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憋屈死了 “老夫人,您的身子怕要吃不消了,咱们还是在客栈歇一晚,明日再上山吧。” 车厢里,瑾嬷嬷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的主子,靖安侯府老夫人柳云湘。 她刚过五十,本该雍容华贵,却一生操劳,比实际年龄更显老态,身子骨也越来越差了。 老夫人睁开眼,苍老的面容上带着几分戾气:“今日就上山,咳咳……“ “老夫人!” 瑾嬷嬷忙扶住老夫人,见她竟吐了一口血。 “死前不见他一面,我不甘心。” 柳云湘推开瑾嬷嬷,努力将上涌的血腥气压了下去。 瑾嬷嬷没法,只得扶柳老夫人下车。 她们舟车劳顿来到这里,但望石村在山里,这一段山路崎岖,尤其下过雨后,只能徒步上去。 柳云湘腿脚不好,走这段山路十分吃力,刚走不远就直不起腰来了,可她却不肯停下,哪怕歇个片刻。 她十六岁嫁给靖安侯府三公子谢子安,成亲当晚,还未圆房,夫君便急召出征了。这一走,不成想再也没有回来。 年少守寡,侯府衰落,男人都死光了,上有老下有小,只能她撑起这个家。 这一撑到如今,一辈子啊,恍恍惚惚就过来了。 如今侯府位居八大世家之首,她也算对得起谢家列祖列宗,对得起亡夫了。本该颐养天年时,不想死了四十年的夫君,竟然有了消息。 终于,走完了这段山路。 再抬头,满山满坡的桃花,正是盛开的时候。一簇簇一丛丛,如云似锦,风吹过,粉色的花瓣如一场花雨。 信上说:桃林曲径通幽,四方院落,满墙花树。 那里便是他的家了。 沿着青石路走,踩着厚厚的桃花瓣,闻着桃花香,仿若置身仙境一般。不想这盛京郊外,还有这么一个世外桃源。 柳云湘曾幻想过,待她年事高了,家中的事可以安心撒手后,便寻一处恬静之所来养老。 可惜,她想了一辈子,梦了一辈子,却始终撒不开这手。 前有一条小溪,潺潺溪水浮满了粉色的花瓣,美得让人恍惚。小溪搭着木桥,过了桥,便看到那四方院子了。 如信上所说,墙上爬满了花藤,姹紫嫣红的。 “老夫人,还是……”瑾嬷嬷满脸心疼。 “已经到这儿了,我得去看看他啊。”柳云湘拍了拍瑾嬷嬷的手。 她这人,年轻时性子沉稳坚韧,老了柔和慈善,一辈子活得坦荡。 木门敞开着,柳云湘走到门前,看到一身材高大的男人正在给桃树剪枝,他穿着青衣短打,也有了白头发,但不多,身子也没有佝偻。 “爷爷,我要那一枝桃花!” “我也要我也要。” 六七个孩童自屋里跑了出来,央着男人给他们剪桃花枝。 这些孩子大的十来岁,小的两三岁,有男童有女童,皆是白白胖胖的,很是可爱。 男人依着这个剪一枝,依着那个剪一枝,逗得孩子们开心的围着桃树转圈圈。 “你啊,你就宠着他们吧,等把这桃花枝剪秃了,今年还结桃子吗?”这时从屋里出来一妇人,穿着云锦春衫,一头乌发,面色红润,笑吟吟的扶着男人从木梯上下来。 “儿孙绕膝,天伦之乐。”男人笑道。 待男人转过身,乃是一张陌生的脸,柳云湘好一会儿才从这张脸上看出些许熟悉来。 “瑾烟,是他吗?” 瑾嬷嬷叹了口气,“是三爷。” “那旁边的妇人便是他娘子了?” “顶多算是外室。” 柳云湘苦笑,“他们怎么比我看着年轻好多。” 瑾嬷嬷满心苦涩,“您啊,您撑起了偌大的侯府,操劳一生。他们呢,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小日子过得悠哉。这怎么比,这没法比。” 男人又剪了一枝桃花,细心地插到那女人发髻上。 “丽娘,你还是这么美。” 女人一把年纪了,听了这话,仍一脸娇羞。 “对了,侯府来信说那位生病了,怕是时日无多,你不回去看看?” 男人握住女人的手,“你想我去?” “我怎么会希望自己的夫君去见别的女人。” “那便不去了,我与她本就没什么情分。” “好。” 男人揽着女人在桃花树下坐着,一群孩童围着他们嬉闹。 回程的路上,瑾嬷嬷看老夫人一直闭着眼睛,实在担心的很。 “老夫人,您身子不好,咱们还是先在客栈休息两日吧?” 瑾嬷嬷见老夫人不应,又问了一声,仍是没有回应。 她心下一慌,忙去探老夫人的鼻息,已经没了…… “老夫人仙逝了!” 第二章 有孕了 昨夜雨疏风骤,残花败叶吹落了满院。 西窗支开,带着湿气的风吹进来,落在脸上凉丝丝的。 柳云湘倚着罗汉床,望着那自窗角伸进来的一枝桃花发呆。 “夫人,账房来了。” 谨烟颠颠跑了进来,头顶着几片花瓣,一身湿漉漉的。 柳云湘看到这般年轻鲜活的谨烟,不由愣了一愣。好一会儿才回神儿,是了,她重生了,重生到嫁进侯府的第三年。 “让账房先生进来吧。” 账房是个白胡子老头,在侯府管账三十多年了,很瘦,一脸精明相。他穿着青色长袍,手里抱着一摞账本。 “胡先生,劳您走这一趟了,账本放这里吧。”柳云湘道。 “三夫人为何突然查账,可是出了什么事?”胡账房若有所指的问。 查账自然是账上的事,可账面再清楚明白,也有糊涂的地方,所以他是怕这三夫人故意找他的茬。 柳云湘淡淡一笑,“侯府两年前被抄了家,如今这账面上几间铺子和果庄良田皆是我的嫁妆,对吧?” 账房顿了一顿,“是。” “我查自己的东西,能查吗?” 胡账房再无话可说,将手上的账册放到了桌子上, 三年前,靖安侯带十万大军出征,与北金在雁归关鏖战。 双方皆兵强马壮,可打了一年多,最终以他们大荣惨败收场。 这一仗,国库打空了,死伤无数,还割让了西北三城给北金,自此后被这个北方强国压在头顶。 战后追责,靖安侯府首当其冲。 靖安侯是带着三个儿子一起上的战场,他和长子战死,三子谢子安也就是柳云湘的夫君在运送粮草途中被北金骑兵斩杀于马下,还将尸首踩得面目全非。 只有二子谢子轩还活着,如今关在天牢里。 靖安侯自建朝始便位列八大世家,皇上不想牵扯太广,于是只将靖安侯府抄了,罚没全部家财,并未收回爵位。 经此打击,老夫人一病不起,大夫人回了娘家,二夫人去了尼姑庵,而下面还有大房二房的几个孩子,此时是柳云湘站出来,把这个家撑起来了。 柳云湘把几本账册摊开,有胭脂斋,有绸缎庄的,有城郊果园的,这些都是她的嫁妆。 当时,她刚嫁进侯府不久,嫁妆还未记录在册,也就逃过了抄家。 如今的侯府,全指着她这点东西了。 她将侯府日常花销这本册子拿了起来,一页一页的翻看着。 看到其中一项时,瞳孔猛地一缩。 “这一项。”她指给账房看,“每个月都支出一百两,做什么用的?” 胡账房看了一眼,道:“这是老夫人接济远房亲戚的,您应该是知道的。” 柳云湘确实知道,还知道这钱是送到石桥镇望石村的,可她活了一辈子,临到死才知道这门亲戚竟然是自己的夫君。 “先停了吧。” “这……” “我打算开间米粮铺,回头会把账面上的银钱都取走,这什么穷亲戚的,接济这么久了,也够仁义了。” “老夫人那里?” “胡账房,你如今的月钱是多少?”柳云湘抬头看向胡账房。 “三两银子。” 柳云湘点头,“我给你涨到五两。” 胡账房瞪大眼睛,竟一下涨了二两银子。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了,我这就回去将账面上的银钱归拢一下,等三夫人取时也方便。” “好,去吧。” 账房离开后,柳云湘让谨烟扶着起身,在屋子里走动走动。 这两日,她腰疼的厉害,坐一会儿就得起来走走。 “夫人,您早上都没怎么吃东西,奴婢给您做完面吧?”谨烟有些担心问。 柳云湘摇了摇头,她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哎,偏偏重生到这时候,若老天爷真可怜她,哪怕只早三个月…… 柳云湘不自觉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她该留下这个孩子么? “对了夫人,您让奴婢打听着东院的动静,刚才老夫人出门了。” 柳云湘杏眼转了一转,“我们也出门。” 石桥镇望石村就在盛京郊外,坐马车一个多时辰就能到。 柳云湘想,又不是天涯海角的,上辈子她怎么就一次也没有遇到过他。一辈子都蒙在鼓里,死前才知晓,活活憋屈死了。 马车走到街上,不多久停了下来。 “怎么不走了?”谨烟问外面的车夫。 车夫回道:“文昌伯府外围了很多官兵,看热闹的百姓把路给堵住了。” 柳云湘打开车帘,隔着层层百姓和官兵,她一眼看到了站在门口那男人。 他穿着玄色锦衣,面如冠玉,凤眼含笑,正把玩着一枝桃花,而他面前跪着一穿绯红春衫的女子,一边哭一边磕头,在求这男人放过她的家人。 那女子是昌伯府的大姑娘元卿月,盛京双姝之一,才貌双绝。在各家宴会上,她常见到她,是个高傲的女子。 柳云湘放下车帘,淡淡道:“调头走别的路。” 看到元卿月,她想到了自己。那天晚上,她也是这么求他的。 “夫人……”谨烟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有这元姑娘,严大人今晚许就不折腾您了。” 第三章 夫君还活着 柳云湘闭上眼睛,“今晚不去兰园了。” “万一严大人……” “他要杀谁便杀谁,我不在意了。” 三个月前,太子突然被废,朝廷查到他和已故靖安侯有过私信往来,于是开始重审西北那场战事。 侯府二爷谢子轩在大牢里接连被东厂和大理寺提审,在酷刑下签下一份份供状。 靖安侯府上下慌了,即便靖安侯和太子并无瓜葛,可一遍一遍逼问下来,没有罪也会沾点脏。 等案子到了大理寺,老夫人听闻这大理寺卿严暮爱网罗美人,便要柳云湘登门去求他。 柳云湘原是不肯的,可太子定了谋逆之罪,多少朝臣受牵连诛九族。眼看要查到侯府了,柳云湘只能忍辱去了。 她上了他的床,他便答应把谢二爷给摘了出来。 可惹上一匹恶狼,后果便是由着他吃干抹净,直至他厌恶了她,才能得到解脱。 谨烟打量着夫人,总觉得她哪里不一样了。 “夫人,您又不欠侯府的,要奴婢说还是早点求老夫人给您一份和离书为好。” “和离?”柳云湘摇头,他们坑了她一辈子,她不会这么简简单单放过他们的。 出了城,走了一个多时辰,便到了望石村外。柳云湘下了车,沿着山路往上走。 与上一世不同,这里还没有成片的桃花林,两边多是荒草。 那些桃树许是他亲手种的,用了几十年,给了那女子一个如梦似幻的桃源。 过了木桥,便看到那四方院子了。 相比过来时看到的那些茅草屋,这院子又大又整洁,房子也是砖瓦房,一看就是新盖的。 而且,还是用她的嫁妆钱盖的。 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们却喝了她几十年的血,吃她几十年的肉。 “夫人,我们怎么不进去?” 柳云湘冲谨烟嘘了一声,而后拉着她躲到门外。 这时一穿云锦外裳的老妇人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个高大的汉子,穿着青衣短打。 “三……三……三爷……”谨烟看到那男人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柳云湘示意谨烟小声点,“这就是老夫人那门穷亲戚。” “三哥儿,你在外面受苦了,还是早点回家吧。”侯府老夫人一脸心疼的看着小儿子。 谢子安摇了摇头,“娘,丽娘救了我的命,如今又为我生了大胖儿子,我不能辜负她。我不回侯府了,荣华富贵,我也不稀罕,只求和丽娘过安安稳稳的小日子。只是娘,儿子便对不住您了。” 说着,谢子安要跪下,老夫人忙扶住儿子。 “你是老来子,娘和你爹一贯最疼你了。罢了,你爹和两个哥哥落得这般,娘也不求你光耀门楣,只求你开心就好。” “我二哥在大牢如何了?” “柳氏求了严暮那奸佞小人,已经把你二哥给摘出来了,等再过一两个月,便能放回家。” “她倒是有几分手段。” “狐媚之人,只有勾搭男人的手段。不说她了,丽娘给咱们谢家添了孙儿,娘以后每个月会多送一百两银子来,可不能苦了你们和孩子。” “谢谢娘。” 这时,一年轻妇人抱着孩子出来了。 那妇人用帕子裹着额头,应该是还没出月子。 “你怎么出来了,还抱着孩子,小心着了风。”老夫人皱眉道。 “娘,儿媳送送您,还有康哥儿,他也舍不得祖母呢。”丽娘一脸讨好道。 老夫人看到丽娘怀里的孩子,立时就笑开了颜。 “哎哟,长得跟你爹小时候一模一样,祖母会常来看你们的。” 见老夫人要往外走了,柳云湘忙拉着谨烟离开了。 等上了马车,谨烟才想明白。 “夫人,三爷没有死,还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过日子了,老夫人也知道,还每个月给送钱。” “嗯。”柳云湘点头。 “他们……他们这不是坑您啊!” “是啊,”柳云湘低声道,“坑的好苦。” “他们,他们怎么能这样!!! 您为了三爷守寡,将全部嫁妆拿出来充了公账,在大夫人和二夫人都离家后,还养着大房二房几位公子和姑娘。如今更为了救二爷,您……您委身于那个大奸臣。还有老夫人,她当面是怎么夸您的,怎么依仗您的,可背后却骂您是狐媚子,还瞒着您……” 说着,谨烟忍不住哭了起来。 柳云湘却哭不出来了。 刚重生那几日,她倒是常哭,泪哭干了,便只剩下恨了。 “您刚才怎么不进去戳破他们?”谨烟恨恨道。 柳云湘冷笑,眼神锋利,“我要谢子安跪在我面前,亲口告诉我,他还活着。” 他和那个女人不是想要过安安稳稳的日子么,她便让他们一世不得安稳! 还有这靖安侯府,她怎么把它撑起来的,便怎么把它毁了! 第四章 早做筹谋 柳云湘一回府,便去了账房,将账面上的银钱都取走了。 回到漪澜轩,她让谨烟把外院一个叫张琪的杂役叫来。 这张琪武功不错,而且识文断字,还会算账。他父亲是举人,次次参加科举,次次不中,结果疯了,他娘为了给他爹看病,把家里年纪最大的他给卖到了侯府。 上一世,她是无意中发现这么个人才的,之后便一直留在身边。 不多久,谨烟就引着张琪进来了。 他个子高大,只是很瘦,肤色黝黑,穿着粗布短打,前胸还有补丁。 见到故人,柳云湘眼眶有些发涩。 “张琪,你在外院做什么工?” 张琪老实道:“修东西,喂马,种花种草,做木工,什么都干。” 柳云湘突然想起来,张琪好像跟她说过,他在侯府外院练得十八般技艺。 “你想给我办事吗?” 张琪挠挠头,“可小的实在愚笨,不知能为三夫人办什么事?” 柳云湘笑了笑,他可不笨,做生意的时候精着呢。 “这是三千两银子,你拿着去置一处院落,需得在盛京,需得隐蔽一些。这院子是用来存放粮食的,需得大一些,屋子要多,屋顶不能漏水。若有剩下的银子,你就买了粮,储存在这院里。”说着,柳云湘将一个木盒子推给张琪。 这里面有现银也有银票,乃是侯府账面上全部的银钱了。 张琪瞪大眼睛,不敢相信柳云湘把这么多银钱给他了。 “三夫人,您信我?” “信。” 柳云湘拍了拍盒子,“这三千两不多,以后你跟着我,能赚的比这多太多了。” 张琪沉思了一下,“我倒是知道一处院落,荒废几年了,很隐蔽,价钱也便宜,只是死过人。” “不怕死过人,就怕和官府扯不清。” “不会,那家人是自杀的,没有人报官。” 柳云湘点头,“那你去办吧。” 张琪抱起那木盒,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柳云湘,“夫人,我能问一句么,为何是我?” 柳云湘笑,“你进府不久,知道眼下吃得是谁的饭。” 张琪明白了,“小的只为夫人办事。” “好。” 送张琪离开后,谨烟回到屋里,见柳云湘又对着窗外那桃树在发呆。 “夫人,您为何买院子存粮食啊?” 夫人名下本来就有粮油铺,而且吃的东西随时可以买到,不用存太多吧。 “咱盛京快闹饥荒了。”柳云湘收回目光道。 “啊?” 柳云湘冲谨烟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此事为机密,切不可跟别人提起。” 谨烟忙点头,“奴婢保管谁都不说。” 眼见天色晚了,谨烟有些担心,“夫人,您真不去兰园了,那严大人喜怒无常的,万一回过头来为难您,怕是……” 怕是命不保。 柳云湘摇头,“不去了,他有新欢,不会想起我的。” 上一世这时候,她记得严暮独宠元卿月,她几次去兰园,皆没有见到人。直到三个月后,他奉旨出征,才想起她来。 那时她已经把孩子打掉了,他也知道了这事,差点没掐死她。 还说等他回来,一定要让她再怀一个,一辈子都别想和他撇清关系。 他说那些话,自然不是因为对她有感情,而是不允许被他掌控的人脱离掌控。 第五章 竟要儿媳去伺候别的男人 晚上用饭的时候,柳云湘刚吃了一口就吐了,赶忙让谨烟把饭菜都撤了。 “夫人,奴婢去请大夫吧。” 柳云湘摆手,“不用。” “可您这两日都没怎么吃东西,这怎么行呢。” 柳云湘摇头苦笑,“我是有孕了。” “啊?”谨烟瞪大眼睛,“您……您……孩子是谁的?” 说出这句话,谨烟忙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嘴。还能是谁的,不就是那个大奸臣,大恶棍的。 “我是侯府的三夫人,一个寡妇,却怀了当朝大理寺卿的孩子,说出去定让人戳脊梁骨,吐沫星子都能淹死我。尤其是我爹娘,若让他们知道了,怕是要逼着我上吊的。” 柳云湘说着满心发苦,她爹是礼部侍郎,一向恪守礼教,侯府三爷战死后,他就跟她说了,决不能改嫁,必须为先夫守一辈子寡,要做贞洁烈女。 她娘出身没落世家,很注重声名,从小教她妇德,不许她走错一步。 以前的她也确实很听父母的话,在家深居闺阁,从不与男人独处,甚至说话。 嫁到侯府后,孝顺长辈,关心小辈,即使一辈子守寡,也无怨言。 可她最终是什么下场? 这一次,她要换一个活法。 谨烟握住柳云湘的手,红着眼睛问:“夫人,你该怎么办啊。” 柳云湘冷笑:“该怎么办?自然是等谢子安回府,心甘情愿给我肚子里这孩子当爹。” 当晚,柳云湘正要就寝的时候,老夫人急慌慌的来了。 进了屋,劈头盖脸质问道:“你怎么没去伺候那奸人?” 柳云湘眼眶发红,“母亲,您这是什么话,竟要儿媳去伺候别的男人?” 老夫人噎了一下,“那……你二哥还在严暮手里……” “我愧对谢家的列祖列宗,愧对三爷啊!”柳云湘截断老夫人的话,捂着胸口痛哭起来。 “若三爷在天有灵,一定会骂我是狐媚子,专门勾引男人。” 老夫人脸腾的一红,“你你……” 该不会听到她跟小儿子说的那些话了吧? 也不可能,若她知道小儿子还活着,肯定沉不住气。 “谨烟,你去给我准备一条白绫,我没脸活着了。”柳云湘哭道。 谨烟站在一旁,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了,闻言也是悲痛不已,上前抱住柳云湘。 “夫人,您是为了侯府才受这种委屈的,外人怎么说,奴婢不知道,可侯府上下只要是个人,长了心的,她都得念您的好啊!” “三爷啊,您怎么能这么狠心,丢下我这刚过门的新妇就走了。我父亲是吏部侍郎,母亲是世家贵女,若不是为了您,我能走到这一步么。您好狠的心啊,您在哪儿,可是那阴曹地府,我这就找你去,当面问问你,你有心没心啊!” “你又哭又闹的成何体统,我不过是问你一句,你倒咬着我不放了。”老夫人阴着脸道。 “那母亲要我如何?”柳云湘擦了一把泪问老夫人。 “我……” 柳云湘红着眼睛看着老夫人,看她有没有脸把话再说一遍。 老夫人也是世家出身,满口讲着礼义廉耻,当下还真说不出口。 “行了,只当我没来过。” 柳云湘压根不留,擦擦眼泪:“母亲,儿媳送您。” 老夫人被噎得够呛:“不用了,看到你,我还不够烦的。” 说完,气冲冲的走了。 谨烟给送了出去,回来的时候仍哭着。 “夫人,都说人心是肉长的,他们的心莫不是石头,硬邦邦的,捂不住热的?” 柳云湘却没接这话,指着窗外那树桃花道:“明日让人把这桃树给砍了吧。” “为何?” “种一棵红梅吧,在数九寒天开花,百花不敢与它争艳。” 当晚,柳云湘睡得并不好,晚上没吃饭,半夜就饿了。让谨烟做了一碗面,可刚吃一口,又给吐了,把胆汁都吐出来了。 折腾了大半夜,临到天明才睡着。 醒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夫人,五姑娘一早来给您请安,见您还睡着,便在东屋里一边习字一边等您。” 谨烟扶着柳云湘坐起身,有些欲言又止。 “夫人,恕奴婢斗胆……您这些天怎么不愿见五姑娘?” 第六章 你嫌脏,我不嫌? 柳云湘闻言有些恍惚。 五姑娘谢文香是二房庶出,今年刚八岁,她姨娘在她出生不久就生病去世了。侯府出事的时候,她才五岁,二夫人撒手不管了,老夫人也顾不上,柳云湘就把年纪最小的五姑娘带到她这院照顾。 小五跟着她住了一年多,老夫人怕她偏心小五,不顾其他孩子,便让小五回二房住了。 因这情分,小五一直跟她亲近。 上一世的时候,小五在成亲前不慎跌入河里溺死了。 想起小五的死,柳云湘心狠狠一痛。 上一世谢子安还活着这事,先是谢老夫人瞒着她,之后所有谢家人都瞒着她,直到她无意看到账册,发现这穷亲戚已经接济了快四十年了,而且从每月一百两到一千两。 当时她已经不管家了,将中馈之权交给了老二媳妇,察觉这件事有些古怪,她把人叫到跟前,一顿旁敲侧击,这老二媳妇兜不住,终于露出端倪来。 后来老三说了一句,说小五当年并不是意外落水,而是老夫人让人把她推下去的,看着她活活淹死了。 原来小五偶然得知三爷还活着,想把这事告诉她,老夫人不让她说,她不听,于是老夫人下了狠手。 所以谢家人个个对不住她,唯独这小五,心是向着她的。 前几日,她心里太乱了,不知该怎么面对谢家人。 这孩子几次来请安,她都没有见她。 梳洗好后,柳云湘让谨烟把五姑娘叫进来。 帘子打开,一个穿桃色春衫,梳着两个丸子的小姑娘跑了进来,一直跑到她跟前。 “三娘。” 别的孩子叫她三婶儿,这孩子一贯爱叫她三娘。 柳云湘看着小姑娘圆润润的小脸,水盈盈的眼睛,又乖又可爱的样子。再想到上一世她年纪轻轻就没了,更是心疼不已。 “三娘,谨烟说您病了,现在好点了吗?” 柳云湘揉了揉小五的脸,温和道:“好多了。” “可我看您好像瘦了很多。”小五歪头道。 柳云湘笑笑,“这两天确实没什么胃口。” 小五想到什么,让柳云湘等着,然后颠颠跑出去了。等了好一会儿,这孩子才回来,顶着一头汗。 柳云湘让谨烟湿个帕子,她把小五拉到跟前,给她擦汗。 “你跑什么。” 小五将一个荷包递给柳云湘,“这荷包是我绣的,里面装的是酸梅,三娘没胃口的时候就吃一颗。” 柳云湘看着这荷包,上面绣的是云纹,上一世小五给了她,她珍藏了一辈子。 她确实想吃点酸的,于是打开荷包,从里面捏了一个,先往小五嘴里塞了一个,自己再吃了一个。 小五酸的挤眉弄眼,可爱极了。 因这酸梅,柳云湘吃了半碗白粥。 这时谨烟过来,说是二夫人来了。 所为何事,柳云湘自然猜得出来。 让小五先回去,柳云湘请二夫人进了西屋。 侯府出事后,二夫人就去了尼姑庵,等风波过去了,她才回府。但府上大小事都不管,整日待在小佛堂里。 谢子安是老来子,二爷比他大了十多岁,因此这二夫人也比她大不少。她穿着青色素朴的春衫,不着一件首饰,手里拿着一串佛珠,面容温婉沉静。 她确实是潜心礼佛,不想过问俗事,可抛下丈夫和孩子,这更是一种逃避吧。 “老夫人一早派人喊我过去,说了你二哥的事。”这二夫人是开门见山。 柳云湘笑笑,没有接话。 二夫人叹了口气,“我们都知道三弟妹为侯府付出了很多,我们心里也都很感激你,若不是没有法子,也不能走这一步。三弟妹,事情没有做到一半就丢下的道理,你二哥的命在你的手里啊。” “二嫂想让我怎么做?” “你心里明白。” “我不明白啊。” 二夫人皱眉,以往这柳云湘很尊敬她,不会这般胡搅蛮缠。 她顿了顿,道:“那严暮贪图你的美色,只要你继续服侍他,哄得他高兴,把西北这案子彻底了结了,你二哥便能从大牢出来了。” 柳云湘抿了口茶:“只要是美色,他都喜欢,我自觉不如二嫂美貌过人。” 二夫人脸一沉,“你什么意思?” “二嫂想救您的夫君,那您应该牺牲自己去爬严暮的床啊,他应该挺喜欢您这一口的。” “你!!!放肆!你竟让我去做这等肮脏的勾当!“ “您嫌脏,我不嫌吗?”柳云湘冷笑:“况,我只是二哥的弟妹,您才是他夫人!” “你你……”二夫人被噎得什么话都说不出,因为这事她一点理都不占。 “二嫂识大体,明事理,您说着,我仔细听。” 二夫人又羞又恼,腾地站起身,气冲冲的离开了。 等那二夫人走远,谨烟啪啪拍起手来。 “太解气了!夫人,对付这种不要脸的,您就得硬气一些。” 柳云湘也确实觉得解气,上辈子活得憋憋屈屈的,这辈子她就闹个翻天覆地。 这样过了几日,大理寺突然来人了,说要搜查侯府与废太子来往的证据。 堂堂侯府,一个大理寺说搜就搜,没人敢拦着。 等大理寺的人走了,大房二房的四个孩子,齐刷刷的跪在她这漪澜轩。 第七章 笑你不得好死 柳云湘让谨烟去问,问他们为什么跪着。 几个孩子也不知道具体为何,只说祖母让他们跪的,说要求三婶儿救救侯府,救救他们。 “老夫人这也太卑鄙了,竟然让几个孩子来逼您。您若不答应,往后这几个孩子不得恨您。” 柳云湘沉了口气。 大房有三个孩子,大姑娘已经出嫁了,不在府上,二公子在国子监读书,四姑娘刚及笄。 二房有两个孩子,三公子在教武院,五姑娘就是小五这小丫头。 “让他们跪着吧。”柳云湘道。 别人家的孩子,他们自己都不疼,她操什么闲心。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老夫人来了。 她也不进屋,就在外面喊:“云湘,为娘的求你了,你就救救你二哥,救救咱们侯府吧。你看这几个孩子,他们还这么小,你忍心让他们丢了性命?” 那老夫人说的悲戚,几个孩子一听会死,也开始求柳云湘,那四姑娘说着都哭了,只除了小五呆呆的不说话。 见柳云湘不出面,老夫人抹着泪哭道:“云湘,你不能这么狠啊,阖府上下几十条人命在你手里呢,你发发慈悲吧。你在屋里不出来,难道是要我这长辈给你跪下?” 谨烟在屋里气得跺脚,“夫人,院外很多下人跪下了,这教您以后在府上如何自处。” 柳云湘冷笑,“她不是要我露面,我便让侯府露露脸。” 从屋里出来,柳云湘已经红了眼睛。 “娘,您这是什么道理,好似是我要坑害侯府似的。” “云湘,你若撒手不管,可不就是坑害了侯府。”老夫人气道。 柳云湘点头,“老夫人说的都是理,我说不过您。谨烟,你把大门打开,咱们去街上说说理去,哪个有脸面的人家会逼着儿媳妇,尤其还是个寡妇去伺候别的男人去。” 说着,柳云湘要往外走,那老夫人拦住她,一下跪到地上。 这一下,府上主子和下人们都惊了。 “娘给你跪下了!” 柳云湘身子晃了一晃,“母亲,儿媳受不起,既您要这么折煞我,我便吊死在侯府大门上。” 她进屋拿了准备好的白绫,真往府门外去了。 侯府大门一开,白绫挂上去,柳云湘登上椅子,很快就有很多百姓围了过来。 “这不侯府三夫人,她这是要上吊?” “她一个寡妇,在侯府没有人给撑腰,定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啧啧,可怜哦,还这么年轻。” 外面的人议论起来。 谨烟自然要配合着,她抱住柳云湘的双脚,哭着不让她做傻事。 柳云湘不哭,只是一脸决绝。 就在这时,余光一瞥! 她看到严暮打马经过,看到她便停了下来,而后依着马一脸兴致的看着她。 这男人喜欢穿玄色的衣服,但面如瓷玉,更显俊美。而一双凤眼修长,不笑时含着一股阴气,笑时又极是不正经。 但柳云湘深知这人就是疯子,东厂督公是他师父,他手握东厂特权,又考中状元入了大理寺,掌管刑案,手眼通天,权倾朝野。 他含笑看着她,那眼神一如在床上时,逼着她做各种羞耻的样子。 禽兽!流氓!无耻!下流! 柳云湘强忍着一口气,没上去抽他两巴掌。 这时管家跑出来,说老夫人已经回东院了,让她赶紧回自己院里,别再丢人了。 柳云湘暗暗哼了一声,擦干眼泪,再看了那严暮一眼,转头回家了。 入夜,柳云湘去了兰园。 这只恶狼,万不能招惹,但如果你无所忌惮,倒也不用怕他。 所以,这次她是自己主动的。 这兰园是严暮的外宅,其实就是养女人的地方。 谨烟扶着她下了马车,一脸担忧之色。 “安心等我。”柳云湘拍了拍谨烟的手。 进了门,有婢女引着她往后院的落水阁去了。 他又在那儿,想来一定喝了酒。 果然,上了二楼,但见他靠着矮榻,正自斟自饮。这话也不太对,其实不远处挂着一张画像,他满眼看得都是画中人。 这个恶棍,其实还是个痴情种。 画中是个女子,长得温婉可人,尤其一双杏眼,秋波微荡。 她也是一双杏眼,元卿月也是,其实被严暮带到兰园的女人,多少都像这画中人。 上一世,侯府为她请了贞节牌坊,她进宫谢恩的时候,才终于见到这个女人。 彼时她已经是金太后了,而严暮扶持他儿子登上皇位后,反被她构陷,最后落得斩首示众的下场。 “你笑什么?” 柳云湘侧头,见严暮正看着她,凤眼上挑,带着妖冶的风情。 笑你不得好死呗! 第八章 扇他一巴掌 柳云湘走过去,在矮塌另一边坐下,“放着元姑娘这么一个大美人,你在这儿喝什么闲酒?” 严暮一笑:“天天摆一张臭脸,一碰她就要死要活的,弄得我逼良为娼似的。” “你不就喜欢这种性子烈的?” “确实比你有味道。” 柳云湘笑了笑,“那恭喜严大人了。” 严暮倒了一杯酒推给柳云湘,“上好的葡萄酿。” “我不喝酒。” “我让你喝呢?” 柳云湘抄起酒杯,将里面的酒泼了出去。 “有脾气了。” “从来都有,只是懒得对你发而已。” 严暮笑笑,仰头灌了满满一大口。 这时,一个婢女急慌慌的进来禀报:“大人,不好了,元姑娘闹着要上吊。” 严暮眯眼,“随她高兴。” 那婢女见严暮没有亲自过去阻止的意思,也只好退下了。 “你看,这元姑娘可比你有气节。” 柳云湘笑思量了一下,“要不要打个赌?” 严暮看向柳云湘,觉得她今日和往常似乎不太一样。但要说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怎么赌?” 柳云湘起身走到阁楼的窗子前,夜风吹过,乱了她鬓角的发。 “我赌元姑娘不会上吊。” 严暮摇头失笑,“今日她父母皆死在狱中了,我已经把这个噩耗告诉她了。” 柳云湘微微蹙眉,“你怎么一点怜香惜玉的心都没有?” “她问,我便说了,莫不还要我编谎话骗她?” 是啊,这个人最是薄情了。 “我赌她不舍得死。” “赌注是什么?” 柳云湘走回去,思量片刻,道:“一万两,可敢?” 严暮无所谓的点头,“可以。” 柳云湘正打算坐一旁等结果,可刚一动,便被严暮拉到了怀里。她要挣扎,却被他困住手脚,同时低头吻住她。 那熟悉的温热,让心,猛地一颤。 独属于他的气息,如高山雪颠一般冷冽,冷的她红了眼。 这时,一口葡萄酒灌进嘴里。 她气得捶他,他翻身把她压到矮塌上,狠狠的,几乎要将她揉碎了一般。 “严暮!” “呵,你也敢跟我耍脾气!” 柳云湘一咬牙,抬手甩过去一巴掌。 啪的一声。 严暮先是愣了,接着怒火腾的一下冲上来,再看柳云湘,却见她哭了,无声的,强忍着泪水,可还是止不住顺着眼角往外流。 那双杏眼里有恨,也有惧。 他扯了一下嘴角,翻身坐到一旁,觉得下颌骨那儿凉飕飕的疼。他伸手摸了一下,摸出三道血痕,手上也沾着血迹。 “靠,你让老子怎么出门?” 柳云湘爬坐起来,深吸一口气,道:“我怀孕了。” “什么?”严暮吃了一惊。 “我怀孕了,但不关你的事,孩子是我一个人的。”柳云湘道。 上一世,她傻乎乎的为侯府奉献一生,无儿无女,结果谢子安却享受着天伦之乐。 这一世,她要留下这个孩子,不关严暮,只因为这是她的骨血。 严暮盯着柳云湘的肚子,愣了好久,然后他猛灌了一口酒。 “每次都让你喝了避子汤。” “有一次没有。” “哪次?” “小金妃晋妃位那晚。” 严暮怔了一怔,而后看向不远处的画像,再仔细一回想。那晚,皇上摆了宫宴,他喝多了,回来狠狠折腾了柳云湘许久。 后来刘嬷嬷送来了避子汤,被他不小心打翻了,当时心烦意乱的,也就没有顾得上再添一碗。 “那……” “我已经说了,孩子是我一个人的,告诉你一声,只因为身子不方便了,以后不能由着你胡来。”柳云湘说着已有些不耐烦。 这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也是不敢瞒着他,毕竟这是个疯子,她不想承担惹疯他的后果。 严暮听了这话,又狠狠灌了一口酒,结果还呛着了。 “你要留下?” “留不留,这是我一个人的事。” “那你把老子当什么?” 柳云湘耸肩,“第一个睡过的男人。” “呵,意思是往后你可能还会有其他男人?” “不关你的事。” 严暮脸色一沉,“惹恼我,你不怕我动谢二爷,甚至是靖安侯府其他人?” 柳云湘看向严暮,一字一句道:“你爱杀谁便杀谁,我不在乎。” 第九章 只谈生意不谈私情 严暮又是一愣,柳云湘竟然说不在乎靖安侯府的人? 他可还记得当初,她是如何羞愤欲死,可为靖安侯夫人的性命,她还是委身于他了。 “严大人,你心狠手辣,冷血无情,但我希望这孩子以后不像你。” 严暮突然笑了,“上梁不正下梁歪。” “他敢歪,我揍他。” 这时婢女过来,说是元姑娘没有上吊,但哭晕过去了。 严暮啧啧一声:“原来贞烈是装的。” 柳云湘笑:“你输了。” 严暮无所谓道:“明日你去瑞昌钱庄去取吧。” 柳云湘歪头,“我们做笔生意如何?” “什么声音?” “你给我十万两,一个月后,我还你十一万两。” 不久后,盛京会闹饥荒。她想在此之前多存一些粮食,到时必定有大用处。 严暮挑眉,“你很缺钱?” “是。” “论私情还是在商言商?” “严大人言重了,我们可没什么私情。” “奸情呢?” 柳云湘见严暮凤眼上挑,嘴角含着一抹笑,极不正经,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先前赢的那一万两银子是我的诚意。” “哦?不会是有备而来吧?” “严大人一个月就能赚两万两,这等好生意可不常有。” 见柳云湘一脸严肃的样子,严暮摆了摆手,“你要钱去取就是,我会交代给掌事。” “既然生意谈成了,那春宵苦短,我就不打扰严大人了。”说着柳云湘起身要走。 严暮拉住她,“敲了我一笔就走人?” “严大人,请注意言辞,从今以后,我不是你的女人了,而是你的生意伙伴。” “外面怪冷的,我给你暖床。” “不用。” 柳云湘拍开严暮的手,大步往楼下走去。 下了阁楼,走在游廊中,柳云湘突然闻到一股好闻的味道。这味道香而不腻,十分勾人食欲。 这时,几个婢女以此从拐角处过来,她们手里都端着食盒。 那几个婢女一一走过,柳云湘突然叫住其中一个,又仔细闻了闻,问:“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那婢女愣了一下,道:“糯米鸡。” “你打开,我看看。” 婢女知她的身份,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打开了盖子。 那香气扑面而来,引得柳云湘肚子开始打鼓。她都好几天没有正经吃东西了,闻什么都恶心,吃什么都吐,难得见到能吃的,恨不得马上捧起来吃。 “这是为……为元姑娘准备的。”那婢女顿了一下说道。 柳云湘勉强咽下口水,沉着脸道:“这味道真难闻。” 说完,她大步往前走去。 走了一段,她回头跟谨烟说:“回府后,你让厨房给我做一道糯米鸡。” “啊?”谨烟一愣。 “我都快饿晕了。” 回到府上,谨烟把厨娘叫起来,给她塞了一锭银子,这才肯大半夜起来做糯米鸡。 等鸡做好,已经是后半夜。 谨烟把一盘糯米鸡端进来,“夫人,您赶紧吃点。” 柳云湘一闻那味道就不对,勉强吃了一口,接着连吐了好几口黄澄澄的胆汁。 这一下,可把谨烟愁坏了。 第二天,柳云湘先去德昌钱庄取了银票,而后到张琪买的那宅院看了看。宅院挺大的,房屋也都完好,一千两银子就买下来了。 “剩下的两千两按夫人的吩咐买了米,只是最近盛京的粮价涨得厉害,原先五百钱一石,现在都要六百钱了。”张琪道。 柳云湘皱眉,六百钱一石的确太贵了,这样的话,她根本赚不了多少。 “我朝各地都建有粮仓,各地的粮价根据本地情况也都不一样。去年粮食大丰收,除盛京外其他地方的粮价都降了。便比如安州,只四百钱一石。盛京的情况特殊,由户部定价,这个价格一般不会波动太大。”张琪道。 “我们可以从安州运粮食。”柳云湘道。 张琪摇头,“这马上要到雨季了,购进太多粮食的话,只怕会返潮发霉。” 柳云湘笑,“这个不用担心,我们不会存太久的。” 说着,她拿出一张十万两的银票给张琪。 “这……全购进粮食?” “对。” 张琪愣了愣,“夫人,小的必须再提醒您一句,这样风险太大了。” “放心,我自有主意。” 张琪沉思了片刻,又道:“如今水路和陆路都不大太平,我们需要护送的人手。” 这个问题,柳云湘在找上张琪之前就想到了。 “你就没有一些会功夫的同袍?” 张琪所在的村子里有一位老伯,少年时出外游历,学了一身功夫,世道不好当了强盗,喝酒吃肉快活了几年,随后被官军清剿住了大牢。一进去三十年,再出来时已满头华发,无处可去只能回老家。 因他会功夫,便以教村里一帮年纪差不大的男孩子学功夫来换粮食,这帮男孩子变成了好兄弟。 上一世,她将生意做大后,张琪把他那帮兄弟从乡下叫来,说来是跟了她一辈子的老伙计了。 张琪忙道:“还真有。” 柳云湘点头,“运粮这事不能闹出太大动静,暗中进行就好,你们口风都实一些。” 不然偏在饥荒之前,她大量存粮,万一被有人揪出来,她不好解释。 “小的明白。” 张琪看着手里的银票,眼睛不由发热,不仅是因为这是十万两,更是三夫人对他的信任。 第十章 要不要给他招魂 柳云湘回到侯府,也没干什么,反正就是觉得累,躺下就起不来的那种。 谨烟去厨房给她煮了一碗清汤面,她也只喝了几口面汤。 “夫人,您总这样也不行,莫不请个大夫?” 柳云湘摇头,“不可。” 一请大夫,她怀孕的事也就包不住了。 “妇人怀子都是如此的,过几日就好了,我能挺得住。” 谨烟点头,“对了,我刚才在厨房听厨娘说老夫人病了。” “那一定是被我气病的。” “奴婢看是装的。” 柳云湘笑,“她是想叫我服软呢。” “夫人,别理她。” 柳云湘是不想理的,也没那心力,只是半夜里二公子谢林成来敲门,说老夫人梦到三爷了,现在就在祠堂抱着三爷的灵牌哭呢,哭昏过去好几次了。 灵牌? 柳云湘嗤了一声,人还好好活着,她也不嫌晦气。 既如此,柳云湘必须得去看看,看她如何哭得出来。 披上披风,谨烟在一旁扶着她,然后来到祠堂,外面跪满了下人,二夫人和几个孩子也在外面。 所有人看到她,自动让开一条路。 柳云湘走过去,那二夫人挡住了她的路。 “柳氏,你看看这侯府,被你搅得上下不得安生。你若还有一点孝心,便应该顺从母亲。” 柳云湘笑,“二嫂若有孝心,此刻应该在严暮的床上吧?” “你!” “不许你侮辱我母亲!”三公子谢林羽攥紧拳头冲到柳云湘面前。 谢林羽十五了,长得又高又壮,柳云湘花了不少钱将他送进了教武院,让他学习功夫,可如今他的拳头对着自己。 “三公子,你的拳头再硬,它也压不过一个理字。学会以武慑人之前,先学会明辨是非吧。” 这一世,她对谢林羽只有这一句良言,言尽于此,再无其他可说的。 上一世,她送他去教武院,为他谋前程,帮他娶媳妇,甚至教养他的孩子,处处尽心尽力。 他手上有了兵权,也让靖安侯府再塑荣光。 可他是怎么对她的,他手上也拿着刀,一刀一刀的割她的血肉吃。 进了祠堂,老夫人正抱着谢子安的灵位哭,哭得都提不上起来了,嗓子也哑了。 “母亲,你这是做甚?” 老夫人看到她,举着谢子安的灵牌让她看:“我梦到老三了,他说他又冷又饿,一个人孤零零的好可怜。还说他死不瞑目,连尸身都没有找回来。” 柳云湘叹了口气,“可不,当时只说他的尸身被北金的铁骑踩烂了,可既然踩烂了,那也许死的就不是他。母亲应该这样想,也许三爷还活着。” 老夫人猛地抽噎了一下,“怎么……怎么可能还活着……” “母亲不希望他活着?” “那是不可能的!” 柳云湘点头,“的确是不可能的。” 老夫人觉得这话越扯越远有点偏离主题了,于是拐回来道:“老三是不放心家里人,尤其不放心他二哥啊,死的人是死了,可活的人却顶了所有罪。他在梦里还问二哥怎么样了,我怎么回答,我只能哭啊。他让我别哭了,还说他不孝,但好在娶了媳妇,媳妇会代替他尽孝的。” “刚娶的媳妇就成了寡妇,他没说对不起我?” “他……他怎么对不起你了……”老夫人有些心虚道,“你是他媳妇,见他死都不瞑目,是不是应该可怜他,替他完成遗愿?” 柳云湘细细思量了一会儿,道:“照母亲这样说,他应该成了孤魂野鬼,想来是我们做的衣冠冢,他没有找到。这样吧,我听人提起过一个神婆,那神婆特别厉害,招魂是一绝。只要请她去衣冠冢那设坛施法,定能将三爷的魂魄召回来。” “这……”怎么转到招魂一事上了,老夫人有些傻眼。 “他可说了,即便这人没死,也能把他的魂儿招过来。” “招……招过来……那不就死了。” “少了魂魄,不死也得变傻子吧。” 老夫人一听这话,当下只能哭着糊弄过去。 “老三啊,娘这两日病得厉害,想来过不了多久就会下去陪你,你别怕,娘这就来了。你媳妇她是个心狠的啊,她不肯救你二哥,她不孝顺你娘啊!” 柳云湘杏眼闪过一丝讥讽:“母亲是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儿媳虽不孝,但一定为你风光大葬。” “你说什么?” 柳云湘懒得理她,转身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她对下面的管家吩咐道:“明日你去棺材铺置一副上好的棺椁,老夫人说她没几日了,还是要早些准备才是。” 说完,柳云湘往外走去。 第十一章 请神婆 翌日,柳云湘亲自督促管家置办了棺椁和白绫,很快老夫人病重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又过两日,等外面传得人尽皆知了,柳云湘让谨烟去请来了城西青石巷的刘神婆。 这刘神婆五十来岁,早年丧夫,一直干着这种装神弄鬼的营生。 “三夫人,您放心,我已经通了鬼神,只消开坛做法,无论三爷的魂在哪儿都能招回来。”刘神婆拍着胸脯道。 “麻烦仙姑了,我们这就去三爷坟上吧。” 说着柳云湘站起身,只是刚走到院门口,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玉莲挡住了去路。 “三夫人,老夫人说这神鬼之事最好别沾,只怕妨碍活人,请您将此事作罢。” 柳云湘微微一叹,“可三爷游魂在外,乃是老夫人的心结,害她老人家夜夜梦魇,我这当儿媳妇实在心疼。这招魂一事虽然不可全信,但试一试也不妨,至于妨碍活人,刘仙姑,你怎么说?” “断不会妨碍活人,请老夫人安心。” 玉莲顿了一顿,“老夫人说作罢就作罢,三夫人难道要与老夫人对着干?” 啪的一声! 柳云湘直接甩了这玉莲一巴掌,“好一张脏嘴,竟将本夫人的孝心说成是忤逆老夫人。” 那玉莲挨了一巴掌,着实有点懵。 往日里这三夫人一向和气,甚至有些软弱,尤其对老夫人,那是唯命是从的,对老夫人身边的人也有几分敬畏,怎么今日这般嚣张了? “滚开!” 柳云湘喝退玉莲,带着刘神婆继续往外走。 那玉莲没招儿,只得赶紧往东院跑去回禀老夫人。 等柳云湘他们来到府门口,那玉莲复又追了上来。 “三夫人,老夫人与您有话说,请先移步东院。” 柳云湘蹙了蹙眉,“良辰不可错,还是……” “老夫人说有非常重要的话与您说。” 柳云湘心里暗笑,这老东西果然怕了,怕这神婆真把谢子安的魂魄给招来,正主成了傻子。 慈母啊,真让人感动! 来到东院西屋,老夫人已经坐起身了。 “谁让你请神婆的,你要做什么,害我轩哥儿不成?” 一进门,这老夫人便疾言厉色的质问。 柳云湘故作委屈,“母亲,您这是什么话,我不是听了您的,说三爷成了孤魂野鬼,我心疼他,这才找的神婆给他招魂啊。母亲,我怎么会害三爷,活人才会被害啊。” 老夫人噎了一下,“我没让你自作主张!” “可母亲病得这么重,我也不能坐视不管。许把三爷的魂儿招回来,您身子也会好转。” 一说病的重,老夫人忙遮掩般咳嗽了几声,而后装作虚弱的靠回软枕上。 “你若真有孝心,那就救救你二哥,我……” “母亲这话说得,好似我只要肯爬严暮的床,您的病就能立马好似的。这让外人听了,还以为你故意装病逼我呢。” 老夫人又是一噎,这柳云湘怎么好像突然开窍了,变得又精明又刻薄。 “我便是病死,也不求你了。” “母亲,儿媳知您说的是气话,这就带刘神婆去给三爷招魂儿。” “你回来!” “母亲请安心,今晚定不会再做噩梦了。” “快回来!” 老夫人急得起身,三两步上前抓住了柳云湘。 “母亲,您这……”柳云湘一脸惊奇的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忙装头晕,“快扶我回去。” 柳云湘将人扶回床上,忧心道:“母亲,您这脸色越来越没有血色了,可是不能耽搁了,我还是……” “我病了,你给老三招什么魂儿,许是我邪气入体……没错,我夜夜做噩梦,许是我身边有不干净的东西,你让那刘神婆给我驱驱邪吧。”老夫人道。 驱驱邪而已,有则驱之,无则也没关系,总比真给她的轩哥儿招魂儿好。 柳云湘一拍手,“母亲说的是,我竟没有想到。” 老夫人松了口气,“那你把那刘神婆请来吧。” “儿媳这就去,先让刘神婆给您驱邪,若是病没见好,再去给三爷招魂儿。” 老夫人:“……” 第十二章 买个小丫头 柳云湘就守在外面,刘神婆在里面做法。 谨烟去里面瞄了一眼,回来跟柳云湘说:“里面白烟弥漫,呛得人都喘不过气来,那婆子还烧了一碗黄符水让老夫人喝,那黑乎乎的一大碗还掺着狗血,呕。” “喝了吗?” 谨烟一脸惊奇,“还真喝了。” 柳云湘笑,这刘神婆能做这营生,忽悠人的本事肯定有。老夫人本就有点信这个,再加上她也不能无缘无故就好了,只能硬着头皮喝了那碗黑汤。 等刘神婆出来,柳云湘又给了她一锭银子,便把人打发走了。 不到天黑,东院就传出消息来,说老夫人大好了。 “谨烟,你去把刘神婆将病入膏肓的老夫人治好这事传出去,最好街头巷尾的都知道。”柳云湘道。 谨烟不解,“为何啊?” “我有其他打算。” 这一夜,柳云湘睡得极不安稳,倒不是别的,而是饿的。饿得前胸贴后背,饿得想吐,但又吃不了东西。 第三天,她起床后走路都是软绵绵的,可还是出门了。 “夫人,我们来这里做什么?”谨烟撩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脸上有不解有担心。 这里是东城念善营所在,这里住的都是犯罪入监或被斩首流放的官员家眷。 他们不是犯人,但因为被抄家,背上奴籍,而被赶到这里,等着买主上门买。 但其实一般人家不爱买这里的奴,一来是不想惹麻烦,尤其是官宦人家,毕竟这里的人涉及很多大案,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牵连。二来这里的人曾经都是养尊处优的,哪会干粗活儿,买回去也没用。 柳云湘下了马车,首先看到的便是很大的木栅栏将路给拦住了。而栅栏内处处都是低矮的茅草房,有些塌陷了,有的被风掀了房顶,有的残破不堪。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在里面,一个个灰头土脸的,穿着破烂的衣服,又脏又瘦。 此刻他们都涌到了栅栏前,一个一个用渴望的眼神看着她。 “夫人,买走我这小女儿吧,你看她很乖很听话的。” “买走我儿子吧,他力气大,能干粗活。” “夫人,买我吧,我会做女红,我还……我还能伺候男主子。” “我什么都能干!只求夫人给我一口饭吃!” 里面跟炸了锅似的,还有人往这边涌过来。 这时几个穿粗布短打的男人上前,将他们喝令一番。而后一个尖嘴猴腮的走到柳云湘跟前,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夫人,我是这里的牙子,您想买个丫鬟还是小厮,买个孩子也行,从小调教。” 柳云湘让谨烟给了这牙子一锭银子,“你让这里面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站出来,我挑一个。” 那牙子拿了银子,乐颠颠的去安排了。 很快,十多个小姑娘在栅栏前站成一排。 柳云湘一眼望过去,却没有她要找的那个。 “全部都在这里了?” 牙子哈腰点头:“没您满意的?” 柳云湘心思一转,淡淡道:“这一个个又瘦又弱,风一吹就倒,我哪来的满意,要不算了。” “别别,还有呢!”那牙子冲身边一个汉子使眼色,“把昨儿关起来的那个叫出来。” 那汉子脸上竟露出惧色,“那小东西凶得很。” “闭嘴,赶紧去!” 不多会儿,两个壮实的大汉押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小丫头过来了。那小丫头闷声挣扎着,让两个大汉缚着她都吃力。 她穿着滚了一层土的破烂衣服,头发锈成一团,脸上黑乎乎的,因为太瘦,显得眼睛很凸出很大。 眼珠黑白分明,死死盯着,如发怒的老虎一般,透着嗜血的狠。 二人将小丫头押到柳云湘面前,皆是满头大汗。刚要松口气,那小丫头猛地一转头,咬住抓着她肩膀的大手,一口见血。 “啊!”那大汉惨叫一声。 另一个忙揪住小丫头的头发,可也晚了,她生生咬下那大汉手上一块肉。 那大汉疼得全身发抖,挥起铁拳要打。 “打坏了,可就卖不了好价钱了。”柳云湘道。 那牙子一听,忙冲大汉摆了一下手,“夫人,您要买这小丫头?” 谨烟有点被吓到,忙在柳云湘身后小声道:“夫人,可不敢要这么凶的。” 柳云湘笑笑,走上前两步,那小丫头一下冲到她面前。 第十三章 上辈子认识 柳云湘也是吃了一惊,不过稳住了,没有后退一步。 “夫人!”谨烟一脸担忧。 柳云湘摆了摆手,示意谨烟不必紧张。 她看着小丫头,微微弯下腰,与她平视,“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让你吃饱穿暖,不必受这些人欺辱。” 小丫头呲牙,满口带着血。 柳云湘见小丫头自脸颊到脖子下面有一道血痕,像是被鞭子之类抽的,想来被虐打过。 她叹了口气,道:“很疼吧?” 小丫头眼神怔了一怔,接着又露出凶相。 “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请求,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跟我离开这里。” 小丫头看着柳云湘,见她看她的时候,眼里有疼惜,还有说话的样子也好温柔。 于是试着说道:“我要我娘的玉佩。” 柳云湘松了口气,“好。” 她站直身子,转头看向牙子,“她的玉佩呢?” “我可没有见过……” “我买了,绝对比你拿去当铺卖的多。”说着她冲谨烟点了个头。 谨烟又拿出一锭银子,在牙子面前晃了一下。 牙子呲着黄牙又是一乐,忙从怀里掏出一翠绿的玉佩,“这玉质普通,不是什么上品。” 见到那玉佩,小丫头又开始挣扎。 牙子忙扔给谨烟,同时从她手里抢过那银锭子。 谨烟也有点怕这小丫头,紧着放到她面前。 见小丫头不挣扎了,两个大汉才把她放开。小丫头忙捡起那玉佩,珍视的擦着,可她手很脏,于是越擦那玉佩越脏,急得都哭了。 柳云湘蹲下身子,拉起小丫头的手擦了擦,“想哭就哭吧,但以后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上一世发生饥荒时,普通百姓家尚有饿死的,更何况这善念营。 饿殍满地,惨不忍睹。 没死的逃出善念营,可整个京城都乱了,逃出去也的也活不成。 当时她在街上捡到子衿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了,她带她回府。 因为缺少粮食,府上的饭食是定量的,一人一天只能吃一顿,主子还好点,能有两顿饭吃。 如此情况下,自然没法再多养哪怕一人。 于是她和谨烟就把她们的饭匀出来给子衿,三人硬撑着熬了过去。 后来子衿为了救她被乱刀砍死,等她找到她,已经成了一摊血肉,样子都看不清了。 那时,她也不过刚十六岁。 柳云湘往外走,回头看子衿,见她落她几步跟在后面。 她上马车时让她一起,她摇头不肯。 柳云湘劝了几句,实在劝不动,也得让车夫走慢一点,好让她跟上。 谨烟打开车帘,往后看了一眼,唏嘘道:“她身上有伤,走路一瘸一拐的,看着实在可怜。” “等回到府上,你给她请个大夫看看。” “好,不过夫人,你去善念营是特地找她的吗?” “嗯。” “你认识她?” “上辈子认识。” 谨烟嘟嘴,只当柳云湘故意骗他的。 回到府里,谨烟找来的大夫给子衿诊脉,说是内里没什么问题,其余是外伤,只消抹一些伤药,好好休养就是。 谨烟先带着子衿洗了澡,而后帮她上药,再拿自己的衣服给她穿。 等收拾好了,再出来,竟是长得很可爱的小姑娘。滴溜溜的大眼睛,两个小酒窝,只是太瘦了,看着有点怪。 子衿眉宇间有股英气,毕竟是将门之后,而且自小练武,武功高强。 当天晚上,柳云湘还是没怎么吃东西,躺下后就饿得辗转反侧。她气得坐起身,看着小腹,莫名委屈的想哭。 想她活了大半辈子,什么苦都没吃过,什么难熬不过去,现在反而有些矫情了。 有什么好哭的,她自己要留下这孩子的。 想是这样想,可眼泪却不听话的掉了下来。 正这时,帘子打开,一黑影晃了进来。 借着月色,柳云湘看到是子衿。 “外面有人。”她闷声道。 “有人?” 柳云湘吃了一惊,这半夜三更的,谁在外面? 子衿是高手,耳聪目明,而且警惕性很高,只要有动静,她就能知道。 “咱们去看看。” 第十四章 他也不是来者不拒 柳云湘说着披上外裳,来到院门口。门从里面拴上了,她透过门缝看到那二夫人竟领着两个护院在外面。 “你们只管把她套进麻袋里,送到外面的马车上,其余的不必管。” “可到底是三夫人。”其中一个护卫有些为难。 “那你们是听老夫人的还是听她的?” “自然是听老夫人的。” “那就麻利点,别弄出太大动静。” 说着那二夫人退到一边,两个护卫上前来。 柳云湘退到屋里,思量了片刻,招手让子衿过来,附耳与她小声说了什么。 只见夜色中,两个护卫撬开内院的垂花门,偷摸潜入主屋,不多久抬着一麻袋出来了。 一路来到侯府后门,放到等在那儿的马车里。 马车从巷子出来,在空旷的街道上疾行,不多会儿来到兰园外,将麻袋送了进去。 严暮接住朝他胸口刺来的刀,反手一转,夺了过来。 而欲杀他的人倒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严暮凤眼浸着寒光,蹲下身子,挑起元卿月的下巴,笑了一笑,“想杀我?” “我元卿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即便囚我于此,即便杀我,我也绝不委身于你这个奸佞小人!” 严暮喝了酒,酒气熏得眼尾发红,配上那张过分俊美的脸,竟有几分妖冶之色。 他把玩着手里的刀,而后嘴角勾起,挑开了元卿月的衣服。 “严暮,你休要辱我!” “有意思吗?” “什么?” “当初明明是你求我的,求我保住你们元家上下一百多条人命,求我帮帮你们,难道不是?” 元卿月有些难堪,“你对我有那样的心思,才会害我们元家。” “想多了吧,你又不是什么仙姿绝色,再说,你爹卖官鬻爵也是我陷害的?” 元卿月说不出话来,低头哭了起来。 严暮甚觉没意思,将手里的刀扔给元卿月,“你既不愿意,便离开兰园吧。” “你让我走?” “现在就可以走。” 元卿月忘了哭,连忙站起身,可刚往外走了一步,突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我会不会被官差抓住送到善念营?” “呵,你是罪臣的家眷,自然要送到善念营。” “不……我不去!” 那地方是吃人的。 严暮笑了,“我严暮是恶人,坏的坦坦荡荡,反倒是你们这些人,实在虚伪可笑。我给了你足够的时间,你还拎不清自己的处境,那就赶紧滚,休要在我严暮的庇护下,装什么冰清玉洁。你元卿月算什么,老子太给你脸了!” 说完,严暮转身离开。 出了院子,一小厮上前,说道:“大人,侯府将三夫人送来了。” 严暮想到柳云湘,她之前多硬气,说不伺候他了。 “哦?” “装麻袋送进来的。” 严暮一怔,随即大笑:“她这人运气不好,掏心掏肺喂了一群白眼狼。” 来到柳月阁,严暮进门口看到屋当间的麻袋,里面的人发出唔唔的声音,正在剧烈挣扎着,而当他走进去,麻袋里一下没了动静。 但随着他走近,麻袋里的人像是受了惊吓一般,连滚带爬的往后退。 有意思! 他脸上露出戏谑,故意围着她绕圈,脚步时而轻时而重,看着她因受惊为微微颤动,唔唔声变成了隐忍的哭声。 这感觉就像在戏弄一只小兔子,不,更像一只小野猫。 虽然牙尖嘴利的,可到底是宠物。 玩够了,严暮走过去蹲下,笑问:“怕了?” 这一声后,麻袋里的人又不动了。 严暮微微蹙了一下眉,拔出腰间的匕首,割开绳子,随即露出一张因惊吓过度而苍白的脸。 但不是柳云湘,而是靖安侯府二夫人。 “怎么是你?”严暮凤眼一沉。 而这二夫人在看到严暮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严暮理都没理,站起身就往外走,当下甚觉无趣。 回到墨玉轩,推门进去,却见柳云湘坐在罗汉床上,一脸嬉笑。 “侯府二夫人虽不如二八风华的小姑娘娇嫩,却是风韵犹存,不知严大人满不满意?” 严暮薄唇噙笑,淡扫了柳云湘一眼,而后去屏风后面换衣服了。 柳云湘笑容一敛,柳眉微微蹙起,严暮这疯狗被这般戏耍,竟没有发火? 他不发火,那接下来的戏怎么演? 柳云湘暗恼,思来想去也只好起身跟去了屏风后面。 “我来帮严大人更衣吧。” 她缓步走到严暮身前,故意靠近了一些,鼻息间再次盈满他的气息,她不由紧张,一颗扣子如何都解不开。 稍稍一慌,她用力扯了一下。 “急什么?” “没。” “我帮你?” “不,不用。” 严暮嘴角轻扯,一把将柳云湘抱到后面的衣箱上,将她抵到墙上,低头吻住,同时扯开自己的衣服,连同柳云湘的。 第十五章 求您件事 柳云湘推拒了两下,但被严暮困住了胳膊。 心扑通乱跳,犹如溺水般,不可自控。 这是来自上一世的爱和恨,她以侯府寡妇的身份爱上这个强求她的男人后,身与心都交付,最后被他抛弃。 她红了眼,惊措道:“我有孕。” 他微微一怔后,动作轻柔许多:“我不伤你,不伤孩子。” 柳云湘深吸一口气,“我那二嫂没有满足你?” 严暮抬头,脸色沉冷,“真当我来者不拒?” 柳云湘笑了笑,“哪能,自然要是美女,尤其是像小金妃……唔!” 脖子被掐住,剩下的话,柳云湘说不出来了。 她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上一刻还抱着她温存,下一刻却要掐死她。 严暮凤眼沉沉,“柳云湘,你在我面前太放肆了!” “你……有本事……杀了我……”她一字一句道。 严暮轻嗤,同时手上力道加大,“我成全你。” 而下一瞬,一滴热泪落到了他手腕上。他看向柳云湘,见她双眸满是泪水,却倔强的不服输的瞪着他。 但她太柔弱了,一只可怜的小野猫而已。 严暮沉下一口气,甩手放开她,看着畏缩到墙角的柳云湘,他冷声道:“我严暮杀人,不论男女,不论老少,不论对错,只论心情。柳云湘,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说完,他换上衣服,大步往外走去。 来到外间,严暮倒了一杯茶,刚喝了一口,便听里面传来小小的压抑的哭声,他没有理会,再喝了一口,那哭声大了一些。等他一杯茶喝完,里面已经泣不成声。 哭吧,大不了他忍一会儿。 只是这一哭,竟是没清没了,而且哭得愈加凄惨,愈加悲痛,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他听着实在心烦,索性推门出去,却见好几个属下在院门口扒头往里面看。 “滚!”他怒喝一声。 那几个属下赶忙溜了,但有一个不怕死的道:“大人,我是打酒回来时,在外面巷子里听到的,这哭声传的还挺远。” “……” “一个老妇人走过时,往咱们后门巴望了两眼,还念叨着:谁家小媳妇,估计是被欺负狠了,可怜哟。” 说完这话,那属下赶紧跑了。 严暮一张脸青紫交加,怒气冲冲来到屏风后,见柳云湘蜷缩在墙角,见到他像是吓坏了,身子颤抖着,紧咬着下唇不敢哭出声,只眼泪啪嗒往下掉。 “还哭?” 柳云湘不理他。 严暮嘴角扯了一下,“你刚才不挺厉害的,让我杀了你?” “我不怕死,只是舍不得腹中孩子跟我一起死。”柳云湘一边抹泪一边说道。 严暮走过去蹲下,见柳云湘头发被泪沾到脸上了,伸手想给她撩开,却见她吓得哆嗦了一下,看他的目光里满满都是恐惧。 他蹙了一下眉头,更觉没意思了。 “你们侯府那案子审的查不到了,这两天谢老二就能放出来,以后你不必再来兰园了。” “……” “至于你腹中的孩子,你爱生就生,与我无关。” 柳云湘暗暗握紧拳头,便知这混蛋只比她想的更混。上一世也是如此,有了元卿月后,他便不怎么要她了,要不是因为孩子的事瞒了他,他气怒之下说了那话,出征回来后也不会接着缠她。只是每次她都偷喝避子汤,渐渐的伤了身体,不喝也怀不上了。 “我……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严暮站起身,弹了弹衣服上本就没有的灰尘,“先去洗把脸再说。” 柳云湘从后面出来,已有婢女送来了水,她洗了脸后,见严暮坐在罗汉床上,她过去坐到了另一边。 刚坐下,便是一阵干呕。 “怎么了?”严暮皱眉问。 “女人怀孕时都这样,我饿的厉害,但又吃不下什么。”说着,她舔了舔嘴唇,不怪她没出息,实在是太饿了。 刚才在里面哭,本来是想演一场,可哭着哭着就委屈上了,想着上一辈子自己多悲催,这一辈子破事不断,假哭变成了真哭。 难怪说怀孕的女子情绪不稳,果然如此。 严暮吩咐婢女,让她去准备一些吃食来。 “你不是有事求我?” 柳云湘看了严暮一眼,而后低下头,酝酿片刻,眼睛又红了,她拿出帕子,轻轻拭去泪水,“我在侯府的处境,你是知道的。” 严暮把玩手里的玉吊坠,闻言并未接话。 “今晚若不是我的婢女机警,那装在麻袋里的人就是我。” “呵。”他轻嗤。 “我是真心寒了,事已至此,我能求的只一样,便是保住名声。过两日,二爷被放回府,天大的喜事,可喜过之后,脏名骂名还要我背。还有二爷,若他知道是我用身子讨好你这个大理寺卿才得以脱罪,以他那迂腐的性子,定会辱骂我,到时我的处境只会更难。” “你竟然也长了脑子。” 柳云湘气的咬牙,但更多还是气上一世的自己,当时怎么就没看明白。 “所以我想请你……今晚要了二夫人。” 第十六章 她哪是这意思 严暮挽着玉吊坠的手一顿,而后慢慢抬眸,眸光阴冷,“你再说一遍。” 柳云湘打了个冷颤,忙解释道:“只要让侯府的人知道二夫人服侍过你,之后二爷放出来,他们便会认为是二夫人讨得你欢心。立功劳的是她,舍身救夫的是她,往后便有吐沫星子也是先喷到二夫人脸上。我柔弱可欺,只能想到这法子了。” 上一世二爷上吊了,老夫人和二夫人全怪罪到她身上。既然她们过河拆桥,那就别怪她把她们拉河里了。 严暮深深看了柳云湘一眼,继而笑道:“这帮白眼狼这么对你,你没想过离开侯府?” 柳云湘拿出帕子,再拭了一把泪,“我与夫君情投意合,如今阴阳相隔,求不得执手一生,只求死能同棺。” 严暮冷嗤,他倒是想起来了,初次的时候,她确实哭了很久,说对不住死去的夫君,还真是情深呢! 柳云湘说完,见严暮没有表示,只得软声求道:“严大人,只求你最后帮我一次。” 严暮啧啧,“本官虽风流,但不至于什么老咸菜都能下咽,不如你给想个法子?” 柳云湘咬牙,这狗男人揣着明白装糊涂。 “只消脱了衣服,扔到床上,做个假象就行。” 严暮笑意深了深,“便依你的意思办吧。” 说着,他招手让属下进来,附耳说了几句。 事说完了,柳云湘规规矩矩的坐在那儿赖着不走。严暮便坐到靠西墙的书桌上,铺开宣纸,蘸上水墨,闲来画上两笔。 不经意抬头,见柳云湘困乏了,手支着下巴,手指绕着花瓶里的桃花玩。 他笔下有了形,很快一幅美人戏春图就出来了。 这时,婢女终于端来了糯米鸡。 柳云湘是真饿了,不等婢女布菜,她迫不及待用手去撕,烫的手指头都红了,却不放下,小口哈着气吃。 “有这么好吃?” 严暮走过去,视线正好落在了柳云湘吃得鲜亮粉嫩的唇,眸中的色不禁暗了暗。 柳云湘没空分神,自然也没察觉这暗热的眼光。 “这是谁家?” 柳云湘本想独占,见严暮还虎视眈眈的,只好挑了一块小的送到他嘴边。 严暮有洁癖,可看着她吃得美滋滋却依旧貌美的模样,破天荒没有嫌弃,张嘴吃了这一块。 末了评价道:“寻常之物罢了。” 柳云湘赶忙点头:“大人何等尊贵,这粗鄙之物自然不配入您的口,那剩下的便全是我的了。” 夜色深深,柳云湘由谨烟扶着往兰园外走去。 经过那柳月阁的时候,撞见一浑身脏兮兮的乞丐乐颠颠的提着裤子从里面出来了,她怔了一怔,再细听里面,哭声凄厉。 严暮竟然找了个乞丐……!??? 什么依她的意思,她哪是这意思! 这下糟了! 第十七章 这样的亲人不要也罢 但转念一想,这事是严暮做的,也是二夫人自作孽,她只是稍稍反抗了下,难道有错? 反倒出了一口恶气! 因此,当晚柳云湘睡得十分香甜。 醒来时已日上三竿,梳洗过后,谨烟送来一碗小米粥,她竟有了胃口,一口气吃完一碗,也没有反胃。 “阿弥陀佛,糯米鸡救了您啊!”谨烟激动道。 提到昨夜的糯米鸡,柳云湘又想吃了。只是昨晚和严暮划清了界限,眼下也没有理由再去兰园。 “子衿呢?” 谨烟一脸无奈:“这小丫头神出鬼没的,只有吃饭的时候才能看到她。” 柳云湘笑,“由着她。” 这小丫头学得是暗卫那一套隐身的功法,她一旦忠于你,便像你的影子一般,有危险的时候及时出现。 “对了,天刚亮的时候,二夫人被兰园的下人送回来了。听说回来的时候,人晕死过去了,衣衫不整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若非她要害我,也不至于落得这般下场。” “您还可怜她?” “我不是严暮一流,随心所欲的害人,我只是一报还一报。” 来到二房,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玉莲带着几个小厮守在外面,等进去通报后,老夫人允了,才请柳云湘进去。 而且只许她一人进去,不让谨烟跟着。 毕竟是丑事一桩,自然要捂严实。 “谨烟,你在外面等着吧。” 谨烟有些不放心,“夫人,要不咱还是回吧。” 柳云湘笑,“放心。” 进了院,刚到门前,老夫人带着两个婆子冲了出来。 “把她给绑了!” 柳云湘退后一步,“母亲这是为何?” 老夫人咬牙,“你装什么糊涂,分明是你把老二家的塞麻袋送到兰园的!” 柳云湘故作吃惊,“难道不是二嫂为救二哥,大义献身?” “你……” “二嫂和二哥夫妻情深,虽然弃了清白,但也着实让人敬佩!” “你你……” “母亲之前是怎么说的,让我舍身为侯府,家里只我年轻貌美,讨好那奸臣最合适,可原来二嫂风韵独具,眼下还起不来身吧?” 老夫人涨红了老脸,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至于二嫂怎么钻到麻袋里了,还请母亲您彻查,说的好像我要害二嫂似的,我可冤死了。”说着,柳云湘迈开步子往里面走。 “你做什么?” “我第一晚从兰园回来的时候,二嫂给了我一盒软膏,我至今念她的情,这不给她还回来了。”柳云湘绕过老夫人进了里屋。 刚进门,一药碗砸了过来。因力气不足,碗距她一步远碎地上了。 “柳云湘,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侍郎府出身,而我是堂堂忠勇伯府的嫡女,你敢算计我,你敢……我一定要杀了你!”二夫人气急败坏的喊道。 此时她披散着长发,满脸凶狠,哪像是吃斋念佛的。 “二嫂常诵佛经,不知这句‘种如是因,得如是果。’如何解?” “你本就下贱,该做这下贱的事!” “这便是二嫂念的经?” “柳云湘,我饶不了你!” ”二嫂青面怒容,满嘴恶言,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啊,以前装的慈眉善目,有什么意思呢。不过劝二嫂以后别去小佛堂了,以前你不让我去,说我会污了佛祖的眼睛,现在你也不能去了吧。不过说到脏,昨晚那乞丐确实挺脏的。” “你看到了!”二夫人瞪大眼睛。 楚意啧了一声,“要不要我为二嫂辩一句,说那严暮根本看不上二嫂,打发了一个乞丐……” “闭……闭嘴!”二夫人气得浑身颤抖,话都说不利索了。 楚意笑,“不说便不说,给二嫂留点颜面吧,谁让我心软呢!” 眼见那二夫人眼睛翻白,口吐白沫,气厥了过去。 楚意垂眸敛容,从二房出来,走到花园里,躲到一处没人的地方,终于绷不住大笑起来。笑得太过,眼泪都出来了。 她曾把他们当做亲人啊! 老夫人卧病,她亲自侍奉,衣不解带。 大夫人去世,她守夜哭灵,送她出殡。 二夫人礼佛,她捐钱建庙,养她终老。 下面几个孩子,哪个不是她给他们成家立业的? 罢了,这样的亲人,如同豺狼,该当割舍。 当天晚些,谨烟匆匆进了西屋。 “夫人,二夫人要在咱们三房院门口上吊!” 第十八章 嫁妆没了 柳云湘来到门口,二夫人已经将白绫挂到门梁上,人也踩到木凳上了,一副贞烈的样子。 老夫人急匆匆赶来,因为太慌,还差点绊倒。 二公子和三公子,四姑娘和五姑娘也都赶过来了,两位公子苦劝,四姑娘急得直哭,小五依旧呆头呆脑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二夫人看到柳云湘,指着她大骂:“柳云湘,你欺我辱我,我便是做鬼也不放过你!” 柳云湘刚要开口,老夫人怒气冲冲指向她,“你这个祸害,当初真不该让老三娶你,害我侯府不得安宁!” “我若忍气吞声,才有安宁吧?” “伶牙俐齿,咄咄逼人,这便是你对长辈的态度?赶紧给你二嫂跪下,磕头求她原谅!” 柳云湘失笑,“我为什么要求她原谅?这什么道理?” “三婶儿,你便磕个头,先让二婶儿下来。这事传出去,侯府颜面何存,我又如何在国子监立足。”二公子急道。 “我娘若有个好歹,你能心安?”三公子青着脸道。 “我们平日敬您,您却欺辱我娘!”四姑娘哭着嚷道。 小五左右看看,走到柳云湘身边,握住她的手。 柳云湘揉了揉小五的头,冲三人一一问道:“二公子,为了你的脸面,你让我跪?三公子,我没做伤天害理的,为何不心安?四姑娘,你平日真的敬我吗?” 三人说不上话来,而二夫人哭的愈加悲愤。 “柳云湘,你会有报应的!” “原我也信恶有恶报,但老天爷不开眼啊,我只能自己给自己报仇。” 这时,管家小跑着过来了,冲老夫人道:“大理寺传话,说是能去牢里看望二爷了。” 老夫人一下还不敢相信耳朵里听到的,“你再说一遍?” “咱们能去看望二爷了!” 这代表什么,代表这案子有眉目了,大理寺卖他们侯府一个面子。 柳云湘哎哟一声,“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她走到老夫人身边,小声道:“看来那奸臣对二嫂很满意。” “这……” “二嫂为救二爷,想来昨晚定是使尽浑身解数。” 老夫人干咳一声,“闭嘴!” “反正我是不如二嫂,终究念着三爷放不开。不过这个紧要关头,二爷马上就能回家了,二嫂还得加把劲啊!” 老夫人心思一转,先打发几个孩子回各自屋里,而后指挥身边两个婆子把二夫人给拉下来,“老二媳妇,为了老二能尽快回家,还得委屈你了。” 二夫人一愣,“母亲什么意思?” “今晚,我让人送你去兰园。” 二夫人瞪大眼睛,“母亲,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你也希望老二能早点回来吧?” “不,我绝不再去!” 老夫人哼了哼,“这可由不得你!” 说罢,便让两个婆子把人拉走了。 这狗咬狗的戏码,柳云湘看得直冒冷汗。 严暮这混蛋太损了,居然还有后招。 接下来几日,那二夫人夜夜被送到兰园。 遭遇了什么,柳云湘不知,但每日二房院门紧锁,老夫人身边的婆子们把守,隔得老远都能听到里面传来凄厉的哭声。 这日午后,柳云湘刚躺下,胡账房来了。 她这些日子嗜睡,吃得又少,常打不起精神来。谨烟扶她起来后,用湿帕子给她醒了醒神儿,又喂她喝了两口水。 等她靠到罗汉床上,谨烟才引着胡账房进来。 “胡先生,何事这么急啊?” 胡账房进来先擦了一把汗,迟疑了一下才道:“今儿一早我去绸缎庄查账,这一去才知道,绸缎庄已经易主了。” “什么?”柳云湘坐直身子。 “据说是咱府上拿着契书,已经把绸缎庄整个卖掉了。” 柳云湘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什么意思,也就说有人把她的东西给卖了。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她那些铺子的契书都在老夫人那儿。 “不止绸缎庄,西城的胭脂斋,城郊的百亩良田都卖了,您那些嫁妆只剩西山上一片贫瘠的果园,估计是卖不掉所以留下了。” 谨烟一听这些,脸都白了,“夫人,老爷清廉,夫人攒了多年才给您攒下这些嫁妆,这一下全没了。” 柳云湘沉下一口气,“我还能追回来吗?” 账房摇头:“您那契书是白契,谁拿着就是谁的,追不回来了。” 打发走账房,柳云湘压不住火气,气冲冲来到东院。 第十九章 讨回来 老夫人午睡刚醒,由玉莲扶着坐到太师椅上,抬起眼皮扫了柳云湘一眼,脸色沉了沉。 “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嫁进侯府多年,还是没有规矩。” 柳云湘没心情跟她废话,直接问道:“母亲把绸缎庄、胭脂斋和城郊百亩良田卖了?” 老夫人端起茶盅抿了一口,“有这事。” “那些都是我的嫁妆,当初拿出来是为了接济侯府,您要卖竟一声都不跟我说!” “你的嫁妆是带进侯府的,入了公账,自然就是侯府的东西。我身为一家之主,卖这点东西还用跟你说?你这般大呼小叫,指责婆母,有没有教养?” “我没有教养,但我有脸!” “放肆!” “谁家没脸没皮会侵占儿媳的嫁妆,咱们出去说道说道,看侯府的脸往哪儿放!” “你敢!” 柳云湘站起身,“我夫君死了,手上这点依靠又没了,我有什么不敢的!” 老夫人沉下一口气,“卖这些铺子是为筹银子打通关系,好让你二哥早日回家。” “这案子就快结了,您至于这么急?” “那严暮喜新厌旧,哪日厌弃你二嫂了,你二哥还在牢里,岂不赔了夫人又折兵。” 柳云湘冷嗤,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自己的儿子。 “等你二哥回来重振家业,到时补贴你就是。” 柳云湘心思转了一转,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是没什么本事了,这便把管家权交出去,母亲另请人主中馈吧!” 说着,她将一大串腰牌放到桌子上。 老夫人烦躁的摆了摆手,“当初让你掌家是给你脸,既然你不识好歹,那便交回来吧。” 从东院拿出来,谨烟连连叹气。 “夫人,咱就这么算了?” “不然呢,她吃进去还能吐出来?” “奴婢为您心疼。” 柳云湘眸光一沉,“那我们去讨回来?” “能讨回来?” “需用点非常之法。” 入夜,柳云湘带着谨烟从后门出来。 春夜里,长街上很是热闹,一眼望去,灯火璀璨。 柳云湘许久没有逛过夜市了,父亲是礼部侍郎,恪守礼教,同时对子女们也是严加约束。 她记得十四岁那年偷偷带弟弟出来逛过一次,那次玩疯了,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被父亲逮正着。 于是她被禁足三月,而弟弟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打。还是母亲哭求了一晚上,才算是轻饶了。 现在想来,很久远很久远的事了。 柳云湘一会儿看首饰,一会儿看小玩意,很快就买了很多。谨烟见她难得高兴,也不拦着,只管付钱拿东西。 这时两个妇人在前一边逛一边说话。 “明日官府要开仓卖粮了,市面上六百钱一石,粮仓只卖四百钱,便宜不少呢!” “前年大雨漫了粮仓,不知道里面的粮食有没有发霉。” “可不是,虽然便宜,但买到发霉的,只能吃哑巴亏。” “反正我家那口子说了不买。” 柳云湘听后,微微叹气,看来老百姓对于买粮仓的粮食并不热衷。 户部每年都会卖掉粮仓里贮存四五年的粮食,腾出地方存当年的新粮,但每年买粮的百姓并不多,打发不掉的就随意处置了。 这个随意处置,其实是一个很大的纰漏。 自太子监管户部以后,盛京的粮仓已经慢慢被搬空了。他用粮食勾结北金,意图谋反。如今虽然被废,但他的余党仍在运作。 上一世,北金攻打镇北关,准备粮草的时候,才发现盛京的粮仓空了。 接下来就是饥荒,那时候别说发霉的粮食,树皮都扒光了。 柳云湘看到炒芝麻糖的,闻着特别香,于是让摊主称了几块。 谨烟跟在后面付钱,一转身见子衿杵到了跟前。 “你从哪儿冒出来?” 小丫头高高瘦瘦的,也不说话,只将一个小瓷瓶给了柳云湘。 柳云湘接过去,仔细装进袖袋,而后给了小丫头一块芝麻糖吃。 小丫头吃了一口,大概觉得好吃,伸手还要。 柳云湘拿出来一块自己吃,其余的都给她了。 谨烟又一个错眼,子衿就消失了,不由抹了一把冷汗,“夫人,她是不是会什么妖法?” 柳云湘笑,“这就叫高手。” 白玉桥那边有人在打斗,百姓们纷纷四散。 谨烟忙要拉柳云湘往回走,她却迎着逆着人群往前。 “夫人,危险!” 柳云湘拍了拍她的手,“你先回家,我晚一些回去。” 说完,她小跑起来。 隔得不远,她看到严暮沉着脸站在桥头,胳膊受了伤,染红了衣袖。 她抿紧嘴巴,自衣袖拿出那小瓷瓶,将里面蛇毒倒到帕子上,朝着严暮跑过去了。 第二十章 给他下点毒 刺客见杀不了严暮,已经逃走了。 柳云湘跑到桥上,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严暮看到她,眸光微晃了一下。这时一个被拿住的刺客突然奋起,竟朝柳云湘过去了。 严暮当即提剑,飞身过去,在千钧一发之际,挑断了男人的胳膊,立身挡到柳云湘跟前。 温热的血飞溅到柳云湘脸上,她不防这一出,吓得三魂出窍,下意识抓住严暮的衣袖。 而那刺客原想以柳云湘为质逃走,如今计划落空,再无机会,当即一剑刺穿胸口。 柳云湘惊呼一声,躲到严暮身后。 “你怎么在这儿?”严暮用另一只手搂住柳云湘,带着她上了桥下面的马车里。 柳云湘小声道:“我和谨烟逛夜市,刚才乱糟糟的,我和她走散了。” “嗯。” 柳云湘惊魂稍定,抬头看向严暮,见他靠着车厢养神儿。而他左臂还流着血,却一点不在乎。 之所以记得这事,是上一世的今晚,她仍被迫去了兰园。在房间等不到他,原以为他去了元卿月那儿,便放松了下来,闲来无事画了红梅。 结果他带着伤进来了,把她吓得不轻,他却很享受她害怕的样子,还疯癫颠的往茶碗里挤了半碗血,让她用他的血画梅花。 她怕他,依着他画了,他竟挂到了大理寺正堂上。 于是坊间传闻,这红梅花是用天牢最十恶不赦犯人的血画的,严大人是想以此威慑坏人们,谁也别想逃过大理寺的审判。 听到这些传闻,他还自鸣得意许久。 “你受伤了。” “死不了。” 柳云湘用力咬了一下下唇,慢慢坐过去,“血一直流,我先帮你止血。” 说着,她用手里那帕子堵住了他的伤口。 严暮睁开眼,淡淡扫了她一眼。 “不怕?” 这女人娇滴滴的,弄疼了她就哭,话音重了也要哭,见到血脸都白了,现在一双杏眼就浸着泪花。 其实他不喜欢这样的,太麻烦。 但一玩物,倒也不用太喜欢,床笫之间,这张脸不讨厌就好。 这时,他的胳膊突然巨疼,而且很快就麻木了,动也动不了。 他侧头一看,血变成了黑色,而冒出白沫。 “你怎么了?”柳云湘假装惊慌道。 “江远!”严暮对着车窗喊了一声。 “大人,属下在。” “剑上有火蛇毒,立刻封城门,务必抓住这一伙刺客。” “是,不过大人您……” “快去!” 火蛇毒是一种剧毒,毒素一旦侵入心脉,药石无效,不足一刻钟就会死。 严暮先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一颗红色的药丸服下,然后从腰上拔出匕首,塞到柳云湘手里。 “你帮我把伤口周围的血肉剔掉。” 柳云湘瞪大眼睛,她可没预料到他会让她弄这个。 “我怕。” 严暮脸上挂上轻浮的笑,而眼眸却锐利异常:“我还没娶老婆,黄泉寂寞,我要是活不了,必定在死前杀了你,陪我一起下去做对鬼夫妻。” 柳云湘差点吐血,这狗男人怎么这么损! 但她相信严暮的嘴,绝对说到做到。虽然怵,但她也只能咬牙接住刀,只是手抖不停。 “命不要了?”他笑问。 柳云湘一下没忍住,眼泪啪嗒掉了两滴,她狠狠抹了一把,心想她怎么不毒死他。 刀尖触到伤口,她听到严暮闷哼一声。 她抽了一下鼻子,突然觉得这不失为一个报复他的好机会,于是故意笨手笨脚。 “柳云湘!” “欸?” “故意的吧?” “没有。” “乖一点,不然把你扔乱葬岗去玩。” 柳云湘身子一抖,不敢再胡来了。 毒就在表面,而且他吃了保命丸,所以只要清理好伤口,很快就没事了。 回到兰园,柳云湘给严暮更衣,洗漱,端茶倒水,忙得里外乱转。 等严暮舒服服的坐到罗汉床上,柳云湘凑过去,道:“今晚算不算我救了你一命?” 严暮挑眉,“说反了吧?” 柳云湘暗恨,她原想给他抹点毒,她在旁照顾,他总要念着她的好。不成想那刺客坏事,倒成她欠他了。 见柳云湘说不出话来,严暮笑了笑,“说吧,想要什么?” 柳云湘偷瞄了严暮一眼,而后挤出一点泪,柔弱可怜道:“侯府贿赂你的那些银子其实是我的嫁妆,我就那点体己了。我一个寡妇,婆家算计,身无所依,往后可怎么过。” 严暮勾起柳云湘下巴,“想要多少?” 柳云湘抽泣一声,道:“我只要我那些嫁妆钱。” “要多少?” “我……” “钱进了我这儿便是我的了,我可不管怎么来的,你要想要,我就给你,多少都行,但记住了这是我给你的。” “哪有这道理!”柳云湘急道。 她想拿回自己的,不是他的,这样才不亏不欠。 严暮一手搂过柳云湘,让她趴自己身上,接着吻她。 “你放开我!” “别乱动,小心伤到孩子。” “你混蛋!” “侯府给我三万两,你明儿去瑞昌钱庄取吧。” 第二十一章 大人喜新厌旧 严暮受了伤,而柳云湘有孕,他只亲了她一会儿。怕他再胡来,她躲到里面装睡。 夜深,江远来禀,说是追到刺客了,但他们都自尽了。 “他们用弯刀,刀口淬火蛇毒,大人是怀疑这帮刺客是北金细作吧?”江远问道。 严暮凤眼沉了沉,“他们来京城做什么?” 江远摇头,“确实让人摸不到头脑。” “你再去查,我明儿去东厂,让他们也盯着点。” 柳云湘听到这里,稍稍松口气,她不能明说,只能以此来提醒严暮防范北金,希望他能早一步查到废太子那儿。 她不为别的,只希望上一世饿殍满地的惨象不再重现。 当然,粮仓确实空了,总会有饥荒的,只是情况轻和重的差别。 江远走后,柳云湘还真有些困了,不过这时闻到了糯米鸡的香味儿。她倏地睁开眼,忙坐起身。 刚过来的时候,她就让婢女通知厨房去做了。 “怎么了?”严暮问。 “木槿送饭食过来了。” 严暮挑眉,“我怎么没听到动静?”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他可一点声响没听到。 柳云湘摇头,“我是闻到味儿了。” 严暮不信,不过不多一会儿,木槿竟真的拎着食盒过来了。 “你属狗的?” “怀孕的人鼻子都灵,你不懂。” 说着,她利落的从罗汉床上下来,让木槿赶紧给她把糯米鸡分开骨肉。 严暮看她吃得香,跟着过来吃了一碗粥。 柳云湘肚里有食了,跟严暮道:“粮仓要卖粮了,我想买一万石。” “你买那么多粮食做什么?” “我要开粮米铺,粮仓一石米四百钱,市面六百钱,一倒手就能赚二百钱呢。” 严暮看向柳云湘,轻呵一声:“你不知道粮仓的粮不能在市面上卖?” “这天下的米都一个颜色,谁能分清从哪儿来的啊。” “粮仓的粮放置时间很久了。” “还是能吃的。” “粮仓规定一户最多能买十石,你如何买到一万石?” 柳云湘笑着往严暮碗里夹了一个鸡腿,“所以要请严大人帮忙。” 严暮眯眼,“想做奸商?” “我也就这点本事,不像大人您杀人放火……咳咳,您英明睿智,来钱的路子多。” 也就一句话的事,严暮想到这小女人今晚跟着他受了惊,也就没有拒绝。 柳云湘见严暮答应了,便觉这糯米鸡更香了,又就着喝了一碗粥。 等严暮跟粮仓要粮的时候,粮仓拿不出来,他就会知道粮仓已经被搬空的事,而后及时处理。 柳云湘吃饱喝足,正想找个借口回家,这时木槿进来禀报。 “元姑娘做噩梦了,想请大人过去陪她。” 柳云湘小小唏嘘了一声,品行高洁,盛京双姝之一的元姑娘已经彻底臣服严暮这奸臣了。 什么做噩梦,分明是邀宠。 严暮别有深意地看向柳云湘:“若你留我……” 柳云湘笑,“又怎样?” 严暮觉得自己莫名被堵了一下,“大人我喜新厌旧。” 柳云湘起身,“良宵苦短,我就不打扰严大人了。” 说完,她转身出去了。 严暮给气乐了。 他说是那么说,但却没碰过那元小女。 总觉得不想那么做。 又喝了口酒,严暮转身,去书房睡觉去。 —— 瑞昌钱庄幕后的老板是严暮,柳云湘第二天过去取了两万两,剩下的一万,她让严暮给她买粮食了。 而这两万,她特意去码头,买了一批往西边草原运的粮米。饥荒发生后,西边是不缺粮的,所以有没有这批粮都没有影响,但盛京没有这批粮,就会死不少人。 粮食她都存到那栋空宅子了,张琪考虑周全,离京前让同村两兄弟在那里看守。 她还带了一车粮回侍郎府,却连家门都进不去。 年老的徐管家无奈道:“夫人这两日身子不大舒服,说是不方便见……见外客。” 谨烟皱眉,“徐伯,你糊涂了不成,我们夫人怎么能是外客。” 徐管家叹了口气,“可夫人就是这么说的。” 柳云湘摆手,示意谨烟不必再说,“徐伯,我娘身子到底如何?” “咳咳,只是小小风寒。” 柳云湘点头,“我就不进去惹她不快了,不过这一车辆米,你让人抬进去吧,倒也不用跟我爹娘说。” “小姐,您怎的送一车米来?” 回娘家哪有带一车米的,说出去都新鲜。 “呃,我打算开一间米粮铺,这不就米多,所以给爹娘送一车来。” “那我就代老爷夫人收下了。” 等坐进马车,谨烟替柳云湘不平,“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老爷夫人怎么还生您的气,再说二公子的死也不能怪您啊!” 柳云湘靠着车厢,轻轻叹了口气。 当年弟弟想建功立业,随靖安侯一起北征,父母不同意,但她觉得男儿就应该历练一番,于是支持他,还偷偷找靖安侯把他安插进了北征军。 结果北征军全军覆没,弟弟一去再也没有回来。 父母觉得是她害了弟弟,因此一直不肯原谅她。 又过了几日,谢家二爷终于放回家了,谢家那案子也了了。 只是,在谢二爷回家第二天。 二夫人上吊了。 第二十二章 寻死腻活 柳云湘过去的时候,见老夫人身边的胡嬷嬷在门口守着,刚打发走二公子三公子和四姑娘。 柳云湘也被拦住了,“三夫人,您请回吧。” “二嫂怎么样了?”她问。 胡嬷嬷端着手,耷拉着眼皮道:“二夫人好端端的,不知哪个贱蹄子乱说,回头定要揪出来,割了她那烂舌头。” 柳云湘轻嗤,家里这点破事,别人不知,她还能不知道。 这时,院里传来噼里啪啦一阵响,柳云湘歪头看,见那二爷将八仙桌从敞间扔了出来,重重砸到院中青石板上。接着是茶具、花瓶、字画,最后连多宝架都扔出来了。 这二爷是习武的,力气大,很快将屋里的东西都砸了出来。 “你们救她做甚,让她去死!” “这等贱妇,寡廉鲜耻,哪有颜面存活于世。” “我谢子轩顶天立地,便是死在牢中也不要她这般救我,辱我英名!” 谢二爷一身憋屈无处发泄,将屋里打砸了干净,还不解气,拿着刀冲到院子乱砍。 那海棠花开得正好,被他拦腰砍断。 石榴树刚结果,掉的满地都是。 一棵古槐粗壮,皮被剥了一层。 老夫人冲出来,急得直拍大腿,“老二,你这是做甚啊,万不能伤了自己。你媳妇也是为了救你啊,千错万错,你得给她留条活路。” “你们谁给我留了活路,这是要逼死我啊!”谢子轩愤愤道。 “你爹和你大哥都没了,咱们家以后要靠你了。娘求求你,别折腾了,以后咱好好过日子,重振家业可好?” “我宁愿战死沙场,也不受这份屈辱!” “老二,没人知道这些事,忍忍就过去了。” “我忍不了,她不死是吧,那我去死!” 这时二夫人跑了出来,一下跪到谢子轩面前。 “夫君,我原以为你会心疼我,这才原原本本告诉你,却没想到你逼我去死啊!我没脸活了,你杀了我吧!” 二夫人哀莫大于心死,含泪闭上眼睛。 见儿子真举刀,老夫人忙挡住了。 “老二,你莫要犯糊涂,她是忠勇伯府的姑娘,你杀了她,可就惹上大麻烦了!” “大不了一命赔一命!” “你这是往你娘心口捅刀啊,这三年来,你在牢中受苦,娘在家里日日以泪洗面,好不容易把你盼出来了,你偏要寻死觅活。你对得起娘,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和大哥吗?” 谢子轩抱头蹲到地上,气得直捶地。 “好儿子,咱忍了这口气,那严暮作恶不断,总有遭报应的时候。这薛氏到底是为了救你,你若嫌弃她,娘给你娶个几个小妾,往后不来她这院那就是了。” 二夫人薛氏听了这话仰天大哭,“我是做了什么孽啊,你这么对我!” “闭嘴吧你,你一个失洁的女人,留你一命,你就该感恩戴德。还有,你最好别回娘家乱说,你忠勇伯府也要脸面。” 说着,老夫人拉起谢老二,带着他往外走。 柳云湘这场戏看得火气上涌,虽然那二夫人害她不浅,可她遭的罪就是她上辈子遭的,难免心里戚戚。 那谢二爷出来,柳云湘忍不住说了一句:“二爷既是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何不拿着刀去杀了严暮,在家里对着一个柔弱的女子发狠算什么本事。” “柳云湘,你闭嘴!”老夫人冲柳云湘喝道。 谢子轩看向柳云湘,两眼喷火,“你与她一般下贱!” 柳云湘轻嗤,“这家里亏得有二嫂和我,不然就是你娘和你女儿献身救你这个混不吝了!” “柳云湘,你你你……”老夫人气得发抖。 柳云湘耸肩一笑,“母亲大义,为了救自己的儿子,能狠心把儿媳妇推别的男人床上,恨只恨不能年轻几岁,不然就自己亲自上阵了。” 这话一出,老二和老夫人皆是满脸青白,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回去的路上,谨烟不住叹气,“夫人,您往后可怎么办,那三爷是死了也没死,您是寡妇又不是,眼下肚子里还有这孩子,境况只怕比二夫人还要难。” 柳云湘握住谨烟的手,嘱咐她道:“你要记住,我腹中孩子是三爷的,侯府的血脉。他会回来的,还会跪在我面前认下这个孩子。” 这事她早就想好了,必须给孩子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以免长大后被人耻笑。 “那严大奸贼能让这孩子认别人当爹?” “你啊,太把严暮那狗东西当人看了,他根本不在乎血缘亲情,所以也根本不在乎这个孩子。” 兰园,严暮打了个喷嚏。 “大人,夜深了,元姑娘身边的丫鬟如雨已经过来问过两趟了。”玉莲一边研磨一边道。 严暮放下毛笔,仍没有起身的打算。 这时,江远进来了。 “大人,已经查明那些刺客的身份,他们并不是北金细作。” “哦?” 江远将一三角暗器放到严暮面前,“大人请看。” 严暮看到这暗器,脸色当即一沉,“废太子的人。” “是。” “继续查,看他在搞什么阴谋。” 江远出去后,严暮靠进木椅里,不经意扫到之前给柳云湘画的美人春睡图,稍稍晃了一下眼,随即眸光一冷。 那些刺客若不是北金细作,那蛇毒是怎么回事? 第二十三章 差点识破奸情 镇国公府海棠园的花开了,府上举行海棠宴。 老夫人染了风寒,大夫人足不出户,二夫人这几天还疯癫颠的,而府上有个待字闺中的四姑娘,只能让柳云湘带她去参加宴会。 马车里,四姑娘谢文晴穿着亮丽的春衫,戴着珠玉钗子,十六岁的小姑娘,鲜嫩的跟朵花似的。 再看柳云湘,她也不过刚二十,但因为寡妇的身份,只能穿素色的衣服,头上一只嵌着南珠的钗子,再无其他饰物。 但即便这般素简,仍掩不住柳云湘过分浓丽的姿容,好似芍药花一般,美得妖冶而热烈。 许是感受到了来自柳云湘容貌上的压迫,谢文晴拿出铜镜,整理了一下妆容。 “三嫂,你侍郎府与我们侯府门第差太多,当初三叔为何娶你呢?”谢文晴问这话时,神色中满是优越感。 柳云湘托着下巴,懒懒的笑了笑,“四姑娘出身侯府,待字闺中,为何没人上门提亲呢?” “你!” “你看,长得美就是有这样的好处。” 谢文晴气得脸色发青,柳云湘却觉得没意思,对付这小姑娘,一点挑战都没有。 “今日来参加宴会,你莫要抢我风头!” “我一个寡妇能抢你什么风头?” 谢文晴抿了抿嘴,“祖母让你帮我相看。” “哦,你看上哪家公子了?” “……” 谢文晴一沉默,谢云湘倒想起来了,上一世的时候,她有一阵子嚷嚷着想嫁给……嫁给严暮! “大理寺卿严暮。” 果然! 这四姑娘倒还是个有勇气的,别家姑娘含羞带怯的,即便有心仪的也忸怩不说,她倒是敢说,还是这个人人惧怕的大奸臣。 柳云湘无语了半天,“你看上他什么了?” “丰神俊逸,倾世之貌。” 呵,所以完全是被严暮那张脸给迷住了。可谁人不知,严暮也就长得好,其实内里一副黑心肠。 “祖母不会同意。” “严府上门提亲时,祖母一定会高兴的。” 柳云湘浅浅想了一下那画面,估计老夫人得吐血,二夫人要上吊,二爷要自戕,好一出热闹的大戏。 反正她最后没如愿,柳云湘也就懒得跟她废话。 来到镇国公府,柳云湘带着谢文晴先去拜见了镇国公夫人,寒暄了几句后,她们就从待客厅退出来了。 谢文晴说是去找自己小姐妹玩,扔下柳云湘就跑了。 她也乐得清静,带着谨烟往花园偏僻处去了。 柳云湘最近嗜睡,逛了一会儿就困乏了。前面有个花厅,柳云湘看到里面有矮榻,便再走不动了。 这一觉没敢睡太久,等她醒来,赫然见严暮坐在床沿儿,手里拿着一把黑金弯刀把玩。 她揉了揉眼睛,四下望着:“谨烟呢?” “我让她去外面守着了。” 柳云湘皱眉,谨烟不会放下她一个人出去的,正要起身,那把黑金弯刀却架到她脖子上。 “你!” 严暮凤眼一眯,嘴角带笑,“你猜这刀刃上有没有毒?” “什么……什么毒?” “火蛇毒。” 柳云湘心下一哆嗦,他在怀疑她。当然只是怀疑,如果确定是她下毒的话,此刻她估计都进鬼门关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 柳云湘抬头,无辜的看着他,“你别这样,我害怕。” 他笑了一声,“我怎么觉得你最近的胆子变大了?” 说着,他眸光流转,黑金弯刀往下,慢慢移到柳云湘衣带处,轻轻一挑。 柳云湘忙要伸手捂着,被严暮抓住了,很用力的抓着,手骨都疼了。 “严暮……”她软软的喊了他一声,眼睛都红了。 严暮嘴角的笑更冷了,黑刀继续往下,又挑开了一条衣带。因为是春衫,只有一层,里面的内衣露了出来。 他眸光愈深,戏谑中带着几分狠。 柳云湘身体微微颤抖着,可她咬紧牙关,坚决不能承认。 这时外面有脚步声,而且越来越近。 柳云湘一下慌了,用力扯住严暮的衣袖,“严暮,怎么办?” 下一瞬,她被严暮搂住腰,在门推开时,藏到了帘子后面。那儿有个放花的花架,严暮将她放到上面,同时狠狠吻了她一下。 柳云湘紧张的攥紧他袖子,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严大人,你在里面吗?” 这……这不是谢文晴的声音! “呵,原来是你侄女。”严暮低低笑了一声。 第二十四章 反正死不承认下毒 柳云湘看到自己衣衫不整,又被严暮这狗东西搂在怀里,脸不由爆红。 “不能被她看到……” “哦?” “你不怕辱及官誉?” “你觉得我怕?” 柳云湘咬牙,臭名昭彰的人当然不怕。 “严大人,我看到你进来了。”谢文晴进了里间。 柳云湘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再看严暮却笑的得意,似乎很期待被谢文晴撞破奸情。 谢文晴又喊了一声,他竟要回答,吓得柳云湘忙堵住了他的嘴。 情急之下,她用自己嘴堵得,随即后悔不已。 严暮一声笑噎在嗓子眼儿,而后托起柳云湘,深深吻着,手也顺着解开的衣衫探了进去。 谢文晴见屋里没人,失望的出去了。 而这边柳云湘被严暮欺负的狠了,突然一阵恶心上来,止不住干呕起来。 严暮忙放开她,“怎么了?” “我……难受……”说着,她就哭了。 “哪里难受?” “哪里都难受,昨晚腰酸腿痛睡不好,你莫名其妙冲我发狠,我心里也难受。”越说越委屈,她小声哭了起来。 严暮眯眼,“你想用这招转移下毒的事?” “什么下毒……我……呕……” 柳云湘是真没忍住,一下吐了出来,而且准确无误的吐到了严暮身上。 “你!” “要怨就怨你自己,谁让你……让我怀孕的。” 柳云湘趁着严暮脸都青了,赶忙掩面痛哭:“我根本不知道下毒的事,你冤枉我。” “我怎么知道你那晚会受伤,怎么提前准备什么火蛇毒,我又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你不就是厌弃我,想杀了我,找什么破烂理由。” 严暮已经脱下外裳了,吩咐守在外面的江远去给他拿衣服了,此刻被柳云湘哭得脑仁疼。 “别哭了。” “我都要死了,还不能哭会儿?” “我不会杀你。” “今天不会,那明天呢?你这般阴晴不定,也许哪天不高兴就杀了我,可怜我都不知道哪里得罪你了,我怎么这么惨,呜呜……” 严暮揉揉额头,看她哭得这么惨,倒是真的可怜无辜。 “咳咳,好像有人来了。” 柳云湘忙闭住嘴巴,因收的太快,还打了个哭嗝。 严暮低笑一声,上去将她抱到桌子上。 “你做什么?”柳云湘防备的用手挡着严暮。 严暮拍开她的手,给她系衣带。 “你常恶心呕吐?” “嗯,吃不好睡不好。” “那你还要这个孩子?” “……” “为什么?” 柳云湘擦了擦眼泪,“我想老了以后有儿孙绕膝。” “你这么年轻就想老了以后的事?” “一辈子很短的。” “是么?” “甚至有一些人,看着高高在上,风光无限的,没准也就三五年的命数了。笑到最后的不一定是英雄,但一定是活得久的。” 严暮挑眉,“我怎么觉得你在咒我?” 柳云湘哼了哼,“我干嘛咒你,你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那我活着呢?” “你活着就活着呗,也不关我什么事。” 严暮给她系好衣带,见她珠钗歪了,便取下来重新戴上。 “这珠钗太素。” “我要是戴一朵大红花,岂不被人戳脊梁骨。” “由他们说去,何必为别人的嘴所累。” “我又不是你。”落得生前身后都是骂名。 “我什么?” “脸皮厚呗。” 严暮见柳云湘气鼓鼓的,想来还为刚才的事气他,不过挺可爱的,忍不住低头吻她。 又缠磨了一会儿,江远拿衣服过来了,趁着严暮换衣服的功夫,柳云湘偷溜了出来。在周围找了一圈,才在花厅后面的草丛里找到了谨烟。 她被绑五花大绑扔在那儿,虽然没有堵着嘴,但也不敢出声。这狗东西,在别人家竟也这般嚣张蛮横。 柳云湘忙过去给谨烟解开,“他们没伤你吧?” 谨烟已经哭了好一会儿,看到柳云湘,忍不住又哭出了声,“夫人,我不敢嚷,怕别人知道你和那大奸臣在花厅。” 被人撞见,那就完了。 柳云湘点头,“做得对。” “可夫人你都有孕了,他还那么对你,简直是禽兽!“ 知道谨烟想歪了,柳云湘只是笑笑,“骂得好,不过他没伤我。” 让谨烟在湖边洗了个把脸,二人从花厅出来,在门口遇到了昭华郡主。 昭华郡主慕容令宜心仪严暮,上一世撞破她和严暮的事后,处处针对她。在严暮出征时,甚至将她掳走,派了几个男人想要羞辱她。 慕容令宜打量着她,眼眸里带着深深的探究。 “郡主。”柳云湘颔首。 “你怎么在这儿?” 柳云湘故作不解,“我们去那边如厕。” 刚给谨烟松绑的时候,她看到花厅后面有个茅厕。 慕容令宜疑心很重,还真过去看了一眼,虽然看到了茅厕,但似乎还不大信。 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换好衣服的严暮从花厅出来。 慕容令宜看着严暮,顿时变了脸色。 第二十五章 寡妇也有不守妇道的 “七哥。”慕容令宜迎上去,亲密的抱住严暮的胳膊,“我见到江远,才知道今儿你也来了。” 严暮一笑,很宠,“镇国公夫人送了请帖,我不好不来。” “今儿分明是相亲宴,你来做什么!”慕容令宜娇嗔道。 “你能来,我不能?” “我不管,反正你不能。” 严暮仍旧笑,“好,我下次听你的。” 听了这话,慕容令宜才满意了,她往花厅那里看了一眼,问道:“刚才七哥一人在花厅?” 严暮笑,“倒是见过一只野猫。” 柳云湘咬牙,心里吐槽道:你才是野猫,不,你是野狗! 慕容令宜这才满意,正要说晃到站在一旁的柳云湘,才想起她还在,立马赶客: “三夫人,那边的海棠花开得不错。” 柳云湘知道慕容令宜在赶她,她也想走,但看着严暮里衣领口的一抹胭脂,实在迈不动脚。 这要是被慕容令宜发现了,又得重蹈上辈子的事! “我也听说镇国公府有一片海棠园,此间正是盛放的时候,远远的望过去,一团团一簇簇的,如云似锦。” 柳云湘一边说着一边暗暗冲严暮使眼色,奈何他看都不看她。 柳云湘气得差点厥过去,眼下只能硬着头皮道:“郡主,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 慕容令宜皱了一下眉,这人怎么这么不通透,只能直白道:“三夫人去看吧,我和严大人有事说。” “那……我就不打扰了。”柳云湘说着转身,可实在不甘心。 若让慕容令宜发觉什么,必定会针对她。而眼下她还没精力,也没本事对付她,只怕落得上一世的下场。 这样想着,柳云湘故意绊了一跤,“哎哟。” 她跌坐在地上,故意捂住小腹,装出痛苦的样子,当然是让严暮看的。 可他竟理也不理,带着慕容令宜往外面走了。 柳云湘心还是痛了一下,他是真的不管她和孩子的死活。 这边,严暮和慕容令宜来到湖边凉亭。 “我怎么觉得那侯府三夫人怪怪的,刚才你们不会在一起吧?” 严暮挑眉:“在一起做什么?” “自然是……”慕容令宜话到嘴边,脸一下红了,气得跺了跺脚,“七哥!” “她是寡妇。” “寡妇怎么了,寡妇也有不守妇道的。” 严暮举杯抿了一口茶,“也对。” “你不会是看上那个柳云湘了吧?” “令宜,你知道我的心思。” 慕容令宜抿了一下嘴,“我知道你心里只有一人,可她都是皇妃了,你总不能为了她一辈子不娶妻吧。” “不娶。” 慕容令宜叹了口气,脸上闪过失落。 “你到底找我什么事?” “皇上有意将我许配给肃平王世子陆长安,那个病秧子,我可不喜欢,你给我想想办法。” 慕容令宜母亲当朝长公主,皇上的一母同胞的亲姐姐,父亲是威远大将军。 严暮转着手里的茶杯,思量了一下,道:“太子意图谋反的证据是你爹呈给皇上的,虽然立了功,可皇上生性多疑,对你父亲和长公主反而生了嫌隙。肃平王是异姓王,而且手握重兵,皇上此番让你嫁给世子,一来是替皇家拉拢肃平王府,二来也是试探你们将军府。” “那我该怎么办?” “不能嫁,嫁了你就是皇上手里一枚棋子了,只能任他摆布。” “我娘也是这样想的,只是苦于没有办法推掉这亲事。” “所以长公主让你来找我?” 慕容令宜吐吐舌头,“七哥最疼我了,不会舍得我往火坑里跳。” “亲事先应下来,向皇上表明你们将军府的忠心。” “啊?” “这陆长安活不了多久的。” 慕容令宜见严暮这么说,定然是知晓什么,当下也就放心了。这时,她不经意晃到严暮的领口,那上面竟有一抹胭脂。 其实,刚才看到柳云湘从花厅出来,还有她那副娇媚的样子,稍稍一想也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慕容令宜眼里闪过一抹阴沉的晦色。 宴席摆在海棠园,男席和女席中间只隔着一颗花团锦簇的海棠。 柳云湘被国公府丫鬟安排入席,谢文晴和她一桌。 这谢文晴一直有意无意往对面瞟,还一脸娇羞的,她顺着她目光望去,但见严暮坐在对面,姿态慵懒,一身墨色长袍,更衬得面若美玉。从这个角度望去,海棠花与他相映成画,只是不及他惊艳。 宴席开了,那慕容令宜绕了一圈过来,同时倒了一杯酒递到她面前。 “三夫人,怎么只喝茶呢,来,我与你喝杯酒。” 柳云湘心中顿时一紧。 两人又不熟,身份地位也差了一大截,喝什么酒呢。 而且慕容令宜一过来,大家伙都有意无意往这边瞅。 柳云湘看着面前这杯酒,心思转了转,猜想这慕容令宜可能是看到那胭脂红了,心里又恨又无奈,面上只得赔笑道:“我不会喝酒。” “一杯而已。” “真不能喝。” “三夫人不给面子?” “……我染了风寒,早上喝了药,大夫吩咐不能喝酒。” “真的?” “不敢骗郡主。” “我怎么觉得你就是在骗我。” 酒已经倒上,还是慕容令宜亲自倒的,送到柳云湘面前,她却不接。这么多人瞅着,她堂堂郡主如何下得了台。 慕容令宜一挑眉,“这不简单,太医院院判的公子就在那边,请他来给三夫人你看看,是不是真的风寒了,是不是真的不能喝酒。” 柳云湘心下一紧,若让大夫一看,那她怀孕的事岂不要暴露。 “郡主何必为难我。” 慕容令宜眼睛一眯,低声道:“我就是想知道你到底有几个胆子敢骗我。” “……” “这不,大夫来了!” 第二十六章 押谁赢 一个穿素色锦袍,头戴玉冠,长相温润的男子走来,他是太医院院判家的公子周礼怀。 据闻,他曾游历四方,亲尝百草,融汇南北各派医术,本事了得。 这一下,柳云湘慌了。 她急忙看向对面的严暮,见他看了过来,于是忙用眼神向他求救。 但他依旧慵懒的靠着椅子,眼睛眯着,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旁人看戏,他也看戏。 柳云湘自暴自弃的想,等会儿那周礼怀查出她有孕,她就说是被严暮强迫的。她要是活不成了,也不能让他好过。 想是这么想,可死到临头还是不甘心。 “郡主,我是堂堂侯府三夫人,你这般不依不饶的,不大好吧?”她故意大声道。 在场其他人听到,虽有看好戏的心态,但也觉得慕容令宜确实过分了。 人家不喝酒,偏要人喝,郡主又怎么了,在座的谁没有点身份背景。 “郡主,不如我陪你喝一杯?” 国公夫人笑吟吟走过来,她是一品诰命夫人,出身武将世家,享尽尊荣,因此十分有气度。 慕容令宜笑,“别,我敬您。” 她二话不说,将手里的那杯酒喝干了。 国公夫人陪着喝了一杯,正要缓和一下,那慕容令宜抢先一步开口了。 “三夫人年轻守寡,一个人孤苦,我不过是关心她的身体,让周公子给把把脉罢了。” 国公夫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身为主人家,也算尽力为柳云湘解围了,慕容令宜这般说,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免得得罪长公主。 “三夫人面色确实不大好,还是让周公子给看看。”说着,国公夫人退了回去。 柳云湘立时一个头两个大,而那个周礼怀竟还随身带着脉枕,已经放到了她面前。众人注目之下,她也只能伸出手。 冷汗一下浸透了衣服,她不由暗暗瞪了对面的严暮一眼。 谁知他竟扑哧笑了,而且笑得十分开心。 这人! 周礼怀很快诊好,将手收了回去。 “三夫人确实不适于喝酒。” 柳云湘心提到嗓子眼,身子也微微颤抖着。 “哦?”慕容令宜挑眉,“莫不是有什么隐疾?” 周礼怀笑,“只是胃寒而已,回头我给三夫人一个方子,好好调养便可。” “谢……谢周公子。”柳云湘开口才发觉嗓子都干了。 “三夫人不必客气。”周礼怀起身冲慕容令宜微微颔首,而后回男席那边了。 慕容令宜轻哼了一声,“既然不能喝酒,那便算了。” 说着,她也坐了回去。 柳云湘猛地松了口气,再看那严暮,他正戏笑的看着她。 他早就安排好了,故意让她发慌! 她气得够呛,瞪了他一眼。 慕容令宜坐回去,暗暗拧了身边婢女一把,那婢女疼得咬紧牙关,不敢泄露一声。 “你说七哥和一个女人在花厅,还听到那女人干呕,像是怀孕了。” “是。”婢女瑟缩道。 “这个女人是柳云湘?” “奴婢急着去找您……没看到她从花厅出来……” “哼!” 慕容令宜看了一眼柳云湘,美则美矣,但到底是寡妇,七哥即便是玩玩也不是什么人都要的。 或许,她想多了。 国公府有个马球场,宴席过后,国公夫人带着女眷们去看男人们打马球。 场上有两队,一队是以严暮为首的,另一队以肃平王世子陆长安为首。一个是权倾朝野的大奸臣,一个是手握重兵的肃平王府世子,皆是龙章凤姿,风流人物。 女眷们坐在观礼席上,有不拘礼节的对着两男子评头论足,有害羞的偷瞄一眼就低下了头。 而柳云湘一眼看到陆长安便再也挪不开眼了,刚才在席上并没有看到他,原以为他没有来的。 上一世,她因看着严暮生气,用过席后便早早离开了,不知后面还有马球比赛,也不知他上场了。 “夫人,您押哪一队?”谨烟推了发呆的柳云湘一下。 柳云湘回过神儿来,见两个婢女各端着一个托盘过来了。 谨烟见她呆愣愣的,忙小声解释道:“国公夫人说咱们女眷光看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凑个趣儿,一人拿身上一件饰物,觉得哪队会赢就押哪队,赢了可拿回自己的,输了便要给赢的那队,由他们分了去。” 柳云湘浑身上下就一只珠钗,只好取了下来,一个托盘放的是赌严暮那队会赢的,另一个是赌陆长安会赢的。 严暮那边多,陆长安这边少。 她没有犹豫,直接押给了陆长安。 国公夫人让两个婢女端着托盘给两队人看,激励他们赢下比赛,赢了就有彩头拿。 周礼怀和严暮一队,二人坐在马车,他凑近严暮小声道:“胎儿很健康。” 严暮回头,扫了他一眼,“你知道太多了。” 周礼怀忙捂住嘴巴,摇头表示自己绝不会乱说。 这时端着托盘的婢女过来,严暮随意扫了一眼,却看到了那素的特别醒目的珠钗,不由脸色一寒。 她押陆长安会赢! 第二十七章 故意把我引到这儿来 陆长安穿着一身月牙锦袍,有世子的贵气,也有书生的儒雅。他坐在高头大马上,皎如明月,仙姿飘逸。 只是那张脸过于苍白,病气缠身的样子,此刻迎着风,像是随时会倒的样子。他如此,他身后那些队友也多是书生,一样的单薄。 再看严暮那一队,个个身强体壮,不是武将也是练家子。 这样一看,输赢似乎已经定了。 比赛开始,柳云湘一直紧张的盯着陆长安,倒不是怕他输,而是怕他体力不济摔下马。 这时严暮一马当先进了一球,女眷这边虽克制但也小小的欢呼起来。 尤其是慕容令宜冲着赛场大喊:“七哥,加油!” 严暮幼时在长公主府养过一段时间,好像是家中行七,所以慕容令宜一直喊他‘七哥’。 这个骄纵的郡主谁的面子也不给,唯独在严暮面前听话乖巧。 严暮往女眷那边看了一眼,柳云湘虽坐在角落处,他也一眼看到了她,她和其他人一样看着赛场这边,只是没看他。 “严大人,你表现的这么英勇给谁看呢?”周礼怀骑马过来调侃道。 严暮凤眼一眯,眸光锐利,“你说呢?” 周礼怀忙调转马头,“我又多嘴了。” 严暮这队虽然壮实,但陆长安还是进了两球,只是最后还是严暮他们胜了。 女眷纷纷庆幸自己选对了,拿回了自己的饰物,而柳云湘却只能眼看着自己的珠钗被送到了严暮他们那边。 周礼怀看着托盘里少得可怜的首饰,叹了口气,“这点彩头?” 有人笑:“不过图个乐和,谁乐意就挑一件,回头送还回去,许就有一段好姻缘呢。” 其他人笑着起哄,纷纷猜这七宝琉璃钗是哪家姑娘的,那玉镯是哪家姑娘的。 周礼怀杵了严暮一下,“严大人,你要不要挑一件?” “你们分了吧。”严暮看都不看道。 “那珠钗你也不拿回来?” 严暮扫了周礼怀一眼,冷淡道:“一件不起眼的小玩意,入不了我的眼。” 周礼怀稍稍吃惊,他以为严暮肯让柳云湘怀他的孩子,对她至少是有点感情,起码是特别的,但眼下看来也不过是一件不入眼的小玩意。 这时一个身材壮硕,脸蛋黝黑,眼睛小如黄豆的男人拿起那珠钗,嘿嘿笑道:“这是侯府那寡妇的。” 其他人乐了,“你怎知?” “自然是看到了。” “你还注意人家头上戴什么钗子?是不是有什么心思?”有人笑着打趣。 这男人竟也不否认,“那谢三是新婚夜被急召北征的,也就是说还没来得及洞房,这寡妇还是完璧之身。” “如何也是靖安侯府三夫人,你可别打什么歪主意。” “我是瞧她一个寡妇可怜,特意拿来还给她的,少把我想的那么坏。”说着这男人拿着珠钗乐颠颠走了。 周礼怀有些担心道:“这胡二就是个流氓无赖,仗着父亲正得圣宠,最近越发的嚣张了。” 严暮脸色有些难看。 但周礼怀还没听到他要说什么,慕容令宜跑了过来,高兴的冲严暮道:“我就知道七哥一定会赢,别说一件饰物,押上我的命,我也信七哥。”想到什么,继而又道:“不像有些人,心里还装着别人。” 严暮道:“我还有事先回府了。” “过些日子我陪七哥去扫墓吧。” “令宜,往年都是我一人。” “我想陪你去。” “不用了。” 慕容令宜还要说什么,严暮已经转身离开了。 周礼怀看着严暮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他的家仇血债,他一个人背着,从不让其他人分担。” 慕容令宜噘嘴,“我是其他人?” “义父都是,你觉得呢?” 慕容令宜只得作罢,又想起柳云湘的事,于是逼问周礼怀,“那寡妇真的只是胃寒?” 周礼怀忙装出一副不解的样子,“不然呢?” “不是怀孕了?” 他大惊,“她可是寡妇,丈夫都死三年了,上哪儿怀孕?” 见周礼怀这样子,不像是骗人的,而且七哥应该也不可能让其他女子怀上他的孩子。 毕竟宫里那位若知道,肯定要闹的。 柳云湘见陆长安离开马场的时候,偷偷跟在他后面。 见他进了后院的垂花门,柳云湘刚要跟上,一人从西边上了游廊拦住了她的路。 “三夫人,你知道我跟着你,故意把我引到这儿来,四下无人的,想干什么?” 第二十八章 前世欠的债 柳云湘看着面前又黑又壮,笑得猥琐的男人,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是谁,户部侍郎胡天锁的儿子胡永。 这位整日不学无术,整日游手好闲,还常混迹于风月场所,不久前还逼得一良家妇自缢了。 她挺直腰杆,拿出侯府三夫人的气势来,冷声道:“胡二公子,请你放尊重,我靖安侯府再如何也是八大世家之一,可不是你侍郎府能惹的。” “哟,生气了,怪好看的。” 见胡二竟伸手过来,柳云湘忙退了一步,“你无耻!” 胡永舔了舔舌头,“你还没尝过男人的好吧?” 柳云湘见威慑不成,当下转身小跑起来。她让谨烟去准备马车了,本想看一眼陆远安,若他没事,她便回府了,不想碰到这个无赖。 刚跑几步,那胡永抄过去又拦住了她。 “我是来还珠钗的,三夫人怕什么?” 柳云湘看了一眼胡永手上拿的,还真是她的珠钗,她的东西在胡永这种无赖手手里往后定还有麻烦。 “谢胡二公子。”说着,她手快去抢,可那胡永更快,连忙躲开,同时手搂了柳云湘一把。 “你还我!” “我本就是要还你的,不过这可是我的彩头,你得拿什么换才行。” 柳云湘看胡永色眯眯的样子,便知他不怀好意,当下道:“一件珠钗而已,我不要了。” 她开始有些慌了,疾步转身要走,却被那胡永一把抓住! “你放开我,不然我要喊人了!”柳云湘急道。 胡永看着柳云湘俏脸生怒,更加馋了,“你喊吧,等他们过来,我便说是你勾引我的,管他们信不信的,反正你的名声是坏了。” 柳云湘咬牙,到时她走到哪儿都会被人戳脊梁骨。 可即便如此,她也绝不会让胡永得逞的! 见她张嘴要喊人,胡永用力捂住。 柳云湘急得都快掉出眼泪,却怎么也挣扎不出! “嘿,等会儿让你喊个够。”说着这胡永拖着柳云湘往廊庑那边走。、 “胡永,你做什么?” 这时,陆长安自垂花门后走出来。 他玉颜苍白,眼神也有些涣散。 见到陆长安,胡永嘿嘿一笑,“我与三夫人闹着玩呢,没世子您什么事,哪凉快待哪儿去。” 陆长安虽是肃平王世子,但因为身体原因,自小不得肃平王倚重,外人都看在眼里,所以对他这个世子也就不怎么尊敬了。 陆长安咳嗽两声,道:“胡永,除非今日你敢杀了本世子,不然你就放了三夫人,我只当什么都没看到。” 此话一出,胡永咬了咬牙。 本来他也没想把事闹大,刚才也是一时没忍住馋。 但现在…… 侍郎府再如何也不能一下得罪肃平王府和靖安侯府吧。 他心思转了转,笑着放开柳云湘,道:“我就是还三夫人珠钗的,顺便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而已。” 说着,他将珠钗送上,见柳云湘不接,便放到了地上,而后转身离开了。 那胡永一走,陆长安体力不支的趴住栏杆,接着重重咳嗽起来。 “世子,你怎么了?”柳云湘忙上前,见他竟吐出一口血来,“我去给您找大夫!” “别!”陆长安拦住柳云湘,“不能让别人知道……知道我病得这么重。” “这是为何?” 陆长安摇了摇头,这时见一人自远处走来,他忙要柳云湘扶着他躲到垂花门后面。 柳云湘看了一眼,来人分明是肃平王妃。 想到二人的恩怨,柳云湘忙扶起陆长安,在肃平王妃看过来前,躲到了后面。 “你的随从呢?” “他去拿药了。” 柳云湘看垂花门后有块石头,扶着陆长安坐下了。他喘的很急,脸色又青又白,像是被掐住脖子呼吸不上来的样子。 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当下只能帮他拍背顺气。 等了一会儿,她探头往外看了一眼,“她走了。” 陆长安松了口气,“谢谢。” “应该是我谢你。” 陆长安这身体根本不能打马球,估计是被逼上场的,至于被谁逼的,应该是那肃平王妃了。 比赛结束,他强撑着来到这里,只为犯病的时候不让外人看到。他的小厮去拿药了,他躲在门后,自顾都不暇,却还是出面救了她。 柳云湘感动之余想到上一世,盛京闹饥荒的时候,她上街被几个饿得失去理智的百姓围住,差点被他们生吞活剥了,亏得陆长安救了她,还送了她一袋干粮。 靠着这袋干粮,她和谨烟、子衿才熬了过去。 后来小金妃儿子登基,小金妃成为太后,欲屠尽善念营的人,他为这些可怜人求情,惹小金妃不快,不久便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将他毒杀在大牢中。 那时候她买通关系去牢中看他,他拉着她的手说道: “若有来生,我愿负天下人,只求与你白首。” 第二十九章 痴心妄想 直到死前,陆长安才说破,而那时,她未给他回应。 柳云湘本以为还有很长时间,却没想到那一面是永别。 若说亏欠,上一世她唯一亏欠的就是陆长安了。 陆长安摆手苦笑,“胡永刚才若真动手,只一脚就能让我倒在地上起不来,身为七尺男儿,实在是不中用。” 柳云湘摇头,“世子是天上的皎月,怎可与胡永一流臭虫相比。” 陆长安抬头看柳云湘,但碍于礼教,只看了一眼便别开了,“我随从快回来了,三夫人先行离开吧,免得被人看到,我是无所谓,别伤了你的清誉。” 柳云湘见陆长安脸色好了一些,便从后门离开了。 不多一会儿,陆长安的随从常宇回来了,先喂陆长安吃了几粒药丸,而后举着手里的珠钗道:“也不知是哪家女眷掉的。” 陆长安想到柳云湘,张手让常宇给了他,“我知是谁的,等有机会还给她。” 柳云湘从后门出去,本来想穿过回廊去海棠园跟国公夫人说一声然后回府,却又撞上了严暮。 想着他之前的戏弄,柳云湘有些生气,转身想绕开他。 “过来。”他道。 当是叫狗呢,让过去就过去? 柳云湘不理,继续往外面走。 “你信不信我直接把你掳走?” “你!” “当着再多人面也无所谓,看哪个敢拦我。” 柳云湘气的咬牙,严暮到底不是胡永,不是三两句能吓唬了的,他也坏,只是比胡永坏的坦荡,坏的肆意嚣张。 没办法,柳云湘只能气哼哼走过去。 “严大人,我又哪里惹您不快了?” 严暮伸手掐住柳云湘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看他。 “刚才去哪儿了?” “……” “说!” 柳云湘抿了一下嘴,道:“刚被胡永拦住了,他借着还我钗子的名头,轻薄于我。” 严暮脸沉了沉,“怎么逃的?” “有人撞见了,他怕惹事就放了我。” 也算实话实说,只是没说是陆长安帮了她而已。 严暮轻哼,“活该,谁让你押陆长安赢。” “我……” 难不成押你? 脸大不大? 我恨不得你掉下马,输了比赛,最好被乱蹄踩死。 只是看到严暮的脸色不善,想着聪明人不吃眼前亏,只好道:“我知道你会赢。” “哦?” “所以我押给对方,然后我的珠钗就会成为你们队的彩头。” 严暮眯眼,“你给我耍心机,让我赢得你的珠钗,然后再还给你?” “什么耍心机,我没想那么多。” “你喜欢我?” “……” 上一世爱过,这一世不可能。 不过柳云湘又不敢直接说,怕又惹到他,只能低头不说话。 严暮见柳云湘这样,便以为她默认了。 他冷嗤一声,“柳云湘,我原以为你只是没脑子,不想还没有自知之明。凭你,也配喜欢我。” 柳云湘心猛地一痛,这句话骂的是上一世的自己。 可他被斩首,是她收的尸,是她给他下葬,是她每逢清明给他烧纸钱。 柳云湘点头,自嘲道:“是我痴心妄想,以后不敢了。” 谢文晴等不到柳云湘,坐别家的马车先回去了,此时车厢里只有柳云湘和谨烟。 谨烟给柳云湘倒了一杯水,送过去时,却见她哭了。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柳云湘摇头,“我没事,只是为一个女人不值。” “谁啊?” “一个傻女人,爱上一个不该爱的男人,被辜负被抛弃,却一辈子再没装下别人。” 她老时的孤苦一半源于谢子安一半源于严暮,这一世决不能重蹈覆辙了。 第三十章 这什么道理 回到侯府,经过二房的时候,正碰见二夫人狼狈的跑出来,她鼻青脸肿的,头发衣服凌乱,两眼都是惊惧。 “贱人,我要杀了你!”谢二爷摇摇晃晃从屋里出来,下台阶时脚下一软,栽到了地上,再起不来了。 见此,这二夫人才松了口气。 转头看到柳云湘,脸色立即青沉,“我成这样,全都是你害的!” 柳云湘只觉这薛氏可怜,不欲与她争吵,转身继续往三房走。 “柳云湘,休要得意,你的下场只会比我惨!” 谨烟扶住柳云湘,小声气道:“分明是谢二爷打她的,她却死咬着您,莫不是疯了。” “那谢二是她夫君,她恨不得,只能发泄到我身上。” “凭什么啊!” “凭我好欺负呗。” 当天晚上,谨烟气呼呼的将托盘放到桌上,“这怎么吃啊,外院的粗仆都比咱们吃得好。” 托盘放着两碟菜,说是两样,其实都是炒青菜,分成了两盘而已。但说是炒吧,更像是水煮的,一点油腥都看不到。 “我问怎么回事,那管事的说是二夫人的意思,让削减各房的开支。可我东院分明有燕窝粥,大房有人参鸡汤,二房有烤羊排,偏分到我们三房的只有这两盘青菜,这不欺负人呢!” 谨烟越说越气,在厨房已经与管事吵了一架,但人家说二夫人掌家,他们也是听吩咐办事。 柳云湘自镇国公府回来,许是窝了一口气,胃里一直不舒服。 “我没胃口,你们吃吧。” 说着,她早早上床休息了。 翌日一早是青菜粥,馒头也不是刚蒸的,硬的都咬不动。 这时小五来了,说她那儿也是青菜粥,喝了一碗还饿得很。 柳云湘把小五拉到跟前,捏了捏她的小脸,肉都薄了。 “想吃什么跟谨烟说,让她出去给你买。” 小五是真馋了,一下说了好多,谨烟怕拎不回来,让小五身边的彩丫跟她一起去买。 “三娘,你怎么天天在屋里也不出门?”小五歪头问。 柳云湘笑,“赖呗。” “在屋里有什么意思?” “坐着,靠着,躺着。” 小五吐吐舌头,“一点都不好玩。” 小五是二房庶出,她的姨娘在生她的时候因难产去世了,虽养在二夫人房里,但二夫人有四姑娘这个嫡女,对她便不怎么上心。 小姑娘这一年来长高许多,但很瘦,她身上穿的应该是四姑娘的剩衣服,又肥又大。 手肘的地方还破了,哪像是侯府的五姑娘。 谨烟买了很多回来,主仆几个人一起围在桌子旁吃。 “三娘,这个桂花糕好吃。” 见小五送到了她嘴边,柳云湘虽没胃口也吃了一点。 “这个烤红薯也好吃。” “唔,烤羊腿好好吃!” “还有这个虾肉包。” 在小五的送喂下,柳云湘很快就吃饱了。 谨烟笑道:“五姑娘,往后您可要常过来,三夫人只要看到您,吃饭都香了。” 小五点头,“好!“ 柳云湘怕撑着,赶紧坐回到罗汉床上,并让谨烟去二房私库里拿两匹布出来。 “五姑娘长高了,该做新衣服了,不好总穿旧的。” “好,那奴婢给五姑娘做一身薄衫,一身秋衫吧,等过些日子再做冬衣。”谨烟道。 “嗯,你去库房找些鲜嫩的颜色。” 谨烟拿着钥匙去了,不多一会儿搬来两匹,问五姑娘喜不喜欢。 “喜欢!”小五一听有新衣服穿十分开心。 谨烟正给小五量尺寸的时候,四姑娘谢文晴来了。先看到一桌吃食,又看到那两匹上好的布。 她跺了跺脚,道:“三婶儿,你偏心小五,我可不干。” 柳云湘端起一杯茶抿了口,“四姑娘在我这儿争什么宠,莫不二夫人亏待你了?” “我娘怎么会亏待我,只是我和小五同样是三婶儿的侄女,你为什么只疼她不疼我?” “四姑娘要我怎么疼你?” 谢文晴心思一转,在罗汉床上坐下,道:“昨日去海棠宴,别家姑娘珠环玉佩,唯独我身上挑不出两样顺眼的。我和朱家的二姑娘还去逛了珠宝行,我看上一只玉镯,倒也不贵,只要一百两,三婶儿给我买了吧。” 柳云湘心里冷嗤,上一世她倒是常给她买,什么玉镯,璎珞,整套的头面,自己都舍不得买。 后来更是风光把她嫁了出去,可二夫人骂她的时候,她也跟着骂她是贱人。 上一世,她宽慰自己不跟小辈计较,只求无愧于谢家列祖列宗就好,到头来养的都是白眼狼。 “四姑娘难道不知,如今掌家的是二夫人,我可没有银子。” 谢文晴撅了噘嘴,“谁不知道你有私库,给我一百两怎么了,真是小气。” “你娘没有私库?” “我娘是我娘的,你当婶娘的就应该给我!” 柳云湘一笑,“这是什么道理,我可没听说过。” 第三十一章 夜入小偷 这谢文晴被二夫人娇惯的蛮横不讲理,但如今侯府没落,再也养不起她的骄横。 见柳云湘不给,谢文晴气冲冲的走了。 等到午后,老夫人那边来人,让她去东院一趟。 原以为是谢文晴告状了,老夫人要数落她几句,只是过去后发现阵仗挺大,连一直称病在大房不出门的大夫人都来了。 她穿着一件褐色的春衫,年纪不大,头发却已半百,身子看上去十分瘦弱,脸色苍白,一看就是病气缠身的样子。 此时她端坐着,仍有侯府大夫人的气度。 而老夫人坐在主位上叹气,二夫人捂着脸哭。 柳云湘行过礼后,在另一边椅子上坐下。 老夫人瞪了她一眼,皱眉道:“你做什么去了,让我们等这么久?” 玉莲过去的时候,柳云湘在午睡,一时半会儿的没精神儿,养了一会儿神儿才过来。 柳云湘打了个哈欠,“那您别等我啊,有什么事跟大嫂二嫂商量就好,我没什么意见的。” “谁让你拿意见了!” “那您让我拿什么?” 老夫人沉了口气,继而道:“老二与兵部知事的儿子因一点小事打架,那小子身手不行被你二哥打破了头。旁人报了官,京兆府将你二哥抓了起来。” 二夫人哭道:“两个人都喝了酒,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的,何至于报官,把事情弄这么大。” 柳云湘垂眸不说话,既然闹到报官,那知事的儿子定被打得不轻。 “我托了兵部侍郎家的老夫人去说和,那知事却不知好歹,还要闹到圣上面前去。”老夫人气得跺了跺拐杖,“若是以前,他是要来我们侯府登门谢罪的。” “二爷还在牢中,不定多憋屈呢。”二夫人抹着泪道。 老夫人摆摆手,“罢了,眼下这个节骨眼,我们侯府不敢在圣上面前露头。知事府要五千两银子才肯和解,可咱府的账上已经没钱了,所以把你们叫来,你们给凑凑吧。” 大夫人听完,咳嗽了好几声,而后撑着桌子站起身,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亏身边的婆子将她扶住。 “母亲,大夫与我新开了个方子,需每日二两人参,昨日婢女回报说府上人参用完了,您让下面人尽早补上吧。” 老夫人皱了一下眉,“我说老二的事,你与我说什么人参。” 大夫人苦笑,“母亲,我命都要保不住了,还关心他人是死是活呢。” 说完,她虚行了个礼,便让身边人扶着走了。 老夫人虽然生气但也没法,只能看向柳云湘。 “小四说你从二房私库里拿了两匹布给小五做新衣?” 柳云湘点头,“是。” “衣服有的穿就行了,何必这般浪费。两匹布拿来放我这儿,你再拿一些值钱的去当铺当了,凑足五千两银子救你二哥。” 老夫人说的干巴利落,柳云湘听来却想笑。 “母亲,你不能总坑我一个吧?” “这说的什么话,都是一家人,分什么你的我的。” “那二嫂的私库不能开,您的不能开,偏要开我的。再说我的嫁妆都被您卖了,已经不剩什么了!” “你敢忤逆长辈,你……” “哎哟!”柳云湘捂住头,“我头怎么这么疼,谨烟,快扶我回去,我的命也快保不住了。” 谨烟忙扶起柳云湘,主仆二人一溜烟赶紧跑了。 “夫人,我猜老夫人不会就此罢休的。”谨烟担忧道。 柳云湘沉了口气,“她尽管出招,我接着就是。” 当天夜里,子衿出现在柳云湘房间,说管家带着几个人潜进了二房。 柳云湘起身,站在窗子前,透过一条缝隙往外看,见他们撬开了库房的铁索,进去后不一会儿,一个接着一个抱着很多东西出来了。 “我把他们绑起来挂树上。”子衿面无表情道。 柳云湘冷笑,“让他们偷吧。” 子衿稍稍瞪大眼睛,一副不解的样子。 “我那些嫁妆都贴补家里了,哪还有什么好东西。” 说着,她躺了回去。 “不过也不能便宜这些小偷,等天一亮,你就去报官。” “是。” 第三十二章 中毒 后半夜,柳云湘觉得小腹不舒服,唤谨烟进来,让她送来热水,她喝过之后,不但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疼。 谨烟见柳云湘疼得脸都白了,慌道:“夫人,您忍忍,奴婢这就去请大夫。” “别!”柳云湘一把抓住谨烟,而后深呼一口气,让她先给自己穿衣服,“已经过了子时,你去哪儿请大夫,再说请到府上,我怀孕的事也就包不住了。” “那怎么办?” 柳云湘让谨烟扶着站起身,“我们这就去兰园。” 主仆俩不敢惊动其他人,从后门悄悄出去的,好在兰园离得不远,在谨烟的搀扶下,约莫两刻钟到了。 敲响后门,很快开了门,只是守门的小厮看到她却犯了难。 “你们主子在园子里吗?” “在的。” 柳云湘要进去,那小厮拦住了她。 “只是今日元姑娘老家的人来闹,元姑娘被气昏了过去,主子下令要我们严守院门,不许闲杂人等再进去。” 谨烟皱眉,“我们夫人是闲杂人等?” 小厮为难道:“要不您请稍等,我去通报一声。” 谨烟还要说,柳云湘拦住了她,冲那小厮道:“快去吧。” 小厮走后,柳云湘撑住墙,疼得站不直身子,同时心里也很害怕,怕腹中胎儿有什么事。 小家伙,一定要挺住。 娘上辈子没要你,这辈子还你的债。 好好疼你,好好养你长大。 谨烟见柳云湘疼得直喘气,心焦的直跺脚,“她气昏过去了,便害您被拒之门外,这什么道理啊!” “哪有什么道理讲,人家是严暮宠在心尖上的人。” 而她,一个旧人罢了。 等了好一会儿,那小厮才回来了。 “大人正在陪元姑娘,还说……” “说什么?” “大半夜的,寡妇登门,晦气死了。” 柳云湘脚下一软,亏得谨烟抱住了。 再如何,她都没想到严暮会这般绝情。 “夫人……”谨烟忍不住哭了,“您可怎么办啊!” 小腹更痛了,但柳云湘强迫自己站起来。 “走。” 只是身体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走了没两步,她就倒在了墙角。 “夫人!” “无……无碍,让我先缓一会儿。” 许是太生气,眼前一阵阵发黑,实在走不了。 她头靠着墙,努力咽下噎在嗓子眼里的这口气。 这时,天空一声炸响。 她抬头看,见绚丽的烟花照亮了半边天。接着一个接着一个在夜空中炸开,犹如一道道流星,美得如梦似幻。 而烟花是兰园里放的,为谁放的,不言而明。 她捂着小腹苦笑:孩子,这一世我要对不住你了,你只能有娘,没有爹。 天微微亮后,柳云湘让谨烟扶着她去了巷子里的一间很小的医馆,怕被人认出来,还特意蒙了面纱。 医馆很破旧,坐堂的是个干瘦老儿,眼睛细长跟狐狸似的,衣服打着补丁。 这大夫看着不怎么靠谱,给她诊脉后,问道:“这几日常动怒吧?” 柳云湘迟疑了一下点头,“是。” 不想气的,但狗尿泼到头上,怎么可能不气。 “你这怀胎还不足三月,胎气还不稳,切忌动怒。不过没什么大事,我给你开几副养胎的方子。” 说着,他笔走游龙写了一个方子,而后冲后面喊:“姑奶奶,劳您尊驾给配几副药。” 这老头都古稀了,他姑奶奶得多大年纪? 柳云湘幻想着一个满头白发,走路颤巍巍的老太太过来,结果进来的却是位姑娘。一身素衣白裙,墨发挽了个髻子,穿着白色医袍,显得十分干练。而那张脸粉面桃腮,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那姑娘看到柳云湘,冲她微微颔首,而后拿过桌上的药方。看了一眼后,秀眉皱了皱。 “她不是胎气不稳,而是中毒了。” 老头一愣,“不可能啊!” 中毒? 柳云湘一听这话,也很是吃惊,不过她却莫名的很信任这位姑娘。 “会不会伤到我的孩子?”她忙问。 那姑娘请柳云湘坐下,而后亲自给她诊脉。 “你确实中毒了,而且深入血脉,腹中胎儿保不住的。” 第三十三章 孩子保不住 柳云湘听后,一下僵在了那儿。 孩子保不住…… “你中的这种毒叫白木,此毒是由十八种毒物炼制而成的,无色无味,服下一个月后才会有症状,而且症状很轻,非常容易误诊。毒素侵入血脉后,会腐蚀掉五脏六腑,人在极度痛苦下死亡,死时血液会变成白色,人也犹如木头一般僵直,所以名为白木。” 一个月前她刚重生回来不久…… 谁给她下的毒? 柳云湘皱紧眉头,上一世的时候,她没有中过毒。所以一定是她做了什么,让这一世和上一世不同了。 想到什么,柳云湘眸光一沉,她做的第一个决定就是留下腹中的孩子。 下毒的人针对的是她的孩子! 谨烟越听越怕,一下跪到那姑娘面前,“大夫,您既然能看出我家夫人中毒了,那一定有法子救她,对不对?” 柳云湘也忙向看这姑娘,不过她稳了稳,先问她贵姓。 “我姓曲,曲墨染。” “曲姑娘,我这毒能解吗?” 曲墨染沉吟了一下道:“白木这种毒很罕见,寻常大夫根本不知道这种毒,更别说解毒了,我倒是能解,只是……” “只是什么?” “需以毒攻毒,所以你腹中胎儿是保不住的。” 柳云湘捂住小腹,“一定还有别的法子,对吗?” 曲墨染摇头,“没有。” “如果我等生下这个孩子再解毒呢?” “以你目前的状况,如若不解毒,最多只能再活五个月,根本等不到孩子出生。而且孩子在你腹中,需以你的血脉来养着,只怕也已经中毒了。” 柳云湘握紧拳头,“如果我拼了命,亦没有保住他,我就认了。但现在,我决不能伤害他来保自己。” 听了柳云湘这话,老大夫长叹一口气,看向曲墨染道:“姑奶奶,可怜这位母亲了,您给想想法子吧。” “夫人,您何必呢,孩子以后还可以再要,不至于搭上自己的命。”曲墨染有些不能理解。 柳云湘摇头,上一世她就亏欠这孩子一条命,上辈子欠了债,这辈子还欠,她这做母亲的就太自私了。 曲墨染无奈道:“我给你开几副药,你先服用,抑制毒素蔓延,待我想想法子,看能不能帮你。” “谢曲大夫。” 曲墨染先给她施针,再给她熬了一副汤药喝下去,很快她小腹就不痛了。 付诊金的时候,柳云湘让谨烟拿出十两银子。 “用不了这么多……” 曲墨染话还没说完,老头一把抢了过去。 “哎哟,我姑奶奶是神医,能请到她给你家夫人治病,那是走大运了。别说十两,百两都不屈。” 曲墨染还要说什么,柳云湘笑道:“还要劳烦曲大夫救我。” “我只能说尽力。” “千金难买尽力。” 不过走的时候,柳云湘还是提醒了一句:“快到雨季了,粮价不稳,有余钱最好还是多存一些粮食。” 回侯府的路上,柳云湘压下所有的情绪,因为还有一场硬仗等着她呢。 她们主仆从后门回去,刚换好衣服,院门就被敲响了。 “谨烟,去开门。” 院门外,管家站在外面。 “三夫人,您让下人去报官了?” “对,我三房的库房昨夜失窃了。” 管家张嘴无言,昨晚正是他得老夫人授意,带着几个下人悄悄偷了库房里的东西。 可眼下,京兆府的官差就在外面,他也不敢承认啊。 “这事需得跟老夫人商量一下吧,您怎的不说一声就报官了?” 柳云湘挑眉,“我丢了东西,自然要报官,为何要和老夫人商量?” “这……” “你去请官差们进来吧,让他们找找线索。” 管家无话可对,只能先离开。 “夫人,老夫人做贼心虚,肯定不会不让官府插手。” 柳云湘冷嗤,“既然报了官,官府就必须受理,老夫人也拦不住。” 果然不多一会儿,管家带着京兆府的官差进来了,同时老夫人身边的玉莲也来了,让她去东院一趟。 她让谨烟带着官差搜查线索,而她则随玉莲去东院了。 第三十四章 谁讹谁 西屋里,老太太一张脸青沉。 “你要反了天不成,居然还敢报官!”她气得怒拍桌子。 柳云湘故作不解,“我丢了东西,自然要报官,母亲为何这般生气?” “你……我侯府如今夹着尾巴,生怕被皇上看到,你却不消停,这是要害了侯府上下啊!” “皇上总不能因为咱府上丢了东西报官就要惩治咱们吧,这什么道理,再说皇上管理天下大事,怎么会注意到咱们府上这点小偷小窃的事。” “我说一句,你说一句,有你这般顶撞婆母的儿媳吗?” 柳云湘委屈道:“我只是就事论事,母亲哪来的怒火。” “我不管你丢了什么,赶紧找个理由将京兆府的官差打发走。” “那可不行,我就剩那点贴己了,昨晚全丢了,我都心疼死了。” “几匹破布,翻了遍都没件值钱的,你有甚心疼的?” 柳云湘迟疑了一下,“母亲怎知我库房里有什么?” 老夫人神色一虚,“我猜的。” 柳云湘垂眸笑了笑,“京兆府官差不是吃素的,除非是神偷大盗,不然一定能找到些线索。再不然,去当铺问问,许急需钱给当了呢。” 这一下,老夫人绷不住了。 “行了,一场误会,我昨晚让管家去你库房拿了些东西,没与你说罢了。” 柳云湘瞪大眼睛,“母亲偷了?” “你的嫁妆带到了侯府,便是侯府的东西,我拿府上的东西,怎么叫偷?” 柳云湘装作委屈道:“母亲说的是,我这就去跟京兆府的官差们说,劳烦他们白跑一趟了,三更半夜偷摸撬开二房的院门,悄不声息的拿走我库房东西的是老夫人派的人,不是外面的贼。” “你!” “我这就去。” “你给我站住,你这样跟他们说,岂不是败坏我的名声!” “怎么就败坏母亲名声了,我哪句没说对?” 老夫人气的咬牙,但也看出柳云湘是故意的了。以前她对她言听计从,尊重有加,如今却是针尖对麦芒,一点亏也不吃。 “你那些东西,我让管家赎回来还给你。” “其实那几匹布倒也没什么,只是有一首饰盒,里面有几颗南珠,两只翡翠手镯,两支金钗,一串七宝璎珞。” “哪有什么首饰盒,你别乱说!”老夫人瞪大眼睛道。 “哟,他们没跟您说,怕不是贪了?” “你!” “要不还是让官府查吧。” 老夫人险些气过去,她这是被柳云湘给讹住了,而且还是有口难辩的那种。 “行,我补给你!” 老夫人给玉莲使了个眼色,让她去屋里拿首饰。 而玉莲拿过来的,柳云湘看了一眼,皆是不值钱的东西。 她把托盘一推,摆明了态度,休想糊弄她。 老夫人这下没招儿了,只得让玉莲带着柳云湘自己去挑。 待玉莲打开老夫人的装首饰的大木箱,看着琳琅满目的珠宝,柳云湘还是吃了一惊。 她知道老夫人藏私,但不知道她藏了这么多。 可笑的是她以为侯府被抄空了,巴巴的把自己的全部嫁妆拿出来充公账,养活阖府上下,实在是太傻了。 如此,柳云湘也不客气,挑值钱的拿了好几件。 老夫人被气的不轻,尤其看到她拿走的那些,差点没厥过去。 柳云湘回到三房,拿出一锭银子塞给官差头子,请他们去喝酒,无需多言就把他们打发走了。 而后她将首饰都给了谨烟,让她都拿去当了。 她说完,却见谨烟站在一旁早已哭红了眼。 “怎么了?” “夫人,您别筹谋了,先保住自己的命吧。” 柳云湘拉过谨烟,用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我不怕死,但怕死不瞑目。” 老天爷让她重活一回,不是为了让她像上辈子似的憋屈的活着,而是替自己讨回公道。 所以哪怕到最后一刻,她也会为自己争口气。 谨烟抱住柳云湘,哭道:“夫人,谁这么狠给您下毒,不但要您的命也要您腹中胎儿的命?” 柳云湘沉了口气,“我虽然不确定是谁给我下的毒,但可以确定在哪儿中的毒。” “哪儿?” “兰园。” 第三十五章 利用他 柳云湘让谨烟将首饰当了银子,而后像之前一样去渡口买粮。那些即将运出盛京,或者经由盛京运往别处的粮食,她截了下来。 盛京留下的粮食越多,能活的人也就越多。 “办完这些事后,你将这封信送到兰园,让守门的小厮交给严暮。” 谨烟想到昨晚的事,气愤道:“夫人,您还指望他?” 柳云湘摇头:“我从未指望过他,但可以利用。” 夜过子时,柳云湘已经有些熬不住了,这时听到院里有打斗声。她忙起身,披上外套出们,但见月色皎皎,而两个身影已经打到了屋顶。 一个身姿挺拔,一个娇小瘦弱。 两个人轻功极为厉害,在屋顶之上犹如平地,剑光凛凛间,二人又落到院里。你来我往,每一招都十分凌厉。 子衿到底年纪小,而她也没想到严暮这奸贼功夫这么好,眼见小丫头要吃亏,柳云湘忙喊了一声:“住手!” 这一声喊得及时,严暮堪堪收住剑,不然肯定要刺伤子衿了。 子衿打得不服气,小脸绷得紧紧的,但柳云湘让她住手,她也只能听话的收起剑,然后闷着气继续回树上睡觉了。 严暮凤眼眯了眯,转身走向柳云湘,带着一身凛冽的凉,一把将她裹紧怀里。 “怎么穿这么少?” “我已经睡了。” “没等我?” “我又不知道你要来。” “戏子都没你会演。” 来到里屋,严暮将外套脱下,而后将柳云湘抵到罗汉床上,不容她反抗,先吻了几口,而后解开她里衣,继续折腾。 他手上很用力,掐的柳云湘软软求饶,他也不怜惜,显然带着怒气。 “严暮,疼。” “知道疼了?” “我又没惹你。” “还不老实?” “你压到我肚子了。” 严暮哼了哼,转而靠着罗汉床,让柳云湘坐到他怀里。他掐着她的下巴,嘴角扯了一下,眼里露出丝丝寒气。” “你让我给你买一万石粮仓的粮食,晚上送信问我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柳云湘装作无辜道:“是啊。” “可粮仓根本没有一万石。” “怎么可能,那么大的粮仓。” 严暮歪头看着柳云湘笑,“对啊,粮仓上百万石粮食去哪儿了?” “……” “北金细作惯常在刀上淬火蛇毒,那晚刺客划伤我肩膀,你帮我止血,随后我中了这种毒,我原没往北金那边想,经此事便开始沿着这个方向查。这一查,查到北金和废太子暗中有来往。” 不等柳云湘替自己辩解一句,严暮拿起刚才扔到一旁的红色肚兜勒住了她的嘴巴。 “唔唔唔!” 严暮一笑,但双眸却仿佛结了霜,很冷。 “后来我的人抓到一个活口,才知道那群刺客根本不是什么北金细作,当然他们用的武器上也没有火蛇毒。” “……” “火蛇毒是你给我下的。” 严暮挑眉,“如果你想毒死我,倒也没什么,可你的目的显然是让我追查北金这条线。我查到了废太子和北金勾结,如此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他手里只有那点兵力居然敢图谋造反,原来是想借住北金的兵力。只是北金铁骑南下,突破镇北关,打到盛京,哪有那么容易。在我苦思他们会有什么出其不意的筹谋时,你让我给你买粮仓的粮食,然后我发现粮仓粮食不见了。” “唔唔!”柳云湘用力喊。 “你想说巧合?” 柳云湘点头,“唔!” 严暮拉过她亲了亲,“或许真是巧合,但你给我下毒是真的。” “……” “所以我杀你,你也能理解,对吧?” “唔唔唔!”理解个屁! 见严暮真拿出一把匕首来,在她心口处比划,她忙装作害怕,努力挤出了几滴眼泪。 严暮笑,“哭得这么勉强?” 柳云湘暗暗咬牙:严暮,你大爷的! “你只有一次机会开口,如果哪句没说对,我会让你立即见血封喉,再说不出一个字来,所以想好该说什么。” 说完,严暮扯下来勒着她嘴的肚兜。 他还揉成一团,放在唇边,冲柳云湘勾眸一笑。 但这笑里,满满都是杀气。 柳云湘深吸一口气,见严暮转动手里的匕首,刀尖泛起冷光,只要她说错一句,便会立马没命。 这话,她太信了。 “我的确知道一些。” 严暮转动刀子的手一顿,“哦?” “比如太子和北金勾结,比如粮仓空了,比如……” 严暮看向她,等着她往下说。 柳云湘神秘道:“比如圣上什么时候驾崩,比如新皇是谁,比如咱们大荣和北金什时候开战,比如哪年有天灾,比如明天下不下雨。” “……” 第三十六章 我活不久了 柳云湘扑哧一笑,“你真当我有这样的神通?” 严暮脸色一沉,手中匕首抵上柳云湘脖子。 柳云湘笑过后,叹了口气:“其实用不着你动手,我也活不长了。” 严暮挑眉,“哦?” “我中毒了,名叫白木,最多还能活五个月。” 严暮沉眸思量,对柳云湘的话,他并不全信。 “我没有必要骗你。” “白木这种毒可解。“ “但会伤到腹中胎儿。” 严暮看向柳云湘,眼里露出不可置信。 “你为了这孩子,连命都不要了?” “只要孩子平平安安降世,我死亦无所谓。 ”柳云湘推开严暮的手,有些疲惫的趴到他怀里,“别杀我,你也不想等孩子长大了,他寻你报杀母之仇吧。再说不论我怎么知道的,我并没有害你的心思,反而帮了你。” 严暮心下微微触动,“谁给你下的毒?” “不知,但中毒在一个月前,我刚得知自己怀孕了。” “一个月前……” 柳云湘眸光闪了闪道:“或许对方想除掉的是我腹中的孩子,目的可能是不想你有后。” 既然那人的目标是她腹中孩子,定不会允许孩子平安降生,下毒不成,还会有别的招数。 她势单力薄,无力抗衡,只能跟严暮说。 他并不一定在乎这个孩子和她的命,但既然牵扯到他,他肯定会查,对方也会忌惮一些。 “这就是今晚你招惹我过来的目的?” “是。“ “你舍弃自己命生下这个孩子,以后将他托付给谁?” “你放心,我没想给你。” 严暮狠道:“你给我也行,我会掐死他给你陪葬。” 柳云湘身子颤了一下,趴在严暮怀里,却只感觉到冷。 送走了严暮这个瘟神,柳云湘松了口气,只是躺到床上,那股弥漫在心口的寒气却越来越重,能感觉弥漫到了四肢。 她想起来坐会儿,这时才发现手脚僵直,根本动弹不得。 曲墨染说过,白木毒发时,最开始的症状就是四肢僵直…… 她慌了,咬着牙用力,想抬起手,却仿若千斤重。 “谨烟……” 她用力喊,声音却只在唇齿间。 因为太用力,汗浸透她全身,她只能惊恐的看着床顶。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她手动了一下。 她连忙活动腿脚,全身如解冻了一般,终于坐起了身。 她不敢再躺下,这样靠在床头,一直坐到了天亮。 用过早饭后,柳云湘带着谨烟出门了。 来到曲墨染的医馆,她把昨夜自己的症状跟她说了。 曲墨染皱了皱眉,让她坐下,而后给她把脉。 “按理说毒素不应该蔓延这么快的。”曲墨染看了柳云湘一眼,略略思量道:“我猜应该是与你怀孕有关,腹中胎儿通过你的血脉来吸取营养,这个过程加速了你血脉中毒素的流动,我之前推测五个月,或许太乐观了。” 柳云湘心下一紧,“我只要我的孩子平安出世。” 曲墨染叹了口气,道:“倒是有一个法子,但会很痛苦。” “我愿意试!” “那你跟我来吧。” 里间放着一个浴桶,谨烟将热水一桶一桶倒进去,很快整间屋里白雾弥漫。 “曲星,把药材放进去。” 曲星就是那老大夫,他手里提着一个篮子,篮子是配好的药材。 他看了一眼柳云湘,有些不忍道:“全放进去?” “全放进去。” “看她娇滴滴的,能受得住吗?” 曲墨染也不确定,于是看向柳云湘,道:“这药材会加速你全身血液流动,但因为是药力催化,所以会很痛苦,犹如置身于炭火之中烘烤,一般人是忍受不了。这期间,我会在你背后画一个十字刀口,再辅以银针逼迫毒素随着血液从这个刀口流出来。这个过程不禁痛苦而且漫长,这期间你必须咬牙忍着,万不能晕过去,不然你和你腹中胎儿都活不成了。” 听了这话,谨烟先慌了。 “不行不行,夫人,您受不住的!” 柳云湘摇头,“不,为了孩子,我一定会坚持住。” 曲墨染点头,让老头和谨烟出去。 “夫人……”谨烟急哭了。 “别哭,去外面等我。”柳云湘坚定道。 见柳云湘决意这般,谨烟也只能抹着泪出去了。 柳云湘脱下衣服,坐进浴桶里,很快那股热浪便进入骨肉,而后变得灼热,好似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啊!” 她一下没忍住,惨叫一声。 她不知被火烤是什么滋味,但此刻却有种骨头被烧熟,甚至融化的错觉。 痛在一处,你可以捂着,但全身都痛,便只能通过叫声排解。 可曲墨染让她忍着,动了胎气,孩子一样危险。 她只能把毛巾塞到嘴里,而后双手撑住浴桶。 曲墨染微叹一声,而后拿出刀在柳云湘背后划了个十字,再用银针迅速的刺入穴位,逼着毒素顺血液流出,很快浴桶里的水变成了红色。 第三十七章 也不是不能帮你 从浴桶里被曲墨染和谨烟抬出来,柳云湘意识已经模糊了,但她熬过去了。 曲墨染喂她喝了一副补气血的药,再给她诊脉,毒素已经暂时压制住了。 “每月一次,越往后会越痛苦。” 柳云湘无力的笑了笑,“谢谢……” 曲墨染抚摸着柳云湘的小腹,那里还是平平的。 “我不能理解,你怎么能为了这么一个还没见过的小东西,甘愿舍弃自己的命呢。” “等你做了母亲就能理解了。” 因为实在太虚弱,柳云湘当晚留宿在曲墨染这里。没有别的床,两人躺在一起,说了很多话。 “我出生那年,大荣正是动乱的时候,我娘跟着我爹去打仗,在半路上生了我。只是刚生下我不久,敌军偷袭,我娘让奶母抱着我先逃。奶母在战乱中迷失了方向,被一小队胡人抓住了。他们把我们带到西狄,奶母带着我被迫委身给一个小头领。那小头领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谩骂毒打劳役,自我记忆后,奶母每晚都抱着我哭。我十岁那年,他喝醉酒把我从山崖上扔了下去。奶母找到我时,已是奄奄一息,幸亏碰到了一位四处游荡的老神医。他救了我,并护送我们回国,但奶母到底没熬住,死在了草原上。好不容易回到家乡,父母却根本不认我,还当我是骗子将我赶出家门,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女儿,甚至忘记还有一个女儿生死不明。” 柳云湘听完,沉默许久,“你没有再找他们?” “没,既然他们不认我,我又何必认他们,之后我跟着我师父回他的药谷了。” 曲墨染说来轻松,但柳云湘听着却很沉重。 “所以我很难理解,你能为未出世的孩子放弃自己的性命,而我母亲却能把活生生的我给忘了。” “或许你可以亲自去问问他们。” “算了,我已经不在乎答案了。” 柳云湘转身抱住曲墨染,“这样吧,以后你给我当妹妹,我疼你。” 曲墨染笑,“你多大了?” “二十二。” “我二十四。” “啊?” 曲墨染转而抱住柳云湘,“姐姐疼你。” 柳云湘叹气,“我虽然年纪不大,但已经做了三年寡妇了,你成亲了吗?” “咳咳……” “有难言之隐?” “我成亲六年了。” “啊,可我没看到过你的夫君啊?” “我啊,我只是他的妾室。” 曲墨染没有说夫家是谁,柳云湘也不好问了。因为她看到曲墨染在提到夫君的时候,眼里多了几分落寞。 翌日,柳云湘感觉好多了,身子比之前都轻松了一些。 曲墨染重新给她配了几副药,让她每隔三日就过来一趟,好随时观察她的身体状况。 这次柳云湘又拿了一锭银子给曲墨染,但曲墨染推开了。 “你既认我当姐姐,我自不能收的。” 柳云湘塞到她手里,附耳过去跟她说了几句话。 “你先收着,记得买粮。” 曲墨染虽觉得惊奇,但还是收下了。 柳云湘带着谨烟回侯府,远远见刘神婆在门口正鬼鬼祟祟的往里面巴望。柳云湘转而进了茶楼,让谨烟将刘神婆带过来。 很快那刘神婆来了,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苦着脸道:“三夫人,您可把我害惨了!” 柳云湘抿了一口茶,“你这话怎么说的,我何时害你了?” 刘神婆先灌了一杯茶,而后道:“之前您让我给你家老夫人驱邪治病,一碗黑汤下去,她病立马好了。从此我的名声就传出去了,多少大户人家找我做法,一次少则十两多则上百两。” 柳云湘笑,“这不是好事?” “原我也以为是好事,可直到肃平王府老王妃找到我,让我给那位病恹恹的世子爷驱魔,我才一下恍然,这是大祸临头了。” “哦?” “你家老夫人病入膏肓,能立马转好,不是我的神通,而是您的神通。我只有糊弄人的本事,您是知道的,当初也不过是拿您的银子办事,真没想赚什么名声。偏我如何推脱,那老王妃爱孙心切,只说一句,若能治好世子,千金酬谢,若治不好,便将我送进大牢,给我安一个谋财害命的罪名。” 刘神婆越说越急,最后拍着大腿,崩溃的要哭了,看来这几日被王府的人逼得不轻。 柳云湘听完,只是慢悠悠的喝着茶,也不说话。 “夫人,您得救我。” “我怎么救你?” “您是侯府三夫人,多少有些脸面,便去那老王妃跟前与我求求情,说我真没这本事,请贵人放过我吧。” 柳云湘失笑,“事关世子的性命,你觉得我能挣上这面子?” “这……” 她扫了刘神婆一眼,“不过,倒也不是不能帮你。” 第三十八章 你自由了 柳云湘让刘神婆附耳过来,而后与她小声说了几句。 刘神婆不大相信,“能成?” 柳云湘坐回去,倒了一杯茶,推给刘神婆,“我会为他请位神医,你且放心就是。” 刘神婆脑子有些迷糊,端起那杯茶喝了一口,又思量了一下,“我怎么觉得这是您给我下的套。” 柳云湘反问:“我给您下套,我有什么好处?“ “这……” “你想多了。” 柳云湘端起茶杯,用羽袖半掩,嘴角忍不住扯了一下。 当初老夫人装病,她找到刘神婆让她给老夫人驱邪治病,而后再宣扬这婆子的神通,为的就是让肃平王府的老王妃找到这刘神婆给陆长安驱邪治病。 陆长安体是先肃平王妃的所生,生下来就是世子,后肃平王妃仙逝,肃平王娶了继王妃。 继王妃诞下两子一女,却因为嫡长有序,她的两个儿子无法袭爵。待稳坐王妃之位后,野心渐长,开始觊觎起陆长安的世子之位。 她给陆长安下了一种毒,用量非常轻,初时症状就是风寒感冒,随着时日渐长,身体慢慢损耗,给人一种体弱多病的错觉。 陆长安只能弃武习文,也因此让身为武将,马背上建功立业的肃平王渐渐不喜这个儿子,转而倚重继王妃生的两位公子。 上一世,最终是王府二公子袭了王爵,而陆长安在入狱之后才得知真相,但为时已晚。 那时他无奈的对她说:“我自问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但你看,人人负我。” 她教刘神婆,让她编排陆长安和王府相克,必须离府另居,方能多活一些时日。 老王妃疼爱陆长安,哪怕不信刘神婆的话,也要试一试的。 待陆长安离开王府,那继王妃便没法给他下毒了。 两日后,刘神婆带来了消息,世子已经搬出王府了,就住在梅花巷子里。 又过一日,柳云湘来到梅花巷,拐进了陆长安住的隔壁宅子。 “夫人,这宅子要三千两呢。”谨烟四下打量着,不过是三间正房,两间西厢房,看着挺残破的,竟然要这么多银子,她觉得有点不值。 柳云湘望向东墙,陆长安就住在那边。她原以为他会住王府的别院或某处大宅子,却没想到住到了这里,再普通不过的院落。 “买下吧。” “真买?” “嗯。” 谨烟还是觉得三千两贵,出门去跟牙子谈价了。柳云湘在屋里绕了一圈,见堂屋桌上放着一个风筝,拿出去在院子里放了起来。 这边陆长安在海棠树下,正拿着一本书看,只是心中凝着一口郁气,始终无法静下心思。 他离府时去见父王,看到父王教二弟枪法,他站在一旁许久,最后只换来他一句:既然你与王府相克,以后便少回来吧。 小厮送来茶水,放到一旁的方桌上,“世子,咱们为何来这种地方,太委屈您了。” 陆长安微叹了口气,“这里清净。” “您离开王府,那二公子和三公子定高兴坏了。” “由他们去,我命不久矣,还要计较这些不成。” 小厮想宽慰,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时他看到隔壁院里飞起一只风筝,忙让世子看。 陆长安看着那风筝越飞越高,穿过了层层树冠,飞向了更广阔的天空。只是风筝有绳拉着,再高再远,也是不自由的。 便如同他,被一条隐形的绳子控制着。 “哎呀,绳子断了!”小厮惊呼一声。 陆长安再抬头,见那风筝晃了几下,而后随着风飞走了。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直到消失在苍穹。 他的心也好像一下自由了。 柳云湘回到侯府,刚想躺下休息会儿,玉莲来传话让她去东院一趟。 她过去的时候,见老夫人正靠坐在罗汉床上闭目养神儿,旁边放着几块绵软的布料。 玉莲禀了一声,老夫人睁开眼,扫了一眼柳云湘。 “一个寡妇总往外面跑,也不怕丢了侯府的体面。” 柳云湘淡淡道:“我是寡妇不是囚犯,怎的不能去外面?” “长辈说教,你应着就是,哪儿那么多话。” “我应着,您多说点。” 老夫人冷哼一声,经过几次交锋,她深知柳云湘牙尖嘴利,为了少生点气,她也就没再抓着不放。 “侯府有一门远房亲戚,你是知道的。” 柳云湘心下一动,“常接济的那家?” 提到这事,老夫人又一股怒火,“先前你没与我商量,断了那家的月钱,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柳云湘哼笑,“母亲这么一说,我倒想去看看这门穷亲戚,许是男的没出息,女的四肢不勤,一家子不要脸,常靠远门的亲戚接济。” “你你……你这是刻薄!” “我在街上打发乞丐,至少还能听一句感恩的话,而接济这一家这么久,让他们登门给我磕个头不为过吧?” “你!” “莫不一家人是残废?” 第三十九章 买了他们的家 老夫人说不过柳云湘,便也不敢再计较之前的事。 “此事过去就过去了,如今你不理中馈,便就别管这些了。” 柳云湘轻嗤:“这些日子,我三房吃得都是白水煮菜,眼看侯府都要揭不开锅了,老夫人还要接济那家,知道的是远方亲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您亲儿子呢!” “你闭嘴!” 老夫人到底心虚,忙岔开话题,将那几块布放到条案上。 “他家刚生了个小子,我做长辈的该做两身衣服给孩子沾沾福气,只是我老眼昏花的,连针都拿不住,实在做不了。你反正闲着没事,便替我做两身吧。” 柳云湘脸色一沉,这老太婆竟然让她给谢子安和那女人的孩子做衣服,哪有这般欺辱人的! “这么点事,你也推脱?”见柳云湘不接话,老夫人皱起了眉头,“你吃侯府的,住侯府的,竟一点用处都没有?” 柳云湘深吸一口气,“老话说的,长辈给晚辈做衣服,可以把自身的福气转给晚辈,护佑晚辈平安长大。大户人家也有这讲究,正房给偏房生的孩子做衣服,以展示主母的大度,给孩子添福气。” 老夫人眼神闪了闪,“是有这些讲究,但你想的未免太多了,不过是做两身衣服罢了。” 柳云湘一笑,“我做。” 谨烟看着柳云湘拿回来的这几块布,简直要气炸了:“那禽兽在外面和别的女人生了孩子,瞒着您不说,还要您给他们的孩子做衣服,这也太欺负人了。” 柳云湘哼了哼,“人家说是为了沾我的福气。” “太不要脸了!” 柳云湘笑笑,道:“既然他们要福气,我就给他们福气。” 翌日,她去了一趟户部衙门。 谢子安和那个叫丽娘的女子住在西郊,那一片是山地,在开朝之初,太祖分赏给了有功的大臣。 后来几经沉浮,有些世家败落,将自家手里的山地卖了,亦或是犯了罪,抄没后归于户部。 谢子安他们住的那块周围荒着,应该是还没主儿。 她想买了那块地,但户部查过之后却说那块地有主儿。 “谁家的?” “督公府。” 柳云湘傻了,那块地竟然属于东厂督公上官胥。但一细想,倒也不难理解,上官胥虽为太监,但得皇上宠信,不但能离宫建府,还掌控朝政,得这么一块地做封赏也没什么。 朝中及地方官员为讨好上官胥,金银珠宝一箱一箱的往督公府送,多到堆成山,自然也就不在乎这块地了,由它荒废着。 上一世,谢子安应该是在上官胥被杀头后,才辗转买到这块地的,然后变成了桃源。 想到那十里桃花,柳云湘暗暗咬牙,她一定要毁了他们的家。 只是想从上官胥手里拿到这块地,于她来说,难如登天。但如果从严暮下手,倒是有可能。 但让她求他,她又觉得憋屈。 思来想去,她写了封信,直言想要西郊那块地,其余什么都没说,让子衿送去兰园了。 没想到第二日傍晚,子衿将一张地契放到了她面前。 同样的,他也什么都没问。 又过两日,谨烟做好了小衣服,柳云湘让她送到东院。 当天晚一些时候,老夫人乘坐马车出门了。 等到第二天,柳云湘带着谨烟去了山上。远远的看到十几个官差,正在丈量那块地。 这一量量到了谢子安家里,他拦着不让官差们进去,而丽娘抱着孩子站在旁边,一脸惊惶无措。 “这块地有主儿,人家告了你们,说你们无故占人家的地,还盖上房子,这细究起来可是犯法的。”官差推开谢子安道。 谢子安急了,“我们问过周围的村民,他们这一块地没主儿。” 那官差不耐烦道:“人家拿着地契给我们查验,白纸黑字还有官府的公章,这还有错?” “那……那你们说是谁家,我从他手里买下这块地。” “人家说了不卖。” “可我们房子是新盖的,不能说把我们撵走就撵走吧?” “嘿,你们还有理了,要不去官府大堂说理去?” 那丽娘见谢子安被推到了一边,一咬牙抱着孩子跑到官差跟前,“我们在这里盖了房子,这里就是我们的地儿,官府也要讲理,不能欺负老百姓。” 官差皱眉,“跟我们耍无赖?” “你们要赶我们走,我们就没地方住了,还不如抱着孩子撞死在这儿!” 说着,就要往那撞! 第四十章 烧了他们的房子 官差见惯了泼皮无赖,一点都不在意。 一摆手,“你们去那边撞,别脏了人家的地儿。” 丽娘见撒泼这一套没用,急哭道:“这里也不止我们一家,那边还有几户呢!” “人家没说那边几户,只说要收回你们脚下这片地。” “这不欺负人!” “呵,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欺负的就是你们这些不讲理的。” 官差懒得跟他们废话,当下招呼其他人,将他们夫妻赶出去。匆忙间,谢子安和丽娘只来得及收拾几件衣服,便被赶了出去。 丽娘怀里的孩子哇哇大哭,谢子安只得带着他们往城里走。 “夫君,我们可怎么办?” “先进城找客栈住下,大不了回侯府。” “那我们母子俩呢?” “你是我的妻,康哥儿是我儿子,自然跟我一起回去。” “可你那位夫人能容得下我们?” “不是她能不能容下你们,而是你能不能容下她。你若介意,我便休了她。” “那我听夫君的。” 待二人走后,柳云湘和谨烟从路边的大树后走出来。 谨烟气道:“谢三爷饱读圣贤书,竟能说出这般厚颜无耻的话来。” 柳云湘推开门,走进院中,一眼看到了种在屋前的桃花树。上一世灼灼其华的老树,现在还是一棵幼苗,不过上面有两三个青色的果子。 正房是五间瓦房亮堂,里面家具虽简单但温馨,里屋还有一张木质的婴儿床,应该是谢子安亲自做的。 这里处处充满着温馨的生活气息,确实是让人羡慕。 她从房中退出来,谨烟已经点好火把了。 “夫人,真要烧了?” 柳云湘从谨烟手里拿过火把,直接扔进了屋里。 很快里面就烧了起来,借着东风,火势越来越大,柳云湘往外走的时候踩到什么,低头看是老夫人让她给孩子做的小衣服。 她弯腰拿起来,轻嗤了一声扔进火海里。 “他们不是要福气,这就是我给他们的福气。” 什么世外桃源,什么神仙生活,什么儿孙绕膝,这一世,他们只有哭的份儿。 火越烧越大,柳云湘让谨烟去提醒附近的农户,防止火势蔓延烧到他们的房子。 谨烟去后,柳云湘觉得有些呛,先下山了。 马车在山下等着,柳云湘上车的时候余光晃到远处的十里亭,突然觉得很熟悉。她迟疑了一下走过去,看到十里亭西面一条上山的小路,这才恍然,上一世她曾无数次来过这里。 还真是一叶障目,造化弄人。 西面这座是荒山,路实在不好走,柳云湘走了一段,不由自嘲的笑了。 上一世,每年他的忌日,她都偷偷一个人来坟前看他。 余生那么长,几十年的光阴,她不曾落过一次。最后那一年,她病痛不断,还是拖着年迈虚弱的身体来到他的墓前。 “我所剩时日不多了,你应该已经投胎转世了吧,最好是这样,我可不想在下面见到你。咱们说好了,下一世,谁也别去找谁,我被你坑一辈子就够了。” 柳云湘长叹一口气,上一世的她,怎么会爱上那么个混蛋。她摇了摇头,正想下山,却见山腰处有白烟升起。 她稍稍迟疑,还是走上去了。 来到严家祖坟入口,里面有上百座坟墓,让人感觉阴森森的。 有人正背身跪在一墓碑前烧纸钱,穿着玄色长袍,即便只是背影,她也能认出来是严暮。 今天是他父母的忌日吗? 严家犯了重罪,皇上下令满门抄斩,不知怎的,最后留下了严暮这个独苗。之后他成了上官胥的义子,再后来考中状元,一路高升至大理寺卿。 想的太入神儿,等柳云湘察觉,严暮已经走到了她跟前。 “你怎么知道这里?” 柳云湘抿嘴,她该怎么回答了,难道说上一世他带她来过? 不但来过,还逼着她跪下给他父母磕头,说他父母没受过儿媳的跪拜,勉强让她冒充一下,说得好像她沾了多大的光似的。 “我是刚从对面山上下来的。”柳云湘绞着手帕小声道。 严暮抬头望了一眼,想起来她跟他要的那块地就在对面。 “然后呢?” “然后看到你上山……” “说!” “我就单纯的好奇,你来这里做什么。” “想知道?” “不想了。” 严暮轻哼一声,拉着柳云湘来到他父母坟前。她以为他会逼她做什么,但只是把她拉了过来,而后他继续跪下烧纸了。 柳云湘看着这么多坟头,很难想象当时是怎样一个惨状。 那时严暮有六七岁了,应该记得一些。 “爹,娘,她叫柳云湘。” 柳云湘诧异的看向严暮,他提她做什么? “她腹中有我的骨肉。” 说了这句,严暮低头笑了起来。 “你们也觉得好笑吧?” 柳云湘皱眉,她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只是觉察到一股杀气,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小腹。 而严暮到底没做什么,许久后站起身,拉着柳云湘往山下走。 下了山,谨烟看到他们,忙跑上前,有些慌道:“夫人,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府了。” 柳云湘正要应,严暮先开口了,“你先回去吧,你家夫人跟着我走。” “我不要!”柳云湘忙道。 她觉得严暮状态不太对,有种杀虐之气,总之让她感觉很危险。 严暮附耳过去,道:“不听话?” “既然不要,那不如杀了你,让你和你肚子里那个小东西一起下去陪我父母?” 第四十一章 有人要杀她 严暮恨这个孩子! 柳云湘这一刻清楚的感觉到了,可是为什么? 这孩子还没有出生,没有做错什么,生父为什么要恨他? 在柳云湘不解的时候,严暮抱着她上马,朝远处疾驰而去。 “夫人!”谨烟追了一段,但马跑得很快,她到底没追上,只能眼睁睁看着柳云湘被带走,“阿弥陀佛,夫人千万不能出事啊!” 马上颠簸,柳云湘怕伤着孩子,连连求严暮,他又不应,气得侧头狠狠咬了他胳膊一下。 马终于放慢了脚步,柳云湘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忍不住骂道:“严暮,你这个疯子!” 严暮哼笑,“再骂一句?” “我……我不怕你!” “说你胆子大吧,吓唬两句就要哭,说你胆子小吧,次次跟我叫板。” 柳云湘顿了一下,“你带我去哪儿?” “诺,到了。” 柳云湘抬头看去,竟然到了渡口,那边停着好几艘画舫。 不多一会儿,严暮带着她上了其中一条画舫。 伶人抚乐,舞姬跳舞,柳云湘坐在严暮身边,一边吃点心一边欣赏。 这些臭男人,果然会享受。 柳云湘侧头瞪了严暮一眼,奈何他喝着酒,根本没注意到她。 每年祭拜父母和族人后,严暮心情就会十分沉重,甚至会想杀人泄愤。 这种时候,他就故意灌醉自己,虽然酒入愁肠愁更愁,但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彻底疯掉。 正如现在,周围歌舞升平,而他却觉得心越来越冷,冷得想碾碎了,与这天下同归于尽。 “嗝,给我水!” 柳云湘抓着严暮胳膊摇晃,“快点啊,我要噎死了。” 严暮阴恻恻的转头,见柳云湘竟被点心噎着,痛苦的翻白眼。 他一口阴寒之气上来,最后还是忍下去了,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柳云湘一口喝干,总算顺下去了,缓了两口气,指着盘子里的绿豆糕认真道:“这片绿豆糕做的太干。” “你可以小口吃。” “我饿!” “你怎么整天饿?” “孩子要吃,我有什么办法?” 严暮沉下一口气,倒杯酒灌了下去。他现在不想杀人了,就想清静一会儿,于是把伶人都赶下去了。 “我还想看呢!”柳云湘没好气道。 “闭嘴!” 柳云湘哼了哼,起身去甲板上吹风了。 暮色四合,星星一颗两颗亮了起来。她坐的累了,便躺到上面,一边吹风一边赏夜色,十分惬意。正觉得睡意上来,余光里突然出现一个黑影,并拿着刀朝她刺过来。 正这时,严暮接住了那一刀,继而和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柳云湘慌忙坐起身,这时又有一个黑衣人从下面的小船飞身上来,同样朝她杀过来。 “严暮!”她惊呼一声。 严暮一剑解决了面前的黑衣人,返身回到柳云湘身边,将她拉到身后,同时与黑衣人迎上去。又有两个黑衣人登上船,严暮一边护着柳云湘一边打。 这些黑衣人武功十分高强,严暮以一敌三还要保护柳云湘,渐渐有些吃力。这时三个黑衣人合击,严暮跃身解决了左右两个,同时另一个执剑朝柳云湘刺去。 严暮当下推了柳云湘一把,随即竟迎着那剑刃而去。 柳云湘瞪大眼睛,眼看着剑刃刺中严暮的身体,但下一瞬,那黑衣人腹部中刀倒下了。 严暮拔下胸口的剑,扔到一边,命令船夫回渡口。 画舫房间里,柳云湘帮严暮清洗伤口,用细布包扎好。 “你这分明是不要命的打法。”柳云湘有些生气道。 他分明可以避开这一刀,却以身诱敌,虽杀死了对方,自己也受了伤。好在是轻伤,但在须臾之间,哪能拿捏那么准。 严暮靠着罗汉床,闻言一笑,“杀敌最忌犹豫不决,当时便是杀他的最好时机,不过受点伤而已。“ “那万一他杀了你呢?” 严暮无所谓道:“死便死了,我不觉可惜。” 柳云湘皱眉,这人竟一直抱着这种生死随意的想法。 血溅到柳云湘身上了,她瞅一眼都觉得恶心,便让画舫里的婢女帮忙送一身衣服过来。 那婢女送过来,柳云湘打量这房间,竟没有遮挡的地方。 “你……” 柳云湘本想让严暮转过身去,却见他已经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 她背过身去,脱下自己的衣服,刚要换上,听到身后人问了一句。 “你背上的十字刀口怎么回事?” 柳云湘忙要穿上衣服,却被严暮一把拉到怀里,他的手抚了上去。 柳云湘身子微微颤了一下,“大夫给我放血,延缓毒性发作。” 严暮皱了一下眉,“你蠢不蠢?” “我怎么……” “刚才那些人,你以为他们是来杀谁的?” 柳云湘一愣,“难道不是你?” 严暮沉了口气,“是你。” 第四十二章 我想活着 从中毒那时候起,柳云湘就知道有人想杀她,但如此大的阵仗,还是让她吃了一惊。 “为……为什么杀我?” 严暮扫了一眼柳云湘的小腹,“因为这个孩子。” “孩子?” “你吃尽苦头,舍掉性命,将孩子生下来,又能如何,那人要他死,便一定会极尽所能杀了他。” “那人是谁?” 严暮靠回罗汉床上,轻嗤:“所以你最好放弃这个孩子,还能保住自己的命。” 柳云湘皱眉,“绝不可能。” “所以说你蠢啊。” 柳云湘气的咬牙,想狠狠抽严暮一巴掌。他既这么说,显然查到了是谁想杀这孩子,也知道那人的目的,偏他像是个局外人,根本无动于衷。 “那若是你肯保护我们娘俩,那人还能伤到我们吗?” 严暮嗤笑,“我为什么保护你们?” “你!”柳云湘握紧拳头,但看严暮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只能压下火气,装作柔弱的靠到严暮怀里,再拉过他的手放到自己的小腹上,“可除了你,还有谁会保护我们。” “哼。” 柳云湘埋到严暮怀里,小声哭起来,还一边哭一边捶严暮胸口。 “我为何拼了命也想生下这孩子,还不是因为他是你和我的孩子。” “我的心意,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本不该爱上你的,你骂得对,我太蠢了。” 严暮见自己刚包扎好的伤口被柳云湘锤出血来,只得抓住她的手,将她扯起来。原以为她是装的,却看她已满脸泪水,又可怜又柔弱的看着他。 “你说你爱我?” 柳云湘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严暮将她拉过来,手勾起她下巴,眼睛眯了眯,“我怎么不信呢?” 柳云湘抿抿嘴,而后攀住严暮肩膀,将自己送了上去。 缠磨许久,严暮捧住柳云湘的脸,眸光中满是爱怜。 “你知道你什么时候最想她吗?” 柳云湘心猛地一寒,即便是演技了得,此刻也不知道该用伤心亦或者羞耻的表情。 严暮用拇指揩了柳云湘眼角的泪,邪邪一笑:“哭的时候。” “我以后可以常哭给你看。”她道。 “这么乖?” “我想和孩子活着。” 严暮思量了一下,“那就记住,你是我的人。” “……” “不肯?” 柳云湘摇头,“那严大人就保护好我,我要是死了,只能是你的鬼了。” 当晚,柳云湘跟着严暮回到兰园。 回去后,她不多久就睡了,严暮带着伤又出去了。 早上柳云湘醒来,见谨烟在旁边守着。 “夫人,您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柳云湘摇头,“你怎么来了?” “奴婢猜您会被带到这里,便一直在门口等着,严大人出门的时候看到奴婢,让奴婢进来伺候您。” 柳云湘坐起身,见木槿进来了,这才想起这里是墨玉轩,严暮住的院子。 “夫人,主子让您今日待在兰园等他回来。” 柳云湘皱眉,“有事?” 木槿摇头,“主子没交代。” 昨晚受了惊,没怎么睡好,柳云湘想接着睡,不过木槿说特意让厨房做了燕窝粥,让她先用一些再休息。 柳云湘还真饿了,便让谨烟伺候她梳洗。 这几日在侯府清汤寡水,难得一顿丰盛的,柳云湘胃口大开,一连吃了两碗,还吃了一盘虾饺。正想去院子散步消食,听到门口有动静。 柳云湘透过窗子往外看,见元卿月站在外面,正歪头往这边巴望。木槿不知说了什么,元卿月哭着走了。 谨烟从外面回来,小声对柳云湘道:“那位也不知从哪里知晓,严大人在主院藏了个女人,也就是您,这不来探虚实来了。木槿说严大人不在,将她打发走了。” 柳云湘无语,“她跟我争什么风吃什么醋,难道忘了自己只是严暮养的宠物?当然,我也是,两宠物之间就没必要争宠了吧?” “夫人,您怎么这么说自己。”谨烟不爱听这话。 “我这是有自知之明。” 见元卿月走,柳云湘来到院里散步。 恶心反胃的症状减轻后,她突然胃口大开,总是饿,吃饱了还想吃,稍稍管不住嘴就会撑着。 所以每次吃完饭,她都必须散散步消消食儿。 “夫人,奴婢让厨房给您熬一碗山楂汤吧。” 木槿这么一说,柳云湘还真想吃点酸的了。 “好。” 见木槿这就要去,柳云湘喊了她一句,问:“你说了什么,那元姑娘听后就哭了?” 木槿微微弓腰,端着恭敬道:“奴婢只是传达主子的话,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主院。” 柳云湘呵了一声,这元卿月会怎么想,自然是想严暮都让其他女人住进来了,而她还只是个闲杂人等,这不就气哭了。 在院子里活动了一会儿,柳云湘正想回屋,听到外面乱糟糟的,便让谨烟去看看怎么回事。 很快谨烟回来,脸色不大好的回道:“那位元姑娘撞墙了。” 第四十三章 可能一尸两命 柳云湘皱紧眉头,元卿月会爱上严暮,她并不意外。 她曾是深闺娇养的官家小姐,家里突遭变故,为了能活下去,委身于严暮。 父母被斩首后,便觉这世上再无亲人,一人孤苦,只能依靠严暮。时日一长,便爱上了这个男人。 柳云湘只是没想到元卿月会爱的这么深,这么蠢,竟想独占这个男人。 上一世的自己,虽然也爱上了严暮,但从未奢求他爱上自己,更别说嫁给他,让他身边只有自己了。 爱就爱了,她从未说出口。 爱就爱了,她不图什么。 爱就爱了,但清楚的知道这是一个错误,所以甘愿承担后果。 谨烟打听到,那元卿月回去后越哭越激动,非要立马见到严暮,而下人不敢去衙门传话,那元卿月一发狠就撞墙了,立时血花四溅,额头破了那么大一个血洞。 “严暮回来了吗?” “下人们去大理寺衙门禀报了。” 等到下午,木槿引着一人来了。 谨烟扶着柳云湘坐到罗汉床上,等那人进来,柳云湘一看,竟然是周礼怀。 周礼怀是太医院院判家的公子,医术非常了得。 “三夫人,严兄让在下来给您诊脉。” 这周礼怀穿着太医院的圆领碧色襕衫,头戴黑色濮头,皮肤很白,莹润如玉。他长得很幼,一笑两个酒窝,眼睛明亮,像是不谙世事的少年。 然,他已经是太医院六品的医官了。 柳云湘见是他,忙站起身回礼。 “周公子,不敢劳驾您。” 周礼怀一笑,两个酒窝,特别可爱。 “不劳驾,不劳驾。” 周礼怀请柳云湘坐下,将脉枕放到条案上,请她伸出手来。柳云湘将手放上去,冲周礼怀欠了欠身。 周礼怀中指触脉,聚精凝神,另一只手下意识做出捋胡子的动作,但他根本没有胡子。 见此,柳云湘捂嘴笑了笑。 周礼怀察觉,尴尬的收回手,“我小时候看我爹每次给人诊脉都捋胡子,当时觉得这样很神奇,一个人偷偷学,后来就成了习惯,改都改不掉。不过等以后我留了胡子,也就不奇怪了。” 柳云湘默,周礼怀并没有活到留胡子的年纪。 “周公子,我会看面相,你信吗?” “啊?” 柳云湘装作神秘的打量着周礼怀的脸,道:“你印堂发黑,一个月内有性命之忧。” 周礼怀眨眨眼,“十个江湖算卦的,九个开口都是这句话。” “但我不收你钱。” “所以?” “所以我的话是可信的。” “那怎么破解?” “你是遇水成灾。”柳云湘掐指算了一下,“不会游泳?” “不会。” “那就去学,许能保命。” 上一世,周礼怀是淹死的,就在这个雨季到来时,为救一个失足落水的孩子。 周礼怀见柳云湘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并不像开玩笑,虽然这种事玄之又玄,但他还真有点信了。 他深吸一口,继续诊脉,好一会儿后,叹了口气:“你会看面相,那有没有看到自己的命数?” 柳云湘笑,“我们只能给别人看凶吉,但看不到自己的。” 周礼怀叹了口气,“你中了白木之毒。” “我知道。” “如果执意生下这孩子,极大可能一尸两命。” “我知道。” 周礼怀迟疑了一下,“有医术高明的大夫在帮你压制着毒素蔓延,是吧?” “是。” 周礼怀点头,“既然三夫人衡量过了,那在下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周礼怀走后,不多一下,严暮回来了。 他今天穿着一件宝蓝色的锦袍,袖子处沾了一大片血迹。他脸色沉冷,应该是刚从元卿月那院过来。 “元姑娘怎么样了?” 严暮没理她,让木槿拿一套衣服来。 木槿拿来后,严暮让她放到衣架上,而后拉起柳云湘。 “你给我更衣。” 柳云湘只好照做,解扣子的时候,他环住了她的腰。 “周礼怀跟我说了你的情况。” “嗯,我没骗你吧?” 他让周礼怀给她诊脉,无非不信她。 严暮轻嗤,而后将柳云湘抱起来,放到床上,他再脱下外套,躺到另一侧,“陪我睡会儿。” “我该回府了。” “明天再回去。” “可……” “乖,闭嘴。” 柳云湘抿紧嘴巴,本来没睡意的,但刚躺一会儿就睡着了,这个阶段就是这样能吃能睡。 严暮这时睁开眼,转头看向柳云湘,脑海中浮现那人说的话。 “严暮,杀了她,我才能看到你的忠心。” 第四十四章 从他刀下救人 这时玉莲在外面唤了一声。 “主子,元姑娘跪在外面,求见您一面。” 严暮一起身,柳云湘就醒了。 她悄摸来到窗子前,支开窗子往外看。但见那元卿月只着单衣跪在外面,头发披散着,额头包扎细布,还有一片血红渗出来。 见到严暮从正屋出来,元卿月忙跪爬过去,匍匐在他脚下。 “郎君,我错了,我不该闹,不该任性,求你别赶我走。往后你说什么,我都听,再也不敢违逆了,求你让我留下。”元卿月一边哭一边求道,纤细的身子颤抖着,娇弱的让人怜惜。 然严暮却没有,他垂眸看向元卿月,用脚尖抬起她的下巴,用一张惋惜的神色看着这张脸。 “你可以闹,可以不听话,唯独不该毁了这张脸。” 元卿月哭声一顿,继而摇头,“不,你对我那么好,陪我弹琴作画,给我一个人放烟花,怎么可能只是因为这张脸,你是爱我的,一定是爱我的,对不对?” 严暮收回脚,冷淡道:“城郊有栋宅子,你若安分一些,可安度余生。 “不!”元卿月抱住严暮的腿,“郎君,你看看我,这只是一点小伤,等伤好了,血痂落了,容貌就会恢复如初。大夫说了,许只有一点点疤,不细看是看不到的。” “一点点疤?”严暮嗤笑,“难道我严暮会稀罕一件残次品?” “郎君……”元卿月看着严暮,任泪水无声落下,却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般绝情的话,“你一向对我温柔疼宠,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你不是他,对不对?” 严暮一脚踢开元卿月,“你该感激我给了你一条活路。” 元卿月闭了闭眼睛,继而笑了起来,先是小声的,再笑出了声,而后笑得前仰后合。 “我元卿月,容色倾城,琴棋书画样样惊绝,曾得多少世家公子倾慕,到底哪里不如她!”她说着从身后地上拿起一幅画轴,当着严暮面打开。 正是严暮为小金妃画的那幅,他常对画思人,乃是他的心头宝。 严暮看到,果然一慌。 “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动这幅画!” 元卿月笑的疯狂,“我动了如何,你难不成要杀我?” 严暮眯眼,“你最好马上给我!” “我不相信,一个得不到的人,一幅水墨的画,能抵得过我这么个活生生的在你面前的人。”说着,元卿月竟然一咬牙将画撕了。 柳云湘站在窗子后,不由捂住嘴巴,她清清楚楚的知道元卿月闯大祸了。 原来元卿月撞墙,并不是因为嫉妒她,而是嫉妒画中之人。 不知是谁说跟她说了严暮和小金妃的事,得知自己只是一个替身,这让一向高傲的元卿月受不了,觉得是巨大的侮辱,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画被撕成碎片,扔的满地都是。 元卿月还在笑,而下一刻,她被严暮猛地掐住了脖子。 他的力气很大,元卿月脸色立即青沉下来,再笑不出来。 “不……你不舍得……杀我……” 不,你在他心里仅仅只是一个玩物,哪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 柳云湘握了握拳头,到底忍不住跑了出去。 一条鲜活的生命,不该就这么死了。 她跑上去,撞开严暮的手,将元卿月挡到身后。 “严暮,她爱你。” 严暮脸色阴沉,“所以呢?” “是你让她爱上你的!” “那又如何?” “如果她错了,那也是因为你让她错了。卑鄙的是你,可恶的是你,该死的也是你!” 严暮朝柳云湘走近一步,下巴抵着她的鼻尖,“你想救她?” “我知道你要骂我自不量力。” “难道不是?” 柳云湘退后一步,仰头盯着严暮,“如果她不够,你连我一起杀了吧。她家没人了,但我至少还是侯府三夫人,侍郎府的大小姐。” “你以为我怕?” 柳云湘扬起脖子,他要杀她,她反抗不了,但至少她没有屈服他。 严暮凤眼眯了眯,而后冷嗤:“既然你喜欢凑趣儿,那就玩个更有趣的。” 一刻钟后,柳云湘看着元卿月被绑在铡刀下面,而铡刀用绳子拽着,旁边放着一香炉,炉中燃着一根香。 “你想救她,我就给你个机会。”严暮指了指地上那幅画的碎片,再看向柳云湘:“你有一炷香的时间粘好这幅画,如果一炷香时间到,你没有完成的话,江远会立刻砍断绳子,元卿月尸首分家。” 说完,严暮在太师椅上坐下,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 柳云湘咬牙,他把一条命系在她身上,这是何等的残忍! 尤其,他让她拼的是这个女人的画像。 殊不知,她看她一眼,便想剥她的皮,抽她的筋。 第四十五章 一条人命 元卿月此刻已经昏沉了,不知是伤心过度还是被吓到了,趴在那铡刀下瑟瑟发着抖。 “如果我在一炷香时间内粘好了这幅画,当做如何?” “我饶她一命。” “好。” 香已经燃起来了,柳云湘不敢耽搁,忙将碎片收到一起。 谨烟想上去帮忙,江远拉住了她。 “主子正在气头上,你别害了夫人。不论能不能粘好那幅画,夫人都不会有事的。” 谨烟急得跺脚,“夫人心善,她跟你们不一样!” “善良有什么好的,只会自找麻烦。” “滚,别跟我说话。” 江远摸摸鼻子,见谨烟脾气上来了,还真不敢多说话了。 柳云湘将碎片集合到一起,而后趴在地上一点一点拼。别人不知道的是,她每拼一块,便好似被刀割了身上一片肉似的。 疼,深入骨血。 恨,毁天灭地。 这个女人,下旨屠了侍郎府,杀了她父母及族人! 而此刻,她匍匐在地上,小心的将她的画像粘好。她依旧高高在上,掌控生杀大权,而她依旧卑微如蝼蚁,生死不由自己。 时间过得很快,而这么多碎片,光是找准每一片拼起来就很不容易,况还要粘好。柳云湘趴的腰疼,跪的膝盖疼,都不敢活动一下,甚至喘口气,微凉的夜里,她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流。 香快燃尽了,柳云湘看了一眼,慌得差点打翻装浆糊的碗。 她抹了一把汗,将最后几片拼到一起,刚要粘上去。 严暮开口了:“一炷香时间到。” “再给我一点时间,很快就好。” 严暮冲江远使了个眼色,“去吧。” 柳云湘咬紧牙关,匆忙将最后几片粘好,“我拼好了!” 此刻江远已经举起了刀,闻言看向严暮。 柳云湘才不管,当下跑过去,将元卿月从铡刀下拉出来,而后冲严暮道:“你堂堂一个大男人,说话必须算话。” 严暮起身,走到柳云湘拼的那幅画前,扫了一眼,而后冲江远摆了一下手,“将她送到善念营。” 一听善念营,元卿月直接软到了地上。 “你还不如杀了我……” 柳云湘皱眉,“你答应饶她一命的!” 严暮挑眉,“我没有杀她,只是把她送到她该去的地方。” “你!” 这人太狠,太绝情了。 严暮上前搂过柳云湘,让她看自己拼的画,“你这拼的乱七八糟的,鼻子都压到嘴巴了,胳膊身体还分家了,这叫拼好?” 柳云湘抿嘴,刚才太急了,确实没拼好。 “我拼的再好,也不可能如初。” “你也知道这个道理?” “那你还让我拼?” “漫漫长夜,无聊罢了。” 不再废话,严暮搂着柳云湘,强硬的将她往屋里带。 柳云湘回头,只能无奈的看着元卿月被人拖走。 回到里屋,柳云湘躺在床里侧,尽量缩边上,不想碰这个冷血无情的人。 严暮躺在外侧,拉过被子给她盖上。 柳云湘不想和他盖一条被子,掀开扔到一边。 “她元家抄家后,她和其他家眷本该被送到善念营报到,之前因为在兰园,没人敢查到这里,所以不用管这些。但离开兰园,若想在外面生活,必须先去善念营报道,而后再将她赎出来,经过这一道手续,才能恢复自由身。”严暮难得耐心解释道。 柳云湘听了这话,转过头看向严暮,“真的?” “我用得着骗你?” “那你刚才不清楚?” “我用得着跟你解释?” “这不是解释?” “我……”严暮将柳云湘搂到怀里,“你把老子的被子扔了,老子只是冷而已。” 他说着拉过被子,给他们二人盖上。 柳云湘安静的待在严暮怀里,感觉他睡着了,她仰头看了一眼,而后慢慢从他怀里退出来。她走到院中,拿起桌上那幅粘好的画,看了一眼,而后撕了。 如果老天爷给她机会,她一定会想办法杀了她。 而到时,她和严暮就站到了对立面。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就是这一世她和严暮的宿命。 第四十六章 一碗毒药 翌日,柳云湘用过早饭后,正打算回侯府,出门却撞上了昭华郡主。 这一下,避无可避。 而慕容令宜看到她,脸色立即大变,“果然是你,我猜的没有错!” 柳云湘心道倒霉,只能硬着头皮跟慕容令宜打个照面,而后赶紧往外走。只是没想到,慕容令宜身后还有人,她再一看,竟是长公主。 长公主是当今太后的嫡女,是圣上一母同胞的姐姐,身份极为尊贵。 她穿着绯色云锦暗花上裳,缕金银云纹缎裙,一套金镶玉的头面,面容清绝,肃穆端庄,她睨向柳云湘,脸色愈沉。 “你便是那靖安侯府的三夫人?” 柳云湘深吸一口气,上前恭敬的给长公主行礼。 “是。” 长公主脸色一青,冲身后人摆了一下手。那些侍卫忙退到门口,并将院门关上。 “娘,一定是这寡妇不安于室,勾引七哥的。您不能轻饶她,最好是绑了游街示众,然后浸猪笼……” “闭嘴!”长公主低喝一声。 “娘……” “你在外面守着。” 长公主再看了一眼柳云湘,“你随我进屋。” 说完,她先一步进屋了。 柳云湘看了一眼紧闭的院门,知道逃不掉,只能跟着进了屋,但谨烟被拦到了门外。 柳云湘冲谨烟点了点头,让她安心。但其实,她心里却很慌,上一世她被慕容令宜欺辱,还是长公主救了她。 其实也不是救,她只是不许慕容令宜做这种下作的事。 长公主是眼里不容沙子的那种人,而此刻她就是她眼里的沙子。 严暮家被抄后,曾养在公主府,所以对长公主十分敬重。而长公主对待严暮也如亲儿一般,护得很紧。 进了厅堂,长公主端坐在正位上,十分有威严。 “你父亲是礼部侍郎,克己守礼,你母亲是大家闺秀,端庄贤良,不想他们生的女儿竟这般放浪下贱。” 柳云湘抬头看向长公主,“长公主可以骂我,但别提及我父母。” “你也知道你让父母蒙羞了?” “长公主既然要维护严暮,我也只能受着,但辱不及父母,还请长公主口上积德。” “你觉得本宫冤枉你了?” “我不冤。” 长公主点头,“好,你不觉得冤就好。” 她冲守在门口的婆子招手,那婆子点头出去了,很快端来一碗黑色的汤汁。 “这是一碗剧毒,你喝了以后会立刻吐血身亡。放心,本宫会把你送回侯府,让他们好好安葬。” 柳云湘皱眉,“长公主一句话便要我死?” “老七前途无量,不能被这荡妇给毁了。” “我若不喝呢?” “那本宫就将你押到侍郎府,问问你爹娘,他们是怎么教养出你这个好女儿的!” 柳云湘握紧拳头,她不怕羞辱,却万万不能让父母遭受这些。 可这碗毒药,她也绝不能喝。 见柳云湘不动,长公主冲那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婆子上前,一把将柳云湘压到座位上,而后端起那碗毒药就要灌下去。 “住手!” 这时严暮进来了,先冷睨了一眼那婆子。 那婆子下意识松开了手,趁这个时机,柳云湘一把打翻了她手上的药。 “你,好大的胆子!”长公主拍桌而起。 严暮上前跪下,“请长公主高抬贵手,给我严家留下血脉。“ “什……什么?” “她怀了我的孩子。” 长公主瞪大眼睛,“真……真的?” “是。” “老七,你太糊涂了,这样等于是与她为敌!” “我知道。” 严暮冲外面喊了一声,而后周礼怀走了进来。 周礼怀先向长公主行了礼,而后道:“柳云湘身中剧毒,最多只有五个月能活。” 长公主又一惊,“那孩子……” 周礼怀叹了口气,“只能说若有奇迹的话,可保下这孩子,但大人是绝对不可能活下来的。” 毕竟那时候毒已经侵入五脏六腑了,神医再世也是回天乏术。 长公主再看了一眼柳云湘,而后长叹一口气,“行了,那就再容她多活几个月吧。” 说完,长公主带人离开了。 严暮站起身,见柳云湘还瘫坐在椅子上,以为是被吓到了,上前想拉她一把,结果她一下跳起来,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你疯了!”严暮被打了一巴掌,脸色瞬间不好看。 第四十七章 太欺负人了 柳云湘心中愤恨不已,“凭什么我的生死由你们决定!” 这一巴掌十分响亮,周礼怀吓了一跳,心想这柳云湘胆子也太大了,老虎的胡须摸不得,老虎的脸更打不得,这不明摆着找死。 江远也傻了,他自跟在主子身边,还没见过主子在谁跟前吃过亏。这是打脸啊,只要是个人都会动怒,更别说主子这等身份的了,这柳云湘只怕等会儿哭着喊着求快点死。 想想那个画面,周礼怀和江远都打了个冷颤。 柳云湘是真气疯了,大清早被人指着鼻子骂,一口一个贱人,一口一个不要脸,还被逼着喝毒药,换成谁都得气炸了。 关键他俩一唱一和,让她什么时候死,她就必须得死,还得感激他们高抬贵手放她多活几个月。 这什么道理! 没这么欺负人的! 柳云湘使出全力打了严暮一巴掌,仍旧不解气,手脚并用往他身上招呼,但被他用胳膊困住了。 “凭什么她想骂我就骂?凭什么你清清白白我一身脏?凭什么我的命不由我?” 柳云湘咬着下唇,万般委屈,只能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 她挣扎,但被严暮抱的更紧。 “你放开我!” 严暮凤眼眯了一下,而后朝周礼怀勾了勾手指。 周礼怀先愣了一下,随后了然,忙从药箱里拿出一粒黑色药丸放到严暮手心里。 “我去倒水!” “不用,你们先出去吧。” 周礼怀看了一眼柳云湘,还要说什么,但被江远拖出去了。还有谨烟,她也被拉了出去。 见严暮拿着那药丸,似乎要塞她嘴里,柳云湘忙别过头。 “这是什么?” “一粒足以让人肠穿肚烂的毒丸。” 柳云湘忙闭紧嘴巴,用力挣扎,但还是被严暮钳住下巴,被迫张开嘴,将那粒毒丸吞了下去。 这时严暮放开了她,柳云湘想用手抠出来,但干呕了几下,却于事无补。 她身子摇晃了几下,指着严暮大骂:“你这种人,连亲生骨肉都不放过,你会有报应的!我死了,我死了变成厉鬼也绝不放过你!” 严暮嘴角扯了一下,“你可以变成厉鬼,我也有法子让你魂飞魄散。” 说完,严暮冷嗤一声离开了。 柳云湘一下瘫坐在地上,傻了一般看着严暮离开的背影。 他对她多大的仇和恨,让她肠穿肚烂而死,还要她魂飞魄散! “严暮!我咒你不得好死!” 这一声传到外面,周礼怀又见严暮黑着脸出来了,想了想还是上去劝了一句:“怀孕的女人不能惹,你这何必……” “挨打的是我!”严暮沉脸道。 周礼怀瞅着严暮的左脸,巴掌印清晰可见,“啧,明后两天,你大概不能上朝了。” “滚!” 周礼怀干笑,“等会儿我给你送一盒消肿的膏药过去。” 见严暮出来,谨烟赶忙跑进屋里,见自家夫人坐在地上跟傻了一般,眼泪无声往下落。她以为严大奸臣欺负夫人了,忙上去抱住柳云湘。 “夫人,您想哭就哭吧,哭出声来,奴婢担心您。” 柳云湘却抹了一把眼泪,“谨烟,他强迫我服下毒药了。” “夫人!”谨烟大恸,“您命怎么这么苦啊!” “我快死了……” “不,咱们这就去找曲神医!” “来不及了。” “夫人,您别死啊,您死了奴婢怎么办!” 周礼怀进屋,看到的主仆俩抱头痛哭,还愣了一愣,“什么死不死的,谁要死了?” 谨烟回头瞪周礼怀,“你和那严大奸臣是一伙儿的,你也不是好东西。” “你把话说清楚,我做什么了?” “那毒药是你给严大奸臣的,我没冤枉你吧?” 周礼怀愣了一愣,等明白谨烟的意思后,不由笑了:“谁告诉你那是毒药?” 柳云湘傻了一下,“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不但不是毒药还是补元增益的圣药。这一颗来之不易,是严兄进宫跟太后求的,而太后一共也就三颗。” “……” 周礼怀笑着上前,拉过柳云湘的胳膊给她诊脉,“你用放血法逼毒,这是非常损耗气血的,很难在短时间内补上来。再有一次,你都熬不住,别说熬到生产了,所以严兄才进宫为你求了这圣药。” 等了许久,毒没有发作,柳云湘这才相信周礼怀的话。 他,居然还为她求了药。 不会有什么歹毒的计谋吧? 第四十八章 狭路相逢 柳云湘回侯府养了两日,确实觉得精气神比前些日子好多了。 这什么圣药,果真很好用。 而这几日接连下雨,雨季已经到来了。但张琪那边还一直没有消息,柳云湘正为这事发愁,这天午后终于有了消息。 柳云湘带着谨烟来到存粮的宅子,正见张琪指挥着人将粮食从排成长队的四轮车上卸下来。 张琪看到她,擦了一把汗,朝她迎了过去。 “夫人,十万石粮食,今明两天全部运到。” 柳云湘看张琪瘦了也黑了,这一个多月在外面定是不容易。 “入城时,可被守城的盘问过?” 张琪摇头,“咱们是分散着进来的,不敢闹大阵仗。” 柳云湘点头,张琪办事周到,考虑全面,她是非常放心的。 “这些全都存好后,你给你兄弟们提个醒,万不能想外泄露粮食的事。还有一定要加强守卫,切莫出什么事。” “您放心就是。” 柳云湘让谨烟拿出一袋银子交给张琪,“这些日子你们都辛苦了,你拿去买些酒肉,剩下的跟大家伙分了。” 张琪也没拒绝,从谨烟手里接过来,“咱们兄弟都知道,以后跟着夫人,不愁吃穿!” 柳云湘笑,“一定。” 开粮铺的事,柳云湘跟张琪商量了一下。 “铺面我已经买好,你尽快开张。” 张琪沉吟片刻,道:“咱这粮食不能储存太久,您是不是有别的打算?” “有,但你只管开张卖粮就好,我自有别的打算。” 粮食进京了,柳云湘提着的心也稍稍放了下来。 往巷子外走的时候,又下起了雨,谨烟忙给她撑伞。 “夫人,曲大夫和那位周太医都说您……” “说我活不过五个月?” “是,可您还筹谋这么多,有什么用呢?”谨烟不理解的问。 “不然呢,等死吗?” “可……” “有时候人不能看得太长远,而忘了脚下这一步也要走得踏踏实实。五个月,我仍旧可以改变很多人和事,改变他们本来的轨迹,事在人为,尽力就好。” 谨烟看向柳云湘,虽然不明白她要改变什么,但看她泰然自若的样子,她也跟着平静下来。 经过街上,谨烟看到前面有一家珠宝行,便跟柳云湘说道:“夫人,您的首饰都拿去贴补公账的亏空了,现在一件像样的都没有,不如去买几件?” 柳云湘看了一眼珠宝行,她倒不在意有没有首饰,只是想到若是生个女儿,她这当娘的什么都没给孩子留下一点压箱底的。 “那就去看看吧。” 进了珠宝行,因为下雨,买首饰的人并不多。 见到她进来,一穿碧绿色春衫女子走上前来。柳云湘打量了一眼这女子的穿着,应该是这间珠宝行的女老板。 “夫人,您请这边坐。” 女老板引着她坐到一柜台前,问她想买什么。 “有没有整套的头面,最好是今年的新款式。”柳云湘道。 一听这话,女老板更加热情了。 “有有有,我这就去给您取来,好多样式呢,您慢慢看慢慢挑。”那女老板说着又忙招呼伙计上茶点。 很快女老板取来了一套十六件的金镶玉头面,还有一套二十一件的翡翠头面。 “您先看这两套,若不满意,还有其他的。” 柳云湘看着金镶玉的蛮好看,不过这套翡翠的质地不错,尤其是一双镯子,水头非常好。两套她都喜欢,但想来价格应该不菲,她的钱都拿去买粮食了,剩下的确实不多。 这时又有人进来了,那女老板让柳云湘先看,她则去招呼新来的顾客了。 “您想要银钗?” “对。” “我们这里银钗的款式不多,昨天新来几只金钗,您要不要看看?” 这些对话,柳云湘听到了,但没在意,这时谨烟小小推了她一下。 “夫人,是她。” 柳云湘侧头一看,站在两步远,穿着素简的棉布长衫的这女人,不就是丽娘。 她下意识回头看,正看到那谢子安躲到了楼梯后面,但还露着一片衣角。 她嘴角慢慢扯了一下,竟然会这么巧。 “我也想看看金钗,劳东家多拿几个样式来。” “好,您二位稍等。” 丽娘侧头看到柳云湘,先吃了一惊,随后神色有些不自然,下意识去看谢子安,却看不到人。 “这位娘子,坐下一起挑挑吧。”柳云湘指着旁边的座位道。 “不……不了。”丽娘转身要走。 柳云湘又道:“娘子身上一件首饰都没有,实在太素 ,既然都进来了,还是给自己买一件吧,难道是囊中羞涩?” 丽娘皱了皱眉,再看仍旧没有看到谢子安,稍稍迟疑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 “夫人不也穿得这般素气?” “我不一样啊,我夫君死了,难不成娘子也是?” 丽娘眼眸转了转,而后竟有些得意道:“我夫君尚在,还陪我一起逛街呢。” “娘子一看就是有福之人,只是……” 柳云湘眼里闪过一抹厉色:“您夫君呢?” 第四十九章 原来囊中羞涩 丽娘有些尴尬:“他许是去别处了。” “这样,我还以为他躲哪儿去了。” “你……” “开玩笑的。” 两个人坐在一起,这丽娘时不时打量柳云湘一眼。 论容貌,柳云湘粉面桃腮,一双杏眼潋滟生辉,肤如玉质,莹润光泽。而反观她自己,长相也算秀丽,肤色也还好,但跟柳云湘却没法比。 便如天上的仙子和地上的农妇,一个餐风饮露,一个五谷杂粮。 论气度,柳云湘官宦出身,父亲是礼部侍郎,自小熟读诗书,丽质天成,从容大度。而她出身小门户,大字不识几个,在这珠光宝气的铺子里畏手畏脚的。 便如现在,柳云湘即便坐着也是大家之气,而丽娘如何挺胸抬头也挺不直腰板。 论身份,柳云湘是侯府明媒正娶的三夫人,而她只是没名分的外面的女人。 丽娘收回目光,心中已有些落寞。 只是又想到,柳云湘这般美,出身这般好,还有名分,可那又怎样,夫君爱的是她,他们才是真正的夫妻,才是神仙眷侣,该是这个女人羡慕她才是。 谢云湘余光扫了丽娘一眼,这就是那谢子安深爱的女人,抛下家族和她这个妻子,只给她一个人种桃源的女人。 他们不是真爱么,那就让她看看,这真爱是不是真的拆不散! 这时女老板端着托盘过来,将之放到柜台上,上面有几只样式极好的金钗。 丽娘一眼看到那海棠花造型,中间镶着红玛瑙的金钗,不由拿了起来,眼神里流露出浓浓的喜爱。 但这金钗在柳云湘看来,只配一个‘俗’字。 “娘子果然有眼光,这金钗确实好看,女老板,可还有一样的款式?” 女老板摇头,“我们一个样式只有一只。”而后她又问丽娘:“这位夫人,您是打算要这只么?” 丽娘见柳云湘喜欢,自然不肯让给她,“我要了。” 柳云湘故作可惜道:“我就不夺人所爱了。” 丽娘冲柳云湘歉然一笑,而后看向女老板,“这金钗多少钱?” 女老板道:“十两金。” “十两金?” 丽娘吃了一惊,“可这金钗这么轻,十两金够打好几个了。” 女老板笑:“夫人莫开玩笑,金钗虽是金子打造的,可工匠耗费的时间,以及这金钗上的红玛瑙,这些都是钱啊。再说金钗是首饰,戴发髻上好看,而十两金只是钱,这不能比的。” “东家说的是,也就区区十两金。”柳云湘道。 丽娘噎了一下,什么叫区区十两金,十两银子,她都觉得太贵了,何况是金子。但她又不想在柳云湘面前跌了份儿,咬了咬牙,从怀里拿出荷包。 金换算成银是一百两,她从里面抽出一张银票。 那女老板正要接过去,丽娘又缩了回去。 “我再看看银钗吧。” 女老板笑容收敛了一些,“那这金钗,您不要了?” 丽娘摇头,“太贵了。” 女老板没说什么,再看向柳云湘,“那夫人,您要这只吗?” 柳云湘摇头,“我现在看觉得这金钗有点俗气。” 丽娘脸色一下难看起来,她那么喜欢的,却根本不入柳云湘的眼。 “这只七宝步摇吧。”柳云湘拿起另一只金钗。 女老板一喜,“夫人,您果然有眼光,只是这步摇可不便宜,需一百五十两呢。” 柳云湘点头,“这只金钗,还有这一套金镶玉的头面,我都要了。” “哎哟,夫人,您可是咱们的大主顾。这样吧,我再送您一个掐丝珐琅的首饰匣。您先喝茶,我这就给您装好。” 见柳云湘这般豪气,丽娘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这位夫人,我瞧你挺喜欢这金钗的,何必心疼那一点银子。”柳云湘挑眉道。 丽娘勉强一笑,“我确实心疼银子,毕竟我的孩子还小,我夫君的衣服也旧了,有买金钗的钱不如攒着给孩子又或者给夫君做两身衣服。夫人是寡妇,大概不能理解。” “你怎么说话的,明明抢了别人的……” “谨烟!”柳云湘冲谨烟摇了摇头,制止她往下说。 她再看向丽娘,笑道:“您夫君辛苦挣钱,养活你和你的孩子,确实该省着。” 丽娘原还为自己的深明大义的感动,可这句话,无疑打了她一巴掌。 她荷包里的钱不是谢子安挣来的,而是……而是面前这个女人的嫁妆。 柳云湘冲丽娘点了一下头,起身带着谨烟朝后院净手去了。 经过楼梯口的时候,柳云湘故意从袖口滑落一只荷包。 待她走后,一只手悄悄从楼梯后面伸出来拿了那只荷包。 第五十章 成了小偷 “我不买了,你把荷包放回去!” “她花钱无度,赖侯府养着,而你给我生了儿子,功劳大了去,凭什么要被她压一头。你喜欢什么就买什么,我不许你受委屈。” “夫君对我太好了,不过我不委屈。她穿金戴银又如何,我有夫君和康康,这就是我的福气!” “你这般贤惠,她自不能跟你比。” 柳云湘站在门口,看着丽娘依偎到谢子安怀里,你侬我侬的样子。 上一世这个时候,二爷回府,日日酗酒,日日辱骂她。她要一边操持侯府生计,一边遭受侮辱。 有多少个夜晚,她熬不住,想结束性命下去找谢子安。 幸亏咬紧了牙,不然更冤,因为下面没有谢子安,他还在这郎朗的人世间。 “夫人,我这有几朵绢花送您,往后可要常照顾我生意。”老板娘笑吟吟的走了过来。 柳云湘笑着点头,“老板娘如此大方,我自然要常来。” 二人一起回到前堂,那老板娘将一盘银钗送到丽娘面前。 “这位娘子,您再挑挑。” 丽娘看了一眼手里的银票,犹豫了一下,道:“夫君体贴,让我还是买只金钗。” 说着,丽娘看了柳云湘一眼。 柳云湘配合的笑了笑,“娘子的夫君真好。” 那女老板又将先前那盘金钗拿来给丽娘看,“您还是想要这只嵌红玛瑙的金钗吗?” 丽娘确实挺喜欢这只钗子,灼目亮眼,但想到柳云湘说俗气,迟疑了一下还是换了一只芍药花型的钗子。 “这只吧。” “娘子好眼光,这只是南边流行的新式样,而且比之前那只便宜不少,要三十两银子。” 女老板口中的便宜仍让丽娘吃了一惊,就这么一光秃秃的杆子,竟也要三十两。 她正要拿出银票,在柳云湘面前风光一把,却听柳云湘突然喊道:“哎呀,我的荷包怎么不见!” 她下意识攥紧手里的银票,做贼心虚的不敢拿出来。 柳云湘装作着急的四处寻找,女老板也赶紧让店里的伙计帮忙找。 找了一个遍也没有找到,女老板急道:“我这铺子人来人往的,只怕混进什么人,趁您不住偷走了。” 之前也出过这种事,后来还报了官。 这时一个伙计偷偷指了指楼梯口那边,“那里有个男子,一直偷偷摸摸躲在那儿,会不会是他。” 女老板心神一凛,冲伙计使了个眼色。 这伙计又招手叫过来两人,三人一起将人堵住。但那人挣扎的厉害,所幸力气不大,还是被拖了过来。 柳云湘站在当间,看着谢子安惊慌之下只能用长袖捂住脸。 “你们这是干什么,他是我夫君!”丽娘急道。 女老板一愣,心想难道是误会?只是这男人在挣扎间,一个荷包从身上露出了个角。 一看这颜色,便知是女子的荷包。 她迟疑了一下,上前将那荷包拽出来。 “夫人,这是您的吗?” 柳云湘忙点头,“正是我的!” 女老板冷嗤,“原来你们俩是一伙儿的,一个假借看首饰转移我们的视线,一个趁机行偷窃之事!” “我们没有!”丽娘急忙辩道。 “人赃并获,你还狡赖!” 柳云湘捂帕轻咳一声,徐徐走到女老板身边,“怕只怕这不是第一次,不若报官吧。” 女老板忙点头,“自然要报官。” 一听报官,丽娘更急了,将手里的银票交出来,合手拜托女老板和柳云湘:“求求二位,千万别报官,我夫君这荷包是在地上捡的,真不知道是这位夫人的。” 女老板轻嗤,“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我……”丽娘噎了一下,转而看向柳云湘,“夫人,不能报官,不然你会后悔的。” 柳云湘捂住胸口,“现在盗贼都这般猖狂了么,竟然还威胁上了。” 女老板气愤不已,遣伙计去报官了。 知道瞒不住了,而且经了官府,那可就真的丢大人了。 谢子安一咬牙,将袖子拿开了。 “柳云湘,你好好看看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