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给皇家戴绿帽,牛批! “啊!” 喜婆一声惊悚的尖叫,盖过了四周喜庆的鞭炮声:“新娘子,她,她自杀了!” 麒王府门口贺喜的宾客顿时一片惊呼。 “死了?”一身喜服身姿伟岸的麒王脚下一顿,眸中寒光凛冽,掠过一抹讥讽:“直接抬回相府,别脏了我麒王府的地儿。” 宾客们压低了声音交头接耳:“听说麒王虽然与相府大小姐早有婚约,但是却对她庶妹一见钟情,曾经两次向太后请旨退婚另娶,太后不准,这才勉强应下同时迎娶姐妹二人。这大小姐得偿所愿,怎么又自寻短见呢?” 喜婆第一次见识这种阵仗,大着胆子上前,哆哆嗦嗦地扯下新娘子的龙凤盖巾,伸手去探新娘子的鼻息。 喜轿里看起来气息奄奄的新娘子冷清欢却在这个时候猛然睁开了眼睛,吓得喜婆一激灵,后退两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没,没死!” 冷清欢艰难地动了动僵麻的身子,痛得一声闷哼。 没死?这是在哪里? 记得自己所在的病毒研究所被一伙歹徒闯入,想要窃取她们最新研制成功的纳米戒子库。戒子库只有一枚戒指大小,空间里却储存了研究所的所有研究成果,还有几乎用之不竭的药品,若是落在歹徒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她在同事的掩护下,带着戒子逃到了病毒所的顶楼,面对歹徒穷凶极恶的步步紧逼,她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从三十多楼跳下,抱着与戒子同归于尽的决心,断然没有生还的可能! 她迷茫地低头,自己一身艳丽的凤冠霞帔,心口还插着一把剪刀,鲜血染红了嫁衣。 一个梳着双抓髻的小丫鬟正扒着轿窗惊喜地大呼小叫,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没死,我家小姐没死!麒王爷,求求您,快给我家小姐找个大夫,我家小姐还有救。” 小姐?麒王爷?借尸还魂?冷清欢整个人都傻了,莫非自己命不该绝,穿越了?第一次投胎没赶上,直接第二次投胎嫁人现场? 慕容麒修长入鬓的剑眉蹙了蹙,转身厌憎地看一眼轿子,冷声吩咐:“传郎中。” 府里的郎中提着药箱气喘吁吁地跑出来,探进大半个身子,查看了一眼她的伤势,搭上手腕,面色顿时变得不太好看。直起身,压低了声音:“王爷,借一步说话。” 周围宾客将花轿围得水泄不通,抻着脖子看热闹,慕容麒不得不上前两步,离轿门近了一点,清冷掀唇:“是生是死直说无妨。” 郎中仔细斟酌措辞,凑近了他跟前:“伤势没有什么大碍,偏离了心脏。不过......王妃似乎是有了身孕。” 声音很小,但是靠在花轿里的冷清欢却听了个清楚,顿时目瞪口呆。未婚先孕?这里民风这样开化吗?奉子成婚还是戴绿帽? 她难以置信地用指尖搭上自己脉搏,心里瞬间万马奔腾,被马蹄子狠狠地踹了一脚。 “好,好!” 慕容麒接连道了两个好字,齿缝里渗透出来的寒气令郎中自觉地退后了两步。然后他上前一把就卡住了冷清欢的喉咙,几乎折断她的脖子,目中淬毒,声音也冷彻骨髓:“左相真是好样的,教养的好女儿!” 冷清欢一阵窒息,原本就失血过多,头晕目眩,现在更是脑中缺氧,一片空白。 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排山倒海一般涌了上来。 这个一身草菅人命的杀伐之气,俊朗不凡的男人正是自己早有婚约的夫君,当今二皇子,长安王朝的战神传说——麒王! 据闻他自幼跟随外祖安国公征战沙场,擅兵法谋略,出奇制胜,屡立奇功,是长安多少儿郎难以企及并肩的榜样,多少闺阁女子梦寐以求的夫君良人。 原主与他早有婚约,只可惜,原主在一个多月以前,到庙里上香,遭遇了蒙面歹人,被迷晕之后失了贞洁。而且,更要命的是,她昨日才发现自己竟然有了身孕! 给皇家戴绿帽,这可不是玩笑,可是不嫁又是抗旨不遵。所以,走投无路的原主左思右想,不敢面对接下来的局面,就在花轿里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一把注定要糊的烂牌,让自己还魂接手,也就是早死晚死的区别。 慕容麒的手劲儿越来越大,眸子里席卷着沉沉风暴,满是戾气,只要再加一点力气,刚苏醒过来的冷清欢只怕要回去跟阎王叙旧。 “放,放开我!” “放开你?本王就问你,你相府将我麒王府当做什么地方了?冷清欢,你不是想寻死吗?本王就成全了你!” 冷清欢全身的力气也逐渐被抽离,求生的渴望令她奋力拔出胸口的剪刀,朝着慕容麒就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 慕容麒眸光一沉,不过是轻描淡写地一挥手,她整个人就像一个破布包袱一般,被丢了出来,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小姐。”丫鬟兜兜扑过来,虽然害怕得浑身直抖,但是仍旧勇敢地将她护在身后:“王爷饶命,我家小姐这么重的伤,您会打死她的。” 慕容麒一步步向着她逼近,棱角分明的脸上席卷着骇人的怒火:“死有余辜。” 冷清欢想骂人,却一口气吊在嗓子眼,引起一阵急咳,胸口的伤更是血流如注。 “王爷!” 相府二小姐冷清琅在婆子的搀扶下,分开人群,急匆匆地走过来,掀开盖巾,露出一张楚楚可人的小脸,风拂杨柳一般,在慕容麒面前敛衽下跪。 “千错万错都是清琅不好,不应当忤逆姐姐,嫁给王爷。姐姐性子烈,这才会以死相逼。王爷若是怪罪,清琅愿意帮姐姐承担。” 一句看似央求的话,瞬间给自杀的冷清欢定下了善妒的罪名。 人群顿时一阵议论纷纷:“自己的妹妹都容不下,这分明就是一个妒妇,德行有亏,难怪麒王爷不想娶。” “就是,看这二小姐这样忍气吞声,可知这大小姐在相府里是怎样嚣张跋扈!” 慕容麒一双深沉如墨的眸子在看到冷清琅的那一刻,柔和了许多,冲着她伸出一双匀称修长的手:“她自愿寻死,与你有何干系?这里不是相府,你用不着这样委曲求全。” 冷清琅抬起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微蹙柳叶细眉,将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搁在他的掌心:“姐姐与王爷您有婚约在先,她不愿意让清琅进门也是情理之中。还请王爷恩准,送清琅回相府吧,免得坏了我们姐妹之间的情分。” 慕容麒亲自将她搀扶起来,不悦地冷哼一声:“笑话,难道本王纳侧妃还要她同意不成?她用不着寻死觅活的拿捏本王,该走的是她!来人呐,将这个女人抬回相府,让相爷好生管教管教。” 此言一出,顿时一片哗然。 大婚之日就被休弃,这大小姐不识好歹,连麒王都敢得罪,真是自讨苦吃。 丫鬟兜兜急得手足无措,冷清欢却是一脸的平静。 好一招以退为进,哀兵必胜!这庶妹看来绝非简单人物,难怪能够挤走原主,勾搭上自家的准姐夫。 冷清欢不争不辩,毕竟原主已经不是清白之身,慕容麒多少给相府留了颜面,没有张扬,若是再死皮赖脸地留下来,无疑就是自取其辱。 她艰难挣扎着起身:“兜兜,我们走。” 冷清琅低垂下眼帘,遮掩住眸子里的一抹得意阴狠之色。 慕容麒一声冷哼:“算你识相!” 第2章 死都不怕,还怕抗旨? “慢着!” 议论纷纷的人群后面,传来一声焦急的呵斥,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夫人拄着五福寿星拐杖,在下人的搀扶下,急匆匆地迈出麒王府大门。 慕容麒凌厉的薄唇抿了抿:“外祖母。” 来人正是慕容麒的外祖母,安国公府老太君。 “这是做什么?”老太君看一眼地上猩红的血迹,紧捂着心口,嘴唇有点青紫,直喘粗气:“还不赶紧让人把王妃扶进府里去,命大夫救人?这是会出人命的。” “进我麒王府的门,她不配!”慕容麒的语气不容置疑。 冷清欢强忍着心口的疼痛,深吸一口气:“谢老太君好意。王爷不想娶,清欢也不想嫁,这就离开。” 她倔强地仰着下巴,冷冷地扫过慕容麒身边小鸟依人的冷清琅,吩咐兜兜:“我们走。” 兜兜彻底地傻了,她不明白一向被人拿针扎都不会吭一声的小姐怎么突然变得这样尖利而又倔强起来。她们能往哪走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相府里还能有她们主仆的容身之地吗? 老太君焦急地用拐杖敲打着地面:“胡闹,婚姻大事岂是儿戏?这可是太后娘娘赐婚,哪能一句话就轻描淡写地退了?麒儿,你还愣着做什么?” 慕容麒低头看一眼哭得梨花带雨的冷清琅:“这麒王妃的位子原本就应当是冷家二小姐的,退了正好。” “嫡庶有别!” “总比她德行有亏要好。” “你,你……”老太君气怒地呵斥,紧紧地捂着心口,突然两眼一翻,手脚都开始抽搐。 慕容麒面色大变,两步上前,一把将突然晕厥的老太君抱住:“外祖母,您怎么了?” “适才,有个鞭炮丢到老太君脚底下炸响了,她说被惊得心口绞疼,已经服了一粒药丸,怎么,怎么反倒厉害了?”跟前伺候嬷嬷语无伦次地回禀。 府上郎中就在一旁,立即上前,搭上脉搏,就吓得一个哆嗦:“这,这......” “快点救人啊?这什么?”慕容麒怒声催促。 郎中鼓起勇气,颤着声音:“急火攻心,又是旧疾,小人不擅长啊。” 伺候嬷嬷急得冒了一头热汗:“不行就赶紧送老太君回府吧?府上大夫叮嘱过,一旦犯病,绝对不能耽搁救治,否则有性命危险!” 冷清欢已经转身,听到身后乱作一团,叫嚷着备车,略一犹豫,吃力地劝阻道:“老夫人若是犯了心疾,最忌挪动!” 慕容麒只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满是不耐烦:“滚!” 冷清欢紧捂着心口止血,转身平静地望着慕容麒:“人命关天,我绝非玩笑,你若是想要救回老夫人的性命,请暂时放下你我之间的恩怨,听我一言,赶紧让人群散开,松开老夫人衣领和腰带,使她保持呼吸顺畅。” “老太君病重,可绝非儿戏。姐姐你又不懂得医术,千万不能胡乱指挥。”冷清琅义正言辞道。 慕容麒一身怒气,冰冷地眯起眸子:“再不滚,休怪本王手下无情!冷清欢,今日我外祖母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这笔账就算在你的头上,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冷清欢好心反倒讨了一个没趣,知道多说无益,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郎中身上:“若有银针,赶紧刺激病人人中,百会,涌泉,与十二井穴,去恶血。” 郎中此时镇定下来,战战兢兢地道:“老太君此时的确不宜颠簸,王爷,不如派人火速去国公府请大夫前来,小人试试行针,此术药典里的确有记载,是心疾病人急救良方。” 慕容麒此时也是六神无主,略一犹豫,依照郎中所言,一面命人快马前去请大夫,一面紧盯着他行针,四周宾客也全都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喘。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郎中苍白着脸,手哆嗦得厉害,终于承受不住:“不行啊,老太君,她,她心跳几乎都停了。” “砰!”的一声,慕容麒一拳击打在地上,顿时土屑飞扬,令人心惊:“冷清欢,信不信本王杀了你偿命?” 冷清欢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怒火勇敢上前:“让我来!” “姐姐,我知道你气坏了老太君心里害怕,但是凡事量力而行,不能当做儿戏逞能啊。” 冷清琅轻描淡写地就将气病老太君的罪过扣在了她的身上。 慕容麒这次手下更没有留情,直接挥起一掌,就朝着她的心口处狠狠地拍过去。就看那力道,若是击中了,只怕能立即断了两根肋骨。 千钧一发,冷清欢纤腰一紧,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都轻飘飘地离地,躲避开了这几乎碎石开碑的狠厉一掌。 “表哥,王妃娘娘一心想要救祖母,你怎么不分好歹?更何况,她原本就身受重伤。” 慕容麒咬牙一声冷哼:“沈临风,这是本王的家务事,不用你插手。” 冷清欢好不容易才摆脱这一阵晕眩,知道自己已经从鬼门关里跑了一圈,感激地扭脸,见救了自己的,是一位面如冠玉,目如朗星的英挺男子。正是安国公府的世子爷沈临风,慕容麒的表弟。 兜兜慌忙上前将摇摇欲坠的冷清欢搀扶住,她紧捂着心口,皱眉望着慕容麒:“我还没有与你拜堂,算不上家务事,你也没有权利伤我。我也不是求着要给老太君看病。我只问你一句,救还是不救?不救的话,我扭脸就走,回我的相府。我死都不怕,还怕什么抗旨不遵么?” 这话说得硬气而且无畏,慕容麒不由就是一愣。 “表嫂仁心仁术,我沈临风信得过,还请您救我祖母一命。” 冷清欢有心不管,但是这老人家心脏病发自己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再加上沈临风言辞恳切,所以她强忍着身体的不适,上前跪倒在老太君面前,伸手接过郎中手里银针,娴熟而又精准地刺中几大要穴,屈指轻弹,银针立即发出“嗡嗡”的铮鸣之声,此起彼伏。 郎中一声惊呼:“蜂鸣针!怎么可能?” 人群里顿时也有人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不可能!传说当年怪医一手蜂鸣针可活死人,医白骨,失传百年,她一个足不出户的闺阁千金,怎么会这手法?” 冷清欢心口的血没有止住,如今全力施救,鲜血再次蜿蜒淌下,湿了裙摆和膝下的土地。 沈世子看得不忍心:“王妃娘娘你......” 冷清欢抹一把头上的虚汗,吃力摇头,只觉头晕目眩,实在是撑不住,一手扶地,一手行针,紧咬着牙关。 四周安静极了,只有针鸣声此起彼伏。 冷清琅依偎在慕容麒身侧,轻声细语地劝慰。慕容麒望一眼冷清欢倔强硬挺的脊梁,紧了紧袖子里的手,抿抿唇,一言不发。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冷清欢搭上老太君颈脉,终于长舒一口气:“暂时,脱离危险了,但是还需......” 话未说完,眼前一黑,身子一歪,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耳边,一片惊呼声:“醒了!老太君醒了!” 她安心地陷入了昏迷之中。 第3章 麒王妃之位是我的 似梦非梦,昏迷中的冷清欢恍惚重新回到一个月前,继母带着她与冷清琅去南山尼庵上香祈福,遇到阴雨夜宿南山。 她一人跪在女娲娘娘像前,低垂着眸子,诚心地为卧病在床的哥哥祈祷。香案上的檀香袅袅,散发着甜香的气味。 她感觉自己神智逐渐变得不清醒,身子不仅乏力,而且热烫起来。 佛殿外传来鬼鬼祟祟的脚步声与男人猥琐低语,她心里一惊,挣扎起身,想到佛像后面暂避一时。 殿内烛火突然熄灭,四周一片漆黑,神智不清的她突然撞进一个陌生的怀抱里,被掩住嘴唇带着跃上屋脊,飞到后山的紫藤架下。 男子怀里清冽的雪莲气息,令她立即像一根树藤,缠绕上他强劲的腰。 有闪电一闪而逝,映照得眼前一片惨白,她却只看到对方带着半截飞鹰面具的脸,和修长入鬓的剑眉。 对方呼吸急促而又粗重,野蛮地撕扯开她的领口,热烫的唇落在她锁骨下,冷家女儿独有的赤莲守宫砂上,火辣而又霸道。 她就像一尾脱水的鱼,丧失了最后的清明,变得贪婪而又焦灼。只记得,男人曾经低喃着问她:“你是谁?” 她细碎的声音断断续续:“冷...清...” 后面的字随着席卷而来的痛楚再次破碎了。 那一夜,莺歌燕啼,紫藤着雨,落英遍地。 她清醒过来之后,就已经在一个陌生的禅房之内。心口上代表着女儿贞洁的赤莲守宫消失无踪,发梢上还残留着紫藤花瓣与夜雨的潮气。 继母与冷清琅四处张扬着寻找她的踪迹。 这场噩梦一直缠绕了冷清欢一个多月。虽然后来在继母与冷清琅别有用心的追问之下,借口迷路勉强敷衍过去,但是失节一事令她痛不欲生,每日郁郁寡欢。 头晕晕沉沉,有些疼。有人一直在她的耳边抽噎,昏迷中的冷清欢一个激灵真正清醒过来,心口,脖子,后背,没有一处不在痛,丫鬟兜兜在跟前哭肿了眼睛。 四周,破烂桌椅,漏风的门窗,结了蛛网的房梁,十分寒酸。她用了很久,方才想起自己现在生不如死的处境,与适才的噩梦重合,令她又灰心丧气地重新闭上了眼睛。 兜兜以为她又昏死过去,扑在她的身上使劲儿摇晃:“小姐,小姐?你可不能丢下兜兜啊!” 心口的伤一阵剧痛。令她不由一声闷哼,认命地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我这是在哪?” “在麒王府啊,小姐。您已经昏迷了整整一日了。”兜兜吸吸鼻子,看一眼破烂的帐子,难受地道:“不过是在杂货房里,王爷说,说,让您自生自灭,谁也不许可怜。” 冷清欢看一眼心口的伤,已经笨拙地包扎过了,应当是兜兜的手艺。自己果真命大。 她“呵呵”苦笑:“不怕我脏了他王府的地盘了?” “怕呀。”门口处一声阴阳怪气的讥讽:“若非是沈世子给你求情,说老太君的病情不稳定,还需要你医治。你就算是死在王府门口,也是直接草席裹了丢去乱葬岗。” 冷清欢眯起眸子:“冷清琅!” 冷清琅朱环翠绕,穿一身胭脂红金线刺绣如意纹罗裙,环佩叮咚地走进屋子,嫌恶地用帕子捂住了鼻子:“姐姐你也真是命大,剪刀扎不死,王爷掐不死,流了那么多血,竟然还能重新醒过来。” 冷清欢被兜兜搀扶着,吃力地坐起身:“来日方长呢,着什么急?” “我是不着急啊,”冷清琅“咯咯”地笑,就像是抱窝的老母鸡,意味深长地瞥一眼她凌乱的领口:“就怕姐姐你来日不多了。一个失贞的女人,竟然还妄想着做王妃?等着被浸猪笼吧!” 这种事情毕竟不光彩,慕容麒不会四处宣讲。 冷清欢低头瞅一眼自己胸前消失无踪的赤莲守宫,猛然抬起头来:“是你害我是不是?上次去南山进香,是你在给我的檀香上做了手脚?” 否则,深更半夜,尼庵里怎么可能有男人出入呢? 冷清琅得意地掩着唇,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既然你猜到了,我也不怕告诉你,害你的人可不是我,那两个雇来的泼皮去晚了一步,谁知道你是跟哪个野男人跑去鬼混了半夜?我们还以为,事情出了什么变故,计划失败了呢。 谁知道姐姐竟然在大婚之日给了我这么大一个惊喜,妹妹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想想王爷当时那张铁青的脸,我猜,肯定是你的丑事暴露了,是不是?” 冷清欢磨了磨后槽牙:“你这样害我,就为了取代我,嫁给麒王?” 冷清琅一笑,头上的步摇乱晃,金光闪烁:“麒王乃是天之骄子,能文善武,丰神俊朗,这麒王府的王妃之位,原本就是我的。是你那短命的娘夺走了我母亲正室的位置,你抢占了我嫡女的名头,原本属于我的,肯定是要一点一点夺回来。” “所以,那日你就故意当着麒王的面做戏,制造我推你落水的假象,红口白牙地栽赃我,然后衣衫不整地勾引他?”冷清欢鄙夷地问。 “是又怎么样?那日王爷莅临相府,与父亲从花园路过,我原本只是想扯开你的衣领,验证你的赤莲守宫砂是否还在,也好当场揭穿你失贞一事。 谁知道你竟然戒心很重,一把将我推开,我只能将计就计假装落水了。没错,我的衣服就是自己故意解开的,就是要勾引王爷,能让王爷厌憎你,认定你是心肠歹毒的毒妇,并且当场悔婚娶我,这代价值了。” “你说这么多,就不怕我去告诉王爷吗?” 冷清琅得意大笑,鄙夷地看一眼她和兜兜:“出了我的嘴,入了你的耳,说出去谁会信?冷清欢,你不要忘了你自己现在的身份,令家门蒙羞,王爷厌憎,世人不齿,你以为,你还有活路吗?” 她涂了凤仙花汁的指甲慢慢地抚摸上冷清欢苍白的脸:“只要我回禀了父亲知道,相信他肯定乐意让我送你一程,死了总比被休弃强,好歹还能保全相府的清白名声。” 兜兜大惊失色,奋不顾身地扑过来:“你胡说八道,放开我家小姐!” “啪!”的一个耳光,狠厉毒辣,兜兜整个人都摔倒在地上。 “贱婢!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冷清欢眸中突然迸射出一股寒气,一把捉住冷清琅的手腕,全身使力,只听“咔吧”一声,冷清琅一声凄厉惨叫:“啊!” 冷清欢紧咬着牙关,一字一顿:“再敢动她一下试试!” 冷清琅猝不及防,没想到已经伤得奄奄一息的她竟然会有这样大的气力。一改适才的嚣张跋扈,颤着声音央求:“姐姐,我不敢了。求求你,放了我吧。” 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慕容麒一阵风一样席卷进来,铁钳一样的大手握住冷清欢的手腕:“冷清欢,你找死!” 痛得钻心,冷清欢一声闷哼,不得不松开了冷清琅的手,疼出一身冷汗,手腕差点就断了。 冷清琅一声娇呼,就扑进了慕容麒的怀里,身子颤抖得好像落叶:“王爷救我!” 慕容麒一把甩开冷清欢,心疼地低头望着怀里的冷清琅:“来时提前叮嘱过你,离这个疯婆子远一点,你还这样好心来看望她,给她害你的机会。” 第4章 不守妇道就要浸猪笼 冷清琅紧咬着下唇,可怜兮兮地抬起脸:“妾身实在不放心姐姐身上的伤,一是想来看望她,二是想让她跟王爷您服个软,妾身实在不想看到王爷您生气。谁知道,姐姐她竟然,竟然私藏男子贴身之物,还威胁我......” 一双蒸腾着水汽的眸子往冷清欢的枕头底下扫了一眼。 冷清欢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枕头下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扇子,扇柄与玉坠还露在外面。 这分明是男人的东西。 慕容麒面色一沉,上前就将那把扇子拿在手里,打开扇面,不过是瞄了一眼,就铁青了脸色,一声冷哼:“好肉麻的情诗。冷清欢,本王昨日就不应当救你!” 一挥手,扇子“啪”的丢到了冷清欢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兜兜抢先替冷清欢分辩,一指冷清琅:“这不是我家小姐的东西,分明是她栽赃。而且,她刚才想要杀了我家小姐!” “姐姐这样彪悍,我又手无寸铁,独自一人前来,不是自讨苦吃吗?” 冷清欢捡起那把扇子,看也不看,仰脸一声冷笑:“慕容麒,我冷清欢究竟要有多蠢,才会将一把写了情诗的扇子随身带在身边?你不就是想要退婚吗?我求之不得,何必多此一举?” 慕容麒紧咬着牙关:“好,敢不敢跟本王即刻进宫,请求和离?” 冷清欢微微一笑:“有什么不敢的?” 兜兜在她身后急得直扯她的衣袖,压低了声音:“千万不能啊!” 冷清欢明白,一个女人不贞,对于皇家意味着什么,此去就是九死一生。但是,纸包不住火,冷清琅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与其被动,等着流言四起,降罪的旨意下达,倒是还不如主动进宫,好歹还有面见太后的机会,替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冷清琅面上闪过一丝慌乱:“可姐姐有重伤在身,王爷,还是等姐姐恢复两日,气也消一点,免得她意气用事,再在太后娘娘跟前说出不得体的话,坏了王爷的前程。” 恢复两日?现在的处境,自己是否还有命在都是另说,她怎么可能善罢甘休,让自己还有翻身的机会? 冷清欢一声冷笑:“我这好妹妹的意思,是在劝说王爷最好趁着我有伤在身赶尽杀绝,以免节外生枝,耽误了她做王妃娘娘。” 冷清琅瞬间泪盈于睫:“姐姐又误会了,我......” 慕容麒轻拍她的后背表示劝慰,厌恶地扫一眼冷清欢,转身就走:“本王在府外等你。记着,你若是敢在太后跟前胡说八道一句,休怪本王让你身败名裂!” 冷清琅跟在慕容麒的身后,扭脸冲着她得意一笑,轻启红唇,无声地道:“跟我斗?等着瞧!” 冷清欢眯起一双凌厉的眸子:“兜兜,更衣!” 简单的金钗挽发,一身束腰曳地宫装,面色惨白的冷清欢挺直了脊梁,在兜兜的搀扶下,迈出麒王府的大门,一步一步,傲骨铮铮,步步生莲华。 慕容麒不屑于与她同乘一车,骑在骏马上,一身墨绿色锦衣华服,头束冠玉,映衬得他风姿高雅,长身玉立,就连明媚的春阳都在他剑眉星目间跳跃,令他疏朗的眉眼多了一丝和煦。 冷清欢娉婷地迈下台阶,慕容麒漫不经心地扭脸,只觉得眼前人端庄而不浮华,明媚而不张扬,只凭借一身超凡脱俗的气度,王府流光溢彩的门楣都被她映衬得黯然失色。 红颜祸水,果真不假,难怪会不甘寂寞,不守妇道。他鼻端轻哼一声,更加不屑与厌弃,一抖马缰,擦着她跟前过去。冷清欢咬牙忍痛上了马车,紧随其后。 街上行人川流不息,马车行了一会儿便不得不停住了,许多人拥挤着往前凑,兴奋地抻着脖子,将前路堵得水泄不通。 慕容麒不耐地蹙眉,立即有侍卫上前查看情况,回来回禀:“启禀王爷,是一位死了丈夫的寡居妇人不守妇道,怀了身孕,乡邻要将她抬去浸猪笼,许多人赶来看热闹,堵了半条街。” 话音刚落,前面人群一阵喧哗,一位蓬头垢面,腰身笨重的妇人奋力挣脱了绳子,直冲到马车跟前,又被两个壮汉拉扯住了。 旁边有人指点着骂骂咧咧:“不守妇道偷汉子,简直丢尽了我们女人的脸,你还有脸逃?” 妇人左右挣扎,嘶声叫喊:“我没有偷汉子!婆婆,你可以为我作证啊,我寸步不离地侍奉在您跟前,从不曾做过任何不检点的事情。我不要浸猪笼,我死不要紧,但是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啊!” 一位头发花白的婆子在一旁哭天抹泪:“你千不该万不该一时糊涂,做出对不起我儿的丑事来啊,让他死不瞑目,我也被人戳脊梁骨,丢尽了老脸。” 许多人义愤填膺,向着女人“呸呸”地唾弃,将手里的菜叶石子砸过去:“肚子都这么大了,还死鸭子嘴硬!不要脸!” 慕容麒冷漠地扭脸,看一眼低垂的车帘,冷冷地讥讽道:“冷大小姐应当不喜欢看这种热闹,要不要掉头?” “不必了!”一双纤纤素手撩开车帘,冷清欢探出一张苍白的俏脸,微蹙眉尖,眸光从妇人的脸上还有脖颈间跳跃过去,竟然向着那妇人招了招手:“过来。” 声音不大,但是慕容麒的马车太过于招摇,引人注目,围观的乡邻都不约而同地住了手,扭脸看过来。 妇人眸中陡然有了生机,拼命挣脱开钳制,跌跌撞撞地扑过来,跪在马车前,磕头如捣蒜:“夫人救命,小妇人冤枉啊。” 慕容麒不悦地沉下脸:“冷清欢,你要做什么?” 冷清欢探出半个身子,并未回答他的质问,而是冲着妇人伸出手:“让我看看你的脉象。” 声音里就像是带着一种无形的魔力,妇人一怔,然后听话地起身上前。围观乡邻迫于慕容麒的气势,知道她非富即贵,招惹不得,竟然没人敢上前拦阻。 花重锦替妇人诊过脉,细声问过几个问题,然后笃定地道:“你并非是有了身孕,而是腹部有积水,难道就没有请大夫看诊过吗?” 妇人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我没有怀孕?可是我前一阵子一直恶心,呕吐,以为是害喜,也不敢找大夫。” “你颈部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蜘蛛痣,这是因为肝脏疾病引发的腹部积水,同样也会有类似于妊娠的反应。” 妇人并不担心自己的病情能否医治,瞬间喜极而泣,近乎于疯癫地大喊大叫:“听到了没有?我没有怀孕,没有怀孕,我没有不守妇道!” 旁边有人不屑地“嗤”了一声:“就单凭她一句话,谁信啊?她又不是大夫。” “就是,就算是她没有怀孕,也不能证明她就是清白的。不是有人亲眼见到有野男人夜半三更扒她的墙头吗?” 三人成虎,许多人依旧满脸鄙夷,交头接耳地说着那些捕风捉影的流言。 妇人面色越来越难看,目光逐渐变得慌乱,一眼盯准了旁边卖肉摊位上的剔骨尖刀,冲上去一把握在了手里。 在人群尖锐的惊呼声里,冷清欢看到,妇人高高地扬起尖刀,然后狠狠地向着自己凸起的腹部刺下去! 第5章 人血馒头好吃吗 冷清欢的心也猛然提到了嗓子眼,忘记了自己身上的伤,从车上跳下来,一声闷哼,狼狈地跌倒在地上。然后紧咬着牙关爬起来,分开人群扑过去。 妇人已经倒在了血泊里,红的白的流淌了一地。她睁大着眼睛,满足地笑了:“看见了吗?我没有怀孕,肚子里都是水啊。现在,可以证明我的清白了吗?你们总该信了吧?” 冷清欢跪倒在她的跟前,望着她满身鲜血,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道?妇道,清白,名节就这样重要吗? “我不会让你死的,你还有救,相信我,我现在就给你手术。来人呐,快点准备......” 她说到这里就愣了,准备什么呢?无菌手术室?缝合线?吊瓶?这里不是现代,没有先进的医疗设备,怎么救?即便救活,她的肝病也已经到了晚期,怎么治疗? 妇人惨然一笑,已经气若游丝:“夫人,谢谢你为我证明了清白,不必救了。我已经活够了,与其让我就这样在别人的指点里苟且偷生,倒是还不如死了痛快!” 她的婆婆扑过来呼天抢地地哭:“你死了,剩下我一个孤苦伶仃的婆子日后可怎么活啊?” 旁边有乡邻出声谴责:“现在想起儿媳妇的好来了,一开始是谁对着她又打又骂的?人家自从你儿子死了,立志不改嫁,对你可孝顺。” 立即有许多人附和,指着婆婆议论责问。 冷清欢无力地看着妇人闭上眼睛,在兜兜的搀扶下缓缓起身,深吸一口气,冷不丁地发怒:“够了!有完没完?” 人群瞬间鸦雀无声。冷清欢红着眼睛,慢慢扫视过人群,还有依旧端坐马上一脸冷漠的慕容麒:“唇舌乃是伤人剑,你们已经害死了这位无辜的妇人,还要继续逼死这位老人吗?看到这场惨剧,你们是不是觉得很兴奋?蘸着人血的馒头好吃吗?啊?好吃吗?” 死一样的安寂,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为此感到愧疚。 冷清欢紧捂着心口,慢慢地回到马车上,无力地将脸埋进臂弯里,半晌不语。 慕容麒紧攥着马缰的手紧了紧,眸光暗沉地望了地上的凄惨景象一眼,抿抿薄唇,感觉她最后一句话,就像是一记重锤落在自己心口,一团糟乱。 人血馒头是什么? 若是她未婚有孕的事情摊开来晾晒在太后跟前,又会以什么样的悲剧结局?浸猪笼?还是以死明志? 马车缓缓驶离。兜兜细声地劝慰,冷清欢难过了半晌,终于艰涩出声:“我真没用,这样简单的伤竟然都救不了,要是有纳米戒子,我或许可以试试的。” 兜兜疑惑地眨眨眼睛:“什么戒子?小姐是指这个吗?” 冷清欢抬脸,见兜兜的手心里,静静地躺着一枚灰扑扑的并不起眼的戒子,她整个人都愣怔住了,眼睛越瞪越大。 怎么可能?纳米戒子!竟然随着自己一起穿越了! “就是它,哪里来的?” “奴婢给小姐包扎的时候发现的,看就是个铍铜烂铁不值钱,就随手先收了起来。” 不值钱?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冷清欢颤抖着将戒子带在自己的食指上,合上眼帘,一种十分熨帖的舒适感传过来,直达四肢百骸。脑中很快收到指令,输入密码,然后开启戒子库,第一个任务,开启对自己的人体扫描。 戒子库汇集了CT,核磁共振,造影等等常用医学检测功能,只需要一个简单的扫描,结果传递进脑电波,她就对于自己心口的伤势心知肚明。 还好没有伤及肺腑,不过伤口挺深,失血过多,对身体创伤不小。 她将手蜷缩进袖口,尝试着从戒子库里拿取药品,竟然成功了!这令她感到有一种绝处逢生的惊喜,手都在忍不住激动地颤抖。 “兜兜,帮我守住车门,我需要简单处理一下伤口。” 兜兜立即听话地往车门口挪了挪,将车帘撩开一小点缝隙,拿眼儿瞅着外面。 冷清欢背转身,利落地取出自溶线,缝合针,破伤风等一应手术用品,对自己的伤口进行了缝合处理,包扎完毕,穿好衣服,马车就已经抵达了森严的宫门口。 慕容麒翻身下马,将马缰交给宫门口侍卫,看也不看身后的冷清欢一眼,自顾进了宫门。 他长身玉立,昂首阔步,走起路来,飒飒生风。冷清欢又有伤在身,沿着漫长的红墙甬道,一步一捱,走得十分吃力,疼出一身虚汗。 慕容麒将她与兜兜远远地落在后面,满脸不耐烦。 冷清欢身上的伤在他看来,不过是破了皮肉。他认为,这个女人死皮赖脸地嫁进王府,先前应承悔婚肯定是装腔作势,包括昨日恰到好处的昏迷,都是跟自己玩欲擒故纵的把戏。现在真的进了宫,立即慌了,所以才这样磨蹭。 他先去了皇帝居住的衍庆宫,皇帝不在,内侍告诉他,皇帝与大臣们在御书房议事,谁也不许打扰。 他脚下一拐,又去了太后的慈安宫,太后跟前的福公公说太后身子不适,免了二人的谢恩。 皇后同样是避而不见,只让宫人传话,说他们二人若是进宫,只去给他生身母妃惠妃娘娘磕个头就好。 他们虽然身在深宫,但是耳聪目明,昨日在麒王府门口发生的闹剧,一定知道。全都不约而同地给二人吃了闭门羹,显然是有些失望。 慕容麒拐回来的时候,脸色就阴沉得更加厉害,棱角分明的脸上仿佛蕴藏了疾风骤雨,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冷清欢一直都没有问他是要去哪,就像没头苍蝇似的,跟在他身后,几乎是在后宫里转了大半个圈,丢了半条小命,这才来到惠妃娘娘居住的蒹葭殿,汗水已经将里衣透湿。一缕秀发也湿漉漉地紧贴在光洁的前额上,十分狼狈。 宫婢将二人恭谨地请进去,惠妃端坐在上首,珠环翠绕,姿容艳丽,富贵逼人,一见到冷清欢,缓缓勾起唇角:“来了?” 冷清欢不过是扫了一眼,便立即低垂下头,跟慕容麒上前,给惠妃娘娘见礼。撩起眼皮,也只能看到惠妃一双缀了粉色珍珠的杏花粉绣鞋。 惠妃满意地颔首,她身后站着的一位略微上了年岁的嬷嬷,冲着二人行礼,眉开眼笑地先开了口:“老奴给王爷,王妃娘娘道喜。” 惠妃眯起一双略有凌厉的眸子,淡淡地开口,用染了凤仙花的指甲轻叩着桌面:“竟然让敬事房的其嬷嬷在我这里眼巴巴地等了一上午,你们两人也太贪睡了一些,这都什么时辰了?” 嬷嬷慌忙连声道:“惠妃娘娘客气,老奴这不是贪图跟您说会儿话,来得早了么。” 冷清欢没有分辩,自己昨日在婚礼上闹腾的那一出实在有点不吉利,又招惹得老太君旧疾复发,这位婆婆看自己不顺眼挑剔也是情理之中,更何况人家说话和颜悦色。 “清欢知罪。” 惠妃唇畔的笑不浅不淡,恰到好处。而眼角眉梢都是凌厉之色,毫无笑意:“拿出福帕,让嬷嬷查验吧。” 冷清欢不由就是一愣:“福帕?” 这是什么玩意儿? 惠妃的脸色有点沉,一旁的其嬷嬷出言解释道:“就是落红帕子,王妃娘娘,敬事房需要过目,验证清白,然后登记在册。” 第6章 落红帕子 查验元红帕子? 还有这种变态的规矩?夫妻二人之间的这点隐私,需要掏出来给别人瞻仰,评头论足么?是不是对大小形状色泽还有规范要求? 而且,她已经不是少女之身,去哪里找一方落红帕子?不对,她跟麒王也没有洞房啊。 冷清欢跪在地上,还在犹豫斟酌应当如何措辞,一旁慕容麒淡淡开口:“昨日里她身上有伤,我们还未曾洞房。” 冷清欢身子一震,她以为,慕容麒那样厌憎自己,入宫之后定然会迫不及待地揭穿自己并非完璧之身的污点,然后不用他开口,太后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治自己的罪过。如此,他就可以与冷清琅双宿双飞了。 他竟然会主动开口替自己周全,令冷清欢不由一愣,扭脸去看,慕容麒侧着一张俊颜,仍旧有难以掩饰的厌憎,不屑于看她一眼,并且与她保持了疏远的距离。 是同情自己,还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仅仅只是周全皇家的颜面? “老奴斗胆再问,那侧妃娘娘的呢?” 惠妃微蹙了眉尖:“你昨夜里该不会是在冷家二小姐房间里歇下的吧?” 慕容麒摇头:“昨夜儿臣担心外祖母病情,去了一趟安国公府,深夜方回,在书房里歇下的。” 惠妃轻轻地“嗯”了一声:“你贵为皇室中人,即便别人失了体统,但你该有的分寸要知道。你喜欢冷家二小姐,太后也开恩应允了,来日方长,不急在一时,可别为了一时贪欢,坏了妻妾秩序,惹你皇祖母生气。” 惠妃一个字都没有提及自己,也没有训斥,但是冷清欢就能从她字里行间听出对自己的不满。只低垂了头一言不发,等着慕容麒率先开口提出退婚。 慕容麒抿抿薄唇:“儿臣谨记母妃教诲。” 惠妃微微颔首,一旁侍奉的宫人便立即端了两盏红枣莲子茶上前,微微低身,递给慕容麒与冷清欢。 茶,因为种植之后就不能移除,所以代表着从一而终之意。新婚敬茶,更是代表着婆婆对自己儿媳身份的认可。 所以,冷清欢一时间犹豫,不知道这茶是敬还是不敬? 慕容麒也没有伸手,也没有起身。二人杵在那里,谁也没有先开口。 “母妃,儿臣有话要说。” “有什么话,敬了茶起身慢慢说。”惠妃的目光轻巧地掠过身后的嬷嬷,别有深意。 慕容麒咽下了后面的话,转身端起一盏莲子茶,双手捧着举过头顶,惠妃接在手里,浅酌了一小口,满意地点点头。 宫婢将托盘向着冷清欢靠了靠,冷清欢适才偷眼看到了惠妃的眼色,知道应当是那个其嬷嬷有什么来头,惠妃有所忌惮,因此也识相地抬手去端那杯茶。 刚端到手里,宫婢流水一般撤了托盘,冷清欢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茶盏滚烫,就像是刚在开水里煮过,不对,应当是火上烧过,就像是烧热的烙铁一般。她猝不及防,烫得立即丢了出去。 她与慕容麒并排跪着,茶盏就在二人之间开了花,溅了各自一身。而她也忍不住,烫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白皙如玉的指尖被烫得迅速泛红。 慕容麒额头的青筋跳了跳,眯起冷沉的眸子:“冷清欢,你故意的是不是?” 惠妃也“噌”的起身,正想发怒,又生生忍了下去,改做一脸关切地问:“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上的伤疼得厉害,端不稳当?” 冷清欢一抬脸,就能看到她眸底的一片凉意,知道这表面上的关切不过是在做戏。这时候就多少琢磨出来了她身后这位嬷嬷的来头,应当是太后娘娘跟前的人。所以,惠妃才会对自己昨日里的行径只字不提,而且表现得这样慈爱。 既然如此,她不应当无事生非,这样刁难自己吧?那么这茶其中可就有古怪了,是谁故意跟自己过不去呢? 而且茶盏落地碎裂,温度很快就降了下来,自己如实解释,只怕也没有人会信,只会说自己太过于娇气。 她将烫红的指尖蜷缩进袖口,点了点头:“谢母妃担心,适才一时手抖,没有拿稳。” 惠妃一脸的皮笑肉不笑:“免了免了,母妃忘了你身上有伤,快些起身吧,小心别被扎到了。” 冷清欢吃力地起身,其嬷嬷立即有眼力地提出告退:“既然麒王妃今日身子不方便,那么老奴就不在这里叨扰了。还请惠妃娘娘日后费心。” 惠妃温婉地客套两句,命人送她出去,扭脸再望向冷清欢的时候,立即变了脸色,重重地哼了一声,面罩寒霜。 “冷大小姐看起来脸色不太好看啊,是身子不适,还是当着太后娘娘的人故意给本宫脸色呢?” 冷清欢垂首立在一旁,平静地回道:“清欢不敢,可能只是失血过多而已。” “失血过多?”惠妃讥诮一笑,一拍桌子:“提起来了咱们就好好说道说道,新婚之日寻死觅活的,让整个上京城都看了热闹,还气得麒儿外祖母病发,让本宫沦为别人笑柄。本宫问你,可是我家麒儿配不上你相府大小姐?” 冷清欢心里是真的憋屈,原主这肚子里揣着个来历不明的球,这就是短处,自己面对着别人的质问与指责,想硬气都硬气不来啊。 “是清欢自惭形秽,配不上麒王爷。” 慕容麒便趁机直截了当地表明来意:“所以儿臣恳请父皇与皇祖母能做主退婚或者和离,册封相府冷二小姐为正妃。” 惠妃顿时就愣住了:“胡闹!两口子哪有不吵架的,一点别扭就要死要活,闹腾和离?你眼里还有你父皇与皇祖母吗?” 其嬷嬷前脚刚走,惠妃就横挑鼻子竖挑眼,看着自己不顺眼,她以为惠妃会痛快地一口应承下来。没想到,惠妃不假思索地就表示反对。 惠妃对于面前这个儿媳妇,还真的不满意,主要就是因为昨日那场闹剧,就如天下间大多数婆婆一样,今日见面就给一个下马威,势必是要借此拿捏住冷清欢。 可是话说回来,冷清欢贵为相府嫡女,这家世自己还是满意的。再说这是太后赐婚,慕容麒三番两次地嚷着不喜欢,太后肯定心里不乐意。而且无疑将会得罪相府。权衡利弊,她今日在太后的人跟前给足了冷清欢颜面。 “儿臣心意已决,还请母妃成全。”慕容麒斩钉截铁地道。 “母妃说不行就不行!”惠妃苦口婆心地劝说:“你喜欢那二小姐,捧在手里,还是含在嘴里,只要不是太离谱,我们都不计较。可是,你刚大婚就和离,无缘无故的,这不是故意惹你皇祖母生气?你让相爷的脸面往哪搁?” “无缘无故”四个字咬得极重,分明就是在提醒什么。 慕容麒冷冷地望了冷清欢一眼:“我们两人全都是自愿的,是和离不是休弃。” 冷清欢也抿抿唇:“还请母妃恩准。” 三人各有思量,也各有顾忌,一时间有些僵持。 外间有宫人低着头进来,轻声回禀:“启禀娘娘,国公府世子爷在宫外托人带进口信,急着见王妃娘娘。” 沈临风?他找自己做什么? 第7章 姐是亮闪闪的小钢钉 惠妃娘娘也是一愣,看了冷清欢一眼:“临风可鲜少进宫,可说有何要事?” “沈世子说是老太君身子有点不适,府里大夫束手无策,他去麒王府请王妃娘娘看诊,结果扑了一个空,就急慌慌地寻进宫里来了。” 惠妃一听说自己母亲身子抱恙,立即就急了:“怎么又犯病了?” “沈世子交代,请娘娘不必忧心,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心口一阵阵发紧。” 惠妃这才松了一口气,顺水推舟催促二人:“那还愣着做什么?麒儿,赶紧替母妃去看看你外祖母。无论如何,记得差人给母妃带个消息。” 慕容麒也知道轻重缓急,顾不得再执拗和离一事,别别扭扭地看一眼冷清欢,应承下来:“好。” 冷清欢对于面前的男人谈不上喜欢或者厌恶,心底里既盼着今日可以一刀两断,再无瓜葛,可是也隐约有些忐忑,畏惧接下来自己要面对的疾风骤雨。稍有不慎,可能就会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现在冷不丁听说国公府有请,她心里还是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慕容麒已经转身匆匆离开,她默默地转身,走到门口,忽然扭过脸来,对惠妃一本正经地道:“适才忘了告诉母妃知道,清欢之所以洒了那盏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那茶里被人下了泻药。其嬷嬷在,清欢一时间不知如何提醒是好,只能抬手丢了。” 说完不等惠妃有什么反应,跟在慕容麒身后,出了寝宫。 身后有宫婢惊慌失措的辩解声:“娘娘明查,奴婢冤枉!” 冷清欢心底里一声冷笑。相信,惠妃为了验证自己话里真假,一定会请御医查验,他们也一定会发现,碎裂在地上的残渣里混有泻药。也一定会对这个端茶的宫婢刨根究底。寝殿里这么多耳目,她做的那点手脚就不信能天衣无缝。 即便是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她好歹也是相府嫡女,名义上的麒王妃,一个小小的宫婢就敢在背后耍手段,让她吃哑巴亏?你敢阴我,我也跟你玩阴的,就是要让人知道,她冷清欢不是任由别人踩踏的狗尾巴草,而是一枚亮闪闪的小钢钉! 一出寝殿,慕容麒竟然停下步子在等她,眸光锐利如鹰,唇畔噙着一抹讥讽冷笑:“相府大小姐的阴损手段的确是令人刮目相看。一句说笑之间,就能取人性命。” 冷清欢一愣,这个男人对自己满是厌憎,自始至终看都没有看自己一眼,如何竟然知道自己暗中做的手脚?莫非是那盏茶落地烫到了他,所以他心知肚明? “别人打我一拳,我还别人一脚,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我没有往茶汤里下毒已经是手下留情。麒王若是怜香惜玉,现在就可以回去向惠妃娘娘解释清楚。” 慕容麒淬冰的眸光在她脸上顿了顿:“伶牙俐齿,此事本王不与你计较,但是警告你,一会儿去了国公府,老老实实治病,不要在我外祖母跟前耍弄小聪明。本王不可能对你有兴趣。” 冷清欢原本对他在敬事房嬷嬷跟前口下留情还有一点感激,听他这样狂妄自大,“呵呵”一笑:“麒王爷有点自作多情了,清欢对你同样不感兴趣。” “你别是忘记了,当初是谁寻死觅活,非要嫁进麒王府的。” 冷清欢这才想起这个旧茬儿,当初太后自作主张赐婚,慕容麒征战回京得知之后,便曾提出过不想婚嫁。 那个时候,冷清琅还没有成功勾搭上他,父亲不愿意丢了这乘龙快婿,就跑到太后跟前老泪纵横,说自家女儿听闻要被退婚在府里寻死觅活的,非慕容麒不嫁。当时说得十分夸张,演得应当也逼真,反正最后慕容麒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第一次退婚以失败告终。 冷清欢想想,原主那时候顶多也就是感怀身世,掉了两滴不值钱的眼泪吧?但是竟然也被慕容麒抓住了话柄,狠狠地噎了一下。 “那个时候,眼神太差。”冷清欢轻描淡写:“年轻人嘛,谁没有个头脑发热,猪油蒙心的时候。” 一句话惹恼了慕容麒强烈的自尊心,狠狠地盯着她,腮帮子动了动,一字一顿:“本王差点忘了,你如今另有奸夫了!情人眼里出西施,自然看不上本王。” 这话太刺耳,冷清欢的脸色顿时就绿了。 慕容麒这才心满意足,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甩得衣袖飒飒生风。难道他就不觉得,这羞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么?顶着呼伦贝尔大草原都能绿出得意来。 丫鬟兜兜一直跟随在冷清欢身后,几次欲言又止,又觉得皇宫里耳目众多,实在不是问话的时候,强咽了下去,一言不发地搀扶着她出了宫。 沈临风正候在宫门口,一袭月牙白的锦衣华服,银线绣如意纹腰带,腰间压着一方和田白玉的灵芝玉佩,整个人如玉树临风,皓月皎皎,令人一眼便心生熨帖。 他见冷清欢远远走来,便忍不住眼前一亮,犹如见了救星一般,迎上来深施一礼,温文谦和地道了一声“祖母身子抱恙,有劳表嫂前往国公府。” 冷清欢对这位表弟印象颇好,笑着颔首还礼。三人急匆匆地直奔国公府。 冷清欢身受重伤,今日又咬着牙关来回颠簸,疼得几乎将下唇咬破,恨不能给自己来一针麻醉剂,也好缓解一二。 沈临风心细,打马先行一步,等到马车赶到国公府,门口已经有两个粗壮的婆子抬着一顶软轿候在跟前,请冷清欢上轿。 冷清欢道谢之后躬身进了轿子,便一路畅行无阻,直奔老太君的宅院。 老太君正靠在软塌上闭目养神,身边有位雍容华贵的夫人在近前伺候,见到冷清欢进来,命人搬过绣墩,低低地将老太君的病情与她说了。 此人是慕容麒的大舅母,现在国公府的国公夫人,也是沈临风的母亲。 冷清欢与她见礼之后,借着把脉的机会,开启戒子库,给老太君做了一个全身扫描,很快检查数据就映射到了她的脑中。老太太这就是常见的冠心病,昨日是受了惊吓,再加上情绪一时间激动,心脏病发引起的心源性猝死。 介入性治疗与手术治疗在现有的条件下都不允许,老太君年岁大了也顶不住,只能通过调节血脂抗凝等方法缓解。她先从袖子里摸出一粒硝酸甘油给老太君舌下含服,这药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冷清欢低声问:“您老人家可觉得好些了?” 老太君撩开眼皮,看了她一眼,回答得干脆利落:“不好。” 冷清欢以为药没有效果:“那您老除了心绞痛,可还有其他的症状?” 老太君沉着脸:“您老您老,连声外祖母都懒得叫么?” 冷清欢一愣,老太太这是挑理儿了?老小孩老小孩,果真如此。她只得先顺着老人心思,颇不自在地叫了一声“外祖母”。 老太君这才顺口气:“好了,一点也不疼了。” 第8章 这个男人嘴真臭 冷清欢无奈地轻笑一声,将剩下的硝酸甘油摸出来搁在老太君枕头边上:“这是速效救心的急用药物,若是觉得心痛难忍,就舌下含服一粒,起效较快。” 老太君没好气地轻哼一声:“这就将我老太婆打发了?” “平日里需要服用的药物,府上恐怕没有,等清欢回府,炼制成药丸,再命人送过来。您按时服用即可。” 老太君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别人懂什么?就不怕他们给我胡乱吃错了?明日亲自送过来!哪来那么大的架子?” 一连串的质问,令冷清欢有点懵。她还没有张口解释,老太君已经疲倦地闭上了眼睛,扭脸朝里不再搭理。 沈夫人悄悄地拽了拽她的衣袖,压低了声音:“这是老太君的一片苦心,还请王妃娘娘理解。” 冷清欢瞬间明白过来老太君的心思,一刹那间眼睛有点湿润。也不知道原主究竟积了什么福,犯下这么大的错事,令皇家颜面扫地,还能令太后与老太君两人这般维护,尤其是老太君,更是煞费苦心啊。 堂堂国公府,想要什么样的大夫没有,何必非要特意命沈临风前往皇宫将自己急火火地叫来? 自从再次醒过来,这个世界就对自己充满着恶意,片刻都不得消停。她从老太君这里,第一次感受到暖暖的窝心,强忍了喉尖酸涩,颔首道:“谢老太君,明日孙媳再来看您,您好好休息。” 老太君没吭声,冷清欢悄悄地跟随着沈夫人退出去,慕容麒在屋外已经等得不耐烦。见二人出来,直接迎向沈夫人,关切地问:“我外祖母她怎样了?” 沈夫人忧心忡忡地摇头:“说白了,她老人家就是操心你的事情,一提起来就胸闷气短心绞痛,难受得喘不过气来。如今见你们两人前嫌尽释,也就放下一半心来,看着是好了许多。” 慕容麒脸色沉了沉,并未多言:“无恙就好。” 沈夫人笑着打趣:“还是多亏了新王妃娘娘医术精妙,你外祖母很喜欢,就是这几日怕是要经常劳烦她过来看诊。她身上又有伤,老太君特意叮嘱,麒王爷可要好生待她。” 慕容麒在长辈面前,脸上的线条柔和许多,不再那么冷硬刻薄,眸光扫过冷清欢,缓缓吐唇:“自然。” 当下命人进宫给惠妃报平安,二人告辞,离开了后宅。 待到身边没了外人,慕容麒顿住脚步,讥讽地扫了冷清欢一眼,隐忍着怒气:“你适才给我外祖母究竟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们这样护着你?” “王爷何必这样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装得这样恩爱,愈加显得我不识好歹。” “据本王所知,”慕容麒逼近一步,双目灼灼:“相府大小姐对于医术一窍不通,更遑论是府上名医都束手无策的心疾。你究竟在玩什么花样?又如何会失传已久的蜂鸣针?” “别人不知道,不代表我就不能懂。麒王爷大概忘了,我十岁方才从乡下回到相府,这十年间我与母亲兄长究竟经历过什么,你的耳目未必调查得到。明日我还要来国公府,你若是不放心,害怕我讨好老太君,对你有所企图,只管寸步不离地跟着,不要给我可乘之机。” 慕容麒鼻端一声冷哼:“若非是不想让外祖母替我揪心,你当我愿意敷衍?本王给你几日时间,在她老人家康复之前,本王暂且就先不与你计较。” 冷清欢“呵呵”一笑:“如今貌似是麒王爷求着我与你演戏,那就请态度好一些,不要用这种高高在上施舍的态度跟我说话。” “笑话,难道这不是你用尽心机向着本王求来的吗?你死皮赖脸地留在麒王府一日都是本王对你的施舍,希望你能有自知之明,不要做无谓的挣扎,看你一眼,本王都觉得恶心。” 冷清欢抬起脸来,眯起眼睛,冲着慕容麒笑得明媚:“君有疾,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 慕容麒一愣:“什么意思?” “王爷有病,还病得不轻,要命。” 这笑容犹如春花初绽,朝阳初升,就连一双潋滟的眸子里都有细碎的阳光跳跃,刹那间风华万千,慕容麒就连呼吸都不由一滞,又不由自主受了她的蛊惑:“什么病?” 冷清欢细碎着声音,吐气如兰:“自恋成瘾。药方揽镜自照,一日三次,半月为一疗程。” 径直越过他,上了候在宅外的绿尼小轿。 慕容麒这才明白是受了她的揶揄,牙关紧了紧,面上一片冰雪,吓得兜兜一个寒颤,缩缩脖子跟上了软轿,心里就像敲鼓一般。 麒王爷这一身杀气可都是历经沙场洗礼淬炼出来的,自己近身三尺,腿脚都忍不住发软打颤,自家小姐胆子是越来越肥了,说话夹枪带棒,若是晚走一步,麒王爷那双青筋暴突的大手,只怕就忍不住将她烀到墙上当年画了。 回到麒王府,兜兜搀扶着她,就要回杂物间。冷清欢却脚下一拐,径直向着主院的方向走过去。 兜兜尽职尽责地小声提醒:“小姐,咱们的住处在那边。” 冷清欢听着身后稳健有力的脚步声跟上来,勾起唇角:“我是皇上亲封的麒王妃,住在杂货房里,岂不让王爷令人诟病,说他宠妾灭妻?做戏么,自然要全套。” “想住主殿?冷清欢,你也配?” “适才老太君说咱俩挺般配。” “你敢拿外祖母要挟本王?”慕容麒浑身的气势一沉,令人窒息的威压霸道地笼罩了冷清欢。 冷清欢努力让自己挺直了脊梁,保持淡然平和:“你我未和离之前,按照圣上的旨意,我就是府上的王妃,住在主院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有朝一日我若是要挟你,肯定那是人命关天。这屁大点小事,犯不着。” “口口声声说不稀罕嫁给本王,现在却迫不及待地搬进主院,爬上本王的床,你自己多脏心里没数么?” 这个男人嘴巴真臭,像是吃了大粪炒榴莲。 冷清欢深吸一口气:“嫌脏,王爷躲远一点就好。等我离开麒王府的那一天,我就一把火烧了主院,您有的是银子,给您的新欢重新添置就是。” “那是本王的院子!”慕容麒有些气急败坏。 冷清欢眨眨眼睛,略一思忖:“冷清琅还在她院子里眼巴巴地盼着王爷宠爱呢。王爷可以搬去她的院子里住,温香软玉,红袖添香,担保你乐不思蜀。” 微微一笑,再次转身丢下怒火蒸腾的慕容麒,扬长而去。 慕容麒在身后暴跳如雷:“冷清欢,你不要得寸进尺!” 兜兜害怕得手心里都是汗:“小姐,王爷好像是真的生气了。” 冷清欢一再挑衅慕容麒的底线,何尝不是心惊胆战,她勉强扯扯唇角:“杂货房地处偏僻,我们就算是死在里面都没有人知道,能住吗?” 兜兜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自家小姐冒着风险这样计较。虽说王爷碍着太后与老太君,不会再像昨日那般刁难自家小姐,但是难以提防来自于冷清琅的明枪暗箭啊。 第9章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在府中下人的指引下,冷清欢带着兜兜来到主院,院门上书黑底烫金匾额《朝天阙》,取自岳飞的《满江红》,铁画银钩,豪气磅礴,倒是也符合这位战神王爷的气度与胸怀。 院子门口并无侍卫把守,进了静悄悄的院子,却见屋门大开,里面有欢声笑语从窗子里飘出来。 “小姐今日真的漂亮,比这案头的芍药花都要娇艳,那冷清欢就是个窝窝囊囊的乡巴佬,给您提鞋都不配。还是咱家王爷眼光好,一会儿回来,只消看一眼,怕是魂儿都被勾飞了。” “真会贫嘴,让你通知小厨房备下的女儿红,可加了梅子烫好了?” “小姐,不对,应当是王妃娘娘,您尽管放心,莫说梅子酒了,酒菜都是小厨房的人按照王爷口味特意准备的。就等着王爷回府,就麻溜地送过来,您就可以与王爷喝交杯酒,洞房花烛了。” “没羞没臊的丫头,明儿早起的赏钱可记得准备好了。” 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了。 竟然这样迫不及待,这是打算今天就在这主院里勾搭成奸啊?先来熟悉地形?还是自己前脚进宫,后脚就搬进来当王府的女主人了?、 冷清欢一声冷笑,迈进屋子里,冷清琅正满脸春色地靠在雕花拔步床里,漫不经心地撩拨着帐子上的流苏穗,见到她进来,顿时一脸诧异,坐起身来。 “冷清欢?你怎么回来了?” “怕是让妹妹失望,王爷与我没有和离,所以你盘算的美梦有点操之过急了。” 冷清琅坐起身,面上闪过一抹妒恨与不甘,嘲讽一笑:“即便王爷暂时没有休了你又如何?王爷怎么可能让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睡在他的床上?杂货房才是你的容身之处,这里我想住进来,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妹妹这么大的本事,当初怎么就不让王爷直接册封你做王妃娘娘呢?” “你!”冷清琅抬手指着她的鼻子,气得面色铁青:“若非是你这贱人夺了我的嫡女之位,麒王妃轮得着你吗?” 对于当年上一辈的恩怨,冷清欢不愿意同她争执,纯粹就是对牛弹琴。 “冷清琅,你在相府耀武扬威也就罢了,可这里是麒王府,你是伏低做小的侧妃,就应当懂得做妾的规矩,若是再这样狂妄,休怪本王妃不客气。” 冷清琅被她这气势唬得一愣,然后反应过来,笑得前俯后仰:“冷清欢,你将自己当根葱,谁拿你蘸酱啊?你私通野男人,水性杨花,别玷污了王妃这两个字。” 冷清欢不急不恼:“你可以声音再大一些,吵嚷得府里人尽皆知最好,到时候王爷丢了脸面,降罪的可不是我一个人。 若是惹急了我,我就一口咬定,野男人就是王爷,他见异思迁,始乱终弃,栽赃给我。我就不信你敢将尼庵一事挑明了说,大不了鱼死网破。我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一番话说得看似轻描淡写,却每一个字都极有分量。冷清琅明白,现在的冷清欢就犹如困兽一般,已经被逼上了绝路。自己若是再逼近一步,她真的很有可能与自己拼个两败俱伤。 她破罐子破摔无所顾忌,但是自己总是要顾及在慕容麒心里纯洁无瑕的白莲花形象。在牢牢地抓紧这个男人的心之前,还不能轻举妄动。 她自然不肯在冷清欢面前服软,色厉内荏道:“你这是在求我保密呢,还是交易?念在姐妹一场的情分上,做妹妹的可以给你留一分脸面,此事暂不张扬。” 冷清欢冷笑,抬起下巴,目露寒光:“你错了,冷清琅,我只是在告诫你。在我离开麒王府之前,你最好夹紧了尾巴做人,不要招惹我,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分明还是原来的冷清欢,眉眼都没有不同之处,可是她身上骤然间迸发出来的寒气,似乎入侵了五脏六腑,直达四肢百骸,令冷清琅只觉得牙齿都有些轻微打颤,头皮发憷。 一时间,她站在床边愣了愣,耀武扬威的气势散了大半。 冷清欢扭脸吩咐兜兜:“将床上侧妃娘娘碰过的被褥全都丢出去烧了。” 冷清琅这才缓过劲儿来:“你敢羞辱我?” 冷清欢平静地点头:“对,我就是在羞辱你。你可以去找王爷哭诉,跟他解释解释,你为什么会睡在我的婚床上。” 冷清琅一时间哑口无言,憋得脸色涨红,半晌从牙关里狠狠地挤出三个字:“你等着!王爷会为我做主的!” 带着身边丫鬟,气哼哼地走了。 兜兜听话地上前将床单锦被并枕头全都抱出去丢了,为难地问:“那小姐您晚上盖什么啊?” “我陪嫁的嫁妆里铺盖多的是,一天一件换着来,一个月都不重样,还愁没的盖么?” “可是那些嫁妆奴婢影儿都没见一个,应当是全都被二小姐昧下了。毕竟,里面田产铺子不少,还有真金白银的压箱底儿,谁也不嫌烧手。” 这一点,冷清欢还真的没有想到,略一愣怔:“我还好生生的活着呢,吃相未免太难看。总要想个法子,让她原封不动地吐出来。也好偷着置办个宅院,将来有你我主仆二人的容身之处。” 兜兜数次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吭哧吭哧地问出声:“小姐,您昨日昏迷的时候,二小姐偷着动手脚,扯开了您的领口,奴婢看见,您心口的赤莲守宫砂不见了?” 冷清欢扯扯唇角:“冷清琅说的都是真的。” 兜兜纵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仍旧一哆嗦,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怎么可能?奴婢可是寸步不离地伺候着小姐您,您向来规矩,跟外男话都不说一句。” “上次王妈陪我去南山尼庵上香,夜宿一宿,着了冷清琅和金姨娘的道儿。她们在檀香里做了手脚,从尼庵外面放进来了男人。而且,”冷清欢话音一顿,瞅了一眼兜兜煞白的脸色,还是狠心抛出了第二枚炸、弹:“而且,我怀孕了。” 兜兜“噔噔”后退两步,这次就连嘴唇都白了,愁眉苦脸,马上就要哭出来:“怎,怎么可能?” 冷清欢一声苦笑:“事实就是如此,就连孩子的父亲是谁我都不知道。所以,你就不要妄想着,我与麒王还有什么和好的可能,将来回相府看金姨娘的脸色,也没有好果子吃。你若是愿意继续跟着我,我会尽快安排我们两人的出路。否则,就只管自己回相府去。冷清琅心狠手辣,肯定也容不下你。” 兜兜斩钉截铁地摇头:“奴婢是要一辈子跟着小姐你的,奴婢只是在替小姐心疼,二小姐她怎么可以这样阴险?” “我们日后是要同甘共苦的,所以我一个字都没有瞒你,你也用不着为此就觉得低人一等。我们不招谁不惹谁不害谁,以后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至于这笔旧账,只要我冷清欢还有一口气在,是一定要讨还回来的。” 因为,这是一条人命,原主为此香消玉殒,自己借用了她的身体,肯定不能轻易饶恕了冷清琅母女二人。 主仆二人推心置腹,冷清欢终究是体力不支,靠在软塌之上,精神逐渐不济。 兜兜有眼力地退出去,让她先行歇着,自己去厨房里取点热水和粥饭。 冷清欢知道,现在慕容麒对自己满怀厌憎,冷清琅虎视眈眈,恨不能除之而后快,自己马上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必须要好好养精蓄锐。 危险与明天,还不知道究竟哪一个先来。 第10章 去闹洞房啊 冷清欢身子虚弱,睡得极是香沉,只是因为心口的伤仍旧隐隐作痛,所以脑海里光怪陆离,做着十分怪诞的梦。 她梦到,那次与慕容麒怦然心动的初见。 半月前的相府,自己与冷清琅在后院的廊桥上相遇,冷清琅如往常那般,对着自己冷嘲热讽,恶语相向。自从母亲病逝,哥哥重病,自己在相府里无依无靠,面对着冷清琅的挑衅,大多都是忍气吞声。 冷清琅不依不饶,拦住她的去路,抬手就去撕扯她的领口:“一个乡下里长大的野丫头,不知廉耻与规矩,怕是早就跟别的野男人厮混过,还在我的跟前装什么清高!今日我就给你验验身,看看你的赤莲守宫还在不在?” 她大吃一惊,唯恐被冷清琅知悉自己的秘密,惊慌失措地伸手去挡。 冷清琅一连后退两步,一声惊呼,直接身子后仰栽进了桥下的锦鲤池中。 知秋惊恐地呼救:“救命啊,大小姐推二小姐落水了!” 冷清琅在水里沉浮,衣衫半褪,露出圆润的香肩与胸前一片白皙。冷家女儿独有的赤莲守宫经过水的润泽更加红艳醒目。 一道隽秀英挺的身影犹如展翅惊鸿,从水面之上疾掠而过,将冷清琅从水里捞出来,稳稳当当地落在廊桥之上。一双暗沉的眸子扫过冷清琅凌乱的领口,解下身上披风,帮她裹在身上。 冷清琅弱不胜衣的身子软绵绵地靠在他的臂弯里,似乎是被抽离了骨头,细碎地低喃了一声:“麒王爷” 这个犹如天神一般从天而降的男子就是慕容麒,这就是两人的第一次相见。 父亲从后面一溜小跑赶过来,不问情由,上前就狠狠地给了冷清欢一个耳光:“毒妇!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下得去手!还不跪下!” 面对着怒火滔天的父亲,冷清欢捂着火辣辣的半侧脸颊,感觉眸子里有委屈的泪意上涌:“我没有,是她无礼在先,我只是顺手挡了一下。” “不知悔改,还要狡辩,适才父亲与麒王爷看得清清楚楚。你个不肖之女,还不赶紧向着妹妹认罪?求麒王殿下谅解。” 冷清琅浑身透湿,身子都在轻轻地战栗,一脸的委曲求全:“是女儿自己不够小心,父亲,你不要责罚姐姐了。” 慕容麒扭过脸,一双清冷暗沉的眸子猛然向着冷清欢望过来,脸上充满着对她的厌恶:“嚣张跋扈,刁蛮狠毒,右相大人,她应当不会就是贵府的大小姐吧?怎么与你在太后跟前所言大相径庭呢?” 父亲面色有点尴尬:“是下官管教不力,这就命府里的管教嬷嬷好生教导她规矩。” “不必了!”慕容麒声音冰冷如刀:“贵府嫡长女太过骄纵,本王消受不起。这就进宫向着我父皇与皇祖母请旨,取消我们二人之间的婚约。” 父亲大惊失色:“麒王殿下,这......” 慕容麒低头看一眼怀里楚楚可怜的冷清琅:“同时,本王也会请旨,求娶二小姐为我麒王府王妃。” 冷清欢身子一振,虽然满腹委屈,却又如释重负,并未多言,低垂了眸子。从她遭遇了尼庵那场噩梦开始,慕容麒就已经是她遥不可及的星辰。 父亲面色稍霁,然后一抹喜色悄然浮上眼睛里:“小女能得麒王殿下青睐,是她的福分。” 慕容麒鼻端一声冷哼:“不过,也请右相大人好生管教你府上这位大小姐,本王不希望,我未来的王妃再如今日这般,无缘无故受人欺凌。” 冷清欢轻轻地咬了咬下唇,眸子里摇摇欲坠的眼泪再也承受不住,滚落下来。泪光朦胧里,她看到冷清琅被慕容麒小心呵护着扬长而去,临走时,留给她一抹阴谋得逞的得意之色。 冷清欢从噩梦里醒过来,一声苦笑,心口痛得厉害,一面是因为旧伤,另一面是因为原主的遭遇,她感同身受,心如针扎。 父亲不喜,姨娘陷害,庶妹横刀夺爱,原主即便香消玉殒,想必也有不甘的怨念滞留在体内。 兜兜听到屋子里的动静,轻轻地走进来:“小姐,你醒了?伤好点没有?” 冷清欢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是日落黄昏,有夕阳的光透过澹白色窗纱铺展进来,给条案上的羊脂玉花瓶镀上一层金色。 “好多了。” 她抬起脸,眼尖地看到,兜兜的眼睛红红的,就像是只兔子。 “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兜兜隐忍着摇摇头:“没有,迷眼了。” “说实话!” 兜兜抬脸,还没有开口呢,不要钱的泪珠子先噼里啪啦地落下来:“王府的人简直欺人太甚了,适才我去厨房,想让她们给小姐你煮点肉糜粥,谁知道竟然被揶揄了一顿。那小灶上分明炖着汤盅,还温着花雕酒,她们说已经封火了,要吃饭就要等到晚间。” 冷清欢听她提起,也觉得饥肠辘辘,好像自从昨日上了花轿,一直到现在,还是水米未粘牙呢。她回宫时也错过了午膳的时辰,兜兜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肯定也没有吃饭。 她拽着兜兜的手,拉到自己跟前,帮她将脸蛋上的眼泪擦了去:“让你跟着我受委屈了。无论到哪里都少不得狗眼看人低的奴才,咱犯不着跟他们生闷气。告诉你家小姐我,我替你做主就是。王爷呢?” 兜兜很清楚自家小姐现在这尴尬的处境,将头摇得就像拨浪鼓:“奴婢不委屈,小姐您千万别去找王爷。” 冷清欢趿拉着鞋子下地:“放心,我自有分寸,不会不自量力。他人呢?” “厨房里早早地备了酒席,肯定是在二小姐的院子里呗。” 不说倒是忘了,昨夜里慕容麒没有吃到荤腥,今儿肯定是迫不及待地寻冷清琅享受洞房花烛去了。 她用一根玉簪将及腰长发松松垮垮地绾起来:“我的嫁妆单子可在你的手里?” 兜兜摇摇头:“王妈攥着呢,小姐若是需要,奴婢这就去向王妈讨过来。只是进府之后就没见过她。” “你怕是讨不回来了。以后防着点王妈,她跟咱们已经不是一条心了。” 兜兜有点不明白自家小姐话里的意思:“为什么?” 冷清欢深吸了一口气:“当初在南山尼庵里,令我神志不清的迷香就是王妈交给我的,而且,我出事的时候,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才会给人可乘之机。” 兜兜气愤地咬着牙:“小姐您对她这么好,真是狼心狗肺。她若是敢回来,奴婢拿棍子将她打出去。” 冷清欢轻轻地摇摇头,转身往外走:“赶走做什么?我这不是正要去请她回来么?留着还有用处。” “您这是去哪?”兜兜有点纳闷,不放心地跟上:“您还有伤呢。” “去闹洞房啊。”冷清欢头也不回地答。 兜兜跟在身后吓了一大跳,自家小姐是不是睡懵了?麒王爷那一身骇人的杀气,一看就是草菅人命的主儿,小姐不想方设法地躲着,怎么还往跟前凑呢?尤其还是王爷跟他小老婆你侬我侬的时候,简直要了命啊。 她哆哆嗦嗦地追上去,手脚发软,说话都不利落了。 第11章 分家过日子 冷清琅居住的院子叫紫藤小筑,院子外新搭了紫藤架,似乎是从别处移植过来的。这个节气紫藤花已经谢了,茂密的藤蔓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光影。 冷清欢从跟前经过的时候,脚下一顿,忍不住苦涩地扯了扯唇角,方才跨进院子里。 一进门就遇到了老熟人,王妈正在跟知秋站在廊檐下说话,见到冷清欢,面色有点尴尬,慌忙陪着笑过来。 冷清欢没有跟她废话:“冷清琅呢?” 王妈还未回话,知秋先开口了,傲慢地扫了她一眼:“这个时候怕是不方便呢,王爷正在屋子里吃酒,还请王妃娘娘明日再来。” 冷清欢并未跟她计较,自顾往屋子里走:“见与不见,还轮不到你一个奴才说话。” 知秋上前就要拉扯,被王妈在身后不动声色地拉住了,暗中给了她一个眼色,压低了声音:“让她去。” 冷清欢带着兜兜直接推门而入,迎面就是扑鼻菜香,混合着黄酒的味道,勾引得肚子里的馋虫更加活跃起来,上蹿下跳。 慕容麒与冷清琅听到门口动静,不约而同地扭过脸来,见到是她,竟然一块咬了咬腮帮子。 只是冷清琅那张小脸啊,白里透着红,红里透着黑,还挂着一脸春,一看刚才就心猿意马的,没想正经事儿。 冷清欢缓缓展唇一笑:“王爷竟然也在,巧啊。” 慕容麒冷冷一笑:“本王可不认为是巧合。你这样处心积虑,若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本王还高看你一眼。” 冷清欢毫不客气地直接在桌前坐下,瞅瞅桌上琳琅满目的饭菜,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从冷清琅跟前端过一盘香烹手撕鸡:“王爷您还真是误会了,我只是来吃个便饭而已。您又不顶饥,比不得这只香酥鸡。” 她挽起衣袖,手腕一翻,手心里就多了一把亮闪闪的全新手术刀。 冷清琅顿时花容失色,整个人都扑进慕容麒的怀里,瑟瑟发抖:“姐姐,你要做什么?” 冷清欢手起刀落,面前的香烹手撕鸡大腿就被她塞进了身后的兜兜手里:“味道应当还不错。” 兜兜接在手里傻愣愣的不敢吃,对面慕容麒泛着寒光的眼神都快将她冻成冰块了。 虚惊一场,冷清琅讪讪地从慕容麒怀里起来:“我还以为姐姐你又想不开呢。” “喔?”冷清欢挑眉:“所以妹妹就赶紧扑过去拦着王爷,省得他再夺了我的刀。看来你是乐见其成。” 慕容麒薄唇抿了抿:“冷清欢,你故意来挑衅的是不是?” 冷清欢一把薄薄的柳叶刃在指尖轻巧翻飞,手撕鸡金黄酥脆的皮肉被层层片下来。她没有筷子,直接用素白的指尖拈起来丢进嘴里。分明不文雅的举动,她做起来却很赏心悦目。 “看来王府真的不是很富裕,我不过是吃了两口肉,王爷竟然就发这样大的脾气。难怪我们主仆二人进府之后,连口米粥都吃不上。” 慕容麒一怔,显然并不知情,而后讥讽一笑:“我王府不养闲人,更不养外人。” 这个男人真抠门,难怪这么大年纪才娶上媳妇。 冷清欢手下不停,吃得津津有味。虽说自己有伤在身,不能吃得太油腻,但是同样也需要尽快补充体能。 “王爷说的也在理儿,虽说你我如今还未和离,但是亲兄弟明算账,还是计较得清楚明白一点最好,免得到最后因为一点饭钱再掰扯不清楚。 这样吧,明日起,我和我跟前的下人就在自己院子里另起炉灶,自给自足,绝不沾你王府一点光,怎么样?” “只要别让本王见到你,你随意!但是你不要忘了,你现在住的院子也是我王府的。” 这么斤斤计较,冷清欢笑眯眯地抬起脸:“王爷也不要忘了,是您的祖母,外祖母,还有母亲不让我搬出王府,并非我所愿。” 慕容麒一噎:“那还不是你使用了卑鄙的手段,蛊惑人心?” 冷清欢眨眨眼睛:“若是王爷您不喜欢我给老太君治病,您可以阻止。” 慕容麒冷哼了一声:“冷清欢,你不要有恃无恐!” “王爷想象力真丰富,您这是拐着弯地警告我,必须要给你脸面,吃你王府的饭?” 慕容麒眯起眼睛,冷冷地紧盯着她的脸:“你现在就是在吃我王府的饭!” 冷清欢冲着他灿然一笑,眸子里星辉闪耀:“一顿饭也这样吝啬,既然您这么计较,那么我的嫁妆,迟早是要抬回相府的,万一缺点什么,说不清楚,会令人误会王府的人贪墨了。还请王爷一会儿命人将它抬去我的院子里,辛苦。” “呵呵,一点嫁妆,本王还不看在眼里。” “那就一言为定了,妹妹,可别舍不得啊?” 冷清琅坐在一旁,见慕容麒怒气汹涌,压根就没敢插嘴。谁知道冷清欢竟然就设下套,将她的嫁妆给套了出来。她心里不由一阵焦急。 虽说冷清欢的嫁妆自家姨娘掂对着多有克扣,都是面子功夫。但是她身为相府嫡女,又是正妃,按照礼制,嫁妆仍旧还是比自己的丰厚。好不容易吃进嘴里,再吐出来,想想都肉疼。 但是转念一想,若是冷清欢真能卷铺盖走人,整个王府都是自己的,还稀罕这么一点嫁妆么? 她一脸的皮笑肉不笑:“姐姐真是多疑了,妹妹适才还在跟王妈说起此事呢,一会儿就命人给你送过去。” 冷清欢将一只鸡剔个干净,只保留了一副完整的骨架,满意地打了一个饱嗝,摸出帕子擦擦嘴,站起身来:“想想妹妹志存高远,应当也不将这点东西放在眼里。喔,还有,既然我自己开火,每日里采买都是必要的,王爷记得差人跟门房吩咐一声,免得到时候再不让出门。” 面对她的从容悠闲,慕容麒只觉得肚子里满是火气,鼻翼翕动,喷出的热气都火辣辣的:“别人出门可以,唯独你不行。” “为什么?” “自然是怕你玷污了我王府的名声。” 冷清欢牙根也觉得痒了痒,这个男人嘴巴是真毒,捉住自己这一点痛脚就不打算放手了,黄蜂尖蝎子尾,比起他的嘴都望尘莫及。 她咯吱咯吱磨磨牙,冲着二人粲然一笑:“不好意思,今儿老太君特意交代过,让我每天亲自前往国公府送药。当然,备车就不要太张扬了,我觉得麒王府这三个字也挺磕碜。” 转身扬长而去。 身后“啪”的一声,是酒杯落地开花的声音。 最讨厌生气时败家的男人了,这个男人不仅吝啬,暴躁,家暴,最重要的还好色,愚蠢,跟冷清琅真是王八绿豆,天生一对。 兜兜手里仍旧攥着那根油腻腻的鸡腿,跟在她的身后,出了院子,方才舒了一口气,犹如劫后余生一般:“小姐,你简直吓死我了!” 冷清欢突然转过脸来,望着面前的紫藤小筑惋惜地咂摸咂摸嘴:“可惜啊。” “可惜什么?” “可惜不能留下来看好戏,千载难逢的精彩春、宫,想想都刺激。” 一句话将兜兜臊得满脸通红:“小姐!这种话您也说得出口,羞死人了。” 冷清欢摸摸袖子里的药,还是觉得惋惜,若非是担心慕容麒那个暴躁男找自己麻烦,真应该给冷清琅来点凶猛的泻药。 想想啊,两人缠绵悱恻,如火如荼的时候,冷清琅突然冷不丁地一串连环屁,然后忍不住一泻千里,炮弹连天,熏得慕容麒瞬间丢枪弃械,落荒而逃,要有多精彩。 担保他慕容麒瞬间疲软,一辈子都有心理阴影。不过,这样做太明显,自己还是识相一点,手下留情吧。 第12章 另起炉灶 紫藤小筑里,冷清琅娇声软语地哄,慕容麒黑锅底一般阴沉的脸终于缓和了一些。 然后,美酒一杯接一杯地劝,慕容麒闷闷不乐地来者不拒,只是清冷寡言,气氛不是太热络。 酒逐渐喝得多了,脸就发烫,身子发热,屋子里的气氛越来越暧昧,冷清琅的身子慢慢地偎过来,手臂游蛇一般环住慕容麒的脖颈,柔弱无骨地靠过去,衣领半敞,暖香阵阵。 “王爷,时辰不早,不如让清琅服侍您歇下?” 又一杯酒一饮而尽,慕容麒低垂下头,望着冷清琅胸前的赤莲守宫,眸中开始有火焰聚集,噼啪地慢慢燃烧。 冷清琅合拢了眸子,红艳的丹唇主动迎上去,近了,更近了,几乎唇瓣相贴。一声响亮而又突兀的“咯”,从胃里抽搐着溢出喉咙,还带着黄酒发酵之后的酸气,直接扑进慕容麒的鼻端。 他身子一僵,直接推开了怀里的美人。他有洁癖,任何污秽的东西或者气味都难以接受。 冷清琅出了糗,尴尬地想解释,刚一张口,又是一声响亮的饱嗝,令她抽了一口凉气,然后接二连三,打嗝声不断。 “你喝多了。”慕容麒淡淡地起身:“早点歇着吧。” 冷清琅一脸的哀怨:“可能只是受了凉,王爷,咯,您要......咯......去哪?” 慕容麒又是一股无名火窜起来,自己的主屋被那个可恶的女人霸占了,自己能去哪? 他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书房!” 冷清欢解了气,那是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早,冷清琅就命人将她的嫁妆抬来了,红艳艳的堆满了院子。 看看时辰就知道,昨夜里慕容麒肯定没有宿在紫藤小筑,否则啊,芙蓉帐暖,凭借她冷清琅的手段,两个人怎么也要日上三竿嘛。冷清琅怎么可能这样勤快,大早起的倒腾嫁妆。 趁着人手在,将嫁妆简单清点了,收进一间较为宽敞的偏殿里,田契店铺压箱底的银子,自然是要自己攥在手里。金氏给自己陪嫁的这些店铺估计都是赔本赚吆喝的,但是好歹底子在,后期稳定下来再做打算。 随同嫁妆一块过来的,还有三个人,一个是相府里的家生子,尚且不足十二岁的小童,名叫灵倌儿,十分机灵,专门负责跑腿传话,因为年纪小,能够自由出入后院。 还有一个就是王妈,被冷清琅重新指派了回来伺候自己。只是,冷清欢从哪些契约里并没有看到她的卖身契,应当是还被金氏或者冷清琅攥在手心里。 第三个人,冷清欢不识得,是个粗壮的黑脸婆子,与王妈年纪相仿,吊眼梢,黑面皮,看起来不是个好相与的。她一板一眼地冲着冷清欢行礼,自我介绍说是慕容麒差遣过来伺候自己的,姓刁。 就说这个慕容麒小气,他这院子里的东西自己还能偷走不成,至于专门派个婆子来监视自己。 冷清欢笑吟吟的,看起来十分高兴:“还是你们王爷想得周到,我正愁人手不够呢?不知道刁嬷嬷可会做饭?” 刁嬷嬷不解何意,点点头:“家常饭食还是可以的。” 冷清欢眯着眼睛,笑得十分灿烂:“太好了,我跟兜兜手笨,粥都不曾煮过,以后咱们几人的饭食就拜托给刁嬷嬷您了。” 刁嬷嬷面色沉了沉,咽下一口气:“老奴领命。” 冷清欢将灵倌儿指使出去买些早膳,然后瞅了王妈一眼:“刁嬷嬷初来是客,咱们不能太怠慢,我身上有伤,兜兜要帮我给老太君碾药,王妈就能者多劳,这院子里的杂事全都拜托给你了。今儿上午,辛苦你先将炉灶盘起来,一会儿我会吩咐灵倌儿去采买所需食材与柴米油盐。” 王妈当初在相府的时候虽说是个奴才,那也勉强算是养尊处优,粗活累活自然有低等下人来做,何曾做过这种脏累的活计。她双手一摊:“小姐,老奴也不会啊。” “王妈向来是左右逢源,想必与王府下人们也熟稔,不会的就请教厨房里的厨子,这个不用我来教吧?” 王妈被结结实实地噎了一句,大概是觉得眼前这个冷清欢与往日有点不一样,狐疑地看她一眼,认命地点头:“好吧,老奴尽量一试,不知道,这厨房设在什么地方?” 慕容麒的主屋坐北朝南,冷清欢昨日里走马观花转了一圈,除了正中三间主屋是卧房与客室,旁边耳房侧殿设有书房,沐浴之所,东西两侧都是杂货间与下人的居所。 她环顾四周一眼,抬手漫不经心地一指:“就书房吧,里面引柴多,好生火。” 刁嬷嬷大吃一惊:“王妃娘娘千万不可,里面都是王爷珍藏的兵法策略,比人都金贵,哪能当引柴?” 冷清欢心底里轻哼了一声,天天看兵法的人还长了个猪脑子,冷清琅这样低级的美人计都逃不过,看了也是白看。 不过,这种人还是避而远之的好,就不招惹他了,万一哪天自己心血来潮下厨,真的一把火点了他的书房怎么办? 东西厢房勉强富余一间,冷清欢挥挥手:“就随便挑一间厢房吧,反正也只是凑合两天。” 若非是担心那冷清琅狗急跳墙,在自己饮食里做文章,何至于这样麻烦?让刁嬷嬷负责几人膳食,那冷清琅要在慕容麒跟前保持自己的善良白莲花形象,应当不会从刁嬷嬷这里下手。 别人穿越都是混得风生水起,自己可好,肚子里揣了个来历不明的货也就罢了,就连生存下去都是问题,还要勾心斗角,一步步算计。 灵倌儿将早点买回来,小笼包,虾皮紫菜小馄饨,挺不错。他还花几文银子买了一个竹编食盒回来,搁在院子里树荫下的石桌上。 冷清欢眼尖地看到他脖子上还有手臂上都是一个个的红包,有的肿起来被抓破了。 “你身上这是怎么了?” 灵倌儿慌忙褪下袖子:“没事儿,被蚊子叮的。” 这刚开春,蚊子哪有这样厉害?冷清欢微蹙着眉尖:“你夜里睡在哪里?” 灵倌儿支支吾吾不肯说,兜兜催促了两声,方才委屈地回道:“马厩。” 马厩里?跟马睡在一起,漫说环境多恶劣,就蚊虫叮咬那也受不了啊。这王府的人简直欺人太甚,灵倌儿好歹是自己陪嫁过来的人,竟然就这样苛待。自己这后院又不能留他住宿,不合规矩。 灵倌儿见冷清欢脸上怒气浮现,慌忙小心翼翼地劝:“我没事儿的,都怪我睡得太死。” 他越是懂事,冷清欢心里越不舒坦。使劲儿咽下嘴里的馄饨:“兜兜,去衣箱里摸二两银子交给灵倌儿。” “小姐是要买什么东西吗?” 冷清欢摇摇头:“一会儿需要添置什么,刁嬷嬷会告诉你,你找兜兜另外支取银子。这二两银子,你用来打点府里的管事,让他们给你安排个好的住处。若是他们不买账,你再告诉我,我帮你出头。” 灵倌儿忙不迭地推拒:“哪能让小姐你花费这么多,奴才没那么金贵,有个地方窝着就成。” “让你拿着便拿着,别舍不得花销打点。若是有一日我不在府上了,你通融好了关系也好立足。” 灵倌儿鼻子一酸:“来的时候俺娘交代过,您就是我的主子,您去哪我都跟着。” 冷清欢微微一笑,道了一声“好”,从戒子里摸出一瓶风油精递给他:“一会儿自己擦一擦,抹上就不痒了。既然我是你们的主子,就会尽最大的能力护着你们,这是我的责任。以后有委屈,记得告诉我。” 灵倌儿兴奋得脸色泛红,手里攥着那瓶风油精,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嗯!” 一旁刁嬷嬷停了手里的活计,扭过脸来看了冷清欢一眼,抿抿唇,重新低下头去。 第13章 不太正经的老太君 冷清欢用过早膳之后,便让灵倌儿去通知府上管事备车,她要去给老太君送药。 药是提前准备好了,撕掉外包装,用纸包包好,眼光逡巡一圈,见到了灵倌儿刚买的食盒,乱七八糟的药一股脑全都装到里面,权当做药箱使用了。毕竟自己不能老是众目睽睽之下从袖子里往外摸药,早晚引起别人怀疑,这个好歹是个幌子。 准备妥当之后出府,在门口左右张望,也没有看到王府的马车。正想打发兜兜去问一声门房,一个戴着毡帽的车夫拎着鞭子凑过来:“王妃娘娘,请吧。” “车呢?” 车夫抬手一指:“已经备好了。” 冷清欢定睛一看,整个人瞬间都感觉不好了,这就是说好的马车?拉车的分明是一头油光水滑的黑毛驴。那车还是铺着草毡的破烂板车。昨日里自己不过是赌气随口说了一句,这男人竟然就记在心上,等在这里报复自己,他简直太无聊了,心眼也小的好像针鼻儿吗? 无所谓,反正丢的是他慕容麒的脸,自己计较什么? 跟兜兜上了驴车,盘膝而坐,车夫一甩马鞭,小毛驴打了一个响亮的喷鼻,尥个蹶子,嘚儿嘚儿的走得挺欢实,一看脾气就挺暴躁,跟那个慕容麒一个损色儿。 角色一代入,心情豁然开朗。 来到安国公府,门房识得她,瞅一眼驴车,诧异地请她进府,直接去了老太君的院子。 老太君已经下地,正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喂鱼,听说冷清欢来了,扭身就往一旁藤椅上一躺,盖上毯子,闭着眼睛,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冷清欢打老远就看得真真的,也不戳破,到跟前将手里的食盒搁在脚下:“给外祖母请安。” 老太君懒洋洋地撩起眼皮,有气无力:“这么晚才来,是不是我老太婆太没眼力劲儿,打扰了你们小两口赖床?” 噗,这老太太怎么有那么一点点不太正经呢?这话都能调侃得出来? 一旁的婆子都在抿着嘴儿笑,冷清欢这没做贼反倒被说了一个大红脸,打开食盒的盖子:“外祖母说笑,清欢是给您准备药丸,所以耽搁了。” 老太君顿时脸色一沉:“一食盒的药,你这不是想毒死我,就是想撑死我啊!” 这老太太是属夹袄的,反正都是理儿,没个好气。 冷清欢将药拿出来:“没有几样,不过是四五天的用量。按时服药就能很快好起来。” 老太君紧盯着她,轻哼一声:“你就盼着我赶紧好了,就可以不用麻烦你了是吧?” 冷清欢是满心的无奈,坐在一旁嬷嬷递过来的绣墩上,凑在老太君跟前,低垂着眼帘,细声道:“我自然是盼着外祖母您早日好起来。清欢也感激您的一片苦心,就算我跟王爷和离了,还是可以经常来看您老的。” 老太君眼睛一瞪,满是厉色:“再敢跟我提和离两字,信不信老太婆我晕给你看?” “清欢跟王爷真的不合适。” “主动认输败给那个二小姐了?逃兵,没出息!” 冷清欢一愣。 老太君仰面躺在藤椅上,合拢了眼睛,默然片刻:“丫头啊,知道我跟太后娘娘为什么不同意麒儿退婚另娶,执意撮合你们二人吗?你要知道,麒儿一直与他外祖父征战沙场,在朝堂之上根基薄弱,而冷清琅背后还有掌管百官政绩考核调度的吏部尚书府撑腰,对麒儿更有助力。” 这也正是冷清欢疑惑不解的地方,自己何德何能啊:“为什么?” “就因为品行!娶妻娶贤,麒儿性子略有浮躁,而且心思醇厚,需要一位聪慧贤良的妻子。” 冷清欢没吭声。若是论起名声,金氏擅长做戏,自己这相府嫡女嚣张跋扈,欺压庶妹的恶名应当早就远扬了。 “当初你父亲进京赶考,金榜提名,被金家招为快婿,一走就是近十年杳无音讯。你母亲侍奉公婆,含辛茹苦地抚育你和你哥哥成人,教导得你们知书识礼,这原本就不是寻常女子所能做到的。 后来,她进京寻亲,金家得知之后不择手段,要将你们母女三人赶出上京,走投无路之时巧遇南诏使臣进京。他们得知此事,别有用心地撺掇你母亲在朝堂上揭发你爹抛妻弃子一事,用来羞辱我长安。 还记得,你母亲当时识大局,懂大体,在众目睽睽之下替你父亲周全,也顾全了我长安的颜面。 使臣一计不成,用珠宝金银诱惑你。那个时候,你顶多也就十一二岁年纪吧?竟然就能够处变不惊,聪敏过人,将南诏人驳斥得哑口无言。 太后娘娘那个时候就一眼认定,像你母亲这样出色的女人教导出来的孩子也肯定不会差。而金家,明知你父亲已有妻室,先是横刀夺爱,又仗势欺人不择手段。所以,太后这才替你母亲做主,将金氏永远贬为妾室,还定下了你跟麒王的这门亲事。 后宅里那些蝇营狗苟的腌臜手段我们活这大年纪都看得腻了,你母亲去世之后,你与你哥哥立足尚且不易,怎么可能嚣张跋扈,欺负她冷清琅?可麒儿却是一直在军营里长大,性子醇厚简单,很多事情看不明白,你要给他时间,总有一天,他会看到你的好。” 这些陈年往事重新被提起,冷清欢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原主母亲出身书香世家,外祖是极有名望的国学大儒,所以才会赏识出身寒微但满腹经纶的父亲,将自己女儿嫁给了这个忘恩负义的负心人。 原主与哥哥虽然在乡下长大,但是自幼得外祖与母亲悉心教诲,学问与见识超脱于同龄人。而且原主原本还真不是这种懦弱胆怯的性格,都是进了相府之后,忍气吞声磨平了原本的棱角。 老太君一番话,也令她又是窝心又是酸涩,终于能够有人明白自己的艰难处境,就像是心里的委屈突然寻到了突破口,眼底都有些润湿。只可惜,自己怕是辜负了她们两位老人家的期望。 若是她们得知,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完璧之身,又作何感想?不是狠狠地打了她们的脸吗? 她低垂下头,紧咬着下唇,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说话的声音也泠泠的,带着颤音:“清欢怕是要辜负太后娘娘与皇祖母的厚爱了。” 老太君轻哼了一声,眼皮子也不撩:“说得老婆子我嘴皮子都干了,你还无动于衷,真是不识好歹。和离的话你先收着,待到明日三朝回门,回你娘家重新走一圈,你再决定吧。说好听了叫和离,不好听的就是休弃,爹不疼娘不爱的,相府里还有你的容身之地吗?想走回头路,哪有那么容易?” 不耐烦地冲着她摆摆手,直接下了逐客令。 老太君不提,冷清欢倒是差点忘记了。这个朝代与古时风俗不同,三朝回门是在新娘子出嫁的三日之后方才归省,而明日,就是回门的日子。 假如,自己已经失贞的消息果真经由冷清琅传回了相府,明日等待自己的,还不知道是什么狂风暴雨。金氏一定借题发挥,不知道要给自己什么难堪。 更遑论是被休弃了,相府为保清贵名声,留给自己的,只有浸猪笼一个下场。 冷清欢咽下后面的话,起身离开,将老太君的药交给她身边的嬷嬷,叮嘱了用量。嬷嬷将她送出院子:“老奴多嘴,老太君半生戎马,性子直爽,许多话却是金玉良言。王妃娘娘不可赌一时之气。” 冷清欢谢过之后,转身出了安国公府。 第14章 哭错了坟头 回王府的路上,冷清欢与兜兜添置了一些日常所需的用品与食材。 只是这个时代,吃食相对而言总是有点单一,不过就是简单几样时令蔬菜瓜果。做生意的稀稀落落,即便是繁华市井,吆喝声此起彼伏,远远没有她原本所在世界的繁华与拥挤喧嚣。 正埋头挑选蔬菜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人疑惑地叫了一声:“表嫂。” 扭过脸去,见是沈临风一行人骑马从街市另一头过来,远远地就认出了她,向着她打招呼。 沈临风出身安国公府,乃是武将世家,现在朝中担任右扶风一职,暂与京兆尹一同执掌上京城的治安民生,是年少有为的青年才俊。 他见果真是冷清欢,翻身下马,诧异地看一眼一旁的驴车:“这些事情交代下人做就行,表嫂如今有伤在身,怎么还亲自出府采买?” 冷清欢丢下手里的菜:“刚从府上给老太君送药回来,顺路买些吃食。” 沈临风看一眼一旁寒酸的驴车,抿抿薄唇,微蹙了剑眉,但是聪明的只字未提。 “今日忙里偷闲跟几位兄弟出城打猎,打了两只野味,表嫂若是不嫌弃,可以拎回去尝尝。” 他的马背上,果真挂着几只野鸡与兔子,收获不错。 “还是带回去给府上尝鲜吧,下次再给我留着。” “府上这些东西向来不缺,又不是什么稀罕吃食,不过是让表嫂尝个新鲜。” 沈临风从马背上解下一只野鸡一只野兔,并几枚铜板,丢给一旁肉摊老板:“麻烦给收拾了。” 老板痛快地应下,手脚麻利地收拾齐整,清洗之后用荷叶包了,交给冷清欢。 冷清欢也就不再客气,接过来向着沈临风道了谢,便与兜兜回了。 回到主院,王妈与刁嬷嬷竟然都不在,问过府里人,说是刁嬷嬷被借调了去厨房准备明日回门的花糕,王妈就不知道了。 灶已经盘好,但泥封是湿的,需要慢慢阴干。再说二人也不会用炉灶起火,中午饭还没有着落。 冷清欢躺下来歇口气,让兜兜将野兔用盐巴香料腌渍了入味,然后在院子里生起火,野外求生的技能还是有的。 兜兜觉得新鲜,兴致很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生起火堆,将野兔用铁叉插着在火上面转着烤,乐此不疲。只是火苗时大时小,一会儿熄了,一会儿又呼啦啦地窜起来,一会儿的功夫,整只野兔就黑漆漆的惨不忍睹了。 幸好,剥了皮儿,里面紧实的蒜瓣肉还是挺诱人的。 两人席地而坐,用小刀片片,蘸着盐巴与花椒面,自给自足,吃得也香甜。 门外有人鬼鬼祟祟地探进脑袋来,瞅了一眼,然后缩回头去,一溜烟地不见了人影,也不知道是谁派来的眼线。 一会儿的功夫,就听到主院外面挺热闹,三三两两的人在叫着什么“雪儿”。 冷清欢皱皱眉头,顿时觉得没了胃口:“冷清琅又来做什么?” 兜兜也停下狼吞虎咽,支棱起耳朵听,“噌”的起身:“奴婢去把院门关了,谁愿意叫就搁外面叫唤呗。” 刚走到门口,冷清琅一脚已经迈进门来,她身后的丫鬟知秋颐指气使地询问兜兜:“可见到我家娘娘的雪儿了?” 兜兜摇头:“什么雪儿?听都没有听说过。” 知秋极其傲慢地轻嗤了一声:“雪儿就是我家娘娘养的一只兔子,王爷送的。” “不曾见过。”兜兜挡在二人跟前,丝毫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可我们在你们院外发现了血迹和一点皮毛,就是雪儿的!”知秋一把推开兜兜,盛气凌人:“让我们进去看看。” 冷清琅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冷清欢手上的叉子,然后,有水汽在眸子里聚积,终于“呜呜”地哭出声来,指着冷清欢:“你,你竟然杀了我的雪儿!我可怜的兔兔!” 就是这一声兔兔,令冷清欢忍不住浑身都打了一个哆嗦,要不要这么肉麻?简直要命啊。 她头也不回,懒得看冷清琅梨花带雨地做戏:“看清楚了,我这只兔子是我从府外带来的,不是你的什么雪儿,你若是哭丧,麻烦换一个坟堆儿,免得认错了祖宗。” 她不说话还好,一句话招惹得冷清琅顿时就捶胸顿足,泪落如雨,如丧考妣一般:“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它可是一条生命啊。你就为了口腹之欲,滥杀无辜,你良心何安?” 自己不过只是想要吃口肉而已,怎么就罪大恶极了?冷清欢是真的纳闷,冷清琅嫁进王府怎么还成了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了?她一个黑透气的渣渣,强给自己立下这种人设,累不累? 冷清欢仍旧在慢条斯理地吃,吃得津津有味。 “妹妹这是要出家吃素了么?你昨日里那一桌子的鸡鸭鱼肉,害死的无辜性命可比我这多多了,你咋也不摸摸自己的良心呢?没事儿就麻溜地滚回你的紫藤小筑,别在这里没事找事刷存在感。” 偏生这冷清琅今儿来就是为了碰瓷儿的,怎么可能轻易善罢甘休?长长短短地哭累了,身子就跟面条一样,要往地上瘫。 “把门关了,这肉吃得恶心人。”冷清欢吩咐。 兜兜在跟前看得火大,可又无可奈何,得了命令:“二小姐,麻烦让一让,我家小姐累了。” 知秋悄悄地扯冷清琅的袖子,暗中使了一个眼色。冷清琅一连后退数步,退出门外,差点跌坐在地上,被知秋眼疾手快一把搀扶住了:“兜兜,你怎么敢对着娘娘动手?” 兜兜一把关了院门,啐了一声“莫名其妙”。 还未转身,身后的院门被人一脚踹开了,门外站着面沉似水的慕容麒,薄唇紧抿,冷沉的眸子就如苍鹰一般锐利。 “一个丫头都敢这样大胆犯上,可见主子平素多么嚣张。” 兜兜见不得慕容麒,第一次见面就被他的残暴吓呆了,所以一见到他,双膝一软,就跪倒在地上,连连磕头:“王爷饶命。” 冷清欢搁下手里的刀子,轻叹一口气,看来今儿这顿饭是真的吃不清净了。 “有什么怒火尽管朝着我来,不要吓唬一个小丫头。别人跑到我门上来寻衅,难不成我还要恭恭敬敬地敞开大门欢迎不成?” 冷清琅见了慕容麒,不要钱的泪珠子就没有断过:“王爷,你,你今日送我的兔兔,竟然,竟然被姐姐吃了!” 慕容麒沉着脸看一眼冷清欢跟前的火堆,微蹙入鬓剑眉,息事宁人:“一只兔子而已,原本就是买来吃的,回头我再命人给你找一只。” 冷清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再也不养小兔兔了,我知道,姐姐不喜欢我,但凡是我喜欢的她都要毁了,尤其是这还是王爷你送的,我压根就不配有自己喜欢的东西。” 简单一句话,上纲上线,直接给冷清欢定下了善妒的罪名。 慕容麒见安抚不成,一撩衣摆迈进门里来,走到盘膝而坐的冷清欢跟前,阴鹜地紧盯着她,清冷掀唇:“你是故意的?” 冷清欢“呵呵”一笑:“我再说最后一次,这只兔子是我从府外带回来的,麻烦不要无事生非,给我扣一顶这么大的帽子,我担当不起。” “可是,清琅的雪儿失踪了。” “谁知道遭遇了谁的毒手呢?为了算计我,有什么舍不得?” 第15章 不能和离,那就守寡 “胡说!”慕容麒只要面对冷清欢就会发火,尤其是她的云淡风轻,更容易激怒他,令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清琅就是因为喜欢它,不忍心伤害它,所以才抱回自己的院子里养着。这世间有几个女人像你这样心狠手辣?” 冷清欢不怒反笑,觉得仰脸看他极是别扭,站起身来:“我不过是吃点肉,竟然也被你们说得罪大恶极,真是可笑,王爷你战场上杀人如麻,怕是眉头也不曾皱过吧?” 慕容麒向着她逼近一步,低沉着声音,凉凉地道:“知道本王杀人如麻就好,不要一再生事挑衅本王的底线。太后不准和离,但是,本王可以丧妻!” 声音极冷,好像淬着冰碴,说出来的话更冷,令人彻骨生寒。 冷清欢勇敢地望着他,毫不退却:“麒王这是恼羞成怒,终于下定决心宠妾灭妻,杀人灭口了?” “是又如何?本王一再警告过你,这里不是你相府,清琅她如今乃是本王的侧妃,容不得你这样欺凌。” 不得不说,这样霸气的呵护很有男人的味道,只可惜,他瞎了眼睛。 冷清欢仰着脸,满是倔强:“既然你不信我的话,认定我是心狠手辣的女人,又何必质问我?一个男人如你这般愚蠢而又专制,真是可悲!” 话音刚落,慕容麒袍袖一挥,冷清欢整个人就像断线的风筝一般飞了起来,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她心口刚刚愈合的伤口绽开,痛得她冒出一身的冷汗。 “本王一再忍让,你还如此不知悔改,强词夺理。冷清欢,今日本王就让你知道,仗势欺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慕容麒眸中满是戾气,弯腰出手如电,直接探向她如玉的脖颈。 冷清欢咬紧牙关,毫不退缩,一手却在同时伸向了慕容麒的肋下破绽之处。慕容麒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他不相信,一个女人,尤其还是负伤的女人,难道还能快过自己的身手? 可就是因为他的自负,接下来的事情令他难以置信。这个女人手里有针,在自己的手还没有卡上对方脖子的时候,针尖已经刺进了他的皮肉。而且就在他一愣怔的功夫,对面的女人就像一尾滑不留手的泥鳅,逃脱了自己的攻击。 他在战场上,经历过千军万马,都鲜少有失手的时候,今日却在一个女人跟前栽了跟头。因为,他觉得,从针尖刺中的地方,有一种酸麻的感觉迅速流窜到整个上半身,令他几乎提不起气力。 他紧咬着牙关,愤怒地盯着冷清欢:“你竟敢对着我下毒?” 毒已经下了,这话问的不就是废话么? 冷清欢眯着眼睛,挣扎起身:“最讨厌打女人的男人了,你也在一直挑衅我的底线。太后不准和离,同样,我也可以守寡。” “你敢!”两个字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来,慕容麒觉得自己遭遇了生平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本王将你千刀万剐!” “以前不敢,但是听完你威胁我,我觉得,守寡总比丧命好。”她手腕一翻,白皙红润的掌心里,搁着一粒黑色的药丸,冲着慕容麒妩媚一笑:“一粒断肠散可以毒死一头牛,我要么留一半,喂你一半?免得七窍流血死得太难看,万一吓坏了我的好妹妹呢?” 她抬起一只手,去掐慕容麒的下颌。手腕却被慕容麒的大手紧紧地钳制住了,气力虽然并不是很大,但是手腕一抖,药丸从指尖滑落,掉落在他的掌心里。 这个男人还是人吗?她们病毒所研究出来的特效利多卡因,在他身上药效竟然只维持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他简直是一个违反科学的存在。 冷清欢知道,论身手,自己绝对不可能是他的对手。趁着药效仍在,她身形一闪,赶紧躲避开了慕容麒的危险范围。 慕容麒向着她一步步逼近,虽然走得吃力,但是极稳健:“敢对着本王下毒,冷清欢,你是真的活腻歪了。” 冷清欢一声冷笑:“人被逼急了,什么做不出来?慕容麒,我感激你昨日进宫之时没有赶尽杀绝,所以愿意暂时留在你麒王府,但是你麒王妃的名分我冷清欢不稀罕,否则大婚之日就不用自杀了。为了老太君,我陪你演戏,但前提是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扰。若是你们二人一再苦苦相逼,把我惹急了,大不了同归于尽!” 她眸中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厉,眸光如剑,冰冷而又决绝,缓缓地扫过他与门口的冷清琅,令人从心底里升腾起一阵寒气。 慕容麒将拳头紧紧地攥起来,身上仍旧残留的麻木感令他很没有安全,咬着牙一字一顿:“今日之事,是你挑起的。” “我挑起?”冷清欢“呵呵”一笑:“一开始我便解释过,这兔子是我从府外带进来的。今日在半路之上遇到沈世子外出打猎回来,送我尝鲜。你若不信,可以去问沈世子,他可以作证。” 慕容麒仍旧将信将疑:“临风这几日公事劳碌,哪里有闲情逸致跑去打猎?下人说在你门口发现了血迹与毛皮。” “我说再多,你怀疑的借口总是会多一条。”冷清欢微微一笑:“要不,我们就打一个赌。” “什么赌?” “很简单,牵两条狗在紫藤小筑附近搜索,我相信,一定可以找到王爷你想要的答案。” 慕容麒微蹙利眉:“你什么意思?” “就是表面上的意思。既然我门口有血迹,那么,我这好妹妹的雪儿怕是已经遭遇了不测。王爷为了博得美人欢心,怎么也要掘地三尺找出来,让我妹妹再披麻戴孝吊噎一番,重新安葬不是?” 后面的冷清琅面色大变,慌张摇头:“不要,我不要看到那副血淋漓的惨像!”低头用帕子捂了脸,身子摇摇欲坠。 慕容麒有些犹豫。 冷清欢紧捂着心口,一声冷笑:“适才妹妹看到我这幅血淋漓的惨像分明很开心。原来,在你的心里,朝夕相处这么多年的姐姐还不如一只刚得来的兔子。” 她转身回屋,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转过身来,冲着慕容麒道:“听说我院子里的刁嬷嬷今日被征调去厨房里蒸花糕去了。看来王爷对于明日的三日回门还是挺看重的。” 慕容麒轻哼一声:“本王已经命人通知右相,你尚且有伤在身,需要卧床休养,明日回门,本王会带着清琅回府上。” “好啊,正好我还要去给老太君送药,没空回去。” 慕容麒抿紧薄唇,强压怒火:“你又在威胁本王?” “算不上,既然你懒得在我家人跟前做戏,我又何须顾全你的脸面?”冷清欢反唇相讥。 慕容麒深呼吸,再次深呼吸。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又臭又硬又不要脸的女人,分明是在求着自己带她回门,给她在家人面前留下脸面,偏生还说得这样颐指气使。最可恶的是,自己没有办法拒绝。 外祖母虽说是在别有用心地撮合二人,但是那日大婚,差点被气得上不来这口气也是真。自己若是不管不顾,外祖母犯病,还是要低声下气地求到这个女人身上。 他冷哼一声:“你若是觉得自己有脸回去,就尽管跟着。” 冷清欢这才满意地转身回了屋:“我一不偷,二不抢,更没有故意落水衣衫不整地勾引自家姐妹们的夫君,为什么没有脸回家?” 冷清琅顿时就急了,一脸的泫然欲泣:“姐姐这是在含沙射影地指责我吗?” “你愿意对号入座,我也没有办法,明天见!” 慕容麒气得额头青筋直跳:“解药呢?你针上究竟下了什么毒!” 第16章 乌鸡白凤丸 冷清欢又将关闭的门重新打开一道缝,探出脑袋来:“药效可能会暂时持续几日,除了委屈妹妹暂时独守空房,其他的也无碍,慢慢就恢复了,王爷不用担心。” “冷清欢!本王迟早杀了你。” “真残暴,不就是两口子吵个架,斗个嘴吗?锅沿哪有不碰锅勺的。动不动喊打喊杀,将王府当战场了吗?” 凉凉的声音从门缝里挤出来,慕容麒只觉得七窍生烟,一肚子的火气没有个地方发。愤愤地一拂衣袖,扬长而去。 冷清琅见他走了,自己留下来也讨不到丝毫便宜,凶狠地瞪了兜兜一眼,一扭一扭地走了。 兜兜站在院子里,半晌都没有缓过劲儿来。她知道,自家小姐从醒过来之后,就有点不一样了。可是如今日这般,将名震长安的战神王爷气得抓狂,未免有点太威武了吧? 慕容麒气冲冲地离开朝天阙,在王府里转了一圈,都没有找到撒气的地方。 正巧遇到府里的郎中,正蹲在他的药架子跟前,怀里抱着他那只老猴,手里把玩着三根亮闪闪的银针,循循善诱地跟老猴谈判:“就再让我试一次,虽然有点疼,但是强身健体,壮阳补肾,对你有好处。” 老猴冲着他龇牙咧嘴表示抗议。 慕容麒走过去,一撩衣摆,气哼哼地往一旁椅子上一坐:“给本王请脉!” 老猴被他一身怒气吓得“吱溜”一声就跑了。郎中“嘿嘿”一笑:“王爷您哪里不适?” “浑身!” 这症状一看就是肝疼啊,可郎中不敢说,上前一边仔细诊脉,一边小心翼翼地窥探他的脸色,沉吟半晌不敢下结论。 “到底怎么样?” “王爷您再给点提示?” 盲猜太难了。 “今日肋下被一支银针刺了一下,瞬间身体发麻,没有气力。” “中毒?” “对。”慕容麒紧咬着牙根:“现在已经逐渐恢复知觉。可那女人说,要一连几天都不能正常!” 郎中眼睛里突然有那么一点兴奋:“好厉害的毒!看来,此人必然医术高超,请问,是何方高人?” 慕容麒一声冷哼:“本王觉得你关注点不是很对。” “从脉象来看,并无什么不对。也丝毫没有中毒迹象,王爷所说的不正常具体是指什么?” 佛曰:不可说。 慕容麒“噌”地起身,一甩袖子,一粒药丸从袖子里蹦出来,落在地上,正是适才冷清欢要给他吃的断肠散。 郎中撅着屁股捡起来,慕容麒蹙眉提醒:“小心有毒!” 郎中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不怀好意地问:“王爷这药是从哪里来的?” “用你多嘴!” 郎中“嘿嘿”一笑:“小的不敢,就是提醒王爷一声,尽量少吃,没啥好处。” 慕容麒瞅了他一眼:“这是什么药?” “乌鸡白凤丸?” “治什么的?” “调经止带。” 慕容麒瞬间黑沉下脸来,乌云密布,暴雨将至:“该死!明日要你好看!” 新娘子三日回门,都很隆重,更何况是王妃归省。 当然,这些荣耀都是属于冷清琅的。自己在大婚之日自杀,这一出早就传回了相府,便宜老爹怕是气歪了鼻子。而金氏一直将她与哥哥恨之入骨,这件事情上肯定是要借题发挥,不知道要闹腾出什么风浪来。 若是慕容麒给自己一个好脸,回了相府,好歹还能死皮赖脸地混口酒席吃。否则,这个三日归省,便宜老爹肯定是要铁面无私地将自己好生管教一通,以表他的清正家风。 这个相府,她压根就不想回。一个抛妻弃子的负心男人,一个狠毒阴险的金姨娘,还有一堆狐假虎威的小妾与庶妹,相府的后宅就是个烂摊子,她丝毫感觉不到什么亲情的存在。 唯一让自己牵绊的,就是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哥哥。原本才情高绝,前途无量,如今却长年累月缠绵病榻,成日咳喘,成了废人一个。一想到这里,冷清欢眸子一紧,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 哥哥的这场病不简单!以前不懂,听信了金氏请来的大夫诊断,说哥哥患了肺痨,如今仔细回想,症状分明不同,略有差异! 所以,自己才冒着风险跟慕容麒商谈了这个三日回门的机会,定要寻个时间,去探望哥哥一眼,看看他究竟身患何疾。否则有朝一日自己被休弃出王府,想要登相府的门怕是都不容易。 收拾齐整之后,冷清欢看时辰已经不早,就直接出了主院。 慕容麒已经在府外等候,一袭雾霾蓝锦缎长袍,银线滚边,亮堂的色彩多少消减了他身上的戾气,映衬得他剑眉星目,器宇轩昂。他骑在马上,见到冷清欢,立即扭过脸去,腮帮子紧了紧。 算下来他已经当了三夜的新郎官,第一天因为老太君犯病,第二天自己给冷清琅一点见面礼,招惹得这位冷面王爷睡了一夜的书房。第三天,嘿嘿,他不会果真听信了自己胡编乱造的话,以为自己不中用了吧? 眼瞅着冷清琅这样一块肥美的大肉,却有心无力,吃不进嘴里,不给自己好脸也是应当的。 自己两世为人,不能跟他一个幼稚的小屁孩计较。 门口停着三辆马车,一辆华盖云顶,华美奢侈,另一辆则是普通乌漆马车,最后面一辆,应当是婆子丫鬟乘坐,堆放着各色回门礼盒。 她直接朝着门口的华盖马车走过去,车夫为难地看了慕容麒一眼,有点不知所措,也没有放脚凳。 兜兜上前撩开车帘,才发现里面竟然已经有了人。冷清琅与她的随身丫鬟端坐在车里,傲慢地轻哼一声:“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冷清欢看了一眼马车,微微勾唇:“妹妹说的极是,做人要有自知之明。这马车浮雕麒麟,黄金流苏,乃是王爷与正妃娘娘的车驾。你不过是个妾室,却鸠占鹊巢,僭越规制。请问你的自知之明去了哪里了?” 冷清琅对于她的质问嗤之以鼻:“我坐在这里是王爷允许的,你想坐,也要王爷点头。” 慕容麒骑在马上,将二人对话听在耳里,一声讥讽冷笑:“本王宠自己的女人,别人管得着吗?” 冷清欢扭过脸来,平静地道:“在王府我是王妃,回了相府我是长姐,她不懂规矩我就要管。王爷若是真的宠她,就要让她明白,恪守本分,有所为有所不为,她这样做,岂不是陷我相府不忠不义?我父亲见她如此胆大妄为,若不责罚,岂不招惹言官弹劾,同僚非议,落得家教不严之名。” “相府的家教?”慕容麒意味深长地打量了她一眼,一语双关:“本王在大婚第一日就已经领教过了。” 冷清欢驴车都乐意坐,原本不计较这车轿,但是她昨夜里翻来覆去想过了,有些原则上的问题她绝对不能退让。尤其是这车驾那是身份的象征,自己若是任冷清琅骑在自己头上,这样回到相府,府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们,以后伺候自己哥哥将会更加怠慢。 在自己有能力保护哥哥周全之前,不能让他再多遭罪了。 冷清欢毫不退避地直视慕容麒:“我有错,可以和离。但是圣旨下达之前,我就还是王府的王妃,有管理王爷后宅妾室的权利。今日即便是我命人杖责她也是有理有据。而王爷你若是为此迁怒于我,则是蔑视祖宗规制,宠妾灭妻了。您确定要较真吗?” 慕容麒觉得,分明是这个女人有错在先啊,她不是应当痛哭流涕地向着自己忏悔认错,磕头求得自己原谅吗?怎么自始至终,她还能这样嚣张傲慢,理直气壮地指责自己不对? 世间竟然还有这种刁蛮而又不可理喻的女人。 第17章 三朝回门 这个面对千军万马谈笑自若,意气风发的冷面王爷,被气得再次火冒三丈,微微弯下腰,冲着冷清欢咬牙恨声道:“冷清欢,你那一剪刀为什么就不刺得深一点呢?” 冷清欢嫣然一笑,弯了眉眼,晨起的朝阳落进眸底,光华璀璨:“因为,我那天早起没吃饭啊,太饿。” 慕容麒微微勾起唇角:“那下次记得吃饱一点,还有,剪刀磨快一点。” “放心,和离之前我不会想不开的,否则将来还要跟你同棺,想想都恶心,我怕忍不住诈尸,将你一脚踹出棺材去。” “睡棺材?冷清欢,你想多了,本王只恨不能将你挫骨扬灰。” 就说这个男人恶毒,自己不过是给他戴了一顶绿帽子,又没有掘了他的祖坟,至于这样诅咒自己吗? 慕容麒过了口舌之瘾,一抖马缰,嘚儿嘚儿地走了。 “嘚瑟!” 冷清欢低低地唾了一声,扭脸问车里的冷清琅:“妹妹是自觉地下车呢,还是等着本王妃命人打出去。” 冷清琅是真的不甘心。 当年冷清欢的老娘从乡下进京,夺了自己母亲正室的地位,自己也从人人称羡的嫡女沦落成了侧室所出,成为别人笑柄。这口气忍了许多年,如今是好不容易扬眉吐气。 她早在前日就开始盘算,一定要在今日归省之时出尽风头,让府里还未出阁的两位妹妹瞧瞧,什么才叫权势富贵。 这些归省的礼品都是她亲自打点,不可谓说是风光,可若是自己灰溜溜地跑去后面的马车里,风头岂不是都给了这个可恶的女人,自己这不是为她人做嫁衣裳吗? 可是面对着车外虎视眈眈的冷清欢,她知道,这个女人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就连王爷她都敢要死要活地诅咒,有什么事情是她做不出来的? 大街之上,闹腾得热闹了,难看的还是自己。她忍气吞声地下车,脸色黑得就像是锅底:“冷清欢,你用不着得意,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王爷将你弃如敝履,迟早有你跪着求我的时候。” 冷清欢“呵呵”一笑:“王爷都丢下你不管了,也未必有多看得上你,你哪里来的自信?” “你!”冷清琅气急败坏,下了马车,在她耳边低声讥讽:“我已经将你败坏门风的事情书信告诉给了父亲知道,冷清欢,你这上赶着回府,是要往脸上贴金啊,还是自讨苦吃?” 冷清欢丝毫并不恼怒:“那我一会儿也将妹妹这一善举告诉王爷知道,不知道王爷见你如此多事长舌,丝毫不顾及他的脸面,又会作何感想?” 冷清琅心虚了。这真是应了冷清欢的那句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可以与男人鬼混,丢尽王府的脸,但是自己不能在王爷心目中有丁点的瑕疵啊。一会儿背地里还是要叮嘱自家父亲与姨娘知道,王爷面前,还是装傻充愣的好。只要慕容麒不提,谁也不能张扬。 她在知秋的搀扶下,上了后面的马车,只恨不能将冷清欢食肉寝皮,方才解气。 马车追上慕容麒,一行人浩浩荡荡,很快就到了相府。早有小厮候在路口,眼瞅着麒王马车远远露面,就急急慌慌地一路飞奔回府报信。冷相带着府上亲眷,在门口恭迎王妃归省。金氏今日更是装扮得富贵逼人,满脸得意洋洋。 车帘打开,车夫放下脚凳,第一个躬身出来的是兜兜,金氏脸色就瞬间一沉:“她怎么也回来了?琅儿来信儿不是说她不回吗?难不成是被休弃回府了?” 冷相面上同样有诧异之色,但是他很快就掩藏了起来,轻咳一声,提醒金氏不要多言。 他与金氏立场不同,虽然同样偏心冷清琅,但是他更希望,两个女儿都能在王府站稳脚跟,对于相府而言,这都是荣耀。反之,若是冷清欢被休弃回家,府里待嫁的另外两个女儿议亲,就会有人借此非议他相府的家教。 他知道,慕容麒与冷清欢曾经进宫合离,但是最后不了了之,就说明可能还有挽回的余地。暂时还是要静观不变,看看慕容麒的态度。 他带着家人跪迎麒王驾临,将一行人请进王府,然后落座奉茶。 冷清琅珠环翠绕,一身的华贵,逼人双目,这妆扮倒是比冷清欢更像是正儿八经的王妃娘娘。 冷清欢今日打扮的仍旧素俭,不过是簪了一支代表身份的赤金凤钗,在堆云一般的墨发之中翘首而出。但是举手投足之间,娴雅淡然,一身自内而外彰显出来的气度令人不容小觑。 如此一对比,恰好有个比方,冷清欢就像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精心雕琢而成的玉瓶,而冷清琅则是一束开得喧哗夺目的芍药。人们第一眼的惊艳来自于鲜花,最终却是沉醉在玉瓶内敛的气韵之中。 冷相总觉得,自家这个捡回来的女儿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举手投足之间多了一丝风骨与内蕴。 金氏在他耳边低声将冷清琅的叮嘱说了。他悄悄看麒王脸色,慕容麒自始至终,冷着一张脸,并无表情,也揣摹不出他的心思。 冷相在上京并无兄弟同宗,冷清欢的兄长又缠绵病榻无法见客,他担心慕容麒借着回门的机会发难,所以今日只请了金家的两位大舅哥作陪。面对尊贵而又寒气凛洌的慕容麒,大家都有些拘谨,落座之后,时不时地冷场,讪讪地笑。 冷清琅春风得意,一直在不漏痕迹地向着大家夸耀慕容麒对她的恩宠。冷清欢只等着一会儿开席,自己就可以去后院看望自己的兄长。 身后过堂遮挡的屏风后面有衣带窸窸窣窣的轻微响动,夹杂着金簪步摇摇晃的声音。冷清欢坐不斜视,只闻那过堂风吹过来的浓郁脂粉气,就知道这屏风后面是何方神圣——相府三小姐冷清瑶。 冷清瑶的姨娘薛氏原本出身寒微,被自家兄长想方设法地送上了右相大人的床榻,然后鸡犬升天,在大理寺谋得了一份好差事, 薛氏也水涨船高,坐稳了相府三姨娘的位置。 冷清瑶自持有依仗,在府里也并不将冷清欢这个嫡姐放在眼里,胆大泼辣,同时也野心勃勃。在冷清欢还未出嫁时,就毫不遮掩她对于麒王府的向往,还有对慕容麒的敬慕之心。 尤其是在冷清琅不择手段吸引了慕容麒的注意之后,她倒是相府里最为眼明心亮的一个,看穿了冷清欢被冤枉的事实。背地里咬着牙根将冷清琅骂得一无是处。 当然,这不是因为她有多少的正义感,而单纯只是不服气加懊恼。 今日有外男在,她冷清瑶作为未出阁的千金,是不应当出现在这里的,还躲在屏风后面偷窥,不合规矩。 冷相也眼尖地看到了屏风后面掠过的衣角,顿时沉了脸,冲着金氏使了一个眼色。 金氏起身,走到屏风后面,凶狠地瞪了冷清瑶一眼,拽着她往后院里拖。 冷清瑶是有备而来,自然不甘心就这样离开,一抬手,就毫不迟疑地推翻了跟前的落地屏风。 “啪”的一声巨响,屏风落地,碰翻了紫檀落地花架,动静不小。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向着这里望过来,冷清瑶不闪不避,一面暗中与金氏较劲儿,一面扭脸冲着慕容麒的方向望过来,绽放出一抹脉脉含情的笑。再加上她今日刻意妆扮过,描眉画黛,明艳照人,又是一种截然不同的美艳。 可惜,慕容麒端了手边的茶盏吃茶,头也不抬,眼皮子也没有撩一下,恍若未闻,辜负了美人恩情。 第18章 验身 金氏压低了声音呵斥:“还不快回后宅去,这是你来的地方么?” 冷清瑶有心要吸引慕容麒的注意,脚下纹丝不动,张口犹如黄莺出谷:“清瑶听闻大姐姐身上有伤,心里实在担忧,所以才迫不及待地过来探望一眼。不知大姐姐身子可好些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半晌大家都在小心翼翼回避的话题,被她提了起来。冷相更加尴尬,其他人则眸光闪烁,略有幸灾乐祸。 冷清欢只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无碍。” “看姐姐面上气色不太好,麒王爷应当没有怪罪姐姐吧?” 这是当着自己的面公然勾搭自家夫君呢?这相府的女儿,即便是庶女,将来也能嫁入高门大户做一品夫人,怎么都上赶着就盯准了慕容麒这一块肥肉?姐妹二人共侍一夫就已经够荒唐了,她冷清瑶还过来插一脚。 冷清欢瞟一眼招蜂引蝶的慕容麒,他仍旧低着头,好像是在专心数茶盏里的茶叶,剑眉星目,气宇轩昂,的确风流韵致,是副勾三搭四的好皮囊。再加上一身赫赫战功,安国公府的依仗,相府的助力,与其他几位皇子相比,可以说是前途无量,自然能让没有见过世面的冷清瑶这样疯狂。 简直丢死人了。 “王爷担心还来不及呢,为什么要怪罪我?”冷清欢笑吟吟地反问。 冷相沉着脸,又不能发作,怒声训斥冷清瑶:“一会儿后院开席,自然有你们姐妹们叙旧的机会。不得在王爷跟前失礼。” 冷清瑶也是识相的,见慕容麒对自己一直爱答不理,轻飘飘地福福身,冲着冷清欢嫣然一笑:“那妹妹在后院里等着姐姐。” 金氏拉扯着她往后院走,待到拐进抄手走廊,才咬着牙低声骂:“简直丢人现眼,有什么样的姨娘就教养出什么样的女儿。” 这是在含沙射影地羞辱薛姨娘兄长当年不择手段地将她送上冷相床榻一事。 冷清瑶扭过脸,讥讽一笑:“上行下效罢了,我也是跟着二姐学的,金姨娘先去管教二姐吧。” 声音不大,却跟着过堂风直接送进前厅里。冷相更加尴尬。 “小女娇生惯养,又心直口快,还请王爷不要见怪。” 金家兄弟慌忙圆场:“今日这里没有外人,清瑶与王妃娘娘姐妹情深,一时失仪,情有可原。” 慕容麒这才舍得放下手里的茶杯,抬起头来,望向冷清欢:“她有句话说的是没错的,上行下效,你这长姐的表率看来没做好,需要自我反省。” 终于发难了。 几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一脸闲适淡定的冷清欢。 冷清欢心里狠狠地鄙视了慕容麒一眼,最讨厌吵架之后只会打小报告告状的男人了,她冷清欢恨不能见一次揍一次,尤其是那种两口子吵架跑去找丈母娘诉苦的男人,就不叫男人! 她清冷一笑:“受教了,原来这就是王爷你不辨是非黑白,喜欢将所有过错归咎到我的身上的借口。” 这样犀利的反驳,丝毫没有给麒王留情面,冷相大惊失色:“胡说八道!还不快些向着王爷赔罪!” 冷清欢微微一笑:“父亲怕是理解错了吧?女儿这王妃做得很是称职,王爷满意的很呢,我为什么要道歉?王爷,您说是不?” 慕容麒眯起眼睛,凉凉地道:“的确是相当满意,反倒是本王不合王妃的心意。” 冷相已经从他渗人的寒凉语气里听出了端倪,到了自己表明立场的时候了,护短只会得罪这尊大神,冷清欢这颗棋子,必须废了。 金氏恰好从后堂回来,与冷清琅对视一眼,心中暗喜,添油加醋:“姐姐去世的早,大小姐不受约束习惯了,但如今已经贵为王妃娘娘,性子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张狂任性。” 冷相斥责道:“是应当让金姨娘好生管教管教你了。” “从身份论,我是相府嫡小姐,又是王府的王妃娘娘,父亲却让一个姨娘管教我,这恐怕不合适吧?再而言之,今日乃是我归省,金姨娘说白了就是一个奴婢,她有什么资格与我们平起平坐?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又怎么教导女儿规矩?” 即便是冷清欢的母亲在世的时候,这相府都是金氏执掌,迎来送往,也都是她抛头露面。因为她娘家的地位高,谁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当。只不过因为当年那场官司,在名分上,她却只能是一个姨娘,即便冷清欢的母亲已经不在人世,她也不能抬正做个续弦。 冷清欢这一句话,正好就戳中了金氏的痛脚,也勾起了她对冷清欢母亲的彻骨恨意,立即泪盈于眶,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是妾身自取其辱了。” 右相被她当着众人的面顶撞,有些难堪,又见她不尊长辈,顿时怒气蒸腾,站起身来:“王爷先请稍坐休息,下官去看一眼酒席筹备得如何。清琅,好好招待王爷,不可怠慢,清欢,随为父一同前来。” 冷清琅得意地娇声应下:“父亲姨娘都只管去忙。” 冷清欢起身,跟随在右相身后,从抄手游廊出了待客厅,不去厨房,而是直奔后院的祠堂。 进了祠堂门口,命随后跟来的金姨娘闭了祠堂的门,从供桌之上抄起一根戒尺,转身横眉立目,凶狠地斥责一声:“孽障,还不快点跪下!” 冷清欢一提裙摆,跪在仍旧带着寒气的青石板上,迎面处是冷家列祖列宗的祖宗牌位,檀香袅袅。冷清欢挺直了脊梁,不卑不亢。 右相背转过身,冷冷地吩咐金氏:“上前给她验身!” 金氏跟在一旁,恨不能煽风点火,令右相怒气再旺一些,下手再狠辣一些,得了命令,立即上前一步,得意地道:“大小姐,得罪了,请把外衫解开吧?” “凭什么?” “凭什么?就凭你做出了不知廉耻之事,败坏了我相府的门风!” “呵呵,父亲这是又听信了谁的谗言?” 右相转过身来,气愤地指点着她的鼻子:“为父问你,清琅书信里所言可是事实?你一向足不出户,如何勾搭上的外男,做出这种伤风败俗之事的?” 冷清欢眨眨眼睛:“父亲这是信了妹妹一面之词,就不由分说地将污水泼在了我的头上。若是女儿说这是无中生有呢?” “守宫砂是否还在,一验便知。”金姨娘见缝插针。 冷清欢呵呵一笑:“我如今已经嫁做人妇,若是守宫砂像妹妹那般还在,才是丢人败兴之事。” 金氏心里一紧:“你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金姨娘若是不明白,可以向着王爷求证。” 这种事情怎么能问呢? 右相将信将疑:“当真没有?” 冷清欢一脸的坦然,睁着眼睛说瞎话:“假如真有此事,女儿今日还能跟着王爷风风光光地回来吗?” “上次去尼庵上香,遇到阴雨天气留宿尼庵,你大半夜的跑去哪里去了?”金姨娘咄咄逼人地问:“我与清琅找了你半夜。” “在尼庵里,都是姑子,金姨娘您说我能去哪里?您找到我的时候,我不是解释过了吗,那尼庵横竖都是一样的房间,相同的布置,我上香出来之后迷路,误进了别的厢房休息下了。那次进香可都是金姨娘一手安排的,留宿也是你的主张。就算是女儿有奸夫,也不会未卜先知,跑去那么远的山间幽会吧?” 一番话驳斥得金姨娘哑口无言。 右相居高临下瞪着自己的女儿,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此事暂且不提,为父就问你,嫁入麒王府为妃,这么好的一桩姻缘,别人求之不得,你为何要自寻短见,令麒王府蒙羞,也丢尽了我相府的脸面!” 第19章 哥哥给你的嫁妆 冷清欢凄然一笑:“父亲也知道女儿自杀一事,有关伤势见面从未问过女儿一句,反倒先问起罪来了。” “巴不得你死了倒是清净,好歹也能落个清白名声。王爷不怪罪于你,你不知悔改,感恩戴德,反倒还不知好歹一再惹恼王爷。 你若是果真被休弃,这相府绝对不是藏污纳垢之所,你只要敢踏进门一步,我立即命人打折你的腿丢进乱葬岗,免得连累我相府的女儿们被人指点,寻不到合适的人家。” 一字一句,冰冷无情,毫无温度。 冷清欢心里最后一丝希望彻底幻灭,原来在父亲的心里,自己就是这样无足轻重,可有可无。他所在意的,只是相府的门风清誉,至于自己的死活,是漫不关心的。几年前如此,现在还是如此。 她清冷道:“父亲尽管放心,若是真有这样一日,女儿绝对不会拖累相府。” 冷相被气得七窍生烟:“你若不是我的女儿,我绝对不多言半字!可是你姓冷,为父就要管教你。” 金氏假意相劝:“清欢她自小在乡野里长大,缺少家教,不懂规矩,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今日她若是不肯认罪,绝对逃不过一通好打。免得将来出去丢尽了我冷家列祖列宗的脸,玷污了我冷家的祠堂。” 冷清欢抬脸,直直地盯着右相:“父亲张口闭口便是要女儿认罪,请问女儿何罪之有?若是说我不及妹妹受宠,女儿倒是要问问父亲。上次我与王爷第一次见面,冷清琅故意自己跌落水中,诬陷于我。王爷还未说话,父亲先不由分说训斥女儿,给我当众定下了罪过。因此这才招惹王爷厌弃。 女儿问父亲,当时事情缘由你可调查清楚?女儿在这相府之中举步维艰,与哥哥忍气吞声,何曾做过任何出格之事?难道你就那么笃定,是女儿在欺负她冷清琅?” 金氏在一旁一听就急了:“含血喷人!冷清欢,春寒料峭的天气,清琅怎么可能这样傻,自己跳进水里?当时你爹是亲眼所见。你将清琅推落水中。我们不曾跟你计较,你竟然反咬一口?” 冷相气怒道:“你自己品行不端,令王爷不喜,竟然还推到别人身上?逆子,今日父亲不教训你,你是反了天了!就算你现在贵为王府王妃,在冷家祖宗跟前,你也要乖乖受着。” 冷相是铁了心要给冷清欢一点颜色看看,也是做给慕容麒看。 冷清欢抬脸一声无畏的冷笑:“若是说冷家列祖列宗,我冷清欢问心无愧。当初你十多年杳无音讯,祖母祖父都是我与母亲哥哥端茶煮药,将他们二老服侍走的,其中艰辛不说也罢,相信祖父祖母在天之灵,即便不能瞑目,也只会怪罪你薄情寡义,没有床前尽孝。” 冷相又被揭到痛处,气得怒发冲冠,高高地扬起戒尺:“你个逆子,看为父今日怎么打落你一口伶牙俐齿!” 冷清欢跪在地上,躲避不及,戒尺狠狠地落在了肩上,痛得她一阵抽搐。 都说虎毒不食子,这便宜老爹是真的下了狠手啊。自己只当是捱上两下,让他好歹消了气也就罢了,但是看这架势,是想将自己活生生打死才算解气。 第二下落下来的时候,冷清欢抬手就将戒尺握住了。冷相手下使劲,竟然夺不过她,被气得胡子直抖,跺脚破口大骂。 祠堂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有低沉而又关切地声音:“父亲,我是清鹤。” “哥哥!”冷清欢顿时精神一振,不等冷相吩咐,松开戒尺,起身两步上前,打开了祠堂的房门。 冷清鹤被小厮搀扶着,勉强支撑着立在门口,见到冷清欢出来,因为疾病缠身,清瘦而又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光华,深陷的眸子里也绽放出不一样的光彩来:“小妹。” 他是自己在这人世间唯一真正的亲人了,冷清欢从听到这声小妹的时候,心里就酸酸涩涩,委屈得几乎哭出声来。 在原主的印象里,哥哥原本是多么清秀英武,风度翩翩的青年公子,再加上相府嫡子的身份,上京许多贵女千金芳心暗许,如今却是这样一幅落魄形容。 她扯着冷清鹤的袖子:“哥哥身体不适,怎么亲自来了?清欢想着一会儿去你的院子里看望你呢。” 冷清鹤宠溺地望着自家小妹,虚弱地喘了两口气:“自然是哥哥等不及了。我这病弱的身子又不能抛头露面,听说妹妹来了祠堂,就赶紧赶过来看一眼。” 他扭脸望向冷相:“适才有下人四处寻父亲,说是酒席已经准备妥当,是否在华庭宴客?” 冷相看看时辰不早,知道不能在这里长久耽搁下去,冷落了麒王。如今女儿也教训了,向着慕容麒表明了自己的决心。轻哼一声:“你来了也好,让这孽障在祖宗跟前好生跪着忏悔,你也说教说教你的妹妹。我去前面招待贵客。” 冷清鹤轻咳两声:“父亲只管去忙。” 金姨娘心里也存了别的心事,她适才听闻冷清琅嫁进王府好几日都没有与慕容麒洞房,心里有点着急,盘算着去寻女儿打听一下情况,有些过来人的经验需要传授传授,因此跟在冷相身后,也走了。 小厮有眼力地出去,掩上了房门。屋子里只剩下兄妹二人,冷清鹤这才一改适才的从容,急切地追问:“如今伤势可好了一点?” 冷清欢点头,一脸的若无其事:“只是一点皮外伤而已,早就已经愈合了。你看我如今不是好端端的么?” 冷清鹤面色骤然一沉:“既然伤势已经痊愈,你给我跪下!就跪在娘的灵位跟前!” 冷清欢一愣,见哥哥因为一时间激动,急咳了两声,腰都直不起来,乖乖地跪下了。 冷清鹤手扶着香案,捂着心口,粗喘了两口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冷清欢,想当初母亲带着你我兄妹二人入京,金氏不择手段对付我们,娘明知父亲已经变心,为什么坚持非要留下来? 她不是贪图这相府里的荣华富贵,而是自知自己身体已经熬不住了,据理力争,想要给我们谋一个好的前程。 麒王府这门亲事那是太后的恩典,麒王爷又是人中龙凤,千里难寻的好夫婿,多少人家虎视眈眈地盯着。你怎么就能不知好歹,在大婚之日想不开自杀,让王爷难堪呢?你就一点也不珍惜自己这条小命了吗?” 冷清欢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望着面前一脸关切的兄长,心里更是委屈翻涌,低声却坚定地道:“是清欢一时间想不开,如今知道错了,哥哥,我再也不会了,一定会努力地活下去,力争一口气,给那些践踏我们的人看看!” “这就对了,记着母亲的教诲,再难我们都要挺直了脊梁,勇敢地活下去。”冷清鹤面上毫无血色,就连嘴唇都是苍白的,抖擞着手从怀里摸出几张纸交给冷清欢:“这是哥哥给你的嫁妆,你起来吧,打开看看。” 冷清欢起身,疑惑地接在手里,颤着手打开,见是一张房契,还有几张各种面额的银票,不由就是一怔:“哥哥,这......” “哥哥没有本事,也只偷偷置办下了这一座小院,可以勉强作为遮风挡雨之所。哥哥给你,就是要告诉你,将来就算是再苦再难,你还有一条退路,还有哥哥给你的家。你就不会走投无路,想不开了。” 冷清鹤身子极弱,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就开始喘。 冷清欢知道,金氏十分刻薄,自己与哥哥的月例银子不多,这应当是他所有的积蓄。他竟然全都给了自己,并且贴心地为自己置办了院子,心里酸涩难当。他若是知道,自己真正的妹妹已经被冷清琅母女二人害死,香消玉殒,还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第20章 背后说坏话被活捉了 “我有父亲给的嫁妆,田土店铺都有,日后不愁生计,倒是哥哥自己留在府里,一群奴才踩底逢高,你多少地方需要打点。这银子缺不得。” 冷清鹤苦笑一声:“我自己这破败的身子心里有数,已经没有多少时日,这银子我也用不着了。更何况,衣食住行等方面金氏虽然怠慢,但是这每日里需要服用的药,金氏却从未吝啬,不曾断过。只要有药,哥哥这条命就能续住。” 冷清欢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冲着冷清鹤伸过手去:“哥哥,让我看看你的脉象。” 冷清鹤轻笑:“听说妹妹大婚那日,竟然治好了安国公府老太君的旧疾,此事传扬得神乎其神的,哥哥还不信。妹妹竟然真的会看脉么?” 冷清欢点头,说辞是早就准备好的:“大婚那日我一时间想不开,昏迷的时候梦到了娘亲,她说她现在在天上做神仙,会保佑我们平安无事。然后醒来之后,突然就懂了医术。” 冷清鹤一双深陷的眸子灼灼地盯着冷清欢,最初有些讶异,但是很快释然了。 “那就是娘亲在天之灵不放心我们,给了你救命的本事。” 冷清欢一边给他请脉,一边用纳米戒子,给他做了一个全身检查,半晌方才睁开一双乌漆眸子,有淬着寒冰的眸光迸射,咬了咬牙根:“果真不出我所料!” “怎么了?”冷清鹤淡然询问。 冷清欢起身,从窗子里瞅了一眼祠堂外面,见四下无人,就连小厮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方才压低了声音:“哥哥压根就不是什么肺痨,而是中毒!” “妹妹,开玩笑呢吧?”冷清鹤浅笑着问。 “是真的,哥哥。”冷清欢一脸的凝重:“你中的是一种利用汞与其他有毒物质炼制而成的毒,肺部已经有不规则阴影,呈毛玻璃样间质改变,幸好对于肾部危害还不算太大,这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冷清鹤面上笑意一点点消退,望着面前的妹妹,半晌方才又将信将疑地问出声:“还有救?” 声音里带着忐忑,满含着希翼,冷清欢重重地点头:“当然,妹妹以后还要依靠哥哥撑腰呢,哥哥一定要尽快好起来。” 冷清鹤苍白消瘦的脸上浮现起一抹红晕,眸子熠熠生辉:“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呢?也幸好是中毒,若果真是肺痨,妹妹就算真是神仙,怕是也束手无策。” 肺痨在现在还是绝症,无药可医。 冷清欢轻轻地咬了咬下唇,金氏母女二人如此处心积虑地对付自己,又怎么可能饶过哥哥?因为当年之事,父亲心有忌惮,一直没有给金氏一个正妻的名分。假如哥哥一死,金氏所出的儿子顺理成章就能成为冷家的嫡长子,金氏水涨船高,也能名正言顺。 “除了金氏,这相府后院里还能有谁这样狠辣,胆大包天!她们母女将母亲恨之入骨,压根容不得我们。给哥哥解毒倒是容易,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知道金氏会不会变本加厉?哥哥身边都是金氏耳目,我们还要另有计较。” 冷清鹤默了默:“妹妹不必忧心我,我以后饮食多加小心就是。” 冷清欢摇摇头,仍旧不放心:“下毒手法千奇百怪,你若不懂,肯定防不胜防。哥哥,不如这样,你先出府暂避一时。” “暂避?” 冷清欢点头:“不如,你就告诉父亲,说自己病重,唯恐会传染给家里人,想要出府暂住养病。正好有这座宅子,你先不动声色地将身子养好,我们再计划下一步出路。” 冷清鹤略一思忖,也觉得她言之有理,点头应下:“金氏应当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将我赶出相府,我若是主动提出,她是求之不得,不会阻拦。” 两人计较已定,在蒲团上盘膝而坐,冷清欢着手给他解毒,并且输水补液。一直过了午饭时分,估摸着时辰,前面宴席应当都要散了,府里也没有下人前来询问二人是否用膳。 对于这冷遇,二人早就已经是司空见惯,但是慕容麒对自己妹妹不闻不问,冷清鹤难免就有一点担心与怀疑,旁敲侧击地询问冷清欢,与慕容麒关系如何。 冷清欢自然不会让自家哥哥担心,一直勉强搪塞敷衍,学着适才冷清琅的套路,将慕容麒夸赞得天花乱坠。 前面宴席其实早早地就散了。酒席虽然丰盛奢侈,气氛却很冷清。尤其是慕容麒自始至终一身的低气压,就连一句玩笑也没有人敢开,只能接连劝酒。 宴席一开始,金氏就冲着冷清琅悄悄使了一个眼色,母女二人寻个借口,猫到后宅说私房话去了。 右相一直提着弦,也精神不济,安排慕容麒在客房稍歇,醒酒之后再回王府。 慕容麒酒量好,并无醉意,屋子里又提前熏了香,有些闷,干脆起身出来透气。 相府祠堂距离客房并不远,中间也只隔了一个花园的位置。远远看到祠堂的金字牌匾,慕容麒脚下不停,他心里纳闷,这个浑身是刺的女人,难道真的能乖乖地跪在祠堂里思过吗? 幸灾乐祸讥讽的话都溜到了嘴边,他放轻了脚步,走到近前,就听到有银铃一般的笑声顺着敞开的窗子放肆地飘出来,争先恐后地钻进自己的耳朵。 他的面色一黑,向着里面张望一眼,顿时就觉得火冒三丈。 冷清欢的确是在祠堂里,可却是在与男子私会。两人面对面而坐,谈笑风生,眉飞色舞。 尤其是冷清欢,她虽然也对着自己笑过,但是笑容里总是带着一抹清凉的讥讽之意,或者倔强的,带着怒火。而现在的她,一边说一边比划,笑得前俯后仰,眼角眉梢都是明媚的笑意。 有风从窗子里吹进去,她额前刘海俏皮地挂在了鼻尖上,那清瘦而又带着病态的男子竟然还抬起手来,将她的发丝挽到耳后,态度太亲昵与暧昧。 冷清欢眉飞色舞地吹得正欢,满嘴豪言壮语:“凭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我就要逆来顺受,天天眼巴巴地等着盼着,跟别的妻妾斗得头破血流?等我有朝一日有钱了,我也要养上一堆风流俊俏的面首,让他们轮流给我洗脚。看他们为了端一盆洗脚水争风吃醋。” 冷清鹤没好气地揶揄:“越吹越离谱了,若是被王爷听到,小心让你一辈子都见不到一枚铜板。” 冷清欢“嘻嘻”地笑:“我的嫁妆如今就在自己手里,勉强也算是一个小地主婆,下一步,我就要将自己的铺子发扬光大,日进斗金,总有一日,我要比他有钱,用银票砸晕他,雇他给我捏肩捶背。” 这宏图大志还没有来得及描述完,祠堂的门被人一脚踹开,杀气顿时涌进来。 慕容麒黑沉着一张脸,站在门口,对着她讥讽一笑:“相爷说你在祠堂面壁思过,本王还觉得奇怪,你什么时候觉悟这么高,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原来,是有人相陪,乐不思蜀。” 冷清欢背后说人坏话,当场被捉,还有那么一丁点的尴尬,眼见慕容麒就像小河豚一般,涨了一肚子气,就连眼睛都差点瞪出来,下一句,还不知道要说出多难听的话。 朝三暮四,不守妇道,无耻下贱……自己在哥哥跟前好不容易建立的伪装也就被撕开了。 她从蒲团上一跃而起,就像是弹起来的皮球,蹦着就跑到了慕容麒的跟前,而且一把挽住了他的手臂,仰着脸,笑得一脸娇憨:“是不是听说我受罚心疼了,所以特意过来找我?”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令慕容麒顿时就是一愣,感觉她浑身妖风阵阵,似乎是在酝酿什么阴谋。冷哼一声,嫌弃地狠劲一甩胳膊:“幸好我来了,否则,还看不到这场好戏呢?冷清欢,光天化日,你胆子未免也太大!分明就是不将本王放在眼里!” 第21章 你这人真不地道 这个女人今天怕是被附身了?病的不轻啊。 慕容麒嫌弃地想将冷清欢整个人振开,谁料,冷清欢将他手臂捉得很紧,而且整个人几乎都吊在他的身上,胸前的柔软压在手臂之上,随着她娇嗔的动作那种触感如此鲜活而又陌生。 “吃醋了?小心眼!”冷清欢仰脸亲昵地打趣他,然后歪着头,悄悄地挤挤眼睛,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给点面子好不好?” 声音软糯娇憨,吐气如兰,钻进他的耳朵里,有点痒,有点热。同时,冷清欢伸出小手,竟然在他肋下悄悄地拧了一把。 慕容麒整个人都几乎弹跳起来。 她竟然是在诱惑自己?! 慕容麒冷不丁一阵心悸,慌乱得犹如鹿撞,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咬着牙关呵斥道:“滚!” “真是小气,还这样凶巴巴的,我不就是贪玩没有回去吃饭么?” 冷清欢没有松手,望着他的目光里竟然还有一点软绵绵的令人不忍拒绝的央求,就像是落入猎人手中的小鹿,声音小的犹如蚊蚋:“拜托了。” 她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一颗亮闪闪的小铁钉,今日竟然在一个男人面前这样央求自己,打的什么算盘? 慕容麒心里火气更旺,将牙咬得咯吱咯吱响,但是却并没有立即发作,也克制住了将她这个包袱踹得远远的冲动。 冷清鹤吃力地起身,冲着慕容麒温润一笑:“看来,这位就是妹婿了,见过麒王殿下。” 慕容麒不由一愣,妹婿?难道他就是相府嫡长子冷清鹤?听闻他也是年少才高之辈,去年从书院退学回府养病,没想到竟然被折磨成了这幅形销骨立的模样。 他感觉一肚子的气瞬间烟消云散,冲着冷清鹤微微颔首算作招呼,勉强算是给了冷清欢脸面。 冷清欢仍旧将脸偎在慕容麒身侧,使劲儿装恩爱,又唯恐留下来,身边这只炮仗随时会爆炸,便着急忙慌地问:“是酒席散了,急着回府吗?咱们走吧。哥哥,我改日再来看你,你自己多保重,若是有要急的事情就找灵倌儿传信儿。” 冷清鹤见慕容麒并不似传闻那般残暴,对自己的妹妹也纵容,面上笑意更浓:“妹妹也是,嫁人之后不可再任性,凡事三思而行。” 冷清欢乖巧地点头,拉着慕容麒匆匆离开,待到拐弯不见了冷清鹤身影,方才一把松开慕容麒,将因为紧张汗湿的手心放在裙摆上抹了抹,如释重负地叹口气。 慕容麒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鼻端冷哼一声:“做完戏就要过河拆桥吗?” 冷清欢扬起脸,看着对面这个比自己将近高出一头的男人:“我冷清欢向来是非分明,今日算是欠你一个人情,我记在心里。” “你处心积虑地要跟着我们回府,就是为了见你哥?” “难不成呢?回来听你告状,挨一顿打?我还没有自虐倾向。” 冷清欢揉揉刚才被打的肩,真特么的疼,自家这便宜老爹是真的舍得下手。 慕容麒留意到了她的动作,唇畔掠过一抹讥讽:“你挨打是因为你自己做错了事情,品行不端,冷相若是早点严加管教,也就不至于教养得女儿们个个都这样不知廉耻了。” “不知廉耻你还一口气娶了两个,否则你岂不是一锅端了?而且,”冷清欢加重了语气:“你我如今原本就是在合作,我帮你敷衍老太君,可你今日在我家人面前,一句话拆了我的台,害我被责骂,你这人是真不地道。” 慕容麒逼近一步,一股清冽的雪莲气息笼罩了冷清欢,令她有片刻的怔忪,竟然忘记了退避。 “你有什么资格跟本王谈合作?” 冷清欢抬头,使劲咽下紧张的口水:“眼光要长远一些,人有旦夕祸福,王爷,尤其是您刀尖舔血,没准儿哪一日就求着我了呢?我特别擅长外科,真的。” 慕容麒面色一黑,火气从鼻端溢出来,这个女人的嘴怎么就这么臭:“你是在诅咒本王?” 冷清欢忙不迭地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想表明,我还是有这么一丁点利用价值的。” 慕容麒盯着她的脸瞅了半晌,方才蹦出一句话:“就凭你手里那根绣花针?” 冷清欢最引起为傲的看家本事被质疑,说话一点也没有客气,有点狂傲:“就这一根针,救人或者杀人就足够了。” 慕容麒再次冷笑:“当本王身边没人了吗?冷清欢,你太把自己当人看,本王只当做是个屁。” 说完扭身就走,将她晾在了原地。 冷清欢悄声嘀咕:“真若有一日你求着我,我特么先将你那张臭嘴缝起来!” 金氏的卧房里。 母女二人靠在罗汉榻上,悠闲地磕着茶果。 “你出嫁之前,娘叮嘱你的话你全都当做耳旁风了。一再告诫过你,这床上的事情那是女人争宠的法宝。要想让麒王爷宠你,必须要使尽浑身的本事!就算是疼也要忍着,就算是难捱你也要装得享受,这样男人才欲罢不能。 尤其是麒王爷那样的人,征战沙场,统率数十万将领,就是喜欢一个征服欲,喜欢被人捧着。你在他跟前就要装柔弱,融化成一滩水最能激起他的保护欲。” 冷清琅听得耳根子发红:“好了,娘,女儿都按照您的吩咐做了,可是,麒王爷他不肯来女儿房间,女儿怎么也不能将他绑过来吧?” “他不来,你就不能过去?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送点汤汤水水的,一来二去,不就有机会了?对了,麒王爷府里应当有通房丫头吧?” 冷清琅低垂下头:“女儿让知秋私底下打听过了,说是麒王爷刚成年的时候,贤妃娘娘就给安排了通房丫头,但是王爷碰没碰就不知道了。” 金氏一拍大腿:“那你就更要抢在第一个,男人对于自己的第一个女人总是印象深刻一点,让他食髓知味,日后再也离不开你。 还有,小心提防着身边人,今儿清瑶那个不要脸的浪蹄子你也见到了,日后你府里少不得这种费尽心机往上爬的手段。 还有知秋,姨娘再三叮嘱过你,这个丫头黑心眼太多,不如给你陪嫁的赵妈稳妥,你在王爷跟前走动的时候,少让她往跟前上蹿下跳的。” 她絮絮叨叨地叮嘱半天,下了罗汉榻,从自己的衣箱里摸出一个朱漆盒子,打开上面的锁,先拿出一样玉雕的物件来,捧着搁在冷清琅跟前。 “这里面都是我当初嫁人的时候陪嫁的压箱八件套,那《燕寝怡情图册》和玉石榴娘都给了你,这夫妻之事你应当也开了窍,这双玉鞋也送你。” 冷清琅拿在手里把玩,见这玉鞋小巧玲珑,通体是胭脂粉的色泽,赤金打底,鞋帮底部镶有赤金龙凤,鞋尖处用金丝镶嵌着一只展翅的蝴蝶,缀着两只精巧的金铃,稍微一晃,叮铃作响,金玉交鸣,清脆悦耳。看起来奢华而又匠心独到。 “这是做什么用处的?虽然好看,但是穿在脚上,磨蹭那青石地面,岂不糟蹋了这块暖玉?” 金氏噗嗤一笑:“自然不是让你平日里穿的,需要在床底之间,才能有它的魅力所在。娘给你裹得金莲最端正,穿上这玉鞋,胭脂粉嫩里包裹着雪雕一般的小脚,男人看了,谁能把持住?到时候你就知道精妙所在了。这可不是冷清欢那种大脚婆娘能有的情趣。” 冷清琅瞬间领会过来,一张脸羞窘得好像红布一般:“母亲怎么竟然教女儿这些?我都说过了,冷清欢她不干不净,麒王爷看她一眼都觉得腻歪,怎么可能碰她?” 金氏在女儿身边坐下:“你确定冷清欢是在尼庵里失身的?那两个泼皮不是没有得手吗?除了我们特意放进来的他们二人还能有别的野男人不成?” 第22章 三寸金莲 冷清琅点头:“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确定就是那一次无疑。” “傻女儿,那你为何还替她守口如瓶?张扬得满上京都知道,看她还有脸活着不?” “不到逼不得已千万不可,这可关系到王爷的名誉,若是王爷生气,追查到女儿头上怎么办?” 金氏冷冷一笑:“那还不简单,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多打点一点银子,让那两个泼皮无中生有揭发她就是,这种事情她怎么反驳?一定让她身败名裂。” “姨娘糊涂了,冷清欢现在好歹是王妃,你就算是给再多的银子,谁敢不要命了?再说,冷清欢牙尖嘴利,万一弄巧成拙,牵扯出旧事女儿也要吃瓜落。而且传扬出去,女儿清誉受损,日后在皇家走动,会被人戳脊梁骨。 反正王爷心知肚明就行,他极爱干净,像冷清欢这种已经失贞的女人,他们和离不过是迟早的事情。只不过安国公府那个老不死的,要死要活地不肯松口,将冷清欢当成了香饽饽。” 金氏略一沉吟:“冷清欢好歹是救了老太君一命,又每天殷勤地过去讨好她,老太君听信她的哭诉护着她也是情理之中。 让母亲说呢,你也不能坐以待毙,借着探病的由头,多往老太君那里走动走动。别舍不得花银子,王府家大业大,你什么贵重送什么,老太君见你孝顺,又吃你的嘴短。只怕会主动让麒王休了她呢。” 冷清琅眼前顿时一亮:“还是母亲厉害,明日女儿立即备下厚礼,前去探望那个老不死的。” 两人正压低了声音说着悄悄话,外面来人回禀,说慕容麒已经起身要回府。金氏慌忙将玉鞋用帕子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交给冷清琅一并带回去。 冷清琅怀里就像是揣了一只小兔一般,慌得心惊肉跳,见到身姿伟岸的慕容麒,更是心猿意马,眼底含春,只恨不能立即夜幕降临。 回府眼巴巴地盼了一日,慕容麒也没有踏进紫藤小筑的院门。 实在迫不及待,冷清琅在知秋的伺候下香汤沐浴,浑身扑满了香脂,特意将一双三寸金莲小脚修饰过,用凤仙花汁包过指甲,不着罗袜,试着将脚塞进那双玉鞋里。 鞋子有点挤,脚背弓起,显得她一双小脚玲珑剔透,粉嫩可爱。而且鞋子不透气,一会儿便闷出热汗来,有种暖玉生香的意境。 她试着落地,鞋底乃是金子包镶,敲打在青石地上,清脆作响,又不会损坏了白玉。试着走路,蝴蝶翅膀颤颤悠悠,一双金铃清脆作响,令人情不自禁地就转移了目光,看向脚下。 知秋连连惊呼夸赞,令冷清琅心花怒放,哪有耐心等着天黑?眼见日落黄昏,就由知秋搀扶着,往前院书房走去。 因为鞋子不合脚,走起路来很别扭,不得不将重心移向知秋,聘聘婷婷,犹如风拂杨柳。 出了后院的月亮拱门就是一片江南情趣的园子,凉亭曲廊,假山水榭,奇花异草遍布,仙鹤鸳鸯等珍禽流连其中。 慕容麒这几日夜宿书房,夜间睡不太踏实,倒不是因为别的,就是被冷清欢给气的。天天躺在帐子里,就觉得心烦意乱。 偏偏还有更不识趣的,就是园子水榭里一群聒噪的青蛙,一场春雨之后,雄青蛙扯着嗓门求偶,此起彼伏,没完没了。 慕容麒后窗打开,这声音就争先恐后地闯进来,令他越来越烦躁。所以,今日就命府里下人,将池子里的水草与淤泥清理一番,青蛙格杀勿论。 捉捕青蛙,一群下人还真的没有啥经验,寻个抓网,笨手笨脚地往外捞,捞出来的丢进一旁的水桶里,回头集中消灭。 冷清琅风情万种地从远处走过来,环佩叮咚,脚上金铃清脆作响,府里下人就悄咪地瞅,手里的活心不在焉。 知秋悄悄在冷清琅耳朵根子底下打趣:“娘娘,你看那几个奴才贼大胆,眼睛都快粘到您的身上了。” 冷清琅听了心里得意,细软的腰肢扭得更欢。 有青蛙受惊,从捞网里蹦出来,惊慌逃窜,好巧不巧就落在了冷清琅的脚面上。冷清琅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脚面上冰凉黏腻,不知道是什么物件,低下头定睛一瞧,顿时就吓得几乎魂飞魄散,一声惊叫,整个人差点都跳起来。 她的鞋底是金子的,而青石地上沾了水,最是打滑,她这一惊,站立不住,整个人都往一边摔去。 知秋哪里搀扶得住? 更巧的是,旁边就有一桶刚被捕捞的青蛙。瞬间水桶侧翻,青蛙们陡然见到生机,立即四处逃窜,从她的身上跳过去,或者跳进她的怀里,恶心得她几乎是连滚带爬,拼命地踢腿。 这玉鞋虽然有金子镶底儿,但是玉却是娇娇,惊慌失措的时候没有顾忌到,碎了。更要命的是,碎玉虽然并不是很锋利,但是也割伤了细皮嫩肉的三寸金莲,鲜血四溢,有不少碎碴子扎进皮肉里。 此时的冷清琅已经毫无形象可言,身上滚了泥土,花容失色,鬓乱钗摇,还疼得眼泪都冒了出来,冲刷了一脸的脂粉。 知秋见她脚受伤,也不敢搀扶了,一时间有点无足无措。 下人们一看这情况,立即有人飞奔着去书房,请来了慕容麒。 三寸金莲那是女儿家的隐私,即便穿着罗袜与绣鞋,都是要长裙遮掩。现在冷清琅一双玉足就露在外面,大庭广众之下。而且那一身的泥污,实在不雅。 慕容麒有洁癖,顶点腌臜都受不了,看她一眼,吩咐身后常随:“叫两个婆子将夫人抬回院子。然后请大夫过来。” 下人立即领命而去,一会儿的功夫就叫了两个粗壮的婆子过来,几乎是抬着将冷清琅抬回了后宅。知秋帮她擦拭了身上泥污,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大夫就来了。 冷清琅魅惑不成,反倒丢了这么大的人,捂着脸哭得是肝肠寸断,说什么也不肯让大夫看她脚上的伤。 “你伤口里还有碎碴,假如不让大夫及时清理干净,以后会化脓的。” 冷清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身死是小,失节是大,这脚怎么能让一个男人碰触呢?” 慕容麒有点烦躁,觉得女人就是事儿多。 知秋在一旁,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小心道:“其实,奴婢倒是有一个主意。” 慕容麒扭脸,不耐烦地张口:“说!” 知秋看一眼冷清琅,然后低垂着头:“王妃娘娘医术不是很好吗?这点小伤应当是信手拈来。” 冷清琅赞赏地看了知秋一眼,假惺惺地训斥:“姐姐乃是王妃娘娘,身份高贵,怎么可能帮我治伤?” 慕容麒略一犹豫,吩咐知秋:“你去一趟主院,将王妃娘娘请过来。” 知秋领命,与冷清琅对视一眼,转身去了。 冷清欢的院子里,正吱哇乱叫,热闹得很。灵倌儿将听来的冷清琅的糗事说给她知道,她当时就从藤椅上蹦起来,兴奋得口舌生津,只咽唾沫。 她关注的地方与别人不一样,兜兜还在一连声地唾骂冷清琅活该时,她已经在盘算那一桶的青蛙要怎么个吃法了。 原生态无污染,还是野生的,想想那青蛙腿口感就妙。看来,她天生就不是做白莲花的材料,若是被冷清琅知道,又要说自己血腥残忍了。 她忙不迭地吩咐刁嬷嬷去跟那些负责清理水池的下人说一声,将捕来的青蛙交给自己祭五脏庙,然后支使灵倌儿出去,看看有没有地方卖泡椒的。 一会儿的功夫青蛙拎回来,冷清欢就将杀青蛙的任务交给了王妈。 王妈瞅着这冰凉黏腻还又软绵绵的物件儿浑身都起鸡皮疙瘩,哪里敢下手?强忍着恶心,一边杀一边惊叫,一身的狼狈。 知秋过来传令,态度很嚣张,只敷衍着冲着冷清欢屈膝:“大小姐,我家娘娘今儿脚受伤了,不方便让府里大夫诊治,王爷命我过来请你过去,替我家娘娘治脚。” 第23章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啊 知秋鼻孔朝天的样子立即就激怒了兜兜:“让堂堂王妃娘娘去给她一个侧妃治脚,得亏王爷想得出来,这不是欺负人嘛!” 王妈在一旁也跟着插嘴:“就是啊,这哪合规矩?王妃娘娘绝对不能去。” 冷清欢却一个字也没有反驳。只是微笑着看了知秋一眼,眸光清明,似乎洞察了她的心思一般:“这真的是王爷的意思?” 知秋唇角挂着一抹讥讽:“那是自然。王爷将我家娘娘捧在手心里,见她受伤,心疼得不行,还请娘娘快些,免得王爷着急再怪罪下来。” 冷清欢挽起袖子,并未多言,很痛快地就答应了:“好啊!” 兜兜气不过:“小姐!” 冷清欢摇摇头,低声道:“蛋腚。” 兜兜看一眼知秋不可一世的嚣张模样,也逐渐领会过来,她一个丫头怎么敢在主子跟前摆谱?分明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故意激怒自家小姐。若是小姐赌气不去,她们主仆二人还不知道怎么在王爷跟前挑拨。 她想明白了冷清琅与知秋的用心,更加替自家主子觉得憋屈,跟在冷清欢身后一起去了紫藤小筑。 冷清琅抽噎着哭得梨花带雨:“那些胆大的奴才,肯定都是故意惊吓捉弄我的,就是想要看妾身的笑话。” 慕容麒还坐在床边,无奈地安慰:“他们也是听本王的命令,你若是讨厌这些青蛙,本王就命人将它们全都打死,一个不剩,你总该解气了吧,不许哭了。” 知秋走在前面,一撩帘儿便在脸上堆了笑:“王爷应当不用操心了,因为那些青蛙全都被王妃娘娘提了去,支起锅来要煮了吃呢。” 冷清琅一听,忍不住就干呕了两声,然后瞪大了眼睛:“这些小生灵多无辜啊,姐姐怎么一直这样残忍,为了口舌之欲,什么都吃。” 慕容麒喉结也艰难地滑动了一下,嫌弃地盯着冷清欢看了一眼,缓缓吐唇:“野人!” 冷清欢提着食盒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听慕容麒的话丝毫不以为意:“妹妹心疼这几只青蛙,却在这里撺掇王爷惩罚那些更无辜的奴才,我觉得自己比你略微善良了一点。” 冷清琅一噎:“他们害我跌倒出糗,我不过是牢骚两句罢了,哪里忍心真的让他们受罚。” 慕容麒从床边站起身来:“清琅脚受伤了,皮肉里还有碎渣,你要小心帮她清理仔细。” 冷清欢眨眨眼睛:“记得王爷昨日还看不起我的医术?” 慕容麒抿抿棱角分明的薄唇:“昨日你欠我的人情就一笔勾销了。” “成交。”冷清欢痛快拍板。 慕容麒一愣,没想到冷清欢竟然这样痛快就答应下来。这个女人脾气又硬又倔,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冷清欢今日真的积极,因为,她原本就是来幸灾乐祸的。这么好的机会啊,要是只能最后看一眼被裹成粽子的脚,那多没趣。 冷清欢自己动手搬个绣墩,大马金刀地往床边一坐,撩开了冷清琅脚上遮着的帕子。 兜兜在一旁干着急,这若是传扬出去,堂堂王妃竟然给侧妃治脚,那府里的奴才还不更加狗眼看人低?以后这府上哪能有主仆二人的一席之地? 冷清琅得意地勾勾唇,与知秋对视一眼,还娇滴滴地冲着冷清欢撒娇:“我怕疼,姐姐可一定手下留情啊。” 冷清欢一口应下,左右端详她的脚,并不急着动手,而是先展开了点评。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三寸金莲啊。哎呀,这脚指头生生被掰折的啊,全都窝在脚底上,骨节变形,看一眼都觉得渗人。怎么还会有人觉得裹脚好看呢?简直变态。难怪妹妹会摔跤呢。” 她絮絮叨叨地啰嗦。慕容麒也觉得好奇,忍不住扫了一眼。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女人的三寸金莲,脚面还好看,白白嫩嫩,就像小馒头,但是脚趾全都如冷清欢所言,被生生掰折,窝进脚底,有一种令人心底生寒的畸形感受。 尤其冷清琅的脚又被割伤,泛开伤口,红红白白的,令他不由自主就微蹙了剑眉。 然后,他瞥了一眼冷清欢裙摆下面露出来的脚尖,穿着一双天青色软底缎面绣鞋,上面用白色丝线绣了一对捕蝶的白猫,边沿处缀了一圈细米珍珠,显得淡雅还带着一点俏皮。脚也周周正正,裹在纤尘不染的罗袜里,不大不小,瘦溜溜的,挺悦目。 冷清琅不时偷瞥慕容麒的反应,羞恼地瞪了冷清欢一眼,又不敢发作,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 金氏一直都说女子小脚好看,她也一度引以为傲,可是不知道为何,今日在冷清欢的目光注视之下,竟然生出一点自卑感来。 冷清欢打开食盒,取出镊子与银针,比划了半天,又抬脸问:“这么多碎碴子,妹妹是怎么扎的啊?技术含量太高了。” “姐姐不觉得你问得太多了吗?” “多吗?”冷清欢理直气壮地胡说八道:“正所谓望闻问切,做大夫的,对于最基本的病因若是都不知道,如何下手医治?我总要知道你是怎么扎的,才能判断有没有扎进皮肉里看不见的。” 冷清琅瞅一眼慕容麒,见他并未开口,忍着气恼将起因简单说了。 冷清欢瞪圆了眼睛,一脸大惊小怪:“暖玉雕琢的鞋子?妹妹品味果然与众不同,怎么就能想起用玉雕琢鞋子呢?那玩意穿起来多累,闻所未闻,难怪那些下人们看这西洋景看得出神,连累妹妹摔倒。” 这话说得带着一点暧昧味道,而且言外之意就是在说她在哗众取宠,冷清琅又做贼心虚,瞬间通红了耳根。 “只是觉得新鲜,穿来试试,姐姐何必幸灾乐祸,专门跑来挖苦我?” 冷清欢无辜地眨眨眼:“不是妹妹和王爷特意命人将我叫过来的吗?否则我这个时候,正在院子里吃泡椒田鸡呢。” 冷清琅恨得牙疼,可是当着慕容麒的面又不敢嚣张,泪盈于睫,娇滴滴地说了一句:“王爷,妾身好疼啊。” 慕容麒冷声催促冷清欢:“你的话有点太多了!” 冷清欢摇头叹息,微勾的唇角带着一抹阴险:“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啊。罢了,我这就给妹妹治伤。” 说完又从食盒里摸出一把放大镜,凑在冷清欢的脚跟前,放大了看:“哎呀,简直太恶心了,看这,看这,还有这,这都是什么啊?妹妹这是多长时间没有洗脚了,这脚缝里这么多泥垢。不行,看来我要先消毒。否则万一给你治到一半,我实在忍不住吐出来了怎么办?” 语气夸张,啧啧惊叹,一旁板着脸的慕容麒也被吸引,忍不住侧目,好奇地瞄了一眼。 放大镜显示下的伤口更加惨不忍睹,他只扫了一眼,就赶紧扭过脸去,眉头皱得更紧,显而易见的嫌弃。 冷清琅终于羞恼得发作出来:“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冷清欢还真的就是故意的,但是脸上还是无辜的,理直气壮:“你这伤口里混杂了太多碎末,不放大了看怎么清理干净?” 冷清琅原本是想借此羞辱冷清欢,杀杀她的锐气,没想到丝毫没有讨到便宜,反而被她一顿奚落挖苦,一撩锦被盖上了脚:“我不治了。” 冷清欢从善如流地起身,冲着慕容麒摊摊手:“我这妹妹脸皮儿太薄,这种事情要不还是王爷您亲自来吧?您一向怜香惜玉,相信妹妹肯定感动到哭的。” 顺手就将手里的放大镜往他手里塞,慕容麒后退两步,如避蛇蝎。 冷清欢觉得,这男人果真都是大猪蹄子啊,他喜欢冷清琅喜欢得要死要活的,可是关键时刻见真心,冷清琅脚受了伤,他袖手旁观,一脸的冷漠也就罢了,怎么还嫌弃上了呢? 第24章 所以说,你眼瞎 “我不要!”冷清琅急得又要哭了,冷清欢这样一番埋汰自己,慕容麒已经显而易见的不待见,她哪还敢把脚往他跟前伸:“王爷您还是暂时回避吧,这种小事交给知秋和赵妈来就好。” 早就这样说不就没这事儿了?非要撞了南墙才回头。 冷清欢利落地将东西收捡起来,提起食盒:“王爷,妾身这人情应当勉强算是还了吧?那妾身就告退了。” “不算!”慕容麒冷声道:“你还欠我的。” 冷清欢没有较真,很豪爽地开口:“那这样好了,一会儿刁嬷嬷将田鸡烧好了,我命兜兜给您和妹妹送一份儿来尝尝鲜。如此总该够了吧?” 冷清琅胃里一阵泛酸,只恨不能下床撕烂了冷清欢的嘴。 慕容麒轻哼一声,不置可否,起身先一步出了冷清琅的屋子。 冷清欢回头冲着冷清琅极是好心地叮嘱:“临走之前还要告诉妹妹知道,你有伤在身,有些事情要克制,切忌活动太过剧烈啊。” “你!”冷清琅不敢破口大骂,一个枕头朝着她丢了过来。 冷清欢挑衅地笑笑,脚步轻快地出了紫藤小筑。 慕容麒竟然还没有走,负手站在紫藤花架下面,仰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冷清欢放轻了脚步,打算静悄地溜过去。毕竟,跟这个男人打交道,那都是不愉快的体验。 慕容麒并没有回头,但是好像她的一举一动全都了如指掌,等到她走过跟前的时候,冷不丁地出声:“像你这种女人,就像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如何还会有男人喜欢?” 就知道,这个男人一张嘴,肯定是臭气熏天。 冷清欢并不生气,轻叹道:“像冷清琅这种女人,就像是尿坑里的石头似的,骚气冲天,还会有男人将她当做宝。这世间总是会有那么一两个眼瞎的。” 慕容麒知道,她是在指桑骂槐地骂自己,不悦地沉声道:“她总比你这种阴险毒辣,欺负自己妹妹的女人善良清纯。” 冷清欢“呵呵”一笑:“所以说,你眼瞎。” 慕容麒气怒地转过身来,冷清欢已经逃之夭夭,她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提着食盒,逃起来的样子,连蹦带跳,就像一只兔子。 慕容麒狠劲咬牙:“这种女人,怎么可能会有男人喜欢!” 晚上,冷清欢食言了,她并没有差人给慕容麒送来泡椒田鸡。 因为,田鸡腿太好吃了,除了王妈恶心得实在吃不下,刁嬷嬷,兜兜还有她,三个人干掉了大半锅,只给灵倌儿留了一点。 灵倌儿稍晚一些就不太方便出入后院了,所以留在前面跟府里下人们一块吃大锅饭。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一点小钱打点出去,他人又机灵,上头的小管事对他和颜悦色,关照了许多。 慕容麒临睡之前,还特意装作随意,问起书房门口的侍卫:“你们可曾吃过青蛙,是什么味道的?” 两个侍卫一听,两眼放光:“我们乡下水田里这玩意儿多的是,夏天捉了来,剥了皮,用大蒜烧着打牙祭,后腿肉嫩的好像......” 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合适的比方,总觉得自己心里想的有点粗俗。 “王爷若是想尝,明儿小人给您捉几只。今儿那一桶听说都被夫人要走了,那香味飘得整个后院都是,可过足了瘾了。” 慕容麒自然不能说自己好奇,沉着脸就寝,憋屈地躺在书房的床榻上,临睡着的时候还啐了一声:“也不怕撑死。” 冷清欢第二日起来,心情还不错。伤口已经愈合,翻身不用小心翼翼,睡了一个安稳觉。 还未睁眼,就已经闻到院子里翻滚的米香,王妈与刁嬷嬷在院子里一边忙碌一点压低了声音嘁嘁喳喳地说话,令这座主院里有了生活的气息。 刁嬷嬷做的饭食并不出色,早起也就是简单的米粥小菜,蒸点葱油花卷。但是冷清欢前世里父母双亡,是个吃百家饭的孤儿,日子是从苦水里泡大的,吃东西不挑,一样吃得津津有味。 她听到兜兜“噔噔”地从窗户根底下过去,努力压低了声音,但是压抑不了话里的火气。 “王妈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小姐养尊处优习惯了?咱小姐在相府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别人不知道,难道咱们自己心里没数吗?小姐若是真的娇惯,能吃的习惯这粗茶淡饭?” 自从兜兜知道王妈背叛了自己,这几日里就压抑着一肚子的怒火,今日终于忍不住发作出来了。这孩子毕竟还小,心里藏不住心事。 她坐起身,从敞开的窗子向外看,王妈从地上站起身来,在围裙上擦擦湿漉漉的手。 “吆,兜兜姑娘自从来了王府,得小姐看重,跟我说话的口气都不一样了。原来见天跟在我屁股后面,跟摇尾巴小狗似的,看现在教训起人来,比主子还像主子呢。” “你还知道小姐是你主子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别人的奴才呢。有哪个下人见天在别人耳朵根子底下嚼主子舌根,说主子坏话的?你是巴不得咱们主子不得好!” 刁嬷嬷蹲在地上烧火,一句话不吭,只冷眼旁观。 “你个死丫头,满嘴胡噙,我什么时候说过小姐坏话了?你不就是想在小姐跟前给我垫砖吗?婆子我活了一大把年纪,见过下人勾心斗角争宠的,还真没见过你这样明目张胆耍手腕的。就说这一阵子小姐怎么不待见我了,定是你这个小浪蹄子在主子跟前挑唆的!” 王妈嘴皮子厉害,是个混不吝,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一通数落,气得兜兜小脸涨得通红。 “我挑唆?你自己做过......” “兜兜!”冷清欢打开屋门,打断了她还没有说出口的话:“晨起想要睡个清净觉都不行,被你吵醒了。” 兜兜没想到她开口竟然是先训斥自己,还想分辩:“小姐有所不知,王妈她经常在刁嬷嬷跟前数落您的不是,我都听到好几次了!” 王妈一拍大腿:“天地良心,小姐,这个蹄子见您对老奴好,她早就眼气了。” 冷清欢微微一笑:“我自然信得过王妈,我对你一向不薄,这些年里都是当做亲人敬着,你怎么可能背后害我呢?再说了,刁嬷嬷这大岁数,知事理,明是非,别人若是说什么,自然有自己的定论。兜兜怕是听错了。” 兜兜心里这叫一个委屈,瞅一眼冷清欢,见她不易觉察地冲着自己使了一个眼色,只能将辩解的话咽下去了,低低地说了一句:“是。” 冷清欢想,寻个机会,有些话自己应当与兜兜解释一下了,免得主仆二人心生罅隙。 她刚回到屋子里,就听到外面院子“轰”的一声响,然后是王妈一声惨叫:“啊!” 冷清欢急忙奔出去,见王妈狼狈地倒在地上,捂着半边脸,一旁的小火炉上,一片狼藉,翻腾的米粥溅得四处都是,还有碎屑与黑灰。 一个身穿团花锦缎袍子,肥嘟嘟,圆滚滚的八九岁小男孩站在一旁,指着王妈,笑得前俯后仰。 “清骄?”冷清欢有些诧异。 这孩子正是相府小少爷,冷清琅的胞弟冷清骄。他怎么会在王府里?难不成金姨娘也过来府上了? 冷清欢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见王妈捂着脸“哎哟哎哟”地叫,应当是被滚热的米粥烫到了,慌忙过去,查看她的伤势。 米粥是滚开的,又有黏性,所以烫伤挺厉害,王妈半边脸,还有脖子上迅速起了几个水泡。冷清欢二话不说,赶紧上前急救处理。 冷清骄伤了人,正觉得好玩,见她出来,掐着腰轻哼了一声:“都说打了狗,主子就出来了,果真不假!” 从怀里摸出一个炮仗,用手里拿着的一根檀香点燃了,就向着冷清欢直接丢了过去。 第25章 金姨娘的苦情戏 冷清欢正在全神贯注地替王妈处理伤口,并未注意,兜兜一声惊呼:“小姐小心!” 她闻声抬脸,就见有东西冒着火星朝着自己身上丢过来,反应迅捷,一挥手就将手里的药瓶直接丢了出去,击中并打飞那炮仗,在半空中炸响。 冷清欢此时立即就明白过来,肯定是这个小崽子将点燃的炮仗丢进了粥锅里,炮仗炸响,炸飞米粥,所以烫伤了王妈。 这孩子在府里的时候就十分顽劣,经常用恶作剧捉弄冷清欢,没想到在王府竟然也这样胆大妄为。 炮仗炸开的时候,距离小崽子不远,有鞭炮的碎屑打在他的脸上,擦破了皮肉,“嗷”的叫了一声,然后嚎哭起来。 “你个贱女人,竟然敢欺负小少爷我,我告诉姨娘,熟了你的皮!” 冷清欢没有搭理他。 他在府里一向无法无天习惯了,见冷清欢竟然并不像往常那般,向着自己讨饶,顿时恼羞成怒,像只小老虎一样朝着她凶狠地扑过来,抬脚就踹。 兜兜自然不能眼看着自家小姐挨打,可是她又不敢对着这个小霸王动手,只能上前一步,替冷清欢结结实实地挨了他这一脚。 冷清骄已经八岁,吃得壮实,这一脚令兜兜龇牙咧嘴,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人后退两步,靠在了冷清欢的身上。 小霸王还没有收手的打算,冷清欢“噌”的起身,顿时就恼了,提起裙摆直接给了他一个窝心脚,将他踹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然后扭脸训斥兜兜:“你不还手,怎么还由着他动手?” 兜兜缓了半天才缓过劲来:“他是主子,奴婢......” “主子个屁!”冷清欢气得破口大骂:“你的主子只有我一个人!以后谁若是给你气受就给我打回去!” 冷清骄第一次吃这么大的亏,坐在地上又哭又闹,破口大骂。有好事的下人立即一路飞奔前往紫藤小筑,给冷清琅与金姨娘传信。 金姨娘得知自家女儿受伤,今儿一早就带着冷清骄登门探望,母女两人刻意将冷清骄支使出来,好说悄悄话,一听自家宝贝儿子受了气,一溜烟地赶过来。 冷清骄躺在地上,糊了一脸的眼泪鼻涕和血,看起来有些吓人。 金姨娘顿时心疼得直抽抽,长一声短一声地叫心肝宝贝:“这是谁这样狠心,竟然将你伤成这样?” 冷清骄嘴里没个实话,一向会攀赖,抬手一指冷清欢:“就是这个贱人,用炮仗炸伤了我,还敢踹我。” 一通哭闹,令主院门口早就围拢了许多府里的下人,或远或近,守着看热闹。 金姨娘用帕子将冷清骄脸上的脏污擦干净,见他脸上擦破了一层肉皮,顿时一拍大腿:“他好歹也是你的亲弟弟啊,大小姐,你怎么就能下得了这样的狠手?这是毁了容啊!” 冷清欢抬手一指王妈,冷冷地道:“他如今已经八岁,不是不懂事的孩子,竟然还敢如此没轻没重,烫伤了王妈。我这个做嫡姐的,难道教育不得?” “胡说八道!”冷清骄一口否认:“是这个老奴才自己不小心,关我什么事情?” 金姨娘对着府里的下人哭天抹泪:“我知道王爷疼爱你庶妹,所以你看我们母子全都不顺眼。有什么火就只管冲着我来就是,你兄弟毕竟还只是一个孩子。 你怎么就能下得了手呢?还给他安一个这样的罪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王妈,你摸着良心说一句公道话,果真是小少爷伤了你吗?” 王妈只觉得脸上还有脖子上全都火辣辣的疼,看一眼金姨娘,又迅速地低垂下头,低声嗫嚅:“老奴,老奴的确是不太小心。” “这就得了!”金姨娘一拍巴掌,摸出怀里帕子,假惺惺地擦了擦眼泪:“大家可都听得真真的,可以给我们母子做一个见证。这王妈那是她的奴才,都看不过去说公道话了,总不会是撒谎吧。 可怜啊,我儿与清琅在相府里就受尽你的欺负,浑身轻伤接旧伤,见天受你打骂。都怪我这姨娘没本事,护不住一双儿女,就算是我儿嫁人了,也一样要忍气吞声地受欺凌啊。” 一番哭诉,将冷清欢说得简直就是十恶不赦,心狠毒辣的嫡姐。府里围着看热闹的人全都窃窃私语,望着她的目光里满是厌憎。只是惧于她的身份不敢出言指责罢了。 冷清琅也被知秋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赶过来,人还没到,眼泪就汪在了眼眶里:“都怪女儿不好,女儿不争气,招惹了姐姐嫉恨,让弟弟也跟着挨打。” 顿时,母女三人抱做一团,哭得肝肠寸断。知秋在一旁抹泪,金姨娘还一边哭一边数落。眼看周围围拢的人越来越多,一旁冷笑着坐壁旁观的冷清欢就显得更加嚣张跋扈。 金姨娘一向擅长混淆黑白,胡说八道,冷清欢在相府的时候就早有领教。否则自己这相府嫡女嚣张骄纵的名声是怎么传扬得上京皆知的。 如今这冷清琅与冷清骄也全都得到了她的真传。三人联手,一场哭戏,逼真感人,是务必要在这王府里令冷清欢声名狼藉,日后寸步难行。 兜兜急得语无伦次,指着王妈气恼地责问:“你可真行啊,吃里扒外!小姐好心替你治伤,得罪了她们母女,你竟然昧着良心胡说八道,冤枉小姐,你的心究竟是怎么长的?摸摸良心亏不亏?” 王妈将脸勾在胸前,缩着脖子,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冷清欢看了一会儿好戏看得累了,转身回屋子端了一盘点心出来,往台阶上盘腿一坐,悠闲地咬一口点心,喝一口茶水,自在悠闲。 冷清骄揉一把眼睛,瞅一眼冷清欢盘子里的点心,顿时就恼了。因为,她现在吃的豌豆糕那是他的心尖好。 他坏心眼再多,毕竟还只是一个孩子,如今折腾半天,又饿了,所以直接朝着冷清欢就冲了过去。上前劈手夺过她手里吃了一半的点心,狠狠地丢在地上,用脚尖使劲碾碎,然后破口大骂。 “难道你不知道这豌豆黄是我最喜欢吃的吗?你个贱人也配吃?日后小爷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冷清欢不急不恼,笑吟吟地问:“你喜欢的吃食难道我们就不能吃了?这是我花银子买的。” “放屁!你哪来的银子!”冷清骄一生气,胖脸涨得通红,肥肉直颤:“我姨娘说了,相府的银子将来都是我的,每月赏你二百文月例花销都是开恩,你吃得起吗?” 王府下人即便是三等仆人,跑腿小厮一月银米都有五百文,这还不算年节打赏,更遑论是有头脸的一等下人了,相府堂堂嫡女一个月只有二百文月例银子? 难怪这王妃娘娘平日里抠抠索索,进府以后连个打赏都没有。 金氏没有想到,会突然生出这么一出来,大惊失色,也顾不得装腔作势地哭了,从地上爬起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捂住冷清骄的嘴:“小孩子胡说八道些什么?” 冷清欢起身,掏出帕子擦擦指尖,笑吟吟地环顾四周一眼,朗声道:“做戏么,差不多就行了,别太过了。想想你乃是尚书府里出来的姑奶奶,当初我与母亲哥哥进京,被你逼得走投无路,那是多大的权势,怎么可能被我一个孤苦无依的小丫头骑在头上作威作福? 我爹不疼,娘不爱,谁给我这么大的本事?这相府都是你们母女的天下,这才惯出他这霸道蛮横的脾气。 今日之事,我若是多辩解两句,被人说我跟一个孩子计较,可是非公道,有明眼的,一看便知。我院子里的两个奴才,一个被他用炮仗烫伤,另一个,他的脚印还在裙子上印着呢。 你们若是恶人告状,想继续留下来演这苦情戏,那就随便,恕我不能奉陪了。” 第26章 王妈的卖身契 正如冷清欢所说,这院子里有年岁大的婆子,从适才冷清骄的话里就已经听出了端倪,现在听她简单的几句话,也就咂摸出来了意思,望向冷清琅母女的目光变了味道。 金姨娘被她这一番话驳斥得哑口无言。反倒是冷清骄,图个口舌之争,挣脱开金姨娘的手,跺着脚破口大骂。 “你个贱人,还敢顶嘴?你不就是仗着太后偏心,抢了我姐姐的夫婿么?我姨娘跟姐姐说了,迟早要让你......” 冷清琅一时情急,抡起胳膊,朝着他肥嘟嘟的脸就来了一巴掌:“闭嘴!” 冷清骄顿时一怔,看着怒目而视的冷清琅,瘪瘪嘴,“哇”的一声真的哭了出来。 “我是来替你出气,炸死她们这些贱人养的,你竟然还打我。” 冷清欢讥讽一笑,扭身就走,走到门口方才转过身来,一脸平静地望着金姨娘。 “还有一件事情正要向着大家讨教个道理呢,我的陪嫁下人的卖身契,按照规矩是不是应当随着嫁妆一同过来呢?” 一旁有婆子点头:“这是当然了,哪有人跟着进了王府,卖身契还留在娘家的。” 也有人点头附和。 “那请问金姨娘,王妈的卖身契现在谁的手里?你看王妈被你问句话都吓得脸色苍白,实话都不敢说,是不是因为,这卖身契不在我这里,做不得她的主呢?” 王府的下人纷纷扭脸看向金姨娘,再看看王妈受伤的脸,还有适才她忍气吞声所说的违心的话,顿时恍然。 金姨娘口口声声说王妃娘娘在相府嚣张跋扈,欺凌庶妹,此言有待推敲呢。至于这样的名声又是怎么传出来的,那就更耐人寻味了。 金姨娘原本是想借着冷清骄受伤一事,毁了冷清欢的名声,替自家女儿在王府铺路搭桥,没想到,竟然弄巧成拙,被冷清欢当众狠狠地将了一军,尴尬地下不来台。 “兴许,兴许是一时忙碌,给疏忽了。” “那就劳烦金姨娘回府之后,差人将王妈的卖身契给我送来,也好让王妈安心伺候我不是?” 金姨娘紧咬着牙根,可是又不能发作,拽着一儿一女,灰溜溜地走了。 人群散开,王妈低头默默地收拾地上的狼藉。刁嬷嬷自始至终冷眼旁观,只等府里众人全都散了,这才重新开火,准备早膳。 王妈突然就起身朝着冷清欢跪了下来:“小姐,对不起,是老奴该死,适才因为心有忌惮,没敢实话实说。请小姐惩罚。” 冷清欢微微一笑,上前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我了解王妈你的难处,卖身契不在我的手里,你一直被金氏拿捏着,也是左右为难。回头等金氏将你的卖身契送过来,咱就可以自己做主了。” 王妈低着头噼里啪啦掉眼泪:“老奴犯浑,对不住小姐。小姐非但不计较,竟然还替老奴出头做主,老奴真是混蛋啊!” “王妈说话不必这样见外,你我主仆一场,有旧日情分在。您应当是个目光长远的,将来的后路想必也考虑到了。日后无论我荣耀也好,落魄也罢,你和兜兜灵倌儿都是我的人,如何出路也就是我一句话的事情,别人管不着。” 王妈老泪纵横,感动得无以复加,又是一通千恩万谢。 冷清欢转身:“洗漱吧。” 兜兜端起一旁铜盆,兑好了温水,端进屋里,伺候她洗脸,然后拿着玉梳给她梳头簪发,闷闷不乐地一言不发。 冷清欢从铜镜里看到她的脸色,细声问道:“是不是我适才没有教训王妈,你还在赌气?” 兜兜撅着嘴:“奴婢明白,小姐这样做,肯定是有自己的道理。可是奴婢一直想不通,您明知道王妈与二小姐沆瀣一气,为什么还要将她要到身边来,也不惩戒,还对她这样好,小姐您也太善良了!” “我善良?”冷清欢抿唇一笑:“有的时候过于地大度,那就是傻。我可不认为,我给王妈一点小恩小惠,她就真的会感激涕零,痛改前非。你不要忘了,就算是金姨娘将卖身契给了我,她手里还攥着王妈害我的把柄呢。” “那您这图的是什么?就任由她跟一根搅屎的棍子似的,在刁嬷嬷跟前胡说八道?王爷原本就对您有误会,若是刁嬷嬷再听信了她的胡说八道,在王爷跟前说两句不好听的,咱还有翻身的机会么?” “你还对王爷与我抱有什么期待吗?他如何看待我不重要。”冷清欢搁下手里的金步摇,抬起脸来,极是认真地望着兜兜:“当初尼庵那件事情,知情者也不过就是金姨娘冷清琅与王妈了。假如有朝一日旧事重提,你说,谁才是这件事情的突破口呢?” “还用说嘛,金姨娘和二小姐怎么可能不打自招,自然是王妈了。这种背信弃义的狗奴才,嘴巴是最不牢靠的。” “对啊,假如王妈留在冷清琅身边,你说她会给我这个机会吗?” 兜兜一怔:“肯定不会。” “假如冷清琅将她远远地发落了,或者说心狠手辣灭口了,我去哪里找这个唯一的证人?” 兜兜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小姐要将她留在身边了,若是她肯招认,揭露金姨娘和二小姐的卑劣行径,好歹也能还您一个公道。那小姐可曾旁敲侧击地审问过?” “你个傻丫头,我若是问了,岂不打草惊蛇?再说了,冷清琅怕是巴不得我闹腾,将事情张扬出来。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赔本买卖我不做。留着她,总是有能用得着的时候。” “也是,”兜兜抓抓头发:“那就让她先得意几日。” 冷清欢点头:“适才我已经敲打过她,她若是聪明人,应当会有所收敛,不敢再这般嚣张。你也用不着与她争口舌之快,我们若是苛待她,将来岂不给了她背叛我们的借口?” 兜兜是一点就透:“对,主子对她这么好,她在刁嬷嬷跟前再说那些吃里扒外的话,刁嬷嬷更觉得她忘恩负义,是受了二小姐的指使。” 冷清欢笑了笑,并未说话。 第二天,金姨娘就命府里人将王妈的卖身契乖乖地送了过来。冷清欢将它收进了自己的纳米戒子里保管。 而王妈对于冷清欢也殷勤了许多,照顾得无微不至。兜兜并未因此而有丝毫懈怠,出来进去,眼梢时常留心着她的一举一动。 冷清琅那里总算是清净了两日,冷清欢身上的伤也终于痊愈,可以活动自如,四处走动。 期间见过慕容麒一次,刚从冷清琅的紫藤小筑里出来,与她走一个对面,恶声恶气地询问她,老太君的身体什么时候才能痊愈。 看来,这厮睡书房睡得憋出毛病来了,迫不及待地让自己赶紧给他与冷清琅腾窝。 对此冷清欢给不了他答案,因为老太君什么时候痊愈,决定权不在自己手里,老太君想什么时候好就什么时候好,想病就病。 慕容麒自然就当她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不想被扫地出门,少不了两句冷嘲热讽。 姐,忍了。 灵倌儿从府外带来口信,说冷清鹤已经搬出了相府居住,不过并没有搬去他自己置办的那个宅子里,而是去了冷家的墓地,住在守墓人的草庐里,身边只带了两个小厮。 冷清欢最初有点惊愕,深处细想,哥哥是有他自己的计较。 相府的墓地在城外,地处偏僻,逃离了金氏的耳目,更利于哥哥养病。而且又是在墓地,就算是金氏想要对他下手,面对着冷家的列祖列宗,心里多少会有这么一点忌惮吧? 第27章 墨汁里被人下了毒 冷清欢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一个是哥哥的身体,不知道吃了这几日药有没有好转,自己需要给他再重新做一个检查,调整药方。另一个,就是他住在那么偏远的地方,衣食住行都不方便,也不知道两个小厮伺候得是否周到。 心里一直都这样的盘算,所以这一日再去给老太君送药,她在路上置办了一些生活必需品,打算从安国公府上出来之后,就给哥哥送去。 到了安国公府,门口停着一辆华丽而又张扬的马车,冷清欢识得,是麒王府的,她问过门房,才知道是冷清琅也在,专程前来探望老太君。 算算日子,她脚上那么一丁点伤应当也早就好了七七八八,只是不知道,她如何想起向着老太君献殷勤来了。 她进安国公府不需要回禀,带着兜兜径直去了后院,老太君跟前的丁嬷嬷客气地拦住了她。 “王妃娘娘来了,又辛苦你跑一趟,老太君屋子里有客,您将药交给老奴就可以了。” 冷清琅说笑的声音从屋子里飘出来:“王爷他可一直惦念着外祖母您呢,就是每日里公务繁忙,我白日里见他一面都是不易。拖延了这些日,终于等不及,孙媳就自己冒冒失失地来了。见到老太君您身子无恙,回去说给王爷知道,他也好放心。” 然后是老太君平淡的声音:“孩子你还真是有心了,你们大婚之后,外祖母还没有送你一份见面礼呢,你还给准备这么贵重的东西。” “看外祖母您说的,只要您身子好了,比什么都强,这么一点补品算什么?只是孙媳的一点心意罢了。” “这孩子真会说话,讨人喜欢。” 然后是冷清琅装腔作势的乖巧声调:“清琅来的时候还一路忐忑,担心外祖母您不喜欢我呢。” 冷清欢没有说话,抿抿唇,便转身出来了。 兜兜候在院子外面,正在跟沈临风说话,冷清欢出来,两人便停了话音,齐齐迎上来。 “真巧,沈世子今日没有公干么?” 沈临风瞅了兜兜一眼:“正有事情要出城巡逻一趟,听丫鬟说,你们也要出城?” 冷清欢点头:“家兄现在府外养病,心里放心不下,想去探望一眼。” “你那驴车晃悠到了还不知道什么时辰,正巧顺路,不如就让临风送表嫂一程?” 冷清欢立即婉拒了:“沈世子公务繁忙,哪敢劳烦你。我们也不急,天黑之前赶回来就好。” 沈临风淡然一笑:“正巧顺路而已,再说你就不怕你这驴车寒酸,被你兄长见到,误会我表哥薄待了你吗?” 这哪里是误会,就是事实啊。 不过转念一想,沈临风所言倒是很有道理,略一犹豫,便点头应了下来。 “如此有劳了。” 三人出府,将东西搁在沈临风的马车上,冷清欢与兜兜进了车厢,沈临风自然不方便同乘,从车夫手里接过马鞭,自己驾车,直接出城,前往冷家墓地。 冷清鹤见她突然而至,有些意外,从阴暗低矮的茅庐里迎出来,与沈临风见过面,唤小厮从屋子里搬出两把破旧的板凳,不敢将二人迎进屋里。 冷清欢给他检查过身体,体内毒素已经消减许多,但是并未达到自己的预期。疑惑地询问:“你近日里的饮食何曾按照我的叮嘱检查过?” 冷清鹤精神已经好了许多,仍旧轻咳:“这里吃饭规矩不像府里那样严苛,我与两个小厮都是一同进食,他们二人全都安然无恙,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府里大夫配的药我也全都偷偷地倒掉了。” 冷清欢想,可能的确是自己多疑了,哥哥身子底子差,又常年服药,或许那药效不太容易吸收。 当着沈临风的面,冷清欢也不好多言,重新叮嘱了他日常需要注意的事项,就留哥哥与沈临风说话,自己转身去了他的房间。 屋子里比外面还要破败,但是有些地方可以看出重新修葺的痕迹,打扫得也干净,看来他身边的小厮并没有十分懈怠。 床头摆着一张小方桌,桌上除了茶水,还有几本线装书,与笔墨纸砚。都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在这样艰苦卓绝的环境下,竟然还在用功,若非是这场病,依照他的才学,应当今年就能参加春闱,考取功名,与父亲一般,跻身朝堂之上了。 冷清欢上前帮他简单整理过床褥,漫不经心地收捡起桌上散落的几张宣纸,上面抄录了一些精妙诗句,字迹隽秀,墨迹犹新,只是力道略有不足,散发着墨香之气。 听说古代在制墨的时候都会多少加入一些香料,中和它原本微臭的烟熏味道,如苏合香,紫草,丁香等。 一时好奇,她放在鼻端轻嗅,不由疑惑地蹙眉,又仔细检查过砚台里残留的墨汁,然后心里一凛。 “我平时都有注意休息,只是睡不着的时候方才看会书。”冷清鹤站在草庐门口,见她面色凝重,以为是怪罪自己不听她的嘱咐,急忙解释。 冷清欢却是不由分说地将笔墨还有书全都一股脑地丢了出去,指着冷清鹤大骂。 “你看看你自己如今都病成了什么样子?就靠这么最后一口气吊着,大夫叮嘱你的话全都当做耳旁风了不是?竟然还点灯熬油地写字看书。你难道就不想想,即便是才高八斗,考个状元又有什么用?你有命去享这荣华富贵么?” 冷清鹤大概是第一次见她发这样大的脾气,一时间愣住了,低声嗫嚅着辩解:“这里实在无趣,我也是......” “你在养病!难不成还给你搭个戏台听戏不成?”冷清欢一边数落,一边红了眼圈:“累死了你,我还能依靠谁呢?” 沈临风在一旁见她骤然发飙,有点尴尬,慌忙上前劝解:“清鹤兄知错就改就行,何必发这样的脾气?” 冷清欢吸吸鼻子,恨声吩咐跟前两个小厮:“还愣着做什么,将这些书还有文房四宝全都给我烧了!” 冷清鹤身边两个小厮,明月与星梦忙不迭地上前,进屋里将书和笔墨全都收捡走了。 冷清鹤心疼得直跺脚,引起一身咳嗽:“这些书可都是名家大成,烧了太可惜。我不看就是。” 冷清欢气呼呼地摆手:“书你愿意留着就留着,我不管了,省得好心当做驴肝肺。不过,可不能放在你的跟前,全都拿得远远的,谁若是再敢拿给大少爷,被我看到了,小心他的狗命!” 小厮连道“不敢”,将所有书籍全都搬走,收纳到一旁新搭建的茅屋里,应当是二人的临时住所。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冷清鹤与沈临风都不知道说点什么。 冷清欢瞅一眼自顾忙碌的两个小厮,走到冷清鹤面前,压低了声音问:“哥哥,我问你,你平日里所用的墨汁都是谁给你准备的?” 冷清鹤不明所以,如实道:“星梦负责我的饮食起居,明月略识得几个字,负责文房四宝,还有书籍。这些东西都是他在打理。怎么了?” 冷清欢顾不得沈临风也在,压低了声音:“这墨汁里有毒,会随着墨香挥发吸入体内,接触时日久了,就会慢性中毒。” “什么?”冷清鹤大惊失色:“这样也可以下毒?” 冷清欢点头:“这就是你服用了好几天药,体内残毒仍旧不能清理干净的原因。因为,你仍旧在源源不断地吸入新的毒气。” “所以刚才你才对哥哥发这样大的脾气?” “我担心说破了,金氏那里还有更狠辣的后招对付哥哥,到时候防不胜防,将会更危险。这些东西肯定是不能留,两个小厮也信不过,如何处置还要哥哥拿个主意。” 第28章 法医的学问 冷清鹤深吸了两口气:“就说这金氏如何大发善心,竟然另外指派了书童明月给我。我只想着他毕竟是金氏派来的人,所以不敢让他负责衣食住行,没想到仍旧给了他可乘之机。 多亏听妹妹的话,暂时从相府里搬出来,否则至死怕是也不明白其中缘由。如今他又跟着我出府,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与其处置了,倒是还不如按兵不动,我就给她来一个瞒天过海。” 冷清欢斩钉截铁地摇头:“我不赞同,这样太危险了。” “不是还有星梦在吗?” “他能否信得过,谁又知道呢?” 冷清鹤哑口无言。 兄妹二人说话,丝毫没有避讳一旁沈临风。 沈临风负责京畿治安,这种宅门里面的明争暗斗见识得多了,不用二人多言,也能立即明白其中缘由。 自古以来,这权贵人家嫡长子的名头都是一个香饽饽,只要害死了冷清鹤,那么金氏所出的儿子冷清骄才能顺理成章地继承相府家业。 他环顾墓地四周一眼,有些动容。右相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经天纬地,国之栋梁,没想到后院里竟然也是一团糟乱,堂堂嫡长子竟然被逼到如此地步。若非自家这表嫂精通医术,真是踏上黄泉路也不明内情。 他听到二人争执,微微一笑:“想要知道星梦是否忠心,这也不难,等我前去试探一番就是。” 留下兄妹二人说话,自己径直走到小厮星梦跟前,让他跟着自己到车上搬运东西过来。 冷清欢见他拽着星梦到马车跟前,挑了个背人的角落,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两人搬着东西回来。沈临风拍拍手上的土,重新回到兄妹二人跟前。 “星梦这孩子看起来实诚,应当可以信得过。” 冷清欢忍不住好奇:“你是怎么试探的?” “这个倒是简单的很,威逼加利诱,他都不肯听命于我,做出任何对清鹤兄不利的事情来,可见忠心耿耿。” 冷清欢仍旧还是不放心:“实在是这里太偏远,跟前又没有个侍卫,暗箭难防啊。” “正因为暗箭难防,所以才要按兵不动,免得金氏狗急跳墙。” 沈临风插嘴道:“我觉得清鹤兄所言也有道理,表嫂若是觉得不放心,回头我安排个侍卫过来?” 其实冷清欢一开始也有顾虑,所以才会佯装雷霆大怒,而不是立即揭穿墨中有毒一事。见哥哥一再坚持,也就不再勉强。但是也不好意思劳烦沈临风,婉拒了。 她又压低了声音教哥哥如何辨认这种毒,是怎样的气味,事无巨细再三叮嘱。 沈清风转了一圈回来:“请问表嫂,适才那些墨汁我悄悄试过,银针并未变色,你是如何辨别出来的?” “银针试毒,也就仅仅只局限在砒霜等有限的几种毒性上面,里面的硫或者硫化物与银针产生反应,生成一种黑色的硫化银。不含有这种物质的毒性则毫无反应。 比如我哥哥所中的毒,就是一种慢性毒药,日积月累发作,与肺病容易混淆,令人不易察觉。” “那除了望闻问切,还有其他的鉴别方法吗?”沈清风继续追问:“假如是死人呢?” 说完了又觉得这话说得有点不妥,慌忙解释:“不好意思,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起前几日的一桩案子,死者到现在还没有检测出真正的死因,仵作也毫无头绪。” 冷清欢笑笑,她曾经选修过一点法医专业,对于验尸还真的不陌生:“像这种毒药因为不是服用致死,所以在胃液残留之中检测不出来,可以通过血液,骨骼等各方面进行综合判断。” “假如死者的血液呈现一种樱桃红的颜色呢?特别艳丽,有点触目惊心。” “血液变色其实很常见,比如白色,黑色,黄褐色,粉色,代表身体里可能出现了不同的疾病,并不一定就是中毒。” “难怪死者看起来很安详。但是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暴毙呢?” “樱桃红的血液还有一个很大的可能,就是一氧化碳中毒。” “一氧化碳是什么?” “就是木炭未经过充分燃烧所释放出来的有毒气体,无色无臭无味。就浅显易懂的例子,密闭时间长的菜窖,因为蔬菜腐烂也会产生这种有毒气体。没有通风的情况下进入,就有可能深度昏迷或者死亡。” 沈临风恍然大悟:“我们发现死者的时候,她的门窗紧闭,跟前还守着一个炭盆。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她并非是他杀,而是自己中毒?” “有这样的可能,但是还需要检测之后才能确定死因。比如,有窒息性死亡症状,鲜红色尸斑,心脏肥大,扩张,淤血,水肿等等。” 冷清欢的话就像是给沈临风打开了一扇新奇的大门,他眸中闪出熠熠的光彩,虚心向着她请教,聆听,面上越来越兴奋,充满求知欲。 而冷清鹤坐在一旁,看似听得全神贯注,唇角的苦涩却越来越多。他扭脸看一眼自己母亲坟墓的方向,低垂下眸子,遮掩了眸底的复杂。 面前的冷清欢,无疑他是喜欢的,但是又感到陌生。 妹妹不可能懂得这么多自己闻所未闻的知识,她所说的,母亲托梦是真的吗?面前这个聪慧而又博学的女子,真的是清欢吗? 自己的清欢去哪里了? 沈临风将冷清欢送回麒王府,转身就急不可耐地去了衙门,一直忙到玉兔东升,这才兴冲冲地回到安国公府。 在大门口,他就被门房拦住了,说老太君有请。 沈临风今日心情极好,连晚饭都顾不得吃,便去了老太君的院子。婆子入内通禀,老太君还没有歇下,便将他恭敬地请了进去。 沈临风给自家祖母请安,然后在老太君床榻跟前的椅子上坐下,举手投足,温雅知礼,老太君对自己这个嫡孙很是满意。 将身边下人支使出去,只留了婆子在跟前伺候,这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听说今日你与麒王妃一同离开的,去了何处?如何现在才回来?” 沈临风笑着解释:“今日表嫂说要去城南三里坡看望她的兄长,可是她乘坐的驴车脚程太慢,一来一回怕是极晚了,所以孙儿就特意送了一程。” “驴车?”老太君有些诧异。 “祖母不知道?表嫂难道没有跟你提起过?她每次来给祖母送药,坐的都是一辆破烂的板车,也不知道表哥是怎么想的,就不怕丢了麒王府的颜面吗?” 老太君轻哼了一声:“这麒儿也太过于荒唐,这不是胡闹么?你也是,我们出身武将世家,不拘小节,但是你多少也要顾忌一点规矩。想要送你表嫂,派个车夫跑一趟就行,怎么还亲自赶车去了?被人看到,免不了说长道歹,对你表嫂不好。” 沈临风低垂着头:“孙儿记下了,下次不会这样莽撞。实在是今日听表嫂跟前的小丫头说话,觉得心里有些愧疚,所以想弥补一些。” “你愧疚什么?” “前几日孙儿出去打猎,回来路上遇到表嫂在采买粮米蔬菜,便将打来的野味送给她尝鲜。谁知道竟然给表嫂招惹了祸灾。今日她身边的丫头见了我,自作主张求我下次见到表哥,与他解释清楚。 我这才知道,表哥府里那个侧妃无中生有,诬赖表嫂是杀了她养的一只兔子。也不知道在表哥跟前怎么挑拨,表哥竟然一怒之下,不由分说,打伤了表嫂。” “简直岂有此理!”老太君愤愤地道:“麒儿怎么就这么糊涂,分不清鱼目与珍珠!果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那个相府的金氏教养出来的女儿也只会这些下作的手段。” “岂止于此,”沈临风愤愤不平地道:“祖母难道就不好奇,表嫂探望兄长,为何会去城南三里坡吗?” 第29章 未婚有孕是硬伤啊 “听说冷家这个长子虽说自幼跟随他母亲在乡下长大,但是却饱读诗书,一表人才,很有他父亲当年的才学与风范。可是另外辟府而居了?” “不是!”沈临风认真地将今日所见所闻如数告知给了老太君知道。 老太君听得眉头都攒成一个疙瘩:“阿弥陀佛,这金氏未免也太过于歹毒了,这是要赶尽杀绝啊。可怜这一双儿女在相府里,还不知道受过多少委屈。” “今日孙儿与那冷清鹤一番交谈,见他果真如传闻一般,乃是才高之人。就连缠绵病榻也不忘孜孜不倦地温习功课。若是有朝一日能有机会,肯定能平步青云,一展报复。” “将来这可都是你表兄的助力啊,如今兄妹二人正是举步维艰的时候,你若是有能力,就多帮衬帮衬,将来定有福报。” “孙儿正有此意,想要派两人暗中保护那冷清鹤,直到他康复。至于福报么,孙儿今日正是沾了表嫂的光,破了一桩悬而未决的案子,释放了无辜的人犯。没想到,表嫂在医术上面,竟然这样博学多闻,对孙儿很有启发。” “从我醒来,听你讲述了那日清欢不顾阻拦救治祖母的经过,祖母就知道她是个心地良善的好孩子。给你表哥一点时间,相信他定会识得真金良玉。” 沈临风有些幽怨地道:“听说那侧妃今日还备下重礼来看望祖母,祖母甚是喜欢。” 老太君“呵呵”一笑:“你在埋怨祖母今日冷落了你表嫂?” 沈临风没说话,多少有点孩子气。 老太君微微眯了眼睛:“这在兵书上叫做欲擒故纵。” “欲擒故纵?” 老太君点头:“祖母活了这大年岁,难道她那点弯弯绕的心思还看不懂么?她是见祖母一直在尽力挽留你表嫂,所以上门探听口风,讨好祖母,让祖母早点放那清欢离开王府。表面上笑得很是恭敬,心底里怕不是恨死我了。” “那祖母为何不敲打她?” “我们全都眼明心亮没有用,还是要看你表哥的态度啊。祖母就给她一点好脸色,只有骄纵了,才会更加嚣张,露出本色,你表哥才能更快看清他的庐山真面目。 你想,祖母若是警告她,她言行收敛了,你表哥心里逆反很重,兴许还以为我们都在针对她呢。” 沈临风这才恍然大悟:“还是祖母考虑得周全,这就叫捧杀。” 老太君慈爱地望着自己这个得意金孙:“没有什么周全不周全,你们男儿心怀天下,志在四方,怎么懂这些女人家的弯弯绕?暂且沉住气,让她先蹦跶几日。” “难道祖母不想让孙儿去找表哥解释清楚?” “解释不过是一两句的事情,最是简单。祖母如今忧心的,是你表嫂。这样大的委屈她只字未提,怕不是对你表哥失望透顶,解释都不屑于了。那样可就糟糕了。不行,改日我寻个由头进宫,跟太后娘娘叨咕叨咕,这个外孙媳妇我认定了。” 冷清欢回到麒王府,一进自己院子,就见王妈与刁嬷嬷全都在院子里恭谨地站着,就像是在迎接自己的到来。 这倒是有点反常,尤其是王妈,自己不在,正好是她可以偷懒或者到冷清琅跟前献殷勤的时候。 她并未在意,还与兜兜眉飞色舞地有说有笑:“那牛肉丸只要咬一口,里面的汤汁就会从嘴里呲出来,就跟小狗撒尿一样,所以就叫撒尿牛肉丸喽。” 一边说话一边撩帘,话刚说完,就跟见了鬼一般,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在这里?” 慕容麒从窗前转过身来,一双原本清冷的眸子里有怒火在隐忍:“晨起出门,这个时辰方才回来,本王的王妃很潇洒啊。” 冷清欢看他这阵势也知道,肯定又是闲的无聊,没事找事来了,下面还不知道要说出多难听的话来。扭脸吩咐兜兜:“你先出去吧。” 兜兜站着没动地儿,她害怕自家小姐吃亏。小姐的脾气太硬,总是跟麒王爷针尖对麦芒。自己留下来,虽然没用,但是可以解释,央求,实在不行,跪下来求求王爷也行。 她觉得,其实王爷就是偏听偏信了冷清琅的话,他看起来很凶,但是心挺软的。 慕容麒一脸的冰寒之气,偏生唇角微扬,使这抹笑容看起来虽然邪魅,但是令人心惊胆战。 “心虚了?既然敢做就不要怕丢人。” 我特么做什么了? 冷清欢深吸一口气:“王爷日理万机,竟然有空暇跑到我的房间里专程等着我,看来我是做了什么杀人放火十恶不赦的事情了。你说吧,又给我定了什么罪名。” 慕容麒眯起冷冽的眸子,向着她跟前走了几步,缓缓掀唇:“这也正是本王想知道的,你出了安国公府,打发回了车夫,去做什么去了?” “出城,看我哥哥。” “你当本王傻子吗?你哥哥病入膏肓,不在相府养病,跑去城外做什么?你找借口难道不能找一个好点的。” 冷清欢强压下怒气:“我哥哥现在的确不在相府,他去了我家墓园休养。我觉得放心不下,所以去看一眼。正巧沈世子的马车顺路。” “本王府没有马车吗?” 冷清欢一愣,然后讥讽一笑:“王爷是在怪罪我麻烦沈世子,丢了您的人了?您可别忘了,我还真没有马车。” “你可以求本王!” “我为什么要求你?” “那你就可以去求别的男人?跟别的男人鬼混一天?”慕容麒气得口不择言。 冷清欢眨眨眸子:“王爷用鬼混这个词来形容自家表弟,是不是太不合适了?” “临风洁身自好,但是你就未必!本王警告你,以后离临风远一点,千万不要打他的主意!更不要玷污了他的名声。” 慕容麒瞪着她,有点凶狠,就像饿狼盯紧了垂涎的猎物,恨不能立即扑上去撕碎。 冷清欢寸步不让,倔强地抬起脸,对着慕容麒,一字一顿:“你思想真龌龊!” “是你水性扬花,行径太无耻卑鄙!”慕容麒毫不留情地挖苦:“还没有正式合离呢,就提前找到下一家了。” 冷清欢骨子里其实很传统,她不看重名节,但却洁身自好。前世活了二十多年,都没把自己交代出去,恋爱经验为零。 所以,在这件事情上,她心底里觉得是个短处,对于慕容麒的百般讥讽已经够容忍。今天他说话太刺耳,终于令她爆发出来。 “是,我冷清欢的确是给你麒王爷戴了绿帽了,但是那又怎样?我也不想嫁给你,但我能反抗吗?我都死过一次了,搭进了一条命,你还想怎样?” 慕容麒眸子里怒火更炽热,偏生脸色却冷彻骨髓:“不想嫁我?你自杀仅仅只是不想嫁我?” 冷清欢身后的兜兜害怕地拽拽她的衣角,紧张得整个人都绷起来。 可冷清欢心里的怒火不比慕容麒少:“难不成呢?你以为真的是我为了争风吃醋给你下马威?我冷清欢还不至于那么卑微!” “你不卑微,你在本王面前不卑不亢。可是在那个男人跟前呢?你为了他连命都变得低贱,他也就只是个缩头乌龟。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挺英勇?这牺牲很无畏?” 冷清欢被结结实实地噎住了,她总不能告诉他,这个男人是谁自己都不知道吧?他百分百会耻笑自己放荡随便。 这身孕真的是硬伤啊。 “这个就不劳王爷您操心了。” “为你操心?你还不配!本王只是害怕你丢了我王府的脸面。既然你现在还顶着麒王妃的名头,劝你就要安分守己。若是让本王知道你敢跟那个男人暗通款曲,冷清欢,就不要怪本王心狠手辣。” 第30章 代替王妃去贺寿 “呵呵,王爷大人,您还知道我现在顶着麒王妃的名头呢?那么,冷清琅作为一个侧妃,却无中生有,挑拨离间,我是不是可以按照规矩,小惩大戒? 你既然要求我履行义务,那也请你放尊重,夫妻原本一体,你听信别人谗言侮辱我,同样也是侮辱你自己,” “牙尖嘴利!长舌之妇!” 慕容麒骨节匀称而又修长的手指慢慢地收拢,紧紧地握成拳头,手背有青筋暴起,腮帮子紧了紧,一身澎湃骇人的肃杀之气。 冷清欢毫不退却,反而倔强地扬起脸,直直地瞪着他,带着挑衅。 “君子动口不动手,我只是秉承古训。” 其实我也喜欢简单粗暴,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我打不过你而已,否则就冲你嘴巴这么欠揍,我也早就先打为敬了。 “冷清欢,你不要以为本王不对女人动手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冷清欢好像听到了最搞笑的话,竟然“噗嗤”笑了:“从我进王府的第一天起,你这巴掌我可就没少挨,大难不死,我是不是还要感激王爷您的不杀之恩呢?” 她这样不识好歹令慕容麒脸都绿了。 “从明天起,本王会派侍卫寸步不离地保护你的安全。没有本王允许,除了麒王府与国公府,你哪里都不许去!和离之前,还请你自己要一点脸。” 这是要找人监视自己,限制人身自由了? 冷清欢痛快点头:“好啊,记得安排两个俊俏点的小哥哥,否则我会给差评的。” 慕容麒的薄唇抿了抿,将怒火隐忍了,愤怒地拂袖而去。 冷清欢觉得啊,他这王爷当得太闲,等了自己这么久,就为了骂自己一顿出气,你说无聊不? 一旁兜兜吓了一身的冷汗,苦丧着脸:“小姐啊,您就不能跟王爷服个软吗?何苦呢?” 冷清欢轻嗤一声:“我讨好他做什么?不知道那冷清琅在他跟前又胡说八道些什么,他就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炸。残暴昏庸好色还又耳朵根子软,多有当商纣暴君的潜力。” 兜兜吓得一个激灵:“您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啊,吓死我了。” “你胆小,下次我俩吵架你离得远点,别跟木头桩子似的杵在这里。” 兜兜真的很想说,别的两口子吵架是动嘴,你跟王爷是动手啊,就差动刀了,暴力加血腥,谁稀罕看呐。 慕容麒气呼呼地出了主院,在后院水榭遇到了冷清琅。 她一袭出尘白衣,长发披肩,侧身坐在木椅上,伸出葱白一般的纤纤细指,将手里的鱼食投喂到锦鲤池子里。 锦鲤挤挤挨挨地拥挤在她脚下的水里,相映成趣。 慕容麒愤愤地想,这才叫女人,赏心悦目,柔情似水,单纯而又温柔。冷清欢又臭又硬,简直就是粪坑里的石头。 冷清琅听到他的脚步声,转过身来嫣然一笑,然后一敛裙摆,欢喜地向着他走过来,扑进他的怀里,伸出指尖抚在他紧蹙的眉头上。 “姐姐又惹王爷生气了吗?” 慕容麒清冷道:“不要提她。” 冷清琅低垂着头:“都怪知秋那个丫头多嘴,适才我已经训斥过她了。王爷不必放在心上,妾身相信,姐姐与沈世子之间,应当是清白的。” 慕容麒心里烦躁,只“嗯”了一声:“你在等我?” 冷清琅从袖子里摸出几张请柬来:“刚刚府上管事找你,说是伯爵府上老夫人明日寿宴,以及林府大公子五日后大婚之喜,还有另外几个府上的请柬,请王爷示下。” 一些琐碎事情,慕容麒从不费心。 “贺礼全都按照以往规矩备下送去府上,管事自有分寸,自己斟酌就行,不必报给我知道。” 冷清琅眸光闪了闪:“那这伯爵府上老夫人寿宴呢?国公府今儿特意来人提醒过,说王爷与姐姐若是有空暇,便赏脸过去吃一杯酒,走个过场。” 伯爵府上的老夫人乃是慕容麒外祖母的嫡妹,按照辈分,也就是慕容麒的姨婆,算是沾亲带故。 刚与冷清欢大战一场的慕容麒轻哼了一声:“让她出门做什么?丢人现眼么?但凡这种应酬就只管回了,说她身体抱恙,暂时不方便。我也没空。” “王爷若是公务繁忙,妾身倒是可以亲自走一趟,送上寿仪,表达王爷对伯爵府的器重。” 有许多场合是不适合冷清琅这样的身份抛头露面的。正妃与侧妃虽然只是一字之差,但却天壤之别。冷清欢驾临是荣光,她去,主家未必领情。 “人情往来都是府上管家负责打理,你若是想出去走动,可以约相熟好友赏花吃茶,这种寿宴是最无趣的。” 冷清琅将请柬全都纳入怀里:“王爷公务繁忙,日后这些人情往来的琐碎事情,清琅愿意替你分忧。其中分寸与规矩清琅还是懂的。” 慕容麒一直心不在焉,对于她热切的毛遂自荐,也只是清浅地“嗯”了一声,敷衍两句,抛下她直接去了书房。 第二天冷清欢再出门,毛驴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辆看起来还算顺眼的马车。 车前站着两个侍卫,高高壮壮,脸上还带着鬼脸面具,见了冷清欢话都不说一句,敬而远之,不知道慕容麒跟他们交代过什么。 冷清欢只想说幼稚,慕容麒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老是喜欢做这种幼稚的事情。自己现在可是孕妇啊,至于那么饥渴吗? 说到怀孕,冷清欢这两日一直都在犹豫:留,还是不留。 留下这个孩子,早晚东窗事发,皇家是绝对不可能留下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连带自己就是一尸两命。 为了保命,尽快流产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可是自己刚从鬼门关回来,如今身子虚弱,又内忧外患,冷清琅虎视眈眈,哥哥那里也是危机重重,又实在不是流产的好时候。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句话就是真理。 正胡思乱想,身后有人冷冷地讥讽:“王爷竟然派了两个侍卫贴身保护姐姐,这是不放心你的安危呢,还是不放心你的行踪?” 不用回头,只听这阴阳怪气的声音,冷清欢也知道,是冷清琅无疑了。 “一个主动跳进水里,脱光了衣服勾引别人未婚夫的女人王爷都放心,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冷清欢冷冷地反问。 “这叫本事,你若是气不过,你也可以跳进水里,看看王爷救不救你?” 冷清欢扭过脸,上下打量她一眼:“妹妹的确本事,主动投怀送抱这么多次,都没有将自己推销出去。看来王爷对你也不是很满意。” 一句话恰好戳中了冷清琅的痛处,她咬了咬牙关,重新换做趾高气扬的姿态,从台阶上悠闲地迈下来,绣着金丝缠枝芍药的裙摆拖曳在地上。 “就算是王爷再不满意,也总比一提起你就火冒三丈,厌憎入骨要好。就好比今日伯爵府老夫人寿宴,王爷都嫌弃你丢人现眼,让妹妹取而代之,代替姐姐去给老夫人贺寿呢。” 冷清欢重新打量她一眼,难怪今日穿戴得这么精心,原来是要抛头露面。 慕容麒这样安排早就已经是预料之中,没有什么好奇怪。自己给他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并且在大婚之日丢尽了脸面,他会让自己抛头露面令人旧事重提才怪。 所以,对于冷清琅的炫耀,她并没有什么失落感:“正好,你去你的伯爵府,我去我的国公府,各行其道。” 都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冷清欢只是不想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与她做无谓的口舌之争,打算熄火走人。但是这话听在冷清琅的耳朵里却又变了味道。 毕竟,伯爵府总是比国公府低了两个等级,她以为,冷清欢是在红果果地炫耀。 第31章 又一个宠妾灭妻的 “有什么好得意的?”冷清琅尖酸地轻嗤了一声:“不过是依仗着一点旁门左道碰巧治好了老太君的旧疾而已。你以为老太君就能待见你吗?昨日里吃了闭门羹,难道还不识趣?” 冷清欢扭过脸来,对着她微微一笑:“妹妹不说我倒是忘了,老太君似乎很是喜欢妹妹,你昨日为何不趁热打铁,求求老太君,应允了我与王爷和离,也好给你腾地儿呢?” 冷清琅一噎:“这不过只是迟早的事情而已,你以为,你这王妃娘娘还能当多久呢?” “只要我冷清欢在这的一天,你终究也只是个妾。等我走了,你能否当上这王府的女主人还是一说,你又有什么得意的?” 冷清欢冷冷一笑,提着食盒,直接上了自己的马车,兜兜撩起车帘,听到知秋在后面扬声劝说:“小姐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她装得云淡风轻的,只怕心里是嫉妒得要疯了。等她灰溜溜地被赶出王府那一日,奴婢一定唾她一脸的唾沫。给小姐好生解气。” 兜兜“啪”地合上帘子,气哼哼地道:“王爷也是过分,不去便不去,怎么让二小姐前去贺寿,这不是故意给小姐你难堪吗?” 冷清欢低垂了眸子:“这算是什么难堪,日后所要承受的,只怕是要百倍千倍。自己要学会不往心里去。” 兜兜想起她的身孕,一时间也默然,半晌方才安慰道:“小姐不气就好,知秋这么臭的一张嘴,一脸奴才相,可惜了一副好脸蛋。” 冷清欢也撩开车帘往后瞧,见知秋今日应当是因为出府也刻意打扮过,将堆云一般的发髻梳得油光水滑,描了黛眉,点了绛唇,面上还晕染开一层淡淡的胭脂,虽说是丫鬟打扮,但是也掩不住娇俏的腰身,站在冷清琅身侧,那股媚态丝毫也不逊色。 她的心里不由一动,坏水咕嘟嘟地冒出来,“嘿嘿”一笑,露出一颗可爱的小虎牙:“慕容麒真有艳福。” 兜兜听得莫名其妙,单看自家小姐的笑,心里发毛,直觉有人怕是要遭殃了。 马车在国公府门口缓缓停下,兜兜先跳下马车,替冷清欢打帘,冷清欢躬身钻出马车,见国公府门口停了三四辆齐整马车。 慕容麒的大舅妈,国公府大夫人正站在府门口,指挥着下人往车上搬礼盒。她见到冷清欢。立即和颜悦色地打了一个招呼。 “王妃娘娘来了?” 因为时常见面,省了繁文缛节,只冲着她颔首算作见礼。 冷清欢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贺礼,这才想起,国公府与伯爵府是有姻亲关系的,今日府上按理应当会去伯爵府贺寿。 果真,说话的功夫,满头银发,红光满面的老太君被嬷嬷搀扶着从府里走出来,见到冷清欢,脚下顿了顿。 “以为你今日不会过来了。麒儿自己去伯爵府,没有带你一起?” 冷清欢摇摇头,想着老太君若是前往伯爵府,应当也瞒不住:“清欢今日有些不适,就由府上侧妃代劳了。” 老太君锐利的目光从她脸上淡淡地扫过去,不悦地哼了一声:“倒是还不如只到个礼儿得了,何必多此一举,打发个侧妃前去贺寿。伯爵府虽说不够荣耀,但也是清贵世家。” 冷清欢没有接话。 老太君沉着脸上了马车,然后撩开车帘,没好气地吩咐:“还愣着做什么,赶紧上车啊?” 冷清欢有点懵:“上车?” “年轻人怎么还磨磨蹭蹭的,这么多废话?”老太君放下了车帘:“敢情我的吩咐都不好使了。” 这就叫倚老卖老。没办法,冷清欢还要乖乖地听着。 她爬上马车,扭脸看一眼兜兜,和那两个碍眼的侍卫,无奈地吩咐:“你们先行回去吧。” 兜兜听话地上车回了麒王府,在府门口,正巧就遇到了要外出的慕容麒。 他骑在马背上,扭脸看了马车一眼,不见冷清欢,不由蹙了眉头,沉声问道:“人呢?” 兜兜跟着自家小姐,胆气还稍微壮一点,如今单独面对这冷面罗刹,双腿打颤,磕磕巴巴地回道:“启禀王爷,我家小姐,她,她跟着老太君出门了。” “出门?” 慕容麒冷冷地扫了那两个鬼面侍卫一眼,侍卫立即回道:“今日老太君要去伯爵府给老夫人贺寿,带着王妃娘娘一同去了。” 慕容麒一双修长入鬓的剑眉皱得更紧,不悦地冷哼一声:“她这是故意的吧?想要让清琅下不来台么?” 兜兜壮着胆子分辩:“不,不是的,是老太君......” 话还没有说完,慕容麒已经调转马头,不耐烦地一提马缰,直接向着伯爵府的方向而去。 老太君一行人抵达伯爵府,立即被前呼后拥地迎着,请进了待客厅。 冷清欢跟在老太君的身后,一身淡雅的澹白色罗裙,外罩紫烟罗春衫,头上簪了两支镶嵌紫晶的金雀钗,素雅别致,大气温婉。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从她身上逡巡了数圈,悄声向着旁边的宾客打听她是沈家哪房的新妇,竟然这样出挑。 伯爵府老夫人亲自起身相迎,一众小辈要跪地磕头拜寿,她笑呵呵地免礼,倒是没有顾得上询问,就又有贺寿的宾客接踵而至。她与老太君寒暄两句之后,便招呼自家女儿齐秀云请沈家众女眷屏风后席上吃茶。 秀云是老夫人最疼宠的小女儿,算是老来得女,所以当宝贝疙瘩一样宠着,嫁给了靖远侯府的二公子施铭泽为妻,今日是专程归省给母亲拜寿来了。 冷清欢打量了她一眼,穿着一身喜庆的桃粉百褶罗裙,百蝶穿花香云纱披肩,略施了脂粉,眉眼下垂,眼底有难掩的青气,虽说满脸堆笑,但是看起来有一种愁苦憔悴的疲态。 但是从她细声细气的说话声里,可以看得出,是个柔软的棉花性子。 安顿沈家女眷坐下,老太君捉住她的手,随口问起:“铭泽今儿跟你一起来的?” 冷清欢看到沈夫人在老太君身后悄悄地拽了拽她的衣袖。 秀云笑得有点勉强:“铭泽今儿有公差。实在推脱不掉,没有空暇。” 老太君没有继续问,寒暄两句之后,秀云便去招呼其他宾客去了。 老太君还有点纳闷:“岳母过寿这样大的事情,铭泽竟然没有过来,这就失礼了。” 沈夫人这才压低了声音在老太君耳朵根子底下悄声说话。 “母亲有所不知,这侯府的二公子是个浑人,在府外养了一个外室,前些日子依仗着有了身孕,找上侯府,逼着秀云给她一个名分。 秀云嫁过去这些年也没有生下一男半女的,这是个短处,没个奈何,就将这外室也收在院子里,做了个妾室。 谁知道这妾室不是个省油的灯,在后院里搅合得鸡飞狗跳。而二公子又将这外室宠得无法无天,每日没少给秀云气受。你看秀云这脸色就知道了,日子过得肯定不安生。若非是忌惮着伯爵府,那二公子只怕要宠妾灭妻,将秀云赶回伯爵府了。” 老太君有些吃惊:“竟然有这种事情?你姨母可知道?” “知道了又能如何呢?低娶妇,高嫁女,姨母心气高,非要让秀云高攀侯府,如今就算是受了气,那也说不上话。就冲着秀云没有生养,人家侯府将她休弃回来,也说不得什么。” 老太君目光在冷清欢身上逡巡了一圈:“难怪我这妹妹今日这样大张旗鼓地做寿,还特意让我请麒儿前来吃酒,这是想要我们国公府和麒王府给她撑脸面呢。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冷清欢低垂着头,心里一动,若是果真为此,慕容麒今日差了冷清琅前来拜寿,伯爵府老夫人岂不有点尴尬? 第32章 席位之争 说曹操曹操到,老太君气哼哼地埋怨了几句,就听到外面司礼官高声唱礼:“麒王府礼到。” 席上沈家女眷并不知道此事,不约而同诧异地看一眼冷清欢,然后抬脸往外瞅。 冷清琅因为挑剔管家给伯爵府备下的寿礼,所以是在老太君一行人身后才到,她一身盛装,从门外盛气凌人地进来,缓缓扫过主位之上的老夫人,聘婷地福了福身:“祝老夫人福寿无疆。” 老夫人听闻麒王府来人,慌忙起身带着身边女眷上前见礼。毕竟,麒王虽然是晚辈,但却是当朝王爷,比伯爵府不知尊贵多少。他若是亲自前来拜寿,那可是伯爵府的荣耀。 可是一眼看到冷清琅,老夫人不由一怔。管家上前,在她耳根子底下,低声解释了冷清琅的身份。 老夫人面色僵了僵:“原来是侧妃娘娘亲自前来,有失远迎。” 冷清琅自忖乃是相府出来的千金,又是麒王府的侧妃,对于这伯爵府并不看在眼里,她只是喜欢这种作为麒王府女主人抛头露面的风光机会。她抬着下巴,说话的声音有点大:“麒王爷今日有公务在身,特意让我来给老夫人贺寿。” 老夫人陪着笑,眼底眉梢却没有一点笑意:“多谢麒王爷惦记。请侧妃娘娘入内吃茶。” 因为冷清琅说话声音较大,屏风后面的女宾客里就有人窃窃私语。 “原来这就是那位相府二小姐,听说麒王爷对她情有独钟,两次拒绝太后赐婚。果真是得宠。你看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情,麒王不让正妃出面,偏偏让她一个妾室前来,可见传闻不假,麒王爷是打定了主意要休了正妃抬举她。” “那大小姐也是个性子烈的,竟然在花轿里差点用剪刀了结了自己性命。刚过易折,有哪个男人喜欢这样性子刚烈的女人?你看这冷家二小姐明艳照人,一身媚骨,身后又有尚书府撑腰,那大小姐能是她的对手才怪。” “可不嘛,你们难道忘记了那尚书府金氏的厉害手段?当年若非是太后做主,这大小姐母女怕是骨头渣都不剩。这二小姐耳濡目染,能是简单人物?这个正妃被休弃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这边席上沈家女眷就有些尴尬,装作低声聊天,没有听到她们的议论。 冷清欢背着这群长舌妇人端坐,低垂着头。老太君瞅她一眼,站起身来:“茶吃得多了,陪我去净一下手。” 冷清欢上前搀扶着她,在下人指引下去了后堂,逃离了这尴尬境地。 前脚刚走,冷清琅便在管事婆子引领下,转过屏风,进了内室。 里面的议论声顿时戛然而止,众女眷悄悄地打量她,目光就像是把尺子,在暗中丈量。 冷清琅很享受这种被众人瞩目的荣耀,高抬着下巴,目光缓缓地扫视一周,带着金贵与高傲。 关于席位安排,府上早就商议过了,首席也就是老太君坐的这一桌,席间几乎都是府上位高权重的长者,设了十个席位,原本是预留了麒王府的位子,冷清欢坐了。 婆子管事略一为难,就将冷清琅安排在了相邻的次席上,沈家其他房里的女眷与几位有封号的诰命夫人就坐在这一桌。 冷清琅顿时就不乐意了,斜着眼睛看一眼主席上的沈夫人,心里暗自思量,她虽说是长辈,但也只是个国公府的夫人,比堂堂麒王府矮上一头,自己虽然是侧妃,但也足够与她平起平坐。 她唇角挂着一抹讥诮,质问婆子:“你确定让我坐在这里?” 婆子一时间有点为难。但凡是府上喜事,人多杂乱,总是有照顾不周的地方,一般谁也不会抓住一点微末小事挑理,令主家心里不痛快。自己将她与几位正儿八经的诰命夫人安排在一个席位上,就已经是抬举,感情这位侧妃娘娘还不满意。 她小心陪笑:“这不想着娘娘您与国公府上几位夫人相熟好说话么?” 冷清琅抬手一指沈夫人旁边冷清欢坐过的位子:“若是说相熟,舅妈旁边的位子倒是更合适。” 婆子一早就留心到了冷清欢,不知道她什么身份,但是既然是陪着老太君来的,想必身份不一般,毕竟,老太君怎么可能不知道轻重呢。于是为难地道:“这位子上已经有人了。” “敢情我是来得晚了。”冷清琅傲慢地掸掸衣袖:“所以我麒王府只能坐到后面的犄角旮旯去。” 这话有点刻薄,内堂里许多女眷全都纷纷抬脸望着她,眸光闪烁,心思各异。 听话听音,沈夫人立即明白过来,这冷清琅是跟自己较劲儿呢。 冷清欢这几日出入国公府,进退知礼,又谦和恭顺,她瞅着心里待见,就看着冷清琅更加不顺眼。心里不由就是一声冷哼,面上笑意却十分殷切。 “这席上几位都是你姨婆相熟的几位老夫人,坐在一起好说话。你若是喜欢这个席位,咱们两人就换换,正好你挨着你外祖母,好伺候。” 让自家长辈跟自己换席位,谁都知道不合适。但是冷清琅一听老太君也来了,这可是加紧巴结她的好时机,因此也只客套着谦让了两句,一提裙摆,果真就要坐。 老太君与冷清欢二人净手回来,站在一旁将这出戏看个正着。见冷清琅竟然真的不分长幼,不由不悦地出声道:“让她跟清欢丫头平起平坐,好像更不合适吧?” 冷清琅抬脸,就看到了冷清欢,面色瞬间一僵,尴尬地站起身来,一脸皮笑肉不笑:“外祖母,姐姐怎么竟然也在?” 老太君直接走到自己席位上坐下:“自然是代表麒王府,前来给她姨婆贺寿。” 冷清琅顿时就有些下不来台:“怎么没听姐姐提起?” 冷清欢清冷道:“王爷不曾告诉我,出门需要向妹妹报备。” 冷清琅一噎:“可你总应当向着王爷说一声吧?” 老太君沉声问冷清欢:“你没有告诉麒儿你要来伯爵府吗?难怪他这样糊涂,竟然又派了侧妃前来贺寿。” 冷清欢知道,这老太太是见缝插针地替自家外孙周全呢:“已经派了丫头回去知会,可能是走岔了。” 老太君“嗯”了一声:“都来了也好,热闹,坐下吧,马上就要开席了。” 闹腾这样一出,冷清琅哪里还好意思舔着脸坐在首席上,讪讪地退后两步,回到次席上恨恨地坐下了。只觉得许多目光向着自己这里张望过来,分明变了味道,带着讥讽之意。心里更加恼恨冷清欢,眼里甚至憋了眼泪。 而冷清欢那里也好不到哪里去,妇人堆里最不缺的,就是闲言碎语。她大婚之日自杀的举动再次被人翻腾出来,悄声地评头论足,议论指点。 还好,宾客来得差不多了,老夫人落座,宴席就开始了。 各种佳肴珍馐,琼浆玉液鱼贯而入,外间院子里男宾席觥筹交错,或者起哄劝酒,顿时就喧闹起来。内室里都是女眷,叽叽喳喳地说话,气氛也热闹。 老夫人知道麒王妃今日也跟着老太君莅临伯爵府,适才的一点不快顿时烟消云散,对着冷清欢连连夸赞。 酒至半酣,突然外间就发生了变故,齐齐的一声惊呼,然后有人惊慌失措地喊:“快去请大夫!” 女眷们停下手里的筷子,扭脸隔着屏风向外张望。老夫人惊疑不定地吩咐跟前婆子:“快点出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婆子应声出去,一会儿的功夫就慌里慌张地回来,在老夫人身边压低了声音:“好像是麒王爷那桌贵宾席出事了,有几位宾客身子不适,严御史更是突然晕厥,具体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大爷已经命人去请府里大夫。” 第33章 替王爷把这碗粪汤干了 “麒王爷竟然也亲自来了?”老夫人又是惊喜又是担忧:“这是在我们伯爵府做客,可千万不能有什么闪失,快点再去打听,告诉大爷一声,若是厉害,就派人快马去请胡御医过来,别耽搁了事儿。” 婆子又跑出去传话,老夫人有点坐不住,频频向着屏风外面张望。 外面声音更加嘈杂起来,婆子神色惊慌地回来:“怕是不好了,老夫人,最初犯病的御史大人,现在还昏迷不醒,口唇有点发紫。与他同桌而食的宾客几乎都有些恶心呕吐症状,似乎是中毒。可大夫一时间还查看不出是中了什么毒。” 老夫人一惊而起:“其他桌的宾客呢?” “其他桌宾客都安然无恙,唯独这主座上几位显贵身体都有些不适。” 老太君顿时也大惊失色,站起身来:“什么?麒儿和临风也中毒了?” 他们二人一人是当朝亲王,一人是国公府世子,自然应当是主宾席落座。 酒席肯定是吃不下了,一行人慌里慌张地拐过屏风,直接向着男宾席而去。老夫人更是慌得双腿打颤,出事的那都是主座的客人,全是当朝显贵,假如真是吃食中毒,此事可非同小可,伯爵府吃罪不起。 男宾席已经一片混乱,除了倒地昏迷不醒,口角流涎的御史老头,还有两人捂着肚子蜷缩着蹲在地上,一脸痛苦。 一人背对着女宾席方向站着,墨发披肩,锦衣玉带,宽肩窄臀,身姿挺拔如松,在淡定指挥着疏散拥挤的宾客,吩咐府上下人协助郎中急救。站在人堆里,犹如鹤立鸡群一般,尤其醒目,令人只看背影便生出怦然心动的感觉。 女眷们也被侍卫拦住了,说是为了安全起见,在大夫查明中毒来源之前,麒王爷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冷清欢抬脸再看,发现那个风姿不凡的背影竟然真是慕容麒。 不过,他的决策倒是正确的,万一是有人投毒,人多手杂,若是不及时管控,很容易被投毒之人浑水摸鱼,干扰调查。 现在,主座席上中毒的宾客全都隔离起来,郎中正在全力施救。 他抹一把头上的汗:“回禀麒王爷,确定就是中毒无疑,至于是中了什么毒,还要小人鉴定一下桌上吃食,确定之后再对症下药。” 慕容麒只蹙眉点头:“查!” 郎中拿了银针逐一试探。 沈临风也在这主席位上,看一眼他手里银针,想起冷清欢曾经与自己说过的话:“这银针检测未免太过于局限,有些毒怕是查验不出来。” 郎中心里更加慌,因为他逐一检测之后,银针并无反应。他正一筹莫展,冷不丁地瞅见桌子中间的一个白玉汤盆,里面的汤几乎已经见了底儿,留着一点奶白的汤汁,还有一小片带着细刺的鱼皮。 他的眼前一亮:“这是什么汤?” 伯爵府齐大爷解释道:“是特意寻人找了几尾河豚,见麒王爷大驾光临,命府里厨子炖了一盆浓羹尝鲜。” 郎中一跺脚:“这就是了,这河豚味道虽然鲜美滑嫩,但是内脏与血液里面都是有剧毒的。若是府上厨子不会收拾,时间仓促,炖的时间又短,压根就不能去除这鱼肉里面的毒,大人们吃了可不就中毒了吗?” 众人一片哗然,都以为是有人故意投毒,没想到竟然是一盆鱼肉惹的祸。这河豚肉质鲜美,这些吃惯了珍馐佳肴的人也全都赞不绝口,忍不住每人吃了一碗。应当是御史老头贪嘴,吃得最多,又上了岁数,所以就第一个发作。 伯爵府大爷更加慌了,自己这真是多此一举,非但没有讨好这一桌的权贵,反而闯了滔天大祸。 他着急地问:“那如何是好?唯独这盆汤,大家是全都尝过的,怎么解毒?” 郎中有点为难:“法子倒是有,但是未必全都管用,而且,这方法有点,有点一言难尽。” 齐大爷正心急如焚,训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吞吞吐吐的。是什么法子赶紧说,就算是花销再大也是要救命要紧。” 郎中鼓足了勇气:“倒是不用花钱,咱府上就有现成的。” “快点说啊!”许多人催促。 “就是医书上有记载,误食河豚中毒,可以服用黄金汤解毒催吐,症状轻者可以自愈。情况严重的就说不好了。” 此话一出,冷清欢就望向慕容麒,双肩抖动,使劲憋着笑,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慕容麒还一脸懵逼:“黄金汤是什么药?” 郎中一咬牙:“就是,就是粪汤。” “大胆!” 郎中“噗通”就跪下了:“并非小人妄言戏弄诸位大人,药王曾经留下传世之方,凡中其毒,以芦根汁和蓝靓饮之,陈粪清亦可。这陈粪清就是掺水的隔年粪汤” 人群一阵哗然。 慕容麒的脸瞬间就阴沉下来,黑的好像锅底。薄唇紧抿,隐忍着怒气。 一看他这幅表情,就知道,这河豚汤他也一定吃过了。 冷清欢心里笑得直抽抽,自动脑补一下,这个几乎有洁癖的男人,竟然端着一碗大粪狼吞虎咽,那是什么场景?想到这里,冷清欢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都要吐出来了。 让你成天嘴巴这么臭,像是吃了大粪,今日怕是要美梦成真了。就是不知道,这冷清琅日后与他亲热的时候,会不会那啥,情不自禁地出戏呢? 场中的其他人面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先不说这玩意有多恶心。这假如是传扬出去,一群高高在上的王侯将相为了活命竟然喝粪汤,这脸面往哪里搁? 多亏了最为要脸面的御史老头此时昏迷了,否则怕是要羞愧得撞墙自杀,也宁死不屈。 伯爵府大爷为难地看了慕容麒一眼,问府上郎中:“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郎中愁眉苦脸地摇头:“救人如救火,即便快马去寻芦根,回来再熬煮,时间也长了,不比这个法子快速有效。若是耽搁下去,毒游走到五脏六腑,想要救都来不及了。” 慕容麒阴沉着脸没有说话,生死攸关,他无法替别人决定喝还是不喝。 他今日一踏进伯爵府,还没有看到冷清欢与冷清琅,就被沈临风等人拽到酒席上来,连饮几杯水酒,胃里烧灼,有人捧过热汤来,就多喝了两口。谁知道竟然忘了这个茬儿。 人群里有人说话:“救命要紧,还顾忌那么多做什么,赶紧命人取来!” 这话得到许多响应与附和,多是暗中幸灾乐祸:“对对,只要能救命,委屈一点。” 齐大爷一时间也没有个主意,听大家纷纷赞同,就真的命府里下人捧了白玉瓷盆,拿着汤勺前去茅房里盛粪汤。 下人们使劲儿憋着气,依照主家吩咐,果真捧了一盆金灿灿、臭气熏天的粪汤子回来,大老远的,众人纷纷让开通道,掩着口鼻,谁也不敢拿眼细瞧,唯恐就不小心留下噩梦。 这下别说慕容麒了,就连沈临风脸色也垮了下来。他也同样是受害者,让他喝这恶心玩意儿,宁肯毒发算了。 冷清欢更是胃里翻涌,用舌尖使劲顶着嗓子眼,不让自己吐出来。看着慕容麒乌云密布的脸,又实在忍不住幸灾乐祸,一时间面上也有点抽搐。 冷清琅站在她身侧,不忘趁机踩她一脚:“王爷与沈世子身中剧毒,我们全都忧心如焚,姐姐怎么看起来还幸灾乐祸呢?” 冷清欢想,可能自己的确是一时得意忘形了,慌忙收敛了面上笑意,一本正经:“妹妹这是什么话,本王妃的确是有一点庆幸,幸好这毒有解,王爷没有危险。难道像你那般,哭哭啼啼的,才是关心吗?” “我忧心王爷,感同身受,恨不能替他遭受这罪过,一时间悲从中来,情难自已,难道不应当吗?” “应当,应当!”冷清欢眸子里闪过一抹狡黠:“既然妹妹这样忧心王爷,不若,你替他将粪汤喝了,向王爷表明你的一片痴心,也让王爷感动感动。” 冷清琅使劲艰难地吞咽下嘴里唾沫,当着老太君,大义凛然:“假如这样能解王爷身上的毒,我倒是巴不得替王爷喝了。” 冷清欢“噗嗤”一笑:“好啊,你去喝吧,多了也不用,就一碗,我担保王爷肯定安然无恙。” 第34章 第一碗粪汤该孝敬王爷 冷清欢这里步步紧逼,当着众人的面,冷清琅大话说在了前头,一时间就有点无法反驳。引得许多女眷纷纷往这里瞧。 沈临风也看到了冷清欢,蓦地眼前一亮,想起她在相府墓地里一眼就拆穿金氏毒害冷清鹤的伎俩,欢喜地对慕容麒道:“我怎么竟然把表嫂忘记了,表嫂可是解毒高手。” 慕容麒一声不屑轻哼:“她那点旁门左道,也就是拿来骗外祖母的,你也相信?” “不试怎么知道不行?临风亲眼见过,佩服得五体投地。” 慕容麒其实也早就感到舌尖发麻,知道毒性已经发作,不过是依仗着内力压制,硬撑着罢了。扭过脸去,看向人群之中的冷清欢,见她正眉飞色舞地与冷清琅斗嘴,脸上还带着幸灾乐祸,怒火又隐约开始蒸腾,沉声呵道:“冷清欢!” 冷清欢此时心情是愉悦的,没成想被慕容麒当众给提溜了出来,愕然扭脸,眨眨眼睛:“怎么了?” 慕容麒强忍着恶心,牙根紧咬,就像是在发怒:“你可会解河豚之毒?” 此言一出,宾客里面也有人立即恍然:“怎么竟然忘记了,王妃娘娘是懂医术的,一手蜂鸣针可厉害。” 于是,许多目光全都向着她这里投过来。 冷清欢不慌不忙地摇头:“我不会,可是侧妃娘娘会,她说她愿意替王爷你喝下这粪汤解毒。” 她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有点激怒慕容麒,冷冷地望着她:“不会就闭嘴!” 冷清欢将脑袋缩了回去。 老太君焦急地劝说:“清欢,你若是懂得解毒之方,就试上一试。在座的可都是朝廷栋梁,朝中权贵,你若是能救他们一命,后福无穷。” 冷清欢一直没有出面,并非是没有医者父母心,而是看得出来,除了御史,其他几人中毒都不算厉害,不至于立马就要死要活的。 这陈年粪清也的确就是解毒之方,本着先尊后卑的原则,这中毒的人里,慕容麒地位最高,第一勺黄汤应当是先孝敬他老人家吧? 她乐得看慕容麒出糗,只要他当众喝下第一口黄汤,她绝对会英勇地挺身而出,当然,还要拍着脑门懊恼而又遗憾地装作恍然大悟。 “不是孙媳不肯援手,而是不敢。万一救治不力,别人再煽风点火,令王爷降罪,我是要吃不了兜着走。倒是不如听郎中的话,这个方子稳妥。” 这话意有所指,分明是指责慕容麒宠妾灭妻,在场都是人精,大家伙全都听出来了。而且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她真的有办法。 中毒的人陡然看到了希望,异口同声地求她:“还请王妃娘娘大胆施救,但凡有一点办法,我等也喝不下这污秽之物。” 众人抬举,冷清欢不好再推辞,走出人群,先上前查看御史老头的情况,心里有了底儿。 “我需要先对你们进行催吐,洗胃,导泄,排出体内毒物,以免毒素蓄积或者潴留。烦请大家移步吧。” 众目睽睽围观之下,的确有损形象,所以中毒的宾客全都被下人或搀或抬,送到内室。 冷清欢分别针对性地对他们催吐,口服硫酸镁导泄,然后命人火速回府取来药箱,静脉注射或者补液,加速排出毒素。 为了掩人耳目,免得被问起急救方子,她仍旧是用了蜂鸣针。一人同时抢救这么多人,有条不紊,镇定自若,施针时娴熟而又姿势优美,这份自信无端就令人感到心安。没有人质疑她的医术,全都满脸殷切地紧盯着她手里的动作。 只有慕容麒,想要求她为自己解毒,可是又拉不下脸面。想当初,自己可是信誓旦旦地对她说过大话,看不起她手里这根绣花针,现在怎么好意思舔着脸上前? 河豚毒再借由酒劲儿游走全身,他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而冷清欢也丝毫不识相,自顾忙碌,竟然不知道主动开口替他解毒。 冷清琅寸步不离地守在慕容麒跟前,哭得眼圈通红,仍旧不忘趁机数落冷清欢。 “姐姐这是在跟我赌气么?故意对王爷您不理不睬,真是好狠的心。难道她就一点也不担心您的身体,倒是那些不相干的人,这么用心。” 慕容麒紧抿着薄唇没有说话。 人群里有人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大概是适才侧妃娘娘说要替王爷解毒,王妃不想抢了你的功劳。” “就是,王妃娘娘说过,只要你喝下一碗粪汤,她可以担保王爷安然无恙。” 人群里许多人偷笑,冷清琅也分不清究竟是谁多嘴揶揄自己,一时间就像是真的吃了一碗粪汤,面色很难看。 这女眷里面多是朝臣夫人,最是厌烦冷清琅哭哭啼啼的这一套把戏。 这里面有学问。但凡正室,那是一家之主,就要时刻保持威严端庄,哭哭啼啼地在男人跟前撒娇卖乖不成体统,也被下人看不起。 相反,那些狐媚的妾室就不一样了,一哭二闹三上吊,就是她们拴住自家老爷心思的惯用手段,任凭男人再心硬,梨花带雨地哭诉一番,也就举手投降了。 所以,这些夫人冷眼瞧着她在慕容麒跟前耍手段,还埋汰正在救人的冷清欢,就有人气不过,仗着人多,又在人堆里起哄。 “侧妃娘娘适才可是拍着胸脯应下的。不是就只嘴上说说吧?” 冷清琅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用帕子掩面,顿时就痛哭起来。 “姐姐知道我担忧王爷您的身体,所以借此要挟我么?分明她会解毒,却不吭不哈,等着看大家伙的热闹,巴不得大人们全都在人前出糗。我是好心求她给大家伙治病,反而被她将了一军。王爷,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一直数落,里面的冷清欢全都听在耳里,吵得心烦意乱,丢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来,一把拉开房门,冷冷地看着冷清琅。 “当初给外祖母治疗心疾的时候,妹妹就在王爷跟前谗言挑唆,说我不懂医术,视人命为儿戏,王爷差点一怒之下将我当场拍死,相信这里许多人都是有目共睹,我没有十足把握,还敢主动站出来替大家解毒吗? 现在我愿意鼎力一试,妹妹这又在王爷面前出言诋毁于我。替王爷喝黄汤解毒这是你自己主动开口提出来,谄媚邀宠的,可有谁逼你? 我现在没有先替王爷解毒,也只是因为王爷乃是习武之人,抗毒能力比几位大人要好。有个轻重缓急,抢救自然是要先抢救重症患者。更何况我乃是麒王府王妃,体恤我朝栋梁之臣,先人后己才是王爷的苦心与风范。 你若是有本事治病救人你来,没有本事就不要在这里哭哭啼啼的,让大家看你演戏,打扰我救人。延误了时机也不是你能吃罪得起的。” 两人一个打扮得妖艳,梨花带雨,气急败坏地哭得可怜兮兮;一个素面简朴,却云淡风轻,镇定从容,言辞之间大家风范尽显无疑。 当场宾客中又有受救治的中毒者家眷,望向冷清琅的目光愈加鄙夷。 “多谢王妃高风亮节,请王妃尽管放心施救。我等感激不尽。” 论起收买人心,你会演苦情戏,我就不会煽情么?冷清欢心里冷冷一笑,转身又回了里间。 冷清琅今日在人前可是丢尽了脸面,见许多人目光像刀子一样望向自己。若非是忌惮着身边的慕容麒,怕是那粪汤都给端到嘴边上来灌下去了。她用帕子掩面,还试图辩解。 慕容麒因为毒性作用,此时心慌意乱,蹙眉不耐烦地吩咐:“你先回府去吧。” 冷清琅也知道自己留下来是压根不可能讨到什么便宜,啜泣两声,又对慕容麒表达了自己的关切与不放心,这才在丫鬟知秋的搀扶下,出府离开了。 第35章 偷着给王爷纹了一只乌龟 院子里顿时清净下来。众人翘首以盼。 很快好消息传出来,严御史已经清醒,但是还需要继续留着观察,其他人的情况也全都好转,没有大碍,可以回府了。 冷清欢歇下一口气来。 众人纷纷表示感谢,并且邀请冷清欢改日登门赴宴。冷清欢皆笑着应答,平易近人。 最感激的当属伯爵府一家,冷清欢这是替他们免去了一场灭顶灾祸啊,因此千恩万谢。 老太君看一眼仍旧冷硬着一张脸的慕容麒,再看一眼装傻充愣的冷清欢,叹一口气,向着沈夫人使了一个眼色。 沈夫人立即会意,轻咳一声,上前道:“假如大家全都已然无恙,便请一旁吃茶歇着,别耽搁了王妃娘娘替王爷解毒。” 众人早就看出来两人之间有点微妙,除了御史老头,全都识相地提出离开。 老太君招呼沈家人:“有王妃在,相信王爷定然相安无事,我们也全都回吧。” 很快宾客就散了一个干净。沈临风身上毒已解,但是仍旧不放心,想要留在跟前,也被沈夫人挤眉弄眼地拽走了。 慕容麒铁青着一张脸,冷冷地开口:“风头出尽,如今你可得意了?” 冷清欢诧异地眨眨眼睛:“有求于人嘴巴竟然还这么臭,王爷怕是刚才已经偷偷服下了黄金汤了?” 慕容麒望着她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隐忍的怒火“蹭蹭”地往上冒:“冷清欢,你不要得寸进尺!” 冷清欢“嘻嘻”一笑:“面色铁青,神经错乱,胡言乱语,看来王爷这毒拖延了这长时间,有点病入膏肓。医治起来怕是不容易呢。” 两人跟前还有奴才来来往往,慕容麒有火不敢发,又死好面子,赌气冷哼一声:“本王就不信了,除了你难不成这天下就没人能解这区区河豚之毒。” 冷清欢状似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银针:“有啊,多了去了。王爷若是还信不过我,那就另请高明好了。” “冷清欢!” 三个字从牙缝里冷冷地挤出来,咬牙切齿,就像是要将这三个字嚼碎了吞咽下去。 冷清欢顿住脚步,打量他一眼,知道他是拉不下颜面,就好心地给了他一个台阶下:“杵在那里不动,定然是四肢已经麻木,一点也动弹不得了。还以为你天赋异禀,比别人抗毒呢,不过如此。” 慕容麒撩开大长腿,一撩衣摆,迈进屋子里:“谁说的?” 冷清欢心里偷笑,眸中闪过一抹狡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看来自己报仇的时机来了,今儿不把你扎成刺猬,我就不是二十一世纪的天才女神医。 慕容麒好像是感受到了来自于背后的凉气,猛然转身,将她最后一抹狡黠尽收眼底:“警告你,不要跟本王耍花样。” 冷清欢歪着脑袋:“难道就没有人告诉过你,生病就要听大夫的话么?你这样吓我,就不怕我心虚手抖,扎你一个半身不遂?” 慕容麒现在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对着面前胆大包天的冷清欢,一再地忍气吞声:“适才我已经用功逼出了胃里的毒,还要怎么治?” 厉害啊,这都可以?冷清欢一抬下巴,努努嘴:“先把衣服脱了。” “脱衣服做什么?” “你不脱衣服,又皮糙肉厚的,万一我扎针对不准穴位,把我的针崩弯了呢?” “那你刚才给别人扎针的时候,难不成都让他们脱光衣服?” 他一个眼刀冷冷地向着动弹不了的御史老头扫过去。一身骇人的杀气,令伺候严御史的仆人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御史老头刚清醒不久,听人家夫妻二人吵架,听得津津有味。现在面对王爷的质问,实话实说又得罪了王妃,不实话实说自己将来也要遭殃,一时间左右为难,“咯”的一声,两眼一翻,重新昏迷过去。 冷清欢心里暗自骂了一声老油条,然后对着慕容麒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跟他们不一样,第一,你现在毒素已经游走全身,不像他们那样,只在胃表。第二,你好歹算是我的半个相公,没有什么好避忌的。” 慕容麒腮帮子紧了紧,大概是在衡量喝粪汤与在她面前坦胸露背哪个更容易接受,最终一咬牙,主动在冷清欢眼前宽衣解带,背转身气哼哼地坐在了墩子上。 冷清欢心里窃笑,看来,身怀一门技术在什么时候都是有必要的。解毒方法千千万,没有医学常识的麒王爷是只认准了喝粪汤这一种啊。难道他就不知道,这黄金汤仅仅只是催吐,对于他而言压根用不着吗?何愁他不乖乖听话? 慕容麒是忍着屈辱催促:“还不快点。” “王爷你着什么急嘛!” 冷清欢说话的声音有点嗲,还有一点阴险。慕容麒轻哼一声:“恶心。” 冷清欢丝毫不以为意,重新给银针消了毒,扭过脸来,目光从他堪称完美的背影上扫过去,心中不由一软。 慕容麒乃是习武之人,身材匀称,紧实,肌肉线条冷硬,散发着属于男人独有的阳刚味道。只是,他小麦色泽的肌肤上,有疤痕纵横交错,尤其是左肩处,一道半尺多长的伤疤凸起,狰狞而又霸道,令人一见便不由心中发紧,感受到一股疼痛,瞬间辐射至全身。 细数之下,大大小小的伤疤竟然有十几道之多,简直触目惊心。 冷清欢的手一颤,想要捉弄他的心思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疼。 他的尊贵是与生俱来的,但是年少封王的荣耀,还有在长安百姓心目中的神祗地位,却是真刀实枪,挥洒热血,用命换来的。这个男人狂傲,有他狂傲的资本。 慕容麒安静地等了片刻,不见冷清欢行动,侧过脸来,见她眼巴巴地盯着自己,不屑地轻哼一声:“怕了?” 冷清欢撇撇嘴:“我只是在研究你的伤疤,觉得你府上大夫包扎的手艺真的不怎么样,简直差极了。下一次,我帮你,绝对堪称完美,不留疤痕。” “你是在诅咒本王?冷清欢,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嘴巴很臭。” “彼此彼此。” 嘴巴这样毒,冷清欢心里刚升腾起来的一丝怜悯瞬间被新仇旧恨所取代,心里冷笑一声,从纳米戒子里摸出一小瓶药水来。 慕容麒疑惑地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冷清欢又很正经地胡说:“自然是解毒良药,用针尖蘸着刺激穴位,可以事半功倍。” 慕容麒没有说话,算作默认。 冷清欢极认真而又仔细地给他打上吊瓶,针灸解毒,顺便,完成一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大创举。 慕容麒只觉得她的指尖从自己后背上缓缓游走,然后银针刺得肉皮麻麻痒痒,还有点疼。竟然逐渐静下心来,并不像适才那样不耐烦,微微合拢了眼睛。 御史老头等了半天,听不到二人斗嘴,觉得可能安全了,悄悄将眼睛睁开了一道缝,顿时眼皮子一哆嗦,差点又抽回去。 麒王爷的后背上,麒王妃竟然用银针蘸着墨水一样的东西,咳咳,刺了一只极丑的乌龟。真的很丑,手艺特别差。 作为一名刚正不阿的言官,他应当立即站起来,义正言辞地指责王妃娘娘此举不妥的。但是,会不会被恼羞成怒的麒王爷给杀人灭口呢? 要是手边上有块板砖多好,自己朝着脑门来一下,就不用这样纠结了。 仆人听着里面挺安静,不放心自家大人的性命安危,从外面探头探脑地向里面张望。 麒王爷面子上过不去,再次催促:“好了没有?为什么别人不用这么麻烦?” 冷清欢迅速收手:“王爷是自己人,买一送一,优惠酬宾,所以多送了你几针。” 慕容麒慢条斯理地穿衣裳,凉凉地揶揄:“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趁机解气吗?” 第36章 提上裤子不认人 冷清欢瞪圆了一双清明妙目:“我的蜂鸣针一针下去,舒筋活络,可治百疾,千金难求。我都没有向你收取诊金,还帮你收买人心,你不感激也就罢了,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慕容麒正在整理衣襟的手顿了顿,直直地望向她的眼睛,唇角微勾,清冷一笑:“你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本王见识了。果真,越漂亮的女人越会说谎。” 冷清欢摸摸自己的脸,灿然一笑:“王爷这是在夸奖我吗?愧领了。” 慕容麒面上的笑意一点一点隐去:“今日你可是出尽了风头,还让清琅颜面扫地,可是得意了?” 冷清欢将自己所有的东西尽数收纳进药箱里,轻嗤一声:“都说男人提起裤子来就不认人,果真如此。说的好像你们中毒也是我蓄谋已久的似的。我出尽风头那是我的本事,她丢人现眼那是她的本质。” 慕容麒脸色一黑:“真粗俗。” 冷清欢“喔”了一声:“也是,王爷刚才压根就没有脱裤子。” 慕容麒目光有点慌乱地瞥了御史老头一眼:“你还是个女人吗?满嘴胡说八道,真不要脸!” 轻哼一声,拍拍屁股走了,连句谢谢都没说。 可冷清欢分明从他稳健的步伐里看出来了一点慌张。这个好色的男人难不成都没有被调戏过?脸皮这么薄。 冷清欢不急不慌,从她的食盒里拿出纸笔,“唰唰唰”龙飞凤舞,开了一个解毒的方子,塞进正在装死的御史老头手心里:“回去按照这个方子,三碗水煎成一碗服用,连服七日,可以清除干净身上余毒。” 然后提起食盒,拜别老夫人,谢绝齐家人相送的好意,大摇大摆地出府去了。 到了门口,她发现了一个很悲催的事情,自己要靠双腿走回麒王府。 应当谁也不会相信,她堂堂麒王妃竟然会没有马车接送吧?可是事实上,冷清琅坐着马车回了,慕容麒更不可能那么好心,等着跟自己夫妻双双把家还。可怜自己忙碌了半天,又身子虚弱,一步一挨,什么时候才能到家? 男人啊,真是提起裤子来就不认人了。 她认命地撩开步子往回走,最初还有闲情逸致东张西望,后来走得累了,也渴了。突然想起,自己陪嫁的三个店铺里,有一间茶肆就在这条街上,叫什么“清风阁”。 她知道,金氏给自己陪嫁的铺子,铁定不会有什么好的收益,不赔钱怕就是好的。原本是打算与慕容麒和离之后,若是能稳定下来,再逐一接手,试着参与经营的。所以,自己没有去过铺子,也没有查过账本。 今日口渴,不如就先到铺子里歇脚,正好也看看生意如何。 她向着路人打听了位置,一路找过去,远远地看到“清风阁”三个大字招牌,推门进去,里面空荡荡的,冷冷清清,并没有什么客人。 小二应当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扭脸肆无忌惮地打量她:“这位姑娘倒是面生,刚上道的吧?” 冷清欢觉得莫名其妙,不明白小二话里的意思:“有茶吗?” “里间雅厢,第一个门,里面有茶。” 然后摇摇头,感慨道:“难得见到这么好看的姑娘,可惜了。” 冷清欢心里道一声奇怪,按照小二的指引,径直走到第一个雅厢门口,还未开门,就听到里面传出莺莺燕燕撒娇卖痴,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来,还有男子更加粗俗的调笑声。 就算冷清欢没有亲身经过人事,但是也立即明白过来,里面是一番怎样春色旖旎的场面。 她顿时红了脸,一半是臊的,一半是气的。茶肆都是风雅之所,竟然有人在这里狎妓行猥琐之事,玷污了自己的店铺,简直岂有此理! 她没有开门,扭过脸来质问小二:“你们掌柜呢?” 小二诧异地抬脸看她一眼:“找我们掌柜做什么?” 她紧绷着脸:“这里乃是茶馆,不是青楼酒肆,怎么会有这种荒唐的客人?” 小二讥诮地上下打量她一眼:“里面乃是我们东家,你管得着吗?一个青楼的姐儿,装什么清高?” 青楼的姐儿?冷清欢瞬间明白过来,敢情是小二将自己当成了与他们同流合污的女子。 不过,他所说的东家是什么意思?正儿八经的东家就在这里,他爱答不理,里面的又是什么东家? 她奇怪地问:“这茶馆原本不是丞相府的铺子吗?” 小二诧异地望着她:“你知道的倒是不少,不过,这茶馆现在不姓冷,姓金,乃是吏部尚书府金二公子私人所有。” 小二所说的金二公子,冷清欢自然认识,就是金氏娘家的子侄,冷清琅的二表哥,一位吃喝嫖赌,纨绔败家的公子哥。 这茶铺什么时候易主给他了? 正纳闷呢,就听到里面雅厢里有人不耐烦地扯着嗓子喊:“小二,死哪里去了?让你烫的酒呢?” 小二应着声,雅厢的门敞开一道缝,探出一个油头粉面的脑袋来,眯着眼睛色眯眯地上下打量冷清欢,然后似是喝醉了酒一般,晃晃悠悠地打开门走出来,径直晃悠到冷清欢跟前,贪婪地望着她,呲牙一笑,一脸不正常的潮红。 “这是哪个花舫派来的姑娘,姿色不错啊?” 直接向着冷清欢探过手来,带着浓重的脂粉气。 冷清欢厌憎地后退两步:“金二呢?叫他出来。” 公子哥没有得逞,笑得格外不怀好意:“你找他做什么?他都被掏空了身子了,本事不如哥哥厉害,还是让哥哥好好心疼你。” 脚下踉踉跄跄地向着冷清欢直接扑上去,冷清欢心里膈应,身子一晃,躲避开,然后脚下一个扫堂腿,将那人直接绊了一个狗吃屎, 不知道他是否是因为醉酒,迷迷瞪瞪地趴在地上,竟然起不来,“哎哟”直叫唤。 屋子里的人听到外面动静,出来看热闹,全都胸膛半露,怀里抱着衣衫不整的烟花女子。 冷清欢从脂粉堆里一眼就看到了干瘦的金二。金二也同时认出了她,斜着眼睛同样笑得不怀好意, “当是谁呢,原来是冷家表妹,来,跟哥哥们好好叙叙旧。” 冷清欢紧了紧拎着食盒的手:“赶紧带着你的人从我的茶肆里出去!” 金二呲牙一笑:“你的茶馆?姑母说了,这茶馆以后就是我的了。” “胡说八道,这茶馆分明就是我的嫁妆,我手里有契约。” “契约?姑母说你若是被休弃,这些嫁妆就仍旧还是相府的产业,她有权做主。假如你不服,可以到衙门告状。不过衙门能否听你的可就另说了。” 旁边的公子哥里有人拽他的袖子,张口流里流气:“这就是你那个嫁进麒王府的表妹?” 金二点头,加重了语气:“而且是正妃。” 旁边的人忌惮地看一眼冷清欢:“咱们走吧?麒王爷可不好惹。” “怕个球!”金二满不在乎:“麒王爷将她弃若敝履,巴不得和离,让我亲表妹做王妃娘娘呢。她早晚都是下堂妇,丞相府里也没有她的地儿,就是个拔了牙的老虎,有什么好怕的?否则我姑母怎么可能将这个茶肆许诺给我,让咱们兄弟在此寻欢作乐?” 旁边人哄笑,形态放浪:“言之有理。听说大婚第一天,麒王爷就要将她休弃回家的。” 金二更是色胆包天,色眯眯地上前,对着冷清欢就要动手动脚:“等到你被麒王府扫地出门那一日,怕是要求着哥哥们疼你呢。” 冷清欢早就憋了一肚子邪火,金二又不识抬举,她直接抄起一旁的一个椅子,朝着他头上就开了花。 就算自己是下堂妇,现在好歹也是麒王妃,这些不学无术的公子哥们全都不要命了么?打死一个算一个,就不信他慕容麒能袖手不管。 所以冷清欢这一下子一点也没有留情,直接简单粗暴地给金二开了瓢儿,顿时那血就冒了出来。 第37章 别逼我谋杀亲夫 金二眼冒金星,抬手一摸,黏黏糊糊的一手血,顿时就急了:“都傻愣着干什么?给我上啊!” 一旁的公子哥们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来的胆量,围着冷清欢,就撸胳膊挽袖子上了手。 冷清欢这些日子里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正愁没地儿发泄,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就将第一个不要命的给放倒了,然后擒住第二个手腕,手下使力,把人家手腕给撅折了。 一群大老爷们儿自然不甘示弱,接二连三往上扑,一时间桌椅翻倒,外面请来的姐儿们吓得惊恐尖叫,茶肆里就热闹起来。 冷清欢有点高估了自己的体力,三拳两脚之后,逐渐就支撑不住。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心念一转,打算给这群胆大包天的公子哥下点猛药,担保让他们哭爹喊娘,跪下来叫祖宗。 她装作不敌狼狈要逃,手心里已经备好了货,用眼角余光盯着身后,就等几人追过来,给他们来一个出其不意。 这群人不肯善罢甘休,叫嚣着,都如饿狼扑食一般。 冷清欢心里默数:“一,二,三!” 还没来得及下手呢,最前面向着冷清欢扑过来的两个人突然一声惨嚎,抱着腿跌倒在地上,哀声呻吟。 众人全都愣住了,然后像是见了鬼一般,双膝一软,齐刷刷地跪下了。 冷清欢定睛一瞧,见那二人腿上全都插进一根竹筷,没入约有三寸长短,血流不止。 这是有人英雄救美?摘叶伤人,好厉害的功夫。 她扭过脸去,见茶馆门口,一人背光而立,犹如杀神从天而降,魁梧英挺,寒气凛冽。正是慕容麒。 冷清欢吓了一跳,他怎么会找来这里? 慕容麒手里拎着一个原色雕花木箱,向着茶馆里面一步步走过来,不过是闲庭信步一般从容悠闲,却犹如身后率领着千军万马一般,走出凌云霸气来。 几个公子哥吓得面如土色,磕头如捣蒜:“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连本王的王妃都敢冒犯,你们何曾将本王放在眼里?为什么要饶恕你们?” “我们,我们......是金二逼我们动手的。” 第一个人极没有义气地出卖了金二,其他人也全都纷纷附和:“对,金二在房间里点燃了迷香,我们一时间神智不清,对王妃多有冒犯,恳请麒王爷饶命啊。” 冷清欢适才就觉得这几个人看起来有点不对劲儿,而且也太不要命了,简直色胆包天,应当所言不假。若是真的中了毒,别说自己是麒王妃,就算是王母娘娘,这帮人神志不清的时候也敢调戏。 再看慕容麒,长身玉立,负手居高临下冷冷地瞪着几个被吓破了胆子的公子哥,棱角分明的薄唇隐忍着怒气,一身的霸气与威严,好生威风。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跟这些沉迷酒色的浪荡公子哥们一比,绝对24K金纯爷们! 冷清欢长这么大,还真的没有被一个男人这样霸道地护着,替自己讨还公道,一时间心里竟然还有涟漪荡漾,生出一丝小女人的情愫来。 其实,就冲着慕容麒这张颠倒众生的俊颜,还有皇二代的家世,一身叱咤沙场的本事,真的是风靡万千少女的偶像级欧巴。可惜就是眼神差了点,脾气暴了点,否则,真是托付终生的良人。 慕容麒压根就没有心情理会冷清欢的满怀花痴:“朝廷已经三令五申不得世家子弟狎妓,你们竟然明知故犯,无视律法,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明日前往狮虎营找于副将报道。能否走出来,看你们自己的造化。” 几人瞬间面色大变,一点血色也没有。但是谁也不敢向着慕容麒求饶,连同金二,还有哪些千娇百媚,屁也不敢放一个,灰溜溜地逃了。 冷清欢虽然并不知道,这所谓的狮虎营是多么恐怖的所在,但是看几人脸色,怕是将他们每人打上几十板子,都未必这样害怕。 茶肆里瞬间安静下来,小二躲得远远的,不敢往跟前凑。 慕容麒扭过脸来,望着冷清欢:“你一个人跑到这茶肆里来做什么?” “你在跟踪我?” “本王只是碰巧路过回府,还没有那个闲工夫。” “你不是早就走了吗?” 冷清欢瞄了他手里的木箱一眼,精致方正,大小合适,做药箱挺好的。 慕容麒轻哼一声:“本王是在问你,还轮不到你审问本王。你来这里做什么?” “吃茶啊。” 慕容麒眸光闪烁,带着一抹讥讽。 “冷清欢,你当本王傻么?这里鬼影都没有一个,是吃茶的地方么?你来这里做什么,又因为什么与他们反目,怕是只有你自己心知肚明。你若是身端体正,这些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冒犯你!” 一番质问,令冷清欢满心的感激瞬间烟消云散。 “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跟他们幽会么?” 慕容麒回以她一声似是而非的冷哼。 “这铺子原本是我的嫁妆,”冷清欢气怒地道:“可是金氏一手托两家,将它送给了金二,所以我们才会大功干戈。至于他们如此荒唐,那是因为他们中了迷香!” 慕容麒“呵呵”一笑:“本王看他们神智清明得很,都懂得明哲保身,这话不过是个托词。” 冷清欢气得几乎语无伦次,瞅一眼闭着的雅厢房门,上前“砰”的一脚踹开:“自己进去看,爱信不信!” 屋门一开,一股甜香若有若无地迎面扑来,总觉得好像有点熟悉。 她略一愣怔,“啪”的一声闭了屋门,气得握紧了拳头,紧咬着牙关:“无耻!” 慕容麒就站在她跟前不远,也闻到了这股甜香,面色一变,望向冷清欢的目光重新变得冰冷彻骨,就像是大婚第一天,骤然听闻她身怀有孕的时候一样。 “看来你知道这香气是什么味道。” 冷清欢自然羞于出口,说这香味并非是寻常迷香,而是催‘情所用的合’欢香。而且,她之所以瞬间就能辨别出来,是因为,这味道跟那日在尼庵里,檀香燃烧的味道是一样的。 原来,金氏与冷清琅当初就是从金二这里寻来的害人玩意儿。金二一群浪荡公子惯会使用这种下流手段助兴,也难怪如此色胆包天。 这些,她都不能说。 慕容麒却不打算善罢甘休,向着她一步步逼近,浑身都席卷着一股骇人的怒气:“本王忘记了,你是大夫,善于下毒,怎么可能不知道这香味的猫腻呢?” 冷清欢只觉得,他突如其来的怒火有点莫名其妙,既然事实已经验证了自己的解释,他为何还是疯狗一般咄咄逼人的呢? “我知道又如何,王爷这样冷嘲热讽的,好像我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般。” “有没有你自己心知肚明!”慕容麒鼻翼都在翕动,呼吸间都是滚烫的怒火:“原本,本王也只是以为,你不过是骄纵跋扈了一点,没想到,你竟然这样心肠歹毒而又卑鄙。” “你特么被疯狗咬了,还是吃错药了?我做了什么了?” 慕容麒一把捉住她的手腕,气力很大,几乎想要将它折断:“你敢做不敢当么?冷清琅好歹是你的妹妹,你竟然用这样的手腕对付她。世上怎么能有你这样恶毒的女人?” 冷清欢疼得头上直冒冷汗,抬脚毫不犹豫地向着慕容麒身上狠狠地踹下去。慕容麒不闪不避,生生地接了,仍旧稳如磐石,脚下没有挪动分毫,只是疼得皱了皱眉头。 “你特么的有话就说清楚,我什么时候害过她冷清琅了?你打仗打疯了是不是,太平两天就手痒,没事找事想干仗?有本事你朝着别人使去啊,老是针对我算什么玩意儿?我是上辈子刨了你的坟了还是鞭了你的尸?倒了八辈子霉遇到你! 别逼我谋杀亲夫,潘金莲那么笨都能毒死武大郎,我取你性命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我刚才是脑子被驴踢了,吃饱了撑的才会救你。直接让你吃大粪才好,被毒死也行,我新婚守寡,好歹还能继承你的麒王府!” 第38章 谁的金腿缺挂件呢 冷清欢是真的暴跳如雷,一边骂,一边连踢带打,口不择言。 慕容麒被踹了一身的脚印,不得不松开了手。 冷清欢大口喘气,感觉自己歇斯底里,就跟个疯婆子似的。 慕容麒凶狠地瞪着她,额头青筋直冒,磨了磨牙:“不承认也无妨,别让我寻到证据,否则一定将你挫骨扬灰。” 撂下狠话,竟然转身就出了门,拂袖而去。 神经病吧! 冷清欢掐着腰,气得简直升了天,一脚踢翻了旁边的椅子,仍旧余怒难消。 这男人脑子里都是屎!她冷清琅不害我都烧高香了,我能害得了她?再说金二那是人家的亲表哥,我难不成还能跟金二同流合污? 小二躲在远处,畏畏缩缩地看着二人起了争执,再然后,自家这位大小姐竟然敢对着堂堂战神麒王爷拳打脚踢,破口大骂。他直接缩在了柜台里,不敢露脸,唯恐一个不小心,再被杀人灭口。 直到慕容麒甩门而去,他这才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凑到冷清欢跟前。 冷清欢一连喝了三碗凉茶,才勉强收起怒火,向着他质问茶馆的情况。 才知道,这金二忌惮金尚书的管束,不怎么留宿烟花柳巷,就将玩乐的场所搬进了自家茶馆,时常带着一群狐朋狗友前来聚众胡闹,将茶馆里的茶客赶得干干净净,闭了茶馆的门,从旁边的青楼叫几个姐儿过来作陪,乌烟瘴气,不堪入目。 正是因为此,茶馆的生意一落千丈,已经是入不敷出。金氏也拿自家这个侄子没有个办法,索性将茶馆就给了冷清欢做嫁妆。 前几日,金氏前来查账,碰巧在这里遇到了金二,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金氏临走的时候就交代掌柜,日后金二就是这茶馆的东家,以后按照他的吩咐做事就可以。 对于冷清欢,她们吃准了她会被王府扫地出门,这嫁妆被娘家收回,官府也断不了这家务事。 冷清欢是一个头两个大,许多事情自己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假如自己真的离开麒王府,想要跟兜兜过安稳日子,看来不容易。自家名下这些店铺田产,金氏若是想要收回去,也是轻而易举。 她简直就是欲哭无泪,从穿越之后,糟心事一桩接着一桩,自己压根就没有个省心的时候啊。 这茶铺继续经营,依照现状,每天都是亏本。想要扭转这局势谈何容易。想要改变经营,那就需要启动资金,而且将来还随时都有易主的危险。真正的进亦难,退亦难。 现在,有两条出路。 第一,趁着金氏还没有全部侵吞自己的店铺与田产,尽快变卖成现银,自己暗中另外置办田土。 第二条路,找一条又粗又壮的大腿,牢牢地抱紧了,将来即便自己落魄,也能有所依仗,不至于被人踩到脚底下。 这个提起裤子翻脸不认人的慕容麒肯定是指望不上,谁的金腿缺挂件呢? 慕容麒回到王府,心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心烦意乱,想要骂人,不,只想杀人。 他从伯爵府里出来,望着已经空荡荡的大门口,想起这个女人貌似没有马车,所以牵着马,哪里也没有去,在大门口踟蹰了片刻。 这个女人虽然可恨,但是今天勉强算作是帮了自己一次。男宾首席上坐着的都是当朝权贵,冷清欢今日救了他们,帮他们挽回了颜面,也就相当于帮自己拉拢了人脉。 这算是个人情,自己就勉为其难,等她一会儿。 伯爵府对门有一个专门售卖文房四宝的店铺,里面商品琳琅满目,还有书生们手提的书箱。 他突然想起,冷清欢适才提着的那个竹编食盒,还有围观的人诧异的目光,简直太丢他麒王府的人了。堂堂王妃竟然连个像样的药箱都没有,用十分廉价的食盒装药。 想到这里,他拴好了马,进了店铺,一眼就相中了这简单大方的原木书箱,里面还有收纳用的暗格,趁手轻巧。 那些材质好一些的,比如像样的紫檀木,花梨木制作的书箱虽然名贵,但是沉甸甸的,拎着十分吃力。她那小手腕那样纤细,好像轻轻一折都能折断,哪有力气。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这个女人非但有力气,还很强悍。 他提着书箱出门,就看到冷清欢拎着食盒的纤细背影,已经没入街道拐角。 他略一犹豫,就跟了上去,眼见她东张西望地四处打听,进了一处茶舍,并非是一时心血来潮,进去吃茶的样子。 他满腹狐疑,甚至于在怀疑,她难道是去见什么人,跟谁幽会?小心眼令他也好奇地进了茶舍,然后就看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人抡起椅子,竟然将上前调戏她的男人砸得头破血流。 姿势简单粗暴,下手快准狠,一看就是练家子,惯会打架的主儿。 他脚下顿住了,隐在门口看热闹。 再然后,金二等人出言不逊,她拳打脚踢,就像发威的小老虎。 因为离得远,他不知道金二等人为何会与冷清欢起争执,单是看那些人望着冷清欢黏腻的目光,就十分窝火,一时冲动,上前替她出了头。 收拾几个不学无术的世家子弟,对于他而言易如反掌,只需要他麒王爷的名头就可以令这些人闻风丧胆。那么,这些人哪里来的胆量敢对麒王妃不敬? 他不相信冷清欢辩解的话。 门打开的那一刹那,若有若无的香气从自己鼻端扑过,那香甜的有点发腻的味道,是他所曾经熟悉的,也是一直耿耿于怀的。 他看到,冷清欢瞬间变色的脸。一个处在深闺里的女子竟然会识得合欢散?就算她是大夫,见多识广,又怎么会知道这种花街柳巷的虎狼之药? 冷清欢的反应令他有了一种不好的猜测。 他冷冷地瞪着她,想质问求证,可是又难以启齿,最终也只是甩下一句警告的话,气怒地回了王府。 自己怎么可以认为,冷清欢这个女人可怜呢?受害的分明是冷清琅,被她差点毁了一辈子啊。 他越想越气,心里对于冷清琅就多了些亏欠。 恰好就在这个时候,书房门外环佩叮咚,冷清琅娇滴滴地询问门口侍卫:“王爷可歇着呢?” 看看外面天色,已经不早,慕容麒沉声道:“进!” 书房门被推开,冷清琅一袭白衣,长发垂腰,提着食盒袅娜地走进来,一股花香之气瞬间渲染了书房的墨香。 “听说王爷回府,放心不下,过来看看,您的身子可好了?” 慕容麒点点头:“已经无碍。” “妾身下厨煮了几个小菜,给您煲了个汤,陪王爷小酌一杯。” 慕容麒收拾起烦乱的思绪,站起身来:“你的伤刚好,这些事情尽管吩咐下人,你不需要亲自劳作。” 冷清琅上前收捡书桌上凌乱的宣纸,手下一顿,歪着头细瞧。然后抬头冲着他嫣然一笑:“王爷很喜欢紫藤花吗?” 宣纸之上,挥毫泼墨,一架紫藤朦胧成荫,一串串风铃一般的紫藤花从架上垂泻而下。原本秀气雅致的花草,因为了他豪放的笔锋,也变得大气而又不羁。 慕容麒灼灼地盯着她的眉眼:“难道,你不喜欢?” 冷清琅漫不经心地归置到一旁,从食盒里端出几样小菜与酒壶:“只要王爷喜欢的,清琅也喜欢。” 慕容麒的眸子一点点变得暗沉,捉了她的手,搁在自己的掌心:“可我好像听出了敷衍。” 冷清琅流水一般,向着他靠过去:“王爷钟情于紫藤花,又让妾身住在紫藤小筑,显然您是极宠我的,妾身欢喜还来不及呢。” “那你可知道,本王为何要让你住进紫藤小筑呢?” 第39章 她使的是妖术 冷清琅委屈地咬了咬下唇,酸丢丢地道:“紫藤花虽然好看,但是总有那么一点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哪里有主院里种的牡丹富丽堂皇,赏心悦目?妾身不过是个庶女,自然也只能是一朵不起眼的紫藤花。” 慕容麒的手一僵:“你喜欢牡丹?” 冷清琅低垂着头,将下巴勾在胸前:“王爷别多心,妾身也只是在感怀身世。” 慕容麒突然冷不丁地想起,前两日里听府中下人曾议论起那些关于金氏苛待冷清欢的风言风语,心沉了沉,松开她的手。 “你外公乃是堂堂吏部尚书,你父亲又是一人之下的右相大人,有什么好感怀的?总比那个乡巴佬要来得尊贵。” “这又如何,总比不过姐姐的好本事。今日之事王爷可亲眼目睹,姐姐善于拉拢人心,又惯会借机刁难妾身。若非是当着许多宾客的面,要落一个贤德的名号,今日还不知道要怎么逼迫我呢。” 慕容麒不置可否,只淡淡地安慰了一句:“今日让你受委屈了。” “谁让姐姐惯会讨巧卖乖,得老太君喜欢呢?妾身有委屈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冷清琅抬起眸子,泫然欲泣:“当初大婚之日,老太君一声嫡庶有别,令清琅就明白,在相府要处处受她压制,如今来了王府,同样是要伏低做小,忍气吞声的。” 慕容麒默了默,对于冷清琅没完没了的自怨自艾有点不耐烦:“只要本王宠你就足够了。” 冷清琅在他的身边坐下,替他斟了一杯酒,用纤白的指尖捧着,递到他的手里。 “是清琅贪得无厌了。只是今日在伯爵府上,没有想到姐姐竟然会不请自来,显得妾身好生尴尬,招惹得许多宾客嗤笑。一时间坐立不安,真恨不能地上有个地缝,让我钻进去藏身才好。” “怪本王考虑不够周全。” 冷清琅小心看他的脸色,见他并未领会自己的心思,便又斟酌着换了一个说法:“是我自讨没趣,这种场合原本就应当姐姐去的。毕竟她才是您名义上的正妃娘娘,我算什么,比个丫头都不如。” 慕容麒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抿抿薄唇,隐忍了怒气。 “提她做什么?谁知道她竟然跑去伯爵府做客?日后这种事情你不想去便不要去了。” “不是的,”冷清琅慌忙分辩,但是又不能过于明显地表露自己的野心:“妾身自然愿意为王爷分忧。王爷军中事务繁忙,这府上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您若是无暇管理,只管交给妾身来打理就是。” 慕容麒一双犀利而又深沉的凤眸闪了闪,唇角微微勾起:“府上管事忠心可靠,又精通于人情世故,这些琐事由他打理足够。你就只管清净地享福。” 冷清琅一而再,再而三旁敲侧击,想要向着慕容麒讨要一个承诺,进而执掌王府的管家大权,没想到慕容麒竟像是全然不解风情,而且看他脸色,不像是适才看自己时候那样深情,眸中多了一丝冷寒,就识相地打住,并且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其实有句话,妾身实在不吐不快,姐姐从未学过医术,今日哪里来的解毒本事?而且极巧,那食盒里竟然就提前备下了解毒的药?” 这也正是慕容麒百思不得其解之处:“她说是自小就懂,怕是在相府里深藏不露吧?” “她草药都不识得两样。而且,假如她真有这种起死回生的本事,她娘与哥哥重病,又怎么会束手无策?”冷清琅斩钉截铁地否定。 慕容麒心里一动,想起今日对她的猜疑,眉尖攒成一个疙瘩:“你确定,她原本并不识得医术?” “王爷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她身边伺候的王妈。” 慕容麒清冷地“嗯”了一声,闷闷不乐地将杯中酒一口干了。 冷清琅犹豫挣扎了片刻,终于又鼓足了勇气:“妾身倒是觉得,姐姐这分明就是使了妖术,而且会迷惑人的心智。否则,老太君怎么就受了她的蛊惑,这样偏向她?为了老太君的身体考虑,王爷应当当机立断才是,免得将来后悔莫及。” 一提起和离一事,慕容麒又是一阵心烦意乱:“此事本王自有计较,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不信也罢。” 冷清琅磨破了嘴皮子,慕容麒竟然丝毫都不受她的影响,而且自己越是心急,他反而越清冷。冷清琅不敢再多言,端起酒杯敬慕容麒吃酒,几杯水酒下肚,便红了脸颊,眸子里也多了水汽氤氲,脉脉含情。 “我听府里下人说,这几日后面水榭里还是有蛙鸣吵得王爷不能安眠,再说这书房简陋,身边也没人伺候,在这里怎么能休息得好呢?王爷若是实在不想与姐姐同室而居,不如让妾身安排个细致周到的丫头伺候您?” 慕容麒清冷掀唇:“本王跟前不需要伺候的丫头。” 冷清琅羞涩地低垂着头,声如蚊蚋:“王爷尽骗人,妾身听说,皇室里的皇子成年之后,身边都有通房丫头伺候的。” 这幅扭捏的姿态含羞带嗔,令慕容麒心里一软:“没骗你。” 冷清琅扭过脸,背对着他,羞涩地问:“那王爷为什么不搬去我的紫藤小筑呢,如今妾身已经是您的人,也好近身服侍您。” 慕容麒轻轻地“嗯”了一声,似乎是应下了。 冷清琅顿时大喜过望,嘤咛一声,扑进慕容麒的怀里:“妾身只想好好伺候王爷您的,这般主动,您不会以为妾身是轻浮之人吧?” 慕容麒轻咳一声:“那你可有什么话,想要对本王说?” 冷清琅抬起红晕密布的脸来:“说什么?” 慕容麒灼热的目光殷切地望着她:“比如,本王好奇,你的过往。” 冷清琅抿唇一笑:“妾身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日里侍弄花草,读书习字,十分枯燥无味,有什么好说的?” “冷清欢同样也是相府的女儿,本王看她这深闺里的日子就很丰富多彩。” 冷清琅低垂的眸子里有一抹阴冷一闪而逝:“我明白王爷您的意思了。姐姐自小在乡野里长大,性子不羁大胆,就连父亲都管束不住,或许会有一些出格的事情。 清琅与她自然是不一样,自小就是熟读《女戒》与《烈女传》等书长大,得姨娘与父亲教诲,遵规守矩,洁身自好,断然不敢有丝毫不守规矩的行为,外男都不曾识得一个。” 慕容麒眸子里的殷切一点点暗淡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凉寒。慢慢推开冷清琅的手,站起身来:“两杯水酒下肚,就有点乏了。本王想要歇下,你回你的紫藤小筑去吧。” 冷清琅不明白,适才分明还好好的,慕容麒为什么突然就转变了态度,这样喜怒无常。仔细回想适才的话,也想不透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 难道,还是冷清欢不贞的事情令他心里厌烦?自己适才说得太过直白,令他心里像是扎了刺? 看来,自己叮嘱姨娘,对于冷清欢失身一事守口如瓶的决定是正确的。王爷极好面子,自尊心也强,以后在他面前,关于冷清欢的事情还是要绝口不提最好。 她委屈地抬脸:“王爷不去我的紫藤小筑了吗?” “不去。”慕容麒淡淡地一口拒绝了。 冷清琅不甘心就这样离开,鼓足了勇气:“可是妾身适才说错了什么话?” 慕容麒看了她一眼,清冷掀唇:“本王累了。” 冷清琅轻轻地咬着下唇:“那妾身就先回了,在紫藤小筑等着王爷您。” 慕容麒已经转身,并未答话,冷清琅只能打开书房的门,黯然地带着知秋离开了。 门“吱呀”一声重新关闭,慕容麒重新转过身,抬起手,用粗粝的手指缓缓地摩挲过那副描绘了紫藤花的宣纸,英挺的剑眉微微蹙起,在眉心攒成一个疙瘩,眸子里也晦暗不明,轻叹一口气,掀起薄唇。 “撒谎。” 第40章 养颜圣品凝香丸 第二日起,麒王府门上就挺热闹,昨日受教训的那几个纨绔子弟家里人找上门来求见,向着慕容麒赔罪,希望他能手下留情,饶恕自家不成器的儿子一条性命。 冷清欢这才听刁嬷嬷讲起狮虎营的可怖之处。这三个字并非只是单纯用来形容与激励营里士兵,要像野兽那般凶猛与敏捷,而是,狮虎营里真的关了凶猛的野兽。 要想从里面全身而退,就必须要经过残酷的训练,能够成功地从野兽爪牙之下逃脱。既是对人的锤炼又是惩罚。 这些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公子哥进了狮虎营,就算是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这些公子哥家里人不敢求慕容麒饶恕他们的罪过,只是央求,能够留一条性命。敢冒犯麒王妃,不是找死是什么。 尚书府没有来人,冷清欢估计,尚书大人肯定是曲线救国,找金氏出面,让冷清琅在慕容麒跟前吹枕头风。 也就是刚清闲了两日,就有雪片一样的请柬递进了麒王府,赏花,品茶,尝鲜,各种各样的名头,都是邀请冷清欢前往各个府上赴宴的盛情。 冷清欢在这些请柬里寻找能让相府都买账的金大腿,发现挺难的。再说了,靠酒肉堆积起来的关系,没有利益牵扯,没有实打实的交情,自己抱不牢啊。 还有最要命的就是,可能是受了那日那些金灿灿的黄金汤的影响,她开始有些孕期反应了,尤其是晨起,恶心反胃,吃不下东西。 她小心翼翼,不敢被王妈和刁嬷嬷看出端倪。这些婆子们眼睛都很毒辣,自己走个路姿势不对,可能都会引起她们的怀疑。 这样的状况压根就不允许她出门赴宴。 原本身子就虚弱啊,若是再吃不进去东西,完蛋,什么时候才能壮实起来? 她犹豫了一日,终于下了决定,从戒子库里搜索米司非酮等流产药物,结果,她悲催地发现,没有。 当初上面拨下经费研究这戒子库,主要用途就是应用在战场急救,可以作为一个小型的移动医院,所以里面具备全面的检查设施和最先进的药品储备。治疗痛经的,生娃的都有,但是!流产药战场上用不到啊! 这是逼着自己喝苦汤药吗?冷清欢是欲哭无泪,犹豫了半晌也只能认命。 给老太君送药回来的路上,她拐去了药铺,不仅是自己所需要的药材,为了掩人耳目,她还另外胡乱抓了一点其他常用药,包成几包。 药煎好了,晾晾了,黑乎乎的一大碗,凑到鼻端就是一股刺鼻的苦涩味道。屏住呼吸吞咽了两口,结果刚咽到嗓子眼,就觉得喉咙一阵发痒,囫囵个地又吐了出来。 再闭上眼睛喝,碗还没有凑到嘴边,就觉得恶心反胃,吐得酸水都出来了。 她抚摸着平坦的小腹,那一刻,心里软的一塌糊涂。这里,已经在孕育一个小小的生命,与自己心灵相通,可能,他已经觉察到,母亲想要放弃他,所以在尝试着挣扎,想要活下去。 她心里母爱在泛滥,轻轻地荡漾。 除了哥哥,他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了。在将来,假如自己还有将来,他就是与自己相依为命,传承自己血脉的人。 可恨的是冷清琅,还有那个趁人之危的男人,孩子是无辜的。 她果断丢弃了剩下的药,闭着眼睛想了很久,假如,留下这个孩子,自己还有多少活下来的希望。 三天后,伯爵府上,为了表示对她的感激,命人送来了一盒凝香丸。 门房告诉了采买,采买告诉了厨子,厨子告诉了丫鬟,丫鬟告诉婆子,大半个王府的人都知道了。 凝香丸啊!带着传奇色彩的养颜圣品,千金难买,难怪大家全都这样大惊小怪。 凝香丸据说是由林枫观赫赫有名的玉清道人得仙人指点之后炼制,这位玉清道人年近六十,鹤发童颜,肌肤吹弹可破,如若敷粉,可以说是驻颜有术。 据他自己所说,就是得益于这养颜仙丹,服用之后浑身通泰,神明开朗,犹如进入仙境一般,身上的病痛都变得轻了。所以受到上京许多贵族妇人的吹捧。 后来效果被传扬得神乎其神,于是价钱也水涨船高,直到玉清道人终于有一日功德圆满,羽化飞升了。而且死后面目栩栩如生,体带异香。令他最后炼制的这一炉丹药更是炙手可热,炒作到千金难求。 伯爵府这份大礼也真是够珍贵。 盛装凝香丸的盒子方方正正,十分精美,里面整整齐齐的装了一共有12粒药丸。冷清欢从里面拿出一粒,打开蜡封,放在鼻端轻嗅,一股十分奇特的香气扑鼻,带着丝丝缕缕的药香。 究竟是什么珍贵药材炼制的,以至于能够真的驻颜有术呢?这效果即便是在整容科技发达的现代,也是闻所未闻的。 她转身就回了房间。她要想办法研究出这药丸中所包含的成分,若是自己也能够炼制成这样的驻颜良药,那么岂不是要发财了? 怀揣着这样的财迷心思,她利用纳米戒子里现有的检测技术进行检测,结果惊讶地发现,这凝香丸竟然是一粒名副其实的毒药,里面含有砒霜,五石散等剧毒药物。​ 少量服用砒霜可以美容,这样的说法由来已久,早在古代就有女人服食砒霜养颜的记载。 而五石散可以嫩白肌肤,从三国之时大臣何晏身上就得到了证实,魏晋时期更是风靡一时。 当时的人宽袍广袖,风流倜傥,据说就是因为争相服用五石散,不仅面色变白,就连浑身肌肤都吹弹可破,稍硬的衣服都会擦破肉皮,后来竟然成为了流行时尚。 这两种剧毒之药混合在一起,还添加了另外十几种药材。非但就有了神奇的美容养颜之效,服用之后还会有神明开朗,羽化登仙的精神幻觉。 但是因为都是剧毒,对身体会造成一定的损害。这是毋庸置疑的。包括那位玉清道人怕都是因为经常服食这种药丸,以至于突然猝死。 冷清欢将药丸拿出去交还给兜兜,吩咐她收捡起来丢到杂物房里,等改天出府,再拿出去全都扔了。 毕竟这是伯爵府的一片心意,府里人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若是随便处置,被嘴巴长的传扬出去,还会说是自己不识好歹。 她不稀罕这凝香丸,但是有人喜欢。冷清琅听闻此事,心里就抓心挠肝一般的难受,恨不能立即据为己有,但是又张不开口,更不敢招惹她。 晚间慕容麒回府,冷清琅便让知秋将他请来紫藤小筑,状似无意一般提及此事。 “听闻姐姐今日得了一盒凝香丸,却并不稀罕,随手丢进了杂货房。” 慕容麒对此也丝毫不以为意,冷清欢是大夫,怕是不稀罕这种方术。 冷清琅仔细斟酌了用词:“听闻凝香丸乃是修仙之药,有病医病,无病健体,可令神明开朗,气爽神清。我爹爹因为操劳国事,经常会有头风之症发作,头晕目眩,不能起身,妾身一直在忧心,早就在重金寻找这种药丸,一直都没有结果。有心求姐姐割爱却张不开口。” 慕容麒漫不经心:“这算不得是什么为难之事,她作为女儿,为父亲尽一份孝心也是应当。” “可是姐姐一向不喜欢我,若是得知是我想要,怕是即便丢了也不会送我。我岂不是自讨没趣?” 慕容麒略一犹豫:“那就让本王与她商量,一盒药丸而已,怎么抵得上冷相身体要紧。” 冷清琅心里暗自得意,冲着一旁候着的知秋暗中使了一个眼色。 这些时日里,冷清欢风头无双,就连王府里的下人也见风使舵,对着她恭谨起来。今日正好就借着这个由头,必须要让她将凝香丸吐出来,也好教府里那些狗奴才们瞧瞧,最得宠的究竟是谁。 知秋立即会意:“奴婢这就去请王妃娘娘。” 第41章 王爷真有败家风范 不过盏茶的功夫,冷清欢就带着兜兜来了紫藤小筑。 上次莫名其妙而又惊天动地地吵了一架,已经好几日没见。不知道今日黄鼠狼给鸡拜年,又安的什么心思。 她在院门口停驻了脚步,瞅一眼走在前面的知秋,状似无意地嘀咕了一声:“早就听闻王爷对于嫩绿色情有独钟,果不其然,这院门口不种些奇花异草招蜂引蝶,偏偏特意移植过来一架绿油油的藤蔓。回头,也去裁剪几身绿色的罗裙来穿。” 兜兜只觉得莫名其妙,自家小姐什么时候起了争宠的心思了。 知秋却扭脸望着那紫藤花架,眸光闪烁,有一抹不寻常的东西跳跃。 进了屋,慕容麒也不拐弯抹角,径直开门见山道:“听说今日伯爵府上给你送来了一盒凝香丸?” 冷清欢点头:“这样微末小事,王爷竟然也知道?” “听清琅说,冷相一直以来有头风的旧疾,而这凝香丸据说有医治顽疾的功效。” “王爷的意思,莫非是想让我拱手相让?” 慕容麒点头:“作为女儿,本王认为,一盒小小的凝香丸,你应当不会吝啬吧?” “我老爹老当益壮,后院里养了三房姬妾呢,比王爷您都壮实,用得着这凝香丸吗?妹妹若是想吃,只管直言,哪里用得着这样拐弯抹角的?” 冷清琅被一言点破心思:“姐姐误会,妹妹也只是听闻姐姐不稀罕,所以才冒昧地替爹爹相求。您若是不愿意割爱就算了。” 这话说的,两厢对比,我冷清欢简直就是不孝啊,不稀罕的东西都舍不得给自家老爹。 冷清欢微微一笑:“不是我不愿意割爱,而是这凝香丸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乃是毒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怎么能拿去害父亲?” 冷清琅“呵呵”一笑:“服用这凝香丸的人可多了去了,而且这又是伯爵府的人送给王府的礼物,姐姐若是不想给就直言,这样说,未免有点危言耸听了吧?” “我是大夫,对于药丸的成分自然了如指掌,想要多少我都能制作得出来,稀罕它做什么?若非是因为这是伯爵府的一片心意,早就丢弃了,信与不信由你。” 冷清琅望向慕容麒:“早就知道,姐姐即便是丢了,也是不愿意拿给爹爹的。王爷,算了。” 我去,挑拨离间哪家强,上京白莲冷清琅啊。 慕容麒冷冷地望着冷清欢:“这凝香丸在长安盛行了两三年,都没有一个大夫能参透它的配方,本王的王妃果真厉害,竟然一眼就能看出是有毒之物。” 话里带着讥讽,一语双关。 “言尽于此,你若是一心求死,我也不拦着。” 慕容麒淡淡地伸出一根手指头:“一千两。” “什么?” “一千两买你的凝香丸。” 冷清欢微眯了眼睛:“王爷为了讨妹妹欢心一掷千金,真的是令人感动。不过,一千两,我不稀罕。” “两千。” 冷清欢转身就走,两眼放光。 “三千。” “五千,一文钱都不能少。” “一会儿我命管事将银子送过去。” 这个买卖真不亏,有钱不赚王八蛋,将来宝宝的奶粉钱够了。 你们两人非要考验我原本就少得可怜的医德与良知,对不起,为了银子么,暂时就将良心昧下了。 反正,一盒凝香丸而已,就像是现代的苏丹红,地沟油一般,不以剂量谈毒性,那都是耍流氓,吃不死人的。 冷清欢瞬间眉开眼笑:“成交。” 身后的兜兜暗自着急,觉得自家小姐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王爷的银子原本就是属于她的,这左右倒右手,就被糊弄走了一盒价值连城的凝香丸,亏大了。 慕容麒嫌恶地望着她,讥诮一笑:“唯利是图。” 冷清欢将他的讥讽笑眯眯地照单全收:“多谢王爷夸奖。妹妹若是吃着觉得味道不错,可以找我,应有尽有,算你八折。” “为了敲这个竹杠,你编造它有毒的谎言,累不累?假如它果真有毒的话,你怕是巴不得白送给本王了。” 这话还真不假,冷清欢还的确早就有这样的念头。不过是觉得,利用医术害人,真的不是自己当初学医的初衷。早知道这厮嘴巴还是这样恶毒,矫情这半天做什么? 心里是这样想的,冷清欢仍旧是认真地说了一句:“忠言逆耳,玩笑归玩笑,还是要奉劝妹妹一声,这凝香丸的确有毒,只是剂量小,毒性发作得慢而已。少吃几粒安然无恙,但是不能多服。” “姐姐这样说就多虑了,王爷的确是疼我,但是这五千两银子,我可舍不得。” 那自己还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那我一会儿让王妈将药送过妹妹这里来,希望王爷也能够遵守承诺。” 慕容麒已经低下了头,看也不看她一眼:“五千两银子而已。” 冷清欢一挑大拇指:“五千两啊,都够包下整座醉春楼,醉生梦死一个月了。妹妹一个人能抵得过醉春楼所有红牌的身价,王爷真有败家风范。” 放了一把火,脚底抹油立即溜了,提着裙摆,一跳一跳的,就像只兔子。 冷清琅气急败坏地跺脚:“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 慕容麒起身,心里又烦躁起来,今日分明是自己略胜一筹的,怎么看这个女人临走时候心满意足的得意样子,就好像自己花五千两买了一坨大粪一般,吃了大亏了? 他扭脸看一眼冷清琅,眸光很复杂,心里更是一团纠结:“听说这凝香丸乃是江湖术士所炼,没准儿真的像她所说,乃是饮鸩止渴的方子,若不是为了治病,便不要胡乱服用。” 撂下这句话,撩开长腿,直接走了。 冷清琅虽有些失落,但是又极得意,慕容麒肯花费千金博自己一笑,说明在他的心目中,还是自己的地位比较重要。 如此一想,十分安慰,哪里肯听取他的劝告,等王妈送来凝香丸,立即迫不及待地服用了。只盼着自己能一日比一日漂亮,只要慕容麒的心在自己身上,就算真的有毒也是值了。 慕容麒也没有食言,很快命府里管事送来了五千两银票。 这是她在古代赚的第一桶金,俗话说财大气粗,只要有了银两,也就有了底气,将来与孩子安身立命就不成问题。 慕容麒在府里待的时间不长,经常往军营里跑。别的闲散王爷,那都是牵狗遛鸟逗蛐蛐,吃酒听曲逛窑子,也就只有他,忙得都没有时间度蜜月。也可能是,他只是单纯不想看到自己这张沉鱼落雁的脸。 又清净了两日。 主院的门被人推开,知秋穿着一身嫩绿的罗裙,提着一个篮子趾高气扬地走进来,看到正在院子里剥花生的兜兜,鼻孔朝天:“你们小姐呢?” 兜兜最是看不得知秋这一脸得意的小人相,特意加重了语气:“我们王妃娘娘正在歇着呢。” 知秋几不可闻地轻嗤了一声:“宫里赏赐的荔枝,都是快马从南边运过来的,还新鲜着呢,王爷全都提了去给我家小姐。我家小姐见太多了,自己也吃不完,丢了怪可惜的,让我给大小姐送来尝个鲜,也还上次凝香丸的人情。” 兜兜将手里的花生“啪”地丢回簸箕里:“多谢侧妃娘娘的好意了,我家王妃娘娘这里今儿收了一堆的谢礼,莫说几个果子了,就连那上好的人参燕窝也是不缺的,你还是拿回去吧。” 知秋将篮子跨在胳膊上,从篮子里摸出一粒荔枝,冲着兜兜晃了晃:“这可是妃子笑,专门进贡的贡品,冰块镇着一日进京,即便是在相府,想要尝一个也难得。更何况大小姐自幼长在乡下,怕是都没有见识过。” 兜兜被气得鼻翼一张一合,呼哧呼哧直喘:“我们是没有见识过,所以也不稀罕。” 第42章 知秋的野心暴露了 知秋将提篮直接丢在脚下,然后转身就走:“反正这荔枝我是送来了,收不收那要大小姐说了算,你一个小丫头就能擅自做主么?” 兜兜直接追上去,提了篮子往她怀里塞:“多谢二小姐的好意了,这荔枝......” 话还没有说完,知秋一松手,那篮子就掉在了地上,荔枝从篮子里跳出来,在地上滚了几圈,散落在脚下。 知秋一愣,然后委屈地揉揉眼睛:“我家小姐一片好意,你们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蹲下身,将掉落的荔枝一颗颗捡起来,放回篮子里,然后抽噎着走了。 兜兜气哼哼地骂了一句:“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跟二小姐一样会惺惺作态,哭哭啼啼的给谁看呢。” 冷清欢站在她的身后,轻叹一口气。 “自然是给王爷看。否则冷清琅吃饱了撑的,命她送荔枝过来?肯定是麒王爷在她的紫藤小筑,然后她故意做出这样一幅姐妹情深的样子,命人送过来。可是知秋又故意说话难听,激怒了你,如此就可以回去告上一状,别人就会以为我们不知好歹。” 兜兜一愣:“我做错了么?我就只是气不过。这宫里的赏赐,应当是给王妃您的,王爷却全都拿给了二小姐。她这就是故意羞辱您嘛。” 冷清欢笑笑:“无所谓,她所想要的,却正是我不稀罕的,慕容麒怎样看我何必放在心上。我只是要提醒你一句,这个知秋太过于阴险,比冷清琅还会耍这些小手腕,日后你要小心,口舌之争没什么意思,要打就直接卡住她的七寸。” “她的七寸在哪啊?” 冷清欢微微眯了眼睛:“野心。” “什么野心?”兜兜不解地追问。 冷清欢微微一笑:“你不觉得她今日穿的那一身绿色的罗裙很漂亮吗?” 兜兜一时间没明白过来,好好的,小姐怎么又转移了话题呢? 她抓抓头发,更加疑惑:“不好看,听说只有教坊司里的舞姬们才会穿这种绿油油的裙子。” 冷清欢眨眨眼睛:“难道你忘记了,上次我在紫藤小筑门口说过,慕容麒最喜欢绿色,当时知秋就在一旁听着呢。” 兜兜苦思了片刻,方才明白过来,冷清欢话里的含义。 “您是说知秋是在投其所好!她在故意吸引王爷的注意力!” “聪明。” “可是奴婢怎么没看出来王爷喜欢绿色啊?这颜色太鲜亮了,穿上跟棵葱似的。” 冷清欢揉揉鼻子,没有热心地为兜兜解疑答惑,只是讪讪一笑,他哪里是喜欢,应当是厌憎,尤其是这个颜色的帽子。 紫藤小筑。 冷清琅正在给慕容麒剥荔枝,纤细的指尖翘起,染了凤仙花汁的指甲轻轻划开鲜红的荔枝壳,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果肉来,十分赏心悦目。 慕容麒挡开了她递过来的荔枝:“太甜了,你喜欢就自己吃吧。” 冷清琅张开红艳的唇,伸出粉红的舌尖一裹,荔枝便进了樱桃小口。她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魅惑,整个人,包括骨头都像是水做的。 慕容麒有片刻的愣怔。果真,一个女孩子的教养是从骨头由内而外的,像冷清欢那个张口闭口“提起裤子不认人”的疯婆子,是断然没有这样风情万种的仪态。 他脑海里不由自主又浮现出她抡起椅子砸人的粗鲁举动来,就像是拍黄瓜一样,嘎嘣脆。 今儿这荔枝,其实真的是皇帝赏赐给冷清欢的,虽然没有明说,他心知肚明,冷清欢在伯爵府上,顾全了长安王朝许多朝臣的脸面。否则传扬出去,岂不沦为百姓的笑柄,官威何在? 但是回到王府,走到后院垂花门,冷清琅就风拂杨柳一般迎了上来,温言软语地对他嘘寒问暖,然后望向了他手里提着的篮子。 “竟然是荔枝?王爷如何知道清琅喜欢吃荔枝?” 他鬼使神差地就全都丢给了冷清琅。 他当时想的是,冷清欢这个女人给点阳光她就灿烂,如今已经很是得意了,若是再得了父皇赏赐,怕是尾巴翘上天,更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不过,清琅善良贤惠,将一篮荔枝送了大半去给那个女人。 他看着吃得极是优雅的冷清琅,这才开口:“你今日特意在门口等我回府,可是有话要说?” 冷清琅用帕子掩唇,将荔枝核吐了,这才期期艾艾地开口:“清琅就不拐弯抹角了,今日我府上姨娘来过。” “为了金二的事情?” 冷清琅点头:“我姨娘极是为难,一方面是恨铁不成钢,巴不得王爷您替我舅舅好生管教一下二表哥,可另一方面,又心疼。毕竟是自己的子侄,听我舅母在她跟前哭哭啼啼的,心就软了。这才冒昧地过来。 其实妾身也是张不开口的,毕竟是二表哥冒犯了姐姐在先,惩罚也是活该!” 慕容麒清清冷冷地道:“这几个都是世家子弟,将来或大或小都要在朝中任职的。若是继续这样荒唐,为所欲为,必闯大祸。所以本王才会小惩大诫。” “我这个二表哥其实人是极好的,就是太实诚。谁知道竟然被那些狐朋狗友骗去吃了乱七八糟的药,一时间头脑犯晕,怕是就连亲爹都不识得了。等他出来,妾身一定让舅舅对他严加管教,日后也定然唯王爷您马首是瞻。” 慕容麒默了默:“你尽管放心,我回头知会于副将一声,多少让他吃点苦头就算了,担保让他平安无事。” 冷清琅欢喜地捉起他的手:“就知道王爷最疼妾身了。您放心,我舅舅心里明镜一般,日后对王爷定然忠心耿耿。” 慕容麒只是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冷清琅一直在留心他的反应,见他不咸不淡,貌似并没有一点激动,自己的心也沉了沉。 她是一个有野心的女人,麒王妃的荣耀是她追求的,但并不是最终满足的。就连右相都说,当今这些皇子里,慕容麒最是英武善战,深得皇帝青睐,将来是有希望问鼎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的。 她旁敲侧击地将自己的一张底牌搬出来,晾在慕容麒面前,想要通过这底牌刺激慕容麒,能够早日做出决断,将冷清欢扫地出门。 这张底牌就是自己姨娘的母族,吏部尚书府。 吏部乃是六部之首,掌握着文臣的政绩考核与任免,在朝堂上可以说是关系盘根错节。这是皇子皇位之争的一大助力。 可慕容麒这态度,有点令人琢磨不透啊? 知秋提着篮子,红着眼睛进了主屋,默默地将篮子搁在一旁,低垂了头不说话。 冷清琅心里有数,关切地问:“怎么了?” 知秋抬眼可怜兮兮地望了慕容麒一眼,然后紧咬着下唇,泫然欲泣:“奴婢奉了夫人您的命令,前去给大小姐送荔枝。谁知道,她们非但不领情,反而将篮子丢在地上,将奴婢赶了出来。” 冷清琅一怔,眸子里瞬间有水汽氤氲,然后佯作训斥:“胡说呢,姐姐怎么可能这样过分?” “是真的呢,小姐,您是知道的,大小姐一向嫉恨您,在相府如此,现在也是如此。王爷疼您,她看在眼里,心里还不知道多很您。见到这荔枝,怎么可能给奴婢好脸?下次可不要让奴婢去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了。” 冷清琅讪讪地一笑:“姐姐兴许只是心情一时不好,快别多说了。” 知秋低垂了头,有些惋惜地看着那篮子荔枝:“那这些荔枝呢?都落到了地上,真是可惜了。” 冷清琅挥挥手:“我也吃不了这么许多,你拿去给大家尝个鲜吧。” 知秋闻言一喜:“夫人对我们下人们简直太好了。” 提着篮子下去,回到自己房间,看着这一篮子红通通水灵灵的荔枝,哪里舍得分给别人,自己剥了一口一个,吃了个痛快,也吃出一场祸事来。 第43章 慕容麒,咱们和离吧? 今日慕容麒并没有走的打算,冷清琅心里欢喜,就命人下去传膳,留他在紫藤小筑里用午膳。 知秋里里外外地张罗,像个穿花彩蝶一般,进进出出。突然就觉得心慌,头上直冒虚汗,颤抖着粗喘了两口气,然后“咕噔”一声就仰面摔倒,晕了过去。 冷清琅被吓了一跳,站起身来:“这是怎么了?” 院子里的婆子揉心口,掐人中,知秋半天没有啥反应。慌忙命人寻了府里郎中过来,一番看诊之后,做了结论:“好像是心肝失养,元神失主,气血不济,虚风导致的晕厥。” 取银针刺激人中穴,一会儿的功夫,知秋就缓缓地缓过一口气来。 “好端端的,你怎么会突然晕厥呢?你身子一向好,从未听说过有什么身体不适。”冷清琅询问。 知秋头仍旧有点晕,浑身乏力,软绵绵的,站不起来:“奴婢只觉得心慌气短,浑身乏力。就像是中毒一般。” “中毒?”冷清琅诧异地问:“你吃过什么?” 知秋略一思忖,斩钉截铁:“只有被大小姐退回来的那一篮子荔枝。肯定是荔枝的问题!” “荔枝我和王爷都在吃,没有什么问题啊?”冷清琅瞅了慕容麒一眼,意有所指。 “一定是兜兜那个臭丫头偷着下了毒!她说让我给小姐你带回来吃,摆明了就是针对小姐你。” 慕容麒抿抿唇,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出了紫藤小筑。 冷清琅不忘火上浇油:“姐姐擅长下毒,神不知鬼不觉,我们没有凭证,她定然不会承认,王爷,算了吧?” 慕容麒没有说话,人已经走得远了。 正是午饭时分,冷清欢原先经常与刁嬷嬷等人一块吃饭,大家有说有笑的也热闹一些。但是这两日因为孕吐的原因,她让兜兜将饭菜端进了屋子里。 慕容麒黑沉着脸闯进院子,王妈与刁嬷嬷赶紧起身请安,慕容麒看也不看一眼,一脚踢开了主屋的门。 屋子里弥漫着极浓的陈醋味道,冷清欢正望着桌上的饭菜发愁。听到动静抬起脸来,病恹恹的,看起来无精打采。 她看到慕容麒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懒洋洋地扫了一眼:“有事?” 慕容麒冷冷地看了她面前的饭菜一眼,很简单,甚至有点寒酸,刁嬷嬷的手艺并不好。难怪这个女人看起来瘦得弱不禁风,当然,也只是看起来。 他冷冷地吩咐兜兜:“出去,关门。” 兜兜不放心地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忐忑地出去并且闭上了屋门,不放心地留守在门口。 “知秋刚才晕倒了。” 冷清欢一脸的漠不关心:“喔。” 慕容麒挑眉:“难道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她想说活该。 “与我有关系吗?” 慕容麒哼了一声:“她是吃了从你这里拿回去的荔枝晕倒的。” “所以呢?”冷清欢瞪圆了那双澄澈无辜的眼睛望着他。 “你心知肚明!” “我不知道。” “前两日本王刚刚警告过你,不要再用你那些害人的手段欺负清琅,你上次害得她还不够吗?” 冷清欢疑惑地反问:“上次?我什么时候害过她?” 慕容麒喉结动了动,似乎是吞咽下了一口极大的气:“冷清欢,你用不着在本王跟前装傻充愣。本王知道你厉害,下毒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抓不到你的把柄,不代表本王奈何不了你!” “王爷的意思是,知秋晕倒是我下了毒?” “难道不是?” 冷清欢怒极反笑:“慕容麒,你脑袋上面有坑吗?冷清琅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下毒害她?我若是真的想要害她,她现在还有命在吗?我就站在这里不用动,想要杀她也是轻而易举!我会那么笨,往荔枝里下毒?” “若非是有害人之心,你前几日买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药做什么?川乌,草乌,马钱子,这都是有毒的药材。难道不就是为了制作害人的毒药,想要加害清琅?” 冷清欢抿抿唇,一时间语缄。当时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自己胡乱说了几样药材,未曾留意它们的功效。的确如慕容麒所言,都是有微毒的药材。不过,这些药材入口味辛,苦涩,拿来害人,自己脑子秀逗了吗? 她没有解释:“这些药都是我自己吃。” “你自己吃?你当本王是傻子么?”慕容麒向着她一步步逼近:“你吃的那一副药与其他药不同,府上郎中已经查验过你埋在花池子里的药渣,你吃的,分明是落胎药。” 冷清欢惊讶地望着他:“你监视我?” “不是监视,是小心提防,自从那日知道你会下毒害人之后。” 冷清欢安静地望着他,不知道他口口声声所说的自己加害过冷清琅,究竟是什么缘由。也一直都不明白,慕容麒对她的这种厌憎与痛恨,真正的来源是哪里?就是因为自己给他戴了绿帽,就将自己想得这样卑鄙龌龊吗? “就因为,我懂医术,曾经买过药,所以,你就认定,知秋晕倒是被我下了毒?难道王爷就没有听说过荔枝病么?荔枝并不是适合每一个人吃的,有些人空腹吃了,体内血糖骤降,会因为低血糖,引发心慌,眩晕等症状,严重者晕倒。” “狡辩,闻所未闻。” “你没有听说过,也只是你孤陋寡闻。麒王爷,你麒王妃的位子我不稀罕,我更犯不着因为你争风吃醋,对着冷清琅使用这种卑鄙手段。究竟是你被美色迷了心窍,还是我冷清欢在你的心里就是这么不堪?” “口是心非!” 慕容麒眯起凌厉的眸子:“你口口声声不稀罕,但是你却在我外祖母跟前费尽心机,让她袒护你。你说不嫉妒清琅,却又处处与她作对,让她颜面扫地。你若是不想赖在麒王府,又何至于偷偷落胎? 你们不是情比金坚吗?你为了他宁肯自杀都不愿意嫁给本王,怎么从茶馆里回来之后,就舍得打掉你们的孩子了?不要告诉本王,他对你始乱终弃,不肯负责,所以你与他当众反目,然后一怒之下打掉孩子,就可以继续赖在麒王府。” 冷清欢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男人脑回路不是一般的清奇,他是始终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对他的美色有什么企图的。就连自己无奈落胎,他都会有这样丰富的联想。 我特么的仅仅只是想要保命啊。 她已经没有了与他争辩的心思,反正说什么,他都固执地不肯相信,他对于自己的偏见,已经是根深蒂固。 她抬起手来,将额前的发丝轻轻地挽到耳后,不喜不怒,极平淡地问:“王爷,是不是只有我现在与你进宫和离,断得一清二楚,你才会相信我?” 慕容麒讥讽一笑:“用不着对本王使用这种欲擒故纵的小把戏。” 冷清欢只是云淡风轻地一笑:“慕容麒,我们现在就进宫,求太后和离吧?好不好?” 慕容麒心里怒火直冲脑门:“你就那么迫不及待?” “这不也正是你求之不得的吗?或许,我们抛开了夫妻这一层关系,方才可以心平气和地说话,有一点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老太君那里,我相信,气过一阵之后就会好起来的。” 慕容麒额头的青筋跳了跳:“好,你不要反悔。” 冷清欢差点就爆出粗口,告诉他,谁后悔谁是孙子。 她早就等不及了,从她决定留下这个肚子里的孩子,将来与自己相依为命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盘算着主动向他提出。只有早日与他撇清关系,远走高飞,自己与孩子才能保全性命。否则,就始终刀悬头上,活得战战兢兢。 她清冷地一笑:“我不花你的钱不吃你的饭,还要看你的脸色,受你小妾的窝囊气,我究竟是要多想不开,才会后悔?” 慕容麒的拳头紧紧地握起来,咬牙恨声:“和离就和离,现在进宫!本王成全你跟那个野男人!” 冷清欢几乎是拍案而起,竟然带着一丝兴奋:“走!” 慕容麒冷冷地望着她,七窍生火,恨不能将眼前这个女人挫骨扬灰,方才解气。 兜兜守在门口,眼睁睁地看着二人第一次极有默契地一块摔门出去,然后吩咐下人备车,真的直奔皇宫去了。 然后,她又看到,王妈溜着墙根出去,不见了人影,应当是跑去向着冷清琅报信邀功去了。 第44章 喜公公快要不行了 慕容麒与冷清欢二人进宫之后,直奔太后居住的慈安宫。 在殿门口被其嬷嬷拦住了:“太后娘娘今日心情不佳,正在里面抹泪儿呢,麒王爷和王妃娘娘若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还是改日再来比较好。” 慕容麒有点诧异:“皇祖母她怎么了?” 其嬷嬷叹口气:“喜公公病了这些日子,一直不见好,这两日开始咳血,太医说,怕是熬不了多少时日了。喜公公伺候了老祖宗大半辈子,老祖宗心里不是滋味,今儿午膳都吃不下,坐着就噼里啪啦地掉眼泪。” 慕容麒有些犹豫,扭脸问冷清欢:“回吧?” 冷清欢站着没有动地方:“不过是她老人家一句话的事情。” 太后若是心情一直不好,难道她就只能一直往后拖吗?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万一哪天死在这个家暴男手里呢?不对,他要是敢跟自己下死手,自己一定先下手为强。 万一,他一个不小心死在自己手里呢? 她平静地对其嬷嬷道:“烦请嬷嬷通禀一声,有劳了。” 其嬷嬷看了慕容麒一眼,见他没有吭声,便撩帘进了里屋。一会儿的功夫又打开门帘,冲着二人福福身子:“太后娘娘有请。” 慕容麒当先一撩衣摆,迈进门槛去了。冷清欢低垂着头,跟在他的身后,恭敬地跪地磕头请安。 太后斜靠在罗汉榻上,愁眉紧锁,富态而又慈祥,并无一点摄人的威压,就是个寻常的老人家。她的眼圈还是红的,一开口有浓重的鼻音:“这个时候进宫,可是有什么事情?” 慕容麒看了冷清欢一眼,沉声道:“孙儿给皇祖母请罪,请皇祖母恩准,我与冷家大小姐冷清欢和离。” 太后半晌没有吭声,盯着冷清欢,徐徐开口:“你来说说,你为什么要与麒儿和离,皇祖母替你做主。” 冷清欢头也不敢抬:“回太后娘娘的话,清欢无德无能,辜负了您老人家的厚爱。恳请太后娘娘恩准。” “要是哀家说不准呢?难道你忘记了,当初麒儿第一次提出退婚,是谁寻死觅活地不依不饶的?刚刚娶进府里便闹腾和离,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呢?” 太后的话里隐含着怒气,噎得冷清欢是哑口无言。 捡来的那个便宜老爹是真的会坑女儿,分明是他舍不得这个金龟婿,偏生扯着自己的旗号,让自己现在是矮人一头,慕容麒说起来,都是自己死乞白赖地非要嫁给他。 冷清欢知道,这太后老佛爷肯定比老太君更不好伺候,一个字不对,就要被砍头的。字斟句酌之后,将过错全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清欢自幼乡野长大,缺乏礼仪教养,如今想起来,就跟撒泼耍赖的无知妇人一般,也觉得羞愧,实在配不上王爷,不如休了我吧?” 慕容麒一直沉默,见她态度坚决,竟然在太后跟前一再固执己见,赌气道:“只要皇祖母点头,休书现在就写给你。” “不识好歹的家伙!”太后突然发怒:“你们两人是油盐不进,无论谁劝说都不肯听了是吗?” 两人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一言不发,看起来就是铁了心了。 “好,好,好!”太后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我是管不了你们了,我也不想管,爱如何如何吧。来人呐!备下笔墨纸砚。” 有小太监急匆匆地进来,空着手,跪在太后脚底下,一开口就哽咽住了。 “太后娘娘,喜公公他又咳血了,打发奴才过来向太后您道个别,请您恩准他能出宫去。他说,他不想在您老人家跟前待着,让您老人家看着他难过。他最后跟您老磕个头,祝愿太后老祖宗身康体健,千岁千岁千千岁。” 重重地磕下头去,说到最后已经是泣不成声。 太后扯起一边的帕子,紧着抹眼泪,然后忍不住哭出声来:“他在宫里伺候了我大半辈子,到跟前了,哀家怎么能舍得让他出去自生自灭呢?回去告诉他,哀家一定给他找最好的郎中,他要是敢......” 话说到一半,顿住了,紧盯着跪在地上的冷清欢,眸光闪了闪,也不哭了,反而坐直了身子:“听说,前两日里,伯爵府上,你出手救了御史那个老顽固一命?” 冷清欢立即就明白过来太后话里的含义,惊出一身的冷汗。这喜公公可是已经病入膏肓了,宫里御医能人异士辈出,他们全都束手无策的病症自己也是白搭。 “不过是瞎猫碰上了死老鼠。” 太后一双洞明世事的老辣的眸子紧盯着她,瞅了有一会儿,然后吩咐那个小太监:“带着王妃去瞧一眼喜公公,别说是来瞧病的,免得他空欢喜。就说是麒王爷的恩典。” 小太监抹了一把眼泪应声:“王妃娘娘请。” 太后竟然对一个太监这样善心,看来两人之间的感情是真的挺深厚。可咳血啊,又不是头疼脑热的。 太后不耐烦地挥挥手:“假如你能救得了喜公公,和离一事,哀家这里好商量。” 这就好说了,不行也要试试,不就是咳血嘛。 冷清欢痛快起身,跟在小太监身后,一边打听喜公公的病情症状,一边三拐两拐,进了一处房间。小太监上前嘀咕了几句话,才请冷清欢过去。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太监躺在病榻之上,面色潮红,不停地咳嗽,见到冷清欢进来,还挣扎着要起身行礼。冷清欢慌忙制止了,搀扶着他的手腕,就觉得他正在烧热。 高烧再加上咳血,冷清欢初步断定,应当是肺部有问题。 喜公公见了她就老泪纵横,用帕子掩着嘴侧过脸去,冲着她直摆手。 “老祖宗对老奴我真是恩重如山呐,竟然让王妃娘娘您这尊贵之躯踏进我这腌臜的地界儿。原本说要伺候她老人家一辈子的,谁料旦夕祸福,老奴食言了。王妃娘娘,您快些回吧,别让老奴过了病气给您。” 冷清欢说话轻声细语:“太后娘娘说,一定会找最好的大夫给你看诊,不会让你有事的。”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老奴跟着她老人家享了一辈子别人享不到的福,所以寿限到了,没啥遗憾,王妃娘娘不用安慰老奴。” 冷清欢一边劝说,一边启动纳米戒子的CT功能,对他的肺部进行了扫描,影像顺利成像,她在右肺叶下方,看到有一处黑色阴影,应当就是病灶所在,与肺炎所出现的症状完全不同。也基本可以排除可以致命的肺痨等疾病。 “您这都是小毛病呢,”冷清欢笑着问:“您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其实就是这里疼,不敢平躺,胸闷,咳血。” “那怎么说这样的丧气话啊,”冷清欢说得轻描淡写:“您跟我说说,是怎么犯的病,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 喜公公又是一阵急咳,憋得脸色发紫,喘不上气来的样子。 一旁的小太监给他顺气拍背:“已经有十多天了,好好的就说胸痛,然后开始没日没夜的咳,宫里御医也瞧不出毛病。” “难道发病的时候就一点异常也没有,比方说伤寒啊,或者受了外伤啊?” 喜公公好不容易止了咳:“说出来让王妃娘娘您笑话,犯病之前,的确是有一点难受。那日太后老祖宗赏了老奴两道菜,其中有一道鱼,老奴吃得急了,被鱼刺卡住了喉咙。我干咽了一块馒头给顺下去了,可是那两日嗓子眼发痒,咳了两天,就是这样引起来的。” 冷清欢心里多少有了一点谱:“估计是鱼刺扎破了食道,然后扎进肺里,引起了发炎。” “怎么可能呢?”喜公公自己先反驳了:“这胃里的东西怎么可能进到肺里。” “强行吞咽下鱼刺,再加上肠胃不停蠕动,鱼刺是很有可能被扎进肺里的,这在临床上并不少见,并非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喜公公充满希望地望着冷清欢:“王妃娘娘的意思是,还有救?这鱼刺扎进肺里,又取不出来,迟早都是要咳死,难不成还能开膛破肚么?” 第45章 想跟别的男人喝西北风,做梦 冷清欢胸有成竹地笑笑,尽量解释得浅显易懂:“办法并不是没有,也用不着像你所说的这样严重,不过有些难受是真的。我只需要从你的鼻腔里伸进一支极细的导管,将鱼刺吸出来,再连服几天药,就可以痊愈了。” 喜公公已经是心灰意冷,骤然听闻自己还可以再活几年,一时兴奋,又急剧地咳嗽起来:“难受怕什么?只要还能继续伺候太后她老人家,即便是剔骨割肉都不怕。” 冷清欢重新检查过他的身体,叮嘱他暂时不要进食和流水,自己需要先进行准备。 退出喜公公的房间,重新回到慈安宫,慕容麒正守在殿外,见了她微蹙了入鬓剑眉:“怎么样?” “还好。” “还好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还有救,没有那么糟糕。” 慕容麒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冷清欢,你若是救了喜公公一命,我皇祖母会更加喜欢你。” 冷清欢扬起脸:“麒王爷的意思是说,我最好是见死不救了?” 慕容麒一噎,被反驳得说不上话来。 冷清欢冷笑一声,就是让太后稀罕我怎么了?我跟你一样脑子有坑,才会想方设法地让太后看不上自己,那不是自掘坟墓吗? “别忘了,太后娘娘适才可答应过我,只要能救回喜公公一命,立即答应我们和离。麒王爷,日后再见,麻烦你叫我冷小姐。” 她径直越过慕容麒,到太后跟前将喜公公的病因回禀了,太后立即大喜过望,激动得声音直颤。 “老天保佑,你是菩萨派给小喜子的救星啊,好孩子,你说应当怎么办就怎么办,今儿整个太医院的人都听你指挥。” 冷清欢低垂着头,想起喜公公那头白发,还有满是皱纹的脸,觉得小喜子三个字,充满了喜感。 “喜公公跟前的那个小太监就挺机灵,让他给我帮衬着就行。还请太后娘娘派人前去王府,将我的药箱取来。” 太后立即吩咐下去,瞬间一改适才的悲戚与难过:“今儿你若是救了小喜子,哀家一定重重有赏。” 冷清欢默了默:“清欢不要什么赏赐,只恳请太后娘娘能够恩准我与麒王爷和离。” 适才还欢悦的气氛瞬间凝固下来,太后抬起脸,看了慕容麒一眼,只慵懒地开口:“你答应吗?” 慕容麒紧咬着牙关,却是斩钉截铁:“不答应。” 冷清欢整个人都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这个男人是不是真特么的有病!吵着嚷着跺脚喊着要和离的是他,现在就差临门一脚了,他突然变卦是几个意思? 冷清欢扭脸,愤怒地瞪着他:“王爷是不是没有听清楚太后娘娘的问话?” 慕容麒看也不看她一眼,但是脸上仍旧还有难以掩饰的厌恶,清冷地掀唇:“没听错,我不同意与王妃和离。” 冷清欢真恨不能扑上去,朝着他那张英俊的脸上来一个九阴白骨爪,抓得他血肉模糊,面目全非方才解气。 “为什么?王爷不是一向很嫌弃妾身吗?” 慕容麒半天方才吐出一句话:“媳妇别人的好,哪个男人不嫌弃自家媳妇儿。” 太后“呵呵”一笑:“这就对了,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不拌嘴的?床头吵架床尾和,哪能一生气就闹腾着和离?” “不是,”冷清欢仍旧尝试着做最后的挣扎:“我们压根就是......” 慕容麒一把拽住她的手往外扯:“今日的确是我一时冲动,错怪了你,回府之后再好生跟你赔礼道歉。你就不要在皇祖母跟前耍小孩子脾气了。” 这个男人吃错了药吧?冷清欢的手被他粗粝的掌心包裹着,有点不适,使劲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被慕容麒拽着出了慈安宫。 太后在身后理直气壮:“可不是哀家出尔反尔不答应,是麒儿舍不得。” 这...... 待到跟前没人,慕容麒冷冷地一把甩开了她,气力很大,令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她肚子里的火顿时腾腾地往上冒:“慕容麒,你特么脑子被驴踢了是不是?你究竟几个意思?” 慕容麒一改适才在太后跟前的态度,望着她阴凉一笑:“你一边拼命讨好我皇祖母,一边又叫嚷着和离又是几个意思?” 这个男人简直不可理喻! 冷清欢气得想揍人:“慕容麒,你就是一只沙文主义猪!狂傲自大还愚蠢!自以为是!我特么上辈子烧杀掳掠,坏事做尽,拆了菩萨庙了,让我这辈子竟然嫁给你。” 慕容麒眸子里同样席卷着熊熊的怒火,恨不能将眼前的女人焚为灰烬:“怪我杀戮太多,你就是我的报应!” 冷清欢紧咬着牙:“说吧,你究竟想怎样?离还是不离?” “今日不行。” “特么成亲需要看黄道吉日,这和离难不成还要钦天监算生辰八字?”冷清欢气得脸都绿了。 慕容麒冷笑:“不能跟他双宿双飞,你恼羞成怒了?” 冷清欢深呼吸,再深呼吸:“对,我就是迫不及待了。你那麒王府我是一刻都待不下去。我就算是跟着他颠沛流离,饥风渴雨,也比天天守着你这张老脸心里舒服。” 慕容麒脊梁紧绷,双拳紧紧地握起,头上青筋直跳:“那本王就偏生不让你如愿!冷清欢,只要本王不开口,你就仍旧还是麒王府的王妃娘娘,想要跟别的男人一块喝西北风,都是痴心妄想!” 这个男人绝对是有病,前后矛盾,不知所谓。这是要断自己的生路啊。 冷清欢一声冷笑,提起裙摆,整个人都跳起来,趁着慕容麒不注意,一个飞腿就踹上了他的大腿:“慕容麒,去死吧你!” 堂堂一代战神,没有提防面前这个气得七窍生烟的女人,竟然会直接动起脚来,被踹了一个正着。 周围还有宫人,离得远远的看热闹,见到王妃娘娘暴躁打人,顿时目瞪口呆,全都如泥塑一般。 慕容麒的面子丢大了。他想要发作,又无法下手,冷清欢已经气呼呼地转身,怒发冲冠地走了。 冷清欢回到喜公公的住处,另外准备了干净房间,进行简单的手术前准备。 盛药的食盒拎过来,她叮嘱过小太监手术中需要注意的事项,给喜公公进行了局部麻醉,然后装作从食盒里取出纤维镜,开始手术。 这个手术并不复杂,宫里的人听说喜公公是被鱼刺扎破了肺,谁都不信,围在门口等着看热闹。当冷清欢真的从喜公公肺里取出一根带血的鱼刺时,大家全都惊呆了。 他们是第一次听说,鱼刺能扎进肺里,也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能从鼻腔探进肺里取出东西来。 有人奔跑着去给太后报信儿去了。 这个小手术虽然不疼,但是患者很难受。管子拔出来之后,喜公公咳得撕心裂肺的,还又咳出一团血丝。冷清欢却说已经没有大碍,给他又输了吊瓶,留下来观察情况。 喜公公的咳嗽逐渐缓下来,满是感激地望着冷清欢:“竟然劳烦王妃娘娘为奴婢治病,奴婢真的是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如何才能报答这救命之恩。” 冷清欢淡淡地道:“你就将我当做大夫就好,治病救人原本就是我的责任。” 喜公公年纪大了,泪点低,老眼里汪着热泪:“难怪国公府老太君会对娘娘您赞不绝口,王妃娘娘仁心仁术,定有福报。” 冷清欢听着心里一动:“老太君?她进宫了么?” 喜公公点头:“前两日里进宫跟太后娘娘说了一会儿话。老奴身子不济,也就是听了一言半语的。” 冷清欢略一犹豫:“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喜公公能否帮忙?” 喜公公轻咳两声:“娘娘但讲无妨,但凡老奴力所能及的,一定尽力。” “我想知道,适才我前来探望喜公公的时候,太后娘娘与麒王爷说了些什么?” 第46章 麒王爷宫里的备胎 喜公公面色一僵,明显有点为难。 冷清欢知道他对太后忠心耿耿,定是误会自己别有居心,慌忙补充道:“没有别的意思,实话说给喜公公知道。今日我与王爷进宫,原本是为了和离一事。谁知道适才麒王爷突然改变了主意,而且对我好像有什么误会,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 喜公公这才缓了脸色:“这个倒是好说,我打发桂子过去找太后娘娘跟前伺候的人问一声就行。” 桂子就是那个伺候他的小太监,领了吩咐出去,一会儿的功夫就回来了,向着冷清欢一五一十地回禀了。 “奴才适才已经打听清楚,好像是王妃娘娘走了以后,太后询问起麒王爷,今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最初麒王爷是不肯说的,禁不住太后娘娘追问,就说府上侧妃娘娘跟前的丫头中毒,怀疑是王妃娘娘所下,两人起了争吵。” 这个倒是实话,冷清欢点头:“后来呢?” “后来太后宣了御医过去,御医解释说,那丫头极有可能是吃了太多的荔枝,导致的突然晕厥,王妃娘娘所说的话,很有道理。太后将麒王爷训斥了一通。麒王爷仍旧是坚持要与王妃娘娘和离。” “那后来怎么又改变了主意呢?” 小桂子悄悄地瞅了喜公公一眼。 “后来,太后娘娘很生气,要治侧妃娘娘无中生有,挑拨离间的罪过。王爷就不得不做出让步,说误会解开就好,等回府一定向王妃娘娘好生道歉,对和离一事绝口不提。” 太后这分明是拿冷清琅来要挟慕容麒,这令冷清欢很吃惊。难怪慕容麒会在太后跟前忍气吞声,惺惺作态,转身就对自己冷言冷语,讥讽嗤笑。 冷清琅那是他的心尖宠,他怎么舍得让她被治罪? 太后娘娘您怕落个言而无信的埋怨,可是这笔账,慕容麒无疑是算在了我这苦命小白菜的头上。 冷清欢轻叹一口气,自己想要与慕容麒和离,岂不是也遥遥无期了吗? 从喜公公那里出来,有宫人告诉她,慕容麒去了惠妃娘娘那里请安,让她出来之后直接去前面御花园口上等着,一会儿一块回宫。 想想上次进宫,惠妃对着自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嫌弃样子,冷清欢觉得,等着是最好的选择。虽说有那么一丁点失礼。 宫人带着她去了御花园便转身回去了。她坐在一处荫凉里,四处张望,眼巴巴地盼,饿得前胸贴后背。 远远地,终于看到慕容麒的俊朗身影,从惠妃宫殿方向走过来,走得不紧不慢,似乎是闲庭信步一般。身边还跟了一个高挑纤细的宫装女子,离得他挺近。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慕容麒目不斜视,依旧是一身傲气凌人。 待到走得近了,冷清欢看清了女子的眉眼,蛾眉凤目,瑶鼻樱口,一笑两个深深的梨涡,正是标准的古典美人气质,一看就是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 她的唇畔始终挂着一抹浅淡的羞涩笑意,抬脸望向慕容麒的时候,眸子里则是浓的化不开的敬慕之意。 就说这个慕容麒沾花惹草,不管走到哪里都有备胎啊。去给自家老娘请个安,还能拐个美人出来。 冷清欢躲在花架荫凉处,一眼看到了慕容麒,慕容麒四处张望一眼,却看不到她。微微皱了皱入鬓剑眉,有点不耐烦。 “好了,你回去吧,帮我劝劝母妃。” 美人轻轻地“嗯”了一声:“表哥放心,惠妃娘娘那里自然有我。她也是一心为了表哥盘算,顾虑也周全。她的话,其实表哥可以考虑考虑。按照规制,您是王爷,可以纳两个侧妃的。” 慕容麒轻轻地“嗯”了一声:“关于王妃一事,我心里自有计较,也会妥善解决。你回去吧。” 美人脚下没动地儿,欲言又止,终于鼓起了勇气:“那冷清欢与冷清琅二人我是见过的,她们全都配不上表哥。你值得更好的女子。” 慕容麒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喜怒,只清冷吐唇:“配与不配我不在乎,只要喜欢就行。” 美人儿幽怨地抬脸望着慕容麒:“你就真的那么喜欢冷清琅吗?甚至于不惜违逆太后娘娘,都要废了王妃抬举她?” 慕容麒不假思索地点头:“这是本王应当给她的。” 美人儿期期艾艾:“可是她的品行一言难尽,还不及冷清欢。难道就是因为她背后有相府和尚书府撑腰?” 慕容麒盯着美人,缓缓掀唇:“本王需要么?” 语气里已经带了不快,美人儿轻轻地咬了咬下唇:“是焦锦多嘴了。” 冷清欢在一旁不远处支棱着耳朵听得清清楚楚,心里直冒火。表哥表妹,天生一对,这美人儿明显是看上了慕容麒,就觉得全天下的女子,除了她自己,全都配不上慕容麒。 她也瞬间明白了,自己大婚第二日,跑去惠妃那里敬茶,为什么会有宫人莫名其妙地为难自己,现在找到根儿了。不是惠妃娘娘闲的无聊,而是这美人儿在背后捣鬼吧? 当时慕容麒这厮一定是隐约猜得出来的,所以当时才没有戳破,向着惠妃揭发自己诬赖宫女投毒一事吧? 有这样的人守在惠妃跟前,这个亲婆婆能待见自己才怪。 看美人一副依依不舍,如胶似漆的样子,简直也太不把自己这王妃娘娘看在眼里。 冷清欢站起来,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就朝着二人说话的地方慢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她一站起身,慕容麒就看到了她,再次对美人下了逐客令:“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美人儿冲着冷清欢这里莞尔一笑:“这不是王妃娘娘么?既然见了,哪有不见礼之礼?” 冷清欢挑眉:“这位美人儿如何识得我?我倒是不记得从哪里见过了。” “我是在惠妃娘娘宫里伺候的,上次王妃娘娘进宫,曾经见过一面。您可以叫我锦虞。” 若是说姜锦这个名字听起来耳生,锦虞两字冷清欢倒是知道,良将之后,母亲出身皇室,也是一位郡主,所以与慕容麒勉强算是沾亲带故。 她自幼父亲战死沙场,母亲早亡,跟在惠妃跟前长大,锦虞二字是皇帝赐给她的郡主封号。 冷清琅笑得很热络:“那我如何竟然没有见过焦锦姑娘?否则这样温婉漂亮的美人儿,只消一眼,定是忘不了的。” 焦锦面上一阵尴尬,上次冷清欢进宫,她没有露面,偷偷地躲在一旁,的确是有点不太光彩。 慕容麒应当是不想多说,一把拽住冷清欢的手:“走吧,时辰不早。” 冷清欢滑腻的小手包裹在他厚实的大掌里,柔弱无骨,轻轻挣了挣,没有挣开,脚下赖着没动地儿。有些话还没有问清楚呢,就这样走太便宜了。 慕容麒扭过脸来,看着她有点不耐烦:“走啊。” 有本事你将你的表妹撵回去啊,她跟一只狗皮膏药似的黏着你,你就欺负我老实是不? “我与焦锦姑娘一见如故,有些话还没有......” “累了?走不动?”慕容麒挑眉,用带着威胁的目光。 冷清欢心里瞬间警铃大作,还没有做出应对时,慕容麒一转身,背对着她,半蹲下身子,手腕使力,就将冷清欢背了起来。 一手捉着她的手腕,一手托着她的腿往上托了托,然后大步流星地出了御花园。 冷清欢最初有些抗拒,但是很快安静下来,还转身冲着呆愣在原地的焦锦挥了挥手:“焦锦姑娘,我们改日再聊。” 慕容麒托着她的手猛然使了劲儿,她情不自禁地惊呼了一声,然后抡起另一只粉拳,朝着慕容麒肩上锤了两下。看起来是娇嗔,但是也使了七八分力道。口里还娇滴滴地嗔怪:“当着焦锦姑娘的面,羞死人了,讨厌!” 冷清欢想再次扭脸看看那美人蕉的脸色,慕容麒走得太快,昂首阔步的,两三步就走得远了。再回头,那美人蕉还杵在原地,俏生生地立着,浑身笼罩着浓浓的哀怨与忧愁。 唉,我本将心付明月,怎奈明月照沟渠,这又是慕容麒欠下的一笔风流债啊。 第47章 惠妃究竟给出了什么馊主意 冷清欢还在替别人伤春悲秋,慕容麒一松手,她没有提防,整个人顿时从他坚实宽展的后背上滑了下来,双脚落地,不由自主“噔噔”地后退两步,差点跌坐在地上。 慕容麒冷冷地瞅着她:“警告你,以后离锦虞远点。” “我又不是什么登徒浪子,你这样紧张做什么?当我真的稀罕她么?”冷清欢嗤之以鼻:“你慕容麒的女人,我都巴不得有多远离多远。” 慕容麒抿抿棱角分明的薄唇:“她只是我表妹。” 冷清欢一本正经地认真道:“那本神医秉承着职业守则,好心奉劝你一句,近亲结婚不太好,将来孩子很容易出现畸形或者智力低下。” 慕容麒脸上的小火苗开始蒸腾,冷清欢可以感觉到,他的血压也在疯狂飙升,这厮又生气了。 自己说话已经尽量很委婉了,生个孩子没屁眼的情况也会发生的,这不是恶毒诅咒,而是科学证实啊。 果真,慕容麒紧咬着牙根,一字一顿:“谁说本王要娶她了?” 冷清欢歪着脑袋:“那她怎么劝你再纳一个侧妃呢?还说按照规制,你这王爷应当有两个侧妃娘娘。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我不介意。” 慕容麒一噎,顿时偃旗息鼓,转身就走:“你管不着。” 冷清欢咂摸咂摸嘴:“我没有想管,若是她想要我这正妃的位子,我也可以拱手相让啊。” 一句话又轻巧地点燃了慕容麒的怒火:“冷清欢,你不要得了便宜卖乖!本王暂时不休你,不代表着会一直忍耐。” 有些话还是挑明了说好。 冷清欢耸肩:“慕容麒,太后不许我们和离也并非我所愿,你不能将这笔账算在我的头上。我也是无辜的。假如惠妃娘娘给你出了什么锦囊妙计,你可以试试。” 慕容麒脚下一顿,扭过脸来,凶巴巴地瞪着她:“本王敢保证,你不想,你会后悔的。” 冷清欢一愣,仔细回想焦锦适才说过的话,还是猜不透,惠妃究竟给慕容麒出了什么馊主意。反正,惠妃对自己很不待见,若非是有太后娘娘,她只怕是恨不能送自己离开千里之外了。 “什么主意,说来听听,万一靠谱呢?” 慕容麒只冷哼一声,转身就走,远远地甩了她。 冷清欢轻叹一口气,只能屁颠屁颠地跟上。 还是社会主义好啊,这倒霉的穿越,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他慕容麒可以三妻四妾,桃花朵朵,自己未婚先孕都是十恶不赦,想要离个婚,都要七大姑八大姨管着,每天都在濒临死亡的边缘小心试探。 麒王府。 冷清琅坐在紫藤小筑的院子门口,画了最精致的面妆,翘首以待。 院子里的小丫头被派去了大门口打探消息,只要慕容麒一回来,丫鬟就会回来禀报。 听说两人今日争吵得很厉害,一路吵去了宫里,听说还差人取走了属于冷清欢的药箱,假如不出意外,冷清欢一定会被扫地出门。 丫鬟慌张地一路小跑,鼻尖上都是晶莹的汗珠。 冷清琅坐起身来:“怎么样?王爷回来了?” 丫鬟气喘吁吁地点头:“回来了。” “冷清欢呢?” “也跟着回来了。” “什么?” “而且还得了许多太后娘娘的赏赐,有补品还有锦缎珠宝。” 这次冷清琅更加吃惊了:“太后竟然赏赐她?为什么?” “听说是王妃娘娘治好了太后娘娘跟前喜公公的病,太后娘娘高兴,赏赐下来的。” 冷清琅彻底地恼了,这个女人为什么就一直这样幸运呢?先前救回老太君一命,令老太君处处袒护着她,现在竟然又在太后跟前出了风头!她这麒王妃的位子,怎么越坐越稳了呢? “那王爷呢?” “王爷看起来很不高兴,而且......” “而且什么?快说呀。” “而且王爷在门口遇到了沈世子。” “沈临风?”冷清琅漫不经心:“遇到他又怎么了?” “沈世子刚刚打猎回来,是来给王爷送猎物的。说上次猎物少,只送了王妃娘娘一只野鸡和野兔,太寒碜了,怕是不够吃。所以这一次,送了好几只来,让侧妃娘娘您也尝尝鲜。” 冷清琅顿时大吃一惊。上次的事情令冷清欢与慕容麒二人大起干戈,慕容麒正在气头上,所以并未对此事刨根究底,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沈临风此举,无疑就是给冷清欢开脱啊。那么,慕容麒会怎么看待自己呢? “王爷怎么说的?”知秋在一旁听到了小丫鬟的禀报,着急地问。 “王爷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了王妃娘娘一眼,奴婢也揣摩不出来他是什么情绪。王妃娘娘倒是笑嘻嘻地向着沈世子道谢,说上一次的野兔被府里......” 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小心翼翼地看冷清琅的脸色,低声接着道:“说被府里的疯狗给夺了去,没有吃好。” “啪”的一声,冷清琅愤愤地一把拍在藤椅扶手上,恨声道:“她这分明是指桑骂槐。” 小丫鬟犹豫了一下,又吞吐道:“这话惹恼了王爷,冷哼一声就进了府,径直去了书房。” “她冷清欢有什么好?一个个的全都跟我作对,护着她!”冷清琅更加恼怒。 知秋在一旁酸丢丢地撇嘴:“小姐不用担心,这冷清欢又臭又硬,明显王爷是看不上的,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喜欢她又如何?太后她们的手伸不进王府的后宅。” 冷清琅扬起脸来,看着知秋,然后慢慢起身,朝着知秋脸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使了极大的力气。 “放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也敢乱说。” 知秋被这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半天方才缓过劲儿来,“噗通”一声跪下了:“小姐恕罪,知秋再也不敢了。” 冷清琅指着她的鼻尖,气哼哼地道:“都怪你,给我出的这是什么馊主意?如今事情漏了陷,王爷还不知道怎么看我。肯定将我当成那种工于心计的女人了,否则怎么能不来跟我解释呢?” “小姐只要一口咬定,一时间伤心,只是一个误会罢了。王爷还真能较真,掘地三尺,找那只被剥了皮的兔子么?”知秋献计道。 “难道你忘了今日之事了?你信口开河胡说八道,栽赃给王妃,离间王爷与王妃之间的关系。两件事情联系起来,王爷他能轻饶了我吗?这一巴掌都是轻的。今儿你就给我跪在这里忏悔思过,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起来。” 知秋顿时慌了,适才王妈过来回禀,说麒王爷与冷清欢进宫和离去了,小姐还一时高兴,赏了自己一碗燕窝,怎么一转眼,就将所有的罪过全都推到自己身上了?在这人来人往的院门口跪着,府里下人全都看在眼里,日后见了自己还不说三道四的? “小姐,知秋也是一心为了您着想啊,这一切不都是为了早点赶走冷清欢么,求您饶了奴婢吧?” 冷清琅此时心里是糟糕透了,慌乱得六神无主。 这事情若是翻腾出来,自己在慕容麒心里的地位肯定会一落千丈。解释是没有用的,慕容麒不是没有脑子,耳根子软的男人。如今最好的方法,那就是将所有的罪过全都推到知秋身上,让她当自己的替罪羊,才能有所挽回。 所以,她必须要严惩知秋,哪怕只是给别人做个样子。 至于慕容麒与冷清欢为什么没有和离,她也不敢到跟前追问了,只能等着慕容麒气消了,能够心平气和地听自己说话,再看看有没有翻转的可能。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以下犯上,不可饶恕,就跪在这里好好忏悔思过吧。” 扭身气汹汹地回了屋子。 第48章 为了打虎引狼入室 知秋就跪在紫藤小筑的院子门口,眼见天色渐晚,府里四处掌起灯笼,有蚊子围着她嚣张地打转,挨了打的脸火辣辣的,还在疼。这也就罢了,更难以忍受的,是来往指点的下人,令知秋一张脸羞臊得火烧火燎。 她明白自家小姐这样惩罚自己的用意,不过是将过错全都推诿到自己身上,做给慕容麒看的。 自己一心为了她谋划,她竟然过河拆桥,日后在麒王的眼里,自己就是一个富有心机,挑拨离间的刁奴了。 越想越气,越想越恼。就连晚间饭都没有吃,空着个肚子,头晕晕沉沉的。 而冷清琅今日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以为,慕容麒从宫里回来,应当来自己的紫藤小筑的,事情如何会与自己说一声。 谁知道,从日落黄昏到繁星满天,听着外面已经交更,慕容麒应当是在书房里歇下了。心里更加难受,觉得受了冷落,慕容麒是真的在生自己的气。 她命人将知秋叫起来,自己心烦意乱,也懒得安抚她的不满情绪,先行睡下了。 知秋双腿都跪得麻了,费力地站起身,又觉得饥肠辘辘,饿得头晕眼花。她原本血糖就低,现在浑身就像是虚脱了一样。 她平时依仗着得冷清琅器重,对于院子里其他下人全都不看在眼里,不如赵妈会来事。今日受罚,一堆儿人幸灾乐祸,竟然都没有人帮她留饭。一步一挨地走到府里厨房,里面已经落了锁。 府里主子少,厨房的人也懈怠,早早地就封了火。 她落寞地往回走,路过主院,里面院子里的灯笼还亮着,有橘黄的烛光从门缝里流泻出来,一股甜香的味道在周围蒸腾,院子里还有人在嘁嘁喳喳地说话。 她的脚下一顿,从门缝里张望,冷清欢与兜兜正盘膝围在一个小炭炉跟前,手里端着碗,一边吃得津津有味,一边闲聊家常。 炉子上翻滚的,应当是银耳莲子汤。知秋吞咽了一口口水,没舍得挪地儿。 兜兜眉飞色舞地说话:“听说知秋现在还在院子门口跪着呢,真解气。让她助纣为虐,胡说八道!” “顶多算是各为其主吧,知秋对冷清琅是真的忠心耿耿,只可惜,遇人不淑啊。今日的事情还好,不过是个小插曲而已,冷清琅为了挽回在慕容麒心里的地位,不过是做做样子。 你想,假如那知秋帮着冷清琅背地里做过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一朝事发,冷清琅为了保住自己,过河拆桥都是轻的。” 知秋后心处冒出一层冷汗,凝神细听。 兜兜啐了一口:“那也是她自己自作自受。何苦非要为虎作伥?” “定是冷清琅画饼充饥,应承下她什么好处了,也或者拿捏着她日后出路。” “其实原来在相府,我们下人私底下都说,知秋长得好看,一点也不比二小姐差,将来若是跟着二小姐做陪嫁丫头,通房是跑不了的。” 冷清欢搁下手里的调羹和汤碗:“岂止是通房,你们也太小看知秋这个丫头了。她生的一副好皮囊,心眼又活泛,就连冷清琅都不是她的对手。她若是真被抬举,与冷清琅二人谁更得宠,那还说不准呢。” “怎么能呢,小姐,知秋只是个丫头。” 冷清欢轻嗤一声:“我还是嫡女,正妃呢,冷清琅何曾将我放在眼里?男人宠才是硬道理,出身算什么?你怕是不知道,伯爵府的秀云姑娘,那门庭也不低吧,现在就被一个市井里来的外室骑在头上作威作福。” 兜兜瞪大了眼睛:“那不一样,王爷跟侯府那位二公子不是一样的脾性,他好像不是很热衷美色。” “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的,你是没有留心到,慕容麒每次见到知秋,那眼光火辣辣的,一个劲儿往她身上瞟,就像是黏在上面似的。只可惜冷清琅不给二人这个机会罢了,依照她的性格,绝对不可能抬举知秋。” 二人絮絮叨叨地说话,虽说压低了声音,但是门外的知秋听了一个清楚,一时间心情荡漾,有点魂不守舍。一些被自己拼命压抑住的念头,悄悄地冒出来,然后疯狂地生长。 她第一次发现,其实这个大小姐并不是那么讨厌,她有些话说得很中听。 知秋又贪婪地深吸了一口银耳莲子的甜香味道,这才回了紫藤小筑。 兜兜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扒着门缝往外瞅,然后“噗嗤”一笑:“小姐,已经走了。” 冷清欢站起身来:“这冷清琅真舍得让她跪,看来劣迹败露,恼羞成怒了。” “这就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们自己杀了兔子栽赃小姐的时候,就没有想到会有今日么?” 冷清欢眯着眼睛,心情极好:“你是没有见到慕容麒当时听到沈世子的话,那一脸吃了大便的样子,太特么的解气了。当初还为此跟老娘我动手,油盐不进,解释也不听,这次是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我在一旁,那叫一个痛快。” “小姐您也是,王爷知错就改就行了,您怎么还不给他脸面,指桑骂槐地骂人。别人都当爷似的捧着敬着,将他惯出了不可忤逆的一身狂傲之气,您是一再地挑战他的底线。” 冷清欢不屑一顾:“有些人就喜欢找不舒坦。要当爷只管找冷清琅去,到我这里不好使。” “您说,万一我们撩拨起来了知秋的野心,真的在王爷跟前得宠怎么办?我们岂不是为了打虎引狼入室?头一遭见有人这样撺掇别人勾引自家夫君的。” 冷清欢斩钉截铁:“冷清琅怎么可能给她这种机会,一见到苗头,肯定立即就掐死在摇篮里了。再说了,我都嫁进王府这么长时间了,你见过慕容麒有什么女人吗?” 兜兜摇头:“听说王爷跟前伺候的,都是侍卫和常随。” “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知秋又算不得拔尖的,慕容麒不至于这么没有见识。而且,我怀疑,啧啧,他没准儿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呢。” 兜兜窘着脸:“小姐您又胡说了。” “你想啊,战场上,那些人什么阴损的招使不出?王爷身上负过那么多伤,偶尔被踢一脚什么的,应当是家常便饭。不过,这也不关我们的事情,我们就搬个板凳吃瓜就好。” 兜兜瞟一眼已经黑灯的下人房,压低了声音:“那个喂不熟的白眼狼怎么办?得亏小姐您对她那么好,她却狗改不了吃屎。” “不着急。”冷清欢一脸的若有所思:“有道是杀鸡儆猴,冷清琅若是收拾了知秋,兔死狐悲,她还敢替冷清琅卖命吗?” 知秋是悄悄地回到紫藤小筑的。冷清琅的房间里已经熄了灯。 她自己单独住在一个房间里,是作为大丫鬟的特殊待遇。 她坐在床前愣怔了一会儿。然后一咬牙,站起身来,重新换了一套软缎子的束腰罗裙,对着菱花镜,往脸上轻轻晕染了一点香脂与桃花粉,然后再次出了门。 在门口,恰好遇到赵妈,腰上挂着钥匙,正要闭门落锁。见到知秋要出去,诧异地问了一句:“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知秋与赵妈一向不合,头也不回地回了一句:“找点吃的。这门一会儿我来锁。” 赵妈撇撇嘴,提着鼻子闻了闻,讥诮地嘀咕了一句:“去厨房还抹这么香的香脂做什么?厨房里有俊俏的后生么?” 知秋离开紫藤小筑,径直出了后院的月亮垂花门,向着前院书房的方向走过去。 天色阴沉,竟然飘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不大,但是风有点凉。 书房里的灯还亮着,慕容麒应当还未歇下。 知秋走到跟前,就被侍卫有礼貌地拦住了:“书房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知秋姑娘可是有什么事情?” 第49章 女人真麻烦 知秋一路走来,软绸的衣服被洇湿了潮气,湿哒哒地贴在肩上,头发上也挂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显得有点楚楚可怜。 “我是来给王爷赔罪的。” “王爷已经歇下了,不得打扰,若是没有要紧事情,知秋姑娘请回。” 知秋一提裙摆,直接在湿漉漉的青石地上跪下了,冲着书房门口的方向,颤着声音央求。 “王爷,奴婢知秋特来请罪。今日是知秋一时间妄言,信口开河,令王爷与王妃娘娘之间生了矛盾。我家小姐已经狠狠地责罚过奴婢,让奴婢过来,向着王爷请罪。恳请王爷饶恕。” 说完之后,便支棱着耳朵听。 书房里没有什么动静,半晌之后,慕容麒不咸不淡,清冷的声音才传出来:“既然已经责罚过了,还来做什么?” “奴婢不想王爷迁怒我家小姐,所有的事情与我家小姐没有一点关系,都是奴婢的过错。” 书房里,慕容麒的声音更加冷:“谁说我迁怒于她了?” “小姐眼巴巴地盼了您一下午......” “侍卫!” 慕容麒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 侍卫立即会意,上前将知秋从地上拉起来:“快走吧,再不走主子真的要降罪了。” 知秋一声娇滴滴的痛呼:“嘶......疼!” 侍卫慌忙住了手。知秋侧着耳朵听,屋子里的烛火熄了。她不甘心地咬咬牙,阴冷一笑,转身回了紫藤小筑。 书房里,慕容麒心烦意乱,辗转反侧都睡不着,起身推开窗户,望着外面暗沉如墨的天空,负手而立。 知秋的话看似在请罪,将所有的过错全都包揽在自己身上。却令他愈加觉得,所有的错事全都是冷清琅暗中授意的,现在事发,将一个婢女推出来顶罪。 还记得,那日,知秋信誓旦旦,说在朝天阙门口,看到了兔子的皮毛与血腥。 冷清琅,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单纯善良而又柔弱。 心里还是烦,烦躁得睡不着,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只知道,都是冷清欢那个女人造成的。 第一次见冷清欢,其实是在她刚刚进京那一年,南诏使臣入京,他们几个皇子恰好就在那次洗尘宴之上。她与她母亲兄长三人的出现,给朝堂之上的官员们带来的都是尴尬。 长安自诩礼仪之邦,而冷相金榜题名,才冠长安,乃是天下学子的表率,又是那次负责接待南诏使臣的官员之首,却为了攀权附势,抛妻弃子,并且将原配与妻儿逼得走投无路。长安人被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 至于当时冷清欢的母亲是如何深明大义,周全冷相的脸面,他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冷清欢当时梳着一对双抓髻,剪着齐眉刘海,面对着利用金银珠宝诱惑她的南诏使臣,忽闪着一双毛嘟嘟的大眼睛,花瓣一样的小嘴一张一合,接二连三的质问,犀利直白,直接将对方呛了一个跟头。 都说童言无忌,孩子的话,大人不能怪罪,南诏使臣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当时的脸皱巴巴的,就像是吃了黄连。 父皇还有皇祖母却瞬间弯了眉眼,脸色和缓。 一群孩子对着冷清欢背后评头论足:“这小丫头嘴巴太厉害,将来谁倒霉才会娶她做媳妇儿。” 大哥瞅着他不怀好意:“给老三当媳妇,他功夫好,媳妇不听话就揍得她哇哇叫。” 一群皇子偷偷窃笑。 后来,皇祖母真的将她指给了自己。 他带兵回到上京,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去皇祖母跟前退婚。这种伶牙俐齿的女子坚决不能娶,尤其,听说,她自幼生在乡下,一定野得不行。结果,被皇祖母训斥了一通。 第二次见冷清欢,是在相府,他亲眼见到,冷清欢抬手将冷清琅推落锦鲤池中。看来,这个女人不仅口舌如剑,还嚣张跋扈,刁蛮任性。 第三次,花轿里,冷清欢用一把剪刀惺惺作态,令自己丢尽了脸面。 她医术那么好,想要寻死,不就是一粒药丸的事情吗?何至于这样大费周章?所以,他认定了,她应当是对于自己同时纳冷清琅为侧妃的事情不满,一哭二闹三上吊,典型的妒妇! 而且,她还有了身孕,这样的事情任何一个男人都受不了。若是传扬出去,自己会再次沦为长安王朝的笑柄。 这样一无是处的女人,他迫不及待地与她撇清关系,无论是生是死,她回她的相府,与自己再无瓜葛。 可是为什么,今日在慈安宫,当他被皇祖母跟前的嬷嬷挡在宫外的时候,会有一种侥幸?当她斩钉截铁地说要和离的时候,自己会暴怒?当外祖母以冷清琅的命运作为要挟的时候,自己除了将她再次恨得咬牙切齿,竟然还会如释重负? 自己为什么一次次向着外祖母和祖母妥协?将这个女人重新带回王府?向来杀伐果断的战神麒王爷,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优柔寡断了?莫非,是这个阴险的女人给自己下了什么迷药? 一想起冷清欢每次被自己责问之时,倔强不屈的眼神,桀骜不驯的脸,心里顿时就火气翻涌。分明是她红杏出墙,做错事在先,为什么还会这样理直气壮?但凡是她对自己稍微服一点软,自己也不会对她这样无情刻薄。 女人真麻烦。 姐妹二人全都不是省油的灯。 第二天一早,慕容麒拍拍屁股,跑去军营里躲清静了,这王府,鸡飞狗跳还是上房揭瓦,全都随她们心意。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 他走了,这王府反而太平了。 冷清琅做戏都是给慕容麒看的,他不在府上,英雄无用武之地,冷清欢这里,她又讨不到什么便宜,自然也就偃旗息鼓,安生下来。 晨起,冷清琅就无聊地端坐在妆台前,瞅着菱花镜里的自己,娥眉樱唇,我见犹怜,哪里比冷清欢差一星半点。可偏偏就是一句嫡庶有别,冷清欢唾手可得的王妃位置,自己却要殚精竭虑去谋求。 原本,属于冷清欢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出门便是无上荣耀的相府嫡女,前呼后拥,众星捧月,上京贵女争相巴结。就是她与她母亲出现的那一刻,自己就沦落成为了笑话。 若非是自家父亲当初为了飞黄腾达,答应尚书府的金榜抢婿,又何来后面的两妻争夫? 冷相为保前程将所有过错全都推到金家头上,虽然后来因为亏欠对姨娘与自己十分偏爱,但是,他也无法弥补自己为此付出的代价。 冷清欢,她一个已经失贞的女人怎配成为尊贵的麒王妃?这个位置迟早都是自己的。假如,她不识抬举,就别怪自己心狠手辣。 “啪”的一声,眉笔在手心里折断。赵妈立即从一旁湿了帕子给她擦手。手心里被扎了一个红点。 “好端端的,你说王爷怎么突然想起跑去军营里住了呢?”冷清琅恹恹地自言自语。 赵妈面上不冷不淡:“夫人为什么不去问问知秋呢。” 赵妈懂规矩,从冷清琅大婚之后就改口,不叫小姐叫夫人了。 冷清琅漫不经心地问:“问她有什么用?” “王爷走的前一日,知秋单独去过王爷书房。” “什么?”冷清琅转过身,一脸惊讶:“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全然不知?” “夫人那个时候已经睡下了。就那日她被您罚跪,起来后精心梳洗妆扮了一番,就去王爷的书房了。” “她去做什么?”冷清琅顿时警惕起来。 “谁知道呢,奴婢眼瞅着她去了前院,从跟前过的时候,香风阵阵的。” 冷清琅眯起眸子:“她竟然没有跟我提起过。” “大概只是心虚。” 第50章 帮我救一个人 冷清琅将手里的帕子“啪”的一声丢在妆台上。 “反了天了,临出嫁的时候,母亲就曾经叮嘱过我,我还不信,没想到,她竟然还真的存了这种心思。赵妈,去将那个小浪蹄子给我找过来,我倒是要看看,她怎么敢?难道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么?” “夫人沉住气,”赵妈瞅一眼窗外院子,沉声劝道:“你即便是问了,她也会巧言善辩,抵死不认,还坏了主仆间的情分。” 冷清琅这才正色打量面前的赵妈,想起金氏苦口婆心的叮嘱来。 金氏说,她若是将来想抬举知秋做个通房丫头那是她的恩典,可知秋若是自己上蹿下跳的,那就是不将主子放在眼里,这种人恩将仇报,野心勃勃,坚决不能惯着。 而赵妈,除了一心为主子打算,不会有其他的野心。 知秋伺候了她许多年,一向忠心耿耿,所以,冷清琅将金氏的苦口良言当做了耳旁风。嫁入王府之后,出来进去,都是带着知秋,哪怕是在慕容麒跟前,知秋喜欢多嘴,耍个小聪明,自己也没有往心里去。 反倒是这个赵妈,一直以来默默做事,将里里外外打点得周到,但是很少来自己跟前转悠出风头。 赵妈与知秋背地里不合,她早就知道。因为知秋背地里也没少嘀咕赵妈的闲话。冷清琅乐见其成,两人若是好做一处,她这个当主子的反倒是要小心了。 今日听赵妈在自己跟前说起知秋的坏话,她是将信将疑,所以才想着找知秋求证。 “不给她一点颜色看看,难不成还放任她无法无天么?即便没有,也是要敲响警钟的,趁早让她死了这条心。” 赵妈微微一笑:“小姐最近有点心浮气躁了。八成就是知秋这个丫头撺掇的。” “什么意思?”冷清琅诧异地问。 “打个比方,王爷对于王妃那是打心眼里厌憎,王妃被休弃那只是迟早的事情。夫人你只需要尽心尽力地侍奉好王爷,让王爷知道你的好就可以了。何必四次三番地去跟王妃闹别扭? 王妃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什么都豁得出去,就连拿刀子逼着王爷的事情都干得出来。咱们不能,一点便宜都讨不到。最终也只会弄巧成拙,还将王爷推进了王妃的怀里。 您仔细想想,这几次,除了知秋那个丫头在王爷跟前出了风头,您可曾讨到过便宜?谁知道知秋这个丫头安的是什么心思?您被她撺掇得有点操之过急了。” 赵妈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冷清琅瞬间恍然大悟。不论知秋是什么目的,有意还是无意,反正几个回合下来,自己的确是一星半点的便宜都没有沾到。 “那赵妈您说应当怎么办?” “王妃愿意怎么扑腾那是她的事情,您只管让王爷喜欢您就成。只要得了宠,什么都好说。” “那知秋呢?” “这个老奴不敢多言。小姐若是喜欢她伺候,只管做主给她寻个人家,掐了她的野心。” 冷清琅眸子里掠过一抹狠厉。无论赵妈说的是真是假,知秋有没有这个野心,她的提议倒是不错,只要将知秋许配了人家,她兴许就能安分守己了。 这个丫头,的确是有那么一点机灵劲儿,那是自己的左膀右臂,若是说弃之不用,还真的可惜。 赵妈的话听信一半就好,此事分寸也要掌握好,稍有偏颇,主仆离心,便宜的就是冷清欢。 冷清欢这几日最潇洒,听刁嬷嬷说,慕容麒跑去带兵剿匪去了。 莫不是这厮真的被自己气出了好歹,跑去杀人解气去了?这样也好,过完杀人的瘾,呈够了威风,回来也就正常一点了,免得老是将自己当靶子,活得都战战兢兢的。 不过,堂堂战神王爷跑去剿匪,未免有点大材小用了,只靠这名头应当就能让贼匪们闻风丧胆,弃械投降。用得着一走就是这么多天,还忙得连家都不回?别忘了,他的紫藤小筑里,还搁着一位娇滴滴的美人等着洞房呢。 听说慕容麒到现在为止,都还睡在书房里守寡,没有与冷清琅圆房。他肯定是不可能听惠妃娘娘的话,为自己守身如玉的,难不成是养肥了再宰? 还真能沉得住气。 老太君听闻慕容麒不在府上,她的病也好利落了,吩咐冷清欢隔上五六日过去请脉就行,不用见天往府上跑。 冷清欢清日常与兜兜等人唠嗑吹牛侃大山,因为自己出府不方便,打发灵倌儿去探望了哥哥一次。 刁嬷嬷还是喜欢绷着脸,不苟言笑,但是做事很认真,也极本分。对于府里的人和事又熟悉,所以,需要跟主院外面打交道的差事,冷清欢就放心地交代给她。 兜兜则是贴身伺候自己饮食起居,院子里剩余的洒扫收捡,洗洗涮涮,自然全都落在了王妈的头上。自从她的卖身契被冷清欢攥在手心里,就夹起尾巴,老实起来。 日子不过是平静了七八日,慕容麒的一骑快马,旋风一般席卷到府门口,然后在下人诧异的请安声里,直接飞奔进了朝天阙,踹开房门,一把拽住了冷清欢的手,红着眼睛:“跟我走!” 冷清欢悠闲日子过了几天,警惕心低了,猛然见到他闯进来,还差点踹飞了主屋的房门,心里就是一哆嗦。 完蛋,这家伙莫非又吃错药了? 上次被他捉过的手腕肿了好几天,端个汤碗都打颤,这刚刚消下去,这厮一使劲儿,自己怕是又要残废。 吃一堑,长一智,与其被人欺负,哪有欺负别人爽?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手腕一翻,就摸出了三根银针,打算先麻醉了他,再三百六十五样花活,陪他慢慢玩个够。 一抬脸,却见慕容麒皱着眉头,望着自己满脸恳切,眸子里竟然还有一丝央求? 她的手一顿,没有扎下去,而是先礼后兵,发出了警告:“我数到二,放开我!” “跟我走,”慕容麒没有放开,但是手劲儿略微松了一些,还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帮我救一个人。” 这个挽着百斤弓怕是都稳如泰山的男人手腕竟然会打哆嗦? 冷清欢明明知道,他是在很认真地跟自己说话,但是仍旧忍不住讥讽地勾起唇角:“我为什么要救?你不是说过么,我阴险毒辣,只会不择手段地害人。” 慕容麒抿抿唇,没有服软,只是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人马上就不行了。” 关我屁事! 你也有求我的时候? 冷清欢清冷一笑:“我不是大罗神仙,请恕我无能为......” 话还没有说完,慕容麒直接先下手为强,抬手一拂,她就被点了穴道,浑身都麻木了,动弹不得。麻蛋,原来传说中的点穴功夫是真实存在的,比自己的麻醉针效果还要好。那一瞬间,冷清欢丝毫没有担心自己的下场,反而有心情吐槽。 慕容麒松开握着她的手,蹲下身,直接抱着她的腿,将她整个人都扛在了肩上,一手拎起装药的食盒,淡淡地道:“得罪了!” 然后撩开大步往外走。 兜兜等人守在院子里,见到这场景,还以为自家小姐又惹恼了王爷,王爷是要将自家小姐打包丢出去吗? 她吓得双腿发软,但是仍旧勇敢地追上去,一把拽住了冷清欢的手:“小姐别怕,无论王爷将您丢去哪里,兜兜都跟着您。” 慕容麒扭脸,冷冷地瞪了她一眼:“滚!” 适才还义薄云天,誓死追随的兜兜手一哆嗦,就松开了冷清欢的手,而且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睁睁地看着慕容麒扛着自家小姐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