月羲一晌贪看,终于支撑不住病躯,剧烈地咳嗽起来。
蓝霁儿急忙把窗户关上,唬起脸来责怪,月羲却用柔得可以水化人骨头的眸光一瞬不瞬看她,终将蓝霁儿看得怒气全消,脸上滋生出异样的红来。
“丫头……”月羲捧起她的脸,轻轻吻向她的唇,呢喃地唤,“谢谢你,人生路上最后一程有你相陪,我死亦足矣……”
望夏与大兹交界石门关到了。
蓝霁儿撩车帘见连绵群山上一座城楼巍然凌空,地势之险要,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石门关往东是大兹国,石门关往南是大郢旧址,无论是你要去大兹,还是旧都颖京,都必须过石门关取道。
但因为大兹与望夏一月前交过战,彼时硝烟已退,但是敌视之势依然存在,一般百姓若要从望夏入关,十分困难。好在月蓝二人以出使大兹信使的身份出示了一应俱全的证件,阐述望夏新君登基愿与大兹修好的意思,大兹石门关守城副将才将他们放进。
蓝霁儿暗自松了口气,马车正待继续上路,突然一队人马铁蹄急促而来,“站住!”
蓝霁儿一惊,掀帘偷望,不由得大吃一惊,这队人马为首的将领白盔白甲,风姿飒爽,不是别人,正是信阳王手下得力臂膀刘爽刘将军。
“月羲哥哥,是,是刘爽!”蓝霁儿急声颤怵道。
月羲脸色立即变了,万丈黄河之水怎么没把这厮淹死,倒成了留守石门关大将了。此番若被他发现了自己,当真是死路一条。
“快走!”他咬牙催促。
马车倏然间撒开四蹄,风驰电掣而去,霎那间与刘爽拉开了硕大的距离。
“追!”刘爽一声喝斥,纵马急追。
一边是辎重车马,一边是轻骑战马,须臾间便一点一点拉近了距离。
“月羲哥哥,追上来,怎么办?”蓝霁儿一边往后看一边焦急道。
“我……我宁愿死也不要再见那魔鬼……”月羲浑身颤栗急促喘息,信阳留给他的阴影倏然如恶鬼扼紧了他的咽喉。
“可是,我们逃不了了……”蓝霁儿哭出声来。信阳留给她的何尝不是如炼狱般的梦魇,她深深地清楚,若此番再落入信阳之手,这魔鬼不知道要用什么样丧心病狂的手段对付他们,何况月羲哥哥病体虚弱,时日不多,根本再禁不起他的折磨了。
就在这时,“嗖”一箭破空而来,随即车夫一声惨叫,骨碌碌滚下车去。
那马儿受了惊,一声长嘶,乱蹄踏过车夫尸身,竟不择方向直往那悬崖峭壁而去。
轰隆隆一声巨响,车马分身,碎木横飞,卷起黄尘万丈。
在天旋地转,身躯急速下坠之时,蓝霁儿听得月羲一声嘶号,然后腰身一紧,被一具修长的身躯如藤蔓般死死扣住了,奇迹般暂停了坠势。
惊魂未定,睁开双眼,便被眼前景象吓得尖声叫起,悬崖半壁上,月羲一手死死抱住蓝霁儿的腰,一手死死抓住横生崖壁的一棵小松,而那小松只有双指般粗细,此时正发出不堪重负地格格之声,而再往脚
下看,烟雾蒸腾,幽冥鬼峭,深不见底。
“哥哥……”恐惧使她全身都痉挛麻凉,她颤栗地只吐出这两个字。
“丫头,别怕……”冷汗自月羲额头一粒一粒曝出,沉重的呼吸似风箱般鼓气,病弱之躯,哪里承受得住这巨大的负累,但他依然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宽慰蓝霁儿。
“月羲,是你吗……”崖顶上传来刘爽的呼声。
月羲下意识抬头,立即与崖顶上探出头来的刘爽打了个照面。刘爽得到确认,神色也颇为焦虑,大叫道,“你坚持下,我马上救你们!”
信阳临走时交代他,若见月羲,务必生擒,可见王爷对月羲还是旧情难忘,若因此死在自己手上,自己难咎其责。
果然,一条绳子绵延而下,终于到了他们面前,“抓住这绳子,我拉你们上来!”刘爽叫道。
“丫头……抓住……绳子!”月羲艰难开口。
蓝霁儿伸出双手,本能死命拽紧。
没了负累,月羲重重地松了口气,露出了疲惫欣慰地笑容,颤栗着手轻轻拂开蓝霁儿额前被山风吹乱的发丝,温柔地印上一吻,“丫头,若有来生,请记得还来找我……”
抓住松枝的手倏然松开,月羲身子急速坠入深渊。飞扬的黑色青丝纠结着飞扬的白色袍裾,眉目安详宁谧,像只蝉蜕而出白色的蝶。
“不——”蓝霁儿一声嘶呼,义无反顾地用脚狠狠一蹬崖壁,合身闪电扑下,在抱住月羲身躯的一刹那,她哭出声来,“我不许你又将我抛下,这一回我们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