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香气[2/2页]

被留下来的人很痛,她知道那种滋味。



她并不想裴云暎也体会那种滋味。



只是眼下看来,终究事与愿违。



他身上传来的清冽香气温柔又冷淡,陆曈把头靠在他脸畔,有些恍惚地低声道:“你身上好香……我喜欢这个香袋的味道。”



裴云暎一怔。



她曾说过不止一次想要他的“宵光冷”,一开始以为是玩笑,后来发现是不懂“情人香”之意,他克制避开以免误会,如今却在这一刻后悔。



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



为什么到现在开始后悔?



太晚了,他总是太晚。



裴云暎放轻声音:“你喜欢,等你好起来,我送你一只香袋,好吗?”



陆曈没有回答。



她很瘦,像片雪花,沉甸甸又轻飘飘,伏在他背上,呼吸细弱,是从前不曾见过的乖巧。



他却宁愿她还是初见时那般,厉害又聪明,将所有人耍的团团转,至少那时候她是鲜活的,像团火,而不似现在,那团火渐渐将要燃尽,只剩一点将熄余烬。



陆曈偏了偏头,贴着他耳畔,唇软软的,温热又清浅,嘟哝两句。



裴云暎回头,她声音很轻,在风雪里一瞬被淹没,听不清楚。



“你说什么?”



陆曈偏过头。



落梅峰的雪又纷纷扬扬下了起来,先头的小雪变成雪花般大雪,洋洋洒洒落在人身上,她伏在裴云暎背上,身上盖着斗篷,雪粒子很快铺满二人头顶,远远望去,竟似一道白头。



“下雪了?”



她朝着长空,轻轻伸出一只手,遥遥接住一朵雪花,雪花落在掌心,是一朵完整的形状,一点点消融,化为乌有。



陆曈喃喃开口。



“雪月最相宜,梅雪都清绝……去岁江南见雪时,月底梅花发……”



“今岁早梅开,依旧年时月……冷艳孤光照眼明,只欠……些儿雪……”



裴云暎一怔,温声问:“这是什么词?”



她没有说话,把头伏在青年肩头,静静闭上了眼睛。



……



落梅峰的雪从山上飘下来,飘到苏南城中时,就少了几分凛冽。



刑场里,一夜间,又多了两具病者的尸体。



疫者尸体被掩埋进土地,更深的雪覆盖上去,茫茫一片里,渐渐分不清哪一处坟冢在哪一处。



常进脸色很不好看。



疫病每一日都有新人死去,医官们从阎王手中抢人。苏南的疫病不再扩大,是不幸中的万幸,然而对染病之人来说却似陷入更深的绝望。



翠翠身上的紫云斑也加重了,昨夜里已昏迷两次,厚扁之毒尚未消解,她身子本就病弱,这样下去会撑不住的。



丁勇临死前唯一念想就是希望女儿活着,医官们在盛京医治贵人,奉值都是小病小痛,渐渐冷凝的心却在苏南生死关头重新活转,再一次感到生离死别的恻然。



待掩埋尸体的衙役离开,常进才心头沉重地回到疠所,一进门,就见林丹青和纪珣正在桌前分拣药材。



见常进过来,林丹青站起身,纪珣的神色也有些不对。



“怎么了?”常进问。



“医正,”纪珣看了一眼疠所的病人们,与常进走到门外说话,“运送赤木藤的人来信称,雪大耽误行程,平洲过来的赤木藤,可能要晚三五日才到。”



此话一出,常进脸色一变:“三五日?不行,他们等不了那么长时间!”



就连这两日都是紧着时间,再等三五日,刑场的死尸只会多增几具。



林丹青走了过来,眉眼担忧。



如今唯有赤木藤可解厚扁之毒,然而最近的平洲运来时间也赶不及。眼下也未寻到其他代替药物,棘手至极。



“能不能让裴殿帅的人前去接应,他们禁卫人马或许走得快。”



不提还好,一提,常进眉眼间更是焦灼。



裴云暎昨日和陆曈一起上落梅峰了。



这二人平日也不是冲动之人,行事稳重,也不知突然发什么疯,这样大的雪进山。偏生裴云暎的手下们对此并不放在心上,否决了常进立刻带人进山寻人的提议。



一天一夜还未归,也不知出了何事。



纪珣道:“医正,不如再同李县尉的人说,进山一趟。”



医官们无法支使禁卫,但苏南城的县尉或许更易说话。



常进正要开口,一边的林丹青忽然目光一动,指着远处叫道:“医正,那是不是陆妹妹?他们回来了!”



众人顺着她方向看去。



扬扬风雪地里,渐渐行来一人。年轻人手里拖着一只药筐,背上还背着个人。众人见状,赶紧朝他跑去,待走近,渐渐看清楚,背上人双眼紧闭,伏在裴云暎肩头,脸色苍白如纸,正是陆曈。



林丹青吓了一跳:“陆妹妹?”



陆曈无声无息,并无反应。



裴云暎放下药筐,转身将她抱在怀里,目色冷凝:“先带她回宿处。”



“对对对,”常进道:“这里雪太大了,先带陆医官回去。”



一路疾行,回到医官宿处,裴云暎把陆曈放到床上,林丹青赶紧坐在床边,拉开陆曈衣袖。



“我看过,没有桃花斑。”裴云暎道。



“那这是……”



“她在山上吐过一回血,我不知道她出了何事,是否旧疾,但她看起来很疼。”



“吐血?”常进面色一变,撇开众人,自己上前替陆曈把脉。



屋中众人紧张地看着他。



须臾,常进收回手,看向榻中人皱起眉:“奇怪。”



“怎么?”



“脉象细弱,气虚无力,但除此之外,并未有何异常。怎么会突然吐血?”



林丹青想了想:“是不是因为这些日子忙着治疫太过劳累了?先前陆妹妹就流过一回鼻血。”



纪珣摇头:“劳累不会令人疼痛。”他看向裴云暎:“裴大人刚才说,她很疼?”



裴云暎沉默着点头。



他还记得陆曈蜷缩在他怀中颤抖的模样,他知道陆曈一向很会忍耐,若非痛苦至极,连呻吟都不会发出。



“先去熬碗凝神养气药给她服下。”常进道:“昨日大雪,山上冷,她现在一点生气都没有。”



纪珣点头,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听得裴云暎开口:“等等。”



众人看向他。



他道:“寻常药物对她无用。”



纪珣皱眉:“为何?”



“她做过药人。”



此话一出,屋中陡然静寂。



林丹青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说什么?”



裴云暎垂下双眸,语气涩然。



“陆曈,可能做过很多年的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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