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很短的重要阅前须知 因为原本的简介大概不好用了,只好发个这个。首先强调一下,这是另一个世界,另一个世界……它叫蔚蓝,只是文明有些相似而已。 1、说明一点:虽然叫做《穹顶之上》,但这并不是一本大家过往概念中的星战机甲小说。 我的写作尝试肯定会有,但是自身基础的东西,终究是写人,一个人,一群人。设定小剧情有七万多字,有我梦想去写的人物和情节。 2、小说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借一个网络流传的梗切入思考的。 但是故事并不是那个故事,我也自信能写出血肉真实感,所以并不用太在意这个。 3、大概它是这么一个故事: 天顶入侵,抵抗力量从幕后到台前。 逐渐揭开的幕布后面: 有普通人难以想象的高端武力;英雄灿烂的名字,以及无数不具名的身躯;有铁和血,呜咽和长歌,决死的人,和绝望里的光…… 据说,砍倒“大家伙”是男人的浪漫。 少年十九,被硬塞了一把刀在手里。想活下去,所以砍他玛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砍出来亿万人共同的生路。 4、为了避免麻烦和没法碰的历史,故事发生的世界叫做“蔚蓝”,是另一个世界,与我们有着相似却又不尽相同的文明。 比如它也有高考,也有城乡。 有个国家叫做华系亚;还有个国家,叫做米特利;熊占里联盟共和国后来解体了,分裂出来的主体国家,叫做罗萨。 5、我开始讲他们的故事了。 穹上相关名词解释 小说设定了一些大家可能刚看到不熟悉的东西。所以,建这个名词解释章节,随剧情修改和增补。 待更新: 1、源能:对于源能,包括它的存在和由来,目前仍没有任何一条可以被完全信任的解释。 只有猜测:它是宇宙形成当时残留的本源力量,换句话说,就是它,激发和推动了宇宙的形成。故,人类称之为源能。 亿万年间,残留源能不断消耗,至今已然十分难得、珍贵。 (待进一步更新) 2、死铁:超出人类固有认知的超级材料。 劳简等蔚蓝战士的“战匣”、“武器”等,均以此铸造,是目前可知,唯一可以在一定程度内承载源能的材料,无可替代。 与源能一样,很缺。 (包括来源和生成等等,均有设定,待进一步更新) 3、蔚蓝联军:在1908年,后来被掩盖为“通古斯大爆炸”的著名事件后,人类各国为共同抵御天顶生物入侵威胁而建立的,相对独立的隐秘抵抗力量。 隐秘但其实规模不小。联盟目标一致,各国协同。 (包括旗帜、组织等等,均有设定,待进一步更新) (唯一目击军团):你看着这个名字猜一猜? (消失军团): (乌鸦): (秩序军团): 4、大尖: 5、源能立体机动装置:人类在1908年,后来被掩盖为“通古斯大爆炸”的著名事件中,第一次接触天顶生物,体会到那种令人绝望的战力,在牺牲和战斗中,逐渐认知了“源能”和“死铁”的存在。 而后通过科学家们的努力,设计出来一套以“源能为驱动,死铁为承载”的作战装置,并命名为“源能立体机动装置”,提升人类战力。 注1:能源和材料始终缺乏;注2:源能立体机动装置的改进和发展始终在进行中。(待进一步更新) 6、自保派:这个挺好猜的哦? (深海,地心,孤独远航): 7、洗刷派:(是一个蔑称,源自蔚蓝联军对这部分人的敌视、嘲讽。)类似名著《三体》中的降临派,期待天顶生物的来临,洗刷人类丑恶,毁灭或者统治、奴役人类。同时在某种程度上,比三体降临派更加残酷和极端。 书中主要会出现两个相关组织:1、清白炼狱(相对比较低端,泄愤和私欲性质更重);2、雪莲(取意人类不存在,雪莲花依然开放),(更高端,更富思想性,会出现本书中的一个魅力“反派”。) 这其中,有人是盲从;有人为泄愤;有人是真心崇拜,向往高端文明,渴望启发;有人甘受奴役,期待依附、进化和生命延续(所以其中富豪老头挺多的)。 …… 2019新年快乐 前面已经有一章更新了,叫做《最后的无甲日》。所以,就顺势,祝大家新的一年里……一身装甲,所向披靡,同时心头温热,有可拥,亦有可依。 幸福,健康,顺利。 2019了,感谢大家陪伴的2018。 接下去大概还是老样子,会认真写,但是希望大家不要抱太高的期待。 毕竟我一直觉得,聚聚散散都是美好。 “欸,大家有没有发现,我新书克服了爱发单章的毛病?”(前面有一个但是是延迟更新通知,所以这才是第一个。) 总之少说话,似乎肯定是对的,那我就直接开始PS了啊。 1、今天老朋友幽萌之羽的《舌尖上的霍格沃茨》上架,是哈利波特的同人,但是算同人里比较有创意的,书也很好看,大家喜欢的话,可以去支持下。 2、穹上明天就进入下一卷了,也是本书第一个剧情展开的长卷,第三卷:战匣与刀。 3、所以,今天晚上的那更,就没了哦(早上这更5000多好多嘞)。写书的日子和家人交流都少了,趁今天元旦,和妈妈他们一起出去逛逛公园,爬爬山,吃个饭。 4、感谢开书以来,所有的支持和帮助……谢谢。谢谢。 元旦快乐,新年快乐,每个人。 感谢上架打赏 感谢上架期间那么多朋友的订阅、投票打赏和鼓励。 感谢【幽明之羽】的百万赏;感谢【幻羽呀】的百万赏;感谢【格格疯了】又打赏盟主;感谢【橘子苹果大青提】盟主;感谢【sofia若冰】又打赏盟主;感谢【lynee】盟主;感谢【久离是伤】盟主;感谢【梵隳】盟主;感谢【肉肉的肉】盟主;感谢【张卫雨】盟主;感谢【溯鲲无痕】盟主;感谢【好吃懒做读书客】盟主;感谢【白天白日梦晚上各种梦】盟主;感谢【高无峰】盟主;感谢【li书童】盟主;感谢【冯小狗】盟主;感谢【北鋆】盟主;感谢【鼠飞】宗师;感谢【好莱坞群英会】盟主;感谢【帅气的亦风】盟主;【感谢不吃香菜的特工】盟主;感谢【你是偶像】盟主;感谢【逗比小仙女】盟主;感谢【younger1988】盟主;感谢【窗叔爱吃肉】盟主;感谢【听叔】盟主;感谢【勇之馨】盟主;感谢【一剑四法半壁倾城】盟主;感谢【冯小狗】盟主;感谢【欧皇幸运e】盟主;感谢【都想开点】盟主; 感谢【书友20171201150755676】的万赏;感谢【dingohyeah】的万赏;感谢【我爱辐射】的万赏;感谢【叶子剑客】的万赏;感谢【没有目的地爱了、】的万赏;感谢【华大哥】的万赏;感谢【御神乱步】的万赏;感谢【叶大当家】的两万赏;感谢【西城未夜】的万赏;感谢【青空残阳】的万赏;感谢【假国中】的万赏;感谢【书友20180212224916447】的万赏;感谢【青涩晓彤520】的万赏;感谢【书友2019131140627913】的万赏;感谢【Monory小星】的万赏;感谢【玄天星之男】的万赏;感谢【幻幕天宇】的万赏;感谢【兜兜useful】的万赏;感谢【Colama】的万赏;感谢【书友160728211237144】的万赏;感谢书友【峰灬邖崊】的万赏;感谢【书友2017032113527050】的两万赏;感谢【北满37度】的万赏;感谢【黄金右手点心方】的万赏;感谢【最后的情报大队】的万赏;感谢【这么多好吃的呢】的万赏;感谢【噬ゑ之獟】的万赏;感谢【书友20170727130547731】的万赏;感谢【从前的那座山】的万赏;感谢【KidWithGun】的万赏;感谢【经济全球化】的万赏;感谢【帅气的小天使】的万赏;感谢【战争就是和平】的万赏;感谢【小柏000】的万赏;感谢【风影如星】的万赏;感谢【泡泡什么】的两万赏;感谢【dingohyeah】的万赏;感谢【龙我天行】的万赏;感谢【倒影之中】的万赏;感谢【小胖子来啦2017】的万赏; 谢谢大家,这个是用作家助手翻查回去,打下来的,肯定有错漏,请见谅;还有一些没打完,我下次接着再感谢。 新年快乐。 恭喜发财。 汇报、说明、感谢,求月票 一,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亲爱的各位。 怎么我看到都是惋惜的多啊,顺带还有人跑来嘲笑的,这个首订真的有那么惨么?已经很好了呀,你们没看到我前面的预期呃? 这本书,我和两位编辑真的都是以为要4000左右往下熬的,等后面燃起来,等我把“灿烂”写出来了,再看行不行的。 现在这样。 昨晚的截至数据是首订:8012,均订7300.次日是:高订9000多快一万,均订因为刚发了两章:7000. 比逆流首订都高1500多了。我真的很开心了啊,开心到昨天激动得出房间直接跑去把小外甥举高高。 我也很感谢,很感谢。我昨天还问呢,是不是很多人帮我开了很多小号,因为不敢相信……谢谢大家。 看到书评有很多朋友是特意过来订阅,真的十分感激。 请继续订阅啊,咱都被笑了……哈哈,卖个惨! 想了想,可能一部分朋友对我预期高吧,还有因为白银盟们,把收藏抬起来了,怎么说呢,如果是继续写重生文,或者逆流类似的文,也许有机会高一些吧,但我不是一意孤行了嘛,在可能有精力创作的这几年,不想只是重复自己。 总之这本书能到现在这样,真的已经是大家抬起来的了,谢谢大家,谢谢。 二、 对了,还要求月票啊。 逆流都没到过月票前十哪怕一秒,现在咱们好像还在前十,大家还有票的话,帮我多撑一两天,可以吗? 三、 关于更新,咱说两更,但一般会三更,而且不会都是2000字。然后有余力,会多更,这本书细纲比逆流完整,而且没有和谐干扰,只要身体没问题,还有非过年特别忙的日子,我应该能多写点的。 三、 欢迎大家加VIP群,群聊号码:979118930,进群要验证的,因为现在章节少,大家等粉丝值上两千再加吧,比较好验证。 然后肉肉还弄了个盟主微信群,愿意的盟主朋友也可以先加VIP群,然后肉肉再拉大家进来。 感谢帮忙刷楼的书友们;订阅的书友们,打赏的书友们,投票的大家。 (我把盟主和万赏等等的感谢名单打了一遍,发现这样,这一章就几十页了,很难翻,所以,那份感谢,回头放在作品相关里,谢谢大家。) 对了,那有个闪屏的打赏,没把第一天算进来,所以大家不用在意达得到达不到的,你们已经打赏很多了。 不过闪屏那个图还不错,我觉得比封面好,大家可以看看。 最后,人间武库再次拜谢。 顺带拜个早年,幸福安康。 说两个问题 1、修改错别字就是会抽楼的,不用那么大惊小怪。(码字匆忙,实在检查不过来,有时候自己看稿子也不容易看出来。我会争取在上传三五分钟内及时修改,时间长了,影响不大的话,就不改了。) 2、评论有人再杠武器的问题,大家提醒他们看102章就好了。还看不懂的,就不用理他们了。 1.那一年的封龙岙 韩青禹的名字,是当年乡上守破庙的外来老和尚取的。 后来懂事了问起,说是因为他刚出生的那会儿,水田里稻秧子恰开始落黄返青,山溪发大水,漫涨了好几天。 所以他的这个名字,是取来镇灾用的。老和尚凭这个收了当时沿河每村五斗米。 那是十九年前的事情了。 那个靠着一张不论说错什么都能圆回来的嘴,给人算命看相、择日子、选阴宅为生的孤单老和尚,早几年也已经去了别处。 其实,按照某些地区农村的古老规则论起来,韩青禹这名字并不怎好,有点太大了。 但是在封龙岙,没人懂得。 就像这里的人们一样并不知道,他们自家小山村的名字,其实也大了,很大。 封龙岙,一个祖祖辈辈都不曾阔气过,但是山田收成向来还算丰富,所以总也不至冻饿的小山村。 作为这片偏僻土地上又一辈的山民,一个普通的农家孩子,韩青禹之前十九年平凡的人生里只发生过两件大事: 一件是他今年高考落榜了。 另一件,是去年。 “两回了……” 农家院子里老梨树很高,枝杈上有个废弃的喜鹊窝。透过枝叶的阳光落地明暗斑驳,韩青禹坐在树下头不自觉嘀咕,跟着大约还笑了一下,只是笑起来总难免有些惨淡。 他其实有一些理由可以找。 比如他的语文老师其实以前是邮递员,只因为在报纸上发表了豆腐块大的一首诗,就转行做了老师。如今每天上课的主题,就是给学生们朗诵他那些后来再也没能发表的新诗; 他的英语老师已经年岁不小,是个早年间因为睡了大姓姑娘所以没能走脱的老知青,本身专业是俄语,普通话是唐山腔,说英语的时候总是把三种腔调混杂在一起,后果比之其中任何一种都更难懂。 但是这些其实都没有意义,没考上就是没考上,这个事情不讲道理。 “那就再考一回,老话说什么来着?事不过三。” 恰好听见他的嘀咕了,母亲张洁霞从侧边墙角转出来的同时,开口搭了这么一句。 说着放下手里洗衣的木盆,拣起来一件湿衣服拧干,再抖落几下,晾在竹竿上。 80年代末,90年代初,高考失利并不是什么太值得意外的事情,寻常人考个两三年也都很平常。母亲是爽利人,没文化懂的不多,也不怎么沮丧。 再来一回吗? 韩青禹心头动一下,搁心底他是想的,但是转头再想想自己那两门严重的偏科,眸子里的光彩又灰暗下来,说:“再一年,大概也没用……我,好像真的考不动。” 他还藏了一些在心里思量的话没说出口——事实上,以收入来说,这年头上高中的费用并不低,这几年家里因为供他上学已经欠了一些钱,同时因为劳力少的关系,父母亲也比大多村邻都辛苦不少。他自己觉得把握不大,已经没脸再试了。 “……这样啊?你看,妈也不懂……” 当娘的转过头,仔细看了看儿子的神情,判断他的心思。一向,韩青禹都是一个很有主意的孩子,甚至这几年他渐渐开始给家里拿主意。 既然青娃子这么说了,张洁霞想了想,说:“那反正你自个儿拿主意,不成就读到这,咱也是文化人了……” 她是想宽慰孩子来着,不给压力,更不勉强。 但是话说着说着,张洁霞的神情突然就活泛了起来,眼睛放光,接着道:“那要不干脆就搁家里娶媳妇儿生娃,把日子过起来?!” 这一句落在最后,是个往上拨的调门,透着热切和期待。 最近这两三年,村里和韩青禹差不多大的后生,好些个都已经偷摸成亲,娃儿落地跑了。 老娘其实一直偷偷在心里惦着这个,韩青禹知道,他有些无奈地抬头笑了笑。 张洁霞的热情被点燃了。 “说真的,那上龙村,婉芬她妈,一早就相中你了,明暗里给我递过好几回话呢,要不就……”老娘一说起来,话成串儿,眼看着就要止不住。 “婉芬妈?那怎么成啊?!”韩青禹赶紧把话头挡住。 老妈问:“怎么个不成?” “那不……婉芬她爸还在呢嘛,也没听说有啥过不去要离。再说我和婉芬是小学同学,让她以后管我叫爸,怎么也不像话吧?” 韩青禹笑着,一副欠揍的样子。 “昂?”张洁霞愣了一下,跟着反应过来了,没好气骂道:“你,你个兔崽子,就知道瞎说八道……” 然后变成笑骂,说:“行行行,又能贫嘴了,妈和你爸也就放心了……这两天生怕你自己过不去。” 其实他们一直都担心着呢,只因怕儿子自己思虑太重,所以不敢往外表现。 “说起来差点忘了,今个儿你叔公家办酒嘞。” “再明个儿,你堂姐又要跟媒人去相亲,上回那个没成。” “……” 宽了心,张洁霞开始说道起亲戚邻里,家常闲事来,慢慢就扯远了,院子里高低都是她的声音。 好一会儿,坐一旁编竹框子一直没说话的父亲韩友山才抬起头,先看了看妻子,又看看儿子,试探说: “不成咱找找门路,送青子去当兵吧?那也是个好出路。” 原来他不说话,一直还在思考这个。 这年头能当兵自然好,没得仗要打,弄好了退伍回来能谋公家差事,说不定命再好些,还能在部队里提干,或者考军校,当军官。 韩友山的这个提议让院内一家三口都振奋了一下。 “哎哟可不是嘛?好,这个好!”张洁霞激动起来,丢下手上拧了一半的湿衣服,一边在围裙上擦手,一边向屋里走说:“那得赶紧,我这就去把咱家存那两瓶酒都包上,老韩你抓紧去趟村长家,跟他问问,看还来不来得及……” 她说到这突然顿了顿,脚下步子也停住了。 跟着神情一下就沮丧起来,转回身,叹一口气说:“唉,别想了。就咱村,要真能弄来一个名额,那村长家加生,不也正是年纪嘛,估计早等着呢……哪轮得到咱家青子啊?” “这个……倒也是。我刚没想到这一茬。”韩友山低声说完,也跟着失落沮丧起来。 “没事。”韩青禹藏起来失落,抬头轻松笑了笑,说:“正好我自己也还想再琢磨琢磨呢,放心吧,总会有出路的。” “啊。” “诶。” 因为儿子面前又一条出路的关闭。韩友山和张洁霞都不自觉地沉默了一会儿。 院子里气氛有点沉了。 “对了。”终是当娘的先打破沉默,说:“今晚叔公家吃席,青子你去不?”顿了顿,她接着又说:“不想去妈先给你把饭做上。” 整个封龙岙就这么点儿大,一场酒席,大半个村子都得到场,张洁霞后补这一句,是因为怕儿子去了,每个人都要问他考上没有,怕他掉面子,不好受。 “去啊,去。”韩青禹站起来,灿烂笑着,迎着爸妈担心的目光解释道:“反正迟早都得被问一遍,我可不愿意亏了嘴。” 他说的逗趣,爸妈都跟着笑起来。 其实这也是实话,在1990年的封龙岙,一场酒席,那可是难得的油水,是“盛事”。 ………… 农家喜事的流水席,菜色不说多好,鸡鸭鱼肉总得有两样,叫做排场,另外还得有烟有酒。 当晚的酒席一直持续到夜里八点多才算整个结束。 但是人,并没有都散去。带着一些个醉意,嘴唇还泛着油光的村邻亲故们留下来不少,此时正围坐在喜事东家门外不远的晒谷坪上抽烟闲聊。 “我说要是青娃子这回考上了,也得摆几席吧?可惜了。”有人剔着牙,透着遗憾说。 这时候村子里愿意供孩子读到高中的人家其实不多,算上去年加今年,村里娃儿能读到参加高考的,韩青禹都是唯一一个。 “是啊,那不……还是差了点儿。”韩友山帮儿子接话。 其实韩青禹自己也在,只是坐在了人群角落。他有点疲了,高考的事,差不多该问不该问的人,今天都已经问过一遍了。 说实在的,真面对下来,是有点不好受。 就这种事情吧,别说是恶意的揶揄和讽刺了,哪怕是善意的关心和安慰,听多了也只会让人心里头的郁闷更重起来几分。 他这会儿面上看着还显平静,其实心里终究是郁积得有点厉害。 “这学费、营养,一年年的,话说你家养那么些鸡,这些年鸡蛋都没卖过一颗吧?算下来……真真是可惜了。”那个人接着又感慨了一句。 “几个鸡蛋,本就是给孩子长身体吃的,你说那些干啥?!”韩友山有些不高兴了,抽了口烟说,“再说文化学了就在身上,总会有用处的。” “可不是嘛?你看咱青娃子这个子,样子,都算是都养出来了。人还有文化,至少以后媳妇、彩礼这些,一点不用愁,有的是人家愿意。”旁边一个叔伯辈的接过话头,帮衬完了,哈哈两声想着把话题岔开。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 人群里就又冒出来了新的话头,有人叹大气儿,总结说:“唉,说起来,咱封龙岙的这第一个大学生,到底还是没出来。” “可不是?咱村岙这怎么也得上二百年了吧?听说早年间还兴盛的时候就这样,一个秀才公都没出过,说起来也是怪事。”接话的人说完转头指了指不远处的连绵山峰,不甘说:“咱村这么好的风水。” 他这一说。 “是啊,是啊。”一时间好些人点头,出声附和。 关于村子占着好风水的说法,是古早就有的,若不然也取不了一个“龙”字。 角落里,韩青禹和众人一起抬头看了看。别说,这远处环村的山势在夜色中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像是一条蜿蜒的伏龙。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伏龙这形状,真要刻意了去看,世上又几处连绵山脉看不出点像来? “这个事啊,你们年轻辈的,大概都不知道了。”村里的老辈人开口,抽着烟斗忆着说:“早年间,我都才十几岁那会儿,就有过路的瞎半仙说过了……说咱这地儿啊,出不了人物。” 人群里一串儿的诧异,问“为什么?” 老头子抬手指了指远山,“因为咱这条龙,是锁着的。瞎半仙当年话说,见山问地名,你是封龙岙,封龙岙,连龙都能封得住,还困不住几个你想蹿起跳的小人物?” “咦?……好像还真是。” 道理突然就通了,许多人深以为然,感慨着,埋怨着。跟着似乎就连韩青禹连续两年没考上大学这事,也有了合情合理的解释。 想着安慰他的人,转头在人群里找他的人,一下又多起来了。 还来?韩青禹难过得哭笑不得。他自然是不信这些的,见势忙从角落悄然退开,一个人先行离开了晒谷坪。 ………… 他离开后,晒谷坪上。 “爸,爸,刚咱家电视机突然就嗤啦一下,就都是雪花点点……现在连1套都看不了了。” 东家门里头跑出来一群原本在看电视的孩子,其中一个扯嗓子对着坪上的大人们喊道。 这年头电视信号不稳定本就是很平常也很频繁的事,大人这边谈兴正浓,摆手不耐烦说:“自己个儿轻点儿拍两下,再摆摆天线……老子这没空去给你们弄。” 他这么把孩子们打发了。 差不多同时间,有人仰着头,看着天上月亮,夸张叫说:“哎,那个是什么玩意儿?你们快看……就月亮下头,那个黑黑的,那是什么东西?” 众人闻声都抬起头。 夏夜的半个月亮下面,确实有个黑乎乎的影子,似乎在动,但是看不清,且很快就消失在了黑色的夜空中。 “啥大鸟吧,正好飞过去。” “反正不能是飞机,飞机下头都有灯,会闪。” “就是鹰啥的啊,又不是没看过。” 人们说。 2.这不是变形金刚 韩青禹并没有看到后来的这些,包括突然失去信号冒雪花的电视机,以及月亮下面出现又消失的黑影子。 当然,就算看见了,他也一样不会觉得这有什么特殊和不可思议。 他此时正走在路上。 因为是群山环抱的一个村落,地势崎岖,封龙岙村民们的房屋并不很集中。今个儿办酒席的叔公家在村头,而韩青禹的家在村尾靠山边的位置,相隔其实稍有些距离。 他也没从村子里过,而是走的村外面的山道,这样能近些,更重要能少遇见些人。至于说夜路,今晚有月亮呢,且他早走惯了。 山林边的微风里,裹着些许凉意和轻微的呼啸。 所以,真的就不考了?那我以后怎么办,应该去做什么? 种地,娶妻生娃,留下来以后做个村会计?还是出去,像在学校听说的那样去城市打工,赚钱孝敬爸妈?我,能行吗? 他开始有些迷茫。 难得一次,不会抽烟的韩青禹想抽根烟,正好今个儿新郎官发的一双红双喜,他还放在衬衣口袋里,没来得及交给老爸。 低头摸了其中一根放在嘴里,又摸了摸口袋……他才发现自己压根没火。 也许是因为终于离了人群,离了所有人视线的关系,一直郁积的情绪就这样因为这点儿不顺,突然集中爆发了,突然就整个人委屈难受,崩溃得不行…… 这样的情绪状态,韩青禹不敢直接回家。 也许五分钟,十分钟,或者更久一些,韩青禹依然坐在离山道不很远的月光树林里,在一圈砍伐过的空地边,一块大青条石上。 不过,他脑中混乱的情绪,好歹是平复下来了,现在整个人很安静。 除了草间虫鸣,四周也很安静。 事实证明,人就算没看见形状,也没听见声响,当有一件足够大的东西掠过头顶,总还是有感觉的。 韩青禹突然察觉了头顶上方的异样,抬头向上看…… 一个黑乎乎的,圆锥状的东西,就这么突兀而又自然地,在他的视线里渐渐放大,缓缓下落,最终停在了他身前大约三四十米远的空地上。 整个过程既没有喷射的火光,也没有太大的响动。除了间或几声,灌木被压倒折断的脆响。 它也许吉普车那么大,或者更大点儿,但也大得有限。 是金属,虽然没有任何反光,但是有金属的质感。 所以,这是什么啊? 外星飞船,UFO?还是军用的新科技?韩青禹是爱看科幻和军事杂志的,上学时在同学手里也看过一些,不免就先这样思考了一下…… 下一秒,“会不会有危险啊?”韩青禹整个人猛地警醒,紧接着身体往前一纵,直接就扑进了灌木丛下的一个土坑里。 夏季繁盛的灌木和杂草把他遮得严严实实。韩青禹屏住呼吸,小心观察。 约一分钟过去了,圆锥体并没有打开,也没有机械的响动。 反而是密集的破风的呼啸声,先从两面的山林间嗖嗖传来。 人。 统一穿着衬衫样式灰色制服,背上背着一个暗沉色调金属匣子,身上有几处缠着奇怪金属带子的,手上拿刀的人。 大约三四十个,如黑暗中的疾风一般,从林间两面狂奔而来。 也可能不是人。 虽然他们暴露在外,完全是人的样子,但是人,不可能有这么快,就是奥运冠军都不可能跑这么快。 这都什么啊?! 就在韩青禹的眼睛和脑子都陷入混乱的又十几秒时间里,那些“人”,已经冲到圆锥体旁边。 与此同时。 圆锥体上方似乎也终于打开了一个天窗,接着,弹射出来了两个“东西”。 韩青禹下意识选择用“东西”来形容它们,再不然就只能是“变形金刚”。 但是,不是。韩青禹在温继飞家看过变形金刚,而眼前从圆锥体里弹射落地的那两个东西,并没有变形,它们看起来大概是穿着“全身黑色钢铁盔甲”的人。 也许因为铁甲的关系,体型看着比一般人都要高大不少。若真是人,怕得有两米高,250往上的体重。 所以,机器人吗?好高级。 因为它们的“盔甲”实在太过贴合身体、骨骼和肌肉了,看起来也太过灵便,一点都不像杂志、电影里所呈现的机器人那样,只看外表就给人感觉沉重、迟滞和笨拙。 只不过因为韩青禹并没有接触过类似“外骨骼战衣”这样的概念,才会笼统地把它们叫做机器人。 总之,所有的一切,就这么一下全都超出了韩青禹过往的认知,也超越了他的判断能力。 而出现在他眼前的两方,显然是互相敌对的。 没有对话,没有缓冲,战斗在双方接触伊始就已经直接爆发。如同一个狼群与两头猛虎的正面遭遇,迅速而猛烈的对撞…… 冲锋的人群背后,暗沉金属匣子从内部渗透出来一抹抹晶蓝幽光,连片闪动……伴随这光,人群冲击的速度陡然再次提升。 被鞋底掀起飞溅的泥土碎石在空气中嗖嗖作响。 黑甲的机器人立在原地,双手持握巨大的伞状柱剑,两人一致,由高向低,重重地顿地,直至小半截剑身没入地面。 气爆一般的冲击面,震感沿着地面蔓延,尘土升腾,碎石飞溅。 这一击,冲在最前锋的一拨人几乎全被阻滞,更有一部分被震得飞退,倒地。 但是,人群后续的冲锋一刻也未停,很快,就有另一部分人趁着空隙,顶着气爆和土石,完成了近身。 ……短兵相接的厮杀,开始了。 整片战场的情况开始变得愈加混乱、快速而激烈,教人根本看不清。 某一刻陡然响起惨叫声中,突然有残肢落地,血水如泉水般从断口涌出,在惨白的月光中渗透地面,染红土石。 韩青禹没有跑,也不敢起身,就这么趴在坑里,茫然而呆滞地看着这一切。不是因为他胆子大,而是他……他自己现在也没空去思考这个问题。 “好像打不过。”隔一会儿,他甚至还突兀地,在心里下意识做了一个战场双方实力对比判断。 “人”,好像打不过“机器人”。 他们胜在人多,但是那两个机器人明显更强。 他们手里的刀似乎很特别,锋利坚韧到可以在闷响声中斩破铁甲,但是机器人手里的像是“收束的特大号黑伞”的那两柄柱剑,更大,显然也更强大。 而且,两个机器人确实一点都不像寻常以为的那么笨重和迟滞,它们灵活迅速极了。 闪转腾挪,冲刺、急停,再反向运动,速度和衔接快到……至少如果有人想开车撞它们,来十辆吧,二十辆,照样一点机会都不会有。 变形金刚急停转向还刹车摩擦冒火花,还有点儿惯性需要克服呢,而它们,看起来几乎就像是根本没有那回事。 当然它们也没有变形金刚那么夸张的体型就是了。视觉角度,它们远比变形金刚更像是人。 总之,个体的劣势,简直太大了。 只一会儿,“人”这边,就已经倒下了五六个,其中至少两个当场身亡,另外的几个,看起来也都伤得很重,一时根本站不起来。 韩青禹看到有被洞穿胸口的“人”,暂时被挂在机器人的伞状大剑上挥舞,血雨纷扬。 但是,他们仍然用牺牲做到了一件事:战场分割。 两名黑甲机器人现在已经被分隔在两个战圈里了,单体抵御着来自四面八方,人群小组编队后的轮番进攻或突袭。 战况似乎进入了分割包围后的绞杀阶段。 只可惜,双方个体实力的差距依然巨大,绞杀的一方正面对拼不过,极端依赖背身和侧身位置的突袭牵制,一旦被预判捕捉动机,反而更容易死伤。 韩青禹依然趴着,看着…… “嗖…噗。” 似乎是一块刀身上被震碎弹飞的铁片,突然间从他的头顶上方斜飞而过,而后扎实地嵌进地面的泥土里。 强劲的破风声代表着速度和力道,若是铁片再低一些,现在或已经将他削去一截。 只一瞬,冷汗满身。 铁和血把韩青禹从之前那种懵了的和无知好奇的旁观状态中一把拎了出来。 生死面前,高考失利原来只是那么小的事情。 这个十九岁的农村少年终于开始意识到生死临界,那一股真实的令人颤栗的恐惧,意识到自己到底遭遇了怎样特殊的事件和危险的处境。 现场的战况越来越激烈,碰撞的声音意外地并不尖锐,带着闷响不绝于耳。 现在跑,不被发现的几率太小了。紧贴地面,埋身在土坑里,韩青禹抱着最后一丝侥幸,一边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一边祈祷战斗能打到远处去,或赶快结束,无人发现自己。 但是,他倒霉……战场中突然“扑”的一声。 一个身影陡然整个倒飞十几米,扑棱棱,像一只被踢飞的鸭子,落在了韩青禹身边不足两米远的一丛灌木杂草里…… “好像还没死。”韩青禹听见人还在痛苦的喘息。 “但是……应该也差不多了。”他想到。 同一时间,韩青禹也终于完全确定了,背金属匣子的那群,真的是人。 因为他终于清楚听到他们说话了,当场同时好几声音因为刚才这一幕而冲着他这边方向叫了一声,“劳队”,语气里夹杂焦急、担忧和愤怒。 一阵惊呼声中,韩青禹抬头。 战场中,一个损伤略显严重的机器人正对着他这边,抬起它没有握剑的一边手臂。 这是……要补一枪吗?不会是激光炮吧?袖箭,飞刀?机械手臂脱离? 韩青禹扭头看了一眼,发现躺在灌木下面那家伙……正睁着眼,眼神虚弱地看着自己。 既然这样子,他不做点什么,好像说不太过去。 几乎是下意识的,朴实的农村少年韩青禹伸手把人往自己趴地坑里拉了一把。 还好,因为有一点坡度的关系,这并不费力。 而另一边,背着金属匣子的那些人,也迅速地不计危险一股脑儿扑了上去,阻止了机器人试图“补枪”的举动。 灌木遮挡,没人看清这边的情况,似乎一时也无法分人救援,他们加紧了攻势……激烈的战斗还在继续。 “好像晕过去了……嗯。可是,他刚才看见我了啊!糟。” “所以,要掐死他吗?然后再推出去。” “再然后呢,继续趴着,还是拼一把找机会爬走?” 韩青禹看着身边这个嘴角渗血,不能动弹,但是显然还活着的家伙,默默思考着。 3.没有选择的选择 韩青禹也许思考了三分钟,又或者得有个五六分钟。场面如此混乱,他的心情也是,决心很难下定。 终于, “散。” 伴随着这一声突然传来的低喝,战斗,似乎终于要结束了。 背着金属匣子的人群在战斗的最后主动跳散。 这番动作明显并不是逃跑。 完全出乎韩青禹的意料,在惨烈的战斗过后,他们最终要赢了。一波又一波,不畏死伤,无间歇的攻势,让两具机器人渐渐迟滞,满身损伤,无法再战。 随后,一阵连绵的令人牙酸的低响传来,不远处那艘圆锥状的“UFO”突然在没有任何爆发式火光情况下,开始慢慢胀裂、破碎……黑色铁片四处横飞。 几乎同时,两具已经伤痕破口满身的“铁甲”里,也各陡然蒸腾起了一阵黑色的气雾,然后,就在同样的低响声中,逐渐破碎,胀裂。 在这个过程中,所有人都埋身地上躲避。虽然这回四射的破片看起来似乎远没有刚刚战斗中那块那么强劲有力。 韩青禹自然也一样。 “还好有个坑啊。” 他想着,然后身上突然感觉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来自那艘“自爆”的UFO,夹在纷飞的铁片当中,一块暗金色,约蚕豆大小的金属物,先是落在了地上,然后,骨碌碌滚进了韩青禹趴的土坑里。 它比看起来要有份量些,整体就像是铁块在高温里熔炼了一段时间,变得扭曲不规则,但是,并不烫人……因为,韩青禹确实被它砸中了。 除了一点轻微的撞击感,真的不烫。 韩青禹别扭的稍微挺起身体,扭头看了一眼,铁片嗖嗖地从他头顶上方飞过,他连忙又把整个人埋回土坑里。 隔一会儿,终于,破片雨最后零星的溅射也平息了。几个焦急的声音纷乱喊着,“劳队”,“劳队”,四向的脚步声急促而凌乱。 再没有给韩青禹任何时间去做思考和抉择。林间破片雨完全停止的第一时间,好几个背着金属匣子的人,就已经冲到他的面前。 他们显然是来找那个伤员的,然后,自然也发现了韩青禹。 目光交接。 “你……” 韩青禹缓缓坐起来,“你们好,我……刚救了他。” “……” “真的。”韩青禹诚恳道。 ………… 接近40对2的情况下,四死九伤。小伤不算,还能爬得起来的都不算。 韩青禹人生第一次直面这样惨烈,这样血腥可怕的场景。 现场有人在收敛尸体、残肢,有人救护伤员,还有人负责打扫痕迹。剩下的,多数都手拿着一个小型的仪器,在四周仔细寻找,然后捡回来每一块哪怕最小的铁片,归拢在一起。 他们在打扫战场,把破片当作战利品。 “都找过了?” “找完了。不过有件事很奇怪,这回的源能块,没有找到。” “啊?!没有吗?!”冷汗瞬时间从这位的额头上滑落下来。 对面那个也很急,以至于说话都有些磕巴,“嗯,怎,怎么都找不到……不会是,正好耗完了吧?” “这也不是完全没可能……不过,怎么会这么巧啊?!”这一句最后甚至带着一点儿沮丧和委屈过度的哭腔。 说话的人想了想,突然把头转向韩青禹,厉声问:“小子,你有没有看见一个暗金色的金属块?大概这么大……也可能比这小,很小……也可能不成块,是个疙瘩。” 冷静,冷静。要像捉蛇的时候那样,冷静下来。韩青禹像个俘虏站在那里,一边仍是止不住地颤抖,一边在心里对自己说着。 韩家祖辈传下来,有捉蛇的手艺,韩青禹曾经也会,十岁出头就会,只是在爷爷去世后,家里老妈就给他们父子俩都禁止了。 现在,在一个已经不得不直面的生死关头,韩青禹终于想起来,回忆那种感觉。 刚才的整个过程,连同现在,所有发生在眼前的事情都是他无法理解,甚至无法去思考的,但是他很清楚一点,自己现在必须冷静下来。 因为这显然不是一件寻常的事情,也许是惊天隐秘,或者军事机密,国家间明面下的战争……总之,不论如何都不是他应该看到的。 他看见的,知道的,都太多了。 面色苍白,韩青禹神情茫然,但是用力地摇头。 那东西很珍贵。 他有看见。 并没有拿。 但是,他现在不能据实说。韩青禹刚才是清楚看见那些人拿着仪器仔细翻找过那个土坑的,找了好几遍。 既然他们没找到,那么,如果他说自己看见过,最后就解释不通。 现在的情况,任何一个细小的差错或误会都可能致命。 “哦?”对方冷眼看了他一眼,转头对身边人示意说:“搜一下。” “不太可能吧?”旁边的这个一边嘀咕着,大概意思在说,这农村小孩哪来那么大胆子私藏咱们的东西,一边还是走过来,仔仔细细搜了几遍身,然后失望回报说:“没有。” “……那,就真的只能是正好耗尽了。” “大概吧。不管怎么样,再仔细找几遍。” “是……那,这小子呢?怎么处理?” 看似是干部的几个人讨论结束。除了重新投入寻找的那些人,剩下的十几道目光,都重新落回到韩青禹身上。 包括刚醒来,嘴角血迹都还没擦干净的那个“劳队”。 这家伙刚才明明就晕了的,竟然这么快又活过来了,而且伤势看起来并没到韩青禹以为的那么严重。 受伤的劳队背靠着一棵大松树,坐着,手抚胸口,低头啐了口血水,抬头看看韩青禹,似乎很费力,说:“你,过来。” 他的嗓音有些低沉。 韩青禹不能不过去。 “你刚刚是想救我,对吧?谢谢啊,我叫劳简,是这里的头。”样貌年纪大概三十七八岁的劳简这次开口语气温和。 但是,不等韩青禹回答,他就又已经顾自遗憾地接着说道:“可是,对不起啊……” 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四周,劳简最后解释:“你刚看见的,是现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隐秘,人类社会安定和生存相关的最高机密。” “我个人很抱歉,但是没有办法。”他最后说道。 劳简说话同时,韩青禹发现对面他的身后,有人表情狰狞笑了笑,抬手,对他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接着,劳简挣扎着站了起来,把手下人递过来的刀接在手里,指到韩青禹喉间。 韩青禹:“我不会说出去。” 劳简面无表情,“没用的。” 一秒,两秒,三秒……五秒,十秒。 刀在眼前,韩青禹看着劳简,沉默着。这期间他有一种感觉,对方似乎在等待他的反应,等他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 所以,他暂时什么都没说,也没做。没有方向、判断,他怕主动,会犯错。 劳简似乎有些意外和好奇,“你,不哭么?或者,不准备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试着跪下哀求我?” 韩青禹认真说:“……有用么?有用的话,我求。” 劳简愣了愣,目光变化,看一眼韩青禹,“没有。” “嗯,我在想怎么再试试说服你……一下没想出来。” 韩青禹说完,旁边有几人有些想笑,因为这听着很像是一句逗趣的话,但是他依然说的认真诚恳。 劳简显而易见地刻意控制了一下神情。他又哪里知道,面前这个看起来老实、胆怯的农村孩子,其实正在摸他的脾性。 抓蛇最关键的操作环节,是让蛇平静下来,高手甚至可以做到轻松自然拿蛇在手里耍。至于与人交锋,最关键自然是捋清楚对方的脾气、性格,然后再顺势而为。 还有,很关键的一点,韩青禹记得刚才那个人提起他的时候,跟其他人说的是:那这小子呢?怎么处理? 如果事情至此,真的已经只有“灭口”一种选择,他刚就不会这么问。 所以,还有别的可能。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努力创造机会,从劳简手里赢得这另一种可能。而比之可怜懦弱去哀求,设法让他主动给,会更保险。 无论怎么说,劳简对他都应该没有恶感和必然的杀心,这是韩青禹这样尝试的前提和基础条件。 “刀在喉咙了,你还在想?”短暂的沉默后,劳简再次开口,问道。 “刀落下来前,都想尽力试一试,只是可惜,我现在还没想到办法。”韩青禹老实回答。 “……”突然松了力气,提刀的手臂一下垮下来,那刀似乎很重,劳简憔悴的脸上疲惫的笑了一下,点头说:“不错,有点胆色……咳咳咳咳……” 他低头痛苦地咳嗽了几声,抬头,“既然这样,我给你另一个选择。” “……”等到了。 韩青禹点头,看着劳简,用眼神询问,或者说等待、期待。 “当兵吧。”劳简简单说了三个字。 当,兵?! 韩青禹乍听见,整个愣了一下,甚至莫名而荒唐地兴奋、激动了一下。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个屁啊。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圈摆在眼前。 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劳简说的这个兵,大概并不是自己概念中,或者这个年代普通人概念中的兵。 他转头看了看地上的尸体、伤员、武器,想了想他们的敌人……而且这群人身上穿的,也不是正规的军装。 “是…哪种兵?”压住内心的失落情绪,韩青禹试探问。 “你去了自然就知道了……算了,反正你迟早都会知道的。就是,我们这种兵。” 我们这种兵,搏杀神秘而强大的敌人,我们这种兵,很容易就会死伤,我们这种兵,背负机密,不知归期…… 劳简最终并没有往细了去解释,说到这停住,挺了挺胸膛,戏谑里裹着几分苍凉和自豪,又笑了一下。 “那,要当多久?”韩青禹认真执着再问,像个傻呼呼还搞不清楚情况的轴子。 一时间,旁边的一群人脸上都有些许笑意,只是这笑容还没绽,就有几个突然沉默,神情黯淡。 劳简似乎也有轻微的情绪波动,他看看韩青禹,认真想了想,目光坦然而语气稍有些低沉,说:“也许三五年,也许十几年……也许,一辈子。” 说完他扭过头,沉默着看了几眼不远处地面上战友的尸体,再转回时,眼神已经全然黯淡,透着痛心和怆然。 这并不是一种爆发性的悲伤,它大概是长久的,绵延的,不得不渐渐习惯的。它也许曾经只在漫长而残酷的战争年代存在过,同个战壕朝夕相处的人,总是不知何时就倒下。 韩青禹等待了一会儿,仍然接着问:“那我以后还能回家见父母吗?” 他问这一句时两眼裹着莫大的恳切。 劳简点头,“一定时间后,你被充分信任了,有探亲的机会,可以。” “……嗯。” 这是到目前为止,唯一算是不错的答案了,韩青禹应声,然后继续思索。 “你是不是还打算继续问娶妻生子什么的?”打破低落的气氛,劳简主动开口,有些玩味、戏谑道。 他旁边的人们干涩的哈哈笑了几声。 韩青禹也稍微尴尬了一下,他倒是忘了这茬了。 “这些以后有的是时间让你问,现在就先这样吧。好了……”语间短暂的停顿,也把语气换了,劳简再一次抬头,看着韩青禹的眼睛,“不然我真的只能选择灭口。” “……”韩青禹原本还想再尝试挣扎一下的。 但是劳简已经先说了这么一句。这一次他的语气里不带威胁,反是带着几分无奈和挣扎,甚至还有几分关心,或者说不忍心。 然而韩青禹听出来了,这回,大概是真的。 他如果一定要拒绝,或者试图逃跑,对方可能就真的只能杀了他。 而且从刚才这一战,他们的战友的伤亡情况看,他们,应该早就已经见惯了死亡,他们自己也习惯了,面对死亡,制造死亡。 所以,这另一个选择,韩青禹其实没得选择。 4.一切都被改变了 在刚过去的十几分钟时间里,曾经历过两次高考失败的韩青禹站在他人生第三次的重要关口,做出了可能是迄今为止最好的应对,最棒的答卷。 因此他成功逃过了死亡危机,赢得了另一种选择。 然而,这结果依然是让人失望和恐惧的。他即将要去做的事情,刚才已经呈现在他眼前。 尸体、伤员,战斗,强大而不可揣测的敌人……这一切都让他心里灰暗、绝望。 “可是,这里更多的人,都还活着啊。” 韩青禹强行扭转自己的思维,还有自己的视线,去看那些活动的身影,他们正忙碌着,动作迅速地把“战利品”装进一个个质地奇怪的袋子里。 “是可能可以活下去的。只要有可能,就一定要努力活下去。” “这样以后还可以探亲,还能再见到爸妈。” “那现在,已经是这样了,我应该,可以……再争取些什么?” 韩青禹在心里默默对自己嘀咕着,也思考着。 “怎么,小时候没写过作文,没幻想过,长大要当兵扛枪,保家卫国,保卫和平,作为英雄牺牲吗?” 劳简坐在地上,不时咳嗽但还是抽着烟,笑着,对面前这个显然还在恐惧挣扎的少年喊话。 他似乎已经开始把韩青禹当作他的兵了。 “啊……想过,也写过。不过那时候我还小,不懂事,长大就知道自己完全不是那块料了。”韩青禹认真说着。 不自觉的,也是徒劳的抗拒,让在场好些人都善意地轻笑起来。 “我现在正准备明年考大学呢,比较想当科学家,觉得那对国家和世界贡献也很大。那个,我成绩很好。”韩青禹继续挣扎,不惜睁眼说瞎话。 这样的基础在于,他现在已经基本摸清劳简的脾性了,知道这并不构成危险。 “想上大学?那很好啊。”劳简笑着点头,神情有几分戏谑说:“那你来对了,我以前就是大学老师,回头我教你。” 韩青禹愣了愣,他还想着一个未来的大学生,科学家,有没有百分之零点一的机会让对方改变主意呢,或给他另一个更好的选择。 结果,对方,一个拎刀砍铁皮的人,说自己曾经是大学老师。 “怎么,你不相信?我教物理学的。”劳简示意了一下现场的人,说:“在你面前就有我以前的学生……这里有好几个大学生。” “……”韩青禹信了。 虽然面前的劳简,分明有着一张久经战场的老式军人的脸,充满沧桑感和硝烟感,但他还是自然而然就相信了。 “快十年了。”这一刻,劳简自己似乎也有些感慨,指了指自己,然后抬头看一眼夜空,说。 韩青禹:“那你就,突然不见了?别人以为呢?” 劳简:“不突然,别人…都以为我辞职出国了。” 韩青禹犹豫了一下,“你……” “自愿的。”仿佛早知道他想要问什么,劳简主动答道,“这里绝大部分人都是自愿的。” 抬手,指了指快要被收拾完毕的“外星机器人”遗物,他接着解释,说:“这东西并不常被看见。它们通常都不会直接出现在有人生活、活动的地方。一般我们也都有办法掩饰。这次是意外情况……你,运气不好。” 运气不好——这最后的总结多少显得有些敷衍,毕竟它事关一场命运转折。但是转念想想,人生多少事,其实又都是如此。 没空去思考“自愿”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流程,也没空哀怨,韩青禹继续问道:“那它们到底是什么啊?” 劳简的眼神一下变得凌厉,“这个你到部队后自然会知道。” 韩青禹:“哦,好的。” 一名小队队员走过来,在劳简身边说:“劳队,现场处理完毕了。” 这时候距离那艘梭形飞行器落地,大约过去了不到四十分钟。 “好,叫外面各处戒备的人都回来吧,准备出发。”劳简站起来,下达指令,然后扭头又看了看韩青禹。 韩青禹走神了,偏头不看劳简,思索着:“外面戒备的人。所以,如果我刚才真的动手掐死他,再试图逃跑……不管什么情况,其实都跑不掉,而结果……”他这么想着,有些庆幸。 劳简做好了出发准备,站那说:“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韩青禹转头看着他问:“我…我能回趟家吗?” “当然,你是聪明孩子,也足够清楚、冷静。不然我也不会要你。”出乎韩青禹的意料,劳简的回答几乎没有犹豫。 而后,他接着说: “明天……算了,还是后天吧,后天中午,你们这边相关部门的人会来你家送通知,我会来接人。对了,他们并不知道具体情况,只会以为你在上面有关系,记得自己别说漏嘴了。 “特招参军,程序手续都齐全,你自己不说,没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记好了啊,对谁都不能说,只要透出去一丝口风,不光你自己要死……想想你家里人,不要害了他们。 “还有,别打什么歪主意,你好好想想,觉得你们能跑得掉吗?” 劳简说完了,目光凌厉看着韩青禹。 韩青禹点头。 他现在已经连心里最后一丝挣扎都彻底放弃了,对方不仅强大到可怕,甚至还能轻描淡写地,走正常程序让他参军……这背后意味着的东西,韩青禹作为一个农村孩子,高中生,想不清楚,但是知道害怕。 问过韩青禹的姓名、住址,基本资料。小队准备出发了,向着山林的方向。 “走吧,你可以回家了。”劳简走了一段路回头看见韩青禹还站着,开口说。 韩青禹没动,似乎也没听见,仍站那犹豫思索。 还没完?劳简顾自苦笑了一下,站下来等待,他在猜想这个孩子到底还可以问出什么问题来,或者他还打算继续挣扎几下? “那个,我们,有工资吗?”终于,韩青禹开口。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禁不住咧嘴笑了一下。 “……有,而且不算低。”劳简眼神里的赞许又多了几分,眼神温和说:“以后可以转寄给你爸妈。” “嗯。”韩青禹点头,“那我去后,要是死了?” “正常牺牲,立功,抚恤。”劳简平静解答道。 “那,能给多少钱?” “……具体看情况。” “能不能先给一些?我家里很困难,供我读书欠了不少钱。”韩青禹解释说:“我本来要上大学的。而且爸妈就我一个孩子……我刚救了你。” “……”劳简顿了顿,“你想要多少?” “两,五……一万。” “真敢说,准备一把就成万元户啊……知道一万块是多少钱么?你小子。”劳简说着犹豫思索了一下,“那,就算给你,你怎么跟家里说?家里对外边人又怎么能说通?” 韩青禹:“农村人,财不露白,有点钱都紧着藏起来,不会往外乱说的。至于要理由……特殊人才,特招参军,家属补贴。” “蹬鼻子上脸。”劳简骂了一句,苦笑起来,说:“算了,我回头帮你问问看吧,给多少不保证。” 韩青禹眼神里发光,“谢谢劳队。” 这就是他刚才在思考的问题:我现在应该,可以……争取些什么? 他尝试,想留一笔钱给爸妈。 ………… 这天晚上,寂静夜半凌晨,纳了半宿明月的小山湾突然来了一阵狂风暴雨。 封龙岙那片据说很像伏龙的连绵山头,连着崩了好几处。 好在因为山头与村庄之间有层层密林的阻隔,山崩并没有形成泥石流,也没有对村子造成什么大的生命财产损失。 村里的男女老少们被惊吓了,跑出屋子,顶着大雨望山骂街一阵,就又放心地回去睡下了。 韩青禹没怎么顾上害怕,自然也没法安然入睡。 这一夜于他而言有远比山崩更大更可怕的事情,在几个小时前已经发生,他的认知,他的人生命运,前路未来,突然一切都被改变了。 5.托付 雨后的盘山公路上,头尾四部越野吉普正卷着泥浆,在夜幕中行进。 已经卸下了背后金属匣子的劳简坐在其中一部车里,带着伤员、战利品以及小队部分成员,正赶往周边最近的一处救护站,同时也是资源收集点和补给点。 车内气氛有些低落,因为先前那场战斗的冲击,更因为战损的弟兄。 “那东西”来得越来越频繁了。曾经他们752小队驻守的区域,一年下来最多也不过一到两次出击,而今年,仅仅是过去的八个月时间,他们就已经出了四次任务,牺牲了十一名弟兄。 这种情况不止在752区域出现,听说很多地方都有这个趋势。 这似乎预示着一些什么,如古人说的,山雨欲来风满楼。只不过现在上面还没有说法出来,他们也只能做好自己的这一份。 “劳队。”车内有人开口,像是特意为了打破沉闷的气氛,笑着说:“那小孩还挺有意思的……你说他开始说两跟五的时候,是打算说百啊,还是千啊,最后口气一转说了万,心还不小。” 车上的人都会心笑起来。劳简也一样。 “农村孩子,这一万块钱……好大的数字了,亏他命都差点没了,竟然还敢开这个口。” “要钱不要命,倒也是份实在。” “是啊。不过转头想想,他到底凭什么跟咱劳队讨价还价来着?” “他什么都不凭。”议论声中,劳简开口,把话接了过去,“就是因为见着生死了,他才把最后的勇气拿来替家人争取一点将来生活的依靠……他家也许就他一个孩子。未求生,先虑死……那是个好孩子。” 劳简当然不知道,那个好孩子先前其实有想过趁他昏迷掐死他。 劳队喜欢那孩子,甚至是欣赏。车内大伙儿都听出来了。 “那,劳队你真准备帮他申请那个特招参军补贴?”开车的队员扭回头,好奇说:“咱们联军本身,好像没有这个规矩吧?” 蔚蓝联军一定意义上是全球性质的,目标、使命一致,协同作战,也在经济和物资方面互补。 其中华系亚共和国方面因为承担着大量人口和广袤土地的防御任务,得到来自联军统筹部门的分配和援助,一直都很充分。 所以,在于联军而言,钱,并不是问题,问题是没有这个规矩和条例。 “试试看吧,我让大科报告申请安排参军手续的时候,顺带也提了一下这事。”劳简笑一下,说:“就算申请不下来,我自己手头还有一些呢……反正我孤家寡人的,也没处要用钱。” 联军确实有工资或者说补贴,劳简作为战斗小队队长津贴不低。只是,他已经没有家人了,这些年来,多数收入都补贴给了身边需要用钱的弟兄。 车内因为触及这个话题而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 不过事实摆在他们眼前最紧要,也最需要犯愁的问题,其实并不是这些,而是那块之前不翼而飞,失踪的源能块。 作为每次行动最重要的战利品,上头回回都跟狗馋骨头似的死盯着的东西,它本该来自梭形飞行器,大些或小些,都没关系…… 而这次的情况,却是它竟然连一点儿渣都找不着。 “事情倒也不是没有先例,我听说这种情况,以前在国外出现过,最后的判定就是源能块正好耗尽。” “就是啊,反正咱们这里肯定没人拿,那玩意咱们拿手里又不能直接用,交上去提炼了反而还能奖励回来一点,谁会犯那个神经?!” “问题不在咱们,在上头信不信啊,居然这么巧,连一点渣都没剩……” 车内充满着忧虑情绪,议论纷纷。 “没事的,咱们自己问心无愧就好。”劳简安抚其余人说:“大不了到时候我去给他们问问话,多写几份情况说明报告就好……最多,也就被隔离审查几天。” 他说的算轻松,但是,隔离审查,其实并不是一个轻松的词。 ………… “对了,那个……他们叫做源能块的东西呢?” 房间里,一夜没睡的韩青禹已经把他之前的遭遇,所见一切的不可思议,都仔细回顾了几遍,终于他也想起来这个细节了。 那东西他分明看见了,甚至还被砸中一下。 按说砸我身上后,应该就是落在土坑里的,可是那个坑,他们翻了那么多遍……所以不会真的还在我身上吧?夹皮带里了? 一下从床上翻起来,韩青禹翻检皮带,衣服,裤子……最后干脆把自己脱光光,把衣裤都提起来甩了又甩。 可是,没有,那玩意儿依然全无踪影。 倒是脱光后,韩青禹意外发现自己心脏位置有一处边缘轻微泛红,而主体部分黑漆漆的,像是煤炭擦上去的脏污。约一条蚂蝗的样子和大小。 随手用拇指肚擦了擦……发现擦不掉。 那块痕迹似乎嵌在皮肤里。所以,该不会是金属块烫的吧,碰着不烫,但其实伤人?可是不疼啊,一点感觉都没有……哪有这种道理? 这样还不如说是我之前在地上磕着了,瘀伤,疼时太紧张没察觉,大概还更有可能些。 顶着混乱了一整个晚上的脑袋,韩青禹什么都想不清楚。 “哐嗒嗒嗒…” 轻微的碰撞声从屋外传来,那是水缸盖子移动,洋铁水勺晃动的碰响,韩青禹多年来一直很熟悉。 窗外天光还只是灰蒙蒙一片,爸妈又已经起床了。挑水,做早饭,喂猪,再上山或下地……平凡的日子就是这样子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我刚看了一眼,青子屋里灯亮着。” “嗯,怕是心里头难受,一夜都没睡。” “是啊,可是咱也不知道应当怎么劝。” “唉…我这看着,心里头也跟着难受。” 爸妈压着嗓子的对话声不很清晰,韩青禹安静听着,听着。脑中翻转,他仿佛突然可以想见一些将来可能发生的场景: 【当他牺牲的消息突然传来,在这个平实的家门;当父母白发苍苍,膝下无人……】 昨晚回来后,韩青禹始终守口如瓶,什么都没跟爸妈提,不知道怎么提,更一丝不敢提。 但是,他终究是要离开的,而且只剩一天时间了。 虽然已经坚定信念,会用尽一切办法努力活下去,争取将来有一天可以回家尽孝,但是现实的情况,韩青禹依然不得不先考虑:如果自己某天突然死去,留下爸妈两个…… 想着最后这点时间应该做些什么,还能做点什么,韩青禹穿好衣服开了门,走到厨房,站到爸妈面前,迎着他们关切的目光憨憨地笑了笑。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啊,青子?”老妈藏着担心,关切道。 “我……爸,妈,我想赶早出趟门,去县里。” 老妈:“去干啥呀?” “去……”韩青禹心里早有预设,不待思考便直接说道:“我昨天夜里才突然想起来,温继飞以前好像说过,他家里有部队的关系,就想去让他帮忙打听打听,看有没有办法找找门路……爸,妈,我想好了,还是想去当兵。” “啊?!真的啊?!”朴实的父母亲听到这消息,一下几乎雀跃起来。 对于温继飞,这个儿子高中四年下来最好的朋友,韩友山和张洁霞一直都很熟悉,闻言没有丝毫怀疑,顿时都激动起来。 “嗯,他是这么说过,所以我想赶早去打听一下……听他当时的口气,事情说不定真的能办。” 板上钉钉的事,韩青禹自然不介意说得稍微笃定些。 看着爸妈眼神里惊喜绽开的光彩,他心里也跟着开心了一下。不管怎么说,终于是有件事,能让爸妈暂时宽心、喜悦和自豪一下了。 事实韩青禹也确实去准备找温继飞的,只不过不是为了托关系,而是准备托付这个人生最好的兄弟一件事情,他已经把待会儿见面要说的话都先想好了: 【我要去当兵了,说是去边疆,会有些风险。我这胡思乱想,怕万一真的那么不凑巧,将来哪天,我突然就没了……这不就怕个万一嘛,要真有那个万一的话,你以后有时间有能力,记得帮我照应一下家里。】 (新书艰难,大伙帮忙点下收藏和推荐,谢谢了。) 6.发现 米饭很香,咸菜也一样。韩青禹简单吃过早饭,在爸妈殷切的目光中推了家里仅有的一辆旧自行车出门。 韩友山和张洁霞追出来送雨伞,又塞了些零钱在儿子口袋里,站院门口叮嘱交代,说就算温继飞是你的朋友兄弟,他这回帮忙也是托人办事,最后该到的礼数,该花的钱,咱自个儿都不能落下……你得打听着,有数后就回家来说。 韩青禹心里很清楚,这回根本没这些事,实际的情况是他不想当这个兵都不成,但是事情没法明说,也只好先应下。 他这边片腿上车,刚下去村口小坡。 家门口,父母亲已经开始商量着到哪儿借钱了。这年头农村家庭见钱的门路少,前几年韩青禹的学杂费,就始终有一部分是借的。 韩友山是个理儿不多但是硬骨头的农村汉子,硬不在不低头不求人,而在哪怕低头求人再为难,他为了家人孩子也愿意咬牙去做。 “事儿没准,不能明说,这钱怕是不好借。”张洁霞嘀咕说。 “是啊,说了怕也不得信,都知道没名额了,当兵可难。”韩友山点头。 话是这么说,可他后脚还是出了门。 ………… 路上并没有下雨。 老旧自行车的车后座去年就坏了拆了,载不了人,也卡不住大黑雨伞。再一个,山路颠簸,伞搁手里骑车也不好拿。 韩青禹把雨伞背在了背上,伞扣的系带儿穿过衬衫领口第一个扣眼,翻回去再把伞面扎实了一并扣上,很是稳当。 他就这么背着大黑伞在出村的小路上颠簸飞驰着,样子看起来很有气势,像背着一把大砍刀要去拦路劫道,或者干脆去劫法场。 劫法场,是要救谁哟?韩青禹莫名自己怎么会这么联想,最后得出的人,自然是他自己。 那又为什么刀要装在雨伞里呢?也许怕生锈吧。也可能是伪装,掩饰起来,要去刺秦王。 然后风萧萧兮…… 一路联想这些莫名的东西,情绪似乎也跟着变化,变得壮阔了一些,韩青禹骑车下了小路,又在省道的石子路面上使力气加速。 裹着厚重湿气的风,在他耳边呼呼地响着。 从封龙岙到县里骑车最快也得三个半小时左右,这是韩青禹上学这些年一趟趟骑行实地测出来的。这一路上陡坡缓坡连绵无数道,一般不是力气壮的年轻后生,沿途都得歇上两三趟才行。 大致走了一半路程后,韩青禹在岭口大转弯处,那家大车停车吃饭放水的老店门口,习惯性的停住了一下。 望望柜台,不觉得渴,就在老板娘失望失落的眼神中,又蹬车继续往前走。 这样骑出去了大概不到一百米,他突然意识到哪里好像有点不对,连忙刹车停住……我,刚看错了? 韩青禹晃了晃脑袋,最后掉头又折了回来。 小店老板娘坐在柜台里头,眼神开心的,看着他回到店门前。 但是韩青禹并不看她,他仔细瞧着的,是老板娘背后挂着的那只时钟。 “老板娘……” “诶,要水吧?”不买旁的东西的话,水和凉茶也是要卖钱的,虽然不贵。 韩青禹说:“你这钟,没错吧?” 老板娘扭头看了看,“没错呀。”跟着低头又看手表,对了一下时间,笃定说:“没错。” 没错么?担心是自己眼花看错了,韩青禹干脆眯眼直接问:“那现在是几点啊?” 老板娘看表说:“七点,有个七点四十。” “……哦。” 韩青禹木木地应了一声,完全没顾及老板娘的失落和哀怨,又骑走了。 不过这回他骑得有点儿慢,而且走神了。 “家里出来是六点半,没错,我看了挂钟的,再我出村口的时候,村里广播也刚好开始放歌…… “那也就是说,我今天到这,只骑了一小时十分钟?比平常时候快了至少有半个小时? “就算今天我想着事,不自觉骑得特别快吧,算特别特别快,那也没道理快这么多啊?!而且我现在还不觉得累。” 往前,又找了几个地方核对时间,结果依然一样。 事情当真有些古怪了,韩青禹想了想,又仔细感觉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最后干脆找了个僻静的路段把车停在路边,人攀进路边林子里,找了块小空地。 跑、跳、挥拳。 跑、跳、挥拳。 …… 十几分钟后,韩青禹停住了,整个人神情木然地站在那里,他现在已经很确定,自己的身体机能比原来好了。好得不算非常多,但是进步程度依然明显到可以通过对比察觉。 而且相比速度、力量、弹跳这些爆发力检测,他的耐力进步,很可能还要更大一些。 “我……”要是昨晚没有见识过那么多的不可思议,韩青禹这会儿估计只有茫然的份,但是,他见识过了……所以,他现在可以试着自我推理。 “似乎现在唯一的解释,就是那块消失的源能块了……不然怎么都说不通啊,我又没背他们那个金属匣子。”他想起了劳简那些人在山林间的奔跑,快过奥运冠军的速度,又想起来他们对源能块是那么的重视,“我……把它吸收了?” 下一秒,警惕心理一下升腾起来,“这,他们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弄死我吧?!” 在韩青禹的眼中,劳简那拨人可不是什么正面形象,他们昨天才差点儿为了保守机密而杀了他呢。 一边回忆着当时的场景,韩青禹一边不断在心里叮嘱自己,这事必须得埋死了,绝不能说。 然后,他很快又警觉了一个细节问题:当时劳简手下那些人,是徒手在土坑里翻找源能块的,徒手! “那么,我是怎么回事?!如果推理是正确的……为什么我可以在那么点儿时间里,就直接给它吸收了?!” 这个点,超出了韩青禹的推理范围,怎都想不通,同时也是他绝对不能问的。 韩青禹想到最后依然无果,索性不再纠结,只在心里再加警示,告诫自己在事情有明确合理的解释之前,要绝对保守这个秘密。 然后,他又解开扣子,低头小心看了看心口那道莫名的“瘀伤”。 才几个小时的工夫,韩青禹发现它竟然已经淡了很多,就像是一块食物被吞下,再被不断吸收、消化,现在呈现的样子,已经只像是一块浅浅的胎记。 它似乎正以超出正常认知的速度褪去,也许,很快就会消失了。 “我,把源能块消化了?”忐忑、忧惧、茫然……平静…激动。 韩青禹站在林间低着头闷声不响,但是心有狂澜,不自觉默默用力攥紧了双拳,就像是又重新握住了某件曾以为已经失去的,至关重要的东西。 这感觉就如同,他本已经走进了一条通往死地的黑暗甬道,幽暗冰冷没有方向,而且无法后退,但是这一刻突然抬头发现:前方,有光。 他看见了一样东西,那东西大约就叫做希望,生的希望。那也是命运的边角……现在它又重新,被指尖触碰到了。 “这东西能让我的身体机能变强,能变强,我就会有更大的几率活下去,甚至有一天不再被别人掌握命运……而他们那里,有这东西。” 7.当兵(求收藏,求推荐票) 后半段路程出了太阳,盛夏的日头,哪怕早晨也一样炙热,路面和空气都干燥得很快,跟翻脸似的。 韩青禹依然背着他的大黑伞,但是骑车刻意放慢了速度。 他觉得九点半前能到就足够了。先前之所以那么早出发,是因为他怕太晚到县里,搞不好温继飞凑巧去市里他爹那儿了。至于现在,时间充裕,韩青禹知道就算是要去市里,那家伙放假也绝不可能这么早起床,他上学时候都时不时就迟到几次。 作为韩青禹高中这四年下来最要好的同学和朋友,温继飞初中是在市里读的。那时候,他爸妈还在一起。后来,他爸做生意赚了钱,找了个相好,爸妈就离婚了。 他妈带着他回了县里读高中。这样,他和韩青禹才互相认识。 再后来,他妈经亲戚介绍,再婚嫁给了县里农业局的一个干部。温继飞开开心心去喝了那场喜酒,但是不愿意过去一起住,就开始一个人生活了。 当然,不管是爹还是妈,两头都还管他生活、吃饭和读书,也都还给他钱花。 这家伙也不多愁善感,就这么一直没心没肺地过着……不勤奋,不混账,不好也不坏。 九点二十,县城,南门村。 温继飞家在这里,住在他爷爷留下的一院老房子。老爷子还活着的时候,听说是县里最有名的剃头匠。 “瘟鸡……瘟鸡飞。人呢?!” 这世界总是有一些同志的名字取得吃亏,天然附带绰号,从小到大不管到哪都逃不过。温继飞就是这种情况,他一身兼的两个绰号,能给人静态、动态双重画面: 有一种病了趴窝的芦花老母鸡突然间扑棱翅膀飞天的挣扎感,而且还带响。 对此,本人早就已经习惯了,完全不在意。 一只脚蹬在黄泥垒的老旧院墙上,韩青禹到地后没急着下车,先在院门口喊了两声。 没回音。 “温继飞。”他抬嗓门,又喊了句大名。 结果一样还是没回音。 睡得够死的,韩青禹正准备下车翻院墙,“当啷啷……”自行车铃铛的响声从侧边另一条巷子里传来。 “这,这呢。”温继飞斜背着一个军绿色挎包,头戴一顶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假迷彩军帽,骑车漂移转过弯来。 “还好你这一嗓子喊得及时啊,青子。”人到面前,停车大喘气儿说,“不然咱俩今天估计就错开了。” “哦,你去哪?”韩青禹心说难得,你竟然能起这么早。 温继飞翻身先下了车,一边掏钥匙开院门,一边说:“我这出门,正准备去你家找你呢。” “去我家,找我?”韩青禹说:“大老远的,什么事啊?” “当然是大事”,温继飞神情里藏着得意,笑了笑推开院门说,“这不正好你来了嘛,省得我跑了……进来说。” 说完他把身后倚的自行车一拉,再一推,无人驾驶的二八杠滴溜溜自走,一头卡进院子里的两棵老黄竹中间停住。 韩青禹随后把车骑进院子停好。 ………… “哐当当。” 进屋,温继飞直接从挎包里掏出来了两瓶桔子汽水,咬开,放桌上,“来,咱以汽水代酒,先喝一个。” “……”韩青禹纳闷一下,“到底什么事啊?你不会要跟我说你高考分数算错了,其实不止230,你考上了吧?” “滚,算错,只是算错能够吗?老子光空题就丢好几百分。”温继飞挠头尴尬一下,说:“不过230……230确实不是我的水平,我这回英语选择题运气不好。” 韩青禹笑着说:“也是,运气好的话,应该能再多个20分。” “……你大爷欸。”温继飞骂一句,坐下了,看着韩青禹,先是故作神秘地笑了一下,接着换严肃脸,深沉而郑重说:“哥们要去当兵了。” 说完,他还抬手潇洒利落地敬了个军礼。跟外国电影学的,很不标准。 韩青禹:“……” “想不到吧?!”温继飞得意一下,解释说:“那啥,我不是…230嘛,比去年还少40,估计他们也都知道读书考学这事,我是没希望了。前几天,我老头回来了一趟,跑了些关系,给我弄下来这个当兵的名额。” “那不错啊,当兵多好。” 考虑温继飞要去当的兵跟自己那个并不是一回事,而且以他家的关系,将来退伍要进个公家单位,估计也不是什么难事,韩青禹挺为他高兴的。 “是吧?我自己心里也这么觉得,当兵扛枪啊,小时候做梦都想的事。不过我开始面上没这么说,我先装了两天不乐意……” 温继飞笑着,伸手又在挎包里掏了掏,这回摸出来一叠钱,搁桌上,“这里1000块,我跟我老头闹来的,不给,我说我就不去当兵。 “矫情的话我就不说了,钱你拿着,先拿300假期里找个专业的大学生辅导下英语,剩下的,你去复读再考一年,指定能上。” 他说完把钱往前一推,推到韩青禹的面前,同时顺手把空了的挎包扔在桌面上。 看来这包里就这两瓶汽水,1000块钱。韩青禹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愣在那里没动。 “算我借你的……哎呀,你放心吧,这点钱对我老头来说真不算什么大数目。”温继飞以为他不好意思拿,开导说:“就我那个后妈小阿姨,现在在市里都已经用上大哥大了,我这个亲儿子才要他一千块,不过分啊。” 韩青禹听完点头,笑起来,伸手拿了桔子汽水,没碰钱。 温继飞看他这样子,一下恼火起来, “拿着啊,你他娘的,跟我还客气个屁啊,都说了是借的。你家里什么情况,我又不是不知道。 “再我自己的话,我妈那边肯定还会给一些让我带去的……去了部队,大概也花不了什么钱。 “不是,你什么意思?你不会是灰心了吧?青子。别啊,你数理化都还不错,也肯用功,你有机会的,青子。 “你别灰心啊,青子…” 他说着想把钱硬塞过来。 韩青禹伸手把钱接住了,按回桌面上,抬头爽朗笑一下说:“欸,你知道我今天一大早跑来找你干嘛么?” “对哦,你来找我?” “我今天来,是准备告诉你一件事情”,一边慢慢地把按在桌面上的钱往回推,韩青禹一边缓缓说:“哥们我……也要去当兵了。” “啊?这…怎么一回事?!”温继飞整个愣一下,“你,不考了啊?” “不考了,决定了。”韩青禹把钱推回到他面前,解释说:“当兵也是好出路,对吧?我好不容易才有这样一个机会,放弃了,再考一年万一不成,过了这村,怕就没这店了。” “倒也是这个理。”温继飞凝神想了想,“你这个,怎么弄的?” “运气,凑巧碰上部队领导了。” “啧,真的啊?!” “嗯,总之我这没什么可再犹豫的了,倒是你,你去当兵了,市里那个女同学呢,怎么办?”韩青禹搪塞了一下,及时切换话题,提起温继飞从初中暗恋至今的姑娘来,“你不是说,你们说好要一起上大学的么,这就不去大学蹲她了啊?” “别提了”,温继飞神情一垮,叹气说,“人跟咱不一样,去年上了一般重点都不乐意去,今年好歹如愿,考上越大了……那地方,我除了搬个箱子去门口卖冰棍,怕是蹲不着了。” 丧气大概五秒钟,他说道:“不过我已经想好了,既然上大学去娶她不成,我去当个将军回来娶她也不错。” 韩青禹:“……” “对了”,桌对面,温继飞顾自踌躇满志,问说,“那你知道是去哪个军区吗?话说咱俩回头不会在一个部队吧?哈哈。” “……不会。”韩青禹酝酿了一下,认真而不沉重说:“我这边说是要去边疆,而且可能会有些风险……” 他终于还是把之前预备的那番话跟温继飞说了,把关于家人的托付说了。 温继飞脑子转了转,不屑说:“吓唬谁啊?现在又不打仗。真要打仗其实也不错,我去上前线,还能快点立功提拔当将军。” 韩青禹:“那我不就说个万一嘛,万一……” “成成成,真要有那个万一,我就是叔婶亲儿子……呸,叫你带沟里去,万一个屁,就不会有那什么万一。” 温继飞激动了一阵,歇了,仰着头开始惆怅。 “唉,要不你帮我去跟你们那边首长问一声吧,青子,我也想去边疆,当兵去边疆才有意思啊……” 韩青禹:“去你大爷。” 8.再遇霉神 中午饭说起来应该算作相互饯别,两个人骑车去城东下羊肉馆子,一气儿造了40多块。借着自己“去边疆有风险”这个由头,韩青禹把方方面面,细枝末节的事情都铺垫、交代了一遍,圆住了,以免穿帮。 最后,这一顿饭吃了足有两个多钟头,再加上饭后帮忙拾弄了一下即将空置的老屋,拣了几件家里用得着的东西,和大黑伞一起拿绳子绑在车大杠上带走,韩青禹起程回家已经是三点半还多。 他走的时候,瘟鸡飞也骑了车出来,说是这一别没准就得两三年见不着面……送一段。 “好了,到这滚吧。去了部队记得好好干。” 出县城没多远,韩青禹停车回头,摆手说道。 “好嘞……那就,分头滚了啊,各自努力混人样。” 温继飞一脚撑地,甩尾调头。 韩青禹转回头,蹬车起步,骑出去大概还不到二十米。 “嘟!” 一声汽车喇叭响,短促而尖锐,几乎就在耳边,猛地吓人一哆嗦。同时,身后也能很近地感觉到车轮的滚动,石子在车轮下“辟坡”作响。 韩青禹转头看了一眼吉普车车窗……扭车把,往马路边上让了让。 “嘟!”又一声。 吉普车再次靠过来。 “……”收起跟汽车赛一段的傻X心思,韩青禹再次往旁边让了让,一直让到了路沿上,同时稍加力气蹬了两步。 结果还是一样,吉普车再次鸣笛,不依不饶一个加速带漂移,直接甩车头斜切过来,把他卡停在了路沿上。 车窗摇下来了。 劳简独自一人,坐在驾驶座上,扭头冲韩青禹笑着。是那种有恃无恐,恶作剧后自以为有趣的,玩味的笑…… 要不是怕死,韩青禹真想照脸直接一拳过去。 “意外吗?”劳简笑着问道。他今天一身普通干部打扮,有模有样,不怪韩青禹之前没认出来。 “你,是在盯着我么?怕我乱说话……” 说起来,万一他是从早上开始就跟着我了……那我先前躲林子里乱跑乱跳的时候……我还是太不谨慎了! 韩青禹心虚、慌乱,但是面上控制住了,说:“你放心,我知道事情严重,不会说出去的。” 说完,他还谨慎地前后看了看。 看前,近处没人。 看后……“妈的。” 温继飞人在不到百米外停住了,横着车子正眯眼朝这边看。“别过来啊,傻X。”韩青禹在心里着急无力地喊着。 目前而言,在韩青禹的眼里,劳简基本就等同于一只随时会把人带去炼狱的无常。 “也不算特意盯着你”,劳简回头看一眼县城方向,说,“只不过这县城拢共就这么点大,凑巧了,就跟了一小段。” 他说话同时,在韩青禹的视线里,温继飞正蹬着车,飞快地往这边赶来。 人当然也在劳简的视线里。 “是我同学,我什么都没跟他说。”韩青禹连忙转回来跟劳简解释。 劳简轻笑着点了点头。 “吱~”“什么事啊?”瘟鸡飞到了,一个急刹,后轮抬起然后打横落地停住,人很着急但是依然面上带笑,指了指车轮说:“我看这……也没别着啊。” 在他的认知里,韩青禹家可不认识什么干部,而吉普车这连番举动,明显都带着挑衅意味。 劳简仔细看看他,故意沉着脸说:“一点私事,与你无关。” “哦”,估摸着肯定不是好事了,温继飞笑了一下,继续说:“有关的。具体什么情况?说一下,事情我扛了。” 你扛?你扛你大爷还是大娘啊!扛扛扛!韩青禹在心里大骂。 瘟鸡飞这社会人的毛病是在学校养成的。这年头学校里学生喜欢搞帮派江湖,韩青禹作为一个乡下穷小子,不想牵涉其中,自然难免遇到些麻烦。而温继飞大概因为家里有个有钱,手眼通天的爹,属于特别能惹事,特别不怕事的主,尤其喜欢乱给人扛事。 好几次,韩青禹或班里的另外几个同学,自己明明都还没跟人打起来,他一来帮忙,就……打起来了。 而且他的实际战斗力,根本没韩青禹能打。 “你扛?这事你怕是扛不了吧”,劳简眼睛一眯,很难说其中有没有故意试探的意思,继续道,“知道你这位同学马上要去干嘛吗?” 温继飞理所当然道:“当兵啊,去边疆。” 劳简笑了,点点头。 韩青禹见机连忙接上,说:“快别瞎掺和了,我当兵这事,还是劳……劳叔叔,帮的忙。” 他说完这句话当时心里感觉超级憋屈,可是没办法。 “啊…误会了啊?!……啪。” 温继飞当场立正,敬了个军礼。 “首长好。” 然后突然探头谄媚地笑起来,“首长,你们是哪个部队的啊?话说这巧的,我正好也要去当兵了。那首长你说,当兵保卫国家,当然是要去祖国最需要我们的地方,比如边疆什么的最好,对吧?” 劳简听着,笑着,缓缓把视线挪过来,意味深长看在韩青禹脸上。 “滚啊,当兵这种事,你当是儿戏吗?!”韩青禹连忙转头骂了一句。 劳简这才开口,说:“对的,当兵去哪,可由不得你。” “……诶。”温继飞失落地应了一声,面对首长,倒也没敢再多说什么。 韩青禹终于勉强松了一口气。 “这样,顺路,我带你一段吧,顺便聊几句。你把自行车挂我车后面去。”劳简对韩青禹说完,又转向温继飞,“小同志再见啊,去了部队,记得好好表现。” “是,请首长放心。” 温继飞走前,再一次傻呵呵给“首长”敬礼。 ………… 吉普车在石子路面上颠簸行进着。 车内。 “怎么,刚才很紧张?”劳简笑得很贱,问:“怕拖累兄弟涉险啊?” 没回应,韩青禹不说话,他从上车就基本没怎么说话,怕多说多错。 “我倒是越发觉得把你招进来是对的了。”劳简顾自接着说:“冷静、孝顺、有主意,也重情义……对了,这次会由我亲自带你去部队。” “你不是队长吗?”韩青禹转头看劳简,眼神困惑。 “没办法,那天你也看到了,这次的源能块没找着”,劳简解释说,“我得回去一趟,说明情况,接受审查。” 或是真的已经把韩青禹当作自己的兵了,劳简说话看起来不再有太多顾忌。 “你们……吃那个东西吗?”判断自身秘密并没有暴露,而源能块,真的十分珍贵,韩青禹表现得认真而好奇,问道:“所以你们才跑那么快,而且……” “吃?!哈哈哈。”劳简握着方向盘大笑起来,“你以为是电视剧里那些千年人参灵芝啊?……实际情况,源能吸收力稍强一些的人,我确实有见过,但像你说的直接吞的,没见过……也没听过。” 然后他似乎凝神想了想,“倒是听说有存在融合度很高的人,不过我没亲眼见过。” “哦。”韩青禹神情茫然地点了点头。 直路,劳简突然把车速放缓下来,然后转头,探身,伸手拨了一下车后座的椅背。 椅背朝前垮下来,内里是一个暗格。 暗格里整齐收纳着一套,那天晚上,韩青禹在劳简等人身上看到过的奇怪装备: 一个长方形的暗沉色调金属匣子,竖着摆放,左上角和右下角被切掉了,露出两个接口,同时两侧约中间位置,高低不对称,也各有一个接口。 韩青禹回忆了一下,他们把金属匣子背在背后的时候,似乎是斜着背的,左上角的接口在右肩位置,右下接口往左摆,在腰眼上方。 与接口数量对应,椅背暗格内还挂有四条质地不明的金属带子,虽然一眼能看出是金属,却似乎可以弯曲。 最后,还有一把不很长但是有点厚,整体做工看起来十分粗糙,黑漆漆的直刀,以及一把同样质地,锥状的小匕首。 “这个,你看到过的……源能提炼后,我们就放在这个装置里使用。时间长了,身体确实能吸收一些,变得比普通人强悍。”劳简把椅背合上了,转回身一边开车,一边说:“但也就这样了,没你想的那么夸张。比如我,快十年了,如果不启动装置,你捅我一刀,我也一样会死。” 听到这一句,韩青禹不自觉收回视线……看了劳简一眼。 “怎么,有点心动?”劳简苦笑,说:“这么想我死么?” “……”韩青禹这回倒是没急着否认。 劳简笑起来,“恨归恨,你杀不了我的,而且杀了我也没用,那天那么多人都看见你了,也已经往上报上去了。” “……”韩青禹叹了口气,“其实这事我说出去也没人会信。” 劳简摇头,语气略有些无奈说:“就算普通人不信,总有有心人会听的,抱歉,我们不能冒这个风险,这些以后你就明白了……” 正说着,他身边一个黑色的烟盒大小的通讯器,突然闪烁红光,同时“嘟、嘟”响了两声。 劳简转头看一眼韩青禹……拿起通讯器,接通通话。 “752区域,劳简,待命。”他说。 对面传来的声音韩青禹没听太清楚,只隐约分辨出几个词句,大概是:储备站、出击、防御、附近区域援助……之类。 “收到,我的位置很好,现在马上前往。” 劳简切断了通话。 车内两人互相看了一眼。 韩青禹诚恳说:“你有事你忙,就这把我放下吧,我自己骑车……” 劳简犹豫了一下,“我要你去帮我一个忙。” 韩青禹:“……” 不等他答话,车子已经直接加速,拐上另一条山道,疾驰而去。 9.没有好事 发动机轰响,吉普车在盘山的狭险道路上急转、疾驰,仿佛随时都可能一头冲下悬崖。 韩青禹很想在这机械的噪动和狂乱的颠簸中破口大骂点什么。 不光因为司机正在亡命驾驶,更因为眼前的这件事,他一点都不想去帮他什么鬼忙,更压根就不想去。 可以预见的战斗场面,他去了,除了送死,还能干嘛? 可是,韩青禹没法反抗。这种命运被人随手拿捏的感觉,实在是糟透了。 不敢看路,韩青禹双手死死抓着车顶拉手,几乎整个身体被颠离座位……人像是一条悬空的绳索,在车内不断晃荡、扭转着。 他大概用了六七成的力气,却做出来十成十的状态。 驾驶座上,劳简表情严肃,眉头紧锁,目光专注。手、眼、腿的联动,迅速而精准。 同时他在心底,不自觉地忧虑:这才几天的工夫,就752附近范围,竟然又来了。这种情况在之前几年几乎从未出现过,而且这次…… 他刚接到的通话信息,是临近的一处隐蔽储备站发出的,储备站周边突发梭形飞行器降落事件,而且怀疑,很可能是两艘一起。 正因为如此,对方才只得在自身驻防小队出击的同时,第一时间向附近各区域求援。 如果真的是两艘梭形飞行器,对上一个小队……战斗会至何等惨烈,劳简不难想象。而且那里有储备站啊。 问题在于,储备站提供的坐标,离752小队基地其实有些远了。 封龙岙这附近一片,本就已经是752防区的边缘地带,而坐标位置,还要更远。在没有预警的情况下,现在只有劳简自己一个人因为恰好在这,能赶得及过去。 “764应该赶得及。” 他在心里这么想着,自我安慰的同时,并没有丝毫放松,依然驾驶身下那辆看似普通,但其实装配米特利先进发动机的军用强力吉普,不断趋近增援。 约二十多分钟后,吉普车在山边一个看起来完全没有标记物的位置突然急刹,停了下来。 停车同时,劳简快速打方向,在韩青禹的惊慌错愕中,直接把车开进了一片阔叶林里。 “下车,上山。” 他一手拿着那套装备,一手拉起整个看起来已经浑浑噩噩的韩青禹,用最快的速度往山上跑去。 而后,从半山腰位置取道,绕到山后,进入一处重山环绕的谷地。 这个过程行进其实有些艰难,但是劳简始终也没有穿上装备。 “要我说,咳咳,你自己穿上那个过去不就好了吗?带着我还拖累你。”韩青禹有些轻微呕吐,一时也就顾不上什么语气了。 他在挣扎,像上次一样。总之他每次遇到劳简都没好事。 “装置启动后,支撑不了这么久。”劳简言简意赅,说完拖着韩青禹继续在山谷里狂奔。 沿着谷地奔跑了大约又十几分钟后。 “就这里吧……应该差不多。”劳简观察了一下四周地形,站下来,估摸好距离和装置能支撑的时间,接着扭头看了看已经累趴在地上的韩青禹,神情慎重说:“现在,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看来不用去现场。韩青禹在心底默默松了一口气,抬头,看着他。 劳简动手,先将金属匣子斜背在背上,把四条金属带子插入接口,而后,解开胸前衬衣的扣子,扯开…… 原来他身上本就还系有一组军用战术背带样式的金属带。 这组金属带在身前心脏的位置,是一块圆形的铁片,也带接口。 “我前两天受过伤,你知道的……现在还没完全恢复。”劳简说。 韩青禹:“那你去送死啊?”他想着,那会不会赖到我头上啊? “不至于,虽然那天你看到的是我被砸飞,但其实……我还是挺强的。”劳简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时间紧迫,他指着心脏接口,直接继续道:“总之,情况就是在这个核心接口接上启动的一瞬间,我有很大可能,会因为扛不住能量冲击……晕过去。” “……”看来这就是他带上我的原因了,韩青禹点了点头。 “如果我晕倒了,你不用惊慌,只要你把这个……”劳简低头扯了扯金属匣子下方的一条金属带,又指了指自己腰带上的一个接口,示意韩青禹说:“你帮我把这个接口连上,我一会儿就能醒过来。” 所以,棕色腰带原来也是连接用的,只是伪装得很普通而已。 腰带上的接口,大约在左侧腰眼位置,韩青禹看了看,说:“这个位置,是肾吧?” “……对。”劳简有些无奈地点头。 “哦”,韩青禹说,“就这样?” “就这样。”劳简简单示范了一遍,又看了看韩青禹的眼睛,“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趁这机会杀了我,但是别忘了……” “我知道。”韩青禹说:“你连吧。” 他倒也没问劳简为什么不干脆自己先连通腰后那根金属带。因为这一点完全可以猜想,这样一套装置的启动,肯定有着固定的程序。 “嗯,记住,别耽搁时间,小心误事。”劳简说完这一句,坐下了,又看了一眼韩青禹然后转回去,凝神专注,将左中接口出来的那条金属带扯到胸前,连上,然后,用手指在圆形铁片上拨转一圈。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表现出半分犹豫。 韩青禹在旁仔细看着。 “咔哒。”然后,是视觉大于听觉的一声,“嗡~”震动。 劳简身后,金属匣子内部的幽兰晶光呈节点状闪烁了几下。 然后……他就晕了。 一坑不吭,朝后倒下。整个过程简单、直接,空洞乏味,没有任何曲折起伏,连抖一下都没抖。 这让韩青禹想起来他高一时候的化学老师。 那天,老头站讲台上拿着试管一边添加一边说,这个实验你们看我操作就好,因为有危险,倒进去量太大,弄不好会炸……说完,他就炸了。 异曲同工。 现在,谷地里就剩韩青禹一个能动的了,不过话说回来,黑甲机器人大概率就在附近呢。 明明应该很紧张甚至是恐惧的环境下,韩青禹满脑子荒唐,甚至莫名很想笑。 “说会晕,就真的晕……是条汉子。” 韩青禹不止想笑,下一刻,他甚至还想跳起来欢呼两声。就是面前地上的这个混蛋,拿刀指过他的喉咙,逼他去当“兵”,带他来这个危险之地……现在人倒那了,毫无还手之力。 杀人……韩青禹自然是不敢的。 正如劳简所说,他那天晚上已经被太多人记住了,而且现在还在上面挂了号。 那……吐他几口口水?骂几句,照脸踩两脚?抓条死不了人的蛇给他两口…… 十九岁的少年,因为之前的憋屈,这样幼稚的想着,想着,直到他一眼瞥见了劳简背后露出来,那只暗沉色调金属匣子的一角。 按劳简的说法,那里面,有源能块。 源能块之于韩青禹,有好奇,有渴望……有无比巨大的诱惑力。“我就先看看。”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迈出了第一步。 这一步落地踩实,韩青禹心里头猛地警醒:他真的这么放心没防备么,有没有可能在装备上留什么记号,或者干脆先假晕一次,试探我? 而且,劳简在连接金属带之前,似乎特意看了表……这个贱人。 想罢,收起好奇和怨愤,韩青禹有些虚弱地慢慢挪过去,拿起那根金属带,帮劳简完成了连接。 这个过程完全没有难度,连孩子都可以操作。金属匣子上蓝光再次闪动,看样子,应该是成功了。 但是,人没有醒。 ……不会是死了吧? 这要是死了,肯定赖我头上啊!韩青禹有些焦虑,等了有个两分钟左右,见人依然没醒,只好伸手,试探了一下劳简的鼻息…… 没了!死了!完了! 怎么办,拿上装置和源能块,亡命天涯去吗? …… 就在韩青禹犹豫要不要动手的时候。 “死了”的劳简,突然一下坐了起来,低头先看一眼手表,再扭头,看了看韩青禹。 “谢谢。” 说完,劳简低头把金属匣子左上角接口出来的金属带,连在右肩上,又把右中接口的金属带,连接在腰带右侧偏低的位置。 “看着有点简陋,对吧?……立体装置一直都在改进中,听说下一代就快出来了,等你穿甲,应该就能用上。” 突然微笑着又说了这么一句,跟着,装备完毕的劳简,整个人在转瞬间轻盈地从地面上弹起来,看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然后他捡起刀,握在右手。把锥状小匕首插在左腿外侧。 “我走了。”他说。 “那我呢?在这等你,还是可以先走?”韩青禹问道。 “别,你不能乱走。”劳简想了想,笑起来,“对了,你不是很会趴坑吗?这样,你在附近山上先找个坑趴着吧,别乱动,不然小心送命。” “这里,也有危险啊?” “按常理说,应该是没有。”劳简皱眉沉思一下,笑起来,“但是凡事架不住人倒霉啊,你运气那么差,万一呢?” 韩青禹:“……” “那就先这样,你找地方躲好,等我回来。” 说完,劳简挥了下手,转身扑向前方山林。 就如那天晚上韩青禹看到情况的一样,速度飞快,穿梭山林如履平地。 ………… “娘的,还好老子不怕蛇。” 谷地四周小山之一,一处矮坡下,茂盛的灌木丛里,韩青禹找了个坑,老老实实地趴着。 他已经这么趴了大概有近三四十分钟,感觉有些茫然。刚有条蝮蛇游过来,被他捏死了。 天色渐暗。 四周除了风声和虫鸣,悄然无声。 “怎么还不回来?这么久,应该没事了吧?” 就在韩青禹神经刚有点放松的时候,他头顶的土坡上方……突然一阵激烈的打斗声传来。 听声音来源,战斗似乎并不是那晚那样的大阵仗,厮杀双方加起来也只有两三个人的样子。 但是,对韩青禹来说都是一样的。这些人随便来一个,波及到他,他都得死。 什么情况啊?不是说好一起砍机器人的吗? 不解,不想……埋头,韩青禹屏住了呼吸。 (求收藏,求推荐) 10.绝境抉择 在韩青禹把所有他知道的和听过的脏话,都用来问候过劳简一遍后,伴随着最后传来的两声惨叫,坡顶上的战斗,停止了。 “骨碌碌”,一具尸体从土坡上滚了下来。 落在韩青禹身前大约不到五十厘米的位置,晃动几下,被灌木挡住了,静止在那里。 韩青禹:“……” “摔哪了?我下去看一眼吧。”坡顶上,一个声音说。 韩青禹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眼前的情况,敌我善恶一时还难以分辨,但是对韩青禹而言,这就是实实在在的生死攸关。 谁能保证刚杀完人的这位,发现他,不会直接手起刀落? 面对源能装置,韩青禹没有任何一丝反抗的机会。 “就一块源能而已,你急个屁啊……一会儿再说吧,我保证不跟你抢。”这时候,另一个声音说。 “我是怕人万一还没死。” “死透了的,而且这天,马上就全黑了,黑漆漆的下面也看不到,放心吧。咱们先做事,我估计蔚蓝出去的人就快回来了。” 对话到此戛然而止,之后,连脚步声都没有。 坡上坡下,距离其实应该算很近,但是对于坡上的这段对话,韩青禹因为紧张听得并不算十分清楚,且落在他耳朵里零散有数的几个词,还都有些含糊、隐晦、难懂,比如“蔚蓝的人”,“做事”什么的。 他甚至无法判断那两人是否已经离开。 因为从脚步判断,他们应该还没走。但问题如果是在启动源能装置的状况下,谨慎离开,这些人又确实可以做到几乎无声。 总之,不管是哪种情况……他们暂时应该都不会下来了。 韩青禹稍稍松了一口气,才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这样,又缓了一会儿,他才终于鼓足勇气,稍稍抬一点头,瞄了一眼面前的尸体。 “怎么又看着我啊?” 尸体是横倒在灌木丛里的,头歪着,一双眼睛,正好就直直看着韩青禹所在的位置……情况跟那天的劳简十分相似。 “你看我也没用啊,老子死都不会再救人了,救下来就害我……再说你都已经死透了。” 下意识地,用一种慢动作的节奏,韩青禹伸手,帮尸体把眼睛阖上……可是,他竟然又自己睁开了。 ……没死透吗? 看眼神,应该是死透了的。再看身体,脖子上一道刀口,胸前两个血洞,血液在渐进黑暗的暮色中,仍在往外流淌。 确定死了,连身上金属带都被斩断了……只不过死不瞑目。 “别看了,我也没法帮你报仇……我这自身难保。” 韩青禹在心里抱怨、解释了一句,努力避开尸体的视线,调整呼吸,定下神来,仔细观察了一下尸体的身上。 他很快发现: 面前死去的这个人,不光身前金属带子之类的东西,和劳简的一模一样,就连他身上的灰色衬衫样式的制服,都和那天晚上劳简等人穿的是一个样式。 还有制服肩章,也一样,除了肩章上嵌着那颗星的颜色不同,劳简的是银色,而这个人的如同黑铁,其他全部一式一样。 看来面前这个被杀的,是自己人。所以,刚才上面那俩说的,蔚蓝的人,应该就是劳简他们吧? 那么,上面那两个,就是敌人?!刚杀死了一个蔚蓝战士,且似乎有什么要事要做的,敌人。 做出这个判断后的第一时间,韩青禹浑身上下又是一身冷汗,连忙老实缩回坑里,一动不动,凝神细听…… 好一会儿,上方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走了么? 对方走没走,韩青禹不确定,但是他很清楚,自己必须走,否则,等对方一会儿下来翻检尸体,他几乎肯定被发现。 继续留在这,只有死路一条。 抬头,准备观察一下四周情况,择路逃生。 但是韩青禹投向前方地面的目光,在第一时间,就被一件东西吸引住了……就在他面前,约一米稍远的位置,死去那个人的金属匣子,就掉落在那里。 那里面……有源能块。 “拿了再走吧,反正也没什么差别。” 深呼吸,深呼吸,韩青禹终究还是没能按捺住,他用最慢最轻柔的动作,稍稍挺起身体,尽量伸展手臂……终于,把手指指尖,搭在了匣子上。 接着,又用更慢更轻的动作,摸到匣子侧边一根竖着的插销,扭出来,缓慢地,一点一点往上推…… 匣子打开了。 第一次,韩青禹打开了源能装置。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定睛看去。 但是,情况稍有些意外,出现在韩青禹视线里的,并不是他那天看到过一眼,且很可能已经被他直接吸收了的,那种暗金色的半熔状金属块。 匣子当中位置放着的,是一块方方正正,边长不超过六厘米,深蓝色的晶体。 乍看有点像一块深蓝色的果冻,但是是坚硬的,内里有不规则碎裂的裂纹,或也可能是被约束的曲折的光,甚至是星辰被定格的闪动,很漂亮,动人心魄。 所以,这就是部队提炼后发给他们用的源能块? 没有时间想更多,也没有太多犹豫,韩青禹伸出手,去触碰……拿走,不如吸走。“如果我真的能直接吸取源能的话……” 答案是,他能。 而且跟上次或因为紧张,或因为不知情而没有感觉的状况不同,这一次,在指尖触碰到源能块的瞬间,韩青禹就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在涌向他。 感觉就像是一滴温暖清莹的泉水,从指尖开始缓慢地流淌,经过掌心,手腕,脉搏、小臂,流向身体,然后再一滴,再一滴…… “没了?!” 再三尝试后,韩青禹终于确定,源能块已经空了,蓝色晶体状外形依旧,但是内里已经没有能量。 不该吸空的呀,他稍稍懊恼了一下。 只一下。 韩青禹甚至来不及仔细去感觉身体有没有变化。 因为眼下更重要的,是命。 他要先尽快离开这里。 ………… 再次观察四周情况,借着最后一点微弱的光线,韩青禹这次看得认真而细致,然后,心头一灰,完了。 韩青禹不知道自己先前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个地方……一个前方无路,而左右都铺满了枯枝的地方。 枯枝层层叠叠,像经年砍伐舍弃积累下来的,现在的情况,这两个方向,只要韩青禹动,不管他爬还是走,都肯定立即会是噼里啪啦……枯枝挤压断裂或移动敲击造成的密集的炸响。 回忆一下,其实来时,他就踩了,就是这情况。只不过当时处境不同,他根本没觉得这些响动有什么不对,甚至还觉得这些堆积的枯枝也是一种掩护。当时的他,只想着躲,没想到退。 那现在……怎么办? 把尸体推下去,赌上面的人听到声响会认为是自然掉落,下来检查时,会直接跃到下面去…… 不行,这太自欺欺人了。 竭力思索无果,韩青禹情绪低落,不自觉扭头朝后,朝土坡上看了一眼,在心里惨淡苦笑:说不定他们根本都已经不在上面了。 这种可能其实确实是存在的,只不过没有丝毫信息可以提供判断,是一场完全盲目的赌博。 同时,看这一眼,还让韩青禹发现了另一件事:有一个方向,他爬过去,不会有枯枝断裂…… 土坡的方向。 那是一个不算太陡峭的坡度,那里只有坚实而且带着淡淡湿润感的红土,和丛生的绿草。 “可是,我爬那里上去干嘛?去看他们在不在吗?” 三秒钟后……韩青禹决定去看他们在不在。 不在,撒腿就跑。 在呢?退回来,推尸体,赌一把。 他不愿盲目地去赌,也不想就这样等死,不想因为自己的怯懦和绝望,错过可能其实存在的逃生机会……阴差阳错耽误时间,反而等到对方回来。 从土坑里探身,韩青禹摸到战士的刀,拿回来,别在腰后皮带上……摸到他的锥状匕首,拿回来,握在手里。 然后,他缓缓转过身。 一只手,用旋钻的方式,缓慢地将匕首钻进红土里,另一手,揪住一丛绿草,韩青禹朝着土坡上方爬出了第一步。 这一刻全身力量凝实、贯注,他才发现:刚吸收的蓝晶源能,并没有像之前的暗沉色金属块那样,直接全部被身体吸收,它就像是掌心的一小洼水,量很小,能在身体脉络中感觉到。 当然,这一小洼水,可能也正在被消化,只是速度并没有那么快,很难被具体感知。 它更多地作用于外,比如,当韩青禹手臂用力,这部分源能,就会随着导向涌向他的手臂,发挥作用,同时也产生消耗。 这样的作用是明显的,韩青禹能明确感受到自身力量、速率和爆发力在短时间内的变化。 这让他的攀爬,变得容易了很多。 土坡本身就不高,所以,尽管谨慎小心,韩青禹依然很快就趋近了坡顶,最后几步,面前恰好有一个可以让身体贴住的小反斜。 韩青禹将身体紧紧贴伏在小反斜上。调整呼吸,然后,缓慢地将身体往上探…… 视线上升……只差最后寸许阻挡,他就将看到坡顶的情况。 这最后的一寸对于韩青禹而言,有一种像是等待命运揭开答案的感觉。 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他最后动了。 然后,看见了。 ……人在。 从草叶的间隙里,韩青禹可以清楚的看见:两个人,背对着他,悄无声息地,并排一左一右趴在地面草丛里…… 距离他,可能还不到三米。 那俩人也都背着源能装置,但是样式和劳简他们的并不一样,大概如同一个黑色的圆盘,上面嵌了一个正三角形,金属带子从其中延伸而出。 只不过装置现在似乎并没有启动,或暂时处于一个“熄火”“休眠”的状态。 他们的衣服好像也有点不一样…… 不重要了。 韩青禹忍耐心底巨大的失落和对死亡深刻的恐惧,也忍住颤抖和软弱,准备后退,下去,然后去推尸体,赌一把。 他开始往回缩……在视线即将落到土面以下的那一刻,突然,定住了一下,心底有个声音说:既然都是赌命,为什么不用命赌我能…杀! 这一个瞬间,韩青禹心理变化的画面,很难描述。大概如同一场超级冰霜急速冻结湖面的过程,转瞬即是一片冰冷死寂;又如燃烧的赤红铁剑插入冰面,一贯到底。 两秒钟后。 韩青禹的身体已经被他自己扔了出去,在空中,在一个很低的高度,如疾飞的利箭向前划去。 左手锥状四血槽匕首。 右手直刀反握,刀身用小臂抵着。 趴在地面上的那两人迅速觉察身后响动,背上的源能装置在第一时间震动了一下。 光闪——光熄。 来不及。 两个人——两具尸体。 一个后颈已经被直刀切开,另一个,脑后插着锥状匕首。 刀和匕首,都还握在韩青禹手里。 三个小时前,劳简在车上跟韩青禹说:“比如我,快十年了,如果不启动装置,你捅我一刀,我也一样会死。” 11.大功不知 山间,黑夜,无月,土坡在高处,只不过层层叠叠的远山更高。 风从黑暗中吹过来,夏季繁盛的草叶打在脸上、身体上。草籽有芒,有些扎人,晒了一天太阳的红土还有温度,身下石子稍有些硌人。 刻有四面血槽的锥状刺匕被拔出来了,挂刃的血液迅速滑落,很快滴干净了最后一滴血。 韩青禹现在趴在坡顶的草丛里,在那两具尸体旁边。 回顾刚才的那一瞬间,当心底里那个念头冒出来……下定决心和行动开始之间,几乎没有任何间隔,甚至没有衔接。 他不敢让自己有空间去思考和犹豫,怕一犹豫,就会失去勇气。 所以,就那一瞬间,想到,即行动。韩青禹借插入地面的匕首发力,纵身俯跃的同时,拔匕,横刀…… 结果已经在眼前了。 而事实,只要他先前的扑杀迟滞哪怕多半秒钟,对方身上源能装置完成启动……现在倒在地上的人,就应该是他。 有一件事不可否认,劳简之前在车上闲聊说的那番话,在这整个过程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这或是劳简自己,怎么也想不到的…… 故事里说者无心,听者杀人。 然后还有就是,源能的力量。 一滴、两滴,韩青禹手上握着一块蓝晶源能块,温暖如泉的源能从掌心流淌进身体,第三滴,第四滴…… 没了,又空了。好少。 “还有,不应该这样啊,这要是以后去了部队,也这样拿到手就全给吸收了,怎么办?” 想罢,他转身打开剩下那个人的金属匣子。 第三块,最后一块了,刚他已经搜过身,尸体身上并没有备用的源能块。 韩青禹屏息凝神,专注感知,并开始尝试控制…… 一滴……停,停住了。 韩青禹能清晰感觉到,蓝晶内还有一滴源能正在涌向他,但是刻意控制,而且控制住了,这让他有些欣喜。 然后,他还尝试了一下,看能不能把源能再送回蓝晶内,不过没能成功。 短暂的思考过后,韩青禹果断舍掉了这最后一滴源能。 把蓝晶装回两具尸体的金属匣子,没动其余任何东西,他从土坡上下来,把刀和匕首还给死去的战士,把之前打开的匣子关上。 做完这些后,韩青禹又找了一条山溪,把自己手上和身上清理干净,然后,他才跑到远处的另一座小山上。 找了个新坑,继续趴着。 一切又都在黑暗中回归了平静,直到这会儿,韩青禹才终于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我杀人了。 嗯,要习惯。 “……因为要活下去。”然后他开始安静仔细地感受身体内的源能。 从韩青禹决定爬上土坡看一眼开始算,到此,时间大概只过去了不到二十分钟。 ………… 又十几分钟后。 韩青禹终于听见远处,人群从谷口经过的声音。不过他没有作声。 “韩小子,人呢?你在哪,出来了。” 劳简活着回来了,沿着谷地一路这么喊了好几遍,韩青禹才从谷地最末端的一座小山坡上钻出来。 “走了。”他说。 韩青禹跳下来,问:“赢了吧?” “嗯,764来了大半个队。” 劳简点头,说完沉默地走在前面……他刚经历的一战,不论惨烈程度和死伤人数,都是他十年战斗生涯里罕见的。 韩青禹见状,也就没再说话,沉默跟着。 他没有跟劳简说刚才发生的事情,因为三重考虑: 一,他现在还没想好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能杀死那两个人;二,他“吃”掉了两块蓝晶源能块;三,万一中的万一,他把敌我判断错了…… ………… 下山的路上,劳简突然吐了一口血,抬手抹了,扭头轻松对韩青禹微笑了一下,说:“小事。” 然后,他又吐了第二口……第三口…… 一地的血。 劳简双手用力撑了一下膝盖,有些摇晃地站起来,摆手说:“我没事。” 韩青禹:“……” “我是队长嘛,三队人在场的情况,不能给752丢脸,”劳简接着解释了一句。 说完挺直身板,向山下走去。 一直到两人回到吉普车旁边,劳简手握着车门把手,沉默了几秒钟,才转头看着韩青禹,有些尴尬说:“我可能没办法送你回去了……我,好像得先去一趟医疗点。” 韩青禹看了看他面色苍白的脸,“嗯。” “你自己没问题吗?” “没问题,我是山里孩子。” “嗯,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好。” 韩青禹从车后摘自行车的时候,劳简的通讯器接到一次通话。 对面人告诉他一个情况:储备站附近发现有“洗刷派”活动的痕迹,请大家回去的路上小心。 于是, “等一下。” 韩青禹准备骑车先走的时候,劳简在身后喊了一句,然后追到路面上。 “要不,你跟我一起先去趟医疗点吧,反正你也马上加入我们了……我处理恢复一下,就送你回去。”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才说。 韩青禹摇了摇头,“我爸妈会等我吃晚饭,这么晚了,他们肯定很着急。” 劳简神情有些尴尬。 “明天开始,我可能就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再回家吃晚饭了。”韩青禹又说了一句。 劳简偏过头,沉默了一会儿,才重新转回来。 “好,那你这样,就管自己骑车,一路上都不要停,也不要瞎喊。”他说着顿了顿,从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一块肩章,递给韩青禹,“要是有穿着跟我那晚一模一样衣服、装备的人拦住你,你可以给他们看这个。” 劳简的肩章上,嵌着一颗银色的星,韩青禹接了,点头,“嗯。” “现在,你再仔细看看我的装备……”劳简把已经解除的装置捧在手里,交代韩青禹说:“只要来人的装备样式跟我稍有一点不同,你被发现后都千万不要表露任何东西……就装傻,装你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明白吗?” 韩青禹再次点头,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收回目光,看了看劳简。 劳简:“好了?” 韩青禹:“好了。” “那……” “那些是什么人啊?”韩青禹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从劳简的话里,他可以推理:确实存在另外一拨人,他们也有源能装置,但是,是敌人……土坡上那俩,大概就是。 这让韩青禹心里轻松了很多,不过对于那件事,他依然选择先不说。 劳简犹豫一下,语气有些低沉,回答说:“是一部分觉得人类丑恶,应该被毁灭的人……当然,也许只有他们的高层,是真的这么想……至于下面的人,大多不过是盲从发泄罢了。” “……哦。”韩青禹一时间很难理解为什么会有劳简说的那种人存在,所以没有多话。 “应该没事的……你就当你自己是普通人。”劳简最后交代,他想明白了,其实现在他和韩青禹同行,反而可能带来的更大的危险。 韩青禹:“好。” 盘山路上,两人分头走。 ………… 就在劳简和韩青禹各自行进在路上的时候。 蔚蓝联军,700区域隐蔽储备站。 刚经历过一场血战的战士们依然没来得及做任何清理,甚至来不及处理死去战友的尸体。 初步的调查刚刚完成,分派出去的队员正在回报信息。 “小武他,死了……尸体在谷地边上发现。” “……嗯。小武今天负责留守,外围巡防,是吧?” “对。然后,杀死小武的那两个洗刷派的人,也死了,死在相距很近的一个土坡坡顶。” “哦?……是同归于尽吗?” “不是,从战场痕迹看,他们是在杀死小武之后,又被别人杀死的,死于背身偷袭。” “别人,谁?”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我们的人……我先说另一件事吧,这个可能更关键……我们在那两名洗刷派的人身边发现了一件东西”,说话的人取出一件东西,放在桌上,“这个,应该是一个引爆器。” “那就没错了,我们刚发现了高爆雷阵,在……我们后来回来的路上。”另一组人开口。 会议室在一瞬间陷入集体沉默。 直到据说原本是军旅作家的副站长打破沉默,缓慢说了一句:“原来,我们都是劫后余生。” 依然没有人出声,但是在场每个人,都在想象那个场景——他们刚以最虚弱的状态,走过一个高爆雷阵,只不过在埋伏等待按下引爆器的人,被杀了。 事情揭开的逻辑其实很明显: 两艘梭形飞行器同时降落,储备站驻守小队出击,临近区域来援;不知从哪得到消息的洗刷派人员暗中伺机,准备在他们苦战后,解除装备回来的路上,用高爆雷阵杀死所有人,然后夺取储备站。 他们成功布置了遥控高爆雷阵,杀死了巡防的战士,埋伏在土坡上等待……然后,被人杀了。 隔一会儿,储备站的站长,站了起来: “换一个说法,就是……有人刚凭一己之力,救了包括我们在内的63名蔚蓝联军战士,以及700区域隐蔽储备站,这里所有的源能、物资储备,还有全部22名非战斗工作人员。” “不管他是谁,什么身份,先……敬礼!”说罢,站长当先敬礼。 “轰!”会议室内三十多人,染血带伤,横臂于胸,拳心抵心,集体敬礼。 12.喜讯 “这个人应该拿蔚蓝守护勋章的,应该按例站在联盟军旗下,接受我们的列队敬礼。 “但是,他并没有表明身份……” 一条手臂垮着,左侧肩膀处因为受伤依然不时在往外渗血,四十岁的老兵站长人生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 不自觉地,通过面部神情和肢体语言,表达着自己此时内心的不解和茫然。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说服自己先跳过这一环,沉声继续道:“所以,我们现在面对的情况,其实非常复杂。” 铺垫完这一句,站长一口气连下四道命令: 一、暂时封锁后续消息,封锁对象包含之前来援的劳简以及764小队,同时即刻开始执行,紧急状态内部监督条例。 二、立即转移储备站。 三、直接越级向蔚蓝联军华系亚方面军总部最高议事会,报告事件具体情况。 四、继续调查,查这次出现的洗刷派具体属于哪个组织,为什么知道储备站位置,也查“那个人”是谁。 这些情况,韩青禹作为当事人,当然……一点都不知道。 劳简作为原本唯一可能给出某个猜测方向的协同人员,也不知道,他现在已经快把方向盘都喷到黏糊把不住了……迫切需要先抢救一下。 盘山路上,吉普车驶往医疗点。 自行车在往家赶。 此时时间,已经是夜里八点多。是韩青禹离家的前夜。 ………… 韩青禹并不知道的是,其实今天更早一些时候,约傍晚左右,他家村子很热闹。 首先,这一天,封龙岙其实从一大早开始就有一个难得的热闹话题,村民们几乎整一天都在村头村尾和田间地头,热情传扬着老人们的一个说法: 关于昨晚暴雨崩了的伏龙山头,有老辈人出来给说法,说那是龙脱困,腾九天,封龙岙的后辈们出息有望,往后终于可以蹿跳起来了。 这是好话。人的天性,谁不盼望子孙后代好啊? 于是,村民们几乎一致地很快接受了这个解释,打从心底里喜悦着,憧憬着。 “欸,韩家的,你听说那个事了吗?” 傍晚,张洁霞做好晚饭在院子里收干菜的时候,邻居家媳妇端着一个大白瓷碗,趴墙头上找她说话。 她扭头,“哪个事?” “龙脱困,上天那个。”邻居神情郑重说。 “啊…有听说。” 张洁霞手上没停,点头应了声。 关于这个事,你要说她一点儿不相信,那是不可能的,甚至她在心底里还埋怨过几句,怨山崩晚了。 “说起来也真是的,可惜了啊。”邻居囫囵咽下去一口饭,着急感慨说:“青娃子这考学,生差了些日子,要不说不定这回就考上了,就大学生了……唉,孩子大概是命不好,好好的出息,没了。” “……”这好好的话,本身大概也没恶意,可怎么说着说着,就变成我儿子命不好了呢? 张洁霞有些不舒心了,偏过头看看她,为难地笑了一下说: “没那事。这大学本来也不是说考就能考的,就我和青娃子他爸,自己两个都是泥腿子,没道理生出来的孩子就一定得多大出息才像话……孩子读书,能多学些文化就好。” 关于送孩子读书这件事,村里头其实一直都存有争议,其中绝大多数人的观念,都觉得考大学太渺茫,孩子上个小学初中就足够了。而今韩青禹连续两次的高考失败,似乎也正好佐证了这种观点。 “这个……我说句不中听的啊,文化这东西,还是够用就行了。那村长家加生,初中都还差一年没上完呢,这不今天刚接了通知,定下来要去当兵了……” 没文化也谈不上什么情商的邻居媳妇儿,还在耿直地陈述着自己固有的观点。 张洁霞听着心头郁闷,但是一时间也无从反驳,只好埋头干活不再接话茬。 “哦哟,人武的军车,大吉普,你看。”墙头上,原本絮叨不停的邻家媳妇突然握着筷子伸手指着远处,咋呼了一声。 张洁霞直起身,扭头,踮脚张望。 远处村口的土坡上,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车身满是黄尘和干泥巴道道,正卷着沙石艰难地爬上来,而后开始在村里的小路上缓慢前行。 这时间点,村民们正好都端着晚饭跟家门口边吃边聊呢,见有热闹看,立即就有一部分站起身,捧着饭碗跟了上来。心里说不清,或还巴望着捞杯喜庆酒喝。 “这车,得是来接加生的吧?这排场可大。” “不是吧,哪那么快?该是送通知的才对。” “不是。送通知哪用得着这排场哦,大吉普开到家……再说那个通知,不是听说中午就有人送来了吗?” “……” 村民们沿路议论着,不管意见怎样,都自觉不自觉地一致默认,大吉普车是往村长家去的。 就是张洁霞也没往别处想。 她是搁心底里盼望着自家青娃子也能像村长家加生一样,能去当兵,但是事情早上才出门去打听呢,哪有这么快。 果然,吉普车晃晃悠悠,从院门前过去了。 张洁霞看着有些眼热,眼馋,同时也有些揪心,她听说今年的兵,通知都已经送完了,前后差不多这几天就得走……也不知道我家青娃子还来不来得及。 结果,“吱”,“兹”,突然两声。 本已经开过去半堵院墙的大吉普,突然踩了刹车,在韩家院墙边头停住了。 紧接着,从车窗里扭出来一颗脑袋,朝后向院子里问道:“同志你好,请问这里是韩青禹家吗?” “……” 不是找错的,也不是问路,那干部指名道姓,说的就是韩家的青娃子……顿时,邻里和凑热闹的村民们,都好奇起来了。 “啊…是。”张洁霞自己也是先愣住了一下,才赶忙放下手上的竹筛子,“你们……” 车门打开了,从车上下来两个衣装整齐的人武部干部。 “是韩青禹家就对了,我们是赶来送入伍通知的。”对方说完直接翻皮包,取出来一张簇新的新兵入伍通知书,交到张洁霞的手里。 “这……”事情太突然了,纸面上儿子的名字,张洁霞认识,但是惊喜过后还是忍不住,拿着通知单又仔细确认了几遍。 于是她这都还没顾上说话呢,倒是周围村邻的议论先起来了。 “怎么,不是说就加生一个吗?青娃子也招上了?” “是吧,但是也没听说啊。” “嗯,我先前听说的是,咱村跑下来就一个名额,连村长老婆家那个侄子想去都没去成。” “那这是咋回事?” “不知道啊……” 这时间,韩友山下地刚回来,远远地一眼看见自家门前围了这么些人,还嘻哄吵闹着,顿时有些慌神,连忙快跑几步,挤进院里说:“怎么了,怎么了?” 他情急之下连人都没注意看。 “好事情,老韩,咱家青子……给,你自己看。”张洁霞激动地把通知单往丈夫手里一塞,又忍不住告诉说:“咱青子能去当兵了……这不,领导专程给咱送通知呢。” 她说到这,才发现自己只顾着高兴,忘记招呼人了,忙搬了凳子过来招呼人坐下,又急匆匆去泡茶。 “不用客气的,嫂子,我们这马上就得走,不然一会儿天就黑了。” 其中一位人武部的干部劝说一句,见没效果,也没坚持。改向韩友山解释道: “你是韩青禹的父亲吧?事情是这样的,韩青禹的情况有点特殊,是我们这边上面专门拍电报发文件过来,点名特招参军的。 “下午下班前刚到的电报,我俩看着时间很紧,就抓紧给你们弄好送过来了。” 似乎是为了同时解答周边群众的疑问,这名干部特意解释得颇为详细,当然上面是具体哪个级别,他并没有说。 事实上他们俩这会儿也都还在观察、猜想——这韩家到底什么情况,什么关系背景? 目前至少从韩青禹父母的身上,他们没看出任何特别的东西来。 PS:大家可以看下作品相关里的“名词解释”,我部分更新了源能、死铁、蔚蓝军团、源能立体机动装置、洗刷派等几条。 13.晚饭(终于改签约状态了) 上面电报,特招参军。 村民们没听说过,不太懂这些,但是觉得厉害,当场纷纷在自己的脑海里尽情地联想着。 想远了,觉得天高了,就不自觉压低了嗓门,不敢再多议论。这大概,是华系亚草头百姓数千年来养成的心理常态。 这边,韩友山热情道了谢,张洁霞端上热茶。 两位干部坐下喝了几口,抬头问:“孩子不在家?” “是啊,这不一大早出去打听……”张洁霞话说一半,被丈夫从后磕了下胳膊肘,忙说,“一大早去见同学了,这不,还不见回来。” 两名干部一个打趣说:“女同学吧?哈哈。” 另一个说:“就要去部队了,是应该跟同学道道别。” 茶水没添第二道,更没留下来吃晚饭,两位干部没坐多久就起身告辞了,临走前还留了电话,握手说让韩家父母以后有事可以联系他们。 一直到大吉普开走后,村民们的嗓子才又重新敞亮起来。这又是另一种常态。 人在墙头院外的围着没散,七嘴八舌的,询问着韩青禹特招参军的事情,比如那特招是个啥,因什么之类。 韩家二位心里有数,但是嘴上,自然不能承认儿子托关系的事。所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应对显得有点儿支吾凌乱。 还好,两人心头的那份喜悦是确实的,满满当当。 韩青禹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九点多,聚在韩家的村邻们才刚散去。 韩家喜事,备不及再烧菜待客,硬是把韩友山藏了许多年的两瓶老白酒拿出来开了一瓶,才总算把道喜起哄的人暂时哄过去。 “这怎么回事啊?爸,妈。” 到家,见着爸妈了,似乎就暂时脱离了刚经历的事情和情绪,韩青禹看到这情况还有些困惑。 “怎么,你自己都还不知道呢?” 老妈说完喜滋滋跑进去屋里,取了他的新兵入伍通知书来。 韩青禹确实没想到,说好明天到的通知书,竟然今天傍晚就送到了,而且通知并不是由劳简来送。 “这好的,通知书比你人都先到。” 张洁霞简单说了一下刚才的情况。 “嗯……妈、爸,你们来一下。”韩青禹听完突然神情有些焦急,上手扯胳膊,把爸妈都拉回屋里,转身又把门关好。 然后,才在父母两个困惑的目光中,小声急切地问道:“爸,妈,他们送通知的时候,给咱钱了吗?” 韩友山和张洁霞愣住了。 “没有啊,这个,应该给咱们钱吗?这不能吧。”老妈张洁霞眼神里尽是茫然。 韩友山也说:“是啊,没听说啊,只听说过退伍有退伍费。” “哦……我先前自己瞎打听了一下,还以为特招的真有补贴呢,怕你俩说漏了,惹人眼红。” 韩青禹连遮掩带铺垫应对了。 心里想着,看来钱是劳简自己拿,明天等人来了,得记得问他要。 他要钱,至少以目前阶段的认知,没什么比留一笔钱给爸妈在韩青禹心里更重要,若是源能块可以公开卖钱,他今晚得的就先拿两块去卖了再说。 ………… 山村亮了灯火,飞虫打窗户。山田日月,蛇鼠繁衍,山民生息。 韩青禹坐在门槛上,就着屋檐灯看着手里的“新兵入伍通知书”。 这通知无疑是真的,它由人武部的人专程送来,真实可触,字句清晰,有大红章子盖着,没有任何疑点,自然也不会有人想到去怀疑…… 只有韩青禹自己才知道,它即将要带他去面对的,其实是一些多么不可思议和可怕的东西。 此时在他的身后,老妈正洋溢激动,麻利地把热在锅里的饭菜端上桌,笃笃声中有饭香;父亲从老旧的木橱柜里取喝酒的杯子,想了想,笑起来,今天多拿了一只。 院门外的路面上,偶有村邻亲戚路过,停下来打招呼,说恭喜,然后因为关心或好奇,再询问几句。 这整个场景画面带给韩青禹的感觉很特殊,像是两个世界正悄然交错,一边炊烟袅袅,一边张牙舞爪……隔着幕布默默形成对比。 眼前的一切,分明都是他早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场景,有着过往生活最平实、质朴的模样,一如平常。 而幕布后面,却是他刚亲身见识过,而且即将要去参与的,这个世界隐在背后,普通人难以置信的那个部分。 “洗把脸吃饭了。”父亲亲切地俯身拍了一下韩青禹肩膀说。 “啊…好。”韩青禹站起身,把通知书搁桌上。 他在架子前洗脸的时候,爸妈就坐在桌边等着。 韩青禹拧好了毛巾,转头,仔细看了好一会儿坐在黄色灯光里的爸妈。 “对不起啊,爸,妈”,下一刻,他终于还是没忍住,说,“要是我当时考上了……就好了。” 说完,韩青禹连忙仰起头,把摊开的湿毛巾覆在脸上。 他想着,若是当时考上了,大概就不会有后来这些事,害怕着,怕这一去不知还有没有归期。 “说什么呢,傻孩子,啥对不起的……当兵也好啊,当兵回来说不准能进派出所呢。前些年上龙村那个谁,回来就进了派出所当公安,你那还是特招兵。”老妈说。 “是啊,要是在部队表现好,听说还能提干呢。”老爹也说。 “……嗯。”韩青禹把毛巾摘下来的时候,用力抹了一把脸,不露痕迹擦了眼眶,在爸妈的注视中灿烂笑起来,说:“爸,妈,你们放心,我去了一定好好表现。你们也要照顾好自己,别太辛苦。” 关山万重的前路,他无一人可以说。 爸妈说:“好好好,家里你也放心。” 一家三口都坐下了。 “这点酒,刚剩的。”父亲韩友山拿起白酒瓶子晃了晃,说:“对了,你特招的事,真的没费小飞礼?” “没的。”韩青禹忙说:“就可能凑上了,部队正好急着特招一些兵,那我不是考分还行嘛,尤其数理化都还不错……可能搁没考上大学剩下身体条件又够的人里,就算是难得的了吧。” 韩友山和张洁霞的脸上一下都释然了,点头,“那就好。” “来,今天给你也倒一点。”父亲给韩青禹倒了半指白酒,又转过去,给妻子张洁霞也倒了一口,笑着说:“你也意思下。” 剩下的,他给自己倒上了,举起来想了好半天,却只说出来两个字:“高兴。” 碰杯,一家三口人各都抿了一口。 张洁霞和韩青禹辣得皱眉头。 “哈哈哈。”韩友山看他们这表情,当场爽朗大笑起来,扭头对韩青禹说:“以前因为听说喝酒烧脑子,怕影响读书,就没让你喝过……” “这下糟了。”他接着大笑,说:“听说部队里的人,可都很能喝,哈哈哈。” 怎么说呢,朴实的农民父亲这一刻的笑声里,竟然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感觉。 “来不及给你练了啊,哈哈哈……不过也没事,醉几次就好了。” 最后,他说了解决办法,然后又把手上杯子和儿子的碰了碰。 吃饭的时候,几乎一直都在说话,老妈亦如平常那样说起了村邻亲戚,各家闲事。 “对了,你堂姐昨个儿相亲……”她说。 “成了吗?她跟你说了?”哪怕只是这样的闲话,韩青禹今天也热情陪着老妈聊。 老妈说:“没,我看她吃撑了。” “吃撑了,那见面不应该挺开心的么,怎么就不成了?” “没脑子,相亲见面能没事干到专心吃,吃撑了,你觉得还能成啊?”老妈笑起来,说:“真要看对眼了,我跟你说,要么就是慌得说不来话,要么就有说不完的话。” “这,好像很有道理啊,妈。” “那当然,妈是有实在经验的,就以前我跟你爸相亲的时候啊,我俩就剩了一桌子菜……相完出门走路上我才觉得饿,就想说,去买个烧饼……结果在烧饼摊,又碰到你爸了……” “我也饿坏了。”韩友山在旁尴尬地笑着接道。 一家三口又碰了次杯。 “总之,你妈懂的人情世故多着嘞,就是都还来不及教你。”放下杯子继续,老妈得意地开心笑起来。 笑一会儿,突然不笑了,偏过头沉默片刻,冷不丁换了一个腔调,说:“就没想到,你会这么快离家。” 这一句,韩青禹没接上来。 整体来说,这餐晚饭的氛围像一条斜向下的线段。 在最开始的喜悦和热烈过后,爸妈两个开始逐渐意识到,儿子终于要离开自己身边了,这一去少说得三载,多了说不定就是许多年。 叮咛交代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 老妈说得红了眼眶。 老爸点了烟,用一个男人大气的姿态摆手安慰说:“你瞧你,这是干嘛?青子长大了嘛,总要去走四方……” 然后又怪今天的烟很熏人。 14.六千 这顿饭一直吃到夜里十点多钟,对于小山村来说,已经很晚了。 晚饭后,韩青禹帮老妈洗了碗,把米缸、水缸添满。 又到院子里和父亲一起劈柴,把劈好的柴火沿墙根垒起来。父子两个说话干活,不知不觉把柴垛子垒了好高,高到屋檐下。 在山民们的日子里,米缸和柴火往往代表着很多,像“满缸”、“满垛”和“满囤”这样的词,常被用作名字,因为总是让人踏实。 “来,青子,妈给你看样东西。” 韩青禹回屋的时候,老妈张洁霞坐饭桌边招呼他过去。 手上蓝边白底的旧手帕打开,是一只银镯子。 老银子有点旧了,色泽古朴,样式很普通,光秃秃的也没有什么花纹雕篆,大概是老妈当年的嫁妆。 “给你带去。”老妈把镯子连手帕一起递过来说。 “这不要吧?”韩青禹迅速背了双手在身后,摇头说:“这,银镯子,我一大老爷们,带去干嘛啊?!” 老妈愣一下,似乎自己个儿一时间也想不出恰当的道理来,就说:“你说呢?” 韩青禹想了想,“一般这东西,不都是等我娶了媳妇儿,你当婆婆再传给她么?” “所以你还知道啊?!”他这么一说,老妈顿时理直气壮起来,说:“还不是因为你要离家?这一去就是好几年的,妈也看不着,管不着……拿着,回头要是你自己遇见了,就替妈把镯子给她,给人先套上,免得跑了。” 韩青禹:“……” “可不能让人戴着咱镯子跑了啊。”张洁霞想了想,认真心疼地,又补了一句交代。 “不是”,韩青禹哭笑不得,“我去的是部队,妈。” “那部队,就不兴也有几个姑娘的啊?不用人做饭?” “部队饭男的做。”话是这么说,其实韩青禹也不知道他去的那个“部队”具体什么样子。 “哦,那……就不兴你哪天出个门,就正好碰上一个?就不兴部队里哪家领导的姑娘,看上我儿子?就不兴…兵营里再出个花木兰?” 张洁霞一边想好事,一边滔滔不绝说了一大通,把各种渺茫的可能都拢一块算上了。 韩青禹都不为所动,尤其是关于花木兰的那一条。 直到最后,老妈抽了抽鼻子,语气不舍说了一句:“咱家也没别的像样的东西,你就带着,放身边,当个念想。” “……诶。”韩青禹把镯子接了,这一去,他确实需要有个念想。 洗漱完回到房间,平复了一下情绪。 行李没什么可收拾的,简单几样东西,连一个上学时背的书包都装不满,韩青禹弄好了关灯,躺在床上。 他现在的人生状态,大约可以被简单地描述为:一边看着深渊,一边看着光明。 今晚发生的事情本身,大概让光亮更大了一些。可是听劳简说,他们之前经历那场战斗,死了17个人,剩下人人带伤……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源能就是希望。 韩青禹把自己对源能的吸收理解为体质的特殊,就如劳简之前所说,他也有听说过源能融合度特别高的人存在,只是没有亲眼见过。韩青禹将自己视为那些人的同类,渴望知道他们的命运和成就。 今晚吸收的蓝晶源能依然在身体内,可以被感觉到,但是量,似乎稍稍减少了一些。 所以,它是不是这样的?战斗时爆发,作用于外,消耗大;非战斗状态有富余,就在温养身体,被缓慢吸收。 没有人可以请教或探讨,韩青禹只能结合劳简话语中的破碎信息和自己的身体感知来做分析、推理。 这样大概到凌晨,他终于得出了一个初步的认知,或者说结论: 一,像上次那么大一块暗金色金属块的实际源能含量,其实远超过今晚拿到的那种蓝晶源能块。真要对比,至少也是一杯水对三两滴指尖水珠的差别。 所以,劳简他们一次战斗获得的金属块上交提炼,很可能能制造几十块蓝晶源能块。只不过除去那么些人的战斗消耗,怕也没有太大的“赚头”。 这就难怪,劳简会因为一次金属块的失踪,不得不去总部说明情况,接受审查了。 嗯,总之与我无关……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办法。 二,部队所谓的科学提炼,其实并不是提纯,而是加入了一些杂质,或者说引导物质,使源能迁移分割,同时可以被更多人,更普遍的使用。 所以相比暗金块,蓝晶块反而不纯,故而两者在吸收速度上,也存在巨大的落差。 大概是这样吧? 想完这些,韩青禹开始渴望金属块,但是目前看,想要得到一块金属块至少得逮到并砍死两具“黑甲机器人”,他一个人肯定办不到,而有队友一起,就不敢随意私吞……操作难度太大了。 这样一想,他又觉得蓝晶块其实也很不错,如果能弄到很多很多的话……一车,一屋子…… ………… 劳简是第二天时近中午来的。 面色看起来有些苍白,憔悴,但还是一身整齐干净地来了,你很难想象有人头天晚上那样子一直吐血,第二天还能这样出现。 这要是搁村里,棺材都该连夜打好了。 另外他来这个时间点也是有讲究的,这要是搁农村走亲访友,这就等同于心照不宣说:我想在你家吃午饭。 “所以是真是不要脸啊……果然不是正规部队出来的,正规部队从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你竟然吃我家下蛋老母鸡。” 为了招待这位部队领导,张洁霞把家里的一只下蛋老母鸡宰了,韩友山开了他最后一瓶一直舍不得喝的老白酒。 韩青禹匆匆填饱肚子就在旁看着,看劳简满口嫂子、大哥,热情地和韩爸推杯换盏,感觉如同看着一只恶魔披着人皮坐在那里,亲切的嘴脸背后,是随时可能翻脸拔刀的真面目。 “他拿刀指过你们儿子的喉咙啊,爸、妈,他逼你儿子去当随时可能会死的“兵”,他……” 实在看不下去了,韩青禹找了个借口,下桌先去了院子里呆着。 没太久,屋里头,劳简也吃好喝好了,什么铺垫都没做,直接从包里头拿出来厚厚一叠钱,搁在桌上。 “给孩子申请了一个特殊人才特招补贴……这里六千块钱,你们看看。” 韩爸韩妈愣了愣,神情不解疑惑。 “国家发的,安心拿。”劳简顿了顿,说:“对了,因事特殊,这个还是别往外说的好,免得还要费口舌解释。” 说完,他也起身,留时间给韩家父母缓冲,自己去院子里找韩青禹。 “六千……” 六千很多了,之前说一万也就是狮子开口,实际上韩家这些年为了供他读书,连1000块以上的整钱都没见过,韩青禹心里这么想着,觉得挺好,面上却没什么激动样,只淡淡地“哦”了一声。 当然他也不知道,钱其实是劳简自己出的。 上头没批这笔钱。蔚蓝联军虽然有钱,但是建立至今80余年,从来没有过这样“未牺牲、先抚恤”的规矩和先例……全世界任何军队,也都没这样的规矩。 钱是劳简自己掏的,6000块里有他自己手头平时剩的4000,另外2000,是他昨晚喷着血,在医疗点跟医生护士小姑娘们先借的。 至于韩青禹的态度,劳简清楚知道这孩子是为什么考虑,自然也不会介意,当场笑起来,说:“你啊,我看你小子什么都顺眼,就是这个心眼……实在是小。” 韩青禹没作声。 却是韩爸和韩妈一起从屋里头出来了,手上捧着钱,一脸忧心和不安走到劳简旁边。 当爹的先开口,小声但是带着焦急说:“劳兄弟,这……当兵给钱,给这么多,没听说过啊。” “是啊,劳兄弟”,当妈的接着道,“是不是孩子当的兵,要犯大险啊?所以才……” 劳简愣了愣,他没想到,面对六千块钱,朴实辛劳的韩家父母最先想到的,会是这个。 “这家的家庭……”劳简不难理解韩青禹为什么这么孝顺懂事了。 他这么走神了一下。 韩爸韩妈顿时觉得事情不对了,忙一起把钱往劳简手上还,说:“那,我们不要了成吗?不特招……不是咱不乐意保家卫国啊……就是,这孩子实在不是那块料。” “是啊,领导你是不知道,这孩子其实胆小的不行,早两年起夜都不敢一个人出门尿。” 这……想不到爸妈竟然还能这样子一唱一和。 韩青禹心知事情无可避免,说也没用,连忙自己笑着上前,说:“爸、妈,你看你们,想什么呢?哪什么危险啊,我去是文化兵……” “真的?” “当然是真的啊。” 趁韩青禹宽慰父母这工夫,劳简低头默默点了一根烟,又偏头看了会儿院外的远山,然后才转回来,插话说: “是啊,韩大哥,嫂子,你俩想多了……而且,这不有我呢嘛,我会尽我的能力,替你们照顾好青子的。” 他说完,诚恳地拍了拍自己胸脯,但却没有太多底气。 韩爸韩妈互相看了看,信了,稍稍尴尬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正事,忙说自己这就去收拾行李。 “我爸妈收拾行李?”父母回屋后,韩青禹眼神困惑问劳简。 “新兵乘火车是在市里”,劳简说,“刚才吃饭的时候,你爸妈问我他们能不能跟着去一趟,说是想送送你……我答应了,反正我这有车。顺带着,我先拉他们去银行把钱存了,你看怎么样?” “……谢谢。”韩青禹想了想,压低嗓门,“所以我也和其他那些新兵一样挂红花,一样乘车?” “当然,早跟你说了,所有程序都正规齐全。”劳简说:“只是不过你上去后的车厢,不一样。” 15.可以说的人(求收藏,求推荐票) 车到市里要先在招待所住一晚,劳简没管束,任凭韩青禹趁这最后的时间出门陪父母逛街、吃饭,去照相馆。 隔天,新兵入伍送行的场面。 如同韩青禹曾经在电视上看过的和儿时梦想的一样,条幅、人群,红花、新装…… “孩子第一次出远门,好多东西都不懂,麻烦劳兄弟多照顾。”拥挤的送行的人群里,朴实的韩爸把同样的话翻来覆去,说了不知第几遍。 韩妈站在身穿新军装的儿子面前,替他整理衣领,提肩,摆正红花,一样一遍又一遍。 “妈,你放心,我去了一定努力出息,一定听话。” “诶,妈知道。” 韩妈低头抹眼眶,抬头又笑起来。 新兵列队了。 韩青禹不经意一扭头才发现,温继飞也在,站在相隔不远的另一个队列里,正冲他挥手。 他爸妈也都来了,分开多年的两个人重新站在一起显得有些别扭,都不自在,倒是没看出来太多离别的情绪。 没一会儿,部队来的人开始唱名,被点到的人应声“到”,上去相应地车厢。 温继飞上车了,站台上的新兵不断减少。 没人唱韩青禹的名字。 劳简默默从侧边走过来,揽了他的肩膀,像个熟悉的老哥说:“走了,咱们上车。” 就他俩。 不过中途发生了一个意外,劳简遇着自己当年的熟人了,是一个调职过来锻炼的政府干部,今天也来送行。 对方见他实际没出国,而是当了军官,当即惊讶又热情地上前问东问西。 “这样,你自己先过去,14号车厢,有人拦你给他说我的名字就好……我这先应付一下。” 劳简给韩青禹交代了一句,转身上去跟故人编。这大概也是韩青禹以后的生活。 14号车厢也是普通车厢,唯一的区别是人少。 韩青禹进门意外并没有人拦着,找位置坐下的过程中,有那么四五个人分别抬头看了他一眼,但是都没说话。 其实整节车厢也就不到十个人,而且每个人都是孤立独坐的,不管他们脸上表情是激动、亢奋,或者忧虑、哀怨…… 韩青禹甚至看到有人伏在座位上颤抖和抽泣。 顾自找了一个靠窗边的位置坐下,韩青禹透过车窗,在人群里找寻父母的身影,找到了,发现爸妈也在踮脚扭头,一节节车厢在找他。 互相看见了。 互相挥手。 互相努力让对方安心,所以红着眼眶也努力笑着。 直到火车缓缓开动,爸妈渐远的身影一直在站台上挥手,挥手。 还好,火车的弯拐得长,站台上爸妈的身影,就消失得慢。 但终于,还是在视线里消失了。 韩青禹的眼泪,也终于不用再忍着。 看不见了,他依然保持姿态望着车窗外,眼泪无声地一直往下淌。 “舍不得吧?唉……别哭了,去了又不是上战场。” 一个声音突然在他椅背后面说。 韩青禹整个人一下懵了,他连转头都不需要,因为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 幻听吗?韩青禹转头,“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跟你后面进来的啊”,温继飞理所当然说,“只不过看你在情绪点上,就忍着没打扰你。” 韩青禹满脑子混乱,没说话。 “我们那边坐不下,那不,我发扬风格嘛,出来在连接处站着,结果碰巧看见你了,就说过来打个招呼……话说你们这怎么这么空啊?” 温继飞一边继续解释,一边跟车厢内的人摆手打着招呼。 “你也是蔚蓝联军的吧?”其中一个有些激动地给了回应。 “啊?什么?”温继飞茫然一下。 韩青禹清醒了。 “走……走啊!”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拽了温继飞衣领,拖向车厢门口,想扔他出去。 劳简出现在那里,低头进门,再一抬头,先也是愣住了一下,跟着……就笑了起来。 一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车厢尾部的战士神情内疚不安地,走过去,在劳简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劳简听完扭头,看看韩青禹,又看一眼此时被他按在身后的温继飞。 “首长好。”温继飞挣扎着,还跟劳简打了个招呼。 “小同志你好啊,想不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劳简笑得很亲切,但在韩青禹的眼里,如同恶魔。 温继飞傻开心,“是啊,看来我跟首长您有缘……” 韩青禹:“闭嘴。” 这一声,好歹把温继飞喝住了,喝得他一脸懵逼后,韩青禹吼完连忙跑到劳简面前,近乎哀求说:“他什么都没听到,真的,他就……” “是吗?”劳简小声说:“可是他人在这里了,而且我的人告诉我,他刚已经听到了蔚蓝联军四个字。” “你的人……” “他疏忽失职了,但这是另一个问题,现在先不论。” “那,瘟鸡他”,韩青禹低头努力想了想,抬头,很认真说:“没事,以他的智商,理解不了的,他高考复读才考230 。” 劳简:“……” 韩青禹:“真的,他也不会怀疑什么……” 就这时候,温继飞的声音悠悠在身后响起,“首长,蔚蓝联军是什么东西啊?你们是不是秘密部队啊?” 劳简没答,嘴角微微勾起,看着韩青禹。 韩青禹仍不放弃,“没事,他……” “有事的,别挣扎了。”劳简淡淡说着,这一刻,他又变回了封龙岙林地里的那个恶人。 “可是你招了他也没用啊,他就是个白痴。”韩青禹急了,说话同时用手朝后指了一下,意思就这表现,你还看不出来吗?! “说什么呢?!青子。”温继飞当然不白痴,他只是知道的不够多,认为蔚蓝联军肯定是什么秘密特种部队,而韩青禹担心他去了有危险,“首长,你别听他的,我不怕危险。我这人天生就坚强勇敢,运动好……视力好……热情乐观。” “热情乐观这一点,我看出来了,这个很重要。”劳简探头瞄一眼,问:“行李带着吗?” “带着呢。”温继飞开心地转身展示他的背包。 劳简:“行,那你就这坐下吧。” 温继飞就近坐下了,不过很快又站起来,略微有些不安和不敢相信说:“那首长,我那边部队……” 劳简:“没事,咱部队序列级别高,我找人去给你办个调令就好,你不用管,就安心坐那。” “哇~”温继飞安心坐下了,整了整军装,似乎立即有一种自豪感。 “咱部队真牛叉啊,青子。”他说。 韩青禹沉着脸不说话。 “你别介啊”,温继飞碰了碰他手臂,小声说:“不就特种部队,侦察兵什么的嘛,我猜得到……那是有点危险,可咱兄弟一起,总比你一个人好吧?再说现在又不打仗,怕什么啊?” 韩青禹还是没搭理他,虽然他说的某个部分或许有点道理,虽然这样的话,从此关山万里的前路,他终于有一个人可以说说话…… 可是,此时此刻,韩青禹一点都不想有人可说。 劳简从车厢另一头出去了,估计是去给温继飞弄调令。 韩青禹不甘心地跟了上去。 那名站在车厢尾部的战士赶过来想拦他。 劳简转头示意放行。 火车在铁轨上铿锵前进,空荡荡的车厢连接部,劳简点了一根烟,扭头看了看韩青禹。 “他知道你是去特殊部队,认识我,知道蔚蓝联军,认识这车厢里大部分人,就这些……就已经没办法了。” 第一句话他说。 “疏忽失职的战士我们会处分,但这件事,已经是既成事实了,希望你不要再为难我。”第二句。 第三句他说: “其实,从坐上了这趟火车开始,生死,就是你们每天都要面对和思考的问题。 生死的事,有最好的朋友一起,是很幸运的一件事。 而且,他这种盲目,热情乐观的人,我们队伍其实挺需要的,应该说,是很需要。 你身上藏有估计你自己都不自知的匪气……而他身上,有生气,比一般人多得多的生气。” 他说完了,这一番话从头到尾都说得不重,甚至态度缓和,但却莫名的诚恳和坚决,让人无从反驳和挣扎。 韩青禹张了嘴,最后却一个字没说出来。 等他回到车厢的时候,温继飞已经换了一个位置,正跟那名犯了错误的蔚蓝联军战士聊天。 也没听清他到底说的什么。 总之看见那名战士在笑。 所以,韩青禹还不知道劳简说的自己身上藏的匪气,具体是什么,却大概知道,所谓温继飞身上拥有的,超出常人的生气,应该是一种“常常作死而丝毫不自知”的独特气息。 “回来了?青子。”看见韩青禹了,温继飞脸上有些不安,讨好地说道。 韩青禹略有些凄凉地苦笑一下,点头,“嗯。” “唉你……放轻松点啊,这不挺好的嘛,放心,以后我还替你扛事。” 第一反应是想说“可别”,韩青禹想了想,说:“以后,还是我来吧。” 16.火车上 车窗外景物变换,火车在延伸的铁轨上带走的不止家乡,还有曾经平静的生活。 这中间大约有过那么一两秒钟,韩青禹有想过,跟温继飞说点什么,比如“我一定会努力带你活着回去”之类。 到最后没说出口,一是因为太生硬;二是因为他压根没有底气。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几天。 事实,就算已经有推理结论,知道自己的体质在吸收融合源能方面有点儿特殊,韩青禹依然有自知:其实怎么都不过是一刀的事。 就普通的刀就够了,更别提黑甲机器人的那个柱剑。 那东西韩青禹是见过的,整体如同一把收束的特大号黑伞,只是握柄不带勾,伞尖如枪尖。 剑身上倒也有类似雨伞伞面一般的分格结构,只不过层叠的每一处褶子,都是翻卷朝外的锋刃…… 高中学过的历史课本上有一种说法,会把某些惨烈的战役形容为绞肉机,但是数字、文字都太抽象了……韩青禹过去没体会,现在真切地觉得,那每一把柱剑,就都是一台绞肉机。 劳简后来有提过一次,说他那晚,像被踢飞的鸭子一样扑啦啦砸过来落地的那一幕,其实并不是被击中,而是用刀成功正面挡住一次柱剑横扫的结果。 挡住了……还这样! 那要是没挡住? 韩青禹心头有些发沉。 到他回过神来,另一边的温继飞已经跟车厢里的人聊上了。 “就我们高一那会儿啊,军训,人都在,拉歌呢……操场花坛里突然钻条蛇,你们知道吗?看到的说是三角尖尖的头,有手腕粗,学生老师全都慌了。”温继飞一摆手,绘声绘色说:“然后,我们就看见一个身影,默默走进花坛,扒拉了几下……把蛇拎出来了。” “老师们都快吓哭了,说你赶紧放下。那人还微笑打招呼说,是蝮蛇,剧毒,我给弄走吧。我这就是这么认识青子的。” “那天当场没人拦他,连学校门卫都没想着拦。” “他就这么单手把蛇拎了上街,找了个餐馆卖了。” “后来,到第二天,学校才终于回过神来,把青子拉去批评教育了一顿,记了一个警告处分……另外私下奖励了他二十块钱。” “……” 韩青禹完全不知道他是具体是怎么开始,怎么聊上的,又为什么说到这么无趣的话题,但是眼前的情况,包括刚才趴座位上颤抖抽泣那位,都在听他说话。 这场景其实有些神奇。 因为全场只有一个人在兴高采烈,在滔滔不绝,也只有这一个人,还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面对什么。 不过,很快就有人小声跟他说了。 车厢前后车门紧闭,在场都是自己人,而劳简也不在……那名蔚蓝联军战士没有阻止。 温继飞听完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说:“变形金刚吗?” 没人回答他。 “威震天那边的啊?那我们这边呢?”他是擅长玩笑的人,能说,也能接,说话意思,大概是问那么擎天柱一伙呢? 问完他自己大笑起来,笑啊,笑啊……脸色渐渐变换,热情冷却至麻木,至茫然,至荒唐,至难以置信的一抹忧虑。 因为身边,除了他没有一个人在笑,每个人都看着他,每个人的目光里,都裹着一股浓厚的能让人变得沉重的死寂。 温继飞迟疑了,把询问的目光依次投向面前的每个人,“我们……” “我们”,在场唯一实际经历过战场的那名战士开口,回答他的问题,顿了顿后,认真而又有些无力说,“拿刀上去砍。” 温继飞扭头看着他。 “枪呢?” “打不动。他们说火药推动不了死铁子弹,能量会被吸收,而普通的子弹打不动,我们也没有那么多死铁,我不太懂。” 这家伙是不会开玩笑的,温继飞刚刚就已经有判断,而且他的样子看起来也一点都不像开玩笑。 从座位上起身,转头找了一圈,温继飞改把目光投向坐在角落的韩青禹。 迎着他的目光,韩青禹缓缓点了一下头。 “……妈的。”温继飞一屁股坐下了,甩了甩脑袋,然后双手捂着脸,用力地揉了几下,陷入沉默。 他并不傻,他一早判断出来这部队特殊,有危险,也做了很多猜测,但是最终的结果,依然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有人试图安慰他几句。 被韩青禹摇头制止了。 “其实那些不是机器人,具体是什么,等你们到部队后自然有人给你们讲”,老实的战士补充一句,说,“总之我们的习惯,叫它们‘大尖’。” ………… 劳简回来了,并没有说什么,但是车厢内的氛围,被他带走了,重新回到之前每个人独自沉默的状况。 韩青禹不知道这里的人是否都是被他逼迫,才乘上这趟列车,但就算不是他,大约也有另一个相似的人,也不会相差太多。 接下来的两天三夜,除了洗漱、吃喝、排泄和睡眠,韩青禹就只是平静而沉默地,看着车窗外的日升日落。 他甚至没有去开导和安慰温继飞。 因为不论感情多好,多担心,这第一步,接受的过程,都必须由瘟鸡自己来完成,否则将来,他会不得不经历更大的心理折磨。 韩青禹做了一个旁观者,在这两天三夜时间中,亲眼目睹了温继飞活过来的过程。 瘟鸡飞好强大。 当他渐渐活过来,渐渐变回原来的样子,开始找人说话,把好奇凌驾于对死亡的恐惧之上…… 韩青禹不止松了一口气,他甚至有些佩服和羡慕。 不过,14号车厢并没有等到再一次的热闹场面,温继飞恢复后还没来得及重新全面发挥,大约是第三个夜过去后的凌晨四点,火车在一个西北偏僻的小车站缓缓停下,上来另一名军官。 劳简起身和他握手,然后说:“下车了。” 但是下车的并不包括车厢内每个人,劳简点了名,十个人里只有四个人跟着他下车,其中包括韩青禹和温继飞。 一辆带有车篷的军用卡车停在车站外,他们上了车。 “继续睡吧。”劳简说:“还很远。” 17.板擦和女兵 罩着墨绿色车篷的军用卡车凌晨四点从空荡荡的小站出发。 车大,车斗内空间充裕,足够让五个人舒展身体躺下,对于已经在火车上蜷缩了数个日夜的人而言,这无疑也是很大的幸福。 所以,就算是开始时最紧张睡不着的人,都在漫长路途的摇晃中,不知不觉睡着了。 至于另外那些人为什么没一起下车这个问题,他们大概是不能问的。 “醒醒,该醒了。” 韩青禹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一只手在推他的肩膀。 当他醒来时,汽车正在一片看起来漫无边际的荒原上行进。荒原上有路,草木和果露的石块,水洼边立着枯死的老树,黑色羽翼的鸟从枝杈上飞起来,去到不远处的小土包上停住,转身,继续投以目光。 地平线上红色的太阳正逐渐隐去它的身影,荒原落日,有一种凄凉如镜头全景笼罩一片昨日战场的美。 已经是傍晚了。 劳简叫醒了剩下的人,然后说:“快到了,按照蔚蓝联军的惯例,有一些基本的东西,需要由我在这个时候告诉你们。” 他清了清嗓子,曾经的大学物理老师或许太多年没上讲台了,讲述中有一种照本宣科的感觉,有些拙劣。 他讲述的起点,是1908年,发生在现熊占里联盟共和国西伯利亚通古斯河附近的一个著名事件。 “……也就是你们后来会在地摊杂志或课外读物上看到的,被称作通古斯大爆炸的神秘事件”,劳简说,“其实爆炸本身与天顶入侵无关,他们只是降落在那里,在一片广袤的荒无人烟的土地上,开始探索、杀戮、捕捉和扩张……爆炸的真相,是因为我们,人类,在那里投下了几乎所有我们认为可以尝试杀伤那些生物的火药爆破武器。” 他跳过了“关于危机最后如何解决”的部分,也是韩青禹其实最关心的部分,因为那里头可能涉及很多东西,比如那次梭形飞船降落的规模,以及源能的发现过程等等。 没给发问机会,劳简接着说: “自那以后,单一目标的蔚蓝联盟,就开始以超脱国家范畴和大体独立于各国直接管理之外的存在方式,逐步建立起来。” “我们,蔚蓝联盟华系亚方面军,最初建立是在1912年,当时只有一个军,也就是建制发端的第一军,属直接战斗部队。” “而今,在长达70余年的发展战斗过程中,我们已经一共拥有十一个军。以成立时间排序命名,从1912年创立的第一军,到成立于20年前的,第十一军。” “这其中,一、三、四、六、九、十一,6个军,皆属于直接战斗部队,6个军联结一致,以一个最初的戏称命名,合称,【唯一目击军团】。” “为什么叫唯一目击军团?很简单,因为我们的使命。大尖的每次降落,我们都必须是唯一的目击人……我看到,我消灭。” 他说到这的时候,脸上确实有一股使命感和自豪感。 “除唯一目击军团六个军外,另外还有五个军,其中二军例外,你们不必了解,如果实在感兴趣就自己猜,他们有个绰号,叫拒绝者。” 劳简在讲述过程中第一次露出笑容。 然后,他接着道:“剩下第五军为侦测预警部队,不过我们多数时候更习惯叫他们,‘乌鸦’,因为每次接到他们的通话请求,都意味着一次危机和战斗,每一个消息,都是坏消息。在蔚蓝联军,战士们有一句经常说的话,不管是高兴和郁闷,我们都会说……打死那只乌鸦。” 他大概试着说得生动些,但是车厢内的学生,保持沉默。 “然后,第七第八两个军,合称秩序军团,绰号:保安。”劳简只好更简明扼要的介绍,说:“第十军,绰号‘雏鸟’,属空战预备部队,建立已经超过三十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个其实公开的秘密,我们,至今都还没有哪怕一艘可以升空直接与梭形飞行器对决作战的源能空舰。” 对于劳简的这部分讲述,韩青禹只在心底粗略地记忆了一下相关信息,并没太上心,因为这些东西既然劳简可以对新兵讲出来,就肯定不是秘密。 他在等他讲,关于源能和死铁的东西。 但是,并没有,伴随着卡车钻过一个山洞,劳简在车篷下站了起来,右手横胸,拳心向心,用目光示意渐渐在卡车尾部展开的大片房屋和营地,说: “现在,由我代表部队首长,欢迎你们四位加入,蔚蓝联军华系亚方面军,唯一目击军团,第九军。 “从这一刻起,你们面前唯一的出路,就是成为一名合格的战士,成为第九军,一块合格的板擦。” 这大概是一个简单的仪式化步骤,并不很官方。 “入伍没有什么正式仪式,正式的仪式,要到你们穿甲那天才有。”劳简做完后坐下,换回原来的语气,解释说:“还有我刚说的板擦,是我们第九军的一个绰号。意思并不难理解,对吧?战士们自己也都挺喜欢的。” “然后,按惯例,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引荐人了……我是蔚蓝联军上尉,现752小队队长,劳简。期待为你们感到自豪。”说完他简单做了一个拳心向心的动作,目光诚恳。 到此,现场第一次有人给出了反应,温继飞说:“你不是小队长吗?怎么就上尉啦?” 课外杂书看多了,他稍微懂一些军事编制方面的东西。 “……”劳简顿了顿,回答说:“因为蔚蓝联军的编制,没有连排,信息传递和管理都一直努力在避免太多层级,区域小队之上,即是团,而后,师,军。” 温继飞点头,“哦。那就是说队长可能是上尉,也可能是中尉,少尉,甚至可能是少校……那你们那待遇一样吗?” “……不一样。”劳简转头不看他,“所以,你们还有什么有意义点的问题要问吗?很快就下车了。” 此时卡车已经行驶在第九军基地的营地里。 韩青禹习惯性的举了一下手,刚想趁机问一两个关于源能的问题。 “为什么咱们这有女兵啊?而且好像还不少。”温继飞看着车尾视线范围内穿梭的身影,困惑同时贼笑着问道。 仿佛这是一件很值得骄傲,同时说了能让人高兴的事,劳简笑起来,说:“对,算上医疗救护人员,女兵在蔚蓝联军的占比,大概接近四分之一。因为在源能立体机动装置的作用下,男女本身在身体条件方面的差距,会变得很小……” “那干嘛不干脆一比一?” “应该一比一的啊。” 瘟鸡飞说。 劳简有些可怜的看了韩青禹一眼。也不知道此刻他内心是否还为在火车上把瘟鸡飞招进来而得意。 “大概因为女孩子到处乱跑的比较少吧”,低头翻了个白眼,劳简勉强解释,说,“还有就是精神层面上,女孩子大多相对胆小一些。” 温继飞继续开口:“那……” 劳简及时打断,“时间不多,给别的同学一点发问的机会吧。”这位当年的大学物理老师错乱之下甚至说了“同学”。 同行四人中的另一名新兵开口,“上尉,你结婚了吗?” 劳简:“……没有。” “那咱们部队可以结婚生子吗?既然我们很可能一辈子出不去。”那人很直接地问。 温继飞接话:“我也是想问这个。还有,劳队,咱女兵也喜欢被叫做板擦吗?不可能吧。” 劳简直接忽略了温继飞插话的部分,回答说:“士官以上,自由恋爱,双方自愿,可以。” “那……” “但”,劳简抢先一步,顿了顿,然后继续说,“但是,你们的孩子,也要永远留在这里。除了偶尔被允许跟随你们探亲,将在这里成长,受教育,一生效力蔚蓝,直到为这个星球上所有正在呼吸的……流尽最后一滴血。” 气氛顿时沉重起来。 “那在这里结婚,不用到民政局登记的吧?”温继飞说:“那要是这里娶一个,外面娶一个,算不算重婚?不算,对吧?” 惦记女兵的同时,他大概依然深情地想起来他那个在越大上学的姑娘了。 劳简:“……” 他看韩青禹。 韩青禹在他的目光里,灿烂地笑了笑。 18.全体非自愿(求推荐票) 卡车在进入营地后变得不再颠簸,但是放慢了速度,偶尔突然鸣笛,提醒走得太当中或者不看路的士兵避让。 士兵们匆忙跳开,但是在嘴里抱怨着,扭头投以愤怒的目光。 这种感觉很微妙,它在某一瞬间,让韩青禹感觉亲切。亦或者说,是一种真实感,突然间触碰了他的神经。 人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就跑到了车尾。 车尾是视线的方向,行进的卡车像是一个逐渐拉开视角的镜头,一点一点,向新人们展开,这个他们即将投入的世界。 脚下平整的路面不断延伸着,远处有楼房,高矮都有,墙面灰扑扑的,有些缺乏生气,但是阳台上晾晒的衣服有各种色彩,尤其是其中比例不小的女士内衣。 成群或者单个的身影不断在视线里穿梭,去往不同的方向,其中相当一部分人穿着军装,但也有人不是,一眼望去,连衣裙和白衬衫都有。 一条黄狗在路面上翘着尾巴奔跑,狸花猫从垃圾桶里冒出来耳朵和眼睛…… “你觉得怎么样?”温继飞趴着,看外面,突然木木地问道。 “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韩青禹一样看着外面说:“但具体什么感觉……我也说不清,不知道怎么形容。” 韩青禹说他道不清的东西,其实很简单,因为在刚过去的这几分钟时间里,他看到了生活的样子,以及同类,很多。 所以,走向未知的过程,其实才是最迷惘和最可怕的。 而当你已经身在其中,看见并触及真实,发现在这里早已经有人构建了一种生活,并形成了新的常态,你就会逐渐安定和适应下来。 一群女兵打闹嬉笑着走过。 其中一个蓦然扭头。 “喂,新来的,眼睛不许那么直哦”,她灿烂而顽皮地笑着,抬手扬了扬拳头,衬衫袖子滑下来,露出来小臂上一道恐怖的伤疤,但是似乎并没有影响什么,“还看?!小心姐姐把你拽下来,先赏一顿爆炒栗子。” 行进的卡车把距离拉远了,女兵们在原地笑作一团。 “好像有点野啊。” “嗯。”韩青禹笑着嗯了一声,心里想说,要是读书的时候遇到这样的,我大概还会有点怕吧,没事会尽量躲着点。 他应完才发现,这一句并不是温继飞说的。 刚问过劳简这里能不能结婚生子的那个家伙趴在车尾,啧一声继续嘀咕说:“看来不太好弄。” “哈哈哈。”劳简在身后笑起来,笑着解释,“咱们这里的女孩子相比外面,性格确实外放些。” “至于原因,相信你们也不难理解。”他又说了一句。 韩青禹:“嗯。” “可不要惹到她们。”劳简看一眼那个想讨媳妇儿的家伙,笑着一并提醒,说:“小心挨揍,你们四个加起来,都不够刚才那一个打的……徒手。” 四个新兵小爷们同时扭头看他,眼神困惑不信。韩青禹相对慢一拍,但还是跟上了。 那姑娘明明看起来瘦瘦弱弱的。 “这是老兵轮换,回营地休养,你看她披长发,穿裙子是这样,没看过她扎马尾,穿装备,跟最强壮的男人一样上去扑砍大尖。”劳简说。 “……”大尖么?想到那玩意,四人就都不吭声了。 对着陷入沉默的四人,突然很贼的笑了一下,劳简幸灾乐祸接着说道:“而且无伤大雅的逗一逗新兵,是老兵休假时候的传统消遣。” 卡车继续前行。 “这里是酒吧,这两年新搞的,有些年轻人爱去。” “这买衣服。” “这里卖磁带,还有书。” “杂货……” 劳简一路介绍着。 “卖吗?!”温继飞不解问。 “对啊,基础的生活必需品,无偿供应,比如军服你穿坏了,长胖了,到后勤去换就行,烟酒也有部分配额,但是再额外的东西,就要你们自己花钱买了。非盈利商店,绝对比外面便宜,而且连米特利和佛兰西这些国家的东西都有。” “……” “别担心,你们过了新兵期正式入伍后是有工资的,而且放在社会上,绝对不低。一般在这里的人都不会特意去省钱……”劳简看一眼韩青禹,说:“算了,生活方面的事,就让你们自己以后慢慢适应吧,总之先过得了新兵期再说。” 这么听下来,新兵期,似乎是没有人权的。 ………… 韩青禹最终还是没问成关于源能的问题。 卡车在一个三面楼的空坪上停下,下车,有人在等候,不止他们,劳简也有人在等。 两名士兵很礼貌的上前,敬礼,然后说:“上尉……” 劳简点了一下头,转身说:“照顾好自己,别让我失望。” 然后,他就跟着士兵走了,没有手铐,也没有收押的架势……韩青禹几乎都忘了,劳简本身这次其实是因为源能块失踪的事,来总部说明情况,接受审查的。 不过看起来,问题应该不大,只是条例和程序如此。 “唉,要是我以后忍不住,谁当我的队长,估计就住这了吧?好惨。”韩青禹突然这么想到。 “新兵跟我来。”旁边走出来另一名士兵,招呼说。 新兵入伍的程序显得简单而随意,或是劳简帮忙打了招呼,韩青禹和温继飞分在了一个宿舍,而另外两人没有。 “怎么,我们另外两个不在一块儿吗?”一路上好不容易熟悉起来的人,温继飞觉得有点可惜,就问负责引导的战士。 战士看看他,“一场相逢,一段同行……也许下次再见面,你们看见的就是他们的尸体了,当然也可能是他们,看见你们的尸体。这在这里很平常。” 温继飞和韩青禹:“……” “开玩笑的,至少你们新兵训练,还是一起的。”战士恶趣味的笑起来,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新兵名单,顾自说:“这一期人不少啊,430多个,然后总教官是……嚯,你们有福了。” 当韩青禹和温继飞匆忙赶到集结点时,新兵方阵几乎已经列队完毕,两人匆匆报到,然后入列。 非主司令台,台上灯泡瓦数很高,站在灯罩下的一名光头蓄须的中年汉子被飞虫冲得满头满脸,但就像是毫无知觉似的,站在那里。 底下有胆大心大的偷笑,他也不在意。 “我叫张道安,是你们这次新兵训练的总教官,很高兴见到你们,也希望你们高兴见到我……好了,很晚了,吃面去吧,然后整理内务,安静休息,明天开始新兵训练。” 他就这么结束了作为总教官的第一次训话,很多人都有点茫然,但是饿了,也就顾不上了。 新兵们的第一顿饭是面,似乎不少正规部队也都有这样的传统。 吃完,回宿舍。 走前的温继飞扭头,“看着也不可怕啊,咱那个教官。” 韩青禹:“嗯。” 说完进门。 蔚蓝联军以区域小队为基础单位,没有“班”级建制,但是新兵训练期间还是有的,一个宿舍八个人,就是一个暂时的班。 宿舍里人都在,但是气氛,有些沉默,各自默默收拾自己的东西,铺床。 直到熄灯后,人一个个的躺在床上没睡,才终于有一位开口,“看咱班这气氛,应该都不是自愿来的吧?对了我叫杨清白,很高兴跟大家成为战友。” “我叫刘世亨,非自愿。” “韩青禹,非自愿。” “……” “温继飞……我应该算自愿的吧?青子。” 他这个,老实说还真不知道怎么算,但是人一个个报下来,11班除了他说不清,剩下还真全是被“强征入伍”的,没一个自愿。 “难怪”,最初开口的杨清白悠悠说,“我就说怎么我看他们好几个宿舍,都是全自愿的,氛围都很好,都很热血……敢情给咱们这些思想落后的,都扔一块了。” 黑暗中响起来低低的笑声。 19.第一夜就出事 笑声过后,11宿再次陷入沉寂。大概每个人都有些心事要想吧,在这个人生彻底落实改变的第一夜。 靠窗的上铺,韩青禹扭头安静地看着窗外。 荒野之上,星空如画,天幕如一片无垠的深海,远处的一些楼房并没有像新兵宿舍一样按时熄灯,依然亮着灯火。 按劳简的说法,那里面住的多数都是轮换回来休养的老兵。 他们解下装置,回来这里轻松肆意地过上两个月潇洒的日子,然后再回去,背上装置,拎上刀,在山林海岛隐居,等待下一场不知何时突然到来的搏命厮杀。 按规定他们每年都能回来至少一次,但实际,很多人后来没有再来。 “大概他们也都曾有过许多这样睡不着的夜晚吧?”韩青禹想着,收回视线准备数羊。 必须得睡了,不然明天训练怎么办? 见过了战场,韩青禹更确定要抓紧机会好好训练,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这句话,平实但是一定正确……除非运气特别差。 “欸,那你们都是怎么来的啊?” 冷不丁的,靠门的上铺,温继飞突然在黑暗中翻身趴了起来,说:“我本身情况相当复杂,暂时就不跟你们说了,青子是走夜路碰上的……你们呢?” 这个问题,他猜想有许多故事。 猜想像这种大概率献身赴死的事,自愿的,大体都是差不多的一腔热血的好青年,而非自愿的,反而各有各的悲惨遭遇。 第一时间没人作声,大概都在回忆里暗自懊恼、骂街。 “说说啊,说说你们都是怎么一脚踏上这条不归路的。” 兴致很高,温继飞变着法子又问了一遍。 剩下的人再次笑起来,只不过这回的笑声里,大概苦楚和自嘲更多一些。 “我就,因为看老家有人挖古墓得了宝贝发了财……”终于有了第一个开口的,只不过话说的有点支吾不清。 温继飞忙说:“然后呢?” “然后我看着眼馋,就也想去挖。” “那你会吗?风水定穴什么的。” “我,不会。” “那你……” “想着碰运气,我们那边以前老坟挺多的”,那人说,“我带了干粮,在山里头找了半个月,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藏在地下,藏得很好的墓室。真的,我白天在上头走了五六遍,才凑巧看出来的。” “真的是墓室?” “我以为是。” “结果呢?” “结果我躲到晚上去挖,毕竟这事犯法嘛。”那人说:“然后,就好多手电照着我,一群人蹲着站着,围着,看着我,跟我说……” “他们说什么?” “说你怎么还回来了呢,都以为你走了……你在我们头上转一天了,知道吗?都说放过你,你还扛着锄头回来了。唉,对不起啊,这个地方不能给你挖,就只好带你走了。” “唉~”那人一五一十说完,沉默一会儿,突然悠悠叹了一口大气。 哄笑声一下炸开来。 就连韩青禹都没忍住在黑暗中笑了一下,那个墓室,实际应该是一个隐蔽储备站吧,他猜想。 第一个说经历的把话匣子打开了,还是个犯法盗墓的……大伙儿心神放开,很快就有了第二个。 “我先说吧”,第二个,是之前最先说话的杨清白,他说,“我就开着车,带了个小姑娘旅游,夜里跑到很偏一个野路上,停着亲嘴…… “亲啊,亲啊,那玩意就下来了…… “然后呼啦啦冲过来一群人。 “老子开始还以为是民兵联防队抓道德败坏呢,他们就夸擦打起来了。” 他说完了。 再一次的笑声中,温继飞问:“那姑娘呢?她也……” “她被飞过来的铁片,扎脑袋里了。”杨清白说。 沉默中。 刚说盗墓那人问了一句:“你这么年轻,你就开小轿车了啊?”他的关注点似乎有些不一样。 “啊……嗯。”杨清白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我,我是港城那边人。”第三个开口,刘世亨的普通话有些蹩脚,但是还能听懂。 “港城?!”温继飞惊讶一下,说:“那你怎么给逮到我们这边来的啊?” “我跟几个朋友来内地打猎。” “哦。” “人在林子里走散了”,刘世亨说,“倒也没看见什么东西下来,就突然在叶子间看见三四十米外有一东西,黑乎乎的,我以为是什么野兽呢,我就给了它一枪……” 所以,最猛的在这里,韩青禹听出来了,这家伙给了大尖一枪。 一旁有人问:“打死了?” “没,打不动。”刘世亨说:“然后就跟杨清白差不多,呼啦啦一群人飞一样冲过来,把我给吓傻了……就站那,不会动了。” 温继飞:“不会动还好,不然你给他们也来上一枪,你估计就没了。” 哄笑声嘎嘎嘎地又起来了,这回有人干脆笑到上气不接下气。一群万里挑一的倒霉蛋,互相听着别人怎么倒的霉,听得挺乐呵。 “吵!”一声怒吼,在外面走廊上突然炸响,“老远我就听到你们11宿闹得跟菜市场一样……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昂?!” 声音随着脚步越来越近。 最后“砰”一声,门被踹开了。这门是不许反锁的。 11宿门口走进来两个身形彪悍的大汉,“妈的,老子还以为我听错了呢,想不到还真有这么不要命的。” 宿舍里一片死寂,每个人都抱着被子装睡,不敢吭声。 直到,“那……” 温继飞的声音一出来,韩青禹就知道坏了,那家伙在学校作死无赖惯了,有些习惯性的东西,不警惕就会条件反射跑出来。 可是他阻拦不及。 “有没有可能,真的是首长您听错了呢?我们宿舍都睡……”温继飞问完。 首长那边,鸦雀无声。 “很好,我喜欢不怕死的。”张道安的光头在夜里也很显眼,人从旁边转出来,站在两名大汉身后,露出半个头。 这一对比,才发现他原来这么高大。 接下来的一幕,就是温继飞整个人,被其中一个大汉一把从床上抓起……然后扔在了地上。 “全体,主训练场集合”,张道安看了看表,说,“三分钟内,不到翻倍。” ………… 至少1000到1200米一圈的超大训练场跑道,大概是为那些吸收过源能的变态准备的吧。 十圈。 刘世亨迟了半只脚入列,半秒钟……大概其实并没有,但是张道安这么说,那就是迟了。 二十圈。 集体角度,这个任务是绝对不可能完成的,韩青禹很清楚,所以也没有逞强,当11宿的其他人一个接一个呕吐着瘫倒,或停下,甚至晕倒,他也软趴趴坐在地上。 负责监督的大汉踢了他一脚,让他继续跑,他没动。 张道安走过来,看了看,弯腰,伸出一只手,揪着温继飞的领子,把他整个人提起来,悬空,目光逼视。 “你是什么?”他声音低沉。 温继飞不吭声。 “你是什么?!”张道安再问,目光凌厉,声音虽不暴戾却充满压迫感。 温继飞:“我是新兵。” “不,你是废物,一个到第九军来耍嘴皮子,将来几乎肯定会害死队友的废物。” 温继飞整个神情僵住一下,跟着猛地挣扎,“我不会。” “你会,因为你是一个废物,你连十圈都跑不下来。”张道安突然整个眼神变得暴戾起来,“来,说,说你自己是废物,只要你说十遍,我就放你回去睡觉。” 温继飞不吭声。 “废物。”说话的同时,张道安松手。 早已经力竭的温继飞瘫在地上。 “你呢?”张道安看向刘世亨。 “我……无所谓。”刘世亨说。 “哈哈哈”,张道安笑起来,转向杨清白,“你呢?” “我不是。”这一句是吼出来的,杨清白似乎对这个词无比反感,第一时间的反应,有些激烈。 张道安返身指了指跑道,“跑完。” “我……”杨清白挣扎了一下,站起来,身形踉跄。 张道安走近,居高临下看着他的眼睛,“看到了吗?不管你多嘴硬,你仍然是一个废物,像你这样的人,如果将来做我的队友,一定会害死我……你一定会害死很多人,包括你自己。” 说完他站起来,看了看韩青禹。 “你们是不是很不服气?” 没人吱声。 “来,我给你们一个机会,八个一起上,只要有一个能打中我一下,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 张道安说完双手往身后一背,站在那里。 距离训练场不算很远的几栋楼上,一部分老兵正津津有味的站在阳台上围观。 “老张又来了。” “是啊,这么多年还是这一套,高压再高压,先往屎里打击人……再给你看到高手的样子,让你看到希望。” “嗯,对了,你们那批,有人打中过他吗?” “怎么可能,老张源能融合度C+好不好,砍了十几年大尖,你以为当几年教官就落下了啊?” “……” “怎么,不敢吗?!”训练场上,张道安居高临下的目光扫视一圈,然后说:“给这群废物一根棍子,他们怕手疼。” “咔嗒。”圆木棍丢在了地上。 “拣起来,打中我,回去睡觉。” 没人动。 “……废物、懦夫、垃圾。”张道安说完,俯身捡起棍子,先给了11宿站着或坐着的每个人一下,骂了一句,然后随便选了一个人,把棍子强行往他手里塞,“拿着,你连这点勇气都没有,你能站到大尖面前吗?” 盗墓哥抱着双手,死活不敢拿,棍子掉在地上。 “不敢拿,就承认,你是废物。” “我,我是废物。” 那一瞬,没有人看清张道安脸上的失落和痛楚。 “我来。” 杨清白走过去,捡起棍子握在手里,看着张道安。 “来。”张道安在他面前站好。 “啊~”杨清白嘶吼着,拿着棍子疯狂朝张道安砸去,“去你妈的废物,老子不是废物。” 错身,错身,再错身。张道安完全没有大幅度的移动。 几乎每一次,都以为会中,但是每一次,棍子都擦着身体落空。 杨清白满身大汗,弓着身喘息。 张道安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还谁来?” “我试一下。” 刘世亨似乎是学过一点西方击剑的,他的攻击,以刺为主,但是结果还是一样,一次没中。 最后被不耐烦的张道安一脚踹翻。 “你看,他们因为你的多嘴,现在被害成这样。”重新拿了棍子在手里,张道安走到温继飞面前,“你不愧疚吗?不打算做点什么吗?” “呼!” 温继飞快速抄起棍子,直接反手撂过去。 张道安背负双手,后仰让过。 “再来。” 不中。 “废物。” 不中。 “累了吗?废物。” 不中。 “去跟大尖说你累了,跪下,求它,看有没有用。” 不中。 “废物,你会害死你将来的队友,你会,知道了吗?你肯定会,因为像你这种废物,会害死我们所有人。” 不中。 “……” 温继飞已经累到不能几乎不能动弹,但是张道安还在一遍又一遍的激他,一遍又一遍的羞辱他。 直到倒在地上的瘟鸡,连一个指头都不能动弹。 远处的楼房响起来老兵们的口哨声和哄笑声…… “下一个……” 张道安一把把棍子从温继飞手里夺过来,反手扔给站一旁的韩青禹。 “来。” “砰。” 全场,远处,近处,鸦雀无声。 PS:这章快4000字哦,你们忍心不投推荐票吗?(封面……我找人在做了,会换的。) 20.故事和早餐 手握在木棍约五分之二处,棍子的前端刚离开一块光亮的头皮,因为两人身高的差距,这一下敲的是额头骨。 想想,想想,刚刚是什么情况…… 刚刚,现场本就对立气氛严重,压迫感很足,然后张总教官又一直在用言语激温继飞出手,一直在羞辱他,过程有一个节奏和程度上的不断递进,使得现场的整个氛围和情绪继续不断叠加。 再然后,张道安弯腰从倒在地上的瘟鸡手里抽木棍,甩手扔给站在侧后方的韩青禹,转身同时说,“来”。 砰。就打中了。 这一下确定没有动用体内残余的那点源能,摆臂幅度也不足以完全发力,但是金属块不断改进的身体素质作用下,出手力量肯定还是不小的,不然不会那么快,也不会这么响。 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棍子,韩青禹神情略微有些局促。 另一边,张道安也试着把整个过程回忆了一边,然后缓慢地抬手,小心摸了摸头皮,嘶,有点肿了。 当然,十几年战斗生涯,源能温养的身体,受伤还不至于。 “这么快吗?还是我太放松了?” 张道安抬头,看了韩青禹一眼,目光冷冽里也有几分困惑。 一片沉默中。 “keykeykey…咳,咳咳…咯咯咯咯咯……” 一种大约包含“虚弱”、“压抑”、“忍不住”、“痛快”等各种情绪的怪异笑声从地上面趴着的瘟鸡飞嘴里传来,打破了现场的平静。 然后是远处楼房阳台上翁文响起的议论声。 “打中了?” “嗯,好快。” “……” 训练场上,张道安说:“再来。” 呼。 韩青禹出手,没有动用源能,也没有过分多的保留,比之刚刚,他最多减了一层力。他怕保留太多,漏洞会太明显。 张道安集中精神,闪过了,心说,还行,还真不算慢。 “再来。” 呼。 “再来。” 呼。 大概很多人都在心底默默期待再中一次,包括温继飞几个,也包括楼房阳台上的老兵,甚至是站在张道安身后不远的那两名蔚蓝联军战士,因为那样,今天似乎就会更荒唐,更有趣。 但是没有…… “啪。”又一下,韩青禹手中落空的棍子被张道安伸手握住了。 接着,一股拉拽的力道突然爆发,从棍子上传来。 韩青禹果断撒手。 但是几乎同时,张道安的左手,已经抓向他的衣领。 韩青禹尽力朝旁闪了。 但是没用。 与其说什么像武侠小说电视剧里的那样,张道安的手在半途变换了轨迹,乃至出现虚影,不如简单点说,就是快,快到惊人的速度,避无可避。 快速移动的手臂在横向,精准地一把揪住了韩青禹的衣领。 然后一扯,一放,同时左拳像强力伸缩的鞭子一样弹过来…… 砰,因为被拉扯而暂时失去重心的韩青禹左侧肩膀上挨了一拳。 张教官肯定是收着力的,但是他依然一个趔趄。 紧跟着,几乎没给任何反应的时间,“呼”,身高肯定超过一米九的张道安张总教官,竟然对一名新兵,直接,提右腿横扫。 韩青禹在匆忙和错愕间只来得及把双臂架起来。 “扑。” 一脚扫中。 他整个人被扫飞,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再一次的满场沉默中,韩青禹勉强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抬头,目光有些无法理解地看着刚刚悍然出手的张总教官。 跟他一样反应的,还有11宿的其他人,他们都有些难以置信:总教官,这么没有风度吗?当场直接报复。 “看什么看?!”张道安突然开口,吼道:“我是说你们打中我今天的事就算完,我有说我不会还手吗?!” “……滚回去睡觉。” 说完,张道安转身,沉着脸先行离开了训练场。 两名士兵连忙跟上。 训练场上,韩青禹甩了甩手臂,如果张道安今天真的是敌人,要杀我,我动用源能,有没有反抗或者逃生的可能? 他把刚刚的过程仔细回顾了一遍,答案是:没有。 ………… 与此同时。 训练场围墙外,已经走在幽暗小道上的张道安突然站住,问:“那个新兵叫什么名字?” “韩青禹……非自愿。” “嗯,另外那个呢?” “温继飞。然后还有杨清白,刘世亨,11宿都是非自愿新兵。”战士看着手中带一寸照片的名单,把刚刚动过手的人名都报了一遍。 “嗯……你们,会不会觉得我刚才有点过?”张道安问,然后顿了顿,说:“过就对了。” “你们也回去休息吧,不用跟着我了。” 说完低头点了一根烟,张道安独自沿着长长的小道向前走去。 两名战士站在原地,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掏烟,发了一根给对方,给点上,然后自己也低头点了一根。跟着,两人挪了几步,靠角落,缓缓抽起来。 “你今年第一次跟张上尉吧?是不是觉得他很怪?”其中一个开口,说:“我跟了很多年了……我是九军子弟,在这里长大的。” 另一个摘了嘴里的烟,“嗯,他……” “他当教官,是因为被他的小队队友踢出来了,七年前。” “啊?” “惊讶吧?还有更让你惊讶的,因为张教官以前在的小队,你肯定听说过,第九军不叫编号的小队,历史下来总共也就那么几只,他那支,叫红色板擦。” 这一句,对面那个眼神顿时夸张,嘴里刁的烟抖了抖,烟灰飘落。 因为在第九军近五十年历史中,所有能不叫编号,而以“颜色加板擦”代称的小队,几乎都是很长一段时间内战功、实力都被公认的最强小队,满打满算,至今也不过四支而已。 “那张教官为什么会被踢出来啊?”他小声问。 “这个我也是我爸还在的时候跟我说的。”九军子弟犹豫了一下,很小声说:“你有没有注意过,张教官在骂人的时候,最喜欢说的是什么?” “……废物。” “嗯,还有?” “你会害死你的队友。” “对,听说,张教官以前害死过他的队友,还有队长。具体什么情况我爸不清楚,反正结果是这样,张教官被踢出来,回到基地,开始做新兵培训,也变了一个人。” “……” “小队死了一些人,没了老队长,踢了他后,不久也散了……九军从此再没有红色板擦。”子弟兵神情有些感慨,“大概,张教官现在还活着的战友,已经不太多了,但是剩下的人,一样至今都还没原谅他。” ………… 隔天,韩青禹醒来时身体酸痛,手臂有些肿痛,不过也还好,并不影响训练。 他昨晚的那一下,虽然从后续看来有凑巧的成分,但是在老兵中得到的传播和评价,依然很高。这巧,不是谁都能凑的。 这样的情况下,老兵们会不会对这个看起来似乎颇有成长空间和前途的新兵稍微照顾一些? 答案是,不会。放在社会上也许会,但是放在这里,蔚蓝联军里,绝不可能。 与其将来有命去说,自己和某某最近出名的家伙关系很好,老兵们更乐于在预定伏击的等待中默默点一根烟,装作不经意,和新来的小队员提起,那谁啊,以前整天给我跑腿买烟。 所以,韩青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麻烦大了。 新兵也不知道,对于昨晚发生的事情,只要11宿自己不说,他们短时间内就不会知道,而且就算知道了,也不敢传。 列队,早餐,新兵们进入餐厅。 面前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白瓷碗,但是碗里不是面条,也不是粥或包子,是一人一块,带血水的生牛肉。 21.吃肉 430名新兵,不论男女,端正站立在餐桌前。 桌面上,白瓷碗和带血的大块生牛肉造成强烈的视觉反差,让一部分人的胃开始难受起来,呕吐反应,眉头紧皱。 这个时候的国人大多都还不习惯肉类生食,何况面前还是带血的生肉。 “其实牛肉是可以生吃的,低温处理过的话,也很安全,偶尔吃几次,味道还不错。” 来自港城的刘世亨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皱眉望了望白瓷碗两边摆放的一对匕首,觉得若是换成西餐刀叉,大概更像样些。 “那我觉得还是煮一下,做成牛肉面比较好,或者牛肉粉丝……”温继飞说。 怕他说完直接现场点菜,韩青禹连忙扯了他一把,示意他不要出声。 新兵营对他们这些人采取的是绝对高压政策。这一点,韩青禹昨晚后来就已经想通了,一个无法承受暴戾和高压的人,是绝没有办法站在大尖面前的。 那种心理压迫和恐惧,那种厮杀环境的暴戾感,实在太大太可怕了。 “这怎么吃啊?!狗都不吃生的吧?”隔了几排,有个大概平时比较娇生惯养的新兵抱怨了一句,声音稍有些大。 四周围抱有同样怨念的新兵顿时纷纷点头赞同。 议论声刚要起来…… “那就你他娘的不要吃。”后厨门口,一个看起来约有六十岁的老头,短平头白发苍苍,穿着部队厨师服,一下冲出来。 他右腿是瘸的,但是走的很急,很快。 以一种很愤怒的姿态,老头走到那名新兵面前,抓起他碗里的肉直接咬掉一块,放在嘴里激烈的咀嚼,咽下,而后端起碗,把碗底的血水咕咚一口喝干。 再然后,老头朝门外喊:“34473。” 一条黄色的土狗应声嗷嗷叫着跑进来。 老头把手里剩下的牛肉丢过去。 34473张口接住,摇摇尾巴,嗷嗷嗷转头走了。 “喂你们这群废物,还不如喂条狗。”老头嘀咕着,瘸腿往回走,半途突然抬头甩胳膊喊了一声,“爱吃吃,不吃滚!” 偌大的餐厅内,没有人敢作声。 只有餐厅外围观的老兵们在小声的议论: “今个儿第一餐啊,难怪……好玩了。” “耿爷还是一样那么招人恨,哈哈。” “是啊,记得我以前也恨过他。” “又是34473,唉,只是黑狗变黄狗……对了,我听人说,耿爷好像养过三条狗,三条都叫这个奇怪的数字名字。” “嘘”,旁边人拉他一把,小声说,“说话小心点,没听出来吗?这其实是一个编号……你们知道这是谁的编号吗?” 一群人扭头看他。 那人左右看看,说: “我们那期后来有人碰巧看到过,这串数字,其实是……张道安张教官当年入伍穿甲时候的正式编号。 “想不到吧?还有,你别看耿爷和张教官他俩年纪差得不小,他们当年呆过一个小队的……嘘。” 老兵们其实有自己的食堂,但还是有一部分没事就爱往新兵这凑。大概因为实在闲得慌吧,来这能找些乐趣,又或者,是因为这里的一切能让他们多回忆起一些当年过往的事情,和后来路上弄丢的人。 “耿爷,耿爷等等。” 老兵们挤挤攘攘从门外走进来,龇牙笑着,经过新兵们队列,走到瘸腿老头面前。 “耿爷,牛肉还有剩吗?给我做碗牛肉汤吧。” “耿爷我想吃你做的牛肉面了。” “我也想了,耿爷。” 他们像是一群长大出门后再回来,顽皮的孙子,围着老人笑着,闹着,任性地提着请求。 “吃吃吃,吃你们娘的奶,一群混蛋玩意。”老头还是骂,骂完也没好气,转身同时说:“等着。” 说完,老头进了厨房。 老兵们嘻嘻哈哈坐下了。 “这要是正规部队,绝不可能这样,死老头在老兵面前跟奴才一样,跟我们这,就知道作威作福。”后一排有人不满地嘀咕,说:“他们全都没把咱们当人。” 听他说话,似乎有种马上就要委屈流眼泪的感觉。 温继飞还是有点想点菜…… 不过转过头,发现身边的韩青禹已经坐下了,左右手各一把匕首,切下来一块生牛肉,用刀尖挑进嘴里。 认真咀嚼了几下,他抬头说:“还不错,吃吧,不然没力气训练。” 说完,韩青禹低头继续切肉,放进嘴里,咀嚼,咽下,不急也不慢,但就这么一直重复。 “你不恶心吗?青子。”温继飞试着吃了一块后问。 他问话的时候,餐厅里的干呕或真切的呕吐声,尤其是女兵的呕吐声,此起彼伏……毕竟是不习惯啊。有人问,能不能要点热水,没人搭理。 “有点。”韩青禹应了一句,立即闭紧嘴巴。 “我吃不下。” “不行,必须吃。” 事实生肉和血水混合,确实是有点恶心的,但是至少韩青禹相信,部队这么做肯定有它的用意,只不过为了折磨新兵的神经,他们都不愿意解释罢了。 最终,这顿早餐绝大多数人都做出了尝试,也有不少人像韩青禹和温继飞一样吃掉了整块生牛肉。 当然,最终没吃,或者只吃了一点的,或者吃下又吐掉了的,还是占了多数,他们想着挺一挺,等午饭。 反正上午的训练通知也不是去训练场,而是去部队礼堂,应该没什么大的消耗。 去礼堂的路上,温继飞突然凑过来,示意韩青禹拍一下他的口袋。 韩青禹拍了,猜出来,那是半块牛肉。 原来他还是没吃完,偷偷切了大板块,藏起来了,韩青禹有些茫然问:“你这是干嘛?” “反正8月天,太阳大,一会儿我找地搁石头上烤一烤。”温继飞说。 部队是不让新兵有火的,昨天吃完迎新面,就再三警告,把该收的都收缴了。 你要有烟瘾,想抽烟……可以,去找老兵借火。 ………… “借个屁。”礼堂里,温继飞捏着烟盒说,“刚看见两个去借火的,被老兵耍得跟狗一样。老子还是不抽了,反正也没什么瘾。” 430人的礼堂里,嘻哄吵闹。 然后,一个身影走进来。 瞬间安静。 张道安魁梧的身体坐在第一排,突出得,像一颗椭圆的大理石球摆在那里。 上台的是一个大约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军官。 22.历史影像和爱情故事(上)(求收藏求票) 自我介绍说是新兵训练辅教员的年轻军官笑容和煦,说话语气平和。 对于刚经历过张道安和食堂老耿的新兵们来说,他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我叫胡海朋,是你们这次的辅教员,也是第九军下辖第77师,426团的心理辅导员。很高兴见到大家,也很高兴和大家一起开始我的第五次新兵辅教经历…… “不过有一点颇为可惜,我能为大家服务的时间,并不会太长。 “因为,我的申请刚被审批通过,等到你们这期新兵训练结束,开启征程的那天,我也将人生第一次,去到目击作战一线。” 胡海朋说到这,由衷开心地笑了笑,然后转身,打开了一套并不复杂的电影录像放映设备。 但是,出现在荧幕上的影像,却并不是任何一部电影。 “这些,都是你们作为普通人时,绝不可能看到的……真实的历史影像。”胡海朋像是历史记录片的旁白,郑重说道。 下一秒,惊呼声在偌大个礼堂内炸响。就算是对张道安的恐惧,都压抑不了这种惊骇。 包括11宿的盗墓哥、温继飞等人在内,现场有许多人,不管自愿还是非自愿的,都是第一次真正“目击大尖”。 黑白模糊的画面,雪花星点,两具黑甲机器人手持巨大而狰狞的柱剑,弹出梭形飞行器,持剑轰击地面。 镜头里土石飞溅。 长着西方面孔的士兵从战壕里站起来,闭着或者睁着眼睛,骂着脏话,或者只是疯狂的喊叫。 十几个人,十几挺重机枪,疯狂的扫射。以至于几乎整个画面都被枪火和子弹打击升腾的尘雾覆盖。 但是,当尘雾散开。 黑甲机器人安然无恙,悠然转身,以一种极为不屑地姿态,横提柱剑,顶着倾泻的弹雨正面冲锋而来。 太快了,它们太快了。 转瞬之间,剑和甲,已经杀到战壕前。 下一幕,机枪和人体一起破碎,战士们的残肢,像被收割时候散落的稻穗,洒进地里。 再下一幕,更多的士兵在疯狂地撤退。 但是,徒劳。 黑甲机器人横着柱剑俯身冲锋,不断折返,每次冲击,都会在人群中犁出一条铺满血肉的路,很快,这片原野上就已经满地都是碎尸残躯,死亡的人已经死了,伤缺的人还在哀嚎…… 这场景,或许用炼狱都不足以形容。 “很抱歉,带给你们这些。”胡海朋说。 满场无声,突然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发出了第一声哽咽,然后,是更多的哭号,从几乎一排,每一块区域爆发出来。这里有许多人自愿而来,一腔热血,但是实际面对,无力承受。 满场的哭号声中,胡海朋声音清朗而坚定,“很抱歉很抱歉,但是真的,这就是我们的敌人,我们至今仍不够了解的敌人,一个正在不断刺探蔚蓝,搜索蔚蓝,不知何时会大规模入侵的异类文明……按照历史传承的叫法,我们叫他们,大尖。” 韩青禹身边,温继飞在抖,但是逞强,拼命努力掩饰,以至于不自觉满嘴脏话。这完全可以理解,韩青禹自然也不会去制止。 “青子你当时尿了没?”冷不丁他转头问道。 韩青禹无奈一下,“……没,怕到忘了怕。” “怎么可能?你,脑子有病吧?这都没尿。”朋友间说话,温继飞没有什么顾忌,倒是有些结巴。 “可能当时正好没尿吧。” 韩青禹试着开了个玩笑。 不过温继飞没笑,也不搭理,依然自说自话,“枪打不动,这玩意,这玩意劳简他们就真的,就……拎刀上去砍吗?!” “嗯。”韩青禹想了想,说,“所以大概不是我正好没尿,也不是我脑子有病……而是因为当时,还有他们在。 两人简单对话了几句。 同时间,台上的胡海朋也开启了下一段画面,并且介绍说: “在漫长的生存和发展历史中,人类一直孜孜不倦地研究各种科学,比如物理,化学,数学,医学……并享受相关科学突破和进步带来的成果。 “这无疑是我们人类所做过的,并且正在做的,最伟大的事业。 “但是,某一天,我们发现,最容易带来断裂式变化和跨越性突破的,以至于让我们感觉无法追逐的,其实是:某些突然出现,全新的物质。 “比如,绝对意义上的新能源和新材料。” 接下来要讲什么,韩青禹知道了,抬手阻住还想继续说话的温继飞,他坐直身体,开始专注。 很快,荧幕画面出现定格,图示和文字同步展现。 【绝对意义上的新能源:源能。】 【绝对意义上的新材料:死铁。】 影片并没有深入介绍和说明,想来,它并不以科普为目的,短暂的停顿后,画面切换,出现了一个全身披着古怪铁皮,并且插满连接管道的,拿刀的“人”。 他看起来行动笨拙艰难,滑稽可笑。 但却,一刀斩断了一辆坦克的主炮。 “初代的源能立体机动装置,诞生于20世纪10年代,由三位当时的杰出科学家携手创造,荣耀蔚蓝,救赎人类……但却从未被全世界知晓。”胡海朋神情郑重,顿了顿,如发表檄文般激昂继续道:“自此,我们可以将源能作用于人体,可以用死铁武装自己……可以,劈开大尖……可以,有战的资格。” 沉默,感慨,茫然,期待。 胡海朋没有再说话,影片开始继续播放。 变换的画面中,源能立体装置一代一代改进,依次展示威力。 画面的色彩,也逐渐从黑白过度到彩色。 至第7代,韩青禹看见了那天被他背后突袭杀死的那两个洗刷派成员身上背的,圆盘加正三角形的构造。 至第8代,韩青禹看到了劳简等人身上穿的那套装备。 “这么看来,洗刷派,至少我见过的洗刷派,在装备上还是落后于蔚蓝联盟的,但是两代之间的差距,并没有很大的鸿沟,不然对方也不可能杀死那名蔚蓝联军战士。” “对了,劳简说新的装置可能很快出来,第9代源能立体装置,会展示出来吗?” “不出意外的话,那将会是我的第一套装置啊,我的身家性命所系……” 韩青禹紧张又期待的注视着屏幕。 但是,并没有,影片展示至第8代而止。 接下来的画面,像是一部战争宣传片。它是第8代装置的战斗混剪,而且只剪战士们击杀大尖的胜利瞬间和精彩时刻。 画面第一幕,是几乎静止的,除了风……那是战士们身穿灰蓝色衬衫,长裤和战靴,背负战匣,身系金属带,背对画面的四十八人群像。 或是从动作灵活性、流畅性的角度考虑,这身衣服在保证了弹性的基础上相对修身,加上衬衫塞在了腰带里,让不论男兵、女兵,每个人的身形看起来都十分挺拔。 “不对啊,明明劳简队里就高矮胖瘦一堆……这,是专门挑人摆拍的吧?”韩青禹突然想到。 “草,这么帅。”旁边温继飞已经不自觉脱口而出。 跟他一样反应的,还有很多人,很多人在这一刻都忽略了自己的身材长相,觉得穿上那套装备,自己就是画面上那样。 紧跟而来的下一幕,更使得他们直接惊叫出声。 画面切换,出来的是战士们身穿灰黑色外套,最后戴上兜帽的一瞬间……这是秋冬季作战服。 在下一幕,袭杀启动。 “这么过分么?”作为一个旁观过整场实战的人,韩青禹不得不承认,画面上正在播放这一幕,战士们手持直刀快速冲锋,背后幽兰晶光闪动的画面,是真的,也真的有点帅。 可是问题,后面的战斗画面,太假了。 大尖是这么容易被闪开吗?喔,一个,膝弯,喔,一个,腰后……颈侧、胸膛、踝关节、手腕……大尖真这么容易切吗?当切菜呢? 画面里,战士们一次次突击,一次次切开大尖的护甲,热血而豪迈的战斗场面和一次次的胜利,振奋着全场的热情和热血。 “太假了,这,蔚蓝诈骗部队吧?”欢呼声中,韩青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悠悠嘀咕了一句。 但是正准备找他说话的温继飞听到了,他特别小声问:“假,你是说,画面里的大尖是假的吗?” “那倒不是,只是实际的战斗,根本不是这样子的,实际我们处于绝对下风,你懂吗?绝对数量压制,依然大部分时间处于绝对下风,像画面里这些动作,这样的切割,根本就很难得,这些怕都是千辛万苦才找出来的……”他说着,说着。 “可那不也说明,确实有人做到了吗?”温继飞冷不丁插了一句。 韩青禹整个人一下愣住,心里开始想:“是啊,就算是千辛万苦找出来的画面,就算是剪辑,那也说明……确实有人做出来这样的闪避,这样的攻击,这样子,切开大尖了啊。” 有一种思维冲击感,沉默过后,韩青禹转头,认真而有些感慨地对温继飞说:“你说得对。” 此时,影片已经播放完毕,满场热血沸腾,燃尽恐惧。 ………… 后半场,等到喧闹的新兵们终于安静。 胡海朋一改站姿,有些随意地,在舞台边缘坐下来,然后以一种很放松的状态开口,笑着说:“接下来,我们聊另一个话题……爱情。” 这转的……场下一时间各种反应,有人笑,有人冷漠,有人害羞,也有人故作一脸正经。 “一日蔚蓝,一生蔚蓝,这是我们的命运,所以,首先我想说,蔚蓝联军……并不反对爱情。” “其次,我可以坦白地告诉你们,在这里,因为某些客观原因,爱情,其实往往更容易发生。” 一片低笑和交头接耳声中,胡海朋脸色暗淡,语气沉重,提高嗓门: “而最后,我要郑重告诉你们的是……它也很容易失去。甚至比发生更容易……突然,就失去。” 23.历史影像和爱情故事(下) “你们有过邻家姐姐吗?”用一种朋友聊天的语气,坐在舞台边上的胡海朋突然说:“就那种,比你大个三四岁的,她跳皮筋的年纪,你蹲一边看,她背起书包上学的时候,你看着眼馋,她长高了,你还只是小小个的……你跟随过,羡慕过的姐姐。” “我有一个,跟我一个村子的。我看着她跳皮筋,跟着她摘蕨菜,看着她上学校……直到有一天,她先长大了,变成了大姑娘,不再经常带着我玩。我们变得不再那么亲近了,只偶尔碰上了打个招呼,问说几句。” “但是那也没关系,因为我也不知不觉在习惯,慢慢有了自己的生活。” “后来,她读完初中就没再继续上学,跟亲戚去了听说很远的工厂上班……把她十六岁扎马尾穿衬衫的样子,停在我的记忆里……然后渐渐模糊。” “再后来我上了高中,上了大学……来到蔚蓝联军。” “那是五年多前的这个时候了,我的新兵期,和你们一样,很惨。担着恐惧,吃着生肉,挨着骂,训练繁重,还要三天两头被老兵欺负,整个人压抑痛苦……” “就是那个时候,突然有一天,我又遇到她了。” “当时我正帮一位老兵洗衣服,她经过又回头,停住,站那里,迟疑地叫了我的名字……她是那个夏天轮换回来休养的老兵。” “我们就这样,又遇见了,你们可以想象一下,在这里相遇,那种亲切。我当时几乎哭出来……姐姐也很激动。” “姐姐是目击一线的战士,身上很多伤,甚至左边面颊都有破片划伤,一道浅浅的疤,但还是很漂亮,有可能更漂亮了,性格也变得更爽朗。” “我说原来你不是去打工啊。她哈哈笑起来,说原来是……说你个胆小鬼,读书郎,你怎么也来了啊?” “她说,走,我请你……喝啤酒,你给我讲讲咱们村里现在怎么样了。我很想去,可是害怕,说我帮老兵洗衣服呢。” “她说,就扔那……谁找你麻烦,我就找他麻烦。姐姐说有她在就别怕,说她可厉害了,现在是副队长。” “那天我们聊了很多,彼此都没有顾忌。我们聊过去的事情,她告诉我,其实那时候她也遗憾过我们不再亲近。我告诉她村里后来的情况,小伙伴谁做了什么,谁嫁了谁……突然我想到一个问题,就问,对了,姐姐,你结婚了吗?听说这里可以结婚。” “她笑起来说,你没吃喜糖吗?前几年,我回去办过酒的啊……预备请你,可是婶子说你那几天马上要高考,不能来。我还多给你留了喜糖呢。” “我说哦,想起来了……我吃了你的喜糖。” “姐姐说嗯,然后笑起来,说,其实是探亲假,为了让爸妈安心,我就找了一个战友扮外地新郎,把我娶走了。” “我说那你们……” “姐姐笑着说没,就演的,我看不上他。” “后来的那段时间,姐姐经常来找我,我训练后也经常壮起胆子去找她……她给我买衣服,带我熟悉这里,护着我。” “姐姐为了护着我和找我麻烦的男兵比武,背着源能装置但是用普通的刀……只一次对冲,她就赢了。姐姐真的很强,她说,要不是为了借机会给你上一课,教你姐姐实战里得出来的东西,我才舍不得浪费源能呢。” “有一天聊天的时候,姐姐的战友突然说,要不,你们俩就凑一对吧,在这里遇见一个亲近的人,多不容易。” “这要是在外面,姑娘一定会害羞,对吧?可是在这里,姐姐没有,她笑起来看着我,说胆小鬼,大学生,你还看得上姐姐吗?” “我用力点头。” “……” “没太久,姐姐休假结束,要回目击作战一线。她走那天,我要训练,不能送她……她来训练场边,跟我招了招手,就走了。” “我在等她的信啊,五天,十天,半个月……直到有一天,教官突然说团参谋长找我,我去了,在办公室里,他们告诉我……姐姐牺牲了。” “他们说,骨灰不久后会通过咱们的特别渠道送回来,她的战友都不在……九军山,英灵壁,你送你姐姐上去吧。” “九军山英灵壁,几万个小格子,照片和姓名都不在外面……可是这五年多,我任何时间,都依然能清楚地想起,姐姐她在的地方,不用数,就知道。” “送完骨灰后的第二天,我才收到姐姐的信,她说要不我们生一个孩子。” 胡海朋的讲述结束了。 没有补充任何道理和建议,就只是给新兵们讲了一个真实的故事,关于他刚刚说起的,蔚蓝的爱情。 这一刻,全场沉默。台下的人看着胡海朋,突然间才想起来,在今天刚开始的时候,他上台很开心地说,“我的申请刚被审批通过……将去目击作战一线。” 原来他是真的开心。 大概作为团里紧缺的心理辅导员,他已经申请了五年,而今才终于可以……去姐姐战斗过的地方。 胡海朋先退场了。 张道安走上台,按流程,他将解答新兵们的疑问。 好一会儿,新兵们的心绪也终于平静下来了。 有人问“为什么蔚蓝联军不直接从华系亚的部队里转化?从世界各国最精锐的部队里转化?”有人问“关于大尖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全世界,联合所有国家一起抵抗?”有人问“……” 张道安说: “因为我们不知道大尖什么时候会来……准确地说,是不知道来自那个文明的大规模入侵到底何时会到来。 “如果知道是明天,是明年,甚至是三年,十年后,你们的疑问都成立。但是已经八十多年了,如果再一个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它们都不来呢? “而我们的源能和死铁,很缺乏,也没找到替代科技……所以更多的人力、物力,目前看并没有实际意义。” 台下还有人想发问。 “好了”,张道安不耐烦地直接打断,说,“所有问题和困惑的逻辑核心,就是这个,大尖的大规模入侵,不知何时会来,而源能和死铁,极度缺乏。想通了这一点,你就能解答自己的疑问,想不通,就算了。” “吃饭。”最后他说。 ………… 午饭依然是生的,生菜叶,生鱼片,生肉,生瓜……种类倒是变得很丰富,可以提供选择。 新兵们依然不解,依然有人恶心嫌弃,但或许是因为早饭没吃饿了,也可能是这一上午洗脑的成果,大家不再反抗,大多努力吃了一些,毕竟下午就要开始正式训练了。 韩青禹和温继飞几个回到宿舍的时候,11宿有几个已经提前回来了,都站着,看着阳台的方向。 宿舍阳台上有三个水槽,其中中间那个位置,现在站着一个女人。女人有一头金色里带点儿棕色感觉的短发,长到脖子,自然卷曲,背身,穿着蓝灰色的短袖和宽松的长裤…… 她正弯腰在水槽里洗头,在一个男兵宿舍。 自来水哗哗淋在她的金发上,顺着脸颊流进水槽,阳光打在她的头顶。 就这样低着头,任自来水冲刷着,她稍微侧了侧身体,扭头朝后看,看见11宿的人了,灿烂地笑了笑。 两排牙齿很白,很整齐,她有着一双灰蓝色的眸子,鼻梁很高,脸上有一些雀斑,还有烈日灼伤的两道红和一些斑驳…… 大伙儿傻了一会儿,才开始小声的议论。 温继飞喃喃说:“爱情故事。” 杨清白:“外国人啊。” 温继飞:“那有什么关系,漂亮啊。” 刘世亨:“站起来至少得有一米七七,身上稍一用力,估计肌肉比我们任何一个都多,应该是长期锻炼的结果。” 温继飞:“什么意思?” 韩青禹:“老兵。” 大伙不说话了,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老兵,是一个很吓人的词。 “那她听得懂普通话吗?”隔一会儿,温继飞小声谨慎地问。 “我听得懂,而且,可能比你们很多人说的都好。”回答他的是阳台上的金发老兵。 她洗好了,站直身体的同时把头扬起来,短发甩动,水珠在阳光里飞溅,光线打在她的侧脸,鼻尖和雀斑上。 “赶了一天路,都是尘土。”她继续说,同时把短发拢成一把,抓在脑后。 水珠顺着脖子滑进衣领,同时不断滴落在蓝灰色的短袖上,胸前和后背。 “你们,有不臭的毛巾吗?”她转身问,很自然,很熟悉的样子。 “啊……有。” 顿时至少一半人去找了自己的毛巾出来,拿在,或者干脆说,捧在手里。 金发老兵抓着头发走过来,低头仔细看了看,发现都是用过的,抬头有些为难地看了大家,然后笑了一下…… 笑的同时,她松了抓头发的手,两手一起,从下往上……干脆利落地,把短袖,脱了。 然后顾自,用短袖衫的反面,开始擦起头发来。 11宿鸦雀无声,11宿已经炸了。 其实她现在身上穿的那件黑色的东西,大约跟运动员比赛穿的短背心差不多,大概是部队给女兵发的战斗背心。 但是,毕竟露了大片的肚子啊。 对于这些年轻人来说,这冲击太大了。 擦干头发,把短袖捏在手里,金发老兵毫不扭捏地,看了看眼前傻乎乎发愣的新兵们,突然狡黠地一笑。 “想看更多吗?”她眨了眨眼睛,说:“可以,你们拿新兵班级竞赛总分第一,就可以看更多。” 她说完伸手指了指贴在门后的竞赛表,然后爽朗地笑起来。 大伙儿都愣着呢,一脸茫然。 隔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新兵期确实是存在以宿舍班级为单位的竞赛的,包含很多项目的考核,日常减分,但是立功或者表现好,也会加分。 “那玩意儿啊,那估计是没戏。”11宿的人想着,单是昨晚到现在,纪律和内务,他们就已经排名倒数第一了。 而更可怕的还是,这拨人压根不在意,没有任何荣誉感。 “好了,很高兴见到大家,不过我要先走了。” 她这么说着,却不是朝外走,而是先回到阳台上,从侧边视线外,洗衣服的水泥台子上,拎了一样东西,然后回来,自然潇洒地从大伙面前走过。 刘世亨先前说对了,金发姑娘的肌肉确实比在场这些人都要多,至少现在确定她的右手臂如此。 大概因为她手上的东西有点重吧。 那是一台,乍看会以为自己看错了的东西,黝黑铮亮的金属器械,有一个把手,可以拎起来,有子弹带卡上去的槽口,有扳机,有枪管……五根,很大很粗很长。 温继飞:“这是……机枪啊?” 杨清白:“机枪……机炮吧?!这家伙。” “对。”金发老兵一边走,一边解答说,“我的特制机枪,米拉11……不过他们都更喜欢叫它机炮。” “可是,不是说子弹打不死大尖吗?” “是打不死,但是在我手里,能做到很多事情。”她在门口回头,说:“对了,我叫米拉.乔,是你们的直属教官……你们以后可以称呼我,队长,或者米拉……最好是队长。” 米拉走了,下楼,离开。 11宿稀里糊涂。 楼下。 “那不是米拉吗?”有老兵远远地看见了,说,“堂堂副队长,怎么屈尊跑下来当直属教官了?” 旁边的老兵们都笑起来,因为“副队长”这个词,在米拉的身上,就是一个玩笑。她已经当过四个小队的副队长了,但是按道理早该当上的队长,一直没当上,被戏称为“第九军永远的副队长”。 姑娘自己,做梦都想当队长。 “你们没听说吗?好像今年有风声,终于要提队长了。”老兵堆里,另一个人说:“估计是下来挑新兵的吧。” “哦……抢苗子。明白了。” 蔚蓝联军的“小队组建和补充制度”是双向选择。新兵选择小队,队长可以拒绝;而队长要人,新兵也可以拒绝,选择去更向往的小队。 另一边,先前等在楼下,现在走在一起的,米拉的女战友,刚听完米拉说11宿的反应,整个笑得不行。 而后调侃说:“你这也太拼了吧,米拉,你这何止是选人,拉拢啊……你简直就是在色诱好么?” 米拉忍着得意,瞪了她一眼,“嘘。” “那要是他们真拿了第一,你真的会……” “怎么可能?!就他们,出两三个好兵以后跟我还有可能,竞赛就算了吧。”米拉轻松说,“用你们的古话说,我就只是画了一个饼而已。” 24.牛肉,炖的 米拉能说一口很棒的普通话,但是大概……对于这个国家语言中某些“意味”可以延伸和衍化的东西,依然缺乏足够的了解。 她“画”的那个,又怎么可能用一张饼来形容呢? 明明说这话的时候,她就只穿了一件没上没下的小背心……鼓鼓囊囊,中有天堑。 而且她日常没晒太阳的部分,好白……饼哪来那么白? 11宿刚从沉默中活过来,口干舌燥,互相看了看。 “别藏啊,你一定想看”,温继飞先指着盗墓哥说,“你们挖坟包的,最想看不就是山包里藏的东西……” 不等盗墓哥开口否认,他又转向韩青禹,“别装,这种事你最会装了,以前塞给你看写真图册,你都说没兴趣……但是后来我书里偷偷折的页角都没了。” 韩青禹张嘴想分辩,最后笑了,没说话。 “Key嘻,咯咯,咯咯咯咯咯……”一群人渐渐笑出来,不得不承认,是有那么点儿猥琐。 军装金发尤物啊,还是上司。 无法否认,米拉一头湿发站在阳光里的样子很美,穿着军裤和小背心专心擦头发的样子更迷人,然后,当她那样拎着黝黑铮亮的重型机炮走过,那种强烈的反差冲击,能让小伙子们血冲到脑子里去。 至于她为什么选择11宿……是因为她的特制机炮刚好叫做米拉11么?又或者因为打听到这里有人敲了张道安的头?想不清楚,就不想了。 事实上,从这天下午新兵进入正式训练开始,人们就发现,每个新兵班都分配了一名直属教官。 这些人都是老兵,或因为有日后提拔的考虑,就趁休假期间先领点儿充实生活的小任务,顺便过过瘾,锻炼管理能力。 其中当然也有一些女兵,漂亮的也有。 但是米拉依然是特殊的,因为她的金发,她的西方面孔……还因为她先后服役四只小队,担任副队长的实战经历,少尉军衔,等级和实力,都是碾压性的。 至于她屈尊下新兵营的意图,老兵也都心知肚明……偶有爱闹的,还会凑上来提前喊几声“米拉队长”,米拉也不介意,每次都开心甚至雀跃地回应。 “你们有没有发现,咱们家米拉好像是个憨的。”训后休息时间,温继飞坐在地上,说了自己观察半天后的结论。 众人都沉默,大约都有点认同。 韩青禹想了想,善良说:“也不能这么说,她大概只是不通我们国人的思维习惯和人情世故而已。” 事实如此,几千年的传统,换做是一个国人要被提拔,事情落实之前肯定都小心低调,自己不说,更不许人提。 “也是。”温继飞想了想,说:“无所谓,反正好看就行。” 他不说还好,一说,11宿每个人都瞪他。 因为就在刚刚,瘟鸡趁训练间隙去烤牛肉……被抓了。现在11宿作为综合竞赛倒数第一,“领先”倒数第二的优势,已经高达两位数。 “我真是挖了你家祖坟哦,你个瘟鸡。”盗墓哥赖石头怨愤地嘀咕骂街。 11宿毕竟是一起患难过的,互相熟悉地很快,也就没什么顾忌。 大伙都笑起来。 “喂,新兵蛋子,过来。”不远处的树杈下,一群老兵蹲着,招手说:“别躲,就你,还有你……” 他们指的韩青禹,还有温继飞。 避不过了,温继飞站起来敬礼,笑着说:“什么事啊?班长。” 见着老兵都叫班长这个习惯,说起来还是正规部队传过来的。 “有钱吗?给班长买包烟去。”说话的老兵把一块肩章扔过来。 不知道什么逻辑,营区商店是不卖新兵东西的,除非你能证明自己是帮老兵购买,而且买的什么,件数多少,也都要登记。 “去啊,愣着干嘛?”话是对温继飞说的,说完老兵倒是没赖,把钱也扔给了他。 然后他们转向韩青禹,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后说:“哎,你……班长们带你玩个游戏,我们拿木棍互相打头,怎么样?” 韩青禹不吭声,他内心是想玩的…… 问题这游戏对象,输赢他怕都要吃亏。 部队在一定限度内似乎在纵容老兵不讲理,“欺负”新兵,这一点基本可以确定了,就如总教官打人骂人羞辱刺激都被允许,甚至食堂老头,都嚣张野蛮到让人心里难受。 这种粗暴而压抑,总是让人感觉濒临崩溃的氛围,就像是粗粝的石子,在一遍遍摩搓新兵们的神经。 “喂,你俩哑巴啊?”老兵们等得不耐烦了。 韩青禹和温继飞互相看了看,要不干脆直接打一架?听说如果你能打得过老兵……打了,不出大事,部队一样允许。 正准备呢,等对方先上手。 “什么游戏啊,不如我来啊?”米拉穿着一身军装,右手掌心里转着一把匕首,走过来,“互相打头是吧,行……这样,你打我,他打你。” 她说着回头指了一下韩青禹。 韩青禹觉得这个建议相当不错。 可惜,老兵们最后选择不玩,走了,嘴里嘀咕着“没意思”,起身离开了训练场。 “看,我这个队长,对你们够意思吧?做我的队员吃不了亏。”米拉的心理引导有些过度明显,说完转身,拍了拍手,热情道:“来,我们继续训练。” 继续你头啊,训练明明刚结束……温继飞揉了揉酸痛不堪的身体,当没听到,同时在心里说。 “不想练啊?那,玩游戏?”米拉嘴角勾着,看着他说,“我们两个互相打头吧?” 温继飞:“这个,你跟青子玩吧……你怎么不跟青子玩啊?” “因为青子他……愿意训练啊。”米拉扭头,眨眨眼睛,目光恳切而可怜,看着韩青禹。 她自忖反应不可能超过张道安,被打中的几率不小,倒也想试试,但是只能等私下里。 教官的面子,怎么都还是要的。 “青子你愿意吗?”青子是自家兄弟,温继飞对此很自信。 韩青禹说:“我愿意。” 他是真的愿意,因为米拉开小灶,教的是大场训练现在还远没有涉及的,格斗技巧……而且都是她战场上实战出来,最实用的技巧,不花哨,但是有用。 对于韩青禹而言,目前这方面正是他缺乏的。 “去你大爷”,温继飞气愤骂说,“你不会是听成结婚了吧?青子……我不是神父啊,青子,你他娘的清醒点啊。” 韩青禹被说得一阵窘迫。 倒是米拉没顾忌,听着有趣,还跟旁边哈哈大笑。 这漂亮货,大概真的是憨的。 ………… 训练一天天继续。可能因为立体机动装置的存在,部队对于新兵神经和抗压能力的磨练,几乎要超出身体体能训练本身,或开始阶段大运动量的训练,更多也是为了锻炼新兵们的意志力。 伴随着进程的深入,关于身体灵活性和各种状态下反应速度的训练,开始逐渐占据主导地位。 相比其他人,韩青禹能更轻松和坦然地接受很多东西,比如大运动量的训练,比如教官、老兵、厨师长等人的粗暴不讲理,以及绝对高压的精神折磨…… 因为他有源能改造过的身体,还有亲历战斗现场的经历,这让他可以承受和理解很多看似不合理的东西。 唯一让他也感觉难以继续忍耐的,是对热食、熟食的渴望。十几天了,生菜,生肉,生瓜果……除了自己训练时候流进嘴里的汗是烫的,他们甚至没有喝过一口热水。 全是生、冷。 这种感觉,没经历过的人是很难想象的,韩青禹十九年的身体习惯在反抗,他想吃一口饭,一块煮熟的肉,或者哪怕只是一片煮熟的菜叶,一杯热茶都好,都会幸福到想哭。 所有人都跟他一样,甚至更甚。 “听说了吗?今天在食堂,有人突然像疯了一样冲过去,只因为想喝一口老兵吃牛肉面剩下的面汤……” “听说了,可惜最后还是没喝上。” “欸,别说了,正常,我那天在食堂后面看见泔水桶里刚倒的泔水,我都馋,那白气冒的……肯定还是热的。” “就是啊,就是泔水都喝不上,抓太严了,就算不怕扣分,也来不及进嘴。” 夜半的11宿,大家用一很低的嗓音说着悄悄话,一般不严重的话,扣点纪律分什么的,他们都已经完全不在意了。 分数实在没救……看更多的梦想,基本已经碎了。 “嗅,吸吸……”靠窗另一边的刘世亨嗅了几下,猛一下坐起来,“什么味道?” “是……牛肉,炖的。”接着,他定定地说。 每个人都闻到了,都坐起来了,在黑暗中神魂颠倒,说话像呓语。 “大锅,炖牛肉啊。” “嗯,肯定放了很多香料,八角、桂皮……” “大骨头一起炖,汤一定浓。” “那什么,你们试过,把熟了的肉,从骨头上剥下来吗?很好剥的,一扯就是一大片。” “……” 突然,“笃,笃笃……”轻声的敲门声传来。 “开下门,兄弟……放心,教官们不在。”门外小声说。 盗墓哥问了大家的意思,开了一条门缝,问:“什么事啊?” 外面人往里挤,说:“我们五楼的,借个道,下楼……放心,出事绝不说是从你们这下的。” 11宿在二楼。 进门的人没等同意迫不及待上阳台,反身吊挂一下,就下去了。数一数人头,这是整个宿舍一起出动啊。 “兄弟,你们这干嘛啊?”终于反应过来了,温继飞抓住了最后一个问。 “没事。”对方说。 “你不说我们不会放的。”韩青禹也上了一只手,抓着人不放。 身后11宿的兄弟们集体点头。 “得,那你们别往外说啊……”对方喉结滚动一下,说:“厨房,在炖牛肉……十几口大铁锅,一起炖着……我们在楼上看得清清楚楚,耿老头下完料就走了,然后就俩小厨师守了会儿火,这会儿也跟旁边房间眯觉去了。懂了吧?” “……懂了。” 韩青禹和温继飞木木地撒了手。 “弄一口就走,出不了事的。”对方说完麻溜下了阳台。 除了这一声轻响,11宿安静得跟个坟一样。 韩青禹和温继飞各自低头沉默了一下,再转头,差点吓一跳…… 身后六双绿幽幽的眼睛,跟狼似的,正看着他俩。 25.传统夜(求票呀求票) “青子……”杨清白说话舌头乱跑,但是意思,已经都用表情语气表达完了。 “青子你看”,刘世亨犹豫了一下,也说,“那些人,他们都不怕,咱们,反正倒数第一。” 反正倒数第一这一条,听起来真的相当硬气。 这家伙最初是说过生牛肉好吃的,只不过现在已经提都不能给他提了。尤其最近两天,他已经进化到连生鱼片都不吃,只吃叶子。 最后,就连同宿舍印象里最懦弱的盗墓哥赖石头都梗了梗脖子,上前两步看着韩青禹,表决心说:“这回就算张光头打死我,我也认了。” 不知不觉间,11宿已经开始渐渐习惯了,由韩青禹来拿主意,做决定。 这一方面可能因为他最强,毕竟这么些年了,用棍子打过张道安头的新兵,大概不会太多。 而另外一个原因,大概是某种潜意识印象的缘故。对此,温继飞的看法是:“因为青子能装。” “就他这个人吧,哪怕心里已经慌得要尿了,表面上也能装出很稳的样子。” “总之,是一个连害怕了或激动了身体颤抖,大部分时候都能控制的人啊……不愧是祖宗十八代抓蛇出身。” 当场,韩青禹还在思考。 他一直都相信部队让新兵们吃生食肯定是有目的的,只是一直也没有结论。 难道是为了培养我们的兽性?他想着。 因为有一天训话的时候,张道安曾指着满场新兵说过这么一句,他说:“你,他,还有我,我们这些人,被选择了,去做野兽。” 再要么,就是纯粹的精神高压,锻炼我们的忍耐度…… “不管了。”这句原本是搁心底想的话,他不自觉直接说了出来。 短短三个字,现场效果跟难民听到官府说要开仓放粮差不多,11宿每个人顿时都精神了,甚至是亢奋。 “那啥,要不咱们蒙个面吧?”下楼前,盗墓哥热心建议说。 韩青禹想了想,点头,“不愧是盗墓的……好主意。” 大家各自找毛巾把脸蒙好了。 转头,吓一跳。 因为有个真的,全场蓝白毛巾,只有盗墓哥例外,他有专业的黑色蒙面巾……想当初,他就是戴着这块蒙面巾,夜里去挖蔚蓝联军储备站的。 由阳台外下楼,落地。 “不对,咱们这样子,万一被逮住,会不会被当成外敌入侵……直接打死啊?”盗墓哥抬头看了看天,又说:“今晚也没个月亮。” “不会,咱们身上有新兵服呢,毛巾也是部队发……总之你自己注意点就好。” 韩青禹说罢一挥手,一群人猫着腰,在黑暗中朝厨房方向摸去。得抓紧,要是去晚了,先前那拨人惊动了看厨房的人,他们就连喝汤的机会都没了。 “谁?” “谁?” 黑暗中,两拨人几乎撞在一起。 “肉。” “自己人。” “走。” 这场景大约跟古时候闹饥荒然后农民起义差不多,饿得不行的人揭竿而起,一路汇合。 接下来的一路,11宿又先后遭遇了五六拨人。 再到后门口一看…… “厉害了,这至少十几个宿舍。”温继飞感慨完抓住先前第一拨下那个哥们,小声问,“你们怎么还趴这呢?” 那人转头往里指了指,嘘声说:“你自己看。” 厨房里,连绵的长灶台,红红的火光旁边,不太安稳地睡着一个小厨师,偶尔吧唧嘴,挠个痒,翻个身。 肉在锅里的咕咚声掩盖着后门外轻微的声响,也使劲把人往里诱。 “怎么办啊?青子。”温继飞扭头问。 “进呗,这么多人呢,被发现了黑灯瞎火抢了就跑……就算被抓着两个,总有大部分人吃上肉。” 韩青禹轻描淡写说完这一句后,自己都懵一下……这是我吗?难道,这就是劳简说的我身上藏的匪气? 但他说的似乎是对的……所有人都这么想,也都觉得倒霉的那两个,不会包括自己。 “不管了。” 第一拨人冲了出去。 接着就所有人都冲了进去。 “哎哟。” “不对。” “跑啊。” “啪。” ………… 厨房里灯被打开了,十几拨人,全被堵在靠墙的一边。 耿老头带着一群老兵,分别守住了灶台和前后门。 这他娘的竟然是个陷阱。 这是有多贱,多无聊啊。 “低头……低头。”韩青禹提醒身边11宿的人,不要抬头,不要被注意到,同时偷偷在人群后挪动。 另一边,有人已经开始一边愤怒的流泪,一边在和耿老头争辩。 “吃生的,喝冷的,不当人……你当我们是野兽吗?!”那人咆哮,然后满脸眼泪,牙关颤抖,似乎终于把一直承受的委屈和痛苦,喊了出来。 一时间,新兵里许多人动容,因为他们也一样,一样憋屈压抑,一样愤怒。 但是耿老头只是轻蔑的笑了一下,“野兽……你配吗?知道在第九军,野兽是多高的评价吗?你们这些废……” “我们不是!我们不是废物。” 突然间整一大群人和耿老头对吼。 同一时间,厨房墙壁上某扇黑乎乎的玻璃窗后面,张道安扭回头,对着身后一同观察的辅教员和几名团里的领导……欣慰地笑了一下。 培养服从而守纪的军人,是部队天然的使命,这一点在蔚蓝联军当然也成立。 只不过他们同时欣赏着,那些在长时间高压养成的惯性恐惧中,在一直被残酷折磨和摧残的状态下,爆发出来的,抗争的勇气。 这样的勇气还远远不够,但是是很好的开端,发展下去,终有一天,能让他们可以一边骂着“去你玛的”,一边悍然拎刀扑向大尖。 正是因此,张道安和耿老头等人从一开始,就一直都在建立他们在新兵心目中,野蛮、权威、肆意、强大……可怕的反面形象。 他们一直都是不讲理的可怕、可恨的存在。 当然,这一点团领导例外,但凡不是直接参与新兵训练的干部,都绝不会这样做,他们是需要被服从的,可以被信赖的,有理而可靠的部队领导,士兵们最坚实的后盾……永远都是,也必须是。 “啧。” 其实可视的黝黑窗户前,张道安突然啧了一声,听起来情绪有些复杂。 因为此时,他视线里好不容易才捕捉和确定的某个人,正死死低着头,带着他宿舍的队友们,在人群后面缓缓挪蹭,挪向墙边角落。 “狡猾过头,就会连勇气都失去。” 张道安心里想着,有些失落。 他还是更喜欢那天那个,什么都不犹豫,直接就给自己当头一棍子的新兵。 ………… “第九军的规矩很简单”,一名肩上背着铜星肩章的老兵走出来,目光扫视一圈,然后举起拳头说,“用你的拳头,赢得你要的,不管是肉,还是尊重。” 新兵们安静下来,看着他。 “四对八,老兵四个,你们一个宿舍一拨上……打赢了吃肉,打输了去医务室……我们不穿甲,全力。” 老兵说完,全场暂时沉默。 四对八不是均势,不是老兵相让,四对八,依然是碾压。就算是韩青禹,在不动用液态源能而只凭身体的情况下,带着11宿剩下七个人,也不可能赢。 它只是给了新兵们一个站着死的机会。 “不敢吗?……那就自己抱头排队,去训练场蹲着。”老兵又说了一句,然后回头和身后的老兵们交换了一下眼神。 哄笑,老兵们吊儿郎当地站着,坐着,目光中满是鄙视。 “我们来。” “好。” 第一个站出来的宿舍什么都没多说,就冲了上去,八人一致,先扑一个。 但是结果,他们只撑了不到20秒…… 绝对的碾压。老兵们是真的下手,除了不致命,不致残,地上躺着的八名新兵一时间全都爬不起来。 他们痛苦的呻吟摧残着每个新兵的神经。 “还有人来吗?”老兵甩甩手,转身站定,然后微笑问。 人群里答:“来。” 这个快速给出的答案以及答案后面站出来的人,让铜章老兵有些错愕,他扭头看着领头的新兵,用眼神表达自己的困惑。 “我们觉得受伤去医务室,比没事抱着头离开要好。” 那个新兵说。 黑窗后,张道安身后的人群在这一刻,都有些激动,而他本人,右拳横胸,拳心向心,眼眸有光。 蔚蓝联军日常敬礼和很多国家的军礼一样,都是常规的帽檐敬礼,而张道安现在做的这个军礼,一般只出现在有一定仪式感的场合,或者特别郑重的情况,用于表达忠诚或者敬意。 而后,他又看了一眼人群后的韩青禹……那家伙依然在贴墙挪蹭。 “唉……” 厨房现场,赢得张道安和老兵内心敬意的那拨新兵,最终并没有赢过拳头,他们很快也倒下了……从场面上来看,老兵们的表达敬意的方式很特别——他们下手比刚刚更狠。 再一场结束,意犹未竟的老兵们开始直接指人,“下一组,来。” 第三组上去了,11宿的人挤在角落,一边看着现场惨状,一边小声议论。 “怎么说,青子,咱们?”温继飞挪到韩青禹身边,小声问道。 “刚盗墓他们跟我提议,说到咱们就投降,你觉得怎么样”,韩青禹转头问,“同意吗?” “同意……投降就是我提的。”温继飞认真说。 韩青禹忍着不出声,整个人抖肩膀笑起来。 而后笑容突然收住,整个身体在瞬间,弓、起……从贴墙的角落往侧边墙一个健步纵身。 “啪。” 灯灭了。 厨房里除了灶台后侧墙根的一排红光,全部人都陷入黑暗。 “愣着干嘛?!”韩青禹粗着嗓子喊,“吃肉。” 两秒钟,十几个宿舍的人,一起嚎叫着向前扑去。是啊,反正都是挨揍,一起上,吃肉。 “守着灶台。”老兵喊,他们有二十多人。 “一起上。” 近百名新兵扑过来…… 拳脚声,锅盖的哐当声,惨叫声。 黑窗后,张道安等人已经看不清楚现场情况了,一群人尝试后收回视线,都没说话,只纷纷扭头,互相交换着自己或茫然或错愕的眼神…… 第九军传统的“炖肉夜”,几十年来有过很多意外,有过死伤,有过全来,有过无人来……甚至有过三个宿舍,干翻了老兵。 但是眼前这种情况,至少在他们负责的这些年……还是第一次出现。 一位团领导嘴角抽了抽,“这个思路,是不是应该叫做,土匪打劫?” 26.科学家笔记 黑暗中的乱战,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双方实力差距的影响。摸黑,四倍数以上人多打人少,且人少的一方,还要守着锅里的肉。 群胆是人类的天性,而对食物的渴望,大概是人类最原始的本能之一。就这样,新兵们裹挟着本能和野性,尽情宣泄着长时间积压的憋屈和愤怒,发疯似的,一窝蜂冲了上去。 前方十几口大铁锅里,炖牛肉的香气,呼唤着他们。 老兵们守着灶台。因为怕伤人命,在黑暗中出手很难把握致命部位,顾忌更多。 终于,“草!” 铜章老兵骂了个脏字,而后,带着愤怒和失措的声音,继续在黑暗中炸响,“这,还有一点规矩吗?这是部队……” 没人理他。 “快,去人开灯。”他改口朝自己人喊道,同时背靠灶台一脚蹬飞两名扑上来的新兵,借势后摆腿又扫倒三个后,立即回守灶台。 “是。” 当场立即就有好几名老兵联手,结成了一个三角箭头队形,摸黑朝开关的方向杀过去。新兵们虽然努力阻挡,但是个体实力和配合都完全不在一个档次,很快抵挡不住。 “不管吗?”跟在韩青禹身后,温继飞简短地问。 “没事。”韩青禹扭头把一样东西拍在他手里。 下一秒,墙那边,“啊~” 一声高昂、曲折的尖叫,而后,一名老兵用抖动的声线骂道:“你娘的,谁,谁把开关拔掉了?!” “……欸妈,电死老子了。” 黑暗中满场哄笑。 能这样叫……就说明死不了,嗯,他们可是源能怪,青子有数的。温继飞想罢捏了捏手里那玩意,连忙一把扔掉。 乱战还在继续,11宿的人都明智地都跟着韩青禹,以他为箭头,同时帮他抵挡来自侧面和背后的威胁。 整个场子,现在已经彻底打乱了。 “火把……手电!弄手电。” 灯,短时间已经确定开不了了……铜章老兵只好另想办法。 而他这一声指令发出,就意味着留给新兵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青子。”乱窜中,温继飞有些着急,刚开口。 “走。”前方的韩青禹已经回头。 回身同时,他手臂抡了一个半圆,把一块硕大的大腿肉,裹进了刚带来包肉的衣服里,抱着说,“冲出去。” 人往外走。 剩下还有多少新兵能抢到肉,不知道,管不着。 但是,“唔。”身后,盗墓哥的声音突然传来。 这家伙因为是全场唯一专业人士,黑巾蒙面,被火光随便映着一下都特别显眼……被一名老兵扣住了。 “怎么办?” “回头给他留点?” “求菩萨保佑他吧……” 当11宿的其他人,还一边在人群中挣扎,一边讨论的时候,韩青禹早已经回头,借助红光的偶然跳动看清楚位置,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趁人不备,直接一脚把扣着盗墓哥的老兵踹开,说,“走。” “走啊。”韩青禹一把拉起还有些发木的盗墓哥,返身朝门外冲去。 下一秒,在嘈杂纷乱中。 “啊……草,谁?!谁踢老子?!”一名老兵一边惨叫,一边从一口没了锅盖的铁锅里呼啦啦跳起来,热汤哗啦,人站在灶台上呜啦啦拍着屁股乱跳乱叫,“他玛谁干的啊?老子煮了你。” 摸黑,劲使大了……韩青禹连忙加快脚步。 没一会儿,现场手电就来了……新兵们开始退缩,老兵们的镇压迅速展开。 而11宿,此时已经奔跑在回宿舍的路上,在黑暗中。 讲道理他们现在往或不往宿舍跑,似乎都不合理,都很容易被查到,但是,他们已经顾不上思考了。 韩青禹一边跑,一边闻着怀里炖牛肉的香气,没忍住,伸手直接抓下来一块,边跑边往嘴里塞。 ……幸福。 热烫的,熟肉的味道,被香料浸透的炖牛肉在嘴里碾开,这口感,好幸福。 “喂我一口,青子,喂我一口。” 温继飞从后面死命追他,伸着脖子,张着嘴,恳求着。 “没法喂啊。”两人根本不是一个速度,韩青禹边跑边说:“回去再说。” “那你手伸后面先给我舔一下吧。” 堂堂港城富家公子出身的刘世亨,突然提出了一个骇人听闻的要求。 杨清白:“给我也舔一下。” 盗墓哥:“还有我。” “……”韩青禹跑得更快了,顺手还拿袖子仔细擦了几下嘴。 这时间,厨房内的镇压工作已经完成。黑窗后面的一群人纷纷上前,看了几眼狼藉一片的现场,然后哭笑不得地转回来。 “板擦九军,几十年的传统夜了,以后会不会多出来一个……新兵太饿,所以炖了一个老兵的故事?” 团参谋长沉吟了一下,笑着说。 “还电了一个。”旁边人说。 笑声中。 “啪啪啪……”张道安在鼓掌,为他这一期的新兵们鼓掌。 而后,铜章老兵出现在门口,“报告。” “嗯”,团长李王强点点头,淡定地笑着,问,“情况怎么样?” “还好,没有出现死伤,抢着肉的基本也都当场截住了,没让吃上……但是”,铜章老兵神情里有些惊惶不安,说,“跑了一个,少了一块大肉。” “啊?!”全场,所有在场的部队领导,顿时都紧张地围过来。 “已经让人去追了,去了四个弟兄。” 铜章老兵仿佛犯了巨大的错误,着急解释。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那个人很可能叫韩青禹,11宿的……赶紧。”尽管一样没看到黑暗现场的情况,张道安仍笃定而快速地在旁说道……至少他知道是谁关的灯,看见了。 这意思很明显了,尖兵。至少在他做源能融合度检测之前……是尖兵。 “快,抓紧。”团长也开口催促,神情郑重甚至有些焦虑。 老兵连忙应“是。”然后迅速转身,飞奔离开。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刚才还特别紧张的张道安,突然悠悠叹了一口气,然后说:“说实话,我是真想把抢到的肉奖励给他们,传统夜要是能这样改一改就好了。” 事情就是这么残忍,就算是抢到手的肉,其实也不给,过往有打赢的,一样不给……会由团领导出面强压一段时间再解释。 团长李王强点点头,“道理是对的,可是……” “可是,那个笔记上的话,说实话,咱们其实也不知道到底对不对。”张道安说这句话的状态有些忐忑。 团长倒是没有太在意,他只是说:“可是写下笔记的那个人,一直是对的。蔚蓝八十年历史,都在追随他们的脚步。” 那个人是谁?他们是谁? 在遥远的1908年,人类在通古斯用长时间的鏖战,尸山血海,各国最先进的武器,以及超过2000万吨的TNT炸药,换来了最初的一点外星球“遗物”。 而后,秘密汇集世界顶尖科学家着手研究。 最终,其中的三位,以他们天才的智慧和开创性的思维,或还有一定的幸运成分,携手创造了“源能立体机动装置”。 也由此改变了人类与大尖之间的基本战争态势。自此,尽管人类依然处于巨大的劣势,但是原本双方之间那道几乎无法逾越的“天堑”,被抹掉了。 他们就是蔚蓝联盟第一代的神,而且在当时的科学文化环境下,在一定范围和人群内,确实做到了几乎被当作神一样信仰和信任。 想想,若不是那般幸运,三人都一致拥有良好的个人品质和一颗只执迷科研的心,那种情况,其实十分危险。 三位科学家死后,他们所留下的一切,都被视为珍宝。 比如“大尖”这个称呼。 再比如,其中一位科学家在他至死未公开的实验笔记里,留下的一句话: 【越原始,你就越靠近源能?】(其实据说这句话原本是个句号,但是句号后来被划掉了,改成了问号。) 所以这句话本身,其实应该算作那位的一个自问。并没有最终答案。且科学家本人终其一生,也从未公开谈论过这个问题。 然而,从几十年前开始,后来的蔚蓝联盟的科学精英们,依然在这上面花费了大量的精力,做了很多猜测和研究。 甚至有人因此推论,源能是宇宙原生力量,就是它,曾经缔造了蔚蓝……属于“兽”统治的漫长时代。 再比如,在新兵期的前一个半月,源能融合度测试之前,只许新兵“茹毛饮血”,将会提高测试结果……这也是这种猜测或者说研究的推论之一。 这种推论与蔚蓝战士本身要求的“野性”、“兽性”、以及“超乎常人的承受力”,取得了惊人的一致。 于是它被履行,一直延续…… 是被敬畏的古老规则。 也是不知不觉形成和丰富的传统。 没有人觉得它有什么不对,或有必要去质疑它。因为它本身,其实发展到现在,已经是一个综合项目,除了依循那种猜测的必要,它还是对新兵野性和承受力的磨练手段之一。 部队之所以不提前告诉战士,就是因为这个综合性。 而传统夜这种看似玩火的情况的存在,从几十年前的偶然到后来成为传统,再到如今,早也已经被习惯。因为蔚蓝联军的特殊性,事情一直可以轻松掌控,经过长期源能洗练的老兵哪怕不穿甲,也远不是新兵可比。历史确实有新兵宿舍干翻过老兵,但那是八对四……后面还有二十多个老兵压场呢。 这么想一想,在科技方面一直努力寻求进步的蔚蓝,在某种程度上,大概其实是有些封闭和守旧的。 可是那又怎样? 难得一次而且耗费巨大的源能场的建设和开放,加上新兵一生只一次,不可逆转的融合度测试。 相比这下,这些都太重要了,哪怕它最终所能影响的测试结果其实微乎其微,但是每一线微小的差距,到了战场,就都可能变成生与死的差别啊。 所以,炖肉……肯定还是要先追回来的。 27.蔚蓝代有人才出 张道安刚才之所以那么紧张,原因就是这个。原本一直当作传统乐趣和训练项目,几十年来都手拿把攥的稳当操作,这次乱套了,真有人把炖肉带走了。 要知道就连以前那三拨干翻了老兵的家伙,实际都没碰过锅里的炖肉。而且以前也发生过哄抢,但是有20多名老兵护着灶台,完全足够,绝对碾压。 问题在于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还有就是那个灯,当时灯要是能开起来,肯定就没这事了……要不考虑以后给立体机动装置安个灯? 源能场下一次的开放,只剩十几天时间了……巨大的焦虑。 张道安和李王强现在都在担心,怕那个叫做韩青禹的新兵吃了熟肉……他不可能被例外对待,因为其实团里根本没办法保证他是天才,或者是B级以上,有太多实例已经证明:各方面卓越的品质和才华,并不代表一个人能拥有优秀,甚至只是合格的源能融合度。 他们只是希望他能优秀一些而已,并不是要给他供起来。同样的,他们也没办法让他等下一年再进源能场,因为也许下一年,就只有战场。这是谁都没办法保证的……尤其从今年的梭形飞船降落频率看。 所以,要是那孩子真的吃了,不久后的源能融合度测试,哪怕他测出来是B+,A-,甚至是A,团长和张道安等人都会纠结难受,会想着:说不定他原本应该是A+的融合度。 至于A+以上,他们是老兵了,倒不至于再有那么不切实际地幻想。 而如果韩青禹没有吃……那么,只要他实际测出来有个B级以上,他们都会欢欣鼓舞地接受。 因为这就很好很好了。 别看蔚蓝最终能通过源能融合度测试的人一直占据绝对多数,但其实,其中绝大部分的人,都停留在D级和E级……这两个等级,囊括了蔚蓝联军现在最大量的战士。 至于F,其实说起来也可以穿甲,但是太浪费了,通常都会被放弃。 韩青禹已经吃过肉了。 不过他也早就已经亲近过源能,在刚吃完酒席后……而且是未经提炼的暗沉金属块,超级吸收。 那么,要是他的情况公开,是不是就可以证明,科学笔记上那句话是错的? 大概还是不能。因为他是个例,而且是极端特殊的个例……所以传统还会继续,以后的新兵们,还得经历这一切,还有传统日。 当然,也可能后人的这种理解,本就是完全错误的,方向错了,就全错。不重要了,至少对于韩青禹来说,这不重要。 ………… 这一晚,韩青禹最终并没能把肉带回宿舍。 11宿的人,在路上被堵住了……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老兵,一个穿着立体机动装置追过来的老兵。甚至在他的背后,与斜背的战匣平行,还背了一把直刀,刀柄从肩头露出来。 “这,不至于吧?”温继飞低眉顺眼,但是委屈不甘地问。 面对质疑,刚刚还急得火急火燎的老兵,意外只是亲切地笑了笑,这回竟然没有任何暴戾和歧视,反而像是有几分赞赏的,仔细看了看面前的这拨新兵。 然后,他把目光投向抱着牛肉的韩青禹,伸手温和说:“给我吧。” 韩青禹低头看一眼,抱紧,不动。 11宿的人集体往前顶。 老兵依然笑着,也不做别的,只听他背后的源能立体机动“嗡”地一震,蓝光闪动,背上直刀“唰”一声从肩头冲出来…… 然后,他也不伸手去接,就这么站着,任凭黑刀在身前坠地,像切割豆腐一般透进地面,直至刀柄。 所以,终于,牛肉还是离开了韩青禹的指尖…… 一寸,一寸,被扯了过去。 他趁这个过程,隔着衣服偷摸在肉上揉了几把。 老兵打开衣服检查,没问题,又仔细看了看韩青禹,“吃过没有?” 韩青禹摇头。 “其他人碰过吗?”老兵一边问,一边观察。 韩青禹继续摇头。 “衣服没收了……你,洗手。”老兵把刀踢起来,“挟持”韩青禹找到一处水龙头,看着他用肥皂把双手仔细洗了三遍。 而后,老兵才把人放回宿舍,并且还偷偷跟了一段。 等老兵彻底离开,韩青禹第一时间重新刷了一遍牙…… 至于剩下的七个,他们先是十分哀怨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才记起来值得疑惑的点。 “这事,就这么完了?没事吗?他们不处理我们?” 没有答案。 另一边,老兵拎着大块牛肉回到厨房。 进门说:“没事,没吃过……我盯着他把手洗了三遍。” 放下牛肉,老兵找地坐下,洗手好像有点没必要,不过做了也没什么不对。 黑窗后的领导们终于把悬着的心放下了。 然后,正准备下楼一起吃肉呢。 “炖肉,哪呢?炖肉……”声音从后门外传来,随即,一个高大的身影,只穿背心短裤,迷迷糊糊地冲了进来。 人一路冲到老兵们面前才停住,然后看了看灶台、牛肉,又看了看老兵,“怎么……已经没人了么? 老兵都懵了,隔一会儿才问:“所以你来抢肉吃的?” 大个也不否认,尴尬笑一下,“啊,我睡太死,睡过头了。” “……那你宿舍其他人呢?” “他们都不敢来。”大个有点郁闷,说,“不过就是他们告诉我,说今晚很多宿舍出来食堂厨房抢肉吃,我才跑来的……” 说着,他看了看地上的战斗痕迹。 “哦,是这样。那要不……我们再专门伺候你一场?” 憋着笑,吃着肉,老兵们起身,把大个团团围住。 大个想了想,不甘但是无奈说,“那还是算了。” “行……那就算了。”今晚心情不错,玩兴尽了,肉也香,老兵们没有为难大个,哄笑一阵后转身散去,一边说笑着一边准备重新坐下…… 大个冷不丁抓了灶台上的一块牛肉转身就跑。 手脚那个快啊。 “欸我去……这期新兵疯了是吧?!” 铜章老兵觉得自己快疯了。 好在刚才出去追韩青禹的几个战士,身上立体装置都还没解除呢,当即启动,瞬发而至,一手夺肉同时一脚把人踹飞。 “洗手!”老兵怒喝。 大个洗手的时候被踢了两脚屁股,没反抗,老老实实拿肥皂洗了三遍,洗干净了,主动转身把双手摊开,说:“班长,你检查一下?” 老兵走近。 大个双手悄悄慢慢往下放。 老兵不自觉跟着俯身。 大个冷不丁一口咬向他手上拿着的牛肉。 “我……”老兵摆手加跳闪,险险避过,“草!” ……最终的距离,大概就差了不到一厘米。 “老子嫩死你啊。”老兵骂这一句的语气里,哀怨愤怒都有,但大体还是心累更多。 因为差点犯下错误,老兵气疯了,然后又气笑了,“真他妈蔚蓝代有人才出,你们这期……算了,滚!” 这一晚老兵们的和蔼宽容,超出很多人的意料。 因为是传统夜啊。 那是几年前了?好多年了,当初一起抢肉,一起挨揍的同宿舍的弟兄,如今早都已经缺了好几个了,更有的,只剩他自己一个。 下半场是属于老兵们自己的,今晚不睡,他们都急着就牛肉喝上几杯,等醉了,再好好把人都忆一忆,把故事聊一聊。 哭也不丢人。 ………… 夜半,喝醉的人搭肩唱着他们都会的歌,那首已经传唱了近70年的,蔚蓝联军华系亚方面军军歌: “我有锋刃,解旧袍从戎, 击楫中流,挽泱泱大同。 古今兆数男儿,其中多少丈夫? 碎首黄尘,于天穹勒功, 自死至今,热血犹殷红。” “我有红缨,可以缚苍龙, ……” 28.不可能啊 425团,干部楼上。劳简站在房间窗台前,远远地听了一会儿这飘荡在夜空中的熟悉的歌声,甚至还不自觉地跟着唱了几句。 传统夜啊,原来今天是……我都给折腾忘了。 突然间,劳简听见有同样的歌声从侧边近处传来,只是声音很低。 转头才发现,原来旁边房间的窗台前,一位老相识,现在的团参谋,也站在那里。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笑着,互相点了点头。 “传统夜,你没去?”劳简微笑着问。 “去了,不过比他们早一点回来”,团参谋扭头示意一眼身后,屋里,眼神温暖说,“这不,老三才两个月……我再一个多月,又要轮换去一线了,就……想多看着点她长大。” 劳简缓缓点了几下头。 “你呢,算时间你差不多应该轮换回团部了吧?” “啊我……”劳简支吾一下,接着岔开话题,问:“对了,今年的传统夜怎么样?我带来的那四个孩子去了没啊?表现怎么样?” “是?”团参谋想了想,说,“你带来的人里,是不是有个姓韩的……韩青禹?” “对,他去了吗?“劳简有些惊喜和迫切,问,“他表现怎么样?” “他……说不清。”团参谋的意思,其实是我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才好。 但是劳简关心则乱,会错意了,以为韩青禹出了什么问题,忙帮着说:“不会吧?那可是个好孩子啊,老实、孝顺……” 团参谋:“是……吗?” “笃笃。”敲门声传来。 劳简摆手跟参谋示意了一下,转身离开窗台,过去开门。 他其实不算被囚禁审问,除了最开始的两三天时间,被带着做了各种询问和测试,后面的十多天,他就都住在干部楼的这间套房里,等待结果。 门没上锁,也没人看守,只不过他自己,也没有申请出去而已。 “团长?”开门,看见团长李王强了,劳简假装没看到他手上的牛肉和黄酒,假装不知道是传统夜,跟老上级委屈说,“怎么还你亲自来审啊?事情真的就那样,就不知道哪去了……同样的话,我都已经不知道说了几遍了,你们总不能让我瞎编一个吧?” 九年的老部下了,李王强知道劳简装蒜,顾自进屋,先放下牛肉和酒。 正好他今天还有件别的事要“审”呢,干脆就坡下驴,说:“不是源能块的事,那事国外有先例,你和小队那边分头把程序走完,基本就算了,上面也说不了什么。” 战士们拿了金属块是没用的,反而上交提炼后,有少量奖励可以见回头。这一点是共识。 劳简点了点头,倒也说不上放轻松了什么的。对于425团,他一直都充满信任。 “边吃边聊?”李王强挑眉问。 “你还是先说吧。”劳简看一眼牛肉,笑着说,“不然我这心揪着,不知道又摊上什么事了,我也吃不下。” “那也行。”李王强一边开酒,一边平淡说:“你来之前那天晚上,去援救过700储备站,是吧?” 事情已经过去好一阵了,怎么突然又提?劳简说:“是啊,怎么了?” 李王强:“出了点事。” “哦,知道……是说当时好像有洗刷派活动痕迹的事吧?”劳简严肃起来,说:“事情后来查到了吗?情况怎么样?” “嗯,查好了,是清白炼狱的人。” “哦,是那帮傻X啊。”劳简鄙夷了一句,对于清白炼狱这个洗刷派组织,怎么说呢,因为相对实在太低级,太粗糙了,蔚蓝联军内部一直都不怎么看得上。 真正可怕和让蔚蓝的人忧虑的,是洗刷派的另一个组织。 “对,所以这个问题不麻烦”,李王强低头倒酒,“麻烦的是……我问你,你当时除了帮忙砍大尖,是不是还杀过别的人?!” 其实是调查那件功劳的归属来的,但是李王强按规则,不能直接先说,所以他低头倒酒,语气严肃。 冷不丁的一句,天大的大帽子扣头上了,劳简一下激动起来,“怎么可能啊?!我,团长……” 他甚至有些委屈,“我当时帮忙砍大尖,逞强顶正面,我后来还吐了好几斤血呢,不信你问……问医疗点的人?” “没有就没有,你激动个屁啊?!有伤还逞强顶正面,还好意思说后来吐血……你是想我夸你还是骂你啊?” 本就是排除法,不是就算了,李王强以老队长的身份先教训了几句,而后看着劳简,问:“那你有没有见着,当时有别的人出没啊?” “当时,我……没有。”劳简在老领导面前摸了摸鼻子,思索着坐下了,谨慎问:“是不是有战友意外牺牲了啊?” 团长:“战士牺牲,是战至源能块耗尽,死在清白炼狱的两个人手里,这事已经查清楚了。” 劳简沉重地点一下头:“那,然后呢?” 李王强嘬一口酒,嗞嘶,说:“然后清白炼狱的两个人,也被人干掉了……不是700储备站的人,也不是764区域小队,现在你说也不是你……” 原来不是扣头的大帽子……是大功。 劳简整个人愣一下,快速思索反应,他突然想到一个可能,随即不自觉脱口而出,“不可能,怎么可能?!” “什么怎么可能?”李王强其实早就捕捉到了他的不对劲,加上这一句,更加确定,“别给我说谎啊,咱俩老关系了,你骗不过我的……再说这是功,又不是坏事。” “我知道……”劳简闷了一口酒,歪着脑袋,皱着眉头说,“可是,就,不可能啊。” “别管可不可能,你先说。” 劳简把当晚的情况说了,包括他带韩青禹去,让孩子趴坑的部分。 李王强听完,也一样脱口而出,“不可能,怎么可能?!” 劳简:“就是啊。” 一个普通人,十九岁的孩子,弄死了两个清白炼狱七代装置的战斗人员——这个推论他们怎都没法理解和接受。 “那,放着慢慢再调查好了。先喝酒,话说咱俩也有好几年,没好好聊过了。” 李王强,现在425团的团长,也是当年劳简初入战场时候的队长,帮他把酒满上了,磕一下,说:“先走三个,没问题吧?” “行啊”,劳简嚣张笑起来,说,“话说队长你现在未必喝得过我。” 有一种很特别的现象在军人身上,就是他们哪怕自己后来当了班长、排长、甚至连长,在士兵们面前变得成熟稳重……只要回到自己新兵时代的老班长面前,总还会有几分孩子气。 两人从过去的事聊到各自这些年,再聊到目前的情况。 “这期新兵好像人挺多的。”劳简说,“记得以前,一期也就200来个,现在400多。” “嗯,其他团有的更多。”李王强沉默了一下,抬头,“没办法,前线牺牲太多了……这次轮换休假本应该回来的人,很多都没来。” 劳简沉默着点了下头。 关于这一点,作为目击一线作战队长的他,自然是了解的,他的小队在过往几年,一年最多也就一到两次出击,而今年,前八个月就已经出击四次,牺牲接近四分之一。 梭形飞行器来得越来越频繁了。 “你的752是我们团目前并列最多的,不过别的团,还有更多的……今年到现在已经出了6次任务。”李王强说。 劳简压低声音,“那上面,有什么判断或说法出来吗??” “还没有。”李王强摇头,说:“哦,对了,上面最近在号召目前不在一线作战的军官捐源能块……” “干嘛?” “弄这次新兵测试的源能场。” “已经……这么穷了吗?” “大概吧,也可能只是老头抠。” 两人嘴上说的像玩笑话,但其实表情都有些沉重,这要是真的因为穷,就目前的局面,就已经打到只剩裤衩了,那万一大尖的大规模入侵真的在未来几年到来…… “话说北边熊占里的那个地洞,打多深了?有没有打出东西啊?” 劳简突然问道,他说的那个地洞,即公开名义上的“科拉超深钻孔”。 “12000多米……听说是没东西。” 李王强说的没东西,自然不是指在公开的层面上真的什么都没发现……在公开层面上它至少已经发现了黄金层和钻石层的存在,只是暂时没办法大规模开采而已。 他所指的是被隐藏于公开层面下,“科拉超深钻孔”真正的目的,即蔚蓝联盟方面向地底甚至地心寻找死铁和源能的尝试,依然没有收获。 总之都是听说,李王强很快也表示,这个话题其实超出他的职务了解范围太多了。 所以喝到最后,两人又重新绕回了刚刚的话题上。 “假设啊,我们现在先假设,就是那孩子干掉清白炼狱那两个人的……”李王强趴在桌上,偏头看了看劳简,“你能不能给我想出一种可能性来?” “这……”劳简拖着长音,想了好一会儿,“他很擅长趴坑。” “有多擅长?” “我们在旁边跟大尖砍得血肉横飞,他都趴得住……还救了我。” PS:求推荐票,求收藏。 29.老实孩子(补更七点的) “我有锋刃……碎首黄尘……热血犹殷红。我有红缨,可以缚苍龙……” 在传统夜一直飘荡了许久的悠远歌声里,韩青禹做了一个梦。他本不该有关于传统夜别的记忆,却在梦里和几张模糊的脸一起,揍翻了四名老兵。 然后他被那几张模糊的脸抛向空中,接住,再抛起……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这个队伍,还有许多带着笑容的面庞,在黑暗和火光中为他鼓掌呐喊,然而他却一张都看不清。 再一次从空中落下,感觉似乎是从很高很高的地方,韩青禹转头往下看,发现下方突然之间已经变得空无一人,更再没有那些会接住他的手臂。 他在坠落感中惊醒,一身冷汗。 天已经蒙蒙亮了,韩青禹坐起来,想了想,觉得大概是“怨气”导致的梦境,然后下床,洗漱。 韩青禹没有去过军营,但是也能猜想,那些正规部队的宿舍大概和蔚蓝联军不太一样。这里的床上下铺,房间阳台有三个水槽,这让早起的洗漱多数时候都并不很拥挤。 放置衣服杂物的铁柜子很旧很旧了,内壁有铁钩和横斜的铁杠残留的痕迹。 从那天在劳简车上得到的经验看,这些设计,本来应该是整理收纳“立体机动装置”用的,但不知是因为后来腾给新兵的关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被拆除了。 没太久,其他人也陆续起床,看见韩青禹已经洗漱完毕,就小声说,吃了肉的果然比较有精神。 捧着毛巾的杨清白站在门口,突然扭头喊:“你们快过来看。”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惊喜和不解。 “什么啊?”大伙围上去,看了一眼,当场都有些茫然。 门口的考评表格有了新的填写,11宿自组建至今,第一次,加分了。 而且是一次性加了13分,这样,他们目前“领先”倒数第二的优势,就只剩下6分。 每个人都努力回忆了一遍,看自己最近有没有做过什么正面的事情…… 答案是没有。 同楼层有一些宿舍的人经过议论,说昨晚站出来和老兵打的那几个宿舍今早都加了分,每个宿舍3分。 “所以”,刘世亨看一眼门上的考评表说:“难道说,是因为我们抢肉的时候表现好的关系?” 大伙讨论过后都觉得是,因为除此之外,真的没有别的道理。 抢肉夜唯一抢到的肉的韩青禹,也是关灯的韩青禹,据传说,还是打中过张总教官头的韩青禹。韩青禹在新兵里出名了。 “那又为什么会是13分啊?这数字,也不凑整,也不是另外那几个宿舍加分的倍数。”杨清白一边挂毛巾,一边表达着不解。 这就有点难了,大伙一直议论到出晨练,依然没有结果,直到温继飞走着走着,突然扭头把目光投向韩青禹。 “这,该不会是……那块肉的分量吧?13,斤。”温继飞犹豫着说,“青子,你估摸下?” 韩青禹回忆了一下当时手感,说:“十几斤可能是有的。” “……” 答案揭开了,很荒唐,然后,就再没有哪怕一丝关于“第一次被加分”的喜悦和激动,“我们要肉啊,要肉啊,分数想要多少你们尽管拿去……13分,拿来有屁用,还不是倒数第一?” “要肉啊……” 晨练,早饭。 饭后距离训练开始还有一点时间,韩青禹抓紧去寄一封信,这是他到部队后第一次写信给家里,他刚得到这个允许。 信封上只写了家里的地址,且没有封口。 他把信交给专项负责的管理人员,今天是一名女兵。女兵看了看封口处,示意一下,然后抬头说:“抱歉。” 韩青禹点头,这规矩既然有,这样公开来做,远比偷偷摸摸私下去拆看要好。 然后女兵看信,看完抬头,刻板地微笑,不发表任何自以为是的感想或体会或同情,问:“寄信机会有限制,但是不限制量和物品种类,你还有别的东西要一起寄吗?比如……” 韩青禹说:“我还是新兵。” “对哦,我没注意。”女兵说罢,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本子,翻开其中一页,转过来递到韩青禹面前,说:“你把这个发信地址抄一下,照抄,一个字不要差……这是笔。” 韩青禹抄好了,也封了口。在一个寄信人员统计表上签了名。 女兵接过去核对了一遍,确认地址无误,也没有多出不必要的字和标点,就把信夹在用大口夹子分类归纳的其中一摞信件里,说:“可以了,去信回信我们都会转寄,这样可能会迟几天,回信到了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谢谢。”韩青禹道谢,出门。 辅教员胡海朋站在门口等他,见人出来,直接搭肩膀,把他带到一间办公室前。 这是一间陈设很简单的办公室,充满华系亚老式军人的气息。 团长李王强坐在桌后的椅子上,身后的墙面上挂着一幅字: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这是这间办公室唯一的装饰。 李王强没说话,就就这么看着韩青禹,像是要用二十年军旅生涯的杀气锐利,给这个孩子压力。 然后,韩青禹背后的门被关上了。 从门外进来的一男一女两名三十岁左右军官向团长行礼,然后神情严肃地在木质沙发上坐下。 “韩青禹?”女的问。 白痴问题,韩青禹倒是想说自己是温继飞,可是他是点名被带过来的,只好说:“是。” “1990年8月13日,傍晚至晚上,你在哪里?”女的低头,再抬头,直接问题。 “……”韩青禹乱了,只是别人看不出来而已,他以为是昨晚肉的事,却想不到,竟然是那件事,他说:“山上。” “山上哪里?”男军官接着问。 韩青禹:“坑里。” “……”两名军官有些无措的把目光投向此时位置在韩青禹身后的团长,团长嘴角在轻微抽动,努力保持着威严,点了点头,示意没问题,继续。 女军官清了清嗓子,“你在坑里做什么?” “趴着。” “……”两名军官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取得了一致,然后转头说,“这样,干脆你自己先把当晚全部情形讲一遍。” 这种问法是最无赖的,也是最危险的,自我陈述,尤其是在这种状态下做自我陈述,很容易暴露对方本不知道的点和细节,也很容易被捕捉漏洞。 心理素质差的,甚至会直接爆出内心最担心的点和问题。 韩青禹认真想了想,说:“当时我先尿了个尿,后来觉得尿有痕迹,而且说不定有味道,可能会被发现,而且我自己也不想在尿过的地方旁边趴着,就……” 男兵作势似乎想拍桌子,但是犹豫一下,忍住了,只是嗓门变大说:“这些不用说,你讲重点就好。” 还好他制止了,不然韩青禹会在这部分陈述很长时间。 “好的。”他说:“重点……我当时太紧张,很多东西记不清楚了,还是你们问,我答吧。” “记不清楚?”女军官抬眼看他,目有精光,“杀人!也记不清楚?!” 韩青禹:“那个记得。” “……”短暂的停顿后,两名军官的审问,陡然提速,“几个?” “两个。” “怎么杀的?” “背后偷袭。” “武器从哪来?” “死人掉的。” “几件?” “两件。” “分别是什么?” “锥子和刀。” “致命伤在哪里?” “一个脑后,一个后颈。” “……” 两名军官同时停止,互相看了一眼。 审问至此,答案其实已经出来了。 韩青禹身后,团长李王强内心同时夹杂茫然和激动,明明已经确定,却还在心里说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在隔间里“听审”的劳简也是差不多情况,只是他的惊喜和震撼都更大些,同时,也更多茫然……或还多出来几分不开心。 现场,两名临时被找来帮助“审问”军官大约都知道一些事情实际的情况,也知道这次事实上并不是一场审问……他们此时其实已经有冲动,想起身给面前的这个新兵敬礼。 但是,还得先继续,事情还有更多难以理解的细节和逻辑。 30.准备敬礼吧 冒功也是罪责,功越大,罪越大。相应的,乱给下属报功,自然也是过错,有相应的责任要担。 摆在眼前的是:63名蔚蓝联军战士的生命,加700储备站所有的源能、物资储备,再加相关全部22名非战斗工作人员的生死一线。 这是大功,所以必须更慎重。 其实,在昨晚听完劳简对当时情况的回顾后,李王强内心是一种相当矛盾的感觉。 一方面,700储备站事件现在剩下的最后一个未解的疑点,终于有线索了,它所有的可能性……都在指向那个叫做韩青禹的新兵。这是好事,这孩子是他425团的人。 但是另一方面,要说立即就相信和接受,那件事就是一个普通孩子干的……对于一个实战经验丰富的老兵来说,实在有点太难了。 正是因此,李团长才做主决定,今天用这种突击审问的方式,来了解情况。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他总不能说:来来来,小韩同志,这地上有个大功,是你的吗? 那家伙可是昨晚关灯抢肉的主导者。抢,他都有胆,他能没胆捡么? “所以,你说是你杀了那两个人?……确定吗?” 现场,审问还在继续,女军官尽量板着脸,看着韩青禹。 韩青禹:“对,有两个是我杀的,另一个不是,另一个先死的,是那两个人杀的。” 这个表述有些复杂,好在在场几个人都能听明白。 “好的,那么,这里就有一个你无法解释的疑点。”男军官用手指在桌面上用力地杵着,说:“这件事无论如何,你都没道理不告诉当时带你去的,752区域的队长,劳简。” “有的。”韩青禹说:“我怕他杀了我。” “什么?!” 男军官说,女军官说,甚至李王强也小声说。隔间里的劳简……站起来想说,但是被按住了。 “我……我是那种人吗?”劳简笑容苦涩,向团参谋委屈地小声抱怨。 “他是那种恩将仇报的人。” 门外,韩青禹说。 劳简倏然一下又站起来,好在团参谋早有防备,眼疾手快,当即一手环抱,一手捂嘴,将人死死按住。 门外的声音还在继续。 “劳队长这个人,可能压力太大了,就有点……喜怒无常。”韩青禹认真接着说:“之前的一次,我救了他的命,他醒过来后先跟我说了谢谢……然后,就马上翻脸拿刀顶着我的喉咙,问我要不要下跪求饶……” 完全真实的还原,韩青禹平实讲述。 “我说我求,他说没用。” 所以这难道不是蓄意羞辱?践踏?凌虐?到此,两位军官已经有点听不下去了,强忍着。 团长李王强皱了皱眉头,脸色也有些难看。 至于隔间里,团参谋看劳简的眼神,都已经变了。 “就……当时逗着玩一下,也是考验他嘛,因为我确实很欣赏他啊,而且直觉告诉我,这孩子是好苗子。” 劳简没法否认韩青禹的话,只得弱弱的解释。 蔚蓝联军实际的政策,当然不是像劳简当初说的那样,外人目击辄杀,甚至除了参军之外,它也还有别的好几种选择。 若不然,一个奶奶看见了呢?也逼她参军吗? 这当然是不行的,立体机动,老奶奶也机动不起来啊。 只不过在多数实际状况中,当队长们碰上的是自己满意,或觉得有趣,或适合的人,他们往往都喜欢先故意说参军这条路,甚至说成是唯一一条路……上面也默许他们这样做。 然而无论怎么说,劳简的做法在旁人听来,都实在很过分。 这是一个方面,对此,李王强当场想了想,按捺住了,把事情暂记。 另一方面,这些人自然都不至于这样就被“迷惑”,如果只是拿这一个担心作为理由,韩青禹并不能完全说服他们。 “不过我当时不敢说,最重要的原因并不是劳队长”,韩青禹顿了顿,“是我根本不敢确定自己杀得对不对,我怕万一我把敌我双方弄错了……” 两名军官茫然对视一眼,这就成立了,可是新的疑问随之而来,两人惊讶到几乎异口同声:“你是说,你根本不知道那两人的敌我身份,就杀了他们?” “不完全是那样,我至少有六七成把握,猜他们是敌人……因为被他们杀死的那个人,和劳队长他们穿一样的衣服,装备。”韩青禹诚实道。 女军官:“因为这六七成把握,觉得是敌人,所以你就决定杀了他们?” 韩青禹摇头,“不是,如果我能决定,我想继续躲着,什么都不管。” 很真实了,这老实孩子,女军官思索过后,目光变得有些循循善诱,“可是你最后还是把他们杀了……所以,是你后来听到他们说了些什么吗?还是你察觉他们想做什么?” 这一问,已经有引导倾向了,毕竟人并不是专业的。 男军官连忙偷偷提醒了一下队友,不能这样。 好在,韩青禹依然诚实过头,他说:“没有。” 到此,李王强终于还是不由自主亲自出面了,他起身走过来,板着脸,“那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因为他们杀完那个人后,就在我面前不远的地方,趴了下来。” “所以……” “死去那个人的刀就掉在我脚边,我不逃走,等他们来捡,就会看到我,到那时候我就只能赌他们肯大发善心放过我。” “你觉得这不太可能?” “嗯。” “所以你最后为什么没逃走?而是选择了杀人?” “因为想逃走要爬几十米,甚至几百米,赌他们一直听不到……而杀人,我只要往前一扑。” “……”几乎就要按捺不住,为孩子的决断叫好,李王强只得停下来稍作调整,才继续问道:“但你怎么知道你能杀死他们?要知道,他们身上可是都穿着装置的,你在那之前,应该已经看过……” “他们的装置当时没亮。”韩青禹说。 李王强,“哦?” “正好之前在车上闲聊的时候,劳队长有说到,像他这样的人,如果没启动装置,被捅一刀也一样会死……我想那两个人应该不会比劳队长强太多。” 隔间,劳简:“……”什么叫不会比我强太多?我一个人砍他们两个,我都可以让他们一只手一只脚好吗? 劳队激动了,这家伙可是一个为了752队长的面子,受伤还逞强顶正面,还潇洒挥手,忍到下山才吐血的人啊。 办公室内,李团长沉吟,抬头,“所以你就扑杀了那两个人?” 韩青禹,“嗯。” “所以你真的不知道别的什么?” “不知道。” “也没有想着为蔚蓝战友报仇的成分?” “没有,我没想……因为我没那个能力。” “你……” “只是想活下来。” 至此为止,韩青禹说的话,句句属实。他只是默默地忽略掉一部分内容而已,并努力避免问题不往这边来。 “哈哈哈哈……”李团长突然爽朗地大笑起来,同时探身伸手,用力拍了一下韩青禹肩膀外侧,“好小子,好胆。” “而且运气也不错,正是我们的战士为你拼光了对方其中一个的源能块,让另一个也只余一点……你才有这样的机会啊,知道吗?”李王强接着说了一句。 “……”对哦,金属块要做到飞行落地恰好耗尽消失,很不正常,很罕见,但是蓝晶块因为战斗消耗耗尽,其实很正常,韩青禹想通了,点头,“嗯。” “所以我杀了两个敌人?”隔两秒钟,他问。 “是啊,哈哈哈……”李王强笑。 “你们会奖励我多少钱?新兵期后,会涨工资吗?” 李王强:“……这么爱钱,当时记得打扫战场了吗?” “嗯,先故意给弄乱了,后来又给收拾整齐了。”最怕的问题,韩青禹用跟刚刚一致的语气状态说。 李王强:“我的意思,是你没带走点什么?” “带了,开始带了一把刀,一把锥子,不过后来害怕,就又送回去了。” “哈哈哈,然后呢?” “然后我找了个新坑,趴着。” 李王强再次大笑,那两名负责审问和记录的军官也没忍住。 审问到此结束,对于他们来说,一切都已经了解。 而韩青禹,其实依然不了解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他只是觉得又过了一关,而且似乎还有点小甜头可以尝。 李团长当场也没跟他说清楚,只催促回去训练,然后勾肩搭背地亲自把这个新兵送出门。 而后,他立即在询问记录上签字,兴奋说:“交上去,报功。” “全部如实报告吗?包括他说他其实不知道……”女军官看起来有些犹豫。 李王强笃定说:“当然。” “是。” 两名军官敬礼,然后先离开了。 劳简从隔间出来的时候,李团长正一个人跟那嘀咕、得意,“700储备站应该是423团的吧?哈哈哈……陈麻子,这回你欠我425团的人情,可就大咯,哈哈哈哈。” 劳简在旁,与有荣焉,跟着开心,当然是为韩青禹开心……臭小子,一码归一码。 “笑笑笑,笑屁啊?”李王强转头看他一眼,突然就义愤填膺了,说:“准备给人敬礼吧,我跟你说你别忘了,700统计那被救的63名蔚蓝战士里,可也有你劳简一个……两次了,那孩子救你两次了……你要有女儿,你就该许给他了……当然他也不一定要。” 劈头的一顿,把劳简怼懵逼了,半天才不服说:“不是,那我,我也有功吧?” “你有功个屁,你身为区域队长,违反规章私带未入伍非战斗人员加入战场,你等处分吧你。”李王强仍继续怼。 这,劳简就不懂了,昨个儿还那么亲热的老班长,这干嘛啊? 当然他实际也不担心,这事他是违反条例了,可是加上救援700的意愿和功劳,最多也就两相抵消,功过皆无,问题在于…… “班长,不是,团长”,劳简说:“你这怎么突然有种你在针对我的感觉啊?” “欸,就针对了,怎么样?”李王强耍横说:“那你要求饶吗?……没用。” 31 .勋章 从劳简的角度,他身上两桩事,到此就算都了了。 总结起来大约功过相抵,没折也没赚,只是最后莫名“得罪”了老班长,同时为蔚蓝带来了一个叫做韩青禹老实孩子。 老实,是的,至少从今天“审问”的过程看,这孩子简直有些老实过度。 就连团长李王强都替他遗憾,觉得孩子当时要是能多来上那么一两句场面话: 比如“我死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伤害我以后的战友”或者“为了蔚蓝上所有在呼吸的……”之类。 上头一定更高兴,更乐意多给点儿,给树成典型。 可是呢,他偏就说只有七成把握,偏就说要是能选的话会一直躲着,偏就说只是为了活下去……这,典型就不好树了啊。 李王强一面遗憾,一面想着,可我怎么就这么喜欢这孩子呢……这里头,大概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这个吧。 毕竟咱自己,也是农村老实孩子出身啊,而且也是被人威胁骗进来的。 如今只愿他融合度测试,能出来个B级以上的结果,就一切都完美了。 另一方面,劳简也觉得韩青禹今天太老实了,甚至包括他说他那些事,客观想想也都是真的。 “可是他明明就是个匪性子啊……唉,所以我在这里头到底是干嘛的?我这到底是犯的哪门子贱哦?!” 劳队长寻思着,再继续这样待下去,大概是不行了,再待说不定哪天就又莫名其妙欠上第三次大恩了,那我哪找女儿去? 总之一条,就是得赶紧回目击一线去扛正面,才好把大学物理老师的尊严和面子都打回来。 你以为他为什么每回不是被击飞就是吐血?人一生执着,就是扛正面啊。 归队申请当场写好,上交军里,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 一方面等归队批复,另一方面,劳简也在等上面对于“那份功劳”的最终核实和等级界定。 “这没办法不好奇啊”,办公室里,劳简跟李团长以及几位团参谋研究,说:“新兵里这样的大功,很多年没有了吧?” “嗯,反正核查出来,勋章是拿定了。”李王强笃定过后想了想,说:“就是不知道到底给哪一级。” 蔚蓝的勋章,名为“蔚蓝守护”,只有五级。 其中“铁质蔚蓝守护勋章”军级可以核定颁发,所以相对多一些;往上,铜质和银质勋章,就需要华系亚最高议事团亲自审批了;再金质蔚蓝守护,以及至高的“星耀蔚蓝勋章”,都需要国际性质的蔚蓝联盟最高议事会亲自审批颁发。 所以联军内部其实一直有人诟病蔚蓝的勋章太难拿。 总结就是:抠。 毕竟一枚蔚蓝守护勋章,意味着太多了,工资次要,军衔考核加分也次要……最重要的是战需之外的那份源能补贴啊。 蔚蓝联军源能分配制度由两部分组成。 一是战需,即战斗需要,战士们平常每月统计上报一次战斗损耗,由上头审核,储备站补给; 二是各种补贴,比如重要职务补贴,军衔年度补贴等,还有就是蔚蓝守护勋章持有者的等级定额补贴。 这其中“二”这部分,即战需之外的部分,可以用于日常对身体的温养,也可以用作特别训练,对于个人底子和实力的成长,太重要了。 “也不知那孩子最后能拿个什么色的。”办公室里有人说。 “嗯,反正要是只给个铁质的……我是一定要去军里闹的。”李王强说话满满一股子自家孩子受不得委屈的味道。 团参谋长笑起来,“那万一他拿了个值钱的呢?” 这是联军内部多年来因为各种羡慕嫉妒恨而产生的,一个关于蔚蓝守护勋章,戏谑的说法:废铜烂铁不值钱,金银才值钱。 话是这个意思,通常都是拿不着的人,用来开玩笑挤兑人用的……团参谋长这会儿故意给李团长和劳简“添堵”呢。 因他这一句,劳简不由自主想了想自己的那两块黑铁片,那可都是他这些年一直坚持扛正面,好不容易才扛出来的。 李王强也默默数了数自己的一铜三铁。 那要是真给来个值钱的……按蔚蓝的礼仪制度,以后佩章见面的特殊场合,可就得是他们俩队长团长先敬礼了。 “欸”,这时候,一名团参谋突然说,“就他一点没碰战利品这事,你们觉得说得通吗?” “呵,怎么说不通了?!那你觉得他应该拿什么?源能块还是装置,他当时懂吗?他拿了有什么用?!” 劳简一下有些激动了,反应过度,搞得团参谋一阵尴尬。 然后,“咦?我怎么又这么维护他?!哎哟我真是犯贱啊。”劳队长对自己都有些无奈了,忙抬手对老相识表示抱歉。 “那,孩子不是怕嘛,自己都说了。” “是啊,而且他其实也拿了的,最合理的,拿了防身的刀和锥刺……只是因为害怕,后来又送回去了,听说这和上面的现场痕迹鉴定结果完全一致。” 全场几乎都在帮腔,毕竟事实和道理是这样,而且,那是425自己的孩子啊。 “好了,都不用帮着解释了,小刘也就随口一说,这事完全没问题的……而且,其实我们都应该庆幸他没拿才对。”团长李王强最后笑着,卖了个关子。 等到众人目光都汇集过来,才继续说:“你们想啊,孩子也不懂,不知情的情况下要是真拿了……回坑里趴着的时候,把那个引爆器拿出来研究研究,按几下……” 这角度有点刁钻了,但是众人一想,还真有些后怕。 “这要不凑巧的话,轰一声,你就没了。”李团长转身看向劳简,针对说:“知道吗?所以,这也算饶命之恩了。” 这也行吗?恩,还可以这么强行的吗?!劳简都快疯了。 ………… 基地训练场外有一栋三层小楼,是专门给教官们住的,方便他们随时观察训练情况。 总教官张道安的办公室在二楼。 温继飞从楼下过。训练就快开始了,因为青子今天被人喊走的关系,他一个人转了转,现在正准备去训练场。 “欸,那个新兵。” 张道安从楼上窗户探身出来,喊他。 温继飞听到了……装作没听到,继续走。 “欸,那个瘟兵。”张道安喊秃噜了,看见温继飞脚步加快,连忙改口,大声喊:“新兵温继飞……立正……向后转,抬头。” 被点名,温继飞没辙了,只好照做,敬礼然后讪笑看着楼上,“张总教官好,您喊我?” “好,你小子别跟我装啊,你就故意的……”张道安今天似乎难得地心情不错,笑着说:“喊你之前,我就知道你肯定要跑,怎么着……” “是吧?”温继飞接过去,敬礼然后大声道,“很荣幸,没有让总教官失望。” 张道安懵一下,“你还挺高兴啊……你这什么逻辑啊?” “报告总教官,您觉得我会跑,我果然如你所愿地跑了”,温继飞以一种士兵应有的饱满精神状态,和那种抑扬顿挫的语气,大声喊道,“我觉得,这大概也算是一种服从。” 32.幼稚的各位(周一求推荐票) 除了韩青禹当初那有点意外的当头一棒,瘟鸡飞是迄今为止第一个敢在张道安面前公然作死的新兵。 这大概就是劳简当初说的,他身上比别人多得多的生气。生气多嘛,就不怕死。 意外的是张道安听完并没有恼怒。 也许是昨晚新兵们的表现让他实在满意,在短暂的错愕过后,“哈哈哈哈……”张总教官站在窗户前,一边拿手抚着自己的光头,一边大笑起来。 然后他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表,突然说:“还有几分钟时间,上来聊聊。” 据说之前去过张道安办公室的新兵都被捶爆了,温继飞:“……诶。” 如果说李团长的办公室是简单,那么,张道安的办公室就只能用简陋来形容,一张破木桌,一摞子文件夹,再一张他那个身板大概只能勉强躺平的钢丝床……就这么多了。 温继飞一边喊着报告,一边小心观察了一下,发现除了这些,房间正对办公桌的墙面上还用木架子放置了半截断刀,是刀的前半段,刀身有不少缺口和裂痕。 想想,能把死铁黑刀斩断的,怕也只有大尖的柱剑了。却不知是谁的刀,竟然能留下来,没被一直号称关键资源极度缺乏的蔚蓝联军拿回去回收利用。 “坐。”张道安拿脚踢了一张凳子过来。 这让温继飞有些意外,受宠若惊,忐忑不安,“那个,我还是站着吧。” “不用,你就不是这样规矩的人,在我这不用装。”张道安看着温继飞坐下来了,凝神犹豫了一下,说:“一时兴起,突然想跟你多说两句。” 老张认真了,温继飞用眼神表示我在听。 “老子其实还挺喜欢你小子的性格的。”张道安说完这一句笑一下,又顿了顿,而后才看着温继飞继续道:“要是我告诉你,其实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跟你差不多的性格,嘻嘻哈哈,没心没肺……你大概很难相信吧?” “确实很难。”温继飞老实说。 “哈哈哈……”张道安再次笑起来,笑着笑着,突然神情一凝,“是啊,不太一样了。总之找你就是想交代一句,如果有一天,你能走上战场,别因为没心没肺,而疏忽大意……别让相信你的人失望……更别让别人替你承担后果……我是说,那些把你当兄弟,和你并肩战斗的人。” 张道安认真了,他眼睛里的情绪假不了,温继飞看得出来,一样难得认真地起身,用力点头,说:“张教官放心,我记住了。” “那就好”,张道安抬头看看他,“欸,你别那么正式啊。”他笑着继续说:“这性子本身,其实没有错。” 温继飞点头。 “对了,昨晚没吃上肉吧?”张道安突然扭身,低头在抽屉里翻找着,“食物的问题,部队其实主要是为了磨砺你们的精神、意志和抗压抑能力才这么做的,不然怕你们站不到大尖面前。” 啪,啪,一包密封的榨菜,再一个外面写着豆腐干的包装袋,被张道安扔在了桌面上,“不过这对你没什么意义,你天生抗压抑……不能给你肉,这个味道重,拿着解解馋。” 温继飞犹豫了一下。 训练铃响了。 “放好……走了,训练去。” 张道安赶他,同时自己也起身。 ………… 训练场,张道安比温继飞晚几步到,上台开始今天的训话。 “昨晚发生的抢肉事件,我了解过了……因为是部队的传统项目,所以,我们不会做惩罚。”从来都是直截了当地说事,不带任何铺垫,今天的张道安也一样。 台下,“轰。” 果然是这样,难怪说去了上了的反而加分了呢,蔚蓝联军竟然还有这种传统项目,新兵们一时间议论纷纷,同时有人蠢蠢欲动。 “希望这会成为你们将来的美好回忆。”张道安说完这句后,神情凛了凛,“但是不可否认,这也确实反映出,你们的意志力和服从性,依然有很大的问题…… “新兵期饮食的问题,其实是蔚蓝联军新兵训练的重要配套项目,除去传统夜,会始终被严格执行。 “可是我现在很有理由怀疑,你们私下并没有遵守……” 新兵们安静下来。 “其实我们刚才已经突击检查过你们的宿舍了,现在”,张道安回头,跟身后的几名战士示意说,“搜下身。” 他回转的目光和温继飞撞在一起。 温继飞的神情在说话:“……” 张道安面无表情转回去,“顺便说一下,今天,我们就要正式开始格斗项目训练。蔚蓝联军的格斗训练初期跟外面不一样,我们不会教你套路,也不会教你招式、技巧……我们会让你们肉搏,让你们在伤痛中去培养勇气,去学会冷静沉着,去磨练在分毫之间的技巧、应对和选择。” 这也行?很多人都在想,可是没人敢质疑。 “第一天,示范训练……我正愁没有靶子……所以,谁身上被搜出食物,谁所在的班宿,就是今天的活靶子。”说完,张道安走下台。 面无表情地走向温继飞所在在这一排,逐个象征性的搜了下身,目标直指温继飞。 很快,搜查轮到他这了,两人错身站着。 “自己拿出来,还是我搜出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张道安问。 “……张教官,你”,温继飞顿了顿,“幼稚。” 张道安笑了笑。 温继飞把双手上举,示意开始搜吧。 张道安上手,一边搜身,一边小声开口。 “我觉得很有趣,同时这也是给你的一个教训,我一直都告诉你,你会害死……”张道安愣住了,因为他明明是眼看着温继飞把那两包假玩意儿塞进口袋的,可是,竟然没有,全身搜遍了,依然没有,“你……” 温继飞:“出门就扔了,在你门口的垃圾桶里。” 张道安:“……” “不要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让别人替你承担后果”,温继飞嘴角勾了勾,“你刚教的嘛,张教官。” 他眼神中划过一抹得意,说张道安幼稚不是没道理的,这也太小儿科了。 “很好。”张道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往回走。 “客气。”温继飞说完跟兄弟几个眨了眨眼睛。 “很好,大家都很遵守部队的纪律,我很开心。”张道安一边走,一边大声说:“既然这样,我就随便点一个班宿作为今天的靶子好了,那就……11宿吧。” 满场松下一口气的呼气声里,温继飞:“我干里凉哦。”当然,他也只能在心里说说。” 很快,八个边长约5米左右的正方形木台子被放到了场上。每个擂台边站着三名教官。 木台离地距离约50厘米。 11宿的八个人穿戴简单的关键部位护具,每人站在其中一个擂台一头,等待他们的对手上来,然后直截了当,就是肉搏……击倒算输,落下擂台算输。 几乎毫无章法的对战……开始了。 教官们放任乱战,但是会在搏斗的过程中喊停,然后,用全场都可以听到的声音,提醒刚刚谁失去了冷静,谁犯了什么错误,谁的攻击角度可以重新选择,谁其实可以闪避…… 然后,“睁开你的眼睛,睁着眼睛”,这是教官们用最暴戾的语气,强调最多的话。 每一场乱战结束,他们也都会做总结,指出双方的问题和优缺点。 乱战渐渐打得有章法起来了。 一轮,又一轮……最终,11宿的八个人鼻青脸肿,先后被抬了下去。 ………… 训练场边,米拉和女战友坐在一起。她的心情很好,因为这也是传统,每年新兵格斗训练开始的第一天,都会有一组活靶。 而这个被选中的班宿……永远都会是张道安心里面最认可,最看重的那个。 “张道安眼睛很毒,眼光很准的”,米拉说,“嘿嘿,看来我真的选对了。” “是倒是,可是他们表现得也太差了吧?”女战友有些替米拉担心说:“你看看,一个个都那样了……这样下去,新兵们对你的训练效果和能力,会不会产生怀疑啊?大家可都知道你三天两头给11宿开小灶。” 经她这一提醒,米拉自己也凝神回忆了一下,情况好像确实不对,11宿这帮家伙,好像全都没有真的拼打起来。 他们总是在最低的伤害程度就倒地,就掉下擂台,结束一场对战。 故意的…… “你说得对,这样下去不行。”未来的队长米拉紧张了,“这样,新兵以后都不选我了。” 女战友说:“是啊。” 离她们不远的墙根,韩青禹躺在地上。 劳简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劳队好。”就像是早上根本没说过他的坏话一样,韩青禹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好”,劳简蹲下来,笑着小声说,“刚看你挨揍,我还挺开心的。” “是吧?”韩青禹也笑。 两人心底都有数,互不相让,但最后还是劳简先破功,认真起来,说:“不说这个,我找你是准备跟你交代点事。” “劳队你说。”韩青禹坐起来。 “我刚帮你写了一份700储备站当晚情况的说明报告,会做你的证明人。”劳简想了想,依然没提前去说大功的事,而是提醒,“这几天可能会有人来取你的指纹去对照,你不用担心……” “嗯。”因为之前铺垫过一句,说自己弄乱过现场,后又整理了现场,韩青禹对于指纹什么的并不很担心,哪怕他碰过源能块也很合理。 而根据李团长的话和源能吸收的常识,对方根本不可能知道那些源能块被他“吃”过,完全没问题。 劳简自然不知道这些,他苦口婆心,继续交代:“关键是如果他们问你的诉求,记得说得像样一点,别老惦记着钱,都来这了,还整天只知道钱钱钱……在这里,源能块最重要。” “我能跟他们要源能块吗?” “……不是,不过如果你表现没问题,自然会有。” “哦。” “记住了?” “记住了。” “……那就这样”,劳简准备起身,顿了顿,又说,“我已经跟上面申请归队了,可能很快就回去……你家里,因为咱们的特殊性,我不敢说帮你照顾着,但是有机会,会尽量帮你看几眼的……你别太担心了。” 韩青禹:“……谢谢劳队。” “你跟我客气个屁。”劳简说罢起身走了。 “记得别老逞强扛正面啊,你不是那个身板……”韩青禹在身后说。 “放屁,老子猛得狠。”劳简不领情。 对话很短,也没几个人注意到。 但是远处的米拉,完全看在眼里,“糟了糟了,那个劳简也是队长,对吧?哎呀他好像还是韩青禹的引荐人……” 米拉强烈的认为,劳简是在为将来补充队员做铺垫,拉拢韩青禹。 “呜,我最好的一个也要被人拐走了,怎么办,怎么办?”未来的米拉队长慌神了,拉着战友的胳膊一直晃,“那个是老队长了,实力估计也很强,而且他们还是老熟人,哎呀这我可怎么争啊……” “你……好像只能另辟蹊径了。”女战友犹豫了一下,说:“反正你之前不是……” ………… 这天午饭后,短暂的休息时间。11宿的八个衰货全躺在床上哼哼唧唧。 米拉推门进来,放下两只部队为战斗人员特制的药膏,说:“你们互相擦擦……” 一瞬间,11宿的哼唧声更大了,就像是每个人都行将死去,无法自己动弹。 然后米拉并没有如他们期待的那样,说她来帮忙擦,她只是突然表现得很自然说:“房间水龙头坏了,一身灰……借你们这洗个澡。” 哼唧声瞬间全部停止了,11宿,只剩清晰可闻,砰、砰、砰……噼里啪啦……的心跳声。 PS:周一,榜单更新,近4000字大章求推荐票支持。 33.加练,好吗 米拉的实际身高是1米77,有已经展露过的平坦小腹,和哪怕穿着军裤也一样明显的长腿。 更何况她那头日常总是凌乱扎起的,金棕色的短发,还有充满异域风情的眼眸,雪白皮肤和精致面庞。 就连她面部皮肤因为长期战斗和训练暴晒而造成一些晒伤,一点粗糙感,以及常常都有的汗迹,似乎都只会更添魅力,野性的魅力。 唯一令人遗憾的怕也只有她的思维和逻辑水平了。 因为蔚蓝联盟的国际性质,华系亚方面军内部外国面孔并不算罕见。米拉来自东欧的某个小国,父母亲都是联盟派驻华系亚方面某位联络官的随行人员。 所以,她能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在华系亚参军……九年了,先后在四个小队轮换,当了四年副队长。 “我要成为外国人在华系亚方面军历史上的第一个女队长。”这是九年前参军时,18岁小米拉的梦想。 她一直都在为此努力,一直都在受挫……直至今年,上面似乎终于也于心不忍。 然而蔚蓝联军区域小队的组建模式,是十分残酷的,它最大的优先级,是:你信任、信服,并愿意和他一起浴血的人。 对于总是走在生死之间的团队来说,这无比重要,所以自愿和双向选择原则一直都被遵循。 所以,除了原小队队员直接被提拔接任队长这种最常见的情况外,当一个人新被提拔为队长,要独立组建一个全新的小队,事情往往都会比较困难。 上头会给新队长联系、建议几个副队长,让你自己去沟通,会允许你从原来的战友中联络和选择不超过十名有经验的战士……此外剩下的,就几乎都是新兵了,或者是那些没人要的老家伙。 这样的情况下,除非这个新队长本身拥有足够的资历、实力、名气,或者一个拥有名声的班底,否则一切总是会很困难。 要知道,新兵出营的选择,并不只有新建的小队,他们也可以选择成为老小队的补充队员……关乎生死的选择,多数人显然都更乐于选择那些富有历史和战斗经验的老小队。 其中一些声名赫赫的区域小队,几乎每年都要拒绝很多人,然后,只挑走最好的。 总之,这个问题对于米拉比别人更大,因为她是外国人,而且是女人,本身暂时也没有实力和战绩方面的赫赫声名……不信任,似乎是天然的。 “里面只有放干净衣服的架子,那你们换下来的衣服呢,放在哪里?”米拉走进卫生间又出来,探头问道 在她眼前,是死一般沉寂着,但是用剧烈的心跳顽强表示我们都活得很猛的11宿。 “我们……扔地上。” “有时候洗完澡顺带揉几下。” “多数时候,我们脱光进去。” 回答她的声音个个平静,乃至平直,因为若不如此,他们怕自己说话都会跑调。 “好吧,那可不行。” 米拉嘀咕着退回去,关上门。 “咔。”门缝合上。 “呼。”保持呼吸。 隔一会儿,没有水声传来,卫生间木门又一声响动,但是这回米拉并没有出来,只有她的指尖和手腕出现了一下。 “唰……啪嗒。” 卫生间门口对面是脸盆架。 米拉把脱下来的衣服扔出来了,扔在架子上。 一声,两声。 内衣应该都裹在衣服和裤子里了。 这一刻,自己其实也很紧张,以至于有些面红耳赤的米拉听着外面死一般的沉寂,突然觉得,有趣极了。 终于,水声响了起来。 新兵宿舍卫生间的铁质喷头很粗糙,像是村头劣质铁匠的作品,没有任何打磨,水流总是拧开就很大,充满冲击力。所以,它如果只是凭空开着,水声应该是唰唰的。 只有当喷头下面站了人,水声才会像现在这样,淅沥沥,哗哗,嗒嗒……那是水流经过皮肤才会出现的轻柔感、流淌感、滴落感。 想象是不由自主的,模糊但是反而更加让人无法抵抗。 对于韩青禹而言,这一点,他和其他所有人没有差别……他也不过是一个十九岁,没见过世面的男孩,而且来自封闭的小地方。 “呼……呼……”保持呼吸。 好一会儿,温继飞才用卡在嗓子眼里的声音问:“你们还好吗?” “不要吵。”刘世亨闭着眼睛,说:“我正在想象我是水。” 笑声都被每个人自觉压住了。 “青子你呢?” “我……我在想吃饭。”韩青禹躺着,嘴角翘了翘,有几分自嘲但是又诚实地,说:“白饭就好,就着这水声下饭,我可以吃三碗。” “我八碗。”盗墓哥说。 然后,就又沉默了,除了水声哗哗。 也不知过去多少时间,终于,水声停止了……隔一会儿,木门再次响动。 米拉一边低头拿毛巾擦拭着短发,一边穿着拖鞋走出来。 她穿了有些长的白色短袖T恤,以至于运动员样式红色白边的短裤只露出一点下缘。 她就这么走向阳台,嘀咕着:“房间水龙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修好,大概还要在你们这洗几天……” 无人回应。 “怎么了?你们都没事吧?”米拉转了一圈问,她在得意,觉得自己做坏事的天赋棒极了。 “没事,没事。” 大伙儿趁机坐起来,假装不经意地投以视线。 晃死人的一双雪白大长腿。温继飞怔了一会儿后,用方言小声跟韩青禹说:“我的眼睛聋了,青子。” 然后,那是什么?彩色的。 米拉左边大腿的外侧有一幅的纹身。 纹身由图案和文字组成,上方是一个十字架,但并不是教徒佩戴那种抽象而光滑如饰品的样式,它有木质的粗糙感,嵌有钉子,但是没有人被钉在上面。 亦或者,这是在表达,那个甘心为世人承担和受难的人,就是米拉自己。因为这些钉子,其实钉在她身上。 文字部分不是英文,没人认得。 米拉似乎也察觉了大家的目光,低头抬一下左腿,自己看看,然后抬头微笑着说:“这句话你们都不认得吧?……它翻译过来,我想想……战于穹顶,葬于星沙。” 每个人都在默默品味这句话。 “哈,以后这就是我们小队的口号了。”米拉突然欢快地说,短发甩动。 明明就还没弄懂这话啥意思的一群人木木地说:“好的。” “那么,加练,好吗?” 米拉蓝灰色的眼睛里,狡黠的光芒闪动一下,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明天你们还会是活靶,而且会上教官演示……明白吗?所以我想大概我应该先教会你们更多东西。” “……好。” 34.单挑大尖的存在 束在脑后的短发,卷曲在额角的刘海,换了一身军团作战服的米拉看起来干练利落,面容冷峻。 只不过她没背立体装置,而是拎了她的米拉11重机炮来。 常规训练结束后的傍晚,加练时间,11宿的伤兵们站在训练场一角等待,看见自家米拉在满场一路追随的目光中头也不偏,英姿飒爽地走来,有一种莫名的得意。 “所以,米拉队长,你会考虑以后嫁给我们华系亚人吗?” 杨清白的这个问题已经憋了一下午了。 “当然,我本身十分乐意在华系亚方面军待到退役…‘咔哒’…所以我想,我最终会嫁给一位华系亚方面军军人”,站在夕阳的余晖里,拉着枪栓,米拉直接利落地回答,“只不过,那首先需要长期的相处和了解,不是吗?” 说罢她很酷地举着枪向前走去,把嘴角的笑偷藏住。那怎么长期相处呢?当然是做我的队员啊,哈哈。 “你们听到了吗?” 米拉走开后,杨清白目光呆滞而幸福,缓缓转头对弟兄们说道。 “听到了,但是你跟那幸福个屁啊?”温继飞忍不住挤兑,说:“咱米拉说的是乐意嫁给华系亚男人,又不是华系亚癞蛤蟆。” 这样的玩笑若是不熟悉的人说了多少有些过分,但是11宿互相已经很熟了。大家最近也渐渐发现,杨清白除了对于“废物”这个词极端反感,剩下几乎什么样的挤兑和玩笑都能嘻嘻哈哈地接受。 其实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的,相处到了一定程度,彼此自觉不自觉地都会建立一个评价,也会渐渐拿捏住相处玩笑的尺度。 在11宿,大约只有韩青禹是例外和特殊的。 他们不是很懂他,很多时候,宿舍其他六个人都会觉得,他的人和他的表现以及他做出来的事,似乎总会有一点不是很搭的感觉。 比如现在的韩青禹已经拥有在新兵中的名声和地位了,那是他靠实力打出来,抢出来的。 但是他本身看起来并不是一个孔武有力和剽悍的人,气质眼神里也都没有阴鸷和暴戾。有些时候,他看起来甚至像是一个很难产生情绪和冲动的人,这样的人通常都会显得不真实,可是韩青禹给人的感觉很真实,甚至有些老实。 就连劳简都觉得这孩子本质是老实的,虽然他同时也说过,韩青禹的身上藏着匪性。 但那也仅仅是因为劳简曾经看到过这个孩子对于他所认定和渴望的东西的执着……当时是钱。 当时,为了给父母留一笔钱,他可以忽略刚刚还刀在咽喉的威胁,可以不畏惧,可以毫不尴尬地一次次说我刚救了你,并勇于得寸进尺地询问工资、抚恤,进而申请先钱后人…… 总之当他极度想要什么,他的胆量、底线和羞耻心就都成谜。 也许劳简有一部分是对的,事实,韩青禹就是这样。 想要钱,就开口,千方百计,毫不遮掩;想活命,可以趴坑,可以苟且,也可以在转瞬之间决定去搏命,而且真的立即就去做;想吃肉,就敢制造混乱…… 他是温饱无事的良善小民,也是见猎见生死时候的匪。 ………… “过来。”米拉站在下午并没有被撤去的木制擂台旁边喊她的队员。 一群人瘸着拐着走过去的时候还在议论,像米拉这样漂亮又有实力的女人,大概最终会嫁给怎样的男人。 讨论没有结果,倒是让温继飞想起了一个话题。 “欸,青子,你觉得张道安这个人怎么样?”他停顿,等韩青禹的目光转到自己脸上,接着说:“今天他跟我说,他年轻的时候跟我很像……” “你们在招人讨厌这方面,确实是很相似啊。”韩青禹笑着说。 “滚啊,说真的。” “说真的不了解。” “行吧,只是我感觉,他今天最开始跟我说那些话的时候,那种推心置腹的样子,好像并不像是假的,至于后来……算了。”温继飞很快放弃了对张道安的思考,改问道:“那么劳简呢,劳简是什么样的人?” 劳简么?那是一切祸患和不可思议的开端啊。 不过韩青禹还真没好好思考过这个问题。 “看不太懂啊”,他想了想,说,“大学物理老师,按说是文化人吧,国家肯定很需要,大概在蔚蓝也可以去做研究,可是偏偏是一个战斗狂……最近可以轮换呆在团部,他都申请回去。” 温继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嗯。” “有些时候你会觉得,他豁达得,像是可以身外无一物……可是狭隘起来,又死要一点面子,活受罪。”韩青禹说着比划了一下,“知道吗?我看过他被大尖击飞的场面,真的就很像一只被人一脚踢飞的鸭子,在空中胡乱挣扎,然后扑啦啦地掉下来…… “可是,我也没见过另一个能像他那么淡定在吐血的人,至少他吐血时候的表现,还是让人服气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韩青禹并不知道,就在十几分钟前,劳简刚一身邋遢,神情古怪地跑到米拉面前,问她要不要当他的干女儿…… 那是一个十分尴尬的场景,一种十分猥琐的感觉。 米拉皱着眉头看了看他,又想了想,把重机炮的枪口抬起来,对准他。 劳简落荒而逃。 当场,话题还在延续,温继飞笑起来,然后说:“那么李团长呢,你去过团长办公室,他……” “是挺好的一个人。”韩青禹对于李团长的印象很好,因为他显然是一位很容易被说动的长官,对手下士兵也很相护。 “哦,就这样?都没点压迫感什么的吗……可是我听说,他曾经一个人跟一具大尖砍了三分钟。”温继飞说,他小道消息总是特别多的。 韩青禹的神情顿时惊诧,“三分钟吗?单挑?!” 他在脑海里回忆大尖的速度、力量,以及柱剑横扫的画面……难以想象。 “是啊,听说是这样,虽然最后很惨,可是真的撑了三分钟……想象不到吧?”温继飞扭头看了看偌大的训练场,突然感慨说:“所以我就在想,咱们蔚蓝联军这么多人,到底存不存在可以单挑大尖的人啊?我觉得有可能是存在的……” “你们在聊什么?”不知不觉,原来已经走近了,米拉靠在木台子上笑着问。 “我们在聊……队长,咱们蔚蓝联军最强的战士,可以单挑大尖吗?”温继飞干脆把问题抛给米拉,目光热切说:“有没有这样的人啊?” 这个话题一经抛出,顿时让所有人都期待和向往。 “当然有啊。”米拉自豪地笑起来,目光向北,说:“就现在咱们唯一目击军团的那位老人家,年轻时候就是可以一个人砍倒大尖的存在啊。” 她说那个老头是已经二十多年时间里,华系亚实战部队6个军共同的领袖,他在华系亚方面军议事团的代号,叫做山羊。还说你们不要因为羊而误会什么,山羊,其实是最好斗的动物之一。 “其实不止老头,还有呢,比如我爸爸告诉我,咱们第九军以前也有过……”说到这个人的时候,米拉的眼神里有如同少女谈及偶像的流光,只是很快淡去了,说:“不能讲。” “为什么不能讲啊?”一群刚打开新世界的蔚蓝新兵不解不甘地追问着。 “就是……不能提嘛。”米拉慌张说着,像是逃避一样,转身用力拍了拍木制擂台,大声说:“好了,集中注意力,我们要认真训练了。” 她说要认真的时候,其实韩青禹在走神。 竟然真的有可以单挑大尖的存在?而且不止一个。米拉的话像在韩青禹的面前揭开了天空上的又一块帷幕,那里,有令他蠢蠢欲动的新世界。 这是没有办法避免的,少年们在最初握住刀的时候,谁能不幻想,又没幻想过……所向披靡啊。 只是,韩青禹其实一直在默默寻找信息,一直在思考的那个问题,至今依然没有答案,关于: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还有,源能融合度测试,对我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35.半程结训考核 “咵、咵。”米拉用力拍打了两下木制擂台,尝试把韩青禹的注意力拉回来。 有时候未来的队长小姐觉得自己最好暂时表现得温柔些,那样能更招人喜欢……但是如果一直那样做了,又会显得不够坚实,不够可靠吧? 是队长啊,怎么能没有威严?! 印象中每年新兵出营的双向选择,也总是那些霸道、强横和眼睛高到天上去的家伙,一直都更受新兵们的信赖。 “韩青禹!” “……到。” “你……认真,好吗?我要讲很重要的东西。” “对不起,队长。” “……其实,也没什么,走神而已。” 米拉说完偏头清了清嗓子,先把脸板起来,才转回,目光凌厉地扫视了一圈11宿当了一天活靶的伤兵们,说: “咳,你们会不会好奇,为什么新兵的格斗训练,会从今天这样的乱战肉搏开始?会不会有疑问,为什么这个台子,只有这么一点大……而事实我们与大尖对决的战场,远比这开阔。” 从教官的角度,这两个发问明显是不需要回答的。温继飞的惯性让他很想来上一句“其实并没有”,看在队长的面子上,好歹忍住了。 “第一个问题,答案很简单,因为将来穿甲的战士,首先是人,而人的本能,是最珍贵的。 “拥有成熟战术套路和技巧的人对于本能的捕捉,会变得迟钝很多,这是蔚蓝的经验。 “所以,我们现在要先强化你们的战斗本能反应,让你们的身体记住它……对于很多时候处于生死毫厘之间的战斗而言,这往往是决定性的。” 这意思大概是说的对决大尖的时候,那些生死一线时候的反应,往往不由技巧提供,而是来自身体本能的反应。 难得看到新兵们认真,米拉也逐渐找到了队长的感觉。 “至于木台的狭小,也是故意的,是为了锻炼你们未来战斗中的两个决定性意识,启动和制动。”米拉顿了顿,突然有些气弱说:“制动……其实就是刹车。” “明白。” “嗯,别看我们和大尖的对决好像不受场地限制,但其实,互相之间真正的接战范围,是很狭小和紧凑的,狭小到你们难以想象……所以,每一次启动时机的选择,启动速度的快与慢,都意味着机会的把握或流失;而每一次制动,对身体的控制的强与弱,意味着你是否会被击中……毫厘之间,就是生和死的差别。” 米拉说到这停下,等待队员们开始互相议论。 然后突然喊了一句:“温继飞!” “啊……” “啊”后面的“到”字没有出来,温继飞在转头的同时,看到米拉的拳头已经向他的面颊挥来…… 但是惯性,让他依然继续着这个转头的动作,也许只继续了半秒。 “砰。” 米拉自然是收着力的。 但是温继飞依然应声倒地。 “你已经死了,柱剑命中头部,绝无生还可能。”竭力克服着内心突如其来的尴尬,米拉冷酷说道。 温继飞:“……” “其实如果你能早哪怕0.1秒完成对惯性的制动,我的拳头,都只会从你面前经过。”米拉解释,“这种情况在你们穿上立体装置后,还会被放大很多,在你们面对大尖的时候,会继续放大。” 说完,她忍不住看了看刚从地上挣扎站起来的温继飞,又忍不住,从口袋里掏了支药膏扔给他,最后尽量冷漠地说:“你自己擦一下。” 这一刻,韩青禹似乎已经明白米拉为什么是永远的副队长了。 大概米拉自己也想到了这一点。 她开始急于挽回气势…… “你们看到我今天带枪来了”,她说,“因为,我……准备给你们演示一点东西。” 接着,她转身。 一个不过拳头粗,手掌长,坚硬的铁罐,被用力抛向空中。 米拉扔完不看,低头架起她的米拉11。 空中的铁罐到达高点,开始旋转着下落…… “砰…哐。” 后面这一声响并不锐利,有点闷,子弹地速度极快,也让人无法看清。但是空中的铁罐,已经翻转着,以一个抛物上升的轨迹,往天空高处飞去。 这样推断,子弹应该是在铁罐旋转倾斜的某个点上,以一个斜向上的角度,精确地擦过了铁罐的底部边缘……如果是直接命中罐身,它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动作轨迹。 “米拉11是我的特制机枪,今天不是标准子弹。标准子弹……很粗。” 当一个美女说很粗,莫名总有点怪怪的感觉。 但是没有人有暇思考,“砰。” 又一枪。 在更远处正在逐渐下落的铁罐,以同样的轨迹,再次被送向远处的天空。 “米拉11,平常是五管齐射。”米拉抬头示意了一下枪管。 “砰。” “要使铁罐不破,比命中它更难。” “砰。” “全力开火的米拉11,平常军队的战士,无法掌握。至于蔚蓝战士,绝大多数也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砰。” 铁罐中空中起、落、再起……越来越远。 “砰……砰……砰……” 这一刻的训练场上,几乎所有人都仰着头,看着高处,看向远处,看着米拉一次次将铁罐送上天空。 她可能这样把铁罐送出了超过一千米。 “砰。”最后一发子弹,已经在视线中变得很小的坚硬铁罐在空中直接被命中,而后炸裂。 米拉站起来,拎着她的机枪,枪口朝上。 “机枪在和大尖的战斗中无用……但我是蔚蓝联军,华系亚方面军,第九军,唯一被允许和赞同在目击一线作战中使用热武器的战士……这里是米拉.乔,以及我的特制机枪,五管超重型机炮,米拉11。” 在她说完这一瞬,先是满场沉寂……下一刻,欢呼炸开。 对于新兵们而言,米拉刚刚表演的这一幕,实在太震撼了。 ………… “就如你们所了解的一样,我和我的枪,依然无法杀伤大尖。”等到场面终于平静下来后,略微有些局促的米拉才开始向她的队员们解释,“但是我能做到一些特别的事情。这样,你们想象一下,现在,一具大尖正在顺时针转身,同时,挥动柱剑横扫……” 大家在脑海里寻找画面。 “米拉11的命中位置,会是它的左肩……无法杀伤,但是在某一个瞬间,某一个很小的角度,我有0.1秒的机会,用我的子弹,在它的左肩上添加一点同方向的作用力。这点作用力,将使它的重心稍微晃动,继而造成挥击动作略微迟滞或偏移,这是普通机枪无法做到的……能理解吗?就像一个人正在顺时针转身,而你,在他左肩推了一把。” 米拉解释完自己在战场上的作用,这看似很小的作用,也许能救命,也许能阻滞大尖被分割后的汇合……但是,她并没有出现任何哪怕一丝自豪感。 “我并不希望你们成为我。”她说:“如果可以,我更希望你们能在同样的时机,上去给大尖来上一刀……” “刚才演示这些,只是因为我想告诉你们,我对和大尖战斗的理解。” “如果有一天,你们都能穿上立体装置……在你们开始训练拿到的《源能立体机动装置作战手册》上,第一页,粗体红字印刷的第一句话,会是:不要腾跃,不要腾跃,不要腾跃……” “因为与大尖的个体实力差距,一旦腾空,我们的启动和制动,就都会出现少许迟滞,而后,成为靶子。” “这是你们未来会学到的,而我现在要告诉你们的重点是”,米拉顿了顿,一词一顿说,“角度,角度,角度。” 解释完这些。 米拉走上擂台,和每个队员打了一场。 没有用力,只有从各种角度出现在身体各个关节位置的拳头。 ………… “你还不错,打得我口红都掉了。” 队员们休整准备吃饭的时候,米拉走过来,先对韩青禹说了一句。 她不说,大家还真没注意队长竟然擦了口红。 “很快就半程结训了。”米拉转向众人解释,说在新兵训练半程结训,源能融合度测试前,会有一次格斗考核,届时站在擂台那一端的,将会是穿着简易源能装置的两年期老兵。 “他们只守不攻,你们持普通铁刀放手攻击,两分钟时间,命中则胜……”米拉拍了拍手,对大伙说:“我希望你们都能有好的表现。” “替我赢下来,可以吗?”在离开人群后,米拉突然对韩青禹说。 韩青禹:“奖品是什么?” “锦旗……还有考核加分。”米拉解答同时稍有些害羞,她想到了自己当时的承诺,但是,说好的是总分第一啊……就算赢了,其实分数也还差得很远呢。 韩青禹:“没有钱吗?也没有……那我没兴趣。” 什么叫没兴趣,米拉愣住了一会儿,直到发现韩青禹已经一边嘀咕着,一边朝前走去。 “替我赢啊”,米拉从后面追上来,一把拉住韩青禹的手臂,等他转头,对视,眼神略微尴尬但是恳切地说:“替我赢,可以吗?……让大家知道,我其实还行。” 36.李团长要去测试现场(二合一) “你有机会赢的,但是你自己好像没有所谓……所以,就当帮我赢一场,可以吗?” 这一句到最后,语气和眼神都已经弱得不行了。 反正从刚刚决定追上来那一刻起,就已经是这样,米拉队长干脆先破罐子破摔。 至于威严什么的,就下次再从头建立吧……反正这次也是刚才才开始建的,还没建太多。 因为先前拉扯胳膊的关系,两人之间的距离现在很近,韩青禹看着她,看着她,看到米拉都有点虚了,才犹豫着开口,说:“那个……” 这一刻他眼睛里乍然有一种贪婪直接,赤果果的光。这让米拉突然感觉心慌,继而有些愤怒。她慌忙把手松开了。 “那个,米拉队长你……有存款吗?我是说,既然部队没有奖金,那咱们自己……” 韩青禹似乎根本没察觉米拉的反应,他只是态度诚恳的,终于把话说得更完整了一些。 “啊?”米拉回过神,愣住了。 “……开玩笑的,我试试吧。” 韩青禹悻悻地走了。 米拉依然愣在那里,开玩笑吗?可是他刚才的样子看起来明明就很认真。 ………… 11宿打听到到了一件事,关于将来新兵出营双向选择的规则。 于是,很多问题就都变得很容易推理了。比如米拉这情况,基本确定就是很快要当队长了,因为是新人组队,这回下来就是来挑人的,或者说拉人。 这样,她之前的种种古怪举动,在11宿各位这里就也都有了虽然令人无语想笑但是勉强合理的解释。 这小心机耍的……唉,实在是让人讨厌不起来啊。 “原来米拉小姐真不是看上我们里面哪个了哦?”盗墓哥赖石头的声音在黑暗中悠悠响起,听这感慨,大约已经在心里思考和纠结许久了。 他这个人有一个特点,能用诚恳的语气说出哪怕再荒唐的事。只不过这一回,他说的,是事实。 大伙说:“是啊。” 多么痛的领悟。 幻想破灭,11宿的各位纷纷失落痛心了大概两秒钟…… 然后,气氛突然间就变得欢乐了起来——一起出局好啊,比起这里最终有一个混蛋得手,这结果简直太好了。 这一夜的11宿是失恋阵线联盟,但是并不哀伤,欢快过后,每个人都安静地躺在床上,但是每个人都没睡,在想一些事情。 “不管怎么说,接下来几天我会好好练……我不耍滑了。”杨清白突然开口,认真说道。 “嗯,我也是。” “我也会。” 几个人回应他,然后,回归安静。 “真想让米拉小姐开心一下啊。”这一次,是刘世亨突然说。 “嗯。” “她其实真的很努力在教我们。” 对话结束,11宿又安静了下来。 “我们大概再努力也是赢不了的……”隔一会儿,盗墓哥说,“我不是说我不会努力,我会努力的,只是结果……可能这样。” “至少表现得好一点。” “是啊。” 再一次短暂的沉默。 “但如果有些人明明有机会赢却不努力去赢。”温继飞咳,清了清嗓子,“某个人知道我是在说你吧?” “别装死啊,不然我把你高中干过的糗事全说出来。”他带着笑意,继续威胁说。 韩青禹在黑暗中会心笑了笑,“放心,我会尽力试试。” 他的尽力,是指不动用体内最后那点儿残余源能,只凭身体的最大努力。 “那,青子加油。” “嗯,加油,我们也会尽力不给队长丢人的。” 这一晚11宿的对话似乎总是这样的,突然来上几句,然后又突兀地停止,但其实谁都没睡着。 这一次间隔时间稍微有点长。 “米拉队长的源能融合度大概并不高,可能很普通……”杨清白小声说。 “嘘。”七个声音同时制止他说下去。 其实,每个人都猜到了,从传闻中她一直提不上队长,从她用枪如神却说不希望队员成为她,从她的担心和因为担心选不到队员而做的种种傻事,从她略嫌过度的认真努力和那份太过想证明自己的心思…… 已经都猜到了,只是都不愿意说出来,也不愿听见别人去说破……就好像那样去戳穿,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可是终究是有人说出来了。 “所以她才这么努力想找一些强力点的队员吧,大概老兵那边,也在费心思联系……毕竟是战场,肯定会担心。”温继飞难得一次不闹腾。 今天晚饭后,他走在路上,米拉竟然专门找他说了抱歉,这是他怎么都想不到的。当时他说没事,总教官他们还不是有事没事就揍我们一顿?米拉说那不一样,我今天,其实应该可以找更好的办法来说明惯性和制动的问题…… “问题她干嘛这么想当队长啊,实话说就蔚蓝这一线的死伤率,这也不是什么加官进爵的好事情……一个女孩子,这么逞强跟自己较劲。” 刘世亨这么不解了一句。 这一次,没人接话,11宿保持沉默,因为没人能给他答案。 “大概是因为她的哥哥。”突兀但是平和的声音,在宿舍门外响起,张道安也许已经站了有一会儿了,他说:“米拉一家在华系亚生活已经很久了……她唯一的亲哥哥,十年前就是以一个外籍队长的身份,牺牲在华系亚目击一线战场。” 然后是脚步声,渐远。 ………… 第二天早上,在韩青禹吃完早饭后,从军里下来的几个人找到他。 来人先是把700储备站事件相关的事情又从头到尾询问了一遍,仔细追问了很多细节,而后提取了他的指纹。 因为劳简早一步的劝告,韩青禹忍耐住了,没提奖金的事。 “对了,米拉.乔少尉,现在是你们班宿的直属教官,对吧?”正事完成后,一名军官从后喊住已经准备离开的韩青禹,像是突然想到,于是随口问了一句。 “对的。”韩青禹站下来回身说。 “怎么样?”军官笑着问:“相处也有一阵了吧,从你的角度观察,你觉得米拉少尉适合成为一名队长吗?军里今年……” 韩青禹认真想了一会儿,抬头,用平淡但是肯定的声音说:“她不合适。” 军官有些错愕,“嗯?你们……有矛盾?还是你认为米拉少尉在品质上……” 因为韩青禹现在的特殊,这名军官对他的意见,似乎还颇为重视。 “不,她很好,我相信她如果成为队长,甚至可以为自己的队员付出生命……事实上,我们整个11宿都很喜欢米拉少尉”,韩青禹知道自己正在打碎米拉的梦,但他依然说,“但是我很确定,她不合适。” 军官脸上依然有些茫然。 “我希望你们能重新慎重考虑这件事”,韩青禹顿了顿,说:“对目击战场负责,也是对米拉小姐的生命负责。” 最终,军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的,你先去训练吧。” ………… 韩青禹没把这次对话告诉任何人。 只是在接下来几天的格斗训练中,作为每天一轮的活靶,他和11宿的另外七个人一样,彻底改变了之前偷奸耍滑的态度…… 他们变得十分认真,不管对手是其他新兵,还是偶尔换上来示范的教官,也不管他们在教官面前的努力有多么无力。 这些教官都是张道安的人,他们可不像米拉这么容易不好意思,虽然也收着力,但是真的拳拳到肉,而且美其名曰:“只有疼痛能让你们记住以后应该怎么做……记得到时说谢谢。” 除了韩青禹依然没尽全力,11宿剩下的人都已经拼了。在临近半程训练结束的这些天里,他们终于开始像一个兵,开始每天都累到沾床就睡,乃至睡着后在梦里痛哼出声。 这期间米拉依然时不时会找理由来11宿洗个澡,因为女战友告诉她,从时间来看,队员们正是从那天后开始努力的。 她每天都会来给队员们送药膏,每天看起来都很开心,但是尽力板着脸,藏起来心机得逞的小得意。 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快,终于,半程结训日到了。 教官楼三楼的某个窗口,李王强搓着手,目光热切地踮脚张望着。不远处的训练场上,十几个木制擂台摆在场中,四周站满了新兵和看热闹的老兵,人声鼎沸。 “唉呀!啧。”一名新兵在台边抡圆双臂挣扎了好几秒钟后,终于还是没支撑住,摔了下去,李王强扼腕叹息。 其实他很清楚新兵们赢的机会有多小,他们甚至根本不可能赢,但还是每次,李团长都热情地去期待。 “好像每次都只差一点。”回到台下的盗墓哥刚已经上过场了,他是最先上的一批,下来后一直都在懊悔,说自己好几次,都只差一点。 但是现在他发现,好像新兵们都能做到……只差一点……只是也没有人可以跨越这一点。 “越是看起来差之毫厘,越是说明老兵们很轻松。”韩青禹在旁说了一句。 11宿剩下几个都看他。 “启动,制动,游刃有余,有绝对把握,才能这样小幅度闪避……你们看那个大个。”韩青禹指着此时正在台上和老兵拉开架势对决的一个人。 “他啊……他叫贺堂堂。”杨清白说:“就是那天抢肉去晚了那个……后来也算出名了。” “哦,他这形象,名字这么……可爱的么?”韩青禹笑了笑,说:“你看他对面的老兵,就每次都闪开很大的空间……这样乍看起来似乎他比那些一次次差之毫厘的新兵表现要差,但其实不是,他的动作很快,带给老兵的威胁很大。” “这样啊?”11宿剩下的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沮丧说:“那还搞个屁啊,明明就是老兵了……两年期也是老兵啊,还穿源能装置,这不摆明不让咱们新兵赢么?” “不是,他们身上那个简易装置……跟真正的立体机动装置差得很远。” “是吗?” “嗯。”韩青禹在心里做了一下对比,接着说,“他们身上这个,应该主要就是一个防护作用,让新兵们可以尽情发挥……至于机动性方面的提高,就算有,大概也有限。” 台上的二年期老兵们穿的是跟劳简等人完全不同的简易装置,只有横胸的一条金属带,上面扣了一个方正的源能匣子。 而新兵们拿的,是真刀,只不过材质不是死铁的,是普通材质,而且没有开刃。 张道安在考核开始前为了让新兵们没有顾忌,还特意让人演示了一遍,刀中身体,刀身开裂。 他似乎是在这个半程结训的关头,特意展示源能立体机动装置的威力。 “到我了……我上了啊。”正说着呢,考核官报了号码,温继飞从人群里挤出来,把姓名号码牌交给坐在一旁的记录员,然后跳上擂台。 再然后,就这么站着。 他不动手…… 而对面的老兵,本来就是规定只闪避,不进攻的。他们的乐趣在于晃人,卖破绽引诱,然后把新兵晃到摔下擂台,就是老兵们掌声最热烈,口哨声最大,最喜欢的场面。 可是现在,老兵已经卖了八百个破绽了,温继飞还是不动。 “没辙了吧?”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温继飞痞子样晃着手里的刀,“不管你们最后怎么判,反正我自己觉得,这样就算平手了。” 解释完己的战术,温继飞转头,俯身,“青子,还有多少时间啊?” 规定时间是两分钟,韩青禹看了看手上米拉的表,“还……18,17秒。” “哦,那我这差不多……唰。”刀从瘟鸡弓起来的腹部突然斜撂向上。 惊呼声。 无耻啊。 这一下出乎了绝大多数人的预料,但是温继飞对面的老兵,是上过目击一线战场的……他们从来不会轻易疏忽。 人在一瞬间飞退到了擂台另一头,晃了晃,然后站住了。 可惜。 剩下的十几秒时间,温继飞像疯了一样进攻,但是已经完全没有机会。 “对不起啊,米拉队长。”最终还是摔下了擂台的温继飞从地上爬起来,苦笑跟米拉说了一句,然后走过来,拍了拍韩青禹的后背。 ………… “你就是那个韩青禹?” 因为打中过张道安的头,还有抢肉夜的关系,老兵也知道他面前这个新兵叫韩青禹。 事实就算不知道,只是看台下新兵们围拢的阵仗,他也了解了。 “嗯。”韩青禹松弛直立,左手持刀,手臂自然下垂,贴在裤边。 “来。”老兵脸上笑得很轻松,但是下一秒,沉下来应战的姿态,很专注,胸口蓝光闪动……他不能丢这个脸。 “好。” 韩青禹出声同时,已经出刀。 左手刀,从下向上笔直上撩,这样,他可以直接衔接下一个动作,下劈,不管直线还是斜向。 “呼。”老兵扎堆的角落难得一次发出惊呼声,“好快!” 韩青禹确实很快,但是,还不够。台上的老兵第一时间往右闪,在转瞬之间拉开的距离,足够他闪开这一刀,同时破解韩青禹下一刀的衔接。 但是……糟。 因为他闪完才发现,韩青禹这一刀根本就没有完成。 左手只是送刀,在上撩的中途,韩青禹就已经用右手完成接刀,而后反握,拧转身体,腰腹发力。 这个动作很难看……很难,所以,也很难防。 除了出其不意,所有的追求只有一个,角度……米拉教的。 人在前冲的同时,刀锋从左下向右上,破风而去。 电光火石,只此一击……新兵们已经打了半天,基本都知道了,真正的机会,其实就这么一两次。 “中啊。” “哐。” 一声闷响,老兵的右手臂,从上往下,重重地砸在了刀身上。 他要闪避,已经来不及,于是本能地选择了格挡。刀身裂纹出现,韩青禹连人带刀,往右侧偏移。 所有人都因为这一幕愣了一下。 “这”,汇集的新兵们猛一下炸开,指着台上大喊,“犯……” 他们想说这是犯规吧?不是说好的老兵只闪不攻吗?难道说可以格挡?这是格挡吗? 但是他们的质疑,并没有完成。 因为台上的战斗根本没有停下来…… 被老兵砸中那一下,让韩青禹整个人向下挫,同时向右偏移。 但是他的刀,还反握在手里,他整个人向前的趋势,也还没有停。 “嗤啦……” 绵长的一声动响,韩青禹倾斜的身体惯性前冲,同时竭力拧转,右脚外侧贴地滑行,左脚蹬地发力。就这样,以一条流线般的姿态,沿着老兵的腰部划过。 而那声音,正是刀刃抵在老兵腰部划过的摩擦声。 声尽。 韩青禹的身形踉跄,在擂台另一头勉强站住。 这一刻距离他最开始出刀,大概还不到5秒。 老兵依然站在那里,没有急着回身去看韩青禹,而是缓缓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侧腰部……他没有受伤,但是整个神情状态看起来,就如同那里真的已经被切开一样。 全场意外的安静。 直到考核官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清晰地响起: “断臂,腰斩。” “11班,韩青禹,胜。” ………… 教官楼,李王强手里抓着半扇刚被他不小心拆下来的窗户。 “看什么看,还不抓紧安排一下团里的工作?再给我安排辆车。” “是。”手下人应声去了。 “我明天要跟这期新兵一起去检测现场。”李王强接着跟几位团参谋解释了一句。 然后嘿嘿傻乐着转回身,两眼发光,看着训练场上突然爆发的热闹场面,看着那个刚从擂台上跳下来的身影。 “我跟你们说啊,今天晚上我就上九军山英灵壁,我跟老伙计们讨个人情保佑去……这个孩子测出来要是C级以下,我老李这辈子跟他们……就掰了。要是B级以上,我请他们喝酒,喝三天三夜。” 37.你的星光在路上 为了一个新兵,李团长把二十多年的友情赌上了。说完这段话后没等得及新兵半程结训仪式结束,就匆匆带上几瓶酒,驱车去了九军山,英灵壁。 李团长去“威胁”他的老伙计们去了。 办公室里大伙儿心情都很好,一群人说笑着,在背后公开议论,拿这事打趣。 “其实也不是,他就是实在高兴,但是有些话跟咱们说不上,憋得慌……才急着去找425团的老伙计们吹牛逼去了。” 团参谋长淡淡笑着插了一句。 “这样啊……”大伙想着平时也没啥形象的李团长,猜想这个“说不上”的意思,大约不是不能说,而是即便说了自己这些人也体会不到,或至少体会不深。 参谋长说:“嗯,再还有大概就是紧张,你们没看出来么,团长刚才除了高兴外,其实还很紧张。” 众人努力回忆了一下,先附和说:“好像是有一点”。然后肯定说:“是的,有。” 有人找到了脑海画面中先前被忽略的一个细节:李团长走的时候,似乎是把那半扇窗户拎手里一起带走了。 对照现场,确实是带走了。 “是啊,但是不奇怪。”团参谋长点头,带着几许感慨,缓缓解释道:“毕竟咱们425是有过红色板擦的啊,以前在整个华系亚方面军都是响当当的……后来没了,就一直没落了下来。” “老李425出身,在这里呆了二十多年,接手425到现在,也有五年了,考虑年纪……425能不能在他手里重新站起来,很大可能就看接下来这几天了。” 平静说完这一句,团参谋长偷偷把自己其实一样因为兴奋和紧张而有些颤抖的双手握拳揣兜里,出门开始检查明天出发测试地的各种相关事项。 只不过他其实控制不住,总是走神。 “B级以上啊,只要B级以上……以这个孩子在700储备站事件和这段时间表现出来的品质、心性、决断和潜力……425就有机会再现一支顶级区域小队,再见一个‘颜色加板擦’的番号。” 参谋长在心里默默一直想着。 从某种程度上说,源能融合度大概并不完全具有决定性,比如当初425的红色板擦,其实也就队长一个顶级战力,但是整体团队的实力,依然超过许多平均融合度更高,高融合度成员更多的团队,站在顶尖。 可是,它有一个下限,或者说一个基石位置,摆在那里……当一支小队没有B级以上的成熟战力存在,它再怎么完美默契,也不可能顶尖。 再比如劳简,他这段时间天天都在叨咕以752今年的战绩,至少能排进全军前二十小队,李团长毫不留情就给否了……理由是队长太弱,才C级。 当然现实也并不是每个B级以上都会成为顶尖战力,单以B级而论,实际的情况甚至可能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因为源能融合度的高低是完全随机的,而每个个体在心性、品质、能力甚至是运气、遭遇上的不同,对他们未来的成长,影响都太大了。 简单一句话说:B级以上,有机会但不一定能成为顶级战力;B级以下,目前阶段绝无可能成为顶级战力;同等级不同的人,实力也有高低,差距也可能很大。 但是,和李团长一样,参谋长坚信:那个孩子只要有B级以上的融合度,他就几乎绝对会成为425的下一个顶级战力。 这才是他们兴奋和紧张,深层真正的原因所在。 ………… 韩青禹本身,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身上被寄予的厚望。 甚至他也并不知道,自己在从遇到劳简,到700储备站那一晚,再到这半程新兵期的整体表现,到底有多惊艳。 毕竟他最初见识蔚蓝的第一眼,就是一场从头到尾完整的战斗,受到的刺激和震撼都太大了,以至于心里不自觉设定的对比对象,一直都是劳简这样的十年老兵,以及他的752小队。 喧嚣过后的训练场,张道安站在司令台上,终于向新兵们解释了“生食”的理由,以及“传统夜”的由来和存在。 这一刻像是一个段落的结点,新兵们满场唏嘘。 而11宿另外的7个人,没一个顾得上感慨和品味,他们不由自主,不约而同,谨慎小心的,集体把目光投向韩青禹,眼神里满是急切和惊惶。 韩青禹只好先恰如其分地表现出来一些忧虑和慌张。 然后才宽慰说:“都说只是存在细微影响,细微啊,我也就吃了一口……没事的。而且事情已经是这样了,后悔也没用,就干脆别去想。” 大伙儿都觉得青子的心真太大了。 而事实,就是没事的,吃肉对韩青禹完全没影响,他也根本不担心。 因为如果事情确实如张道安所说,每个人的源能融合度测定都只一生一次机会,那么他,其实早就已经有过第一次了…… 只可惜那个第一次太匆忙,韩青禹当场什么感觉都没有,就结束了。 后来他又有了第二次,但是是在野外,现场环境和情况也都很紧张。 所以,这次……一定要好好感受一下。 想罢这些,韩青禹听从指令,上台去领了那面锦旗。 从它匆忙被从箱子里拿出来的情况以及本身皱巴巴的样子看,它今天似乎并没有准备好被发出去,或甚至可能,已经被压在箱底好几年了。 这也是1990期蔚蓝联军唯一目击军团第九军第425团新兵营,今天发出的唯一一面锦旗。 虽然丑,但是锦旗上面的字有点有趣,写的并不是一般比赛获奖的项目、名次,也不是妇科圣手之类的表彰,而是一句含糊不清的话: 你的星光在路上。 韩青禹想了想,觉得这句奇怪的话大概是以前直接翻译过来的,毕竟蔚蓝联盟最早萌生于西方,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他们先建立和固定下来的。 正好此时台下也有一个西方人。 米拉站在人群里正看着他,笑逐颜开,一身灿烂。 这让韩青禹有些不安和内疚,难得一次的,认真想要哄她开心一下。因为很可能,在米拉还不知道,还在满心喜悦和憧憬的这一刻,他早已经亲手打碎了她的队长梦……至少,他也是那个梦碎裂的开端。 下台,站在米拉面前。 “This is ……for you。”韩青禹努力认真,说了一句蹩脚的英语,左手锦旗,右手敬礼,“愿为你而战,米拉队长……” 他想着那就在这圆一次米拉的队长梦。 却不知道按道理“队长”后面应该加什么,殿下大概很强行,或不行,那么阁下? 结果这一犹豫的工夫,米拉已经雀跃着接过锦旗,亲了一口,然后灿烂笑着看着韩青禹,说谢谢你。 是的,亲的是锦旗,而不是韩青禹。 这让11宿另外的七个人都松了一口气,总之英雄美女什么的,最恶心也最讨人厌了。 人群散场的时候,米拉避开其他人,再次找到韩青禹。 “你的家里很需要钱是么?”她说:“那个,那天你说奖金,我没来得及回答,但我其实是有存款的,只是不太多……” “不用了,说了是玩笑啊……正好手表差点忘了还你。”韩青禹神情洒脱,把之前拿来看时间的手表还给米拉,然后顾自往前走。 “我就只有两万多块。”米拉在身后说。 啊……两,万,多,吗?!怎么这么有钱?!韩青禹整个人就像是突然踩进了粘稠的泥潭一样,僵在那里…… 努力了,做到了不回头,但是他也拔不动腿。 “你怎么了?青子。”温继飞从不远处跑过来,仔细看了看他这奇怪的造型。 “没事,就可能刚刚打得太激烈了,我有点累,脚下发沉,走不太动。”韩青禹说:“来,你拉我一把。” “刚刚……有很激烈吗?”温继飞疑惑,但还是伸手拽了他一把。 “是的,很激烈。”韩青禹终于把脚从泥潭里拔出来了,痛心走开。 两个人并排走了一会儿。 11宿的其他人追上来,一群人说着笑着,一起朝宿舍走去,回去整理东西,准备明早出发。 米拉还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这一刻训练场上如他们一样的年轻的背影很多,偶有独行的,但大多三五七八成群,带着各种神情,各种不同状态,走在夕阳的余晖里。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成排,拉得很长。 米拉突然想起来自己以前唯一一次见过那个被叫做“山羊”的老人。 当时在台上,他说:“蔚蓝联军虽然看起来是军队建制,但其实不能算作军队,这里包容伟大和狭隘,神圣和疯狂,包容爱情、家庭……叛逆和迷惘,希望和绝望……蔚蓝这一群人,得有一份饱满的生活。” 他说:“不一样的,太多东西不一样了,如果蔚蓝联军真的完全搞成军队那样,那么它,应该早就已经不存在了。” ………… 这一晚,新兵们多少都有些激动或不安,睡不着。 这一晚,李团长在九军山英灵壁喝醉了。看守公墓的残疾老兵们也没去赶他……九军山总是会有在英灵壁前喝醉的人,常常都有。 “知道吗?今天那小子手里如果是一把死铁的刀,他就真把那个老兵杀了……把一个穿简易装置的老兵,杀了……五秒钟。” “服不服气?” “我这眼光。” “老三你先别急着说话,我知道你肯定不服,你觉得自己以前也弄中了嘛……可是那能一样吗?人这是正经斩杀,懂吧……你那搞的,裆下飞刀……搞什么玩意都不知道。” “说真的啊,你们帮我这次,给那孩子保佑个B级以上……行不?” “呐,我今天跟你们说句以前从来不肯认的老实话,其实我……我从那年一个人顶了大尖三分钟后,就已经半废了……可是425,425不可以这样下去啊,这样不像话。” “兄弟们,……” 第二天早上出发,李团长是被人扛上车的,也许他想一个人撂倒所有老伙计。 和来时一样的罩着墨绿色篷布的大卡车,这次一排得有十几辆,而且连车篷布都始终是拉着的,有老兵坐在车尾看守。 人挤在黑漆漆的车斗里。 电视小说里说有厉害的人能在这样的环境里凭想象记住车子行进的路线。韩青禹不能,他只能凭车上摇晃的幅度和速度大概知道,现在是大路、小路、盘山的险路……何况车子一直走,他还得睡觉。 有时候他们会被放下来,在某处没有人烟的山林边,洗漱、放水,舒展筋骨,然后再吃上一顿不怕被筷子戳到的生鲜大杂烩…… 这种时候多是夜里,满天星光。 38.源能场 没有人告诉他们要去的地方在哪里,也没人说车子到底还要走多久。车上的氛围从刚开始的期待和紧张,逐渐变沉闷、阴郁。 若不是偶尔可以看星空寥廓,这种沉闷和阴郁或许还会增长。 团参谋长上车慰问,说:“黑漆漆的,很难受吧?我理解,可是没办法啊……要不干脆这样,你们把这个车厢当作是破茧前的蛹,怎么样?” 他是文化人,声音亲切而有感染力。 “其实你们还没真的见过蔚蓝联军呢,想想”,他带上笑意继续说,“你们在之前的生活基地有见过联军的旗帜吗?” 大伙想了想,答案是真的没有。 “等过了检测这一关,到穿甲那天,你们才会见到真正的蔚蓝联军。而那时,你们也已经是其中一员……” 参谋长尝试用期待驱散阴郁的氛围……正说着呢,车队突然在某处接连停下。 外面似乎是一处隐蔽的关卡,参谋长下车应对去了。 之后的行程,像这样临时检查的关卡开始越来越频繁的出现。这大概说明他们距离目的地正越来越近,而那个地方的防卫等级,很高。 “欸,青子,问你个事。”温继飞坐过来说。 他俩在车上有一个其他人没有的好处,可以用方言对话。南方偏远小县城的方言,晦涩难懂,哪怕聊一些不合适的,也没人了解。 韩青禹说:“你说。” “就,你当初是因为被劳简骗了嘛,现在知道其实有别的出路了,如果可以给你选……你还愿意去目击一线砍大尖吗?” 这次居然是一个正经话题……大概不正经的,都聊完了吧。 “嗯。”韩青禹没犹豫,直接点了点头。 “为什么啊?你当初……”温继飞不解。 “我是这么想的。”跟温继飞当然可以说,韩青禹左右看了看,小声说:“现在咱们已经明确知道大尖的威胁了,对吧?” “是啊。” “而且知道它们很强,比我们强得多……只不过暂时的数量,还能用人命去堵住。”韩青禹这么说道。 “那你还反而愿意上了?”温继飞听着不解,夸张道。 “对,就因为这样,我更要上一线……我想变强。”韩青禹神情笃定说:“我是这么想的,如果能打,能顶住,我们就和所有人一起,拼命去顶住……要是真不行,至少蔚蓝不会一下就被全毁了吧?那我们如果很强,至少带着家人亡命的时候,能多一分机会。” 这一刻韩青禹的想法很小民,很朴素,也并不伟大。 就如他最近总是心心念念,想着如果能在参战前再弄个万把块钱寄回家,大概就可以不用再那么怕……怕会某天突然就死在战场上了。 “也对哦,那你带着你爸妈,我的话……”温继飞认真想了一下,抬手拍了拍韩青禹的肩膀,然后沉默。 大概在想,自己的爸妈,爸妈的新家人,两大家子这么多人都带着吗?那不好带啊。 “那你说我要不要带上姚悦啊?”他突然转头,说:“就多她一个,你不嫌累赘吧?……欸,不对,她肯定还要带她家里人,那就又好多人……” 温继飞开始数数,犯嘀咕。 姚悦就是他初中时候约定好一起上大学,现在在越大的那个姑娘。 韩青禹在黑暗中狡黠笑起来,故意说:“原来还这么惦记啊?那你先前不是还说准备这里一个,外面一个吗?……她能同意?” 温继飞:“别闹,说正经的呢……你还不知道我,我读高中就没正眼瞧过哪个女同学,没错吧?那我就是说着玩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韩青禹笑了笑,说,“我也没有喜欢的人。” “也是,你不懂爱情。”温继飞挤兑完了,沉默了一会儿,跟着突然叹了口气,“唉,来之前我还跟她打电话呢,说我到部队一定努力,将来考军校,当将军,当英雄……她说那正好,她想当记者,到时候可以来采访我。上次写信我还提这个。” 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顿了顿,接着很着急的样子说:“不行,听你这么一说,我得赶紧想办法再去给她写封信,先说一下……” “说什么?”韩青禹说:“这事不能说,你知道的啊。” “知道啊,我就跟她说,万一我还没考上军校,也没当成英雄,就……不见了……希望她别笑我,也别埋怨我。还有,告诉她要是哪天我去带她走……并不是我当了逃兵,她得跟我走。” 韩青禹想了想,“你这样写过不了审查的……另外,你也别太担心了,因为我,可能很强。” “哦,这都不能写么……”温继飞顿一下,扭头,“啊,你刚说什么?” 韩青禹:“我说我可能很强。” “嗯,我也可能。” 正说着,剩下几个 11宿的室友摸了过来,挤坐下。 “欸,青子……这就半程检测了,得抓紧说个事。” “嗯?什么事啊?” “就,以后上一线了,大尖要是砍我,你记得帮我砍它啊。” “好。” “还有我呢……到时候大尖要是追着我砍,你就追着它砍。” “行。” “要是我碎了……你得给我拼拼,弄个囫囵的。” “那你回头得先脱光了给青子看个仔细,哈哈。”温继飞接话。 其实扯淡里尽是关于未来残酷的想象,但是话,都是带着笑意说的,一群人说着说着都笑起来。 ………… 再一次,车队突然摇晃着停下。 人在睡梦中蜷了蜷身体,或翻个身继续。 “醒醒,醒醒……”车厢尾部的篷布被拉开了,上来教官提醒说:“到了,准备过关下车,接受检查。” 到了么?韩青禹迷迷糊糊睁眼,看了一眼车外,天光朦胧,似乎是清晨破晓。 六天五夜。 接下来,车队先作为一个整体,接受了又一次严密的检查。 过关,从打开的车尾,他们可以看见连片的灰色建筑和大片平坦的土地,很大,很大,乃至于一眼看不不到边缘。 成队的背着源能立体机动装置的人在站岗,巡逻。 “下车。” 团参谋长喊。 韩青禹从车上跳下来,发现是在一个停车场。 “哇……你们看。”有人喊。 大伙转头看去,都有些惊叹,偌大的停车场,一色的军绿色卡车和吉普车整齐排列,一眼望不到头。 “怕不得有几千辆,这得多少人检测啊?”刘世亨踮脚张望,说:“里面那些房子,不会都是源能场吧?” “你想得美哦,当源能场是大白菜呢?就一座,知道吧……不过今年新兵是真多。”旁边一个教官接了一句,也跟着踮脚张望。 “那为什么不分开建几座小点的呢?”有新兵好奇问。 教官不回头说:“你问我,我问谁去。” “你们看那。”这时温继飞突然兴奋地指了一个方向喊。 大伙闻声转过去。 “这……飞机……运输机?!” 远处的另一块大型场地上,赫然停着十几架体型巨大的飞机。 所以,有人是坐飞机来的。 “是不是很气啊?”李团长走过来,先是哈哈笑了几声,接着自己很气,说:“就是这样啰,妈的,近的反正近,实在远的有飞机坐……就咱们这些不远不近,五六天路程内的,最他娘的惨。” 团长说着扶了扶腰,骨头嘎嘎响。 一队穿着装置的联军士兵走过来,领头的军官先跟团参谋长交接了几句,而后招手喊:“新兵列队,接受检查。” 对个人的检查一样很严格,每个人进去先脱光光…… 进场,负责指引的士兵把人带到一块空地上,“你们团就在这扎营等通知吧……辛苦了。” 竟然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425扎下营帐,接下来,就是茫然的等待……不过还不错的一点就是这里有人送吃,送水。 吃了睡,睡了吃,挺安闲的。 一天一夜了。 营帐不远处,李团长和团参谋长还有一些教官一起,正围拢着抽烟聊天。 “这他娘的,按说应该给咱们先排啊”,李团长喷一口烟,啐掉烟头踩了,不满说,“咱还得回去呢,又是六天五夜的车……他娘的,他们坐飞机的,不该往后靠靠啊?” “就是。”教官们都说。 团参谋长笑一下,说:“没办法的事,一直的规矩就这样,除了近处几个最先到的……剩下都按排名分等,再一组几个团一组几个团地混着来。” 这一句扎李团长心了。 “那啥,孩子们情绪都还好吧?”他主动岔开话题。 “都还行。”教官们大多都说。 “其实这玩意不行也没事”,也有人说,“又不是考试,紧张了怕考不好,得放松准备啥的……就都是命。就我那年啊,有一孙子,拉裤裆让人给拖着过去的,结果后来遇见……说B级。这他娘的哪讲理去?” “是啊,就是。”在场除了李团长,剩下最高也就C级,想着融合度这事真心不讲理,大多都有些郁闷。 “425、425……”一名军官边跑边喊,“负责人在哪?” “这呢。”李王强和团参谋长兴奋迎上去,先递了证件,然后接过来一张安排表。 “安排表保密,你们应该都知道的,记得按时送队员过去。”军官敬礼,离开。 人走后,就李团长和参谋长一起看了看安排表。 “欸,老李,你说为什么这安排表要保密啊?还有,咱一个团来的新兵,还非得错开,跟别的团的人混一起测……”团参谋长问。 “不懂,懒得管。”李团长说。 ………… 这天晚上,韩青禹是在睡梦中被叫醒的。 参谋长推他同时喊他的声音很轻,说:“起来了……起,到你了。” 韩青禹这才发现大号营帐里已经少了一部分人。 参谋长和李团长一起把他送到一个通道口。 “你自己去……记得别紧张啊。” 明知道紧张、放松什么的,其实都没意义也没影响,李团长还是伸着脖子轻声细气地叮嘱了一句。 看着人消失在通道里,回身脸朝天,“老天保佑。” 团参谋长看得发笑。 “走。” “干嘛?” “你不是有个大学师姐在这边弄科研嘛,走,咱找她关系,打听结果去。” “啊……就不能等着么?也差不了太多……” “不能等。” 李团长拉着参谋长匆匆而去。 “还以为就我一个人检测呢。”韩青禹从通道里出来,面前是一块篮球场大小的空地,站满了生面孔,“不过想想也是,一个一个来的话,得测到什么时候去?” “安静。”一名军官喊了一声,让现场安静下来。 然后他自己站到一个小高台上。 大概是已经重复了太多遍了,他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和绵软,“接下来,你们就会进入源能场……这一点没什么好注意的,排好队列往里走就好……这里要提醒的是,源能场可能会放大你们人生中的一些情绪或者可能是痛苦什么的,有些人可能会在里面哭出来,也可能乱喊乱叫,疯了一样……都没关系,记得往前走就好了。” “好了,列队。”军官最后说。 韩青禹站在陌生的队伍偏后的位置,埋头跟着走了大约有五分钟…… 队伍刚开始都是沉默,茫然的,然后,声音渐渐大起来。 夸张的不止惊叹,还有眼神。 “好大。” “好漂亮。” “原来源能场是这样啊?!” “……” 眼前的这个东西,韩青禹想了想,觉得如果一定要找个近似的建筑,大概就只能是一座大型的防空洞。 但是与防空洞的晦暗和灰色水泥墙体不同,这东西,太漂亮了。 像……有点像那种电视里放的,特高级的海洋馆,就是那种通道样式的,玻璃做的,人走进去,两边和头顶都是透亮透明的,然后有水,有鱼。 只不过这里面没有鱼和水,有的,是氤氲的雾气,很淡,从海蓝色的墙体里渗透出来。 就连脚下的地面,都是海蓝色的源能块。 韩青禹知道那是源能块,虽然它们和他见过面的,略有些不同……也许是提炼方式不一样吧,具体他就不知道了。 源能场外有别的工作人员。 “这个,都看到了吗?”年轻的军官指着源能场外悬挂的一些装置大声问道。 “看见了。”队伍里回应。 韩青禹默默数了数,装置八排五列,四十个。造型跟劳简他们穿的不一样,跟格斗考核那天老兵们戴的也不一样。 “这个叫源能应激装置……接下来,注意看。” 军官说话,他身边另一名女军官取下其中一个装置,开始现场演示。 先把一根金属带像皮带一样在胸部绕一圈,扣在胸前,然后背上一个没有切口的长方形铁质匣子,最后,从匣子上牵引出来一跟金属带,连接在胸前“皮带头”的位置。 “都看清了吧?就这么简单,待会儿你们就这样,五人一组过来,戴上这个……走过去。到那边再把装置解下来,交给那边的工作人员,明白了吧?”男军官吊着嗓子喊。 “明白了。”队伍里回应。 男军官一招手,“好,开始……” 第一批人走进源能场了。 走过一个弯,身形消失……什么都没发生。 第二组,还是一样。 第三组…… “长官,这东西,不会坏的吧?怎么谁进去都没反应……可别给我测错了啊。”有陌生的调皮新兵在队伍里问了一句。 女军官笑了笑,说:“你坏了它都坏不了。” 她的笑容仿佛是一种鼓励。 “那我不是怕我融合度太高嘛,给他弄崩了。”新兵继续打着趣。 女军官也不介意,耐心说:“你再厉害,也就源能场消耗大点,这个不存在冲突或者崩溃的,哪怕你前无古人……下一组。” 队伍往前移动。 韩青禹放松跟着往前走,他面前大概还有五六组人。 “嗡!” “嗤嗤嗤……” 突然间,源能场在一个古怪的大约类似熄火的声音中,逐渐暗了下来。 “卧倒。” 也不知是哪个警觉的家伙喊了一句。 “啊~”新兵们惊呼着,稀里哗啦集体卧倒。 就连两名现场军官都稀里糊涂跟着卧倒了。 所有人都是意外惊吓之下的条件反射…… 除了韩青禹。 因为就算没有人喊那一声,他也会喊出声,也会趴下去……刚刚,毫无预兆,突如其来,他仿佛跟一辆重型卡车迎面相撞。 撞不过。 内脏剧痛,韩青禹趴在地上,强忍着,连忙调动体内残余的液态源能,开始流动,缓解痛苦。 同一时间,源能场控制观察室里,几十名科研人员集体愣了愣神。 “什么情况?”负责现场指挥的领导着急问。 “好像是……源能场应激装置故障。”一名科学家回答,他试着想找一个更恰当的词,比如,短路?不对。 科学家放弃了。 “能修复吗?”领导问。 短暂的检测过后,科学家回复:“嗯,没问题,应该重启就可以了。” 领导松一口气,点头说:“那就先测试。” 现场,源能场重新亮了起来。 “长官你看……我就说我太厉害,你还不信,还说不会坏……崩了吧?!”那名厚脸皮的新兵一边在穿装置,一边还在笑着调侃。 包括两名略有些尴尬的军官在内,现场笑成一片。 笑声中,韩青禹无比谨慎地,向前迈了一步。 没事,没事了…… 这回没有重型卡车突然撞过来。 一组又一组人消失在源能场通道内,这次,一切都很平静。 “下一组。”女军官喊。 韩青禹走过去,穿上装置,和另外四个人一起,走进源能场。 他看起来很平静。 但其实……无比小心。 第一步。 “嗡。” 源能场没崩。 是韩青禹背后的匣子震了一下,而后,蓝光亮了。 刚刚走过去了那么多组人,没有一个人,在视线范围内激发过蓝光……正因为此,才有人怀疑源能场坏了。 其实那才是最正常的情况。 现在……才不正常。 当场,两名军官瞪眼张嘴,面面相觑。 控制观察室内。 “咯……” “咯……” “哐当。” “咔哒。” “啪……” 第一时间十几个人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凳子后推,翻倒,砸在地上。 “又怎么了?又怎么了!”指挥领导端着水杯跑过来,因为太着急,杯子里开水晃荡,漾出来,洒在手上,烫得他龇牙咧嘴,慌忙低头去拍打。 这一刻没有人顾得上去帮领导的忙,就连平常最懂得察言观色的工作人员,都忘了去关心领导拍马屁。 “源能感应度……”一名科学家手指着屏幕上,源能场入口处的蓝光,半转身定定地说:“源能感应度……超S级。” 源能感应度这个数值,是科研所内部使用的,通常作为辅助参考,并不对外公布。 会被公布的是更核心的……融合度测定结果。 但是,两者其实相关,而且眼前这样的感应度……实在太惊人了。 “你说……什么?”领导定住,抬头,还握着水杯,好像手也不烫了。 “源能感应度……超S级。”工作人员重复。 “看着啊,看着啊……啊,嘶啊~”领导开水又洒手上了。 39.归档序列 蔚蓝联盟融合度检测特制专用的装备叫做源能应激装置,其中有“应激”两个字。 装置单线路连接,背后是源能匣,但是空置,不放源能块,唯一金属带直连心脏。 运转程序一切都是自动完成的,无需操作,也不需要被检测者在整个过程中有任何主动行为。 其中第一环节:当被检测者走进源能场,感应到源能,源能匣蓝光即会被激发。 这个第一环节,涉及的就是源能感应度的问题。 源能场本身趋近防空洞造型,但是内部有几处弯曲。其中,距离入口十三米左右的第一个弯道口,在历代科研人员的口中有一个传统命名,叫做“凝望转角”。 通常,当一组新兵走进源能场,监控观察中心内的科研人员们都会抱着期待,集体凝望他们的背影。 而当他们的背影经过那个转角,背后蓝光没有激发……分组组长以及重点科学家们就会放弃后续观察,去泡个茶,上个厕所什么的,或者只是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聊聊天,把后续观察测定工作交给设备和下属。 没办法,每次检测,他们的工作量和重复度实在都太大了,见得多了,对于普通的结果,就很难保持热情和期待。 而且源能融合度本身,完全随机,与特征、素质,乃至基因、血统等等,都毫无联系,所以要说他们会提前特别关注和看好某个人,也是没有的。 总之,简单通俗地说,“凝望转角”就是“杰出”和“普通”的分界线。 历史已经证明,99.9%在走过这个转角前不能感应到源能存在的被检测者,测定结果都是普通融合度。 其实这个历史统计数值,是100%。之所以拿出来讲的时候不说100%,是因为科学家们觉得自己还不够了解源能,所以保留谨慎。 至于说被检测者能不能赖在转角前不走? 没用的,也是不行的,装置有设定时间,到时间自动关闭……不管你走还是不走,也不管你是不是一直停留在源能其实相对最稀薄的入口范围。 刚才的情况,现场这拨人的检测已经接近尾声了,在那个年轻人出现之前,还没有一个人在“凝望转角”前激发蓝光。 这是正常情况,或者说是测试期间的日常情况,不管基数大小,绝大多数被检测者的测定结果,都会集中在D、E两级。 然后……刚刚发生的那一幕,是这样的。 观察室一如平常地对新上来的这组人保持凝望,没有任何特殊。 韩青禹也像其他被检测的新兵一样,在入口外穿好了装置,深呼吸……其实他因为担心“重卡再一次突然冲撞”而心情紧张不安,手心出汗。 最后,咬了咬牙,低着头,跟其他人一起迈出第一步。 第一步,脚掌落地的瞬间,背后蓝光激发。 准确地说他当时其实还有一只脚在入口之外。 就这个瞬间,现场的两名军官懵了,监控观察室里的科学家们炸了…… 只有现场剩下的最后几组新兵,因为不了解,搞不清楚情况,还在茫然议论: “欸,看,亮了。” “是哦,原来那个会亮啊?” “为什么啊?不会是……里面很暗吧?” “……扯淡。” “就是,很暗不会装灯吗?” “……那这个是什么意思啊?” “估计有点厉害。” ………… 监控观察室。 在现场指挥淋着开水喊出来“看着啊,看着啊”之后,除了他惨痛而压抑的嘶啊声,就再没人说话了。 沉默中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个背影身上。 S?S…… 其实,在日常的绝大多数时候,当属于蔚蓝联军的普通士兵和军官们互相讨论源能融合度,他们是不提S的。 因为他们大多没切实听说过可靠的信息,或偶有几次听到传闻,上面的态度也始终是:不承认,不讨论。 但事实,那是存在的。 也许因为规模和基础较大的缘故,或者一些其他未知的原因,蔚蓝联军华系亚方面军在他过去的八十年历史中,曾经诞生过一共9位源能融合度超越A+的存在,即S级。 其中至今存活的,有5人。 5人中一人的姓名以及一切信息都已经被蔚蓝联盟列为禁忌抹去。 另外4人,目前均仍服役于联军。 其中两人驻防科研所;一人特许,自由行走;剩下还有最后一人……他执掌唯一目击军团,已经超过二十年了。 总之,S级很少,正因为S级数量的极度稀少和讳莫如深,现实中,充实蔚蓝联盟以及华系亚方面军璀璨历史星河的真正主体,其实是实打实留下更多故事和传说的A级和B级,以及更多虽然融合度等级不高,但是做出过伟大事情的蔚蓝人。 至于蔚蓝联盟之外,除去那个禁忌的名字不计,目前可以确认的信息:至少洗刷派几个组织中的“雪莲”,肯定是存在S级的。 至少一人,具体信息不详,成长情况和实力水准不详。 而自保派的几个组织里到底有没有S级存在,因为警惕和关注相对较少,反而暂时不清楚。 “单就源能感应度来说,算上那九个,他能排前三。” 安静的观察室内,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科学家盯着监控屏幕目光不移,突然这么说了一句,然后,没有后续。 前三不是第三,而是暂时无法区分。或可能他其实就是第一……要不然,刚才汇报的那位科学家也不会用“超S级”这样的形容。 与此同时。 韩青禹本人,当然还不知道这些情况的发生,他才刚在源能场内走出他的第四步,背后蓝光持续…… 源能从刚才那一步开始,就已经在涌向他的身体,吸纳融合的过程,已经开始了。 “果然,提炼后的源能块纯度就是没金属块本身高。” 身体上的涌动感再次证明了韩青禹之前的猜想,虽然目前这种源能全方位温柔包裹和侵透的感觉很舒适,但是,金属块是“biu”一下就没了的。 “还好,现在也不算慢。”他想着。 就这样,一边享受着这种吸纳,一边,韩青禹终于一步迈过了“凝望转角”,至少对于源能场入口外的人来说,他的身影,消失了。 然后, 咯噔。 韩青禹定住……又来了。 这次重卡没有直接撞过来,源能场也没有崩溃或怪叫,但是韩青禹本身,能够清晰感觉到: 巨大的压迫感,仿佛一辆无形的重卡,正在一触即发……随时可能与他发生正面冲撞。 “他怎么站住了?”监控观察室里有人说了一句,没有答案,因为停顿很正常,说的人也只是因为过度紧张而已。 “这是什么情况啊?”韩青禹站在那里,心情郁闷,“从撞我,到不撞我,到现在又想撞我……这其中的区别?” “刚开始,我身体里还有之前剩的一点液态源能;刚才被撞后耗尽了;现在进来,又吸收了,又有了……是这样吗?” “可是这也和外面军官的说法不相符啊,他们明明说的就是,你们什么都不用做,也不用怕……源能会自动与你融合。” “如果源能场有攻击性,哪怕是十万分之一的几率,他们都肯定会说吧?肯定会。所以,这不是正常情况。” 所以,源能场也没能给出答案,关于“我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韩青禹依然没有弄清楚。 “动了,朝前走了。”监控观察室里的人又说,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 是的,短暂的停顿和思索过后,韩青禹选择继续前进。既然想不通,就不想,既然“你”好像不许我吸纳,我就偷着来,抢着来…… 时间珍贵,出于对源能的渴望,他那种劳简口中不管不顾,执着的“匪”性,再次出现。 此时的韩青禹,看起来只是平静而步调平缓地走着,哪怕在监控观察室里的人看来也一样。 但是实际,他自己脑海中的画面:如同在看守老窝的凶恶大鹅面前拿它的蛋。 就这样,在意识渐渐可以感觉和掌握的冲撞触发边缘,一直调皮,一直贪婪…… 在中段以后。 同组另外四个人的蓝光也都亮了。 隔一会儿,韩青禹发现他们中有人边走边小声啜泣,另一个在大笑,还有一个,在含糊地嘶喊着什么,而他们彼此之间,似乎毫无察觉。 “这就是引导员说的……会被源能场集中放大的情绪吗?” 韩青禹刚想说那我为什么没有? 突兀的如梦境般的声音和画面在他脑海中出现: “山呼海啸……我会引领人类……是我,我将拯救蔚蓝……无数张开的手臂和仰天的面庞,我将站在那里……” 然后,是狂笑。 “这不是我,我特么就想活着。”韩青禹很确定,这不是自己的个性,更不是自己的……被放大的情绪。 又一个无法理解的状况。 韩青禹甩甩头,珍惜时间,继续一边偷,一边前进。 不知不觉,当他最终走出源能场,已经浑身都被汗水浸透。韩青禹交完装置转身,第一时间先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通街。 ………… “这……” 控制观察室里,来自统计工作组的工作人员拿着最终结果,神情语气都有些迟疑。 她手上的测试结果表上写着韩青禹测试的最终数据。 源能感应度:超S级。 源能融合度:A级。 全场都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和茫然。 “我查了历史数据……这种情况从来没出现过。”一名科学家目光望向现场指挥,犹豫了一下说:“要不,让他重测一遍?” 源能融合度检测从没有重测的规矩,重测也没用,这是常识。 “可是他这个不一样啊。”另一名科学家像是在为韩青禹争取,亦或者在争辩,挤上前指着自己手上的一张数据表说:“他的吸收过程前后波动很大,如果按照最开始的速度,他的融合度,肯定是S级。” “是的,而且我们要考虑一个情况,当时源能场刚崩溃重启。”另一个声音帮腔。 大概,他们都太渴望那第10个S了,这份渴望在期待和落空间徘徊也已经很多年。 现场指挥犹豫了一下。 “这样,你们先继续工作……我去打个电话。” 现场指挥拿着测试结果表走了。 电话需经过申请转接。 没一会儿,对面一个略有些苍老,但是亲和如同普通人家慈祥爷爷的声音传来。 “喂,你好。” “对不起,这么晚打扰您。” “没事的,我夜里上班。” “啊,好。您好……我这里是源能测试场”,现场指挥的声音和姿态都显得有些紧张和拘谨,“我打电话,是,是因为我这里刚出现一个特殊情况……” 接下来,他把韩青禹的情况做了他了解范围内最详尽的说明。 从编制上说,每一个唯一目击军团的人,都是对面那位老人的兵,这事问他的意见,让他做决定,总归是必要的,同时也是现场指挥让自己后续再无责任的办法。 “我们本来就还不够了解源能,以及和它相关的一切。”短暂的沉默后,对面那个声音平和说:“不用重测了,就这个结果。” 就这个结果的意思,等于就给出A级融合度……感应度是不公布的。 “……好的。”现场指挥应完稍稍犹豫了一下,继续道:“那他归档……” 这个问题按说是不需要问的,因为A级归档第二序列是已经延续几十年的规则和常识。 再一次短暂的沉默后,对面说:“次一序列。” 老人的声音似乎永远平和,说话似乎永远不急——但是他,其实一直在做决定。从他嘴里,人们感觉自己永远都不会听到犹豫不决和模棱两可。 “好的。” 次一序列,两年观察期。 现场指挥简单地回忆了一下自己关于这个特殊序列的了解,那里面,好像有拒绝者去年出来的那个天才,还有个语言学家,还有个“打铁”的…… 另一边,唯一目击军团最高指挥部,军团长办公室。 干瘦的老人放下电话,侧着头思索,接着笑了笑。而后,他低头从桌面的文件堆里翻找出一份材料——这是一份报功材料,昨天傍晚才送到他这的。 说是因为勋章等级的关系,需要他签字。 其实这份材料,老人开始拿到的时候就已经看过一遍了……很合理,也没什么问题,应该签。 只是因为想到这个字一签下去,每年就要多发好几块源能块出去,老头就心疼得握不住笔。 所以他当时就先没签,想着等到困得不行的时候再拿出来,一咬牙,一闭眼,给它签了就睡。 现在,他又把报功资料和相关人员信息重新看了一遍。 依然有些心疼,不过他还是摘了笔帽,低着头,一笔一划地,很认真地,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陈不饿。 一个很土的名字。 一个只能说端正但是绝不漂亮的签名。 ………… 韩青禹回到营帐的时候。 李团长和参谋长没在营地。 温继飞也不在营帐里。 40.儿子和爹(求推荐票) 倒是先前更早消失的刘世亨和杨清白都回来了。 大概刚检测完还有些兴奋,回来也没继续睡,挨在营帐门口小声聊天,看见韩青禹进来,就抬头问:“怎么样,青子?” “不知道啊,就走到头,然后也没人跟我说结果。”韩青禹摊手反问说:“你们呢?” “一样,没说结果”,刘世亨皱了皱眉头,失落道,“不过那东西后来我有感觉到……怕是逃不过。” 来自港城的刘世亨家里资产上亿,打猎打到大尖才被迫进来的,不想去拼命。 他本人一直都很坦荡地承认这一点,只是无力反抗,所以寄希望于融合度测试结果可以是“不能”或者“F”。 “我也有感觉”,杨清白笑着说,“感觉还挺舒服的。” “嗯。”韩青禹应了一声后,发现一时没话可说了,就说:“你俩都不睡了吗?你们不睡,我可要回去睡了。” 说完他抱着手臂钻回营帐,躲回被窝里,用部队给的薄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话说这地儿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到底是哪,这么大个基地,这么些人,要都隐起来,这得周边多大范围荒无人烟啊? 总之肯定靠北就是了,因为着实有些冷,风也大,九月下的气候,夜里穿外套还冻得发抖,睡觉得裹被子。 整理了一下,疑惑依然是在的,甚至又更多了些,关于自己韩青禹有很多东西搞不懂,也没有那个经验能力去判断。 只有此刻身体里攒的液态源能让他感觉踏实…… 就只是,想变强,活下去,而已啊。只要活着,很多问题自然都会有一天被解开,或永远解不开也不重要。 就在韩青禹快要睡着的时候,一只手隔被子轻轻拍了拍他。 韩青禹睁眼睛转过头。 刘世亨蹲在那里,“青子……以后能顾得上的情况,你顾着我点。要是有机会出去,或哪怕只是探亲,几十几百万的,我让人往你家里拿。” 他虽然这么说话,但是眼神里却没有拿钱砸人或者是找一个保镖的感觉。大概就只是……他从小所习惯的逻辑吧。 你缺的,我有的。我缺的,你有的。公平交易。 韩青禹想了想,不出声笑起来,然后从被窝里伸手,拍了拍刘世亨肩膀外侧,说:“我家那地方,过日子用不着几百万的……睡觉吧。” 虽然他这么回答,但是刘世亨听完莫名踏实。 另一边。 站在背风处等待的李王强终于看见参谋长回来了,忙把刚准备点的一根烟摘下来塞回烟盒里,迎上去。 “怎么样,找到人了吗?” “找到了,说了一下……师姐说她正好要去换班,合适范围内会帮忙打听。” “那就好,那……” “师姐让我们去后边等。”参谋长一边带着团长绕路,一边神情稍有些尴尬地嘀咕埋怨:“其实测试结果,按流程迟早都会到你这的,不然师姐也不能同意。这么做,其实还是有点违反他们纪律的……” “对对对,谢谢师姐……欸,师姐怎么这么好啊?” “师姐是好。” “好哦?”李团长翻眼珠子琢磨一下,“说是这么多年没见,你几句话她就肯帮忙,然后你跟这也是挂心埋怨的……欸,你俩以前是不是有一腿啊?” 参谋长:“……”腿?旧日情愫……有一腿? “这腿可以接上啊……”李团长建议。 “老李你说话注意点啊。”参谋长终于毛了。 “嘿嘿嘿,对不住,对不住……我没文化啊,你知道的,我道歉。”李团长觍着脸赔礼,说:“再说我这不是紧张嘛,嘴里找话舌头就容易乱跑。” “……”参谋长不说话了,闷声带着人绕到了一处屋后。 “这哪?”站一处墙根下,隔着有铁栏杆的窗户,李团长嗅了嗅味道,感觉不太对。 “厕所。”参谋长冷漠说。 “男的女的啊?” “啧……”参谋长翻白眼,无奈说:“废话,当然女厕所。” “哦”,李团长仰头想了想,猛地蹲下,“这要万一里面有个A级的女兵在上厕所,发现以为咱想干嘛,出来把咱俩砍死了……” “嘘。”参谋长也蹲下了。 隔一会儿,“笃、笃”的脚步声传来。 大概厕所里确实有其他人在,师姐没直接说话,咳两声接应上后,提笔写字,把手从窗户栏里伸出来。 能被打听的只有会被公开的信息,A。 李团长先起身,看到了,定了定。 “啪”,竟然给人姑娘手打回去了。 然后面无表情转身就走。 走得很急。 边走边掏烟。 手抖,烟掉了,也不捡。 再拿一根哆嗦着塞嘴里,摸到火机却滑不上火。 给烟抓下来,搁手心里捏了。 “老李,老李……你怎么了?”参谋长刚没来得及看到结果,只顾得及跟师姐摆了下手致歉,就一路追了出来,“老李……” 一个走,一个跑,参谋长终于追上了,伸手拉李王强衣服,“什么情况你冷静点啊,老李。” 李团长挣一下,没挣开,直接就地蹲下了。 “老李,老李……” “亲娘。”李团长缓缓地抬起头,“我没法冷静啊。” “那……唉。” “他娘的,做梦我李王强都不敢想啊……他是个A。” “什么?” “是个A。” “……哈?哈哈,哈哈哈,真的?!” “真的。” 两个人站起来,一边傻笑,一边像孩子似的互相闹腾,你捶我一下,我捶你一下,你推我一把,我推你一把。 S级太虚幻了,对于李团长他们这些基层军官来说,A级就是所知和所愿的顶点,B级能成长好了也行,很行。 B级和A级,都是有机会成为他们概念中的顶尖战力的。 比如第九军现在撑牌面的十大个体战力,就是七个A三个B。 这种混杂并不是说A级和B级之间天赋没差距,而是因为现实,个体的不稳定因素实在太多了,这关系到成长问题,还有“夭折”、折损等一些列问题。 在这一点上,425这些年基本已经全方位倒霉习惯了。 结果今年,一个冷不防,来了个A,而且正好就落在那个他们最看好能成长为顶尖战力,将来能撑起来425的韩青禹身上…… “好险。”回营地的路上,李团长突然说了一句。 “怎么了?”参谋长担心问。 “大前年,陈麻子那出了个A+,被军直属402团要走了。后来死了。”李团长定定地说。 “这……A级,他们确定就不会来要了?” “不知道,但是反正没先例……谁来要,我就跟谁死磕。” “嗯,不过其实军里也有军里的考虑,不管是B还是A,他们刚开始都一样很弱小……”参谋长本想继续说,可是如果不放到一线战场上去淬炼,他们又成长不起来。 但是李团长突然先伸出一手按肩膀,给他按住了。 “对的,你提醒我了……他现在是还很弱小。” “是啊。” “所以,咱俩先统一下思路。” “什么?” “他现在就425的亲儿子,以后,就是我们爹。” “……滚”,文化人扛不了这个胡说八道的比方,参谋长没好气说,“你要点脸,老李。” “我不要。”李团长说。 话虽这么说,两人还是在回营地的路上端正态度,把真正的思路统一好了——总之不管自己内心有多热切,多担心,多期望,都不能让那孩子太过明显地感觉到。 到地儿,李团长不进帐,站那,好想去看看A级小朋友睡着了没有,睡得好不好,有没有踢被子啊…… 不能去。 ………… 源能场通道内,温继飞正被一种巨大的孤独感包围着。 画面里,他看到老爸和阿姨走在一起,牵着后来的妹妹,看到妈妈身边站着叔叔,手上抱着后来的弟弟。 爸妈脸上都宠溺地笑着,跟弟弟妹妹说:“快,叫哥哥。” 弟弟妹妹都跟他不太熟,但是都很懂礼貌。 “哥哥。” “哥哥。” “诶。” 然后,妈妈搂着弟弟,抵着头说:“宝贝真乖。” 爸爸一把把妹妹抱起来,“哎哟,我的个小公主。” 温继飞说:“真乖啊。” 下一幕,他似乎又回到了上学时候的周末。 油、盐、水……水沸了,抓一把面,扔进去,熟了捞起来,坐在桌边吃。 油、盐、水……水沸了,抓一把面,扔进去,熟了捞起来,坐在桌边吃。 他似乎这样过了很长时间。 他在夜里病了,发高烧,肚子也疼……挣扎着爬起来烧热水,找药。 他以为自己会死在那个夜里…… “这星期去我家玩吧?”下一幕,韩青禹骑在自行车上问。 “好啊。”他说。 这一刻温继飞感觉很开心。 但是自行车在山路上骑着,骑着,画面突然又变了,青子一个人,似乎正在和学校里的混混们打架……不是,不是混混……温继飞看清楚了,青子拿刀正在和大尖搏斗,一个人打两具大尖……青子牛逼了,可,那是大尖啊。 温继飞想着那我得帮忙啊。 他正准备冲上去呢…… 韩青禹在分秒必争的关头回头说:“你别过来,你躲着。” “我……” “跑,回去。” “……” 巨大的孤独感,再次袭来。 温继飞努力挣扎,挣脱,他能感觉到源能的存在,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他也不管引导的军官是不是说主动没用……他拼命地,想多拿一些。 41.纪念碑日 第二天清晨,新兵们在一阵有些悲壮的乐曲声中醒来。 困惑议论着,穿上衣服出营帐。 在他们面前的营地,军帐之间,李团长和团参谋长,以及这次随行的教官们一起,正军装整齐,笔直站立,面朝音乐传来的方向敬礼……附近的几个营地也是一样的情况。 气氛肃穆,新兵们不敢说话了,连忙跟着站好,敬礼。 奏乐声停止,礼毕。 “今天是纪念碑日。”团参谋长面对新兵们说出了一个陌生的词。 从来都只听说纪念碑。 纪念碑日是什么? “是这样的,华系亚方面军在他最初的年代,或者干脆说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一个合适的地方可以去为牺牲的蔚蓝战士们建一座纪念碑。” “这个,你们能理解吧?” 团参谋长顿了顿,说:“就像我们九军山的英灵壁,至今都保留着传统,没有墓碑,也不在壁上写他们的名字,贴他们的照片……” 因为这些牺牲是无法向大众解释的。 参谋长没有明说,但是新兵们都懂,他们略有些沉重地点头。 这种隐瞒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而他们,是未来会被隐瞒的人。 “于是,蔚蓝定了一个日子,叫它纪念碑日。”团参谋长最后说。 每年的九月二十九,就是蔚蓝联盟纪念碑日。 “那,为什么是今天?”有新兵问。 “因为这是华系亚方面军历史上牺牲最大的一天。” “是大尖大规模落地吗?”新兵着急,继续问道。 这一次,团参谋长没有回答。 ………… 第一军直属第7团,联军内部喜欢打趣说他们是京畿卫,皇城军,因为他们悠久而荣耀的历史,强大的实力。 还因为他们戍守的区域,距离唯一目击军团总部相对较近。 “这是很难得的运气。” 第7团,第164小队,队长告诉他的队员们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像一个孩子。 他今天早上先是接到了来自第五军乌鸦军团的一次任务出击通报,而后,很快又接到总部的一个电话,告诉他们……今日无需出战。 作为一个蔚蓝联军的老人,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那个老人要来! 在那个老人执掌唯一目击军团的二十多年里,但凡纪念碑日出现梭形飞船降落预警,且区域范围能够赶得及,他都会来,亲手斩杀一两具大尖,为牺牲者祭。 但是这种机会其实很难得。 今年赶上了。 “防御区域内,职责所在……我们,可以去看。” 队长说完出门,走到门口,蹦了一下。 在164小队赶到预定范围不到十分钟后,三架直升机落地。 从直升机上下来的不止那位高瘦的老人,还有十几名年轻的军官。他们每个人身上都穿着立体机动装置。 队长上前敬礼,解释现场地形和预伏位置。 军团长回礼。 接着,就是如常规小队作战一般的漫长潜伏等待。 直到梭形飞船落地。 唯一目击军团军团长陈不饿,从潜伏坑里走了出去。身上是作战服,以及一件像是塞满了弹夹的作战背心似的东西,看起来很旧,很沉,也很不灵便。 “军团长身上那个……”小队的人小声问。 “第六代立体装置。”队长骄傲说:“我也穿过。” 但是,眼前的情况,跟随军团长一起出现的那十几名年轻军官并没有跟老人一起出去,他们仍呆在潜伏坑里,就像164小队的人一样。 “可不要小看他们,这些都是已经经过考察期,军团重点培养的个体战力。”队长向战士们解释,“你以为谁都有机会观摩军团长实战吗?” 所以,是单挑…… “我听说军团长年轻的时候可以一个人砍倒大尖。”震惊过后,一名小队战士激动地跟旁边人解释。 “年轻的时候吗?”有人反问他。 战士抬头,茫然地找了一圈,最后才发现,前方不远,军团长正扭头看着他,皱着眉头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我……” “你嫌我老了。” 说话间,梭形飞船弹射完成,两具黑甲大尖落地。 同一时间,陈不饿身上蓝光闪动,左右手各一把黑铁直刀,以一对二,形成对峙。 “怎么,你们那种肩膀上有一道红的家伙,就一直不再来了吗?还是在路上?” 下一秒,战士们惊诧地发现,军团长竟然在和大尖说话。 所以,大尖其实…… “他们听不懂,只是我想问,就问一下而已。”陈不饿没回头说。 “……” 既然听不懂,自然就没得聊。 立即,战斗开始了。 军团长的第一次出手,疾奔之中一脚顿地,接着整个人弹射而起,在空中双刀反握,左右同时……斩向两具大尖的脖子。 战士们:“……” 《源能立体机动装置作战手册》第一页,第一句:不要腾跃,不要腾跃,不要腾跃…… “如果你跳得够快,你就可以跳。” 解答从战场传来,金铁交击的声音中,陈不饿的第一次攻势,被挡住了,人从两具大尖之间穿过,在另一个方向,双脚同时蹬在一颗大树树干上。 “砰。” 回身再斩。 同时,其中一具大尖的柱剑也向他正面横扫而来。 刀剑相交。 “硬接吗?”战士们想着,等待碰撞的出现。 但是,预计中的剧烈碰撞并没有出现,陈不饿手中直刀在斩上柱剑的一瞬间,如同一片雪花落在剑身上。 一同化身雪花的,大概还有军团长本人。 他握着刀,整个人在空中随着柱剑横扫的方向移动。 “这不是功夫……源能在你的身体里浪涌,控制它……把浪涌叠到最高,就可以斩出你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力量……而精确把握回涌的时间,可以让你做到我现在这样。” 话毕同时,军团长连人到刀,已经随大尖横扫的柱剑旋移超过260度。 柱剑没有办法跨越大尖自己的身体。 但是军团长可以。 他人到大尖身后,在大尖一次横扫的强弩之末,势尽之处,从它颈后开始下落……双刀同时嵌入……自左下至右下,完成切割。 落地。 短短不到一分钟,第一具大尖在黑甲内升腾的气雾中“砰”一声倒地。 “我比你们想象的更不在意A、B还是S。” 这一句话是朝着那些年轻的军官们说的,说话同时,军团长镇定地站在那里……第二具大尖正疯狂扑向他。 陈不饿提刀一指。 “砍死它。” “啊?” “砍死它啊……我老了,你们不知道啊?” 军团长说完飞退。 十几名年轻军官连忙从坑里跳出来,一拥而上。 还好,他们都是顶尖战力,或至少,距离顶尖也不太远。 厮杀再次展开…… “像我这种人……多应该永远是一个目击一线的兵啊。”军团长趴在潜伏坑里,突然对身边的164小队成员们感慨。 说完他自己笑起来,笑声里有别人听不懂的情绪。 164不知该给军团长什么反应。 军团长也不介意,等到战斗结束,破片雨也结束后,才在他拍掉杂草、尘土离开潜伏坑的时候,回身敬礼,最后又说了一句: “其实真正支撑蔚蓝的,从来都不是顶尖战力,是你们……谢谢。” “快,找源能块,找源能块。”下一秒,老人像只兔子朝草丛奔去。 ………… “唯一目击军团防御的面积太大了,而且大尖落地的不确定性也太多,所以……我们才这么分散,才要跑这么远。” 纪念日下午,归程。 团参谋长正在向被卡在路口的新兵们解释。 他们要回去了,新兵融合度检测结果尚未公布,也不会在这里公布,它会在几天之后一起直接发到团里。 而此时,在他们面前不远的路口,李王强团长正在跟同属第九军的439团团长杨武东吵架,争道。 “别觉得丢人”,参谋长低头,摸了摸鼻子说,“团长也是为了你们。” “每个军这么多个团,不分路线,都一起走的话,老百姓还以为打仗了呢,所以路线都是分开的……团长能抢到这条路线的话,咱们就能少绕很多路……来时六天五夜,回去不到四天四夜。” 大伙都配合说:“哦。” 可是心里想的却是,就算争路线,可是这堂堂两个团长,听听,这吵得也太不像样了吧。 “你个秃子。” “你个废腰子。” “难怪小楠不要你。” “呵呵。” “……” 这都什么啊。 新兵们的目光耿直,团参谋长没辙了,清一下嗓子,“那个,团长和杨团长,以前是情敌……” “哇,所以最后是谁得手了?”温继飞兴奋打听。 “都没。”团参谋长说。 “……”温继飞神情茫然一下,朝身边11宿其他人说:“这样也算情敌么?这也太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说完他发现室友们神情不对……连忙转头。 “……”这么衰吗? 439的杨团长,正气势汹汹朝这边走来。 温继飞正想往参谋长身后躲。 杨团长已经踢着碎石,掀着尘土,铿锵走到眼前了。 “你就是那个A级新兵啊?” 他粗着嗓子,朝韩青禹问道。 42.老兵 “什么……我刚是不是听到有人说,A级?谁啊?” 这是人群给出的第一反应,他们大多数刚才都在热情讨论团长的陈年八卦,没有听清,所以当场有些迟钝和茫然。 “嗯,439的杨武东杨团长说,韩青禹的融合度测试结果,是A级。” 有听清了的开口说明,但是语气一样并不很肯定,只是简单地转述。 “啊……可是不是还没公布吗?他怎么知道?” “A级,真的假的?425有多久没出A级了?!” “是青子啊……青子!” 四下里的议论声从呢嗯、呢嗯到像蜜蜂狂舞,最后像炮仗炸开。 同时间,“啪”,参谋长抬头直接给了自己额头一掌,仰天闭目,恨不欲生,“去你大爷的李王强,昨晚明明不是说好的吗?回去从长计议……还自己说如果有必要,可以压一压。” 情况其实很明显,作为搭档,参谋长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肯定就是李团长刚跟老情敌互相挤兑,挤兑不过了……就拿A级往人家脸上拍。 这个不要脸的货。 另一边,李团长原本还得意洋洋打算跟过来继续炫耀,猛地看见参谋长的神情动作……回过神来了,心一虚站住。 剩下韩青禹独自面对杨团长。 “你是说,我的测试结果是A级?”韩青禹问得很诚恳,因为他确实也还不知道自己的测试结果。 整个425除了李团长和参谋长,就没人知道这事。 “嗯。”杨武东点了点头,一边观察韩青禹的反应,一边解释:“你们团长说是他昨晚和参谋长一起,找师姐打听的……保真。” “哗~” “真的是A级,真的是A级。” “厉害了。” 一片激动和喧哗中,未来的米拉队长伸出双臂……卡顿……放下。激动变落寞。 最后默默站在角落里,独自神伤:难了,完了……所以,为什么我当时要亲锦旗呢?我是外国佬,我是洋妞啊,我腼腆个什么劲? 425激动的场面有些扎心,但是都还在杨武东的预料之中,出乎他预料的是面前这个A级新兵本人的反应。 他都不激动的么?还是太激动整个傻掉了? 杨武东正想开口提醒一下呢,却是韩青禹先抬头说话了。 “那其他人呢?”他认真而期待地问道。 所以,他竟然还有心思关心这个?杨武东:“……那我,不知道啊。” “哦,谢谢杨团长。” 谢你个大头鬼哦。杨团长心说。 “……等等”,杨武东想到了他觉得唯一的可能,“你是不是其实根本不知道A级是什么概念?” 韩青禹:“嗯。” “……”杨武东呆滞一下,张嘴没声,张嘴没声……隔了大概有十几秒,才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解释办法,指着自己说:“你看我。” 韩青禹看他。 “我,融合度B-,个人战力全军排名前四十……前37名。” 杨武东说到这顿了顿,继而凑近了,才小声接着说:“你们团长,现在打不过我。” 明白了,韩青禹点点头。 跟着不自觉扭头看了一眼站在稍远处的李团长,心说这也就是没听到,听到……他们大概打起来。 “所以,记住了,真正的实力,并不是融合度检测测出来的,也不是源能块喂出来的……好好练,以后战场上见。” “最后,九军万岁,板擦万岁。” 杨武东说完转身就走。 出乎韩青禹的预料,这位刚还跟自家团长吵得不可开交,看样子也是气势汹汹过来找麻烦的杨团长,最后竟然只是为了跟他说这些话。 “谢……”他想说。 “不如我踢你一脚,你感觉下?”杨武东突然转回身。 “啊?” “一成力……来了啊。”杨武东这一句说得意外的大声。 跟着,不等韩青禹回应,垫一步提腿,“呼”,直接横扫过来。 韩青禹只能匆忙架起来双臂硬接。 “砰。” 一声闷响。 痛。 重。 “吱……” 这一下可不是当初训练场上张道安那一腿能比的,韩青禹整个人呈右弓步死死支撑,同时矮身卸力。 但是他整个人还是在退,双脚在地面干燥的黄土上滑行,犁开两道深深的痕迹。 “站住了?” “站住了!” 来自教官们的惊呼……在他们的眼里,退是正常的,令人意外的是,韩青禹站住了。 就连韩青禹自己,在某一刻都以为自己站住了,但是,不对……突然间,一股涌动地巨力拍向他。 这感觉,就如同你在跟绵连而稳定的海浪对峙,虽然艰难,但还是顶住了……然后,突然间,一个完全不同力度和速率的巨浪砸过来。 “轰!” 这一声,只有韩青禹自己能用感官听到。 他想调动液态源能都来不及。 下一瞬,在惊呼声中,他终于双脚离地,整个人以很快的速度,凌空砸向身后的卡车。 “哗。” 惊呼声四起。 425的人,几乎全体措手不及。 这要受伤的啊。 然后,杨武东动了,他仿佛早有准备,身形飞快疾跑几步,一把抓住韩青禹的衣服,将他拽了回来。 落地,两个人站得很近。 “不好意思,踢出来其实是两层力……而且为了保险,我还加了一层浪涌劲。”杨武东小声说。 韩青禹:“嗯。” “委屈你了……我想给我的孩子们一点信心,439的检测结果其实我也打听过了,最好也就一个B-”,杨武东顿了顿,说,“我不想他们觉得A级有多了不起。” 韩青禹一时没说话。 “同时也当是给你自己的新兵战友们一点信心吧,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没有那么高的天赋……要坚持下去,活下去,都不那么容易。” 杨武东最后小声说,说完转身,走向他的孩子们。 “算了,咱让道吧……谁让你们团长没忍住,以大欺小了呢?哈哈。”远远地,他大声笑着说道:“不过你们刚看见了吧,只要肯练,融合度,其实并不能决定一切。” ………… 四天四夜。 回程的路线,让425比去时早了两天一夜到家。说到家大概也不准确,因为几天之后,等融合度测试结果出来,他们就将离开这里。 十几辆卡车在425基地内相继停下。 透过车尾,新兵们看到了一个人,张道安。 大概是因为团长和参谋长都去了的缘故,作为总教官的张道安,这一次反而没有同行。 “奇怪了。” 下车的时候,有人嘀咕。 “怎么了?”旁人问。 “我竟然会因为看到张教官觉得亲切,他可是把我揍惨了啊。” “哈……你不是受虐狂吧你……欸,怎么我也有点?” “大概因为我们也正在慢慢变成老兵吧。”另一个人插话说。 张道安站得如同一尊雕像。 新兵们经过,问候,敬礼。 他回礼。 11宿也一样…… 只不过到韩青禹的时候,有些意外——张道安先敬礼了,而且一直保持着,没有放下。 韩青禹只好跟他对着敬礼,“张教官你?” “谢谢。” “啊?” “七年了,老苗今天第一次给我打电话……”哪怕是道谢,张道安的语气依然生硬,也许他怕不绷住,情绪就会倾泻出来,“老苗说他来不了,让我替他和700储备站,给你敬这个礼。” 所以,是之前的那件事……报功材料已经经过审批了,事件过程和当事人情况,也反馈给了700储备站。 而张道安口中的老苗,正是700储备站的站长,也是当年红色板擦如今仅剩下的少数几个人之一。 他甚至已经含怒离开了425。 想不到,却因为一个新兵,又欠了425。 当天晚上,食堂给新兵们准备了丰盛的晚饭。 瘸着腿的耿爷突然走过来。 “笃。” “咔哒。” 放下一碗牛肉面,一铁盘子烤羊肉。 “这是我最拿手的两样东西了。”他对韩青禹说:“替小苗,谢谢你。” 这一刻新兵们才知道,原来食堂瘸腿的厨师长老耿,其实是当年425最强的红色板擦,留下的另一个老兵。 43 就如425只打听到了韩青禹的等级一样,439也不过是粗略打听了,然后了解到自家这拨新兵最高等级是B-。 具体到每个个体的测试结果,目前依然是不清楚的,要等唯一目击军团全部六个军都测试完毕,才会整理数据发到各个团。 有着急的去问了。 团里给答复,说大概还要个两三天。这期间,新兵们只出晨操维持体能,其余时间全部放羊。 蔚蓝联军的管理制度给人感觉很古怪。 当他们训你的时候,像恨不得每分每秒都压迫和提醒你,你随时会战死;而当他们放你羊,只要不违反军纪,剩下就真的都不管,给人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有吃有住,安闲无忧的浪荡子。 这大概跟他们将来真的随时会死有关。 “如果不给你们一些时间去恍惚,去忘记这件事,你们会疯的。”依然没离开基地的劳简说。 不过他这趟来找韩青禹,其实是因为另一件事:张道安要请他吃饭。 劳简说他和张道安并不太熟,毕竟他常年驻守在外,而且他的新兵时期,张道安也还不是教官。 但是张道安突然来请他吃饭……并让他带上韩青禹和温继飞。 “所以,张教官应该是想请青子吃饭,只是碍于总教官的身份,觉得别扭,才先请了我。”劳简分析完了,冲温继飞说,“然后顺便带上你。” 张道安请韩青禹吃饭的原因,当然不是因为他融合度A级……是因为之前那个来自700储备站站长老苗的电话。 那是七年来,张道安第一次接到红色板擦故人的电话。 而且是当年把他当亲弟弟的那个人。 当时老苗在电话里说事的语气很生硬,很冷漠,张道安一直听着,直到最后才壮起胆子,哽咽喊了一声:“苗哥。” 对面沉默了一下,把电话挂断了。 就这样,张道安依然感激韩青禹。 “你们看着买两瓶像样点的酒带去吧。” 劳简说完转身准备先走,却发现衣服被拉住了。 韩青禹伸手说:“没钱。” 新兵们半程训练结束就已经有在基地购物的资格了,但是还没工资。 劳简看他一眼,突然就委屈了,一下把两个口袋都翻出来,悲愤说:“滚,老子也没钱,老子一毛钱都没有了……还欠着一屁股债。” 韩青禹:“……” 还好,温继飞有钱,他有两千多,带来至今,还一毛没花过。 劳简走后,他俩喊了11宿的其他人一起出去。 蔚蓝的生活基地卖很多东西,有流行明星最新出的磁带,作家的书,游戏机、衣服和口红也都是很新的款,甚至有些东西市面上都买不到。 “这也太便宜了。”站在商店门口,温继飞把手上拎的两瓶名牌白酒举起来对光看了看,像是真的懂行似的说:“是真的……这价,估计是不要税,也真没赚钱……这地方除了可能会丢命,真是个好地方啊。” 说最后这句的时候,11宿的各位正在基地商区瞎逛,偷瞄穿裙子的女班长……反正老兵都叫班长就对了。 “立定……吁,说你们呢,那群新兵蛋子……站那。” 路过酒吧门口的时候,他们被喊住了,喊话的是女声。 可是女的,也是老兵啊,作为目前蔚蓝联军食物链的底端,一群人连忙老老实实站住,列队。 “班长,什么事啊?”杨清白小心问。 “不关你的事。”一群女兵,大约有那么七八个,坐在酒吧门口,先是嘀咕议论,跟着互相打闹笑作一团,最后才说:“还记得姐姐们吗?” “记得。”所有人一起肯定地回答。 但是,其实是不记得的,只是如果那么回答了,他们今天估计就“死”了。 “记得什么?” “记得……” “说。” “……” 这时候,其中一名女兵抬手招呼服务员,又要了两瓶啤酒,韩青禹看见她袖子落下来,露出小臂上长长的伤疤。 “报告,记得就我们来的第一天,坐卡车上乱看,班长有跟我们打招呼。”韩青禹大声回答。 女兵们互相看看,“他们真的记得”,“是啊,哈”……女班长们满意了,就笑着说:“过来……你,还有你,当时就你俩吧?” 韩青禹和温继飞老老实实过去站着。 “你们俩谁是那个A级的新兵?”接着,女兵们问。 韩青禹:“……我。” “哦,还算老实。”女兵缓缓点头,然后突然笑着伸手……她竟然,掐脸。 挨个掐。 掐完了,女兵们说:“这回更记住了吧?姐姐们就要回一线了,要记着啊……还有,要活着,下次要是再见面,就不这么欺负你们了。” “是。”韩青禹条件反射说。 “是?是什么?是以后就不能欺负了?”女班长找他话柄。 “是要活着。”韩青禹以一个士兵的姿态回答,说:“姐姐们也一样……下次再见面。” “……”女兵们不闹腾了,沉默好一会儿,点头说:“好……那你,你们,替425争气哈。以后出息了,姐姐们也好跟人吹牛,说揪过你的脸……” 说着,其中那个最灿烂但是小臂有疤的,还伸手帮韩青禹抚了抚面颊,像对弟弟那样。 一辆卡车在不远处停下来。 女兵们把酒瓶放下,从座位后面取出来简单的行李,扔车上,手脚利落地跳上车,站车尾摆手,说再见。 原来她们说的就要回,是马上走。 ………… 回宿舍的路上,韩青禹再一次被胡海朋喊走了,去的方向看起来依然是李团长的办公室。 “上面来给你发勋章……待会看见那个老人家,记得喊军长。”胡海朋在路上交代。 军长,好大的人物……毕竟是小地方出身,韩青禹当愣了愣,“咱九军军长吗?” “是,不过是老军长,三年前已经退休了,现在主要做一些仪式性的工作……”胡海朋顿了顿,继续提醒说:“记得注意礼貌啊,老军长在咱九军威望很高,现在军里当打的领导干部,基本都是他提拔的。” 韩青禹连忙点了点头。 “那就你自己去吧……我得收拾行李去了。”到走廊上,胡海朋摆手,回身走了。 对哦,胡教辅,要去前线了,韩青禹先目送他消失在楼梯口,才转回身,敲门,喊:“报告。” 李王强答:“进。” 推门,敬礼,面前就三个人,李团长,团参谋长,以及一个鬓角已经斑白,但是腰板依然挺直,面向和善的老人。 “老军长好。” “好。” 老军长沈风廷一边点头,一边眯着眼走近,从头到脚,从脚到头,反复给韩青禹先仔细打量了好几遍,最后满意地点点头。 授勋仪式在私人场合做了最大的简化,银质蔚蓝勋章佩在胸前,看得李团长和参谋长眼热心塞……只有韩青禹自己,暂时还不知道它的等级和意味。 “A级融合度……二十年第一个带银质蔚蓝守护入伍的新兵。”老军长说:“不错啊,小伙子,坐。” 韩青禹一时没敢动。 “老军长让你坐你就坐。”李王强在旁说。 “谢谢军长。”韩青禹这才坐下了。 “嗯,别紧张,咱聊聊家常,你就当是自家长辈一样。”老军长态度和蔼,随后说:“老家哪里的呀?” “越江省……封龙岙。”韩青禹老实答了。 “哦,农村娃。”老军长说。 “对的,这是个老实孩子。”李团长在旁说道。 “老实孩子好啊,我就喜欢老实孩子。”沈风廷转回头,又看了韩青禹一会儿,突然问:“多大了,上没上学,在老家成亲没啊?” “19,高中毕业过来的……没成亲。”韩青禹一点不敢怠慢。 “哦,那女朋友呢?有没有谈恋爱啊?” “报告老军长,没有。” “好,好的。”沈风廷顿了顿,突然认真和蔼说:“是这样,我有个孙女……跟你差不多年纪。” 44.温继飞的测试结果(周一求票) “所以,你真的要去和老军长的孙女相亲?看来你要飞黄腾达了啊,青子。”温继飞听完韩青禹的转述,兴奋而猥琐地笑着说道。 “没。”韩青禹扭头看了看,再次确认宿舍没人在,压低声音说:“就当时,李团长坐着,偷偷摆了一根食指在大腿边,左、右,左、右在摇……示意我不要接这个茬。” “哦”,温继飞想了想,“这是为什么啊?你后来问李团长没?” “问了,他没说。” “那不会是他把你当成情敌,故意坑你呢吧?” “……要是能赶上和李团长做情敌,那阿姨不要也罢。”韩青禹苦笑,想着这该不会是真的吧?难道老军长说的差不多,比我妈大? “倒也是。”温继飞想了想,认同了,说:“那团长还有说别的没?” 韩青禹点头,“就他还告诉我说,如果老军长找我借源能块……除非有一天我真的很富余,不指望还,否则都不要借。” “哦,这种肯定有借无还的,我爸做生意跟当官的打交道……这种事门儿清”,温继飞说了几句,猛地回过神来,“你哪来的源能块?” “这不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嘛。”韩青禹招手说:“来。”然后一边走,一边说:“就这次啊,他们给了我一枚勋章,银的,还一万块钱,我准备明天去把钱寄回家……就说我立功奖的,也不算瞎话。” 他说这段话时候的那种喜悦和踏实,远比什么A级融合度测试结果出来的时候高多了。 温继飞看着想笑,但也理解。 “再还有就是……”韩青禹说到这,把自己的铁柜子打开了,掀开堆叠的衣服,露出来下面四块蓝晶源能块,“一次性给了4块。他们说以后每个季度,还给一块,那个可以一直领五年。” “哦……这就是部队发的源能块啊?”温继飞恍神了,一边说,一边伸手拿起来一块看了看,“还挺漂亮的。” “嗯,等你测试结果出来,领了装置……咱俩一人两块。”韩青禹说道。 非战需的源能块可以用于平常温养身体,打底子,韩青禹特意去了解过,知道像劳简和李团长他们那些人,都是要通过装置才能缓慢吸收的……否则联军传统也不会用“温养”这个词。 普通士兵刚开始都是没有战需之外的源能分配的,所以韩青禹才想着,留两块,帮温继飞先打点底子。 温继飞也没跟他客气,直接点头说:“行。” 正说着呢。 宿舍楼下,劳简过来喊了。 韩青禹赶忙把衣服盖上,柜子锁上,然后和温继飞一起,拎了先前买的那两瓶酒下楼……准备去张道安家吃饭。 是张道安家没错。 蔚蓝生活基地里唯一不卖的东西就是饭,没有餐馆,因为食堂对于战士们的各种口味都能满足,摆桌请客,夜宵喝酒也让。 而张道安是425唯一不在食堂吃饭的人,不是他不愿意,而是食堂厨师长老耿不让。 不让也不是拦着,而是他要是去了,老耿就会喊那条名字叫34473的大黄狗过来蹲边上,张道安吃什么,老耿就给狗吃什么。 ………… “欸,劳队,我想问你个事。”在去张道安家的路上,韩青禹像是突然想起来了,说:“咱部队有领导跟士兵下属借源能块的风气吗?” 这一问,劳简的反应有点大。 他几乎是跳转回头,一下拉住韩青禹胳膊,连着问:“怎么,你遇到老军长了?对,是他来送勋章的……那他问你借源能块了?!你借了?!” 韩青禹愣了愣,“没,就听说的。” “没有就好……”劳简松了一口气,也把手松了,说,“剩下别瞎听说,更别打听……老军长也不容易。” 韩青禹:“哦。”闭嘴了,他的原则既然事过无关,那就算了。 偏是一旁听着的温继飞没耐住,夸张说:“不对吧?那是军长,军长还能差源能块啊?我们那一个乡长都……” 劳简立即明白他的意思了,突然让人不太习惯地冷笑了一下。 “源能分配的公平公开原则,就是蔚蓝联盟生存的根基和底线……明白吗?”他顿了顿,缓慢而郑重说,“无人例外,杀字当头。” 韩青禹默默深呼吸,不让汗出来,“……公平就好。” “嗯。”劳简说:“对了,你那么多源能块,可得小心放好。” “多吗?”韩青禹错愕反问。 “不多吗?这一次四块,以后还一季一块,领五年,你觉得不多?”劳简直接跳脚,然后说:“你看我。” 韩青禹看他。 “我,区域小队队长,加上尉军衔……一年除战需之外才多少,想知道吗?”问完,劳简突然一伸手,“才五块,才五块,懂吗?我熬了十年了。” 不想还好,现在对比去想了,劳简突然才发现:打从遇见韩青禹开始,自己的人生就莫名越来越显得可怜。 结果,韩青禹还问:“你那个黑铁勋章……你不是有两块吗?那个不加源能块啊?” “……嗯,铜的才开始加,一年两块。”劳简没好气地回答,心里抑制不住的委屈。 韩青禹:“那金的呢?” “金,金的……你做梦!”劳简猛一下吼完,觉得自己失态了,缓了缓,改换语气,“不要好高骛远啊,青子,金的……很难的,得华系亚方面都觉得银的不够了,给往上报……然后还要世界蔚蓝联盟总部议事会审批。” “因为关系到源能,蔚蓝铜质起的勋章,都不会轻易给的。”他最后又解释了一句。 “哦,那军衔呢?军衔有源能块分配对吧……升军衔难吗?”韩青禹改换角度,接着问:“我立这个银质的功,对升军衔有帮助吗?” “……”劳简:“有。” “那……” “别问了,我现在头有点痛。” 劳简抬手给韩青禹制止了,晃了晃脑袋,隔一会儿,终于想到点值得开心地,说:“等明年吧,蔚蓝的军衔一年评一次……今年九月份刚弄过。” “哦。”韩青禹有些失落,越是知道源能块的难得和“偷”的风险,他越是对于一切能合法获得源能块的渠道,都很迫切。 “急个屁哦,你以为就算现在评,能给你升多少啊?你现在底子就一大头兵,知道吧?”终于舒坦了,劳简指了指自己肩头的上尉衔星辰章,骄傲说:“你还有得爬呢。” 说着,三人上教官楼。 “嗤啦。”像是油菜下锅的声音。 闻着似乎还加了点儿油渣。 韩青禹和温继飞循声找去,跟二楼走廊转角边上一个小房间门口一看,都愣住了……因为这种感觉,很荒唐。 像是杂物间改的小厨房,摆了两个煤炉,现在一个上面煮着饭,另一个,确是油菜刚下锅,和着油渣炒出来噼啵声响和香气。 一个一米九十多的光头铁汉,捏一把放他手里感觉特别小的小铲子,正跟那弯腰炒菜。 “嘘。” 两人没出声,蹑手蹑脚掉头走掉了。 厨房里,张道安也没回头,但是双肩颤了颤。 十五分钟后,韩青禹三人拎着酒,再次从楼下上来,到张道安家门口,敲门问:“张教官,你在吗?” “……在。”张道安开门。 桌上饭菜都已经备齐了。 “我们,这,张教官……酒。”温继飞把酒捧着递过去。 “好,进来坐。” 张道安接了酒,招呼三人坐下,然后低头独自跟那开酒,倒酒…… 晚饭后,韩青禹和温继飞回了宿舍,还一到两天,就该出结果了。他们议论着。 然后,大概到九点多,劳简又来了,把人喊下楼。 “我想先跟你们承认一件事”,夜幕中,劳简声音有些低沉,说,“其实那天火车站的情况是这样……” “其实我当时跟人没说两句就回头追你了”,劳简先看了看韩青禹,又扭头看了看温继飞,“然后,我看见他从另一边车厢追过来找你……是我叫守门的战士让开,放他跟着你进去的。” 韩青禹:“……” 温继飞笑起来,“怎么突然今天,现在说这个啊?又不是什么大事。” 劳简看看他,“因为源能检测结果刚发到团里了,我让人帮忙去抄了你的。” 说着,他把手心里的一张纸条缓缓打开: F。 “我……草,我这么烂吗?”温继飞转身一脚踢开一块石子。 连知道被陷害上车都能笑出来的人,一下整个炸了,也颓了。 “可是我明明就有感觉到啊……而且我拼命搂了啊,我拼命搂……”他磕巴着,着急说:“这,错了吧?F不是感觉不到吗?” “你先别急。”劳简说了一句,低头,继续把纸条展开。 E。 “什么情况啊?我怎么又是F,又是E?” 劳简没说话,纸条还在继续往上展。 D。 C。 B。 A。 纸条展开到头,一排:ABCDEF。全齐了。 “哪个是啊”,韩青禹终于还是急了,他觉得劳简在逗闷子,闹着玩,“到底哪个啊?” “对啊,劳队你给我指个好点的啊。”瘟鸡飞也说。 “没法指,也没哪个……就都是,这6个,ABCDEF,都是。” 劳简脸上丝毫没有玩笑的表情。 韩青禹愣了愣,“怎么可能……这种情况存在?出现过?” “对,存在,也出现过,虽然很少,可是也不止一两个。”劳简想了想,说:“甚至蔚蓝对于这种融合度结果还有一个专门的用词,叫骰子。” 温继飞:“什么意思?” “意思,你是个色子。” 劳简说话同时,怕不够清楚,还用手做了一个扔骰子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