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章 三角形内角和 时值仲春,正午,五月花小区。 陈敞伏在桌上奋笔疾书,左手边写满字的a4纸堆了老高,厨房里老干妈辣椒炒肉的浓郁香气袭来,丝毫不能分散他的注意力。 书桌一侧,《黑洞和弯曲的时空》、《超级杂交水稻育种栽培》、《元素的盛宴》、《果壳中的宇宙》、《第二哲学沉思录》、《诡辩论》等各类书籍,层层叠叠地落着,每一本都因过度翻阅磨出了毛边。 咚,咚,门被敲响。 “陈敞,去开门,记得戴口罩。” 厨房里的陈母喊道。 陈敞答应一声,戴上口罩,开门,两个大白站在门口。 左边的大白转过身,露出背后的名字,是物业关小姐。 关小姐敲了敲腕上的梅花表,“一个小时后,你们这栋开始做核酸……” 陈敞皱眉,他不愿见人,但还是响应号召。 两个大白下楼,同来的大白悄声道,“这小伙子看着才二十出头,怎么精气神像五十岁的老头。” 关小姐压低声音,“他们家情况特殊。小伙子不爱说话,也不爱跟人打交道。 但人还是蛮不错的,上次小区停电,来的电工是个二把刀,半天也解决不了问题。 最后这小伙子三言两语就点出关键,很快解决问题。 奇怪的是,小伙子成绩很好,却没上大学。学校里的老师来劝过好多回,都没用。” 同来的大白道,“这也太可惜了,他爸妈都不管?” 关小姐道,“说来也是可怜,他家本来是一家五口,隔两三年就走一个,七八年的工夫,就剩母子二人。爷爷,奶奶走的时候,才五十多。” 同来的大白倒吸一口冷气,“他家的风水只怕是……我认得一个先生,看这个最准……” 两位大白的交谈进入超凡领域的档口,陈敞家的午饭也上桌了。 老干妈辣椒炒肉,韭菜鸡蛋,清炒小白菜,再加一个丝瓜蛋汤。 虽然都是家常菜,但烹饪得法,色泽光鲜,香气扑鼻。 明明两个人吃饭,陈母却一个劲儿地给陈敞碗里夹菜。 两人吃饭,没有任何交谈,沉默持续十多分钟后,陈敞停筷,,“过几天是清明节,我想回胡集一趟。” 陈母怔了怔,“疫情不稳定,明年再看吧。只是个衣冠冢,遥祭就好。别想太多,你答应过妈妈,不开心的事会忘掉。” 陈母话音方落,无数次在梦魇中出现的一幕幕,这时又如电影胶片一般一帧帧浮现在陈敞眼前。 一碗饭很快扒空,只剩了筷子和碗敲击的声音,陈敞犹自不觉。 陈母站起身来,轻轻抱着陈敞。 陈敞回过神来,搓了搓脸,轻抚陈母脊背,“妈,我没事,就是有点想爷爷奶奶和爸爸了。” 他话音方落,窗外万里无云的天空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黑布,马路上的车声,人声,喇叭声戛然而止。 陈敞如遭雷击,一把推开妈妈,死死地盯着她。 妈妈瘦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地看着他,沉声道,“你有没有想过三角形的内角和不一定等于一百八十度……” 陈敞的眼泪顿时决堤,他一把抓过水杯,快步走到窗边,将半杯茶水泼出窗去。 而他走到窗边时,先前瓦蓝色的天空已变得无比晦暗,太阳似乎被蒙上了一层灰。 一只灰毛短尾鸽子悬停在半空,楼下已排成长队做核酸的队伍仿佛宕机的贪吃蛇。 能动的只有陈敞,陈母,还有那半杯茶水。 茶水在空中悬浮,一滴滴铺开,瞬间聚成一个巨大的水幕,封死在窗口。 下一瞬,一条拇指粗细的绿油油藤蔓,从水幕中涨出,遥遥朝陈母探去。 陈母依旧平静诉说,“……你有没想过双缝干涉实验并不存在叠加态……” 陈敞赶在绿藤之前,紧紧抱住母亲。 绿藤仿佛活物,硬生生从两人之间挤出缝隙,只拴住陈母。 陈敞从怀里抽出一条尼龙绳,死死将母亲和自己连腰捆绑一起,任由绿藤将自己和母亲,一起拖向水幕。 陈母还在诉说,“……你有没有想过薛定谔的猫会真实不虚的存在……” 陈母的脊背接触到水幕,缠在她腰间的尼龙绳,立时化作粉末,漂浮在空中。 陈母缓缓被拖进水幕,陈敞却像是被过滤网挡住的杂质,被拦在水幕外。 陈敞嘶吼,怒骂,目送母亲一点点被拖入其中。 就像在沙湖边拖走爷爷,在浴缸边拖走奶奶,在北疆校园人工湖边拖走父亲。 他没有恐惧,只有深深地……绝望。 眼见陈母唯一露在水幕外的鼻梁正在缓缓地没入,陈敞掏出一把跳刀,弹出刀身,扑哧,刀尖刺进脖子,决绝地来回切割动脉。 血浆喷出,热气腾腾。 他软软倒在地上,脸上露出轻松的表情。 缠绕一生的噩梦,终于要结束了。 就在他意识即将湮灭之际,水幕一阵漾动,又探出一根绿藤,比先前那根细了太多。 绿藤才探出水幕,凝滞在半空,似在犹豫。 数息后,绿藤终于朝陈敞探去,水幕漾动加剧,悬浮在半空的鸽子竟眨了眨眼睛。 细藤用了足足二十秒,才勉强缠上陈敞左手无名指,缓缓将他拖入水幕。 随着陈敞被拖入,水幕漾动得仿佛开了锅。 当陈敞彻底淹没在水幕中,轰地一下,水幕炸开,化作细碎的茶滴,缓缓飘落。 鸽子飞走,街道上的人声再度鼎沸,楼下的喇叭又喊了起来,“八楼九楼的,下来做核酸啦,保持一米间距,有序排队,提前打开健康码……” 2章 缝合怪 立宪三年,二月初三,下午,春申城,菁才高中三年级六班。 修身课,秦冰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 她二十三岁,身材高挑,皮肤白皙,满头乌云用一条碎花色的纱巾束在脑后。 上身浅灰色的羊绒呢大衣,线条在腰间收窄,勾勒出曼妙的身姿。 下身山羊毛制的黑色正装长裤,衬得长腿笔直,臀形丰隆。 舒缓悦耳的声音,仿佛在演奏一曲曼妙的乐章,轻而易举抓走所有学生的注意。 秦冰很满意课堂效果,正舌灿莲花,忽地,星眸一寒,踩着黑色小牛皮靴蹬蹬地下了讲台,直奔最后一排。 “卧槽,老许,秦老师来了,快醒醒!” 张星死命推着同桌许舒。 上午的篮球比赛,许舒被曹达明用篮球砸了脑袋,差点打起来。 回到教室后,许舒就趴在了桌上。 张星以为他在赌气,宽慰几句后也没多想,谁承想这家伙竟一觉睡了过去。 转瞬,秦冰已兵临城下,杀气腾腾,张星慌了。 秦冰向来得意自己的教学水平,在她看来,许舒的呼呼大睡就是对她最大的嘲弄。 她蛾眉剔起,“张星,许舒这么睡,你觉得合适吗?” “啊?” “被子呢,枕头呢?怎么不帮他备下?” 满堂哄笑。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张星满面涨红,重重一脚跺在许舒脚面上。 许舒吃痛,蹭地起身,偏偏眼皮有千斤重,根本睁不开,身子一软,朝秦冰怀里倒去。 秦冰花容失色,连退几步,饱满的臀部顶住课桌,才没被一米八多,一百四十多斤的许舒扑倒。 “卧槽!” “沃日!” “这,这……” 教室里,眼镜碎一地,甚至有口哨声响起。 秦冰羞怒交集,俏脸胀红,重重在许舒腹部掐了一记,紧实的腹肌,弹力绝佳。 许舒眼皮急速跳动,却总用睁不开眼睛。 他清秀的瘦脸搭在秦冰香肩上,秦冰越推,他抱得越紧,并饱含深情地喊道,“妈,别丢下我……” 轰! 教室的屋顶险被掀飞。 “太溜了!” “这也行!” “骚啊!” “……” 十辈子也见不到的热闹毫无征兆地爆发,便是最娴静的女生也看得脸色涨红。 秦冰气得浑身发抖,许舒的力气极大,她感觉自己要被揉散了。 “妈……” 许舒的声音充满了感情和绝望,热泪夺眶而出。 秦冰懵了。 曹达明满面紫赤,提着个凳子冲上前来。 “曹达明,你干什么!” 张星霍地起身,挡住曹达明,抓起水杯,对着许舒的脸浇了上去。 倏地一下,许舒睁开眼来,环视一圈,怔怔半晌,一把推开秦冰,脱口道,“你是谁,我在哪儿?” “绝!绝子绝孙的绝!” “彪!德彪的彪!” “下任梅花话剧社社长不是许舒,我第一个不服!” “快!快杀了我,给许舒助兴!” 教室沸腾了。 曹达明一把攥住许舒衣领,挥拳要打,被张星死死拉住。 秦冰是公认女神级人物,全校男老师和少年们的梦中情人。 不知多少次,曹达明午夜梦回,股间湿滑,思及念及,都是秦冰。 他有心无胆,只能远观。 谁能想到,许舒这杀千刀的,竟然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唐突佳人。 “校长来了!” 只听一声喊,梳着大油头的方校长陪同着一行人,从教室后门方向走来。 “都给我坐回去。” 秦冰找回状态,狠狠瞪许舒一眼,皮靴蹬蹬去了。 秦冰本以为方校长是领人参观校园,从此间路过,没想到方校长直接把人领进教室。 “秦老师,我从教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哪位老师课堂上的互动能这么热烈,在走廊那头都听见了。” 方校长笑呵呵说道。 来的是城南区教育社的人,为首的谭副社长是个瘦高中年,面色青白,双颊无肉,胸前挂着个铁制胸牌,中有一道竖纹。 “好个千娇百媚,风姿绰约的玉人儿,以前怎么不知道辖下竟有这等风流人物。” 谭副社长盯着秦冰,心生欢喜,率先伸过手来,含笑道,“既然有这么生动的课堂,方校长,我看就不用转了,咱们听秦老师一堂课。” 知道方校长定不会拒绝,秦冰错开两步,转去指挥几个学生搬椅子,巧妙地避免了和谭副社长握手。 教育署的谭副社长和校长联手在后排镇压,终于压住了教室里的火热。 许舒才坐回去,张星就凑了过来。 前排的几个家伙也蠢蠢欲动,但碍于校长在侧,一个个把手背在身后,竖起拇指。 张星更是低声絮叨个不停,许舒却一句也没听进去。 他死死盯着自己的左手无名指,那处正套着一枚绿色的戒指。 他怔怔端详许久,一股寒气从后脊梁腾起。 这哪什么戒指,分明是一截绿藤! 显然,此许舒正是彼陈敞。 许舒迫不及待地把手放到桌下,想要剥离戒指。 可不管他怎么用力,这戒指像是长在手上。 他放弃了折腾,送目窗外。 风掠过湖面吹来,带来凉意和阵阵鲜花的芬芳。 感官上的信息明白无误地让他确信自己,活在另一个真实不虚的世界。 他握紧了拳头,强忍着心中的激动。 经历过吊诡的绿藤、水幕,他不仅不觉重生惊悚,反倒生出无边希望。 诡异的绿藤在七八年间出现四次,爷爷、奶奶、爸爸被拖走时都会像妈妈那样诉说。 诉说的问题涵盖数学,物理,化学,植物学,天文学等等学科。 许舒猜到这些问题绝不是自己亲人们要问的,水幕背后一定有一个操控者。 这些年,他几乎将全部精力都花在解析亲人们诉说的问题上,希望以此揭开绿藤和水幕的秘密。 然而至今所得,不过一头雾水和满满的绝望。 “既然老天给了我重来的机会,我一定,一定……” 许舒正咬牙切齿,张星一巴掌拍在他大腿上,“你小子今儿是怎么了?” 张星棱着眼珠子悄声问。 许舒瞪着张星,吸收几块记忆碎片,知道这位是自己的死党。 “来,看我手。” 许舒伸出绿戒。 他怀疑张星根本看不到绿戒,毕竟此物突兀的出现,颜色又这么醒目,张星没道理看见了没有反应。 “看什么?” 张星左看右看,没看出什么端倪,嗤道,“一双比娘们儿还秀气的手有什么好看的。” 许舒暗道果然,指着中指上的一道细纹,“昨天看相书,上面说这条纹路叫通天纹,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他知道张星很容易被转移注意力。 张星来了兴趣,盯着自己的手,反反复复地看,寻找着传说中的通天纹,以证明自己同样不凡。 许舒得了清净,抓紧时间吸收记忆碎片。 很快,他弄清了一些状况。 先前拎板凳要砸自己的,是自己的死对头曹达明,今天早晨的篮球赛,自己的脑袋刚被曹达明用球砸过。 一想到曹达明,一股怒气不受控地在心头涌起。 许舒意识到这可能是前任许舒的遗恨作祟,赶紧转移注意力。 很快,他盯上桌上堆得老高的课本,拣出《国史》、《地理》及相关资料,快速翻阅起来。 二十分钟后,他合上书本,“历史完全对不上号,看来不是平行时空。 这里的科技水平大约处在前世的第二次工业革命尾声。 世界地理也不对,不是地球,人种倒是差不多。 课本上的文字,居然是简体汉字。 口音接近前世的西南官话…… 这世界像个缝合怪!” 他正嘀咕着,找通天纹失败的张星猛踢他一下,瞪眼道,“你今天是非作死自己不行啊,书翻得飞起,挑衅谁呢?秦老师炙热的眼神都快把我烤焦了。你想轻生,我能理解,也支持,能不能别拉上我啊。” 许舒看向讲台,正讲课的秦冰冰冷的眸光立时朝他射来。 许舒微微颔首,以示歉意。 他浑然忘却了自己学生的身份,哪有资格向老师点头致歉。 “这是准备好了后事啊!” 尽管心头腾起焚天之怒,秦冰依旧保持着绝佳的职业素养,从容讲课,“……不管前方的路有多苦,只要走的方向正确,不管多么崎岖不平,都比站在原地更接近幸福……” 啪啪啪,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谭副社长笑着站起身,满眼欣赏地看着秦冰道,“秦老师说得太好了,我们每个人都会遭遇逆境。 如何面对逆境,秦老师给出了答案。 说来也巧,前两天,我和春申大学的郑乾教授闲聊,也谈到人生逆境。 郑教授提了个很有意思的问题,说为何走出人生逆境的人往往会变得沉默? 我觉得很有意思,但苦思无果,现在我想把这个问题交给同学们。” 秦冰皱眉,“谭副社长,同学们年纪还小,让他们谈人生逆境感悟,为时尚早。” 她对这个一直用眼神解自己衣服的谭副社长观感极差,巴不得这家伙赶紧离开。 谭副社长笑道,“正是因为同学们尚未经历真正的人生逆境,所以我想听听同学们的赤子之言。” 第3章 丢掉幻想,准备战斗 方校长笑道,“难得谭副社长有雅兴,我替同学们讨个喜如何?若是有答得好的,谭副社长可要不吝奖励哟。” 谭副社长哈哈一笑,“也罢,既然方校长开口了,我做回主,答得好的,可以作为城南区学生代表在下个月召开的优秀中学生表彰大会上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发言。” 此话一出,彻底点燃了同学们的热情。 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发言,前提自然是成为优秀学生。 也就是说,只要答得好,就能得一个优秀中学生指标。 临近毕业,前路茫茫,若能得一个优秀中学生指标,未来的路就好走多了。 一时间,众学生纷纷举手。 诚如秦冰所言,这个提问太深太大,经历不够,发言只能流于口号、皮毛,离鸡汤软文都相去甚远。 许舒不感兴趣,双手放在桌下,继续研究。 他开始期盼绿戒会是传说中的金手指。 他甚至悄悄弄破了指尖,来了个滴血认主,可惜戒指没有任何反应。 想起以前看过的网文,他抛下尊严,悄悄叫了一声系统爸爸,绿戒老子却不认他这个儿。 张星踢了他一下,“曹达明要发言了,他一脑袋高粱花子,能喷些什么。” 许舒抬头,便听曹达明长篇大论起来,好一通范文背诵后,终于到了收尾阶段,“……我那担任区议长的父亲经常教育我说,人的一生可以平凡,但决不能平庸。最后,我希望用秦老师的一句话,作为结语:愿我们都有灿烂的前程,面朝山海,春暖花开。” 曹达明发言完毕,场间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鼓掌的都是围着他的小圈子成员。 谭副社长站起身来,春风满面地道,“这位同学不简单啊,年纪不大,看问题深刻……” 张星哂道,“我算是看明白了,这踏马就是出双簧,主演,曹达明,谭副社长。我就说谭副社长来得蹊跷,问题问得也蹊跷,感情是专门给曹达明送福利来了。 我敢打赌曹达明肯定事先准备过,不然他那榆木脑袋,说废话也说不了这么溜。” 曹达明仿佛听见张星的议论,挑衅地朝这边看来,“多谢谭副社长的夸奖,我只是有感而发。若说看问题深刻,我们班的许舒同学,博闻强记,学贯古今,是学校里有名的哲人,想必他必有高论。” “哈哈哈……” 满堂哄笑,许舒几斤几两,谁都知道,就是锯嘴葫芦。 “狗䒤的好毒,这是把火烧到你头上,你赶紧尿遁。” 张星太知道许舒的软肋了。 这种场合,让他发言,不如杀了他。 秦冰也冷冷盯着许舒,看这讨厌的家伙,怎么过关。 只见许舒长身而起,朗声道,“高论没有,建议倒有一个。我建议曹达明同学的适才发言可以誊抄一下,在报上发表一下。” 张星瞪着许舒。 曹达明心中冷笑,“求饶?贱皮子” 谭副社长含笑道,“方校长,这位同学的建议可以考虑。” 方校长连连点头。 秦冰轻哼一声,眸中满是不屑。 “文章的题目不妨叫《我的议长父亲》。” “噗!” “哈哈哈……” 全场笑翻。 张星用力拍着桌子,放肆地冲满脸胀红的曹达明挤眉弄眼。 秦冰也绷不住了,扭过头去,香肩轻抖。 谭副社长的表情逐渐凝固。 曹达明气得鼻子都歪了,恨不得活撕了许舒。 许舒这一搅合,他的优秀中学生名额,怕要泡汤。 关键是许舒整出的“我的议长父亲”杀伤力太大,必定要广为流传。 到时候,谭副社长有心相帮,肯定也要顾忌舆论。 “狗䒤的,走着瞧。” 曹达明心里发狠。 方校长厉声喝道,“这位同学,你能回答问题就答,不能回答,赶紧坐下,别丢人现眼。” “校长大人吩咐了,我照办便是。” 重活一回,他的性格变得复杂,既有陈敞的狷狂绝望,又杂糅了许舒的敏感自伤。 便听他慨然道,“所谓走出逆境的人变得沉默,不过是他们破碎了。” 喧闹的教室安静下来。 “……在哲学上有一艘特修……斯之船,说的是有一艘在大海上航行了几百年的船。这艘船能航行如此之久,归功于不间断地维修和替换部件。 只要一块木板腐烂了,它就会被替换掉,以此类推。直到所有的部件都不是原来的部件,这艘船还是原来的船吗? 人在逆境时,就像海上的航船。 会遭遇各种破损,不得不进行部件更换。 经历过绝望无助你会更换依赖这个部件; 经历过朋友的背叛你会更换义气这个部件……” “这是在阴阳谁?” 张星瞪眼。 “同学的压迫会让你更换情谊这个部件……” 曹达明怒火中烧,“猛虎和野狗之间,有什么情谊!” “老师的冷漠让你更换上进这个部件……” 秦冰正听得入神,顿时拉下脸来,“这是在内涵我?” “同僚的倾轧会让你更换真诚这个部件……” 谭副社长和方校长对视一眼,又飞速闪开。 “……凡此种种,还包括不善言谈、缺乏生存技能等等部件。 走过逆境,如同行船到岸,身上的部件都更换一遍后,他会更加强大,更善于汲取资源,更善于生存。 与此同时,他也更破碎了,不再抱有幻想。” 话至此处,许舒握紧了拳头,“因此,他丢掉幻想,准备战斗!” 他说完了,教室里一片死寂,窗外的风吹来,簌簌地翻动无数书页。 “我艹!” 张星怪叫一声,啪啪地拍着巴掌,下一瞬,掌声聚成潮水。 谭副社长一张脸憋着酱紫色。 方校长瞧出不对,喝停掌声,厉声道,“少年人当心怀阳光,少谈故作高深之论。秦老师,这样的学生要重点管教。” 他话没说完,谭副社长冷着脸去了,方校长等人赶忙跟上。 叮铃铃,下课铃响起,秦冰长腿迈动,也出了教室。 “呜吼!” “小母牛倒立了啊,老许!” “……” 许舒周围挤满了人,教室外也挤满了来看热闹的,这一堂课六班的动静实在太大。 很快,关于许舒生扑秦老师的传说,如暴风骤雨席卷校园。 砰的一声,曹达明一脚踢飞椅子,冲上前来。 张星蹭地起身,拦在许舒身前,“姓曹的,别踏马找不自在!” 曹达明看也不看张星,指着许舒,“有种放学后在校门口等着,老子弄死你!” “等你狗䒤的就是。” 张星咬着后槽牙发狠。 曹达明放完狠话,转身离开。 慑于曹达明的威风,围在许舒身边的人,很快散尽。 张星拍着许舒的肩膀,“把心放肚里,今天就让你知道张爷隐藏的实力。” 说着,他阔步出了教室。 上课铃响,张星没来。 下课铃响,上课铃再响,张星还是没来。 许舒懵了,转问周遭,前排的曹芳道,“张星肚子疼,请假走了。” 许舒目瞪口呆。 放学铃声响起,曹达明率先起身,嚣张地冲许舒勾了勾手指头,行出门去。 曹芳悄声道,“老许,你翻墙走吧,曹达明这牲口,什么都干得出来。上次,他就在校门口,直接把二年级一小子的衣服扒光了,最后也就落了个通报批评的罪过。” 许舒默然,重活一回,被水幕背后的混账欺负也就罢了,还能让一小崽子降住? ………… 菁才高中,秦清办公室。 墙上的挂钟已指向五点半,五点二十左右,老师们便已陆陆续续地下班离开。 秦冰会像往常一样等到五点四十再走,如果桌上的电话铃没响的话。 指针指向五点三十五,叮铃铃…… 秦冰迅速抓起电话,一道浑厚的男中音传来,“明天上午去一趟下河村,下河村从人牙子那里买了一对童男女,要祭河龙王。” 秦冰惊了,“活人生祭?治安官是干什么吃的?这事儿轮不上咱们管吧。” “水里确实有东西,去探情况的两个治安官,一个被拖下水,一个吓疯。” “明白。” 才结束通话,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娇俏的身影闯了进来,正是秦冰的闺蜜,钢琴课老师苏柠。 苏柠伸个懒腰,浑圆的翘臀坐在办公桌对面的简易行军床上,“还是你这喝过洋墨水的待遇好,单人办公室,配独用电话,羡慕啊。 不过,最让我羡慕的,还是你今天的艳遇。感觉如何,我的绯闻女主角?” “要死啊,胡说什么?” 秦冰就知道今天的糗事,肯定传遍全校。 苏柠起身,搂住她肩膀,在她臀后轻拍一记,趴在她肩头,“说实话感觉如何?是不是暗暗窃喜自己的魅力不可阻挡?” 秦冰推开她,“死丫头越来越不着调了。” “再装就没意思了。” “我装什么,一个小破孩,脏兮兮的,算什么艳遇。” “不识货了吧,许舒那小子是粗服乱头遮掩国色。” “还国色,说得好像你和那小子很熟似的。” “别忘了现在是我代六班的钢琴课,第一天给上课,那小子就把本小姐震了。” 秦冰笑道,“怎么震的……” “啊呀,死丫头,表面白莲花,暗里煤炭渣,污死个人。” 苏柠笑嘻嘻道。 秦冰星眸闪动,“谁让你话说半截,不过,那小子会弹个琴,也不算什么吧。” “什么弹琴?你没瞧见那小子一双像画出来的,白皙修长,指线流畅,指尖圆润,甲盖莹莹如玉,啧啧……” “当心口水,别滴我床上。” “死鸭子嘴硬,将来你就知道妙处了。” “越来越疯了。” 秦冰羞不可抑,赶紧转移话题,“不管怎么说,今儿这一出,我必须叫他家长来。” “他家长恐怕来不了。” “怎么?” “许舒的父亲是近卫军的退伍军官,几年前旧伤复发,不治去世。 母亲走得更早,只有个姐姐,已经出嫁多年。” 秦冰怔住了,“莫非他真梦到他妈妈了?” “行了,时间不早了,本小姐今日有约,就不劳你伴驾了。” 苏柠拍过一张电影票,“这是新上映的大片《郎桥春梦》,国内第一部有声电影,票很难抢的,张少杰弄来的,顺道给我也弄了几张,看在这几张票的份上,这次我只能帮他了。” 说完,一旋身,袅娜地去了。 “你倒是会卖我!” 秦冰晃了晃拳头。 不多时,走廊传来苏柠的声音,一改先前的妖媚,变得清冷异常。 第4章 卧槽 秦冰赶到门外,苏柠正在训斥许舒,义正词严,通身洋溢着师道尊严。 “最近的功课落下没有?双手抬起来。” “您这是……” “检查功课,照做就是。” 许舒吸收的记忆片段中,并没有苏柠。 他不知前任许舒和这位有什么交集,生怕露馅,只好照做。 “跟我做,我看看你的指法。” 苏柠伸出白嫩的玉手,十指弹动,仿佛虚空抚琴。 许舒暗叫倒霉,只能跟学。 “不对,应该是这样。” 苏柠顺势抚上了许舒的手,“来,跟着我动……好,很好……” “我的妈呀,这丫头疯了!” 秦冰赶紧上前,“苏老师,你不是有急事么?” 苏柠侧过一步,和秦冰并排站了,悄悄在她腰上拧一记,盯着许舒道,“你技法的问题不少,改天找时间,老师单独教你。” 苏柠一阵香风去后,秦冰将许舒带进了办公室。 “找我什么事?” 丰隆的臀线才贴合办公椅,秦冰的视线在许舒身上游离,重点着落在他的一双手上, 果然十指修长,指色如剥葱,指形如修竹,俊美异常。 许舒道,“秦老师,我上午打球,被球砸了头,不小心睡着,被梦魇了,才出现那样莽撞失礼的举动,这是我的检讨书。” 秦冰接过检讨书,翻了翻,少说也有三千字,“既然是误会,解开了就好。好了,你赶紧回家吧。” 了解许舒身世后,她已动恻隐之心。 许舒站着不动。 “还有事?” “曹达明带了一帮人在大门堵我?” 秦冰双怔了怔,“你跟我说这个作甚?” “您是老师。” “老师怎么了,我又不是你们的班主任。再说,你们向来不是有事耻于告老师么?” 秦冰对学生之间的争锋,司空见惯,才懒得掺和其中。 许舒敛眉,“吃的亏多了,难免更换冲动这个部件。” 秦冰想起那个特修斯之船,不禁莞尔。 她有心问许舒是从哪本书上看来,又担心露怯,让许舒小看。 “你应该去找王老师,他才是六班的班主任。” 许舒神色落寞,“学校里负责任的老师不多,负责任且心地善良的老师,除了您我想不到还有谁?” 秦冰敲了敲桌子,“满嘴顺口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盘算,想拿我当挡箭牌。” 许舒暗暗叫苦,“学生有难,当求于师。” “你倒是巧舌如簧。” 秦冰盯着许舒道,“说吧,你还备了什么后手。” 她认定许舒不会善罢甘休,毕竟这是个能说出特修斯之船的家伙,她调高了对他的预期。 许舒赔笑,“实话实说,我想过在您面前装晕倒,或者趁机摔倒,诈伤,好跟着您混出学校。” 秦冰冷笑,“你倒是说实话。既然都盘算好了,为何不做?” 许舒低声道,“一是您心地善良,我不忍骗您; 二是您敏锐仔细,明察秋毫,我不敢骗您; 三是您聪明睿智,我的小把戏,也骗不了您。” 秦冰听傻了,怔怔良久:“我的妈耶,这也太能说了。不过,说的好像都是事实。” “罢了,看在你还算诚实的份上,我帮你这次,但只此一次。” 秦冰站起身来,朝办公室外走去。 初春的校园,娴静优美。 夕阳西下,晚风徐徐,翠玉湖上波光粼粼。 秦冰推着一辆女式锰钢自行车在前面走,许舒落后半个身位, 地上落满金色的树叶,晚风吹来,掀起阵阵金色波浪。 秦冰想知道许舒能说出特修斯之船到底是不是偶然,遂挑了个哲学话题闲谈。 没想到许舒轻松接下了话题,还能别出机杼。 秦冰很久没遇到能在哲学话题上谈得来的朋友了,漫步在林荫中,边走边聊,竟忘了此行的目的。 “……其实这个问题和飞矢不动悖论差不多,所谓飞矢不动……” 许舒正说着,秦冰猛地把车推进她怀里,“上车,快!” 许舒正愣神,秦冰已跳上后座,急声催促他快骑。 许舒两条大长腿用力一蹬,锰钢自行车急速前进。 “冰,这边,是我,少杰啊……” 外貌俊朗的张少杰穿这件风衣,捧着一束鲜红的玫瑰,在湖对面的凉亭上边喊边招手。 “再快些,让他追上来,我可不管你。” 许舒急了,猛然发力,自行车狂飙起来。 一分钟后,自行车上了勤学路,再往前百米,就是校大门。 “还以为这小子缩起来了,没想到他真敢来。” 曹达明远远瞧见许舒,冷笑道,“找了辆自行车,这小子想冲过去,都踏马给我守好了,待会儿,都踏马别留手,往死了收拾,出了事,老子负责。” “曹哥放心,他不来则已,来了就必须躺着且光着回去。” “姓许的非礼秦老师,分明是往校厕里扔炸弹,激起公愤。” 曹达明和七八个少年,把守大门两边,各自持拿一条用大量旧报纸卷成的纸棒。 这种纸棒密度和硬度丝毫不在木棒之下,因为是纸棒,完美规避了忌讳,是时下流行的校斗神兵。 放学高峰已过,但校门口的人依旧聚集好几十号人,等着看热闹。 曹达明看见许舒的时候,许舒也看见他。 令曹达明惊讶的是,许舒的车速不仅没见加快,反而慢了下来。 车座上秦冰的心思全放在担忧张少杰上,全然忘了此行目的,也忘了曹达明堵在校门口,浑然没意识到自己一个老师,坐在学生的自行车后座招摇过市,是何等的不妥。 “许舒,你小子还真敢来找……啊!” 曹达明率先冲来,才看见秦冰,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张脸瞬间憋得青紫。 直到自行车从他身边抹过去,去得远了,曹达明才活过来,啪啪给了自己几记耳光,又使劲揉眼睛,再定睛朝前方看去。 只见美丽知性的秦老师此刻双颊飞红,坐在后座,美眸正凝视着许舒的后背,仿佛脉脉含情。 曹达明胸口剧痛,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砰,砰,纸棒和眼掉了一地。 放学前,三六班的新闻,已传遍了校园。 尽管三六班的学生们信誓旦旦,但许多人还是不信。 这一刻,众目睽睽之下,女神秦老师堂而皇之地被许舒载着出了校门。 这一刻,无数少男春梦乍醒,多少少年芳心被揉得粉碎。 “曹达明,敢动许舒,我踏马搞死……!” 张星猛冲而来,身后跟着一帮人高马大的青年,大冷天的,这些人只套一件印着盘龙武校的弹力背心,露出健硕的身躯。 许舒正迎着张星,赶忙减速,正要刹车,后背一阵刺痛,一道蝇声传来,车速再起,从张星身畔抹了过去。 张星正莫名其妙,下一瞬,看清了坐在后座上的秦冰。 “卧槽!” 张星感觉此生的“卧槽”指标,起码在此时,消耗了一半。 他最后一节课没上,正是去找人助拳,不惜花了半月生活费。 谁料,这拳还没助上,自己先挨了许舒的当头一棒,登时,脑瓜子嗡嗡的。 “看你干的好事。” 驶离大门二百米后,秦冰烧红一张脸,寒声说道。 本来下午课堂上的荒唐,已足够起一阵流言了,今日校门口乘车一游,明天学校的舆论非炸锅不可。 “我都是听您吩咐。” 许舒觉得反正曹达明追不上了,“要不我现在下车。” “敢!” 秦冰恨不能锤死这小子,完事儿就想抽身? “那怎么办?” “恶劣影响必须消除。” “怎么消除?” “办法你想。” 沉默片刻,许舒道,“为今之计,只能和您套亲戚呢,要不说您是我小姨?” “姨!” 秦冰声音陡然拔高。 “不行就表姐,要不表妹也成。” “没大没小,跟谁俩呢,就表姐吧。” “那您看我现在是不是下车?” “既然套了亲戚,做戏做全套,省得到时说漏。我家就在长兴东路,不远,到门口认个门。” “巧了,我家在长兴西路。” 残阳擦着阁子山的时候,许舒载着秦冰到了长兴东路,自行车在一株干枯的梧桐树后的灰墙边停下。 许舒才下车,亢亢亢的轰鸣声传来,一辆绿色的边三轮从二百米外的街口拐了过来,老远就瞧见排气筒冒着黑烟,发动机吭哧吭哧,速度直线下降。 边三轮坚持到近前停下,车上下来个身材魁梧的男子,恨恨一脚踢在挎斗上,“娘的,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站里也是,尽拿这些镇军不要的破烂玩意儿糊弄人。” 魁梧骑士满脸胡须,许舒只能从他的眼角的鱼尾纹判断年龄,应该在三十四五上下。 “这么晚,有事?” 秦冰讶道。 “急事,可这家伙趴窝,要误大事。” 络腮胡又踢一脚。 秦冰皱眉,“骑自行车?” “小五十里路呢,自行车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络腮胡摇头叹气。 “方不方便让我看看?” 许舒对这个铁家伙来了兴趣,放在前世就是古董级的存在,他想摆弄也没机会。 “你懂这玩意儿?” 络腮胡有些不信,时下,内燃机车都是稀罕物件儿,价格腾贵。 许舒的穿着,可不像有钱人家的。 “你别给拆坏了。” 秦冰不想他再招麻烦。 “再坏能坏到哪儿去?试试吧。” 段阔海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取下车载工具箱,递给许舒。 许舒先绕着摩托打量一圈,和前世的摩托车结构差不多,但要粗糙、简单了太多。 他卸掉几个螺丝,鼓捣十来分钟,让络腮胡重新打火。 发动机的声音变得清澈不少,络腮胡加大油门,尾气腾腾,动力也上来了。 第5章 剑未配妥,出门已是江湖 “你小子还真有两下子。” 段阔海扔给许舒一支梅花牌香烟,许舒接了,夹在耳朵上。 “到底是什么问题?” “润滑油太少,导致活塞环阻力增大。燃油质量也差,化油器堵塞大半,没趁手的家伙,只是勉强清了清,暂时能开。但能开多远,不敢保证。” “小秦,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我叫许舒,是秦老师的学生。” “我叫段阔海,你叫我段哥,老段都行。小许啊,和你打个商量,我和你秦老师有件重要的事办。但这铁家伙太不省心,麻烦你随我们走一遭,如何?” 秦冰眼皮瞪着段阔海。 段阔海微微点头,让她放心。 “没问题,只是如果明天上学迟到,您得让秦老师帮我请假。” “那感情好!” “……” 突突突,边三轮冒着浓烟,冲出长兴东路。 半个小时后,转上沿江大道。 秦冰霸了挎斗独坐,许舒挤在段阔海身后,眺望风景。 于他而言,沿途风景,人物,处处皆新。 沿江大道西侧,淞闵江浩浩荡荡,向东再流五十里,便可汇入大海。 江上,十余艘蒸汽轮船正缓缓驶向淞闵港,汽笛声和民夫们的号子声,和成动人的乐章。 边三轮要驶出沿江大道时,一辆黑色的公羊牌T型车从许舒对面开了过去。 罕见的,许舒对这玩意儿有印象。 他记得这公羊车,去年才在春申投产,甫一问世,就成了城中的绝对宠儿。 前任许舒记忆深刻,但现任许舒对这玩意儿兴趣缺缺,瞜一眼后,不再关注。 边三轮一路疾驰,终于在月上柳梢头时候,抵达了下河村。 明月下,宽阔的蒲河波涛不兴,河道右岸山石耸立,左岸散落数百屋舍。 勉强坚持到一座小岗上,发动机的声音像快要断气。 三人下车,不用段阔海招呼,许舒主动取出工具箱,开始维护。 不多时,两道身影从山岗下奔来,都穿着治安官的绿色制服。 段阔海和秦冰同时从兜里摸出个带别针的铁牌,佩戴在胸前。 那铁牌的款式、模样,和谭副社长的那枚别无二致。 只是段阔海的铁牌有两道竖线,谭副社长只有一道。 而秦冰的铁牌也是一道竖线。 “长官好!” 平头中年治安官行平胸礼,右手抬起横在胸前,他挂着铅制胸牌,两竖。 矮个治安官行的是军警礼,和前世敬礼无二致,胸前无牌。 见礼毕,双方互做介绍。 平头治安官是当地治安室室长,叫晁江。 矮个是才分来的治安官,叫景程。 “介绍情况吧。” 段阔海接过晁江递来的香烟。 晁江继续给许舒分烟,“这蒲河中的河龙王出现,是在五年前。一开始,沿岸的村庄只是丢失些牲畜,都以为是山上的猛兽所为。 直到一头在河边饮水的老牛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拖进河里,才轰动了整个下河村。 后来,村里组织祭祀,但没用,不但继续丢失牲口,还开始出现人口失踪。 直到三年前,下河村在河对岸建了一座龙王庙,下河村才又风平浪静。 一周前,治安室抓获一伙人牙子团伙,一个人牙子交代说,三天前,他们卖给下河村一对五岁龙凤胎。 我们派人去下河村找村长杨顺国交涉,杨顺国死不承认。 得亏小景机灵,通过蛛丝马迹在一户农家找到了被拐儿童,小景率三名治安队员营救时,被杨顺国率众围困。 我率众支援,杨顺国反抗激烈,全体村民群起而攻,为怕激起民变,我们只好退走。 后来通过走访,得知下河村每年都会找人牙子买来童男女,投入蒲河中,献祭河龙王。” “混账!” 秦冰俏脸煞白。 段阔海大口抽烟,“听说有治安官被拖下河?” 晁江脸色一黯,“撤退之后,我派了普法队伍,下到村里宣传。参加普法的小赵,根本不信有什么河龙王,非要破除村民的迷信思想。 他亲自示范,跳进了河里。一道巨浪涌来,再没小赵的踪影。这下,村民们不更不信我们,非要献祭童男女,时间就定在这两天。” 段阔海踏灭烟头,“你们是什么想法?” 晁江眼神变凌厉,“事已至此,说服的路肯定走不通,只能用强制手段。下河村是大村落,有五百多户,青壮有一千多人。 人人都对河龙王敬畏到骨子里,靠地方治安力量,肯定解决不了,恐怕只有出动镇军。” 段阔海摇摇头,“出动镇军也难免流血冲突,就是救出被拐儿童,河里的东西不解决,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是这个道理。” 晁江很愁。 “小秦,你什么意见?” 秦冰还在为被献祭的童男女痛心,摇摇头不说话。 “晁室长,我能不能问几个问题?” 许舒合上工具箱,站起身。 “瞎掺和什么?。” 秦冰瞪他。 “这位是?” 晁江好奇地打量许舒,没发现他的胸牌。 段阔海道,“他是这次行动的后勤保障员小许,小许,你什么问题尽管问。” 许舒道,“晁室长,就从来没有人见过河里那东西的真容?” “这个不得而知,可能下河村有人见过,但他们个个讳莫如深。” “你说以往也有献祭,那献祭后,那东西真的没再为祸过下河村?” “确实如此,不然下河村的百姓也不会把献祭,看得比天大。” “那东西有上岸活动的能力?” “有,上次我率众行动后,次日,三间屋舍倒塌,死两人。” “奇怪。” “怪在何处?” “试想,那东西单纯是为吃人,凭它的能力,有必要靠献祭?直接上岸抓人就是。” “也许它不吃短期,吃长期,靠捕食,只会让村民们远离此处,要求献祭,更为长久。” “不合理。以它的食量,一年献祭一对,填牙缝也不够。何况,它也犯不着考虑长远,蒲河绵延六百里,周边村庄何止数百。” 段阔海点点头,“小许说的有道理,那献祭的意义何在?” 许舒道,“这个应该问第一个想到献祭主意的人,我总觉得那东西要献祭不是为吃肉。” 晁江连拍大腿,“许老弟分析得有道理,那东西压塌屋舍,压死了人,没碰尸体!” “方不方便带我们去塌房现场看看?” 许舒进入角色很快。 前世他背的包袱太重,除了苦读就是苦读,第一次参与如此惊险刺激的行动,让他血脉偾张。 晁江道,“这得问小景,他对那边的情况掌握更详细。” 景程道,“塌房现场离蒲河不过三四十米,因为屋毁人死,临近两家也吓得搬走,只要小心些,不惊动村民,应该没问题。” 段阔海取出饼干、罐头,几人做简单的补充后,朝塌房现场探去。 朗月高悬,蒲河上风波不兴,一行人悄然潜行,半个小时后,抵达塌房现场。 一番侦查后,段阔海沉声道,“毫无疑问,这三间房屋是被巨力摧毁的,足见那东西有超越熊虎的伟力” 晁江道,“它应该有庞然的身躯,田里碾出像石磙一样的痕迹。” “若是水蟒,但有记载的水蟒也决不能有这么恐怖的身量,难道是传说中的水蛟?” 秦冰蛾眉紧皱。 众人后脊一阵发凉。 许舒道,“不是蛟龙,也差不多了,至少它有近似人类的智慧。 诸位细想,这东西单纯为了进食,吃牛吃羊,不比人合适?以他的体量,吃牛羊总比吃人管饱,可它偏要让献祭童男女。 而且一年只献祭一次童男女即得满足,像在遵守某种禁忌。 最有意思的是,它的要求,这里的村民或者村长能准确领会。 那它到底是用什么方式,将它的要求通报给下河村的? 除此外,晁室长他们上次来过后,这里便开始塌房。 显然,这是那东西给下河村村民的警告,要求下河村阻止官方力量干涉。 以上种种,无不说明了它有不俗的思考能力。” 得出这个判断,许舒不仅不怕,反倒心血涌动,仿佛在推开新世界的大门。 “这,这,这不是妖孽么?” 景程忍不住哆嗦。 “那边的水泥地是做什么用的?” 许舒指着河边的一处水泥地平问。 晁江道,“那是献祭台,童男童女被锁在笼子里,从那处沉入水中。” “锁在笼子里?” 许舒心念电转,“龙王庙在什么地方,离这里多远?” 晁江指着河对岸黑沉沉的山脊,“就在那边的两处崖壁之间,离献祭台大概小一里路。” 许舒道,“你们的人去龙王庙里看过?” “看过。” “敢过河?” “自然不敢,绕的远路。” 第6章 神功 晁江道,“案发后,我派小景几人绕远路到对岸,攀到龙王庙旁的山壁上,向下窥探过。小景,你说说当时的情况。” 景程道,“当时我们攀上崖壁,生怕那东西就藏在崖下,不敢下到庙里,只躲在高处打望。 那龙王庙就建在两崖壁中间的半亩大的一块青石上,青石上长满湿苔藓,通过屋顶的气窗,并没看到那东西的身影……” “嗷!” 河面忽然传来巨大的啸声,仿佛象鸣。 紧接着,河心掀起一道一米高的水墙,水墙快速朝这边驰来,飚若箭矢。 “不好,被那妖孽发现了。” 晁江双腿打颤。 段阔海不退反进,冲上祭台,冷峻地盯着那道水墙。 岂料,那水墙忽然调转头,转瞬消失不见。 “好快!” 许舒眼睛一亮。 “又是那帮绿皮狗……” “跟他们拼了,不让咱活,谁都别活……” 无数火把在村口聚成火蛇,快速朝这边游来。 “不好,几位长官,你们先撤,我和小景殿后。” 晁江急声催促,已取出配枪在手。 段阔海沉声喝道,“小秦,你带小许先走。” 许舒正要撤走,秦冰取下背包打开。 就在这时,身后的山坡,也有火把大军朝这边游来,前后合围,哪里还走得了? 夜风凛凛,呼啸四起,数百火把照得夜空恍如白昼。 一个五十来岁的国字脸分开众人走了出来,正是下河村村长杨顺国。 “老杨,你要干什么?暴力抗法,你可知道后果?” 晁江厉声喝道。 扑通一下,杨顺国跪倒在地,“晁室长,好话赖话,我都说尽了。求求你发发慈悲……” 晁江被杨顺国的新花样弄了个措手不及,死活将他扶起,“老杨,生人活祭,犯的是国法,岂是我要为难你们?” 杨顺国站起身,眼神变得狠戾,“晁室长,人都活不下去了,谁还怕什么法。我只知道一点,谁不让咱下河村几千口子活命,咱们就以死相拼。” “以死相拼……” 上千青壮吼啸如云,一个个火把如魔狂舞。 砰,砰, 晁江鸣枪示警,稀疏的枪声根本压不住上千人吼啸。 上千村民热血上涌,包围圈逐渐缩小,眼见局面就要失控,一道清丽的身影越过许舒朝前行去。 幽幽月华下,她道袍飘飘,拂尘如雪,风姿绰约,宛若玉真临凡。 但见她轻扬素手,两道黄符洒出,绕着她周身旋舞,她轻甩拂尘,一道气旋生出,脚下的灰尘、衰草,纷纷荡开,连带着四周的火把也被吹得明明灭灭。 又听她朗声吟道,“华表千年一鹤归,凝丹为顶雪为衣。星星仙语人听尽,却向五云翻翅飞。” 乡野村民哪里见过这等神仙玉人,当即就有人跪地叩头,拜起神仙。 杨顺国傻眼了,本来不管晁江说什么,他也要驳回的。 但这女神仙的出场,实在太挑战他的认知极限了,一下子他也不知如何是好。 “晁室长,反正话我已经说尽了,您看着办。” 丢下这句话,杨顺国带着数百村民撤走。 “您,您是秦长官吧?” 望着那神仙玉人,景程结结巴巴问道。 “是我。” 女神仙微微一笑。 景程瘦脸通红,满眼仰慕。 “若不是秦长官,今日还真不好收场。” 晁江一脸庆幸。 “小许,你怎么看?。” 段阔海看向许舒。 小许早看傻了。 段阔海拍着许舒肩膀,笑道,“不过一个戏法,看把你吓的。” 许舒心里有谱,戏法和魔法,他还是分得清的。 他镇定心神,道,“适才那东西鸣叫,显然是在通知下河。 我们的到来,一定会引起那东西的不安,他必定还要借下河村村民的势,来赶我们。” 段阔海点点头,“我也这么看,晁室长,你先回去,明天一早,带上治安室的全部力量,到此集结。” 晁江领命离开。 段阔海,秦冰,许舒返回停摩托车的小岗,三人在岗下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架起篝火,分食饼干充饥。 吃完,秦冰裹着一张毛毯在篝火边睡了。 朗月当空,河风凛冽,许舒抱着腿烤火,忍不住道,“段哥,您和秦老师,到底是哪个部门的。” 段阔海笑道,“知道多了,对你不是好事。今天的事你就当一段奇妙的经历,过去了,就赶紧忘掉,赶紧睡吧。” 说着,段阔海将最后一张毛毯扔给许舒,又往篝火里添了柴,席地而睡。 许舒碰了钉子,却越发好奇,到底折腾一天了,想着想着,他也沉沉睡去。 “滚!” 秦冰翻身坐起,星眸赤红。 许舒和段阔海翻身坐起。 天已大亮,铅云低垂,悲风呼号,沧浪涌起。 “可是妖梦入怀?” 段阔海问。 “你也是?” 秦冰惊道。 段阔海点头,“那孽畜在梦里威胁让我们离开,想不到祂竟有托梦奇术。” 许舒惊道,“原来是用托梦的手段,和下河村沟通。” “必是如此。” 秦冰取出发带,将如瀑墨发扎起。 段阔海皱眉,“力大身强,智慧出众,还有托梦邪术,麻烦了。” 许舒沉声道,“为何那妖孽不托梦给我?瞧不起我?” “别这样想,也许是你与众不同呢。” 段阔海拍拍许舒肩膀,朝河岸走去。 三人取河水简单洗漱一把,晁江率领景程在内的六名治安官骑着自行车赶到,其中三人佩了枪支。 晁江给三人带了早餐,香气扑鼻的葱肉大包和热气腾腾的大米粥入腹,一夜的寒气驱尽。 众人正说着话,忽听鞭炮炸响。 村口,一条蜿蜒的队伍如长蛇探出一个头来,领头的正是杨顺国,他头上戴着黄纸扎成的鹿角,肩上披着蓑衣。 他身后一溜男性村民皆作此打扮,两队把人头上高举匾额,匾额上尽是赞颂河龙王的美词。 在队伍的侧面,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戴着高高的白色帽子,手里持着一杆白幡,如吼秦腔一般地唱着,“天地开张,日吉时良,黄吉开张运,祭龙大吉昌;日出东方一片红,献上仙童祭神龙……” 队伍中央一米高的铁笼里,两个身着红衣的孩童安静地坐着,手里拿着个大白馒头,一边吃着,一边用懵懂的眼神好奇地打量四周。 “造孽!” 秦冰眼圈泛红。 “上车!” 段阔海怒吼一声,“小许,你来开,我不喊停,你就拉完油门,往前冲。” “好嘞!” 许舒跨上车来,一脚踹响边三轮,段阔海一个弹身,跳进挎斗。 亢亢亢,边三轮冲下岗去。 “跟上,跟上,苏老大交代过了,这两位若是有失,咱们都得扒了这身皮,回家哄孩子去。” 晁江取出配枪,顶上枪膛,怒吼着说道。 景程惊声道,“县里的苏社长?他也惊动了?” “除了他,还能是谁。” 几名治安官悚然,急急跟上。 边三轮冲到三百米开外,献祭队伍停了下来,杨顺国一挥手,数十青壮手持儿臂粗的木棒,顶在队伍最前列。 在他们身后还有数百青壮,持拿农具,严阵以待。 “这是我们的私事,还请长官们不要干涉,龙王一怒,玉石俱焚……” 杨顺国高声喊道。 没有人回应他,边三轮也不减速,迎着献祭队伍撞去。 “刹车!” 边三轮冲到三十米外,段阔海高喝一声,从挎斗上高高跃起,如一只大鸟,滑翔着冲进了木棒阵中。 许舒一个急刹,背后传来惊人的弹力。 秦冰玉面飞红,玉指探向许舒腰间,许舒立时龇牙咧嘴。 十几个村汉一拥而上,将边三轮死死围住,啪,啪,啪,不远处枪声大作,晁江等人赶到。 “不管车上的,拦住那个会飞的。” 杨顺国高喊。 却见段阔海如大鸟一般,踩在一众乡农的肩头,在人群中跳来跃去,每一次跨出,都在两米开外。 “爵士的棺材板啊。” 许舒眉飞色舞。 只见段阔海飞身而下,猛龙过江般扑到铁笼前,抢过一把扫帚,指东打西,数十青壮,转瞬被他打翻在地。 “力量,速度,准度,远远超出了常人的极限,这不是功夫,是神功啊。” 许舒热血沸腾。 “不要命的就上来。” 段阔海虎吼一声,阔步上前,挡在他身前的青壮们纷纷后退,眼前这个战神一般的男人,实在超出他们的认知。 “让开。” 杨顺国高喝。 青壮纷纷散开,铁笼露了出来,八个老妪背靠着铁笼站成一圈,双手死死握住铁栏。 段阔海怔住了,“你们要干什么,自家儿孙是人,别人家的孩子就不是人?” 他再是暴怒,也绝不会对这群老妪下手。 一个白发老妪跪下来,“官长,我们没办法啊。若不献祭这河龙王,死的是下河村数百孩童。 官长倘若要救人,我们几个老不死的,只能死在官长面前。若官长不平,只要献祭完成,我们几个老不死的,愿意投河自尽,官长慈悲啊……” 下河村村民如倒伏的麦子,跪下一片。 杨顺国走上前来,慨然道,“长官,非是我等不畏国法,倘国法能庇护我等,我等也绝不敢行此禽兽之事。” 段阔海沉默良久,慨然道,“交出献祭的孩童,下河村的事,我管到底。” “先前来的治安官也这么说,后来他沉入水中,再也没来。我下河村因此又丢牲口十三头,毁房三间,死人两个。” 杨顺国指着涌动的蒲河,“以前我们信官家,但官家庇护不得我们,我们没得选,现在只信这河龙王。 长官要带走两个献祭孩童,不是不可以,贱民只有一个条件。” “你说!” 段阔海万没想到进了死胡同的局,还有转机。 杨顺国遥指许舒,“除非用开车的那个后生来换这两个孩童,除此外,我下河村便是玉石俱焚,也决不放弃献祭。” 段阔海懵了。 许舒心里咯噔一下,差点没从摩托上摔下来。 秦冰也目瞪口呆。 段阔海咽了咽唾沫,“既要换,换我便是。” “只换那后生。” 杨顺国道,“离吉时还有半个小时,长官快些决定。” 段阔海长叹一声,分开众人,朝边三轮走来。 不等他近前,许舒翻身下车,夺路狂奔,生恐段阔海追来。 他是来探查诡异的,不是来献祭小命拯救世界的。 跑着跑着,许舒发现段阔海并没追赶,他停下脚步,掉转头,见段阔海静静立在原地,显然是要放他离开。 许舒心里没有庆幸,反而生出一种难言的滋味,脑海里不停地闪现那对童男女的懵懂慌张的眼神。 许舒抬头对着阴沉沉的天空,嚎了一嗓子,有气无力地往回走。 段阔海发动边三轮,载着秦冰,接上许舒。 三人六目相对,谁也没说话。 “换!” 许舒哑着嗓子道。 秦冰美目泛红。 段阔海一巴掌拍在许舒肩上,“好小子,危难之处见豪雄,你比老子当年强多了。” 许舒摆手,“别给我打鸡血,我不想当什么豪雄,我想活着。” “你放心,我死了也不能让你死。” 许舒摆手,“段队,我只问一句,如果在岸上,你可能收拾得了那孽畜?” 他对段阔海的实力有信心,昨夜段阔海在岸边叫嚣,河里那东西都没上岸,足见那东西对段阔海的忌惮。 段阔海眼睛亮了,“若真能把这孽畜诱上岸,我能活剐了祂,老弟,你有什么办法?” 秦冰也紧紧盯着许舒。 “办法还在想。” 说完,许舒迎着杨顺国走去。 秦冰气得跺脚,“都什么时候了?还卖关子。” 段阔海望着许舒的背影,感叹道,“好苗子啊,这心理素质,比我当年强。” 杨顺国拦住许舒,“后生,你什么意思?” “村长,你要我的命,难道还不让我见见我的埋骨之所?” “怎么是我要你命……” 杨顺国还待分辩,许舒阔步朝铁笼子走去。 “快,快,把孩子弄出去,看好喽。” 杨顺国高声喊道。 许舒来到铁笼子边,两个幼童已被转移。 整个笼子用小拇指粗细的钢筋焊成,焊接处成色很新。 笼子底部,焊接了一块生铁,半指厚薄,蒲扇大小。 许舒绕着铁笼子行走,目光其实都在瞄锁孔,绕行两圈后,他掉头离开。 杨顺国急问,“后生,你改主意了?” “容我交代后事。” “这……行吧,时间不多了,你快些。” 许舒离开,有村民悄声道,“村长,这小子看笼子是假,看锁头之真,只怕想私藏工具,破笼而出? 要我说,还是献祭那俩小孩合适,不会出幺蛾子。我就想不明白了,龙王上仙为何偏偏要那小子。” 杨顺国叱道,“龙王的仙意,也是你能揣测的? 这后生若真动开锁的心思,只能是打错算盘。就是给他钥匙,沉在水中,这锁也难开。 何况到了水下,有龙王在,他不会有任何机会。 哎,可惜了。” 许舒回到边三轮旁,快速取出工具箱,捡了两根细铁丝,一把改锥,笼在袖中。 秦冰忧心忡忡,“人在水里,阻力重重,这玩意儿开不了锁头的。” 许舒不解释,叫来景程,“景哥,从这里赶到龙王庙上的崖壁要多久?” 景程道,“能过河的话,不要十分钟。 若是绕路,至少三个小时。” 许舒道,“过河不可能,那妖孽敏锐惊人,只要下水,肯定会惊动他,只有绕路。” 段阔海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那孽畜会拖着铁笼子返回龙王庙?” 景程道,“我曾爬上龙王庙盯上的崖壁偷看,龙王庙空空荡荡,那孽畜并不在那里盘踞。” 许舒道,“平时不在,今日一定在。 试想,那家伙要吃人,犯不着又是献祭,又是铁笼子的。 祂要的是活人,拖进龙王庙还活着的童男女。” 众人都惊诧地盯着许舒,以为他大白天说胡话。 许舒接着说,“昨夜,我们去了塌房现场,我观察了献祭台。 那处地势太陡,泥洼遍地,若站在下河村村民的角度,那里是不适合修建祭台的。 只能说明,祭台的位置是那妖孽选的。 很容易观察到,祭台的位置是河岸到龙王庙距离最短的点。 显然,那孽畜是希望用最短的时间,将铁笼子拖回龙王庙。 昨夜,段长官冲上献祭台,惊了那孽畜,那孽畜遁走。 那阵势,那速度堪比真龙王。 以那样的速度,那孽畜从献祭台赶回龙王庙,绝不会超过一分钟。 而且,那孽畜未必用了全速。 因此,即便多一个铁笼子,那孽畜多半也能在一分钟内,赶回龙王庙。” 晁江惊道,“人在水里,一分钟多半不会淹死,拖回龙王庙,的确还能活着。” 段阔海一拍巴掌,“原来如此,我就说铁笼子上为何有个巨大的铁柄,原来是方便那孽畜咬合用的。” 秦冰蹙眉,“我有个问题,既然那孽畜要活的童男女,为何不直接让杨顺国乘船送去龙王庙,何必又是铁笼子,又是献祭?” “为了营造神秘感!” 许舒道,“那孽畜每年要一对童男女,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单靠杨顺国一个村长,上不足对抗官府,下不足平息民意。 而用这种祭祀手段,让下河村村民亲眼目睹河龙王的存在,恐惧和神秘足以将下河村村民意志凝聚成钢。 如此,这丑恶的献祭,才能持续地办下去。” “这小子真叫人刮目相看。” 秦冰暗道。 段阔海大手一挥,“事不宜迟,方向既已明确,咱们各自行动。小许,待会儿你负责拖住杨顺国,剩下的就交给我们。 你放心,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 “赶紧呸了,都这会儿了,能不能说点吉利的。” 许舒撇嘴。 秦冰摇头苦笑,取出一枚杏黄符,交给许舒,“你贴身藏了,说不定能用上。” “我也有东西给你。” 只见许舒取出一个破旧的钱包,拣出六个银元,若干纸钞,一张张仔细清点完,“一共六元三角五分,大家都看清楚哈,帮忙做个见证。” 随即,把钱塞回钱包,朝秦冰递来。 秦冰接过钱包,哭笑不得。 交待好最重要的财产,许舒转身离开,想吼一嗓子“风萧萧兮”,喉咙干得厉害。 人质交换进行得很顺利。 杨顺国足够小心,非等到许舒进了笼子锁死,并将铁笼转移到后方,才肯交出两个幼童。 接走幼童的是两名治安官,段阔海,秦冰、晁江,景程等早已不见踪影。 目送两名治安官离开,杨顺国提起的心才落回肚里。 忽地,下河村两千多村民,不分老幼,都冲许舒跪了下来。 杨顺国也跪了下来,“后生,你是好人。我们也实在是没办法,你要恨就恨命吧。你放心,你死之后,我们一定为你建祠祭祀,世代香火供奉不绝……” 第7章 神说 许舒端坐笼中,“香火供奉就免了,有一事,我得提前知会你们一声。昨天的那位女法师你们也见了,她是真正的得道高人。 适才我去交代后事,主要是向她咨询死后之事。 法师说了,午时前死,我怨念深重,难以转世投胎,必定化作厉鬼,在下河村纠缠不休……” 此话一出,全场一片嗡嗡。 被河龙王和献祭活动教育了好几年,下河村上上下下,对神神鬼鬼那一套,信若圭臬。 尤其是秦冰先前展现的得道高人风范,村民们记忆犹新。 她的话,众村民不敢不信。 “不行,决不能误了吉时。” 杨顺国斩钉截铁地拒绝。 “村长,凡事别做绝了。不管怎么说,我是为了救那两孩子,不得不以命换命。 我今日身死,只想转世投胎,这么微末的要求,你都不答应? 既如此,我死在此处就是了,也犯不着你们投我下河。” 说着,许舒取出那把改锥,锋利的尖头,死死抵在自己脖颈处。 这下,不止杨顺国慌了,村民们都嚷嚷起来。 “冷静点,你千万冷静,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杨顺国急得就差手舞足蹈了。 两个孩童已经放走,若许舒真一个想不通,死在岸上,没了祭品,那就全完了。 “行行,答应你,答应你……” 杨顺国急得跺脚。 随即,他引着几个心腹离开,商量着怎么破局。 商量来商量去,都没好办法。 现在,那铁笼子反成了许舒的保护伞,隔着笼子,想突然下手,控制许舒都不行。 局面僵持,不知觉,吉时已到。 炮声没响,河心忽然爆出一个巨大的漩涡,紧接着,激昂的象鸣声传来。 湖心异象一生,下河村的村民们立时做了鸟兽散,只剩二三十死硬份子守在原地,皆面生惧色。 杨顺国两股战战,来到祭台上,高声说着献祭没立即开始的缘由。 “不止能托梦,还能听懂人话。” 许舒轻声嘀咕。 杨顺国说完,河心异象立时消失。 “老几位,别这么站着了,坐着聊会儿吧。” 许舒放下改锥,冲杨顺国等人招呼道。 杨顺国一干人心事重重,哪有聊天的兴致。 许舒不再劝,自顾自道,“实不相瞒,我这次自愿换两个孩子,是为自己挣一桩功德。女法师说了,祭神者,神必济之。 我这辈子潦倒得狠,没什么指望,但这次的功德,足够我下辈子过上好日子,法师还说……” 下河村上下,最信鬼神之说,他这话匣子一打开,杨顺国等人听得入迷,紧绷的神经缓缓松弛。 有那定力差的,还跟着聊起来。 时间就在这“你一言,我一语”中,缓缓流逝。 “……照小兄弟这么说,被献祭是天大的好事。 若我被献祭,没准下一辈子我也是个地主,最差也得是村长啊。 村长,实在不行,要不我去献祭河龙王吧。” 一个粗壮的疤瘌汉子悄声道。 杨顺国朝他屁股就是一脚,“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性,你踏马也配?” 就在这时,河心凄厉的鸣响再度传来。 杨顺国奔上祭台,从怀里取出一块老旧的链式怀表,对着河心高声喊,“就差半小时了,您老再忍忍。” 河心再度恢复平静。 杨顺国坐回笼子边,着急地看着许舒道,“后生,那法师是哪座道观的,你说她修的那个九阴真经,真的能生儿子?” 许舒正色道,“我听法师说过一句,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许舒正说着,杨顺国等人全现出死灰色,瞳孔放大。 许舒心里咯噔一下,阵阵阴寒气从后背袭来,他缓缓转过头来,只见一个磨盘大的蟒头竖起在三米开外,一对阴冷的三角眼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巨蟒虽紧闭着嘴巴,依旧有扑面的腥臭传来。 巨大头颅阻碍了视线,他根本看不见祂全部身量。 “这也太,太逆天了吧。” 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此刻,这恐怖的怪物当前,他心中已慌乱如麻。 “吼!” 祂满是黏液的嘴巴张开,露出匕首般尖利的獠牙,喷出腥臭的“飓风”,许舒整个人被吹得贴在笼壁上,改锥也脱手飞出笼外。 祂一口咬住笼子衔接的那块生铁,调转身子,朝河中扑去。 巨大的蟒头几乎贴着铁笼,阴冷的三角眼死死凝视在许舒身上,仿佛带着人类的情绪。 许舒不停地给自己心理暗示,同时也在观察祂。 直到入河,许舒才看清祂的全部身量。 祂长达二十一米左右,身形如水桶。 他记得,前世有记载的最长的森蚺,也才十五米,身形的粗壮程度,更是远远比不上这条。 如此体量再加上灵智、邪术,和一条蛟龙也没多少差别。 段阔海扛得住么?我是不是在作死? 咕嘟,咕嘟,发散的意念很快被侵入嘴巴的河水击散。 他赶忙闭住嘴巴,调匀呼吸,双手紧紧抓住笼壁,任由祂拖着自己在河中劈波斩浪。 水流的冲刷,让许舒通身皆痛。 紧接着,胸腔又传来火辣胀痛,耳膜也剧烈蜂鸣。 时间仿佛过去一年,直到许舒眼前出现幻象,鼻腔终于再度吸入空气。 他张开嘴巴,贪婪地呼吸,同时也睁开眼来,打量四周。 “这就是龙王庙,这也太简陋了,就是个建在大青石上的一间大破房子,嗯,那是什么。” 许舒盯着房屋正中那个半米多高的水泥墩子,只觉这玩意儿出现在此处,很是突兀。 他正沉思,祂猛地一甩头,铁笼子飞起,正砸在水泥墩上,摔得许舒眼冒金星。 与此同时,一堆废铁被铁笼子撞飞,砸落在地。 许舒定睛看去,那堆废铁中夹杂着两具干枯的尸骸,仔细一想,哪里是什么废铁,分明是一个被压扁的祭笼。 瞬间,许舒想明白了,“这孽畜要的不是活人,而是活血。这水泥墩子,就是一座简易祭台。” 他压住恐慌,打量祭台,只见一条几乎规则的深褐色的印记,从台面一直蔓延到地面,在一个微微坟起的地方收尾。 他暗叫怪异,连人带笼一起压扁,血液流溢,应该是发散的,不可能有这一条规则的血迹。 “莫非那坟起处藏的东西,有吸附血液的能力,才导致了这条规则印记的产生?” 许舒才窥到关窍,祂巨大的尾巴已高高扬起便待砸落。 “等等!” 许舒惊呼。 祂扬起巨大的头颅,悬在半空,血红的三角眼中满满的蔑视。 “道兄,你费尽心机,让我换了那对童男女,你要什么,我知道。我要什么,道兄你未必知道。” 许舒貌似镇定,心中已万鼓同擂。 许舒千算万算,没算到这妖孽亲自下场,把自己拖进水中。 距离景程说的三个小时,至少还差半个小时,可眼前这孽畜要他性命,只在瞬息之间。 不待祂给出反应,许舒飞速接道,“道兄可知我为何非要等到正午,才肯让他们将我丢入河中? 道兄可知我为何答应以身替那俩孩子,天下岂有不怕死之人? 道兄可知你因何无法侵入我的梦中? 道兄,机缘已至,切勿错失。” 一套连招,祂猩红的眼睛第一次现出迷惘。 忽地,它头顶的一个肉瘤忽然分出一道黑气,直扑许舒。 黑气才击中许舒,倏地退回,险些溃散。 许舒想起一事,取出秦冰赠的那枚杏黄符扔在地上。 黑气再度扑来,许舒脑海中多了一道意念,“你到底是何人?” 它选中许舒,正是因为祂无往不利的托梦秘法,竟对许舒失效,因此祂怀疑许舒是传说中的灵体。 “同是求道之人,道兄何必刨根问底。” “你不是官府的人?” “我辈志在参修大道,如何肯自甘堕落,为官府鹰犬?我不过是听说了道兄的存在,才和他们混在一处。再说官府的鹰犬,又岂会舍己救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 “道兄勿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我坚持正午献祭,其实是想逼道兄现身,看道兄是否畏惧正午烈阳,以此,考教道兄的实力。 现在看来,道兄的实力不俗,令我满意。 我肯以身相替,不为救人,只为和道兄一会。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为的就是遍寻道兄这样的存在。 至于道兄因何不能侵入我梦中,这是我的秘术,不能告诉道兄。 总之,若我连这点本事也没有,就不配来见道兄,谈这桩生意。” “生意?” 祂完全弄不清许舒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偏偏觉得许舒的话句句在理,让祂不由自主生出探究的欲望。 “我给道兄说个故事吧……” “给你一分钟。” 许舒暗暗着急,拖延大法要失灵了,“道兄何必着急,如果我的故事不能让道兄满意,道兄取我性命就是。 何况,蒲河近在咫尺,道兄进退自如,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也罢,我就给你时间,看你耍什么花招。” “三年前,我到过这么一个国家,那里有铁龙可以在一夕之间,运载千人到数千里之遥,有铁鸟可以运载数百人,一夕飞越万里苍穹……” 许舒描述的是地球见闻,他文采不错,祂听得入神。 铺陈地球见闻近五分钟,祂渐不耐烦,许舒赶忙转上正题“……剑阁山上有一妖僧,修炼多年,卡在瓶颈,非要频繁盗取处女玄阴,才能功成。 为此,妖僧不惜铤而走险,频频入室采香窃玉,结果被官府鹰犬击成重伤,幸得我所救…… 经过我的点拨,他化作术士,来往于富贵之家,获得极大名声,有豪富者在剑阁山上,捐修寺庙一座。 妖僧卖弄手段,俘获无数信众,寺庙香火日众,信徒渐多。 那时,妖僧已无须再去盗取玄阴,有的是妖女娇娃愿意和他修欢喜禅。 妖僧为答谢我,传我一套秘术,道兄入不得我梦境,便是这般缘故。” 第8章 激战 “这和你说的生意有什么关系?” 祂口中喷出白息,已按捺不住要拍死许舒。 许舒忙道,“故事里的妖僧之路,就是我要和道兄谈的生意。” 祂怔了怔,扬起的巨尾缓缓落地,越想越觉有搞头,“你的意思是让我效仿妖僧,可我这等体量,如何能入得富贵人家宅第。” 许舒道,“妖僧有妖僧的路,道兄有道兄的路,且道兄前半段路走得不错,比如慑服下河村村民,又比如修建这龙王庙。 但后面的路走窄了,献祭和恫吓怎能比得过朝供和信仰。 依我之见,道兄要做的是施展本事,惠泽乡民,再时不时给富贵之家托一托梦。 随着时间推移,口口相传,龙王庙的香火还怕不盛? 只要香火旺盛,扩建龙王庙易如反掌? 扩建之后,庙宇广大,香客众多,银钱广进。 有此为根基,道兄收一二乡民为腹心,何处买不来几个童男女? 如此操作,上下无碍,乡民不告,官府不究,才可持之久远。” 祂听傻了,翻来覆去地想,都觉得许舒给出的办法,比自己弄出的献祭高明十倍不止。 “这真是个天生的坏人啊!不行,和这样的坏人打交道,我会不会太危险?” 祂忧心忡忡,但又拒绝不了许舒描绘的美好愿景,又传出意念道,“你想要什么?” 许舒微微一笑,目光悠远,“我曾经拥有过一切,转眼都飘散如烟。 金银钱财,功名利禄,于我如浮云。 道兄应该懂我。” 祂暗道,“原来是想要托梦秘法,可惜,纵我想传,你也学不会。” 祂传出意念道,“这个简单,只要你助我成事,我自不会亏待你。” “终于忽悠瘸了。” 许舒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当务之急,是要应对官府的进剿。不过有我运作,道兄无忧。只是道兄得暂避风头,等风声过去,咱们再按部就班。” 他看得出来,祂有人类的智慧,但绝不属于老奸巨猾那一拨。 眼下,祂已被忽悠瘸了,许舒觉得犯不着让段阔海来硬拼,能设的局太多了。 他正要催促祂先撤,扑通一下,庙顶多出个大窟窿,段阔海临空跃下,高声叫道,“好小子,吓死我了,还以为你死了呢。哈哈,把心放肚里,剩下的我来摆平。” 便见他持一根丈八长矛,凌空激射祂。 祂狂怒,巨尾一甩,誓要把许舒拍成肉泥。 许舒闭目待死,恨极了猪队友。 段阔海长啸一声,掌中长矛一扫,抢先一步,扫开铁笼。 随即,段阔海身子如按了弹簧一般,原地拔高三米,长矛凌空扫出,正中祂的巨尾。 他一个卸力借力,高高跃起,跃上祂的阔背。 祂剧烈地扭摆身躯,段阔海却似长在他身上,任凭他如何要摇摆,始终无法摆脱。 整个龙王庙被撞得剧烈摇晃,断石乱飞。 祂见甩不下段阔海,开始满地打滚,这下,段阔海不得不抽矛而出,腾空再上。 段阔海避开扑击,出手如电,一连在祂庞然的身躯上,刺出五六个血洞。 祂狂吼不绝,知道奈何不得段阔海,怨毒无比地盯一眼许舒,身躯一摆,朝河中扑去。 庞然的身躯,游走极速。 砰,砰,几个陶罐落在庙门前,大量黑色火油流了一地,蔓延至河岸边沿。 嗖,一支火箭射中火油,顿时腾起冲天大火,挡住祂去路。 祂天性畏火,不停后退,段阔海挺矛杀来,祂竟克服生物本能,硬是朝着火海冲去。 噗,噗,长矛又在蟒躯上钻出数个血洞,祂还是拖着烧着的身子,冲进蒲河,掀起滔天巨浪。 段阔海急得腾身而上,要跃过火海,扑入水中。 那祂竟不逃走,腾起巨大的头颅,怒视着段阔海,似在等他来战。 “段队,不可。” 许舒疾呼,“这孽畜身体庞大,在地上看似行动快捷,实在不是他的全部实力。在水里,能借浮力,祂比在岸上灵活十倍。” 段阔海立在汹汹烈火边上,愤恨不已。 就在这时,那祂竟然张开嘴巴,吐出结结巴巴的人声,“我…要……你们都……下来……受死,若……是不下,我屠尽……下河……村……” “这是气得开始说人话了?” 段阔海惊愕不已。 许舒道,“蛇类没说话的器官,这是气波震动水波,模拟出的声波,这孽畜会的挺多。” “还聊,段队,得通知下河村紧急疏散。” 一根绳子从屋顶破洞垂下,秦冰附绳滑下。 “不来……我走……人死……村灭……” 祂卷动身形,河面升起水墙。 许舒朗声道,“段哥,我知道这庙里藏了一件宝贝。” 说着,他麻利地捅开铁锁,出了铁笼。 此话一出,水墙倒卷,祂冲出河面,疯狂朝庙门方向冲来。 许舒高声道,“段哥,水泥墩子下面,那深褐色的坟起,帮我砸开,里面有宝贝,别弄伤了。” 段阔海掌中长矛如毒龙探出,吻在地上,坟起的青石应声而裂。 哗啦啦,祂卷出大量的河水,硬生生冲散了火海,轰地一下,祂游上岸,狂冲而来。 许舒扑向地面炸开处,伸手一掏,拽出一片颜色暗沉的纯金色树叶,猛地一个翻身,抱着秦冰翻过水泥祭台。 砰的一声,巨大的尾巴砸在水泥台上,粗厚的祭台瞬间垮塌大半。 “死来!” 运气多时的段阔海一声断喝,长矛飚射,在空中荡着长音,宛若白虹贯日,击中祂头颅。 砰的一声巨响,长矛射破头颅,钉穿地面。 祂剧烈挣扎,腥白的脑浆哗哗外流,数秒后,庞然的身躯停止了挣扎。 “呼,终于完了。” 许舒才站起身来,被秦冰拉到身后。 下一瞬,祂头顶处的一个巴掌大的鲜红肉瘤破开,一道黑气腾地扑出,直取许舒。 “果然是寄兽怨灵。” 秦清冷喝一声,素手轻挥,两张杏黄符扑出,黑气立时倒卷,杏黄符紧追不舍,一左一右死死跟随。 僵持数息,两道杏黄符终于困死黑气,一左一右死死挤压。 那黑气竟现出人形,是个眼窝瘦削的中年,他面容扭曲地挣扎,张开嘴巴怒骂着,却发不出声音。 然而杏黄符一点点合拢,最后两符紧紧贴合,砰地一下,黑气迸散,满室生风。 紧接着,一些淡淡光点随风飘散。 下一瞬,许舒发现绿戒上,缓缓浮现出不少光点。 段阔海、秦冰毫无察觉。 许舒呆若木鸡,他惊讶的不是绿戒有了变化,而是这世界上竟真的有鬼。 “金叶子,快丢,快……” 秦冰急喝,她最先发现许舒手里的金叶子不对劲。 许舒赶忙扔了金叶子,金叶子竟不落地,漂浮在半空。 精美的叶面竟缓缓浮现细碎的裂纹,阵阵黑烟腾起,幻成中年人的形象,不甘的怒吼。 不用秦冰施法,黑烟随风消散。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原来这恶灵每年用童男女鲜血浇灌这金叶子,是为了寄灵其中,段队,你可知这金叶子的来历?” 段阔海摇头。 咔嚓一下,金叶子破碎,化成无数颗粒。 就在这时,许舒只觉绿戒一热,那无数颗粒竟朝他扑来。 他根本来不及闪避,被扑了个正着,颗粒迅速没入皮肤。 许舒只觉身体里钻进了成千上万的蚂蚁,痛得他倒在地上,不停翻滚。 “灵源入体,这也太诡异了?毫无准备,这是自杀啊……” 段阔海也急得面无人色。 “镇源丹,快,镇源丹……” 秦冰急得冷汗直冒,许舒若有个三长两短,她简直不敢想下去。 “没用的,且不说要从站里兑来镇源丹程序繁琐,就是兑来了,一去一回这么长时间也不济事了。 何况,他根本没经过任何准备,直接被灵源侵入体内,就是兑来镇源丹,也无济于事……” 许舒剧烈翻滚,身体变得滚烫无比,通体赤红,一边抽搐,一边口吐白沫。 就在他行将崩溃之际,绿戒上传来一抹冰凉。 这奇异的冰凉顺着手指,游走全身,虽不能作用于血脉,止住高热,却始终让他处在暴而不崩的诡异状态。 段阔海翻身跃上蟒身,抽出长矛,直指许舒。 秦冰如暴怒的母狮子冲上前,“你疯了?他是个学生,一切本与他无关,现在弄成这样,你要杀他?” 段阔海虎目泛红,沉声道,“小秦,你冷静些,你也看到了,他通身红遍,高热不止,源力达于四肢百骸,痛苦无比。 源力已经失控,拖下去,要么爆体而亡,要么化作异魔,永坠无间,我是在帮他解脱。” 秦冰浑身颤抖,美眸含泪,只是摇头。 段阔海一咬牙,长矛在掌中游动,便要射出,却听许舒高声怒骂,“段阔海,劳资信鸟你滴邪!” 急得孩子整出了乡骂。 段阔海惊了,“他,他还能叫出我名字,还有神智?这,这不可能!” 秦冰奔到许舒身侧,“你还认识我?” “秦老师,能不能把我丢水里,热得受不了。” 说着,许舒又吐出白沫。 “天下奇闻。” 段阔海激动不已。 “还发什么议论,赶紧搬啊。” 段阔海赶忙用一根绳子拴在许舒腰上,“好烫好烫,快赶上烙铁了。” 扑通一下,许舒入水,河面上冒起阵阵白烟。 段阔海一扯绳子,许舒浮出水面。 “段队,赶紧要镇源丹,也许能抢救一下。” 段阔海点头,把绳子塞给秦冰,冲进龙王庙,攀绳而上。 许舒浮在河面上大口喘气,河水已经不再冒出白烟,他身上的剧痛和高热,稍稍缓解。 第9章 超凡 “秦老师,我这是怎么了,段队为何要杀我?我都这样了,你不会还对我保密吧,那我真是死不瞑目。” 许舒惨兮兮说道。 秦冰急道,“你别急,我告诉你就是。你掏出的那叶子,我不知道叫什么,但此类叶子有个统称叫源叶。” “和源叶相对的是不是源果?” “是这样的。” “吃了源叶和源果,就会有超能力?” “我们叫它超凡属性,这类人统称为超凡者。” “是不是服用源果或者源叶前,有特定的步骤,如果没有这个步骤,会极为凶险?” “其实走特定步骤也会极为凶险,当然,你这种情况,更为凶险,几乎百死无生。” “几乎,也就是说还有活着的?” “是的。源果、源叶最早出现在十多年前,起源是不可知的大爆炸。这种大爆炸,发生在世界各地,后来就有了源果、源叶。 超凡先行者们,也如你一样,或自愿、或误吞,服用了源果、源叶,让源力入体。在这种原始的服用模式下,大量的食源者死去。 积累的数量多了,便有了幸存者,他们就成了首批的超凡者。 段队要杀你,不是不相信你会是幸存者。只因你的源力已快速散于四肢百骸,五内俱焚,根本就是必死之兆。” “异魔是怎么回事?” “源力入体,很容易失控,失控有两种结局,一种是暴体而亡,另一种种是身体异化,成为怪物,失去记忆和理智,统称为异魔。” “那个寄兽恶灵,算是异魔的一种么?” “不是,所谓恶灵,不过是这个世界有了源力后才出现的,他们的存在不过是死者的残魂、怨念和灵源结合的结果。 这种能托寄于动物之身的恶灵,就叫寄兽恶灵。” “您和段哥都是超凡者。但为何我看您手无缚鸡之力,而段哥像是小说话本里的侠客,有高来高去的本事。” “不同的源果,意味着不同的途径,我是辨阴士途径,段队是体士途径。” “可以说详细一些么?” “辨阴士是辨阴士途径的阶序一,因此该途径就称为辨阴士途径。达成辨阴士后,可以在黑暗中视物,掌握一些简单的祭祀手段,能用桃木剑布置简单法咒。 同样,体士也是体士途径的阶序一,达成体士后,单臂有三百斤力量,动作敏捷,拥有强大的攻击能力。” “您现在是阶序几” “我现在是辨阴士途径的阶序二,招阴人。达成招阴人后,能看见恶灵,了解诸他们的弱点和缺点,能绘制简单符箓,以此镇压恶灵。” “那段哥呢?” “段队是体士途径的阶序三,外家宗师,单臂有千斤力气,目力,耐力远超常人。” “那我会是什么途径?” 许舒生出了强烈的向往,单臂千斤之力,这是何等的哇塞。 “等你源力融体成功后,自然就知道了。” 秦冰心里一阵黯然,虽然许舒现在看着清醒,但她不认为他能渡过此劫。 “源力融体成功有何征兆?” 秦冰伸出玉手,十指纤细,指甲莹莹。 “呃,您的手挺好看的。” 许舒不知道女老师到底几个意思。 “谁让你看这个?” 秦冰啐道,玉手忽然攥拳紧握,数秒后摊开,白皙的掌心多出一个铜钱大小的浑圆。 那浑圆三分之一段呈现红色,像淤血不曾化开,余下三分之二段是金色。 “这个是源轮,超凡者的标识,用力握拳,血液压迫,就会显示,十余秒后便消。” 许舒赶忙握拳,反复试验,始终没有源轮现出。 他也不绝望,此刻他体内的热量依旧滚滚,按段阔海的说法,应该早没神智。 可偏偏他大脑清晰异常,他很清楚,这异变多半也是绿戒带来的。 有绿戒托底,他不慌。 “秦老师,源轮的金色和红色,是怎么回事?” 秦冰道,“源轮若得圆满会是完整的金色。” 许舒道,“也就是说有红色意味着不圆满,您还需食用源果或者源叶,将您掌心的源轮充满。” 秦冰点点头。 “您还知道哪些途径,您见过最高阶序的超凡者是怎样的?” “除了辨阴士途径,体士途径,我还知道盗火者途径,至于说我见过的最高阶序,就是段队长了。 灵源现世才十几年,先行者的优势未必不可追赶。从这个意义上说,所有的超凡者应该算是同一起跑线,即便有人暂时领先,也不是不可追赶……” 许舒的现状,让秦冰产生了强烈的负罪感,因此许舒但有所问,她无有不答,比在课堂上教书,还要用心。 秦冰缓缓叙说,许舒忽然没了声音,她吓了一跳,赶紧拉绳,扯到近前,凑过去查探鼻息。 “睡着了!” 秦冰懵了,源力入体何等痛苦,这厮竟睡了。 她只能坚持控绳,偏她又不以体力见长,又坚持半个多小时,精疲力竭,不得已只好将许舒拖上岸来。 许舒依旧昏睡,额头依旧高热,但不像先前烫得吓人。 她返回龙王庙,取回长绳,和许舒腰上的绳子打个死结,将长绳一头绑在龙王庙的立柱上,这才将许舒重新推回浅滩。 疲乏至极的秦冰歪倒在龙王庙的门槛石上,不知觉间,竟睡了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天上飘起细雨,秦冰有屋檐遮挡,雨滴落下,浑然不觉。 啪嗒,啪嗒,冰凉的雨滴砸在许舒脸上,他攸地转醒,精神好了不少。 一摸额头,还是烫得厉害。 “咦,这是什么?” 他发现绿戒上多了一滴晶亮的水珠。 “莫非这水珠是那些星点聚成?” 他轻轻摩挲绿戒,才碰到水珠,感觉滑滑的,黏黏的,他用力按下,那滴水珠黏在手指上,被带了出来。。 他赶紧用手接住,左看右看,就是一滴水珠,放在鼻前,轻轻一嗅,鼻息喷出,水滴化开,散成一道烟气,顺着他的鼻腔钻入。 “嘶!” 他灵魂深处在颤栗,一种难以言喻的绝妙滋味袭来。 整个人仿佛飘腾上了云端,软绵绵,轻飘飘,乐无极。 可惜这极致的快感持续不过数秒,就消失无踪。 许舒通体轻松,一摸额头,烧已全退。 他从河边爬起,淅沥沥的小雨还在下着,不远处,秦冰丰美的身段正蜷缩在门槛边,睡得深沉。 “阿嚏!” 许舒抱紧了膀子,高烧才退,寒意袭来。 正是初春时节,温度极低,他浑身湿透,冷得厉害。 他赶紧钻进山神庙,绕过祂恐怖的身躯,拾捡先前大战散落各处的木料,断梁,架好柴堆,不得已喊醒秦冰,问她要火柴。 秦冰迷迷瞪瞪醒来,怔怔半晌,忽地朝他额头摸去,喜道,“退烧了!伸手我看!” 许舒伸手,紧紧攥拳,张开,手中果然出现一道淡色的圆形。 他激动地一把抱住秦冰,又赶忙松开,高声喊了起来。 秦冰面色微红,冷声道,“别高兴得太早,看你掌心。” 许舒惊讶地发现掌心的圆形已消失不见,他诧异地看向秦冰。 秦冰道,“只能说明源力融体不充分,你的源轮并不稳固。但是你这种情况,我从来没听说过。 融体只有成功和失败两个选项。失败,要么血崩而亡,要么挺过血崩,成为异魔。 而你现在,虽然凝聚出了源轮,但源轮不稳,处在融体成功与失败之间的状态,实在诡异。” 许舒暗忖,“莫非那水滴有助益源力融体?只是因为量太少,所以融体未竟全功。” 一阵风吹来,他打个寒颤,赶紧点燃篝火,脱下湿漉漉的衣衫,只留一条平角底裤。 他高大健硕,长腿窄腰,腹肌分明。 秦冰是新式女性,虽觉许舒大胆,并不作小女人状,而是平静地欣赏。 许舒是外来的灵魂,也不觉羞耻,一边在篝火边晾着湿衣,一边问,“秦老师,按说我觉醒了源轮,应该有超凡力量,那我的超凡力量在哪儿呢?” 说着,他用力挥拳,“我并没有感受到力量的提升。” 秦冰道,“说明你不是体士途径。” 说着,一张杏黄符从她手中飞向许舒,绕着他身子飞行一圈,“你感觉到什么?” “什么也没感觉到。” “证明不是辨阴士途径。” 许舒很失望,“难道是因为融体不充分,所以我还没有觉醒超凡属性?” 秦冰道,“源轮现,一定会觉醒超凡能力,至于是哪种途径,还要再试验?” “试验什么?你,你好了?” 段阔海忽然从大门方向走来,一脸的仆仆风尘,衣衫湿透,诧异无比地瞪着许舒。 第10章 学士 秦冰说了缘由,段阔海察看了许舒的源轮后,啧啧称奇。 “可惜不知道觉醒的什么能力?” “巧了,我特意查了秘典,你那叶子有个名目,叫帝坟叶,顶级源叶,觉醒的是学士途径。” “学士途径?怎么个意思。” 段阔海道,“觉醒学士超凡属性,会有绝佳的记忆力和理解力,用好了,不同凡响。” 许舒略感失望,他更想要的是段阔海这样实实在在的强大武力,“学士途径的其他阶序又是怎样?” 段阔海道,“阶序二好像是观察家,后面的不清楚,源力出现才十几年,所谓途径,阶序,也不过是超凡者们自己总结的。 现在看来,体士途径最多。 多了就不值钱,而学士途径,我接触的超凡者,你是第一个。 其实,每一条途径,越到后面的阶序,威能都会越可怖,哪条阶序的高阶会更强,现在看来,都是未定之数。 也许到达最高阶序,能超越凡俗,比肩神明。” 段阔海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红色圆盒朝许舒递来,“镇源丹,不过,现在看来,你好像用不着了。不过既然是为你讨的,你拿着吧。” “真讨来了?” 秦冰道,“攒的那点功点,耗得差不多了吧?” 段阔海点头。 许舒不接,“这镇源丹做什么用的?” 段阔海道,“顾名思义,镇源镇源,服用后有镇压源力的功效。不要以为觉醒源轮,就没有源力失控的风险。 超凡这条路注定永远伴随着和失控做斗争,而这镇源丹,能一定程度地将处在失控边缘的超凡者拉回来。” 许舒摸了摸篝火架边的衣服,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一边穿衣,一边道,“我适才那种情况,镇源丹有用么? 段阔海摇摇头,“多半无用,但总要一试,行了,赶紧拿着吧。” 许舒摆手,“既然无用,我要来做甚?段队,你您若真想给我报酬,让我加入你们队伍吧。” 段阔海人不错,秦冰也能处。 主要原因,许舒不想失去和超凡圈子产生联系的唯一途径。 段阔海笑道,“就知道你小子脑子好使,我可以答应带你出任务,但一时半会儿落实不了编制。” 许舒有勇有谋,主要是品质不错,他很满意。 更何况,有一条别具一格的途径。 即便许舒不提入伙,段阔海也会想办法将他归入队伍。 “没编制总有薪水吧。” 许舒接过秦冰递来的钱包,想起过往的潦倒,心里发怵。 “没编制,只能从办案经费补贴一些。” “多少?” “这个,我查查。” 段阔海越说越心虚。 “编制的事情我来想办法,时间差不多了,再不回去,又得在这里过夜。” 秦冰懒得看他们商人一样讨价还价。 “稍等。” 段阔海来到蟒头位置,长矛一扫,两只锋利的獠牙被切下。 紧接着,他又划开蟒腹,摘出一个热腾腾的西瓜大小的蛇胆。 “都是好东西啊。” 段阔海取出布袋装了。 三人出龙王庙大门,乘坐段阔海划来的小船,返回祭台。 一个小时后,祭台四周,围满了下河村村民。 巨大的柴火垛上,磨盘大的蟒头,被架了上去,一桶火油泼上,顿时燃起冲天大火。 被恶灵寄身的巨蟒,发育得实在太过可怖,为怕惊骇民间,不敢让祂显露全身,但又必须抚慰人心,段阔海做主,砍下头颅,当众焚烧。 随着巨大的蟒头化作滚滚黑烟,人群被分开,下河村村长杨顺国被晁江率领几个治安官押解着,朝一辆囚车走去。 杨顺国戴着手铐,脚镣,高声呼喊,“乡亲们,我冤枉啊,我这也是为了下河村啊,你们不能忘恩负义啊……” 河龙王一死,下河村村民没有了生存危机,官府的威严重新确立。 虽然不少乡民认同杨顺国的话,王法当前,无人敢出头。 晁江一行远远向段阔海三人行了一礼,押着杨顺国上了囚车,转身离开。 亢,亢,亢,边三轮碾过泥泞,东倒西歪。 段阔海歪在挎斗里,左摇右晃,睡得鼾声四起。 秦冰则紧紧抓着许舒腰里的衣服,努力和惯性做着斗争,时不时磕磕碰碰,愤恨地瞥一眼抢了她专属宝座的段阔海。 天黑定时,边三轮停在同乐路上一家废弃修理厂前。 这是一座大红的砖瓦房,院子很大,四周角落堆满了杂物。 段阔海下车后,让许舒把车开走,明天找时间开过来检修。 段阔海才撤,秦冰坐回挎斗。 半个小时后,许舒送完秦冰,回到了自己的家,一座窄巴的独门独院。 这是他打了半辈子仗的便宜父亲,唯一留下的家当。 下了一斤面条吃了,洗刷一番,他在床上躺了,推开窗户,放入晚风和星空。 他开始盘算前路,想着想着,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段阔海脖子上挂着一条印花毛巾,站在浣洗池边,压水准备刷牙。 许舒提着两袋热气腾腾的酸菜包子,和一大桶小米粥走了进来。 段阔海惊道,“你不去上学,来这儿作甚?修车等放学了再来也成。” 许舒让他先洗刷,晃了晃手里的吃食,示意边吃边说。 段阔海洗刷完,两人就在院子里的杂物棚,支了张破旧四方桌,吃喝起来。 许舒三口两口吃完,放下筷子,道出来意。 “学本事?跟我?” 段阔海惊讶地看着许舒,“不是我敝帚自珍,这玩意儿没办法教,你是学士途径,我是体士途径,源力都不同,就是我肯教,你也学不了。” “高深的学不到,学点防身技总行吧。” 他知道源力才是关键,学段阔海那高来高去的本事,是不现实的。 但拥有超越普通人的战力,还是可以努力一下的,至少,下次再遇上曹达明,不用张星在一旁张牙舞爪。 “我教你一套小擒拿术,收拾三五毛贼易如反掌。不过,你小子就拿这个来求艺?” 段阔海晃了晃手里的酸菜包子。 许舒哂道,“这不是穷嘛,等段哥您发了补助,我请吃好的。” 他日子确实过得紧巴。 昨天临入铁笼前,他把钱包交给秦冰保管,里面有不到七元钱,是他前任两个月的生活费。 但那种顿顿馒头咸菜的日子,他受不了。 段阔海讪笑,“你的补助我一定发,但得等十三号,我发了薪水再说,暂定一月五元吧。” 这个价码,许舒不知说啥好。 时下,一个才入职的中学教师,月薪是十八元左右。 段阔海给他开五元,绝对不高,也说得过去。 “不是我小气,实在是你嫂子看得紧,全靠我从烟钱里抠,我不抽红梅,野狼得抽吧,只能抠出这五元。” 段阔海满面真诚。 许舒打量着荒废的修理厂,心里打鼓“段哥,咱到底是个什么队伍? 经费少不说,这办公地点也太寒碜了,如果是草台班子,我就不往里掺和了。” 段阔海取出有两道竖杠的铁制胸牌戴好,“这玩意儿你总见过,草台班子能有这个?第九小队草创,经费紧张,你要理解。” 从下河村回来的路上,秦冰给许舒普及过等级制度。 他知道体制内有五个等级,以金银铜铁铅制成的胸牌,区分上下。 与此同时,每等又分正副级,正的胸牌有两道竖线,副的只有一道竖线。 那天听课的谭副社长,铁牌一竖,而晁江这个基层治安室室长,则是铅牌两竖。 按许舒的理解,晁江是个正股,谭副社长是个副科,段阔海就得是正科。 如此一算,他肃然起敬。 不管什么年头,哪方世界,段阔海绝对算基层体制的强力人物了。 许舒收了小觑之心,“那咱们第九小队有多少人枪?” 段阔海道,“第九小队新成立,目前只有我和小秦两人,一个队长,一个副队长。” 许舒难以置信地看着段阔海,“感情你们俩官,管我一个兵?” 段阔海摆摆手,“别那么自信,你这个兵当成当不成还不一定。行了,不扯别的了,不是要学小擒拿术么,那就来吧……” 段阔海从东厢房抱出一个一人高的木头人,木头人双脚插在一个黑色底盘内。 底盘内灌满了沙粒,做成个不倒翁结构。 木头人通身标注了许多穴位、经络,此物正是段阔海早些时候的练功用具. 当下,段阔海就着这个木头假人,给许舒讲起了人体的骨骼、关节,经络、穴位。 许舒一凝神,学士的超凡属性立时显示妙处来。 他脑海中仿佛出现一片纯白空间,段阔海所说的字字句句,自动在纯白空间浮现。 第11章 预考 许舒的意念如一条贪吃蛇,扑过去,迅速将那些字字句句吞吃掉。 不过一个多小时,段阔海发现自己竟教无可教,感叹道,“真是绝妙的超凡属性,我若是有这样的理解能力,当能成为外家宗师第一人。” “您的意思是体士阶序三的外家宗师,实力也有不同?” 许舒一拳打在木头人涌泉穴上,木头人倒伏后,倏地弹回,他赶忙避开。 段阔海坐在椅子上,抱着个罐头瓶做的茶杯咪一口,道,“这是自然,源力很玄妙,但绝不是有了源力就可以坐享其成,摒弃后天努力。 行了,我得回家一趟,你自己练着吧,里面有炉子和米,中午饭你自己解决。” 说完,段阔海骑着自行车,晃晃悠悠去了。 许舒继续对着木头人狠下苦功。 很快,许舒便体会到了什么叫超凡属性不能摒弃后天努力。 学习小擒拿术,要诀和关窍,他都能快速掌握,但理论和实践的结合却不能一蹴而就。 练到正午,他去后厨看了看,只有半袋米,一瓶酱油,外加一口黑漆漆的地锅。 他本不耐烦自己烧火做饭,但一想到囊中羞涩,只能老老实实自己生火,洗锅,焖饭,就着酱油,填了肚子。 吃饱后,小憩一觉,他又开始训练。 修炼无日月,转眼,三天过去了。 这天傍晚,段阔海安顿好家里,回修车厂值夜,正瞧见许舒蹲在地上修理那辆边三轮。 “怎么,不练了?” 这几日,他每次回来都能瞧见许舒在刻苦练习,暗暗嘉许。 “段哥,咱们走两招。” 许舒走到浣洗池边,压水洗手。 段阔海笑道,“看样子是练成了,试试就试试。” 两人隔着两米站定,许舒率先出手,一招毒龙探海,直取段阔海脖颈。 段阔海闪身避开,同样也是一招毒龙探海。 他刻意降下速度和力道,竟也被许舒避开。 两人来来回回过了十多招,都只限于小擒拿术,最后,却是许舒一指穿过段阔海腋下,点在他后心,结束战斗。 “好一招白驹过隙,怎么来的?” 段阔海大声叫好。 虽然许舒那一指力量和速度都一般,但若是换成匕首,能要人命。 关键是,这招他没教过,而是许舒自己由小擒拿术上,自己生造的。 许舒笑道,“瞎改的,段哥,我这两下子对付三五个街痞,没问题吧?” “太没问题了,你小子本来就身强体健,力量不俗,小擒拿术被你练成这样,对上才觉醒的体士也未必不能走上几招。” 段阔海拍拍裤腿上的灰,“练成了就赶紧回家,我这儿平时没什么事儿,有事儿会招呼你的。” 许舒太能吃了,他留在杂厅的半袋米,是他一个星期的早饭。 这才两天,米袋已被丢进柴火堆。 叮铃铃,秦冰骑车进门。 她今天穿着一件杏黄色排扣风衣,白皙修长的脖颈处围着一条浅色丝巾,下身是一条笔挺的女式正装长裤。 敞开着的风衣,完美地展现了修长美好的身段,和丰满的臀形。 “你还真在这儿,快填志愿,结业考了,这也不当回事儿?” 她也是今天下午才知道,许舒一直没去学校。 剿灭河龙王,她和许舒都耽搁了一天。 回到学校,她兑现承诺,帮许舒跟六班班主任王长保做了说明。 这几日,六班没她的课,她也就没和许舒照面。 直到今天放学前,才听苏柠说许舒好几天没上课了。 “填志愿,结业考?” 许舒又消化掉一段记忆碎片。 三年前,大周立宪,教育体制也发生巨大革新。 以往的旧式学堂被大量废除,新式学堂得到大力扩充。 鉴于师资力量不足,许多新式学堂高中毕业的学生,直接转为初高中老师。 据他所知,秦冰也只是高中毕业。 教育体制革新后,新式学堂的高中毕业的学生成了香饽饽。 他们填完志愿,参加完结业考后,只要成绩过得去,都会被按志愿分配。 因为这个才改制的国家,各行各业都急需新式人才。 除此外,新的抡才制度也得以确立,也就是预考——大考制度。 所谓预考,顾名思义,是一场预备考试,过线后,才能参加大考。 而通过大考,便能升入大学。 整个大周,三十二郡,四万万丁口,总共也才百余所大学。 春申便有一座,为春申大学,颇为著名。 这年月,能考上大学的,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因为通过预考的成功率太低,像三六班这样的差生集中营,没有一人准备参加预考。 “秦老师,我想参加预考!” 许舒忽然有了目标。 不为别的,一旦成为大学生,前途肯定有保障,至少不用为生计发愁。 而他参考的底气,不单是来源于觉醒的学士超凡属性,更多的是,他自己前世本就是个书虫,积累深厚。 参加预考,他选理科,只需考国文、西文、数学、物理、化学、生物。 除了西文外,他都不用费太多工夫,至多花些时间来熟悉题型。 唯一要用功的西文,据他所知是个四不像,融合了前世欧洲各国的语系,很是难搞。 不过有学士超凡属性在,他觉得自己有一搏的机会。 “开什么玩笑!” 秦冰差点从车上掉下来,“你知道预考有多难,我连考两次……咳咳, 即便你觉醒了体士的超凡属性,也绝不可能在三两天内,完成预考准备……” “您还没二十五?” 据许舒所知,预考分两类,一类是二十五岁以下参考,一类是二十五岁以上。 两者区别类似于,全日制和成教。 而二十五岁以下生源,涵盖的群体实在太过广泛,既有应届高中毕业生,也有往届落考考生,还有数量庞大的旧式学堂的学生。 录取者极少,竞争压力巨大。 秦冰玉面含霜,调转车头就走。 许舒赶紧拦下秦冰,“开个玩笑,您还当真。话说我那编制的事儿……” 他急着加入段阔海队伍,赶紧挣工资还在其次,主要是想先混个官面上的身份。 “您都要参加预考了,还朝我要什么编制?” “我这不是开个玩笑么?您……我去也是瞎凑热闹。” 他赶紧捧着唠。 秦冰面色稍霁,从风衣口袋取出个大红色的首饰盒,扔给许舒。 许舒打开,里面躺着一块钢链男士手表,造型精美。 段阔海眼睛一亮,“牡丹表,上次在恒隆商场看了,要一百八十多。小秦,你不对啊,这也太厚此薄彼……” “一百八十多?” 许舒张大嘴巴。 秦冰笑道,“段队,下河村的案子结了,咱们得了功点,许舒可什么都没得上。” “是啊,秦副队重情重义,段队肯定不遑多让。秦副队送了牡丹表,段队,您刚才说多少钱来着?” 许舒来拉段阔海。 “诶呀,我肚子疼,你们聊。” 段阔海捂着肚子朝茅房方向遁走。 秦冰莞尔一笑,骑着自行车去了。 许舒无语,知道从段阔海这铁公鸡身上定是拔不下毛,踹响边三轮,朝家赶去。 他回家取了身份证和学籍卡,赶去城南区教育大楼。 忍痛缴纳一元五角,办下一类预考证,又去到国立图书馆,借来大量学习资料,重点放在西文学习上。 他先做了几套试卷。 不出所料,理科类要考的国文、数学、物理、化学、生物,西文六科,前面五科都不能给他造成太大困扰,顶多是需要熟悉题型。 而西文纯粹是记忆类的科目,他本就有不错的英文功底,再有学士途径的超凡属性相助,不过两日工夫,便彻底弄通的西文。 最后一天,又做了几套试卷后,他已成竹在胸。 ………… 三月二十三,上午,育英中学,第二十三考点。 阳光铺满书桌,许舒牵笔引文,笔尖轻吻试卷,映出一排排墨蓝色的文字。 第一场考国文,许舒进行得很顺利,一口气做到第十三题,才被一篇不熟悉的七言律诗拦住。 此题第一小问,问的是作者名,许舒毫无映像,只能略过不写。 诗句分析,他做得头头是道。 一个半小时,他已做完全全部正题,只剩了最后一道附加题。 才看清题目,许舒怔住了,笔尖悬停良久,心中满是疑惑。 上午十一点半,国文考试结束,许舒收拾好文具,拎起背包,才走出教室,肩头被人拍了一下,转头一看,却是苏柠。 第12章 费老 苏柠穿着一件鹅黄色的羽绒服,配着一条修身的牛仔裤,踩着一双小白鞋,娇俏无比。 “苏老师,您也参加预考?” “什么叫我也参加预考?我不配?倒是你怎么混进来了?” 在苏柠的印象中,许舒的功课很差。 “重在参与,重在参与。” 许舒抬手看表,“时间不早了,您忙。” “咦,最新款的牡丹表。” 苏柠的柔荑很自然地攀上许舒的手腕。 “嘿,你们干嘛呢。” 许舒抬头,秦冰正拾级而上,走到近前,轻轻在苏柠腰上拧一记,凑到她耳边道,“大庭广众,知不知羞。” 苏柠眨了眨眼,趁势收手。 秦冰盯着许舒道,“你还真来凑热闹。” 她是看见那辆边三轮,找过来的。 “冰,啊哈,真是你啊。” 一个白面青年快步从西面走来,他穿一身考究的正装,胸前挂着一块铅牌,中有一竖。 许舒认出来人,正是那天在校园里追赶秦冰的张少杰。 “他也来参加预考?” 秦冰皱眉。 “一纸文凭大如天。” 苏柠眨了眨眼。 “苏小姐也在,真巧,这位是?” 张少杰近前,在许舒身上来回打量,忽然瞥见他风衣左袖口处的一条银线,眼睛一亮,“近卫军退役军官常服,银标。原来是功勋之后。” 说着,冲许舒伸出手来,“鄙人张少杰,现任春申铁路署调度二室副室长。” 许舒伸手和他一握,“许舒,待业青年。” 他本想实话实说,奈何秦冰眸光迫人。 他今天穿的这件风衣,是许父压箱底的衣服。 他自己不识得这件衣服的来历,没想到被张少杰喝破。 “大家都来参加预考,这是缘分,已到饭点,几位可否赏脸,我做个东道如何?” 张少杰热情相邀。 秦冰正要找借口,许舒抢先答应。 他兜里就剩几角钱了,早上吃碗炸酱面,想花一分钱加块干子,都没舍得。 这会儿遇上免费的午餐,他找不到不去的理由。 “我嘴刁,怕给张兄添麻烦。” 苏柠搂着秦冰悄声道,“这回总不是我卖你,谁叫你那倒霉学生不争气。” 张少杰喜道,“东荟楼,厉家菜,不知合不合苏小姐口味?” 苏柠眼睛一亮,“厉家菜不是想吃就有吧?” 张少杰道,“那是自然,厉家历代宫廷御厨,想要吃上一餐,非提前月余预约不可。不过,我们署常年在那处宴请,张某在东荟楼还有几分薄面。我先去安排一番,静候几位。” 说完,张少杰快步离开。 “要去你们去,我可不去。” 秦冰拔腿要走,苏柠示意许舒拦住。 许舒视若不见。 苏柠没好气道,“你不会以为张少杰想请你吃饭吧。” 许舒阔步朝台阶下走去,“管他请谁呢,反正是答应请我了,我去了,还能撵我出来不成。” 说着,他已跨上了边三轮,一脚踹响发动机。 秦冰和苏柠相顾无言,谁也没见过这样的厚脸皮。 苏柠道:“你若不去,张少杰灌他两杯酒,只怕他什么都说。” 说着,苏柠硬拖着秦冰上了车,把秦冰丢进挎斗里,自己在许舒身后坐了。 边三轮亢亢数声,冒着黑烟,向东荟楼驶去。 二十分钟后,边三轮在一幢五层高的东荟楼前停下。 东荟楼的整体造型,和黄鹤楼很像。 入得楼来,大厅富丽堂皇,穹顶极高。 最让许舒惊讶的是,大楼里居然有电梯,报了张少杰的大名后,便有身着考究正装的侍者引着他们进了电梯。 上到五楼,又有侍者接引他们到甲五号桌,张少杰已在此安坐。 “如何,这东荟楼可还入得几位的法眼。” 张少杰乐呵呵地道,眼神几要黏在秦冰那张嫩如凝脂的俏脸上。 “好地方。” 许舒由衷赞叹,紧走几步,到西边露台,扶栏眺望,淞闵江雄浑江景尽在眼前。 湖风吹来,心旷神怡。 这样的美景当前,漫说吃宫廷大餐,就是清粥小菜也必定别有滋味。 他吹了会儿湖风,菜上来了。 看得出来,张少杰的确下本,七菜一汤,道道精美。 张少杰做完开场白,劝酒未遂,就介绍起了菜式。 许舒故作认真倾听,筷子下得密如雨点,张少杰一通介绍没完,桌上已经有两个空盘。 秦冰和苏柠对视一眼,各自尴尬。 张少杰暗暗好奇,觉得秦冰身边不至于有上不得台面的朋友。 “少杰兄,这道葱烧海参简直极品,能不能再给上一份?” 许舒饮完一盏燕窝,抹抹嘴巴。 他真吃开心了,穿过来这些天,就数今天吃得痛快。 张少杰有些发懵。 他设宴,完全是为秦冰,邀请许舒,苏柠,不过是顺带。 没想到许舒这么没眼色,真来吃大户了。 可美人当前,他决不能失了面子,只能答应。 先前为了方便说话,侍者被他赶走,这会儿却不得不自己去柜台加菜。 张少杰才离开,苏柠扑哧笑出声来,秦冰瞪着许舒,“吃吃吃,就知道吃,还葱烧海参极品,我看你像极品。” 许舒面上讪讪,心境平和。 张少杰意欲何为,许舒心里明镜一般。 他本就是来混饭的,吃饱是天下第一大事。 岂料,一盘葱烧海参还没上来,张少杰和一个灰衣秃顶中年起了冲突。 却是秃顶中年喝多了,踉踉跄跄撞了张少杰一下,张少杰扶他一下,反被他骂骂咧咧,推搡了好几把。 张少杰不和他一般见识,返回落座,未料那秃顶中年竟找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三名满身酒气的食客。 才见到秦冰和苏柠,几个酒男眼泛精光,喷起下流的话来。 张少杰忍无可忍,拍案而起,秃顶中年朝他脸上抽来,被张少杰晃身躲开。 “你踏马还敢躲,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么?” 秃顶中年一把扯开衣襟,露出偏偏大腹,和茸茸胸毛,伸手就要掀了桌子。 “老子的海参!” 许舒暗呼一声,一筷子顶到秃顶中年脐下三寸,疼得他嚎起来。 其余几人才要围来,不远处的屏风挪开,三个正装青年阔步走了出来。 领头的青年一米八出头的身量,气度昂扬,目光锐利地盯着秃顶中年,寒声道,“东荟楼现在是怎么了,阿猫阿狗也能放进来,还不给我滚。” 秃顶中年胖手挥舞,“活得不耐烦了,有种都踏马别走,我曲老八还能在自己的地头翻了船,也不打听打听城东治安社到底姓什么。” “天下治安社都姓周,大周的周。” 一个老者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他中等身量,穿一件灰色长袍,作老派文人打扮。 “哪个裤裆没夹紧,把你……” 曲老八才看清老者胸前佩戴的铜牌两竖胸章,咒骂声戛然而止。 “费老!” “费老,几个泼皮无赖,何必劳动您……” 三名青年请费老入席,不必理会此间纷扰。 费老摆摆手,缓步近前,瞥一眼曲老八,“都是来吃饭的,火气不要那么大,散了。” 他声音不大,却给人一种不可违逆的感觉。 曲老八心中打鼓,忽见西侧过道里一行人正快速走来,领头的中年人白皙瘦削,透着斯文。 “五哥,五哥,你可来了,这帮人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太不晓事……” 曲老八仿佛遇到救星,一溜烟跑到斯文中年身边,申诉起来。 斯文中年招来侍者,问了两句,轻轻挑眉,他身后转出一个高挑寸头青年,一脚踹在曲老八腿弯处,噗通一声,曲老八跪倒在地。 寸头青年出手如电,快速卸掉曲老八下巴,如拖死狗一般,拖到费老跟前。 他按着曲老八的头,重重磕在地上,一连给费老磕了九个响头,才拖着曲老八离开。 和曲老八同来的一干人酒意立时就醒了,仓皇遁走。 斯文中年阔步上前,对着众人团团一鞠,“列位,鄙人厉俊海,忝为此店东家。今日让这浑人搅扰诸位雅兴,是我的过失。 诸位今天中午的消费,一律九折。” 说完,一抱拳,阔步去了。 “早就听说厉家菜的东家,为人四海,想不到真是个人物。” 苏柠低声道。 张少杰冷哼一声,“不过是瞧着费老的面子,他厉俊海再是四海,在费老面前,又算什么。 可惜,没对上机会,若是能和费老说上几句话,真就不虚此行了。” 岂料,他话音方落,费老朝他走来。 张少杰赶忙捋了捋头发,站直身形,满眼崇敬地看着费老,激动得不行,绞尽脑汁想着奉承话,费老先说话了,“小秦,你怎么在春申?” “费叔,您好。” 最新网址: 第13章 填字 费老和秦冰好一阵寒暄后,又替秦冰引荐诸人。 原来,那一拨青年都是此次参加预考的,多是教育署子弟。 而费老初来春申城,就住在教育署大院,恰巧他在考试院挂了个总顾问的名头。 上午的考试才散,就被这帮教育署的子弟们围上了,将他请到这东荟楼来。 见费老高看秦冰,领头的叫张铭的青年便提议两桌并作一桌,重开筵席。 张少杰乐得和这帮教育署的子弟套近乎,更想结识费老,自无不可。 苏柠是个喜欢热闹的,媚眼闪烁,已有好几个青年心旌摇动。 秦冰本不想凑热闹,但前面答应过给许舒弄编制,遇上费老,也许是个机会。 “咦,许舒呢……” 秦冰环视一圈,没发现许舒,视线越过人群,发现这家伙又坐回桌前,正大吃二喝,桌上又空了五六个盘子。 “妈呀,赶上饿死鬼投胎。” 秦冰真想拂袖而去。 “这小子,还真是异数。” 苏柠道,“穷人家的孩子,罕有不自卑的,瞧这位,你见他有半点自卑么?都说社交恐惧症,他身上只瞧见牛掰。” 趁着布置新席面的档口,秦冰找个空当,找到许舒,低声道,“这种交际场合,是扩充人脉的好机会,马上要踏入社会,别不晓事,净顾着吃。” 许舒放下筷子,用雪白的方帕抹了抹嘴,“交际的本质是价值交换,我一个穷学生,有什么价值?没有价值,硬要交际,只能是吹捧人家,混个脸熟。恰巧,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吹捧人。” 说着,他又扯下一块香酥鸡腿。 秦冰早就领教过许舒舌辩的本事,“别怪我没提醒你,你不一直嚷嚷着要编制么?须着落在这位费老身上。” “啊,费老,我叫许舒……” 许舒一抹油手,脸上堆满春风,朝人群挤去。 秦冰目瞪口呆。 许舒很想和费老套近乎,奈何去得晚了,根本抢不上槽。 座次早分配好了,他是无足轻重的存在,自然被发配角落。 倒是秦冰,被费老看重,连带着苏柠也被礼敬,双美坐在费老左侧,张铭坐在费老右侧。 下午还有考试,以茶代酒,气氛始终热烈。 尤其秦冰和苏柠,两花并艳,落落大方,谈吐不俗,受到普遍欢迎。 而许舒完全隐身,两世为人,他都不善交际。 而社会生存,交际是必须掌握的武器。 他亲眼目睹,张少杰是怎么在两杯茶水下肚后,和张铭等人成了勾肩搭背的朋友。 “看来还真不能庸俗化看待交际,该掌握还得掌握啊。” 他默默开启学习模式,静听各人发言。 “……说到上午的考试,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那道附加题,真不知是哪位老师出的,雅不可言。” “是啊,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题目,说: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春风又()江南岸,明月明年何处看。要求补一字,以全诗意,此题出得极妙。” “费老,您可知这道附加题是出自哪位大家手笔?” 费老微微一笑,“大家不敢当,正是出自老夫。这首诗是老夫从一古籍中翻阅而来,在古籍中也缺一字,我尝试着填补多次,都不得满意。 这次预考,张院长便将这附加题的重担交给老夫。老夫就选了此题,想看看能不能得一妙字,补全残篇,了却遗憾。不知诸生都补了何字,不妨纵谈。” 众人都来了兴致,那道附加题有八分之多,堪比一道大题。 现在出题者就在眼前,谁都想知道自己所补的字,能得几分。 众人纷纷发言,有说“过”,有说“入”,有说“驻”,各有道理,争论渐起。 费老不置可否,又问苏柠,秦冰,一个说“满”,一个说“染”,费老频频点头。 “小友,大家都说了,你怎么不谈?” 费老看向许舒。 他是看到许舒风衣袖口处的银线,才来了兴趣。 秦冰暗叫糟糕,她知道许舒有些辩才。 但文采方面,从他那稀烂的国文课成绩,就可见一斑。 许舒道,“缺的那字,诸位补得都很好,我就不献丑了。相比缺的那字,我倒觉得整首诗显得无比别扭。” “哦,怎么说?” 费老来了兴趣。 “补不了妙字,开始另辟蹊径了。” “世间多的是哗众取宠之辈。” “此等俗人,真不愿与彼同列。” 从来文人相轻,座中低语四起。 秦冰暗暗焦急,生怕许舒出丑。 许舒道,“且看全诗头两句: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写的是夜景。 而第三句春风又()江南岸,一下转到日景。 而第四句:明月明年何处看,突兀抒情,总觉不对。” “总觉不对”,是许舒的心里话。 考试做到这题,他就觉得无比的怪异,只因要填字的那个句子,在前世也是名句。 他苦思许久,也只能将这句出现的原因,推给这个缝合怪的世界。 许舒说完,满场无声。 只要读得懂诗句的,在听完许舒的分析后,都会觉得他所言有理。 费老轻轻击掌,“小友把书读活了,古语有言,尽信书不如无书,说得何其好。” “费老,我以为第三句没什么问题。” 张铭起身,他很清楚这场宴会是个难得的舞台,决不能坐视许舒成为焦点。 “我认为第三句的景色从夜景转换到日景,未尝不是诗人刻意为之,让人陡生流年易逝,物换星移之感。 虽然写法、意境和其他诗作不同。不也正因为它的不同,才吸引了费老的注意么?” 张铭话音方落,便有几人叫好。 “这倒也是一种解法。” 费老品评一句后,看向许舒,“小友以为如何?” 许舒微微皱眉,起身道,“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此诗一出,众人尽皆变色,全场死寂。 许舒咳嗽一声,“瞎补的,见笑见笑……” 费老满眼都是震惊,高声道,“纵使诗圣复生,也须更不得小友补全的那句,妙哉妙哉,当浮一大白。” 只要耳朵不瞎,对国文稍有修习,都能听出许舒补全后的诗句,和试卷上的那首,哪个更浑然天成。 “冰冰,这小子我是越看越迷,像是一块挖不尽的宝藏,你要不要?不要我要。” 苏柠贴在秦冰耳边,悄声语道。 秦冰在她臀上掐一记,“再说疯话,看我还理你。” 张铭满面涨红,坐了回去。 “费老在哪儿……” “那边。” 一名侍者引着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的圆脸中年,快步走来。 “这不是蒋老师么?” “听说他是这次国文组的阅卷老师,他怎么来了?” 圆脸中年快速靠近费老,低声道,“费老,那道附加题出满分了,有一考生填了一字,阅卷组集体判出满分。” 圆脸中年知道费老很看重这道附加题。 一有满分,就急急来告,要赚这个人情。 蒋老师声音虽小,但满座都留心他说话,霎时,众人都惊动了。 费老激动地道,“说,补了什么字?” 虽然,许舒改后的第三句浑然天成,但费老心心念念的还是那缺掉的一字。 毕竟吟哦许久,花费太多心血。 蒋老师道,“是为:春风又绿江南岸。” “好!” 不止费老叫好,满座都是叫好声。 在座的诸位考生,都为这缺掉的一字劳心劳神过,此刻一个“绿”字补全,所有人都仿佛心头大石落地。 “可知考生名姓?” 费老追问。 蒋老师道,“‘绿’字一出来,阅卷组一致决定先判他的卷子,判完后拆去糊名,已知考生名姓,是菁才高中三年六班的一个叫许舒的考生。” 秦冰失声惊呼,苏柠手里汤匙跌落。 “是你!” 张少杰瞪圆了眼睛,指着许舒。 他和许舒通过姓名,但不知许舒身份。 此刻看秦冰和苏柠反应,立时猜到蒋老师通报的那人就是眼前的许舒。 “原来是小友,那就不奇怪了。” 费老乐呵呵坐下。 张铭双目圆睁,却也只能坐视许舒抢走全部的风头。 半个小时后,宴会散去,秦冰陪着费老先离开。 苏柠受人邀请,下到四楼喝咖啡去了。 看出秦冰来历不凡的张少杰,自知高攀不上,也熄了逐美之心。 反倒和张铭认了本家,两人打得火热,有说有笑地去了。 满座散尽,许舒没急着离开,来到露台依栏眺望江景,离了此处,很难再看到如此壮美的景色。 毕竟,以他的身家,这东荟楼怕是没多少机会再来。 第14章 案发 许舒正极目江天,有人拍栏作歌,“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不信但看筵中客,杯杯先敬有权人。 文人相轻,世人多愚,不识英雄。” 许舒看向那人,却是先前出场的厉俊海,“厉老板言重了。” 厉俊海笑道,“我看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小兄弟若是瞧得上厉某,不妨通个姓名,咱们结个朋友。” 许舒看不清厉俊海来意,但也不会拒人千里,他对厉俊海身旁收拾曲老八的寸头青年印象深刻,严重怀疑那家伙是超凡者。 许舒通过姓名后,厉俊海取出一张金色卡片,“许老弟如果瞧得上我这东荟楼,可以常来坐坐,凭这张卡,单人消费免单。” 许舒接过卡片,暗暗好奇,厉俊海别无多言,转身离开。 …… 周四下午,育才中学306教室,最后一场西文考试的考场。 距离开考还有半个小时,许舒拎着两根油条,找到自己的座位。 时间还早,他一边吃着油条,一边翻阅一本大部头《刑侦概论》。 正看得入神,一阵香风袭来,抬头一看,却是秦冰立在身前。 她今天换了一套连衣裙,戴着鹅黄色的发夹,亭亭玉立,既美且仙。 “编制办下来了,体制改革了,职级办不下来,挂个办事员,每月十三元七角五的工资,段队在给你跑流程。” 许舒蹭地起身,激动得满脸胀红,才伸手想要抱住秦冰,来个绕场旋转,终究怂了,压低声道,“秦老师,大恩不言谢,晚上我请你吃李记汤包,咬一口飚油。” 许舒开心无极。 生而为人,安身立命是根本。 秦冰帮他弄到编制,他再无忧愁。 一月十三元七角五,养活一家不够,却已足够他一人体面地生活了。 “就拿汤包谢我?抠死算了。” 秦冰横他一眼,转身离开,在不远处坐下。 许舒才意识到,这一科,他和秦冰被分到同一考场。 叮铃铃,考试铃响。 两名点验官入场,点名查人后退出,随后,一个三十来岁的男考官捧着试卷进来,穿一身花格子衫,引得所有人侧目。 拿到试卷,许舒迅速进入答题状态。 虽说他准备西文的时间最短,但对这种偏重记忆类的科目,他有天然的优势。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小时,他结束了答题,料定此科必得高分。 闲来无事,他在脑海中重复记忆那本已看一多半的《刑侦概论》。 半个小时后,铃声响起。 许舒准备交卷,发现秦冰还在奋笔疾书。 他只好坐下,假装答题。 不多时,全场考生皆已交卷完毕,就剩他和秦冰。 台上的花格子考官也不催促他们,又等两分钟,秦冰才站起身来,急急交卷,许舒跟上。 “您好,交卷。” 秦冰递过试卷。 花格子不接,笑眯眯道,“同学,晚上一起吃个饭?” 秦冰皱眉。 花格子道,“按理说,考试铃响就必须交卷,你已经超时,我现在收你试卷,要为你担不少风险。” 才入教室,花格子就盯上了秦冰。 若不是考试院有规定,没有弊情,监考老师不得离开讲台,花格子早就溜到秦冰身边监考去了。 秦冰暗暗焦急,若交不了卷,这次预考可就全废了。 可要她答应花格子,也是万万办不到。 “老师,我交卷,一会儿哪儿吃,厉家菜不错。” 许舒越过秦冰,递来试卷。 “什么厉家菜不错。” “不是晚交卷的,您都请吃饭么?不会厚此薄彼吧。” 花格子怒视许舒,“你多大张脸,超时了,你的试卷作废,赶紧滚。” “你怕不知道我是谁吧?” 许舒压低声音。 花格子昂扬道,“我管你是谁,你就是市令、区令的儿子,我秉公监考,你又能如何?” “你当真不知我是谁?” “你算老几,滚!” “那你可知她是谁?” 许舒一指秦冰。 花格子傲然道,“不管你们是谁,我田某人一生只屈服于真理,还不曾怕过什么强权。” 许舒冲花格子比出大拇指,下一瞬,他摘过秦冰手里的试卷,伸手抓过桌上才收上来的试卷,混着自己和秦冰的试卷,往天上一扬,霎时,漫天雪花纷飞。 随后,他拽着秦冰,风一般跑了出去,只剩花格子的咆哮声在教室里回荡。 “哈哈哈……” 梧桐树下,秦冰弯着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许舒递过一瓶橘子汽水,“走吧,还欠您一顿汤包。” 秦冰接过汽水,横他一眼,“小气劲儿。” 红唇轻抿,咕噜咕噜干了一大口。 十分钟后,两人来到四马路的李记小笼。 许舒一口气吃了十笼汤包,又在秦冰难以置信的眼神中,打包了五笼。 反正兜里快见底了,干脆吃爽快了。 “老板结账!” 许舒冲热气腾腾的蒸笼后忙活的李老板招手。 李老板笑道,“你旁边的小姐结过了。” 许舒瞪着秦冰道,“说好了我请你,你这样可不好。” “谁请都一样。” 秦冰抽一张纸巾,擦了擦润泽的红唇。 “改日,改日我请你。” “你还没完了。” “那当然,这个仇必须报。” 秦冰莞尔。 许舒回到家时,已是黄昏。 院子里的晾衣绳上,晾满了他的衣服,屋内屋外也收拾得干干净净。 卧室的八仙桌上放了十几斤水果,和三斤多的糕点。 他一拍额头,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嫁到城西的姐姐。 收拾好衣服,他倒在床上,沾枕头就着。 次日一早,被哐哐捣门声砸醒,外面传来邻居吴老二的声音,说有他的电话。 吴老二家经营一家报亭,也做公用电话的生意。 他赶到报亭,一接电话,段阔海那仿佛含了沙子的嗓音就传了过来,“叫上小秦,速来接我。” 许舒撂下电话要走,被吴老二一把抓住,“八分。” 许舒心中一痛,扔下钱,火速回家,踹响边三轮,亢亢朝长兴东路赶去。 他接上秦冰的时候,秦冰刚洗完头,还没吹干,听他催得急,套了件夹克,就急急奔下楼来。 一路上,许舒都能闻到淡淡茉莉花香味。 七点一刻,许舒接上在修理厂外跺脚的段阔海。 段阔海跳上车,报了个地址,便要许舒全速前进。 “什么事啊?段队。” 许舒油门拉到最大,呼啸街道。 段阔海道,“建筑三院的总师曹广校死了,他挂铜一胸牌的。按照最新条令,这个级别的死了,咱们必须过问。 如果涉及到超凡力量,就是咱们的活儿了。” 说着,段阔海取出铁二胸牌,在胸前挂了。 秦冰也取出同样铁质但只有一竖的胸牌,在夹克上别住。 许舒急了,“听秦老师说编制下来了,我不挂个牌牌?” 段阔海坐在挎斗里,吐一口烟,“你真得好好感谢小秦。上面正在改制,编制卡得最紧。 放在以前,能入超凡小队,至少铅一的牌牌。 现在能弄个编制,已经很不错了。” 说着,他朝秦冰递过一块巴掌大的铁盒子。 秦冰接了,把那铁盒子塞在许舒的风衣口袋里。 “什么东西。” “一张工作证,和一个大周银行的账户,发工资用。” 许舒心里一阵火热,这可是安身立命的东西。 他一手控着车把,一手伸进口袋,剥开铁盒,拽出一张红色皮质的证件。 打开,证件上不仅有他的名姓、籍贯,还贴了照片,一个钢印印迹正压在照片上。 “体士,怎么是体士?” 途径那一栏,居然填的是体士。 段阔海道,“弄个体士,你我都少麻烦。” 秦冰才要张嘴,段阔海瞥了她一眼,秦冰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八点十三分,边三轮在一间白色二层小楼前停了下来。 他们到时,小楼前已经停了七八辆自行车,和一辆崭新的公羊牌汽车。 才看见车牌,段阔海沉下脸来。 秦冰脸色也很不好看。 一行人走进小楼,便见两名治安官在院子里值守,待段阔海出示工作证后,便有一名治安官引他们上二楼。 当先入眼的是一间开阔的大厅,装饰很考究,大厅向左有一条过道,两个房间被过道分开。 此刻,大厅里站了十来号人,大致可以分作三拨。 一拨是以一个中年妇人为中心的,她头上插着白花,正被两个女佣围着,低声哭泣着,干打雷不下雨。 另一拨是以一个胸前挂了铁一胸牌的治安官为首,身后站着两个配枪的治安官。 他面带愁容地注视着西面的主卧,那里正有两个大白褂,围在一张红色的大床,在忙活着什么。 最后一拨,领头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矮胖子,他胸前挂着铁二胸牌,一双近圆形的眼睛咕噜乱转,头上抹着厚厚的发胶,苍蝇站上去,不小心能摔断腿。 许舒才跟着段阔海,秦冰入得厅来,有官身的互行平胸礼。 “老段,多大点事,我既然来了,就没必要劳驾你了嘛。” 发胶男远远冲段阔海伸出手来。 何以笙箫默 第15章 案情 段阔海伸手和他搭了搭,“老谷,你这话说的,这是我九队的辖区,我若不来,那叫失职。 我没弄明白你们七队掺和进来做什么?” 发胶男道,“谁让我们是中队,你们是小队呢,我们队长说了,要体恤你们九小队,力量薄弱,遇到案子,要我们七中队主动担当。 再说,就凭你我的交情,关键时刻,我能不来助你一臂之力么? 哟,秦副队,没化妆都这么光彩照人,啧啧,羡慕啊。 老段,实在不行我这个副中队长和你这个小队长换一下吧。 能和秦副队长这样的人间国色朝夕相处,那是何等的艳福。” 说着,他又冲秦冰伸出手来。 秦冰纹丝不动,“谷春副队长,这里是案发现场,死者家属如此悲戚,你在一旁谈笑风生,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吧。” 谷春碰了个软钉子,丝毫不觉尴尬。 挂着铁一胸牌的治安官趁机做了自我介绍,他叫贾政明,是城南治安社副社长。 贾政明道,“……秦队说案发现场,我以为不妥,据初步探查,现场没有打斗迹象,有极大可能是自然死亡。” 贾政明才汇报完情况,两名大白褂走了出来汇报情况。 和贾政明预判的差不多,死因是心肌梗死,没有外力作用,也没查出致命毒药,死亡时间在昨晚十一点半。 谷春拍了拍手,“既然是这样,就没我们什么事儿了。老段,一起走,我送你一程,我们七队新分了一辆公羊,那动力嗷嗷的,你也感受感受?” 段阔海摆摆手,“没长那个屁股。” “怎么,你不走?” “职责所系,不敢轻忽。” 段阔海阔步朝主卧走去,秦冰、许舒随后跟上。 走到楼梯口的谷春,停了下来。 段阔海一行来到床前,便见床上躺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许舒轻声道,“嘴唇发紫,指甲发白,双侧瞳孔散大,表面不见伤痕,的确是心肌梗死的征兆。” 段阔海返回大厅,“曹夫人,曹总师临死前,可曾说了些什么?” 曹夫人止住低泣,“我这几日都不在家住,也是一早得到消息才赶回来的。” “谁最先发现的尸体?” “是冬梅,她早上给老曹送药时,发现老曹已经去了。” “送药?” “老曹一直有心疼的毛病,医生说他心脏不好,老曹惜命,一直按医嘱定时服药。” “二楼除了曹总师,还有人住么?” “主卧对面的佣人房,是冬梅住,但昨夜冬梅没住那里。” “为什么?” “昨天老曹有访客,谈到很晚,老曹送走访客的时候,冬梅已经在一楼睡下了。” “访客?几人?” “两人。” “确信是两位访客走后,曹总师才发病么?” “访客走时,是十点半,老曹晚上服药的时间,通常是十点,这次因为有客,冬梅是十一点左右送药给他的。” 段阔海看向贾政明,“药品可检查过?” 贾政明点头,“都是常规用药,不可能导致发病。” 段阔海皱眉,看向秦冰和许舒。 秦冰摇头。 “老段,我以为你能整出什么新鲜玩意儿,还不是个空。行了,既然你护食,我不跟你抢。” 谷春哈哈一笑,带队下楼去了。 许舒道,“昨天夜里十一点半左右,可有谁听见异响。” 曹夫人身边的两名女佣同时摇头。 许舒走到床前,轻轻敲了敲床板和床头横木。 霎时,贾政明变了脸色,双目放光,死死盯着冬梅和另一名叫夏竹的女佣,“分明胡说! 曹总师心肌梗塞而亡,临死前,承受何等的剧痛,必定会扭曲翻滚。 这红木大床,轻轻敲击,就梆梆有声,你们居然说没听到任何动静儿。 当众扯谎,是何居心!” 冬梅和夏竹体如筛糠,曹夫人道,“半夜三更的,她们俩累一天了,睡得昏沉,听不到也是正常。” 她和曹广校感情淡漠,现在曹广校身死,她并没有多少悲伤,只希望官府的人快些离开,不要节外生枝。 贾政明冷笑,“曹夫人,没问你前,不要乱搭话。莫非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曹夫人吓得脸色发白,连连挥手。 “冬梅,夏竹,你们作帮佣不是一天两天了,平时睡觉怕也要竖起一只耳朵。 曹总师在楼上的动静,你们怎么可能听不到,难道说,曹总师是被你二人合谋害死的?” 贾政明干治安官十多年了,经验丰富,只一搭眼,就知道冬梅、夏竹有东西可挖。 扑通一下,夏竹跪倒在地,“不关我事,不关我事,是曹兴,曹兴昨夜回过来,他,他威胁我们说,敢说出去,就划花我们的脸。 当时我们不在楼下,被曹兴赶到柴房去了,所以,听不到楼上动静。” 贾政明大喜过望,“曹兴是何人?” “家里的男工,平时负责挑水担柴,打理花园。” 冬梅赶紧禀告,“昨天十一点,我伺候老爷服药后不久,曹兴就来了,他脸上带着伤,手里拿着一把剔骨尖刀,把我和夏竹逼到外面的柴房。 我和夏竹是等到天大亮,才敢出门,发现家里失盗,丢了几对银烛台,还有一些金银器。 然后,我们上楼去找老爷,这才发现老爷死了。” “大胆!” 贾政明怒喝一声,“这么重要的情报,你们敢不报,分明是合伙作案。” 冬梅,夏竹连连叩头告饶。 贾政明一边着人分审冬梅,夏竹,一边派人火速去缉拿曹兴。 半个小时后,窗外传来发动机轰鸣的声音,紧接着,楼梯处传来密集的声响。 却是,谷春一行去而复返。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案子不简单呐。” 谷春才踏入大厅,一抹油头,“老段,你顶的时间也够久了,回去歇歇吧,剩下的就交给我好了。” 段阔海道,“老谷,都是明白人,废话就别说了。我提醒你一句,别坏了规矩。” 谷春呵呵笑道,“哪有人坏规矩,都是为站里办事嘛。” 两人正说着话,许舒走上楼来,,“口供一致,冬梅和夏竹的嫌疑可以排除。” 贾政明着人分审冬梅、夏竹的时候,他来回在两处巡视,时刻掌握动向。 贾政明略有忧愁地道,“曹兴的嫌疑怕也不大。他不过是个家贼,求的是财。 而且,主卧用的同心锁,除非主人开启,只能暴力打开。 然而,锁芯并没有破坏的迹象。” 谷春皱眉,“那会不会是昨夜的两个访客作案?” 贾政明道,“两个访客七八点左右来的,十点半之前,两名客人先后离开。 十一点的时候,冬梅亲自伺候曹广校服药。 而曹广校的死亡时间,是在十一点半。 那两名访客的嫌疑,当然可以排除。” 谷春一拍窗台,“他娘的,闹来闹去,还是个空。” 许舒低声问秦冰道,“姓谷的怎么这么盼着出凶案?” 秦冰悄声道,“因为功绩对超凡小队实在太重要,有功绩就有功点。 不说别的,倘若这回真出了凶案,被咱们九队告破,你的职级基本马上就可兑现。” “什么!” 许舒眼睛亮了,“贾副社长,那两名访客虽然可以排除嫌疑,但作为案发前最后见到曹总师的几人,不管怎样,也得带来堪问一二。” 贾政明瞥了许舒一眼,看向段阔海,“段队长,这位是?” 谷春嘿笑,“好像叫什么许舒,在九队挂个名,我听说还是白身。老段,你这可是开先河了,头一遭咱们这样的队伍出现了白身,哈哈……” “你很关注我们九队嘛,我说这几日我们的办公驻地老是闹贼耗子。” 段阔海弹了弹手里的烟灰,“贾副社长,许舒的要求,就是我的要求,务必配合。” “是!” 贾政明立正回道,“人早去找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找到。” 许舒悄声问秦冰,“贾政明铁一,老段铁二,老段就高一级,怎的老贾这般反应?” 秦冰白了许舒一眼,“咱们是什么部门?” 许舒来了兴趣,“你的意思是说,以后我凭着那张工作证,也能耀武扬威了?” “如无必要,你最好别嘚瑟。” 秦冰浇下一瓢凉水。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自行车哐哐声,不多时,密集的脚步声传来。 一个挂着铅二胸牌的治安官用尽全力将自己浑圆的身躯搬上楼来,剧烈喘着粗气,贾政明急了,劈头盖脸训斥,“再不说话,老子让你以后永远喘不了。” 胖治安官呼哧带喘地道,“查实了……曹兴昨夜伙同两名窃贼,进入曹家盗窃,共盗得银烛台三件,青铜摆件……” 贾政明听不下去了,“废话什么,把人带上来。” 很快,三名窃贼被押了上来,三人脸上都带着伤,显是吃了不小的苦头。 第16章 晏紫 胖治安官接着介绍情况,踢一脚干瘦的曹兴,“这小子是在窑子里拎出来的,才销完赃,就去快活了。” 接着,又介绍另外两名窃贼,三十来岁的高个中年叫刘遂,身材敦实的长发青年叫焦勇,“这两货胆子更大,才伙同曹兴偷了曹家,一早又去偷了另外两家。 在我们拎着曹兴到废品站指认时,给堵了个正着。奶奶的,若不是我带的人多,非得让这两小子跑了不可。” 说着,撸起袖子,摸了摸自己手腕处被蹭破的油皮。 贾政明不耐烦看他表功,继续用老套路,恫吓曹兴三人。 曹兴三人一听说死了人,罪名还被按在了自己三人头上,立时都急了,纷纷跪地指天立誓。 “还敢装,看来不动大刑,你们是不会招了。” 贾政明怒声喝道,“来啊,给我拖下去,上手段。” “等等!” 刘遂哀告,“我有情报,我有情报,昨天晚上,我在曹家看到一个戴着礼帽的男子离开,时间大约是十一点二十左右。”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 “说仔细点,敢漏一点,老子把你大卸大块。” 谷春厉声道。 刘遂道,“我们和曹兴是十一点过一点到的,他先去堵住两个丫鬟,我和焦勇去踩点,焦勇走左边,我走右边。 我正在西厢房翻东西,忽听啪的一声,我吓一跳,赶紧趴在西厢房的窗边,往外看,只见一人缓缓从地上起身,掸了掸裤腿上的灰,压了压帽檐,快速离开。 事发突然,焦勇和曹兴都没发现,曹兴胆子又小,我怕说了,他不敢行动,坏了大事,所以一直瞒着他们。 可我们就是顺点东西,换点嚼裹钱,杀人的买卖,借我们十个胆,也不敢干啊。” “刘遂,你得清楚若是敢说半点假话,让你牢底坐穿。” 贾政明厉声威胁。 刘遂连道“不敢”。 “这案子是越来越迷糊了。” 秦冰低声道。 许舒没有说话,他眉间结着个疙瘩,取出一支烟,叼在唇间,并不点燃。 咚,咚,楼梯道又传来声音,这声音极有韵律,不用细听,就知是个女人。 果然,一名治安官引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进来了。 她穿一件长款的浅色大衣,一顶白色的宽檐遮阳帽覆在头上,身段玲珑,五官精致,乍一看,还以为是二十岁的高圆圆穿了过来。 “晏小姐,怎么是您。” 贾政明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去。 “这女的叫晏紫,经营一家书寓,是有名的交际花,影响力极大。” 段阔海低声介绍。 “我正在梳洗,便蒙贾社长您的人召唤,只能这般蓬头垢面地过来。” 晏紫的声音很柔很媚,一双明亮的眼睛清澈见底,明明说的是场面话,却让人觉得真诚。 “打扰了,打扰了。” 贾政明转头训斥那边治安官,“不知轻重的东西,既然要请的是晏小姐,怎地不来先知会我。” 那名治安官唯唯。 晏紫道,“贾社长,找我是有什么事儿么?曹总师呢,怎么没见到他。” 贾政明道,“很不幸,曹总师身故了。” “什么……这,这不可能……” 晏紫花容失色,明亮的眼睛棱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昨天晚上,我们还相谈甚欢,我离开的时候,曹总师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反应很真实。” 秦冰低声道。 “老贾,换我的人来问吧。” 段阔海看不下去了,贾政明对上晏紫就差跪舔了,这种状态怎么问案。 贾政明尴尬一笑,退到一旁。 许舒上前一步,“晏小姐是吧,借一步说话。” “借步就免了,有什么是我们听不得的,曹家的人都下去了,这里只有官家的人,没什么好瞒的。” 谷春大手一挥,便有治安官搬来了桌椅。 “要问什么,你们就问吧。” 晏紫优雅地坐下,湖水聚成的眼眸里充满了哀伤。 许舒在他对面坐下,“晏小姐是昨天什么时候到的曹家,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晏紫想了想,“到达曹家应该是七八点的样子,具体时间我记不清了,我离开的时候是十点零五分。” “为什么离开的时间,记得那么清楚。” “为了保护皮肤,每天十点半之前,我必须要喝一杯牛奶后上床睡觉。所以临走时,我特意看了时间。” “曹总师有送你吗?” “没有,他和左先生在聊天。” 贾政明凑到谷春耳边,低声道,“从冬梅、夏竹的口供,可以确定昨天傍晚,晏紫是和一位男士同时造访曹家的,那男的必定就是左先生。” “左先生叫什么,做什么工作,家住何处?” “我不知道,我们是头一次见,左先生是曹总师约来的,通过昨夜的交谈,能看出左先生对禅道很有研究。” “他长什么样?” “中等身材,国字脸,戴一顶黑色礼帽,帽檐压得很低。” 刷的一下,众人全变了脸色。 贾政明吩咐胖治安官,要他再度提审冬梅、夏竹,找来绘画专家,尽可能地临摹出左先生的形象。 许舒叫住了胖治安官,让他把冬梅带了上来。 晏紫坐到一旁的沙发,冬梅坐了她先前坐的位子。 “先说说昨晚拜访你家老爷的两位客人,你都有什么印象。” “一位是……对,就是这位小姐,她很美丽,我印象很深。” 冬梅指了指晏紫,晏紫冲她微微点头。 冬梅接着说,“还有一位先生,我只看见他戴着帽子,并不知道他的模样。” “这怎么可能?你既然看清了晏小姐的模样,怎会看不清另一位访客的脸。” “是真的,两位访客来的时候,我们按老爷的吩咐,正在储物间里找老爷存的普洱茶,老爷说要招待客人用。 两位客人来的时候,我只从储物间的窗户远远看了一眼,储物间在拐角,视线不好,两位访客走得很快,只大约看到来的是一男一女。” “主卧的茶盘不是你送进去的么?” “是的。” “但老爷在门口就接走了茶壶,我并没看到里面。” “那你怎么说晏小姐很美,对她印象深刻。” “晏小姐十点过一点走的时候,我还没躺下,正在洗漱,正巧在一楼碰上了,她对我笑了笑。” “男访客几点走的?” “没印象了,我送完茶盘,老爷让我去歇息,特意嘱咐到时由他来送客关门。” “所以你十一点来给你家老爷送药的时候,那位男访客已经不在了?” “是这样的。” 结束问话,许舒让人把冬梅带了下去。 谷春冷笑,“扯了半天,扯了个淡。” 许舒不理会他,转身朝主卧走去,他站在主卧门口,打量着主卧,用心探查每一处细节。 探查至今,他没察觉到丝毫异常。 但总觉得昨天一晚上发生的事未免太多了,而且有一些事情发生得太巧。 比如那位左先生,怎么他来去都刚好避开了女佣的视线。 而且曹总师分明也不愿让冬梅瞧见左先生,不然,断不会不让冬梅奉茶入内。 一个小时后,一张经晏紫口述,绘画出的素描像摆在众人眼前。 “经过刘遂和冬梅指认,身形和帽子造型就是这样。” 贾政明满面红光,“如果是这样,那这个左先生就有重大嫌疑,只要抓出此人,一切谜团就能解开了。我已经着人去调查户档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线索。” 两个小时后,调查户档的治安官来报,说查遍所有户档,没找到左先生,要想找到蛛丝马迹,只能靠走访,但这要很长的时间。 “恐怕走访也没用,若真是他作案,他不可能还待在春申。” 谷春道,“现在的关键不是那个左先生的身份,而是曹总师的死因。至少现在还没有证据表明,他是死于谋杀。” 谷春和贾政明的利益诉求并不一致,贾政明要的是破案,谷春要的是涉及超凡力量的案件。 如果只是一桩寻常的仇杀,他这一趟就算白跑了。 “查,给我查他的遗物,那么多书,翻开来一本本查。” 谷春高声喝令。 许舒急道,“注意保护现场,除了书桌,其他地方不要挪动。” 又两个小时后,还真查到些东西。 一本黄色封皮的厚厚笔记本被送到谷春手中,谷春一边看着,一边啧啧有声,时不时笑骂句。 谷春正看得入神,一只大手攸地伸来,摘走笔记本。 “你干什么!” 谷春怒视段阔海。 段阔海道,“老谷,照你这个看法,天都黑了。” 说着,他翻阅起来,看着看着,竟也入神。 许舒等不及,从段阔海手里抢来笔记,粗粗扫了几眼,暗暗咋舌。 这是一本“心生爱”日记,记录的都是曹广校借助手中权势,玩弄女性的过程,描写之细腻,细节之丰富,不逊大神笔力。 第17章 墙 许舒草草翻了一遍,将书合上。 秦冰伸手来拿,他晃手躲开,秦冰拉下脸来,“你看得,我看不得?” 她玉手轻挥,抢过笔记,才看了十几秒,啪的一下,劈手把笔记本砸进许舒怀里,玉面烧霞,狠狠瞪许舒一眼,快步跑到窗边,看风景去了。 “这个曹广校,真他娘的是个人才啊。” 谷春感叹之余,一脸艳羡。 “屁的人才,癞蛤蟆睡青蛙,长的丑玩的花,死了少个祸害。” 段阔海愤愤不平。 就在这时,一道凄厉的惨叫传来。 贾政明身后的胖治安官忽然倒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众人被唬了一跳,贾政明上前踢他一脚,“鬼叫什么。” 胖治安官翻过身来,指着西面的墙壁,“血……血……墙在流血……” 众人抬头看去,无不骇然。 那扇纯白的墙壁,忽然现出十数个血点,血迹快速扩大着。 窗外朗朗白日,室内忽然平添阴森,让所有人心中发寒。 有那胆小的治安官已经吓晕过去,更多的人已持拿武器在手。 段阔海冲秦冰点点头,秦冰口中念念有词,一张杏黄符从她袖口飞出,直扑墙面。 倏地一圈,杏黄符忽又飞回,秦冰收了,缓缓摇头,“不是恶灵作祟。” “砰”的一声枪响,一发子弹射入墙体。 “作死啊!” 贾政明暴喝。 “走,走火……” 一名治安官颤声说道。 “快看,是字符。” 有人惊声呼道。 果然,墙面上的血点聚成一个个字符,有的是文字,有的是数字,还有数学符号。 “这,这……” 众人目瞪口呆。 “快,快,找设计院的专家来,也许这些字符就是破案线索,或许是曹总师临死前留下的……” 谷春厉声吼道。 他身后两人快速奔下楼去,不多时,便听见发动机的轰鸣声。 时间一点点过去,墙上的血迹渐渐干涸,许舒走到墙边,伸手去摸血迹,被秦冰叫住,“别作死。” 许舒取出一把钥匙,从墙上刮下一丝血迹,放在鼻尖闻了闻,眉头结起个疙瘩。 “发现什么没有?” 秦冰问。 许舒摇摇头,“想不通。” 他阔步走到窗台前,闭上眼睛,点燃香烟,深吸一口,随着紧绷的神经缓缓松弛,关于曹总师案的无数线索,在他脑海中飞旋,一点点地被他捋出脉络。 他来到曹总师的主卧,在茶几旁坐了下来,又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模拟昨夜在这间房间里所发生的一切。 忽然,一道灵光炸开。 “队长,专家请来了,这位是设计院的曾副总师,他是曹总师的助手。” 紧接着,便听一道沙哑的声音惊呼,“这,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市图书总库资料馆的存储密……” “住口!” 许舒冲出房门,一声断喝。 身材枯瘦的曾副总师被许舒这凶神恶煞地一声暴喝,吓得连退三步,险些一屁股坐倒在地。 “你呜嗷什么,事涉大案,稍有差池,老子扒了你的皮。” 谷春怒骂。 墙上的血迹才现,便坐实了此案涉及超凡力量,谷春急不可待地想要抢功。 “你踏马要扒谁的皮。” 段阔海阔步上前,一双大手捏得咯吱作响。 许舒道,“报告队长,案子破了。” “什么!” 无数眼球转向许舒。 许舒道,“段队,既然是咱九队的案子,外人是不是没必要听。” “那是自然。” 段阔海斜睨着谷春,“老谷,咱们的账以后算,现在你还赖在这儿,我都替你脸红。” 谷春抹了抹油头,“老段,是你的功劳,谷某人不跟你抢。但我既然来了,不能顶着一头雾水回去,我这个表态,你还满意?” 段阔海点点头,“行了,小许,你说案情。” 许舒一指谷春,“谷队长,别装了,凶手就是你!” “啊哟!” 和谷春挨得最近的贾政明惊呼一声,一步跳出两米远,拔出配枪指向谷春。 跟着谷春的两名七队队员也吓了一跳,赶紧错开数步。 众目睽睽,谷春满脸胀红,“你,你放屁!凶手怎么就成了老子,段阔海,你敢指使这小王八蛋构陷老子……” 许舒笑道,“谷队长,你别激动。” “我激动你奶奶个腿儿。” 谷春重重一抹头发,本来高抛的发型,被他重力压成了鸡窝,“好,你说老子是凶手,你有什么证据。” 许舒道,“第一,你明明是七队队长,这里案发,根本不关你七队的事,你为何到此?而且比我们都先到,这难道不反常么?” “什么反常,老子那是抢功……” 话至此处,谷春忽然住口,面色尴尬。 许舒笑道,“我一直想不通明明此案和谷队长无关,谷队长偏要去而复返,十分反常。现在解开了,原来是为抢功,现在谷队长的嫌疑可以排除了。” 秦冰玉手掩嘴,俏脸胀红。 段阔海又气又好笑。 谷春暴跳如雷,怒吼连连。 他本来就是来抢功的,但这事儿说得干不得,现在被许舒逼得自己说出来了,就成了段阔海手里的把柄。 这案子的主动权,彻底被段阔海抢走了。 “好好好,段阔海,你这回是招到人物了。你不是喜欢抢功么,我让你抢。这件案子,我一定会上报到站里,到时候如果破不了案,我看你怎么和站里交待。” 谷春死死瞪着许舒,“小子,还有你,我倒要看看你除了嘴皮子利索,还有没有旁的本事。你才套上的官皮,我倒要看看你能穿几天。” 许舒冲谷春拱手,“多谢谷队长记挂,区区不才,在段队和秦副队的指导下,破这案子,就一个字:玩。” 谷春气得直喘粗气。 许舒一指晏紫,“晏小姐,藏了这许久,该给大家一个交代了吧。” “啊,你,你在说我是……凶手?” 晏紫一双清澈的眼睛写满了惊疑 “许……老弟,慎言,慎言啊……” 贾政明先急了。 他太知道晏紫经营的白马书寓有何等的影响力,真正的往来无白丁,据说治安署的白副署长都是那里的常客。 谷春冷笑,“胡乱构陷,看人家纤纤弱质,想搞屈打成招?” 许舒道,“晏小姐,拜托收敛一下你的舞台天赋,没用的。 好吧,既然你喊冤,贾副社长和谷队长也替你喊冤,咱们一起来复刻一个事实。” 说着,许舒阔步朝主卧走去,众人跟行在后。 晏紫美眸含泪,一脸哀戚。 段阔海和秦冰,一左一右,不动声色地将晏紫夹在中间。 众人来到主卧,许舒指着靠近窗台的茶几,“破绽就在这里。” 众人朝那处看去,红木茶几上摆着一个滤壶。 壶底沉淀着已经泡成淡色的茶叶,滤壶边上摆着三只茶杯。 茶杯底部有少许干的茶渣,杯口位置有一层淡色的水渍痕迹。 “一个茶盘,三个茶杯,半壶茶,有什么问题?” 谷春冷声道,“谁都知道昨天来了两个人,加上曹广校正是三人,这点很多人都可以佐证,茶盘是冬梅送上来的。” 许舒道,“谷队说得都对,但关键在茶水。” 谷春哼道,“茶水早化验了,根本无毒,你装什么神探。” 许舒指着还剩半壶多一点的茶水道,“我说的是茶水的量,谷队不觉得壶里的水太多了么?” 许舒让冬梅拿来一套同款的茶壶和茶杯。 茶壶盛满水后,注入茶杯,一壶水用尽,正好倒出六杯。 接着,他拿起茶几上的茶壶,分别注入三个茶杯,三个茶杯注满,壶中剩了大约有小半杯水的量。 “现在还剩三杯半的量。” 许舒含笑看向晏紫,“也就是说用去了两杯半的水量。” 谷春轻蔑一笑,“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倒茶时不一定要倒满。 倒出去的两杯半的水量分到三个茶杯里,也很合适。 你还太嫩,不懂‘酒满敬人,茶满欺人’的道理。 原以为有什么惊天发现,就弄出了个这。” 许舒道,“如果滤壶里的存水,不止三杯半呢?” “不止三杯半?” 贾政明猛地一拍大腿,“是了,刚才化验抽了两管子,每一管子的水量,能倒大半杯。 这样算的话,滤壶里的存水,应该剩下五杯左右的量。 也就是说,昨晚,只用去一杯水。 “三个人,一杯水,没道理啊。” 众人交头接耳。 谷春道,“说不定人家一壶喝完,重新续水。” 许舒道,“我询问过冬梅,她只送过一次茶水,楼上并没有暖壶,楼下暖壶里的水,并没少。 总不能是曹广校下楼来取水后,又自己烧水,把暖壶重新注满吧。” “那这三个茶杯杯口的茶渍怎么解释。” 谷春冷声道。 第18章 真相 秦冰眼睛一亮,“我知道了,那人从茶壶倒出一杯水后,又用那杯水,注满第二个空杯,再用第二杯水注满第三杯,然后喝掉杯中水。 如此,便能只用一杯水,就造成三个使用过的茶杯的假象。” 许舒笑道,“为何那人不用茶壶分别注满三杯,而要如此做呢?” 秦冰道,“习惯使然,因为她倒水时,潜意识已告诉他只需一杯水就能做出这样的假象。 然而,这潜意识,却让她露出了致命的破绽。” “她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假象?” 贾政明摸着下巴问。 许舒道,“因为当时的房间里只有两个人,但有人需要外人以为房间里有三个人。” 满场鸦雀无声,呼吸声此起彼伏。 谷春连连摆手,“不对,不对。曹广校,晏小姐,左先生,这是切切实实的三个人啊。 曹广校和晏小姐,冬梅都见过,不可能是假的。至于左先生,冬梅也看见他和晏小姐一起来的。 不过,冬梅没看清他的脸,难道说……你怀疑左先生当时不在房间?” 许舒道,“正是。” 此话一出,满场俱惊。 谷春冷笑,“大言惊世,耸人听闻。 晏小姐,冬梅都见过,还有那个嫌犯刘遂,也见过。” 许舒道,“冬梅和刘遂只见到了礼帽男。” 谷春道,“那晏小姐呢?他可是给出了左先生的外貌描述。” 许舒道,“如果晏小姐是凶手,她可以把左先生描述成任何人?” 谷春冷笑,“你这是强词夺理。晏小姐为何要制造三人会面的假象?” 许舒抽了口烟,“因为……晏小姐需要这个根本不存在的左先生,充当完美罪犯,洗清她的嫌疑。” 贾政明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晏紫的眼神终于变了,“你说左先生不存在,冬梅看到的礼帽男是谁?” 许舒指着大床上的曹广校,“是他。” 众人头上同时炸响惊雷。 许舒道,“诸位试想,左先生来曹府的时间,不是太巧了么? 恰巧冬梅在储物间找普洱茶时,左先生来了。 恰巧储物间在拐角,又巧的是那处视角独特,让冬梅恰好可以看到左先生来,又看不清左先生的样子。 谁能让冬梅在这个特定的时间,处在特定的地点——储物间?” “曹广校,只能是曹广校。” 秦冰续上思绪,“还有,冬梅送茶时,也是曹广校取茶,他没让冬梅进主卧。 因为一旦冬梅进来,就会发现屋内根本没有什么左先生。” “等等,许舒你说左先生是曹广校,那曹广校为何要假扮左先生,配合晏小姐杀掉自己?” 谷春后脊梁发冷。 许舒道,“曹广校并不知道晏小姐对他动了杀心,至于他同意扮成左先生,是因为他也需要这个三人聚会的假象。 别忘了曹太太,她可不像是好相与的。若让她知道曹广校和晏小姐,深夜独处一室,可是天大的麻烦。” 贾政明缓缓点头,“既然曹广校畏惧曹夫人,为何选在曹府和晏小姐……咳咳……” 许舒道,“选择曹府,必是晏小姐的主意。” 谷春问,“那曹广校为何答应?” 许舒道,“晏小姐自有办法说服,再说,曹广校的日记也记录了,他有特殊癖好,越是危险的地方,办那事越觉刺激。” 秦冰轻啐一口。 “那晏小姐为何要选择在曹府作案?” 谷春心里发冷,虽觉许舒说得太玄,但越想越觉合理。 “选择在哪里作案不重要,重要的是作案地点,要方便营造左先生存在的假象。此外,还有这个。” 许舒一指血墙。 贾政明道,“你怀疑血迹也是晏小姐弄的?怎么弄的?” 许舒道,“这得问晏小姐,关键不在于怎么弄,而在于晏小姐弄这个的目的?” 段阔海道,“我明白了。墙上的字符是晏小姐从曹广校处弄来的,但她不知道这些字符的意义。找外人根本问不出来,也许还有露马脚的嫌疑。 不如故布疑阵,将字符伪装成破案线索,让我们帮她来解开谜团,好一招投石问路,无怪你小子要喝止曾副总师。” 一时,所有的线索都解开了。 众人惊讶地看着许舒,仿佛他身上写着八个大字:目光如炬,洞若观火。 “等等!” 谷春厉声道,“别忘了,刘遂也说他亲眼看到了礼帽男。 按时间点推算,曹广校已死,他如果是礼帽男,刘遂看到的是谁?” 许舒道,“很简单,刘遂说谎。” 谷春哂道,“解释不了,就说人说谎,真有你的。” 许舒弹了弹烟灰,“谷队不觉得,刘遂和焦勇被抓的时机太巧了么?” 段阔海点头道,“确实是巧,带曹兴去废品站认脏,恰好就撞上刘遂、焦勇在那处销赃,像是等在那里被抓。” 贾政明眼睛一亮,“莫非刘遂、焦勇和晏小姐是一伙的?” 晏紫泫然欲泣,“晏紫一介弱质女流,你们破不了案,就往人家身上栽赃,说来说去,都是些假设推论,可有半点证据。 贾副社长,人家要找白副署长,找黎议长做主。” 贾政明慌了,求救地看向许舒。 许舒冷笑,“晏小姐别急,推论、假设奈何不得你。 我猜晏小姐的身份,肯定也做得极为干净,挖下去,也得不到什么。” 晏姿哀哀戚戚,明亮的大眼睛扑闪,眼角闪烁着晶莹的泪滴。 许舒接道,“晏小姐先别得意,你的身份天衣无缝。 但干黑活的刘遂、焦勇的身份,只怕就没那么干净了。 晏小姐,你说呢。” 晏紫如资深戏骨一般,瞬间变了面目,冷冷盯着许舒道,“谁能想到区区一杯隔夜茶水,让你做出这么大篇文章。 常言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你这么聪明,不怕短命么?” 此话一出,谷春、段阔海眼中同时放出亮光。 “着火啦,着火啦……” 窗外忽然传来惊呼,不多时,便有滚滚浓烟在院子西南方向腾起。 霎时,厅中乱作一团,段阔海第一时间扑向晏紫,晏紫动也不动,仿佛束手待擒。 就在这时,嗖,嗖,数道寒光闪过,激射段阔海。 却是刘遂,焦勇扑入厅来,双手连续扬起,洒出锋利的飞镖。 “我就说安排人做假家口供,安排一个刘遂就够了,为何来俩,原来还有保镖的作用。” 许舒一把拉过秦冰就要遁走。 秦冰推开许舒,两道杏黄符从袖口飞出,激射刘遂、焦勇。 刘遂急速躲闪,挥手砸出数个白包。 白包炸开,玫红色的粉尘四散弥漫,充斥大厅,刺鼻气味弥漫全场,视线也被彻底隔断。 与此同时,屋外救火的呼喊声,响彻四方。 许舒暗道此地凶险,不可久留,埋头朝主卧冲去。 他记忆绝佳,闭着眼睛火速冲进主卧,迅速钻进床底。 他靠墙躺了,调匀呼吸,暗暗后怕,原来装叉的风险这么大。 时间一点点过去,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小,透过床缝,可以看到空气中的粉尘已经全落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玫红。 外面的救火声也渐渐消失,透过床缝可以看到窄窄的一条窗边,天色已暗了下来。 许舒挪了挪身子,准备溜出,忽地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吱呀一声,门开了。 一双白色的球鞋映入眼帘,三十八的脚码。 许舒屏住呼吸。 那人似乎在找什么,四处翻检。 终于,翻到了床边,竟丝毫不惧曹广校的尸体。 忽地,她蹲下了身子。 白色的运动裤勾勒出饱满臀线,长腿绷得紧实而笔直。 许舒憋得胸腔阵阵火辣,死死捂住口鼻。 那人探寻偏刻后,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许舒缓缓舒一口气,轻轻抚摸胸口,就在这时,一张人脸出现在窗边,美面如画,宜嗔宜笑,不是晏紫又是何人。 “晏…晏…小姐,你好……” 许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换了一身运动装的晏紫,长发束在脑后,清纯得像一个在校大学生。 她眼睛依旧明亮清澈,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我好什么?” “你好……美,我觉得这身衣服,更……更衬您的气质,青春无限,活力逼人。” 许舒一脸的真诚。 “油嘴滑舌,你是继续躺在里面,还是出来?” 晏紫站起身来,拍了拍满身的粉尘。 “我躺里面就好,您忙,别管我。” 话音未落,许舒一咕噜从床底溜出,一个剪刀脚,朝晏紫双腿勾去。 晏紫一动不动,取出一把黑沉沉的手枪,直指许舒。 许舒双脚顿住,面色发白,“如果我说,我们之间完全是误会,您信吗?” “信。” 下一瞬,晏紫扣动扳机。 滋,滋,两道水线击中了许舒。 “水枪!” 许舒大怒,“好个死丫头,敢……” 得势猫儿雄过虎,许舒正要昂扬,洒落在地上的水渍毫无征兆地燃烧起来。 “哎哟!” 许舒跳开一步,扯下窗帘,将火焰扑灭,心里哇凉哇凉的,才看明白那哪里是水渍,分明是油渍。 他终于想明白,为何当时会突然起火,感情这晏姿是盗火者途径的超凡者。 “还要再试试么?” 晏紫玩味地盯着许舒。 许舒连连摆手,“不试了,不试了,您神通无敌,我是有眼不识高人。 话说回来,一回生二回熟,咱们也算朋友了。” 晏紫怒极反笑,“我生平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厚颜无耻之徒,按我的吩咐行事,再敢啰嗦一句,让你尝尝烈火焚身的滋味。” 许舒连忙高举双手,“您千万别冲动,要啥给啥。其实我也是多事,老曹一个人渣,死了普天同庆……” 他尽可能转移晏紫注意力。 晏紫咬牙切齿,“你还敢弄嘴!”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么精巧的设局,会毁在一壶茶上。 她恨不能活吞了这坏她大事的家伙,但许舒展现的智慧,让她看到了收为己用的巨大效益。 不然,她也不会以身涉险,去而复返。 “哎哟,肚子疼。” 许舒忽然捂着肚子,朝左侧的卫生间狂奔。 那处有水龙头,一旦靠近水源,晏紫的威慑就没那么大了。 才奔出三米,他裤子立时起火。 许舒快速冲进卫生间,一把拧开水龙头,流水急下,火焰立时被扑灭。 他裤腿上只沾了些油渍,水冲即灭,并不足以形成流动的火焰。 他敢搏这把,就是看晏姿引火,还需火油相助,料定她控火的本领有限。 见晏紫没有追上,许舒赶忙起身,直奔窗台。 砰的一声,卫生间门被踢开,水枪飚射,许舒头上、身上,又沾上火油。 许舒朝晏紫扑来,晏姿赶忙退出卫生间,许舒再拧龙头,只剩涓滴水流。 “死丫头关了水阀。” 许舒暗骂,当机立断,迅速脱衣。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降是不降。” 晏紫冷声叫阵。 许舒二话不说,脱光衣服,狂扑窗台。 晏紫大怒,冲进卫生间,玉手轻搓,就要引火,“啊哟!” 许舒脱得只剩条裤衩,精壮的身体,挤满了晏紫眼睛。 晏紫主持白马书寓,迎来送往,却是个清倌人,哪见过这个,羞愤欲绝,仓皇退出,再咬牙冲进来时,哪里还有许舒踪影。 晏姿直扑窗口,许舒竟已攀着通风管下到草坪,他扬起脸来,冲晏紫挥手,摆个健美的姿势,“晏小姐,不送。” 啪的一下,晏紫一巴掌拍在窗格上,痛得眼泪都出来了。 第19章 桥 亢,亢,亢…… 许舒玩命加着油门,他浑身就剩一条底裤,冷得牙齿咯咯打颤。 半个小时后,他顶着街市上无数诧异的目光,冲上同乐路,蹿进修理厂大门。 下得车来,他火速钻进杂物房,想找衣服蔽体,只得几条破麻袋。 天气湿寒,他冷得不行,快速点燃地锅。 汹汹火焰燃起,身子才有暖意,他连打好几个喷嚏,肚子又饿得咕咕乱叫,这一天折腾,他水米未打牙。 他翻检一遍,搜出半袋米,和一包辣椒面,外加一瓶猪油,半袋食盐,两把小葱。 “老段抠得也是没谁了。” 许舒一边抱怨,一边洗米焖饭。 他饿得厉害,半袋米全被他倒进地锅焖了。 新出锅的米饭,配着新炸的油辣子,拌上一勺猪油,半勺盐,半把葱花,瞬间成了无上美味。 许舒吃得满头冒汗,外面传来段阔海的声音,“看,有烟气,我说你瞎担心吧,就这小子,黏上毛比猴都精,就属他躲得快。好香,不好,我的米……” 惊呼声未落,段阔海已扑进门来。 看着飘落在一旁的空米袋,段阔海就差捶胸顿足了。 一见只穿着内裤的许舒,秦冰玉面飞红,扔过一包衣服,“赶紧晾干了穿上,成什么样子。” 许易定睛一看,正是自己在曹家卫生间里剥下来的衣服。 裤子,毛衣烧了好几个黑洞,好在风衣完好无损。 许舒架起篝火,晾上湿衣。 “可抓到那妖女?” “抓个鬼,人家组织严密,早有后手。” 段阔海没好气道,“咱这边还有乌龟王八蛋扯后腿。” 许舒这才发现段阔海胸口有两道掌印,衣服也扯破了,“你和谷春交手了?还吃了大亏?” “放屁!” 段阔海昂然道,“老子打得他吐血。” 说着,抄起碗盛了堆尖一碗米饭,学许舒拌上猪油盐辣子,搅拌几下,大口吃了起来。 许舒也捡起一碗,拌好料,朝秦冰递来。 “小秦不吃荤油。” “正好,我还不够。” 许舒把碗收回,却被秦冰劈手夺走,她也饿得厉害。 秦冰习惯性地挑了一小筷米饭入口,猪油辣椒小葱迸发出的奇异香味,瞬间让她满口生津。 她从没觉得米饭会这样的鲜香可口,她一口接着一口,认真干饭。 一时间,三人闷头埋头干饭。 许舒瞅瞅锅里,混个半饱,放下碗来。 他起身烧水,才把茶泡好,秦冰放下碗来,一想到自己竟然还添了饭,她悄悄摸了摸日渐丰腴的腰臀,后悔不已。 “舒坦!” 干完锅里的最后一勺饭,段阔海大呼一声。 “段队,你若肯多备点料,滋味应该能更好些。” 许舒甩了甩八九分干的裤子,套上身来。 段阔海摆手,“你可积点德吧,这一餐把我一星期的口粮都吃了。” 许舒一阵无语,段阔海拿过罐头瓶泡好茶,“还没说你是怎么脱身的呢。” 许舒照实说了。 “盗火者途径!” 段阔海道,“看来已经到了阶序二的拜火者,不然,不能远程引火。” “盗火者途径有什么能耐。” 许舒问。 段阔海道,“阶序一的盗火者,对温度感应惊人,有对物品持续加热的能力,只要时间足够,甚至能点燃一根香烟。” 许舒道,“难怪我躲床下,还被晏紫发现,原来她可以根据人体的热源来搜寻,定是当时乱战方起,就知道我藏那儿了。除了这个,她还有什么本事?” 段阔海道,“阶序二的拜火者,有远程引火,激发火苗的能力。除此外,一定距离内,还能对人体加温,制造发热假象。 持续发功,可让人体的血流加速,心血管扩张。” 许舒眼睛一亮,“我说曹广校明明那么惜命,按时服药,且现在的时节,气温正好,也不是心脑血管疾病的高发期,怎么就突发心肌梗死。 显然,是晏紫用超凡力量,远程导致他体温紊乱,引他发病。” 秦冰道,“墙壁上的血色应该是某种特殊颜料,平时不显血色,晏紫不动声色地加温,导致颜料改变性质,就有了墙壁流血。” 许舒穿上风衣,“墙上的密码到底是干嘛的?” 秦冰饮了口茶,“问过曾副总师了,那是一串市图书馆资料室秘密资料的存取密码。” “曹广校存的什么资料?” “献山大桥的设计全图。” “献山大桥!” 许舒大惊。 献山大桥是大周最大的一座跨海大桥。 可以说春申能成为大周顶级经济城市,这座献山大桥的意义怎么拔高也不为过。 当初为建造这座大桥,春申人咬牙交了三年的人头税。 “他们要炸桥!” 许舒沉声道。 “炸桥!” 段阔海惊得站起身来。 秦冰的樱桃小口撑成“o”型,“你有什么凭据?大桥就在那里,要炸桥,直接填埋炸药不就好了,找设计图作甚?” 许舒道,“像献山大桥那样的桥梁,没有设计图纸,找不到关键结构点,随意填埋炸药,只能炸坏,不能炸塌。” 段阔海咋舌不已,继而大笑,“哈哈,这么重要的消息,我要立即报告站里。 原想着一无所获,没想到还有意外惊喜。” 段阔海跳着出门,很快,就听见边三轮的亢亢声。 许舒追出门去,哪里还有段阔海身影。 他嘀咕两句,转回修理厂,秦冰已经跨上自行车。 许舒赶紧上去,扶着车把。 “还有事儿?” 秦冰抬手看了看表。 “当然有事儿,今天和晏紫闹了一通,他们若是隐在暗处伺机弄我,我很危险啊。” 许舒觉得两位上级对自己的人身安全简直视若草芥。 “干这一行,哪天不危险?” 秦冰白他一眼,两条丰美的长腿一蹬,自行车远去,“明天记得去学校,填志愿,准备参加毕业考。” 虽然许舒参加了预考,秦冰并不认为他能有什么作为,最终的归宿还得是毕业考。 ………… 次日下午,菁才高中篮球场。 曹达明一个飞扑、垫脚,放翻一个正持球进攻的瘦高个学生。 瘦高个才抱怨一句,曹达明一个巴掌抡上去,瘦高个捂着脸,才要理论,七八个青年围了上来。 瘦高个含恨离开,一个身材火辣的短发女生热情地递给曹达明一个水壶,曹达明接过,搂着她,啵的一口亲了上去。 短发女生咯咯娇笑,口哨声四起。 “曹哥,不想秦老师了?” 一个矮胖青年才开口,曹达明一脚蹬在他肚子上,将他蹬了个跟头。 曹达明追上,还要再打,被众人死死抱住。 “曹哥,息怒息怒,今天下午,许舒一准会来,除非他不想拿毕业证。” 说话的谢龙,跟曹达明最紧,最知他心思。 如果说以前,曹达明跟许舒只是互相看不顺眼。 那现在,曹达明视许舒为死敌。 谢龙太知道曹达明对秦冰存了何等狂热的心思,那天,亲眼所见许舒载着秦冰离开,曹达明差点没气吐血。 尽管后来,校园里有消息传出,秦冰和许舒是表姐弟的关系,但曹达明根本不信,反而越发认定秦冰和许舒有事,自己被绿了。 曹达明咬牙切齿,“来得好,老子非让狗䒤的后悔生出来不可。” “曹哥不可。” “有踏马什么不可,反正要毕业了,老子还怕踏马谁。” “曹哥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既然要出气,打他一顿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曹达明狞笑,“老子这回要让他从精神到肉体,都爽到极点。” “曹哥有办法了?” 曹达明神秘兮兮一笑,“你们静等着看好戏就是,不过,也少不得你们配合……” 曹达明嘀咕一番后,众人皆变了脸色。 “怎么,怕了?怕了的可以退出,我绝不勉强。” “怕个卵!” “干了!” “跟着曹哥走,吃香喝辣啥都有。” 众人纷纷表态,一人急速奔来,带来许舒到校的消息。 “天助我也!” 第20章 第一 下午第二节课前,许舒回到三六班。 许舒落座,张星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许舒在他肩上拍一记,“这是谁家的小媳妇,俊得很嘛” “草你大爷!” 张星转身就是一拳,“你踏马还活着。” 许舒弹给他一支红梅,“不但活着,活得还挺好,倒是你这模样,像打了仗的败兵。” 张星脸上带着明显的淤青。 来的路上,许舒遇上曹芳,听曹芳说,这些天张星和曹达明一伙,没少干仗。 张星接了烟,连剩下半包一并掏走,“姓曹的可没讨着便宜。 不过,待会儿填完志愿,你赶紧撤,姓曹的恨你入骨。 他来找事儿,老子顶着。” 正说话儿,曹达明进了教室,阴冷地盯许舒一眼,远远冲他比个割喉的手势,竟没找来,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 落座后,曹达明从抽屉里取出个玻璃杯,摆上窗台,无视张星比出的倒拇指。 五分钟后,上课铃响,三年六班班主任王长保走进来。 他三十六七年纪,中等身量,梳分头,戴金丝眼镜,和警察故事里的曹查理有七分像。 前任许舒的记忆片段,和老师有关联的不多,唯独王长保槽点满满。 王长保向来看人下菜碟,对肯向他送礼的学生,极尽宽纵。 对许舒这样的破落户,则是重拳出击。 最让许舒印象深刻的是,王长保曾经当着全班的面,骂过他有人生没人教。 此刻,王长保才现身,许舒脑海中传来阵阵剧痛。 这感觉,和他穿过来,第一眼看见曹达明一般无二。 啪的一声,王长保将厚厚一叠志愿卡砸在讲桌上,阴着脸让前排的同学,将志愿卡分发了下来。 许舒敏锐地捕捉到王长保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游移,他低声对张星道,“待会儿老王要寻我晦气,你别吱声。” 张星冷声道,“内涵谁呢?你和老曹干,我义不容辞。 可老王毕竟还握着毕业鉴定这个杀手锏,我老子还指望我去近卫军当军官,我踏马能为你和老王翻脸?” “你心里有数就行。” 许舒接过前面递来的志愿卡,翻看起来。 A4纸大小的志愿卡上有三十四个选项,覆盖各行各业,多是体面工作。 其中不乏各权力衙门的文员,以及治安官这样的实权职位。 让许舒想不到的是,近卫军这一选项成了最热门。 不止张星选了这项,他耳边听到很多议论,都想选这项,只是怕关系不到,无法录取。 张星麻利填完,悄声道,“老许,你成绩稀烂,毕业考也别指望爆发。 其他热门职业,你拼不过那些人。 你若是愿意,填治安官,备注写明去临水县。 我表叔在临水还有些能量,你填这个,我打包票能录。 将来若有合适的机会,我再让我老子想办法,把你弄回春申。 不管怎样,咱先把治安官的帽子戴稳。” 许舒怔怔看着张星,胸中涌过暖流。 “什么眼神,死玻璃。” “去你大爷的。” 许舒取出钢笔,按张星的提议写。 其实,志愿不志愿,对他没什么意义,他对预考有把握。 过了预考线,便填了志愿也不会生效。 许舒才要动笔,志愿卡被抽走。 许舒一抬头,迎上王长保冰冷的眸光。 “在外面野了这些天,临到填志愿时,你来了,当我是死的啊。” 撕拉一下,志愿卡被王长保扯作两截。 许舒还没怎的,张星霍地起身,“王老师,过了吧。” 王长保沉声道,“张星,我奉劝你不要和渣滓混在一起。” “许舒是渣滓,我就是渣滓。” 张星梗着脖子道。 王长保没想到张星这么刚,面子挂不住,冷了脸道,“大胆!别忘了你还没毕业。 在六班这一亩三分地,我说了还算。” 张星家里有些能量,王长保平素挺给张星面子。 但张星若不识抬举,他也不打算惯着。 许舒起身,将张星按回了座位,“王老师……” “你也配叫我老师?我没你这样的渣滓学生。” 王长保挥手一扫,许舒桌上堆得老高的课本撒了一地。 许舒眼皮急跳,忽然瞧见曹达明得意洋洋地指了指窗台上的玻璃杯。 许舒不明白曹达明何意,却陡然醒悟,王长保的反常,恐怕有曹达明在背后推手。 “就你这样的也配读书,读尼玛个红薯!” 王长保一把抱起许舒的课桌,来到窗边,竟要把他的书桌丢出窗去。 许舒终于动了,他挥手一按,哐当一声巨响,抱起的课桌被他按了下来。 王长保仿佛不认识许舒一般,怔怔盯着他,教室一片死寂。 “王老师,您是体面人。” 许舒挥手把书桌推回原位。 “反了,反了!” 王长保醒过神来,胸中烧起万丈怒火,他统治三六班以来,再狂的学生,也不敢冲他炸翅。 他抬手就是一耳光,朝许舒脸上抽去。 巴掌还在半空,却被张星一巴掌扇了开去,啪的一声脆响,打得王长保大手一片血红。 王长保要气疯了,指着张星才要大骂,张星一脚踢飞一张椅子,“去你麻痹,姓王的,老子拼着不毕业,这辈子跟你狗䒤的耗上了!” 这一刻,志愿卡,档案,毕业证,全被他抛飞脑后。 许舒满腔的怒火,莫名其妙被张星的滔天义气给浇没了。 曹达明揉了揉眼睛,“疯了,疯了,张星踏马疯了。” 王长保怒极反笑,咬着腮帮子吼道,“好好,你们敢当众辱骂、殴打师长。 菁才建校二十年,你们是开了先河了。 今天不把你们开除,我这个班主任不当了……” “哈哈哈……” 就在这时,走廊外传来爽朗的笑声,未见其人先见肚子的方校长出现在教室外。 方校长才现身,后面跟着一串老师,秦冰、苏柠也在其中。 “恭喜,恭喜,长保,恭喜啊。” 方校长笑成了弥勒佛,远远伸出手来,一把拉住王长保的手,亲切地摇晃起来,一众老师也都冲王长保道着恭喜,眼神中或嫉妒,或羡慕。 “校长,您这是……” 王长保莫名其妙。 “长保啊,你还不知道吧,预考的成绩下来了,你考了全市第一啊。” “啊!” 王长保停止了呼吸。 满场一片倒抽冷气声。 “老王多大岁数?” “明显他参加的是二类预考。” “这也太卧槽了,老王有这个命,全市第一?” 底下议论蜂起。 “校,校长,不,不会弄错了吧……” 王长保一张脸似悲似喜,一双手已激动得无处安放。 “错不了,我一个考试院的老朋友悄悄告诉我的。 当然了,成绩要晚个把小时公布,但他说得很清楚。 全市第一,出在菁才三六班。除了你,还能有谁。” 方校长亲热地拍着王长保的肩膀笑道,“长保,你这回可是给咱菁才挣回了天大的面子啊。” 直到此刻,王长保才被一股巨大的狂喜击中,整个人飘乎乎,如升云端。 适才方校长说他考了全市第一时,他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他觉得自己当时的考试状态并不好,好些题都是蒙的。 考第一,可能么? 直到方校长点明了三六班,他才放下心来。 整个三六班根本没有人参加预考,即便是有人偷摸去参加了预考,也只能参加一类预考。 一类预考的难度远在二类预考之上,就三六班里的这些酸桃烂枣,根本不可能有人考过,更遑论前全市第一。 “定是我祖上有德,瞎蒙的题,恰好都蒙对了,天啊……” 王长保激动得满脸通红。 预考第一,哪怕是二类预考,也足以在菁才高中的教育史上大书特书了。 就凭这一点,就能给整个菁才高中带来巨大的光环加持。 众人正围着王长保说话,门卫老张冲了进来,“校长,市教育署,区教育社的长官们,还有兄弟学校的校长们,曹议长等社会贤达一起来了,他们来得急,我挡不住,已经上楼来了……” “哈哈,肯定是收到消息了,我菁才高中经此一考,名震春申,长保啊,机会来了,要把握住啊……” 方校长满面放光,激动得直喘粗气,这是他从事教育事业这么多年,难得的高光时刻。 很快,方校长在教室门口接到了一行自带气场的中年男人。 一番寒暄后,方校长领着众人进了教室。 “老方啊,你带兵有方,为咱们春申争取了这么大的荣誉,可喜可贺。” 一个胸前挂着铜二徽章秃顶中年,热情洋溢地表达着赞叹。 方校长激动地浑身颤抖,“哪里,哪里,陈署长,您过誉了,太过誉了。” 他激动坏了。 菁才高中虽是春申名校,但也只是在城南区有着不小的名气。 而此刻表扬他的可是市教育署的陈署长,春申教育系统第一人。 以方校长的级别,平日里想和陈署长说句话都难。 方校长虽然激动,却也知道该把舞台让给谁,他指着王长保道,“一切都是他的努力,他的荣誉啊。” “署长好。” 王长保立正,深鞠一躬,伸出手来。 陈署长重重一握手,才要表扬,忽然扶了扶眼镜,“你没满二十五?” 第21章 开除 王长保怔了怔,“我今年三十六岁。” 陈署长皱眉,“老方,不对吧,这次你们学校出的全市第一,可是出在一类预考。” 轰! 全场哗然,方校长险些一头栽倒在地,“署长,您,您没弄错吧,我得到的消息说是第一名出在三六班啊。” “是三六班啊,一个叫许舒的学生。” 轰!轰!轰! 满场炸翻。 张星掐着许舒的脖子,“卧槽,卧槽,你踏马的原来背着老子去考试了,全市第一,全市第一啊……” 秦冰、苏柠也相顾骇然,她们和许舒一道参加了考试。 可许舒的成绩,两人都知根底,即便是秦冰知道许舒觉醒了学士的超凡属性,也绝不相信短短三天的冲刺,许舒就能考个全市第一。 “不,不会弄错吧,这,这……” 方校长激动得直抓胸口。 出个二类预考的全市第一,他已经乐疯。 现在,陈署长告诉他,出的一类预考的全市第一。 如此巨大的惊喜,严酷地考验着方校长的心脏。 “有没有叫许舒的?” 陈署长开始怀疑情报是不是有误。 许舒站起身来。 “你参加了预考?” “是的。” 巨大的声浪险些把教室的屋顶掀翻。 即便是陈署长点出了许舒的名字,全班学生也无法相信。 他们更愿意相信这回也弄错了。 一类预考,全市第一,许舒,怎么可能? 可当许舒亲口承认他参加了预考,便坐实了这个消息。 巨大喧闹声中,曹达明惊地站起身来,手肘碰到被他放在窗台上的玻璃杯,玻璃杯跌下楼去。 “卧槽!” 曹达明惊呼一声,急得脸都白了。 这只玻璃杯,是他摔杯为号的道具。 彼时,在篮球场,曹达明已策划好对许舒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打击。 精神上,他用重利诱惑王长保,目的是要将许舒开除。 肉体上,他摔杯为号,他纠集的那些人就会冲进教室,将备好的粪水淋许舒一身。 此举虽狂妄,但王长保被买通,自能周全过去。 他坚信,经过这连番打击,许舒非崩溃不可。 谁能料到,许舒竟考了个第一,招来这么多大人物,连他老子也来了。 一想即将发生的恐怖场面,曹达明想疯。 咚咚,密集的脚步声传来,等候多时的谢龙等人,火速冲进教室。 “姓许的,让你狗䒤的狂,啊……校,校长!” 谢龙大惊失色,左手的塑料袋一松,昏黄的液体洒了一地,立时,令人作呕的恶臭迅速弥漫开来。 狂喜后又狂怒,方校长脑溢血都要发了,颤声道,“孙……主任,这,这……哪个班的,开除,开除!” 教导主任孙有道活剐了谢龙等人的心思都有了。 菁才创校数十年,今天是最光辉的一天,谢龙一干人竟把粪水弄进了教室。 这是恨自己不死啊。 “开,开除!” 谢龙如遭五雷轰顶,惊呼道,“曹少,曹少,你可不能管啊,我们都是听你安排,你得说话啊……” 一旦开除,志愿卡、毕业证都得灰灰,前程彻底毁了,家里的大人知道,非剥他皮不可。 谢龙急得已经失去理智,急唤曹达明。 曹达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根本不敢看谢龙,更遑论为他说话。 他装不认识,谢龙等人全不干了,个个义愤填膺,你一言我一语,将曹达明的粪水计划抖落个底掉。 连带着王长保被买通的事,也说了出来,急得王长保“手舞足蹈”。 “胡说,你,你们胡说……和我无关……” 曹达明一张脸惨白如雪。 “曹议长,这是令公子?” 陈署长已从随员口中知晓曹达明和曹议长的关系。。 曹议长一张脸,一阵青一阵白,说不出话来。 他做梦也想不到跟着来贺喜,能贺出灭顶之灾。 今天的事一旦传开,说他的公子在学校仗着他的势,胡作非为。 明年的议员换届,他这个区议长肯定要完。 “胡闹!” 陈署长掉头就走,众人只能跟上。 来到走廊,陈署长又定住脚,让一名随员招来许舒。 方校长看到近前许舒,像是看到救命稻草。 陈署长亲切地拍着许舒的肩膀道,“许舒同学,你很好,大考时争取给春申城,给整个华亭郡再争辉煌。” “我一定努力。” “学习上,生活上,你有什么困难?” 陈署长和蔼亲切,一旁有记者按动快门,镁光灯爆闪。 许舒到底是菁才的毕业生,陈署长看着一旁上气不接下气的方校长,于心不忍,“老方啊,菁才的问题不少,但成绩也不能抹杀。” 陈署长的表扬,如一瓶速效救心丸,方校长瞬间又获得了呼吸权。 “我可能参加不了大考了。” 许舒毫无预兆地丢下炸雷。 “什么!” “啊!” 陈署长眉头结出个疙瘩,“许舒同学,你有什么难处么?说出来,我来解决。” 自教育改制以来,春申从来没有出过这么优秀的预考成绩。 总分750,许舒干了703。 虽说每年都有全市第一,但许舒这个全市第一的成绩实在太吓人。 如果全郡有排名的话,陈署长相信许舒的成绩必然也是全郡第一。 这样的人才,若是参加大考,在全国都能拿名次。 陈署长在教育署署长的位子上已经好几年了,始终没做出什么亮眼的成绩,也迟迟不得晋升。 倘若许舒在大考上再放异彩,这就是他教育事业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现在许舒说他参加不了大考,陈署长心情瞬间恶劣到极点。 “王长保老师已经当着全班的面,把我开除了。所以,我暂时恐怕不能代表菁才高中参加大考了。” “你,你……” 王长保要急疯了。 方校长双目喷火,恨不能嚼碎了王长保。 他正要说王长保说的不算,一旁育英高中的马校长急道,“这好办,来我们育才,一切手续,我来办。” 许舒明言不能代表菁才参加大考,马校长立时就听出弦外之音。 方校长急得要冲马校长动手,其他几个校长纷纷表态。 “论名校,还得是我们东方,我现在就可以替你办理新的学籍、档案。” “来我们明达……” “我们一中才是正统……” 方校长心脏一阵阵抽紧,忽地,一阵天旋地转,倒在地上。 “校长……” “老方……” 走廊上乱作一团。 …… 早起的时候,还有太阳,赶到秦冰家时,天上飘起了雨花。 等了快半个小时,秦冰还在磨蹭,许舒忍不住按了下喇叭。 门开了,秦冰袅娜地走了出来,她又换装了。 这回走得是禁欲风,一套长款私订正装制服,搭配小牛皮鞋和暗色系的丝巾,高贵冷艳。 “一早上,瞎催什么。” 秦冰长腿一伸,坐进挎斗。 亢亢亢,边三轮发动,朝修理厂赶去。 “你不会真转学吧?” 秦冰还是没忍住。 昨天在三六班发生的一切,实在太劲爆,秦冰的八卦之魂也按捺不住。 “方校长抢救过来没有?” “救过来了,不过身体很差,已不适合继续出任菁才的校长。 陈署长亲自点将接任,听说要来的钱校长是陈署长的小舅子。” “王长保和曹达明呢?” “方校长在病床上,就签署了开除王长保的文件。 对于他收学生贿赂的事,治安社已经立案了。 陈署长也派员调查,王长保当时就招了。 没想到他一个班主任,短短几年贪了快两千元。 曹达明转学了,他父亲曹议长倒是一直说要亲自找你道歉。” 许舒笑道,“老王也是没谁了,没背景当的哪门子妖怪。” “什么妖怪?” 秦冰莫名其妙。 许舒不想展开猴子的故事,打个哈哈,遮掩过去。 边三轮到修理厂门口时,段阔海正蹲在门槛上喝着一碗白米粥,见得车来,三口两口喝完,“小秦,我这吨位越来越重,坐他后面实在挤得慌,你看……” 秦冰白了段阔海一眼,大长腿迈出挎斗,在许舒身后坐了。 段阔海跳上挎斗,边三轮亢亢远去。 “段队,又有案子了?”“ 一天天的哪有那么多案子,叫你来有好事。” “好事!” “还得是你小子脑子灵,我把你推测晏紫等悍匪要炸献山大桥的结论上报站里,经过仔细摸排,第三镇军一处仓库失盗,丢失炸药三千斤。” “这不是天大的案子么,咱们得赶紧……” “这是块肥肉,可咱没那么大嘴。 不过就凭这次上报险情,咱们也立了大功,站里发下功点。 你的副室级也落实了,今天带你去内务堂,把胸牌领回。” 亢亢亢,边三轮的油门被许舒拉到最大,阴雨的天气也遮不住他心中的灿烂阳光。 一个小时后,边三轮在一扇不起眼的石拱门前停下。 三人穿过一条狭窄的弄堂,进了一座二层小楼,小楼被高墙环绕,四周都是低矮的民房。 虽在闹市,私密性居然很好。 一个叫张畅的文员接待的他们,闲叙几句后,张畅取出一个红色的本子。 扉页上标注了第九小队,还压了钢印,隐约可以看见钢印中央的“春申站”三字。 张畅打开本子,递过一支钢笔,让段阔海签字。 第21章 壮血 “您想让我辅导?” 许舒有些没绕过弯来,毕竟秦冰才是老师吧。 秦冰玉面飞红,咬着丰润光泽的红唇说道,“又不让你免费帮忙,你想要什么,直说。” 许舒愣住了。 秦冰嗔道,“你别想些歪的邪的。” 忽然,许舒怪叫一声,一加油门,边三轮发出暴烈的亢亢声。 “作什么妖!” “秦老师,您知道哪份报纸的发行量最大?” “惠民晚报!” “有联系方式么?” “我认识他们副主编,你到底要干嘛?” “打个广告多少钱?” “什么广告?” “……” 想着补课,秦冰六点多就赶到修理厂,才进门,她又退出来,仔细看了看大门,才确信没走错。 修理厂院内,聚了七八个力工,正在清理杂乱的场子。 不多时,许舒从房内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张设计图纸,和工头说着什么。 秦冰走上前去,扔给他一袋冒着热气的包子,“你还真折腾起来了,弄这么大动静儿,当心回不了本。” 许舒抓过包子就吃了起来,香辣酸菜肉馅在口腔里炸膛,“广告的事儿可有眉目,我这儿正急呢。” “明天一早就登,托人办了加急。” “广告费多少?” “你别管了,就当补课费了。” “不行,一码是一码。” “十元。” “我问过老段,他说一天少说也得四五十,您可让我占大便宜了。” “段队没说错。不过我找了熟人,这十元就是东荟楼的一桌酒菜钱。我约陈副主编吃了个饭,把你要做的事和她说了。本来是想求她帮忙做个加急广告,没想到她一听很感兴趣,直接上明天二版的热点新闻。” “新闻!这能行?” 许舒喜上眉梢,新闻可比广告的传播力度大。 秦冰道,“你是全市预考第一,本身就有极高的新闻价值。何况要做的事儿,也前所未有。” 许舒又是一顿马屁输出。 秦冰被拍得很舒坦,忽见紧闭的南厢房,门缝里溢出滚滚烟气,扬了扬手里剩的那袋包子,“段队在那边?” 许舒道,“可不是,鼓捣得热浪滚滚,也不让人进,不知道在干什么。” 秦冰走过去,敲门,门开一道缝,她从门缝递进包子,门又关上。 她根本没见着段阔海人,便转回许舒身边,“你请这么多人,搞这么大动静,哪儿来的钱?” “山人自有妙计。” 他可不敢跟秦冰说,秦冰送她的牡丹表被他当了。 “你就妙计吧,当心鸡飞蛋打。” 说着,她搬来桌椅,排出厚厚的卷子,许舒拖了把椅子坐过来。 学生给老师补课,怎么想怎么怪异,开始许舒还有些放不开,唯唯诺诺。 补着补着,渐入佳境,他姿态渐高。 “怎么能是并联呢,明明是串联,这么明显的送分题也做不来?整天打扮的花枝招展,我看你脑子就是一团糨糊……” 许舒梗着脖子,理直声壮。 啪,秦冰把笔拍在桌上,星眸喷火。 许舒陡然醒过神来,讪讪道,“这个,这个,咱换个思路,您看,这个电路图,其实还可以这么画……” 总体来说,许舒是个好老师,秦冰对他很是佩服。 不管多难多偏的题,摆到许舒面前,那只美如画的手在稿纸上轻轻引动钢笔,立时便有答案。 “你不是最近才学会这些的、纵然学士超凡,也不可能短短几天内,学会这么多。” 秦冰问出心里埋藏许久的疑惑。 许舒笑道,“古时候有一只神鸟,栖在梧桐树上,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三年不飞,一飞冲天。” 秦冰横他一眼,“你跟谦虚真是不共戴天。” 秦冰一直补习到段阔海招呼许舒,才离开,抬手看表,已经十一点半。 院子里的工人,依旧在忙碌着。 许舒和工人们招呼一声,便进了南厢房。 才进门,险些被灼灼的热气和刺鼻的药味,冲个跟头。 八九平的房间,吊着个昏黄的灯泡,里面架了地锅,汤桶,案台,不像是练功房,倒像是杀猪现场。 若是段阔海围上围裙,再拿把杀猪刀,许舒一准儿掉头就跑。 “衣服脱了,跳进去。” 许舒依言照办,身子没入汤桶,四五十度的温度,很舒服,皮肤传来微微的刺痛,有一种别样的爽感。 浸泡持续了十余分钟,许舒忽觉心跳加快,面红耳赤,刺痛感越来越剧烈,数处动脉剧烈跳动。 许舒心里烦闷至极,眼见便要坚持不住,绿戒散发出熟悉的冰凉袭来。 “撑不撑得住?” 段阔海双目放光,许舒坚持的时间,远比他预料的要长。 “是不是坚持越久越好?” 绿戒发威,许舒心里踏实多了。 “那是自然,我现在是用药浴,来刺激你的筋络和骨骼,催壮你的气血。 普通人初次浸泡,很难坚持你一半的时间,你小子倒是天赋异禀。” “那我再抗一抗。” 许舒盘膝坐下,药水没过嘴巴,只露出鼻孔在外。 又一刻钟过去,许舒还在坚持,段阔海惊讶不已,生怕许舒憋出个好坏,“躺案台上来。” 许舒长呼一口气,跨出浴桶,段阔海惊恐地发现,他周身的动脉都在剧烈跳动。 “你,你……” 段阔海瞪圆了眼睛,这种异象前所未见,普通人这样,早暴体而亡了。 他赶紧拉过许舒,按倒在案台上,双掌急挥,时如开山,时如打牛,时如切菜,时如插秧,在许舒背上飞速游走。 一番操作持续近半个小时,段阔海满头大汗,面色殷红如血。 许舒浑身舒服地直哼哼,周身的动脉终于不再跳动。 段阔海抱着罐头瓶茶杯,连干好几杯茶水,“接着泡,这次我要加量,看看你小子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常人一处动脉跳动,就难以维持,你小子气血奔涌如沸,竟还能抗,真是牲口。” 段阔海继续往浴桶中倒着一盆盆滚烫的红色汤汁,刺鼻的气味弥散开来。 许舒跳进浴桶,才入内,他便觉像掉进了蛇窟,仿佛被万千条毒蛇噬咬。 “受不了就赶紧出来,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段阔海神色惊惶。 许舒咬紧牙关,缓缓坐进汤桶。 段阔海死死盯着他,惊讶地发现许舒面部仿佛钻入好几条蚯蚓,顶得面皮此起彼伏。 许舒牙齿咯咯打颤声,却始终一声不吭。 段阔海浑身颤抖,如观妖魔。 他不惜花费功点换来的都是壮大气血的虎狼猛药,便是他跳进眼前的浴桶,也决不能坚持这许久。 可许舒一个非体士途径的超凡者却扛了下来,这不是单纯地忍痛就能办到的。 因为你再是能忍,超越身体极限后,气血崩盘,五脏俱裂。 可许舒明明周身所有的血管都在暴跳,却还能在药桶里坚持。 段阔海受不了了,照许舒这么泡下去,他推宫活血的时间会大大延长。 “娘的,想累死谁。” 段阔海一把抓起许舒,按在台案上。 这次推宫过血持续了一个小时,按完后,龙精虎猛的段阔海腿软脚软,踉跄着出门,丢下许舒在台案上呼呼大睡。 一觉醒来,已是上午十点多。 许舒推门出来,原先杂乱的院子已焕然一新。 地面干净平整,数十张条凳整整齐齐地排列,一块加大的黑板正迎着头顶明亮的电灯。 “您可醒了,这活儿干得您可满意?” 工头任五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 “利索!” 许舒取出二十五枚银元,交给任五。 任五双目放光,搓着满是老皮的大手,“不是二十三元么?” 许舒道,“大家熬了一夜,辛苦了,多的两块,请大家喝酒。” 霎时,院墙外传来工人们的欢呼声。 “大兄弟爽快!下回有活,还叫俺们。” 送走任五,许舒脱光衣服,在浣洗池边压水冲凉。 十三四度的温度,井水冰凉,冲在他健硕的身体上,竟没感到寒意侵体。 “这才一夜的工夫啊,效果这么明显?” 许舒窃喜,他摸了摸腹部的肌肉,明显地感觉比原来富有弹性。 叮铃铃,秦冰骑着自行车撞了进来,车把手上挂着两笼冒着热气的包子,右手攥着一张报纸,才扫中许舒,星眸灿然,嗔道,“暴露癖啊你。” “您这也太能赶巧。” 许舒赶忙擦干身体,转入右侧厢房换衣服。 这间厢房,他已占为己用,让工人们新铺了防腐木,刷了大白。 未来一段时间,他在修理厂的时间,肯定要多过家里。 连带着生活用品,也转过来不少。 “你是真下血本啊,这几十张条凳,要来多少人。” 秦冰巡场一圈后,啧啧称奇。 “老许,老许,咦,秦老师,您怎么在这儿……” 听见喊声,许舒一把扯开房门,便见张星骑着辆自行车便撞了进来,左手也攥着一张报纸。 瞧见许舒,张星一个加速冲到许舒身前,挥舞着手里的惠民晚报,“我踏马还以为找错了,你小子才考了个全市第一,就想脱离组织?搞这么大动静,不先通知老子。” “这不是想给你惊喜嘛,再说以你的精明,我能瞒得了你?” 许舒接过秦冰递来的包子,一口干掉一个。 “那倒也是。” 张星劈手夺过包子,自顾自吃了起来,凑到许舒耳边,悄声道,“秦老师不会真是你表姐吧?” “不然呢?” 许舒摘过张星手里的惠民晚报,翻到第二版,一眼找到自己要开办大考高分讲习班的报道。 杀入教培行业,正是他折腾这么大动静的目的所在。 细说起来,还是那天,秦冰提议要他补课,他才由此生出的灵感。 第20章 第一 下午第二节课前,许舒回到三六班。 许舒落座,张星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许舒在他肩上拍一记,“这是谁家的小媳妇,俊得很嘛” “草你大爷!” 张星转身就是一拳,“你踏马还活着。” 许舒弹给他一支红梅,“不但活着,活得还挺好,倒是你这模样,像打了仗的败兵。” 张星脸上带着明显的淤青。 来的路上,许舒遇上曹芳,听曹芳说,这些天张星和曹达明一伙,没少干仗。 张星接了烟,连剩下半包一并掏走,“姓曹的可没讨着便宜。 不过,待会儿填完志愿,你赶紧撤,姓曹的恨你入骨。 他来找事儿,老子顶着。” 正说话儿,曹达明进了教室,阴冷地盯许舒一眼,远远冲他比个割喉的手势,竟没找来,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 落座后,曹达明从抽屉里取出个玻璃杯,摆上窗台,无视张星比出的倒拇指。 五分钟后,上课铃响,三年六班班主任王长保走进来。 他三十六七年纪,中等身量,梳分头,戴金丝眼镜,和警察故事里的曹查理有七分像。 前任许舒的记忆片段,和老师有关联的不多,唯独王长保槽点满满。 王长保向来看人下菜碟,对肯向他送礼的学生,极尽宽纵。 对许舒这样的破落户,则是重拳出击。 最让许舒印象深刻的是,王长保曾经当着全班的面,骂过他有人生没人教。 此刻,王长保才现身,许舒脑海中传来阵阵剧痛。 这感觉,和他穿过来,第一眼看见曹达明一般无二。 啪的一声,王长保将厚厚一叠志愿卡砸在讲桌上,阴着脸让前排的同学,将志愿卡分发了下来。 许舒敏锐地捕捉到王长保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游移,他低声对张星道,“待会儿老王要寻我晦气,你别吱声。” 张星冷声道,“内涵谁呢?你和老曹干,我义不容辞。 可老王毕竟还握着毕业鉴定这个杀手锏,我老子还指望我去近卫军当军官,我踏马能为你和老王翻脸?” “你心里有数就行。” 许舒接过前面递来的志愿卡,翻看起来。 A4纸大小的志愿卡上有三十四个选项,覆盖各行各业,多是体面工作。 其中不乏各权力衙门的文员,以及治安官这样的实权职位。 让许舒想不到的是,近卫军这一选项成了最热门。 不止张星选了这项,他耳边听到很多议论,都想选这项,只是怕关系不到,无法录取。 张星麻利填完,悄声道,“老许,你成绩稀烂,毕业考也别指望爆发。 其他热门职业,你拼不过那些人。 你若是愿意,填治安官,备注写明去临水县。 我表叔在临水还有些能量,你填这个,我打包票能录。 将来若有合适的机会,我再让我老子想办法,把你弄回春申。 不管怎样,咱先把治安官的帽子戴稳。” 许舒怔怔看着张星,胸中涌过暖流。 “什么眼神,死玻璃。” “去你大爷的。” 许舒取出钢笔,按张星的提议写。 其实,志愿不志愿,对他没什么意义,他对预考有把握。 过了预考线,便填了志愿也不会生效。 许舒才要动笔,志愿卡被抽走。 许舒一抬头,迎上王长保冰冷的眸光。 “在外面野了这些天,临到填志愿时,你来了,当我是死的啊。” 撕拉一下,志愿卡被王长保扯作两截。 许舒还没怎的,张星霍地起身,“王老师,过了吧。” 王长保沉声道,“张星,我奉劝你不要和渣滓混在一起。” “许舒是渣滓,我就是渣滓。” 张星梗着脖子道。 王长保没想到张星这么刚,面子挂不住,冷了脸道,“大胆!别忘了你还没毕业。 在六班这一亩三分地,我说了还算。” 张星家里有些能量,王长保平素挺给张星面子。 但张星若不识抬举,他也不打算惯着。 许舒起身,将张星按回了座位,“王老师……” “你也配叫我老师?我没你这样的渣滓学生。” 王长保挥手一扫,许舒桌上堆得老高的课本撒了一地。 许舒眼皮急跳,忽然瞧见曹达明得意洋洋地指了指窗台上的玻璃杯。 许舒不明白曹达明何意,却陡然醒悟,王长保的反常,恐怕有曹达明在背后推手。 “就你这样的也配读书,读尼玛个红薯!” 王长保一把抱起许舒的课桌,来到窗边,竟要把他的书桌丢出窗去。 许舒终于动了,他挥手一按,哐当一声巨响,抱起的课桌被他按了下来。 王长保仿佛不认识许舒一般,怔怔盯着他,教室一片死寂。 “王老师,您是体面人。” 许舒挥手把书桌推回原位。 “反了,反了!” 王长保醒过神来,胸中烧起万丈怒火,他统治三六班以来,再狂的学生,也不敢冲他炸翅。 他抬手就是一耳光,朝许舒脸上抽去。 巴掌还在半空,却被张星一巴掌扇了开去,啪的一声脆响,打得王长保大手一片血红。 王长保要气疯了,指着张星才要大骂,张星一脚踢飞一张椅子,“去你麻痹,姓王的,老子拼着不毕业,这辈子跟你狗䒤的耗上了!” 这一刻,志愿卡,档案,毕业证,全被他抛飞脑后。 许舒满腔的怒火,莫名其妙被张星的滔天义气给浇没了。 曹达明揉了揉眼睛,“疯了,疯了,张星踏马疯了。” 王长保怒极反笑,咬着腮帮子吼道,“好好,你们敢当众辱骂、殴打师长。 菁才建校二十年,你们是开了先河了。 今天不把你们开除,我这个班主任不当了……” “哈哈哈……” 就在这时,走廊外传来爽朗的笑声,未见其人先见肚子的方校长出现在教室外。 方校长才现身,后面跟着一串老师,秦冰、苏柠也在其中。 “恭喜,恭喜,长保,恭喜啊。” 方校长笑成了弥勒佛,远远伸出手来,一把拉住王长保的手,亲切地摇晃起来,一众老师也都冲王长保道着恭喜,眼神中或嫉妒,或羡慕。 “校长,您这是……” 王长保莫名其妙。 “长保啊,你还不知道吧,预考的成绩下来了,你考了全市第一啊。” “啊!” 王长保停止了呼吸。 满场一片倒抽冷气声。 “老王多大岁数?” “明显他参加的是二类预考。” “这也太卧槽了,老王有这个命,全市第一?” 底下议论蜂起。 “校,校长,不,不会弄错了吧……” 王长保一张脸似悲似喜,一双手已激动得无处安放。 “错不了,我一个考试院的老朋友悄悄告诉我的。 当然了,成绩要晚个把小时公布,但他说得很清楚。 全市第一,出在菁才三六班。除了你,还能有谁。” 方校长亲热地拍着王长保的肩膀笑道,“长保,你这回可是给咱菁才挣回了天大的面子啊。” 直到此刻,王长保才被一股巨大的狂喜击中,整个人飘乎乎,如升云端。 适才方校长说他考了全市第一时,他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他觉得自己当时的考试状态并不好,好些题都是蒙的。 考第一,可能么? 直到方校长点明了三六班,他才放下心来。 整个三六班根本没有人参加预考,即便是有人偷摸去参加了预考,也只能参加一类预考。 一类预考的难度远在二类预考之上,就三六班里的这些酸桃烂枣,根本不可能有人考过,更遑论前全市第一。 “定是我祖上有德,瞎蒙的题,恰好都蒙对了,天啊……” 王长保激动得满脸通红。 预考第一,哪怕是二类预考,也足以在菁才高中的教育史上大书特书了。 就凭这一点,就能给整个菁才高中带来巨大的光环加持。 众人正围着王长保说话,门卫老张冲了进来,“校长,市教育署,区教育社的长官们,还有兄弟学校的校长们,曹议长等社会贤达一起来了,他们来得急,我挡不住,已经上楼来了……” “哈哈,肯定是收到消息了,我菁才高中经此一考,名震春申,长保啊,机会来了,要把握住啊……” 方校长满面放光,激动得直喘粗气,这是他从事教育事业这么多年,难得的高光时刻。 很快,方校长在教室门口接到了一行自带气场的中年男人。 一番寒暄后,方校长领着众人进了教室。 “老方啊,你带兵有方,为咱们春申争取了这么大的荣誉,可喜可贺。” 一个胸前挂着铜二徽章秃顶中年,热情洋溢地表达着赞叹。 方校长激动地浑身颤抖,“哪里,哪里,陈署长,您过誉了,太过誉了。” 他激动坏了。 菁才高中虽是春申名校,但也只是在城南区有着不小的名气。 而此刻表扬他的可是市教育署的陈署长,春申教育系统第一人。 以方校长的级别,平日里想和陈署长说句话都难。 方校长虽然激动,却也知道该把舞台让给谁,他指着王长保道,“一切都是他的努力,他的荣誉啊。” “署长好。” 王长保立正,深鞠一躬,伸出手来。 陈署长重重一握手,才要表扬,忽然扶了扶眼镜,“你没满二十五?” 第22章 幺蛾 段阔海盯着薄子,撇嘴道,“才18点啊,这也太少了,献山大桥是何等存在。 若不是我九队精明干练,发现这惊天阴谋,届时大桥一炸,就是泼天大祸……” “段队,段队,我是使唤丫头拿钥匙,当家不做主,您别为难我。” “反正老子吃亏也惯了。” 段阔海接过钢笔,签下大名,把簿子塞给许舒,“小张,这是我们九队新来的,没见过这玩意儿,让他看看,不算坏规矩吧。” 张畅摆手,“不算不算,上面记的都是你们九队的功,九队的人看,自然没忌讳。” 许舒打开册子翻阅起来,原来这本册子是专属第九小队的功劳簿,上面详细记录了第九小队立下的功劳,也记录了积累和消耗的功点。 此次因侦破曹广校案、示警献山大桥,站里奖了九队18功点。 在此之前,第九小队有8功点,兑换镇源丹用去7点,还剩1点。 加上这回得到的18功点,便有19功点可用。 阅览完毕,许舒合上功簿,递还给张畅。 段阔海问,“王主任呢,胸牌得由他来发吧。” “是的,我给您叫去。” 张畅捧着功簿离开。 段阔海道,“小许,这19功点,是记在全队名下的。 不过你占得功劳最多,要分你可以单分10点。 别的队,多是分散记功。 以前九队只有我和小秦两,就没分那么清楚。 现在人多了,分开记功也行。 你怎么看?” 许舒笑道,“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我有什么功劳。 再说都在一个队伍行动,分那么清楚作甚。” 段阔海大笑,“小秦,我就说这小子和咱是一路人。” 许舒道,“适才我看功簿不仅记录了现有功点,还记录了总功点,一共是137功点。 这总功点有什么意义?” 秦冰道,“是这样的,站里有若干队伍,有的是中队,有的是小队。 虽说互不统属,但中队的规格、待遇,远胜小队。 那个谷春你也见了,他是七中队的副队长,和段队一样挂铁二胸章。 除此外,他们的薪水、福利也好得多。” 许舒想起那辆崭新的公羊车,“莫非是因为总功点累积到一定程度,他们才从七小队升成七中队。” 秦冰点头。 “要多少功点能升。” “500功点。” “升大队要多少?” “真是越普通越自信,站里还没有大队。” 秦冰一脸无语。 “段队,又立大功了,这回得请酒了吧。” 五短身材的王主任走了过来,他挂着铁二的胸牌。 段阔海和他握手,寒暄几句,转上正题,“灭一伙小贼,算哪门子大功,不过酒还是要请的。先走程序吧,一会儿东兴楼吃烧鸭。” 王主任面有难色,“段队,这程序现在还走不了。” 许舒心里咯噔一下。 段阔海立时黑脸,“定好的事也能变?莫非段某人哪里得罪了王大主任,还请明示。” 王主任揽着段阔海肩膀,“老段,说这个可就没意思了。 我是啥人,你还不知道,出了名的逍遥派。 以咱俩的交情,我吃多了给你添堵。 实在是有人反映了,说小许的实力太差,收入九队,已经是网开一面,不宜擢升副室级。” 段阔海火了,“哪个狗䒤的反映的,侦破曹广校谋杀案,许舒居功至伟,后来示警献山大桥,也是他的功劳。 这样的有功之臣不赏,要赏谁?” “谁说没赏,那18功点,不全被你第九小队收入囊中?” 众人回头,却见谷春晃着膀子走了进来。 “是你!” 段阔海醒过神来,猜到谷春作祟,勃然大怒,“抢功不成,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姓谷的,你是真下作。” 谷春也不生气,乐呵呵道,“老段,我这是为你好,不要什么人都往队伍里招。 这个许舒既然是体士,总要有正常体士的实力。 现在不比以前,阿猫阿狗都可以升到副室级,吃上一份铁打的皇粮。” 许舒抽出香烟叼上,“听谷队的意思,只要我证明了实力,就可以配上副室级?” “那是自然。” 此次许舒晋升,谷春横插一杠子,报复段阔海还在其次,主要是对许舒动了心。 许舒在曹广校谋杀案上,表现太过突出。 事后,谷春不止一次畅想,倘使许舒在自己麾下,岂非如虎添翼。 他掺和进来,搅黄许舒晋升,目的是让许舒对段阔海失望,然后他再助许舒晋升,以此招揽许舒。 “我要如何证明实力。” “谷某也不为难你,我挑麾下最弱的体士和你一战,你若能和他打平,便算你合格。” 谷春并非看出许舒是假体士,也不是认定他实力低微。 所谓挑麾下最弱体士,不过是幌子,只要许舒答应,他一准派出最强体士。 至于那最强体士,谁叫强弱的裁量权在他手里 “敢问王主任,谷队长的话能作数么?” 王主任挠头,“自然作数。” 许舒道,“我看未必。” “你什么意思?” 谷春皱眉。 许舒吐个烟圈,“我怕谷队反对完,又冒出个麦队反对,没完没了。” “可要谷某人给你写张条子?” “如此最好。” 谷春铁了心要收服许舒,当即找来纸笔,写下条子。 随后,定下考较时间,谷春和王主任联袂离开。 段阔海踩灭烟头,“你小子不会真要跟一名体士比斗吧?” “我又没疯。” 许舒又弹给段阔海一支烟, “那你还搞得郑重其事。” “我不这样,谷春和王主任能滚得这么快?” 秦冰幽幽道,“都别管了,我来想办法。” 段阔海摆手,“小许,现在我必须和你说实话。 当初,在你证件的途径栏,替你填了体士,我是存了私心的。 学士途径在站里很稀缺,一旦你填学士,九队必定留不住你。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 姓谷的拿实力卡你,索性我上报说弄错,你再改填学士。 只要改成学士,一切阻碍都将不复存在。” “我以为段队准备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呢,我早就猜到了。 不过九队是我家,爱护靠大家,我怎么能弃家而逃呢。” 秦冰微微一笑,春风拂面。 段阔海击掌道,“好小子,没看错你。 既然如此,咱们拼一把,和狗䒤的干!” “啊!” 秦冰美丽的眼睛瞪得溜圆,“段队,你没发烧吧。 不同的途径隔着天堑,怎么可能跨过。” 段阔海道,“不同途径的确隔着天堑,但凡人和阶序一体士之间的天堑一定最窄。 阶序一的体士,也不过是单臂三百斤力量,耐力,体力超过凡人。 但凡人中的天赋异禀者,力量,耐力,体力,未必不能接近体士。 何况,双方不是简单地比力量大小,而是战斗。 战斗除了靠力量外,还要靠技巧和脑子。 这两项,我对小许有信心。” “话虽如此,但在绝对力量面前,再出众的技巧怕也无用。” “小秦,我和你打个商量,我先动用功点,置换些药剂,助小许强身。” “我没意见。” 当下,段阔海叫来张畅,四人进了兑换室。 兑换室是一个方方正正、约莫十来平的房间。 中央置着一张原木长桌,若干椅子。 每个座位前,放着一本黑皮册子。 许舒落座,拿起每个座位前的册子翻了翻,内容一样。 原来,这册子是兑换簿,列明了多少功点能换什么物品。 而物品的种类既多且杂,有刀枪剑戟,甚至有枪械、手榴弹,需要的功点都不算高。 反倒是各种药剂、符箓,特殊材料,要的功点很高。 翻到后面,许舒甚至看到功点可以兑换现金,一功点合一百元。 仔细一算,十九功点能兑一千九百元,够买一套小宅子。 翻到最后,许舒惊讶地看到段阔海的名字。 那行目录写着小擒拿术,授艺者,段阔海,标注了价钱。 价钱不是功点,而是一百三十元现金。 许舒低声问秦冰,秦冰道,“站里鼓励超凡者互相交流,有拿手本领愿意出售,站里乐见其成。 只是段队的小擒拿术上架后,还没卖出一份。” “这是为何?难道小擒拿术不够精妙?” “倒也不是,武者各有修行,多专心己道,罕有人愿意分心。” 两人交谈之际,段阔海已选好了药剂,不多时张畅拿来一个药箱,和一张公文笺,段阔海签上大名。 许舒定睛看去,19功点变成7功点。 这一箱药竟用去十二功点,合一千二百元。 出了内务堂,边三轮发动,行到跃进路百草厅大药房时,段阔海下车,让许舒和秦冰先走,交代许舒,从今天起每晚十二点前都要到修理厂来。 边三轮重新发动,秦冰道,“看来段队要给你药补,既然你每晚要去修理厂,我去那边刷题,正好试试你这个全市第一的水平。” 秦冰说得随意,其实不好意思。 她预考考了506,勉强过线,和许舒的成绩比起来,判若云泥。 按这个预考成绩,秦冰通过大考的希望不大。 这次如果再失败,她三次机会用尽,将不能参加一类预考。 而许舒这个突然蹦出来的全市第一,让她看到了希望。 第23章 教培 “您想让我辅导?” 许舒有些没绕过弯来,毕竟秦冰才是老师吧。 秦冰玉面飞红,咬着丰润光泽的红唇说道,“又不让你免费帮忙,你想要什么,直说。” 许舒愣住了。 秦冰嗔道,“你别想些歪的邪的。” 忽然,许舒怪叫一声,一加油门,边三轮发出暴烈的亢亢声。 “作什么妖!” “秦老师,您知道哪份报纸的发行量最大?” “惠民晚报!” “有联系方式么?” “我认识他们副主编,你到底要干嘛?” “打个广告多少钱?” “什么广告?” “……” 想着补课,秦冰六点多就赶到修理厂,才进门,她又退出来,仔细看了看大门,才确信没走错。 修理厂院内,聚了七八个力工,正在清理杂乱的场子。 不多时,许舒从房内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张设计图纸,和工头说着什么。 秦冰走上前去,扔给他一袋冒着热气的包子,“你还真折腾起来了,弄这么大动静儿,当心回不了本。” 许舒抓过包子就吃了起来,香辣酸菜肉馅在口腔里炸膛,“广告的事儿可有眉目,我这儿正急呢。” “明天一早就登,托人办了加急。” “广告费多少?” “你别管了,就当补课费了。” “不行,一码是一码。” “十元。” “我问过老段,他说一天少说也得四五十,您可让我占大便宜了。” “段队没说错。不过我找了熟人,这十元就是东荟楼的一桌酒菜钱。我约陈副主编吃了个饭,把你要做的事和她说了。本来是想求她帮忙做个加急广告,没想到她一听很感兴趣,直接上明天二版的热点新闻。” “新闻!这能行?” 许舒喜上眉梢,新闻可比广告的传播力度大。 秦冰道,“你是全市预考第一,本身就有极高的新闻价值。何况要做的事儿,也前所未有。” 许舒又是一顿马屁输出。 秦冰被拍得很舒坦,忽见紧闭的南厢房,门缝里溢出滚滚烟气,扬了扬手里剩的那袋包子,“段队在那边?” 许舒道,“可不是,鼓捣得热浪滚滚,也不让人进,不知道在干什么。” 秦冰走过去,敲门,门开一道缝,她从门缝递进包子,门又关上。 她根本没见着段阔海人,便转回许舒身边,“你请这么多人,搞这么大动静,哪儿来的钱?” “山人自有妙计。” 他可不敢跟秦冰说,秦冰送她的牡丹表被他当了。 “你就妙计吧,当心鸡飞蛋打。” 说着,她搬来桌椅,排出厚厚的卷子,许舒拖了把椅子坐过来。 学生给老师补课,怎么想怎么怪异,开始许舒还有些放不开,唯唯诺诺。 补着补着,渐入佳境,他姿态渐高。 “怎么能是并联呢,明明是串联,这么明显的送分题也做不来?整天打扮的花枝招展,我看你脑子就是一团糨糊……” 许舒梗着脖子,理直声壮。 啪,秦冰把笔拍在桌上,星眸喷火。 许舒陡然醒过神来,讪讪道,“这个,这个,咱换个思路,您看,这个电路图,其实还可以这么画……” 总体来说,许舒是个好老师,秦冰对他很是佩服。 不管多难多偏的题,摆到许舒面前,那只美如画的手在稿纸上轻轻引动钢笔,立时便有答案。 “你不是最近才学会这些的、纵然学士超凡,也不可能短短几天内,学会这么多。” 秦冰问出心里埋藏许久的疑惑。 许舒笑道,“古时候有一只神鸟,栖在梧桐树上,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三年不飞,一飞冲天。” 秦冰横他一眼,“你跟谦虚真是不共戴天。” 秦冰一直补习到段阔海招呼许舒,才离开,抬手看表,已经十一点半。 院子里的工人,依旧在忙碌着。 许舒和工人们招呼一声,便进了南厢房。 才进门,险些被灼灼的热气和刺鼻的药味,冲个跟头。 八九平的房间,吊着个昏黄的灯泡,里面架了地锅,汤桶,案台,不像是练功房,倒像是杀猪现场。 若是段阔海围上围裙,再拿把杀猪刀,许舒一准儿掉头就跑。 “衣服脱了,跳进去。” 许舒依言照办,身子没入汤桶,四五十度的温度,很舒服,皮肤传来微微的刺痛,有一种别样的爽感。 浸泡持续了十余分钟,许舒忽觉心跳加快,面红耳赤,刺痛感越来越剧烈,数处动脉剧烈跳动。 许舒心里烦闷至极,眼见便要坚持不住,绿戒散发出熟悉的冰凉袭来。 “撑不撑得住?” 段阔海双目放光,许舒坚持的时间,远比他预料的要长。 “是不是坚持越久越好?” 绿戒发威,许舒心里踏实多了。 “那是自然,我现在是用药浴,来刺激你的筋络和骨骼,催壮你的气血。 普通人初次浸泡,很难坚持你一半的时间,你小子倒是天赋异禀。” “那我再抗一抗。” 许舒盘膝坐下,药水没过嘴巴,只露出鼻孔在外。 又一刻钟过去,许舒还在坚持,段阔海惊讶不已,生怕许舒憋出个好坏,“躺案台上来。” 许舒长呼一口气,跨出浴桶,段阔海惊恐地发现,他周身的动脉都在剧烈跳动。 “你,你……” 段阔海瞪圆了眼睛,这种异象前所未见,普通人这样,早暴体而亡了。 他赶紧拉过许舒,按倒在案台上,双掌急挥,时如开山,时如打牛,时如切菜,时如插秧,在许舒背上飞速游走。 一番操作持续近半个小时,段阔海满头大汗,面色殷红如血。 许舒浑身舒服地直哼哼,周身的动脉终于不再跳动。 段阔海抱着罐头瓶茶杯,连干好几杯茶水,“接着泡,这次我要加量,看看你小子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常人一处动脉跳动,就难以维持,你小子气血奔涌如沸,竟还能抗,真是牲口。” 段阔海继续往浴桶中倒着一盆盆滚烫的红色汤汁,刺鼻的气味弥散开来。 许舒跳进浴桶,才入内,他便觉像掉进了蛇窟,仿佛被万千条毒蛇噬咬。 “受不了就赶紧出来,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段阔海神色惊惶。 许舒咬紧牙关,缓缓坐进汤桶。 段阔海死死盯着他,惊讶地发现许舒面部仿佛钻入好几条蚯蚓,顶得面皮此起彼伏。 许舒牙齿咯咯打颤声,却始终一声不吭。 段阔海浑身颤抖,如观妖魔。 他不惜花费功点换来的都是壮大气血的虎狼猛药,便是他跳进眼前的浴桶,也决不能坚持这许久。 可许舒一个非体士途径的超凡者却扛了下来,这不是单纯地忍痛就能办到的。 因为你再是能忍,超越身体极限后,气血崩盘,五脏俱裂。 可许舒明明周身所有的血管都在暴跳,却还能在药桶里坚持。 段阔海受不了了,照许舒这么泡下去,他推宫活血的时间会大大延长。 “娘的,想累死谁。” 段阔海一把抓起许舒,按在台案上。 这次推宫过血持续了一个小时,按完后,龙精虎猛的段阔海腿软脚软,踉跄着出门,丢下许舒在台案上呼呼大睡。 一觉醒来,已是上午十点多。 许舒推门出来,原先杂乱的院子已焕然一新。 地面干净平整,数十张条凳整整齐齐地排列,一块加大的黑板正迎着头顶明亮的电灯。 “您可醒了,这活儿干得您可满意?” 工头任五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 “利索!” 许舒取出二十五枚银元,交给任五。 任五双目放光,搓着满是老皮的大手,“不是二十三元么?” 许舒道,“大家熬了一夜,辛苦了,多的两块,请大家喝酒。” 霎时,院墙外传来工人们的欢呼声。 “大兄弟爽快!下回有活,还叫俺们。” 送走任五,许舒脱光衣服,在浣洗池边压水冲凉。 十三四度的温度,井水冰凉,冲在他健硕的身体上,竟没感到寒意侵体。 “这才一夜的工夫啊,效果这么明显?” 许舒窃喜,他摸了摸腹部的肌肉,明显地感觉比原来富有弹性。 叮铃铃,秦冰骑着自行车撞了进来,车把手上挂着两笼冒着热气的包子,右手攥着一张报纸,才扫中许舒,星眸灿然,嗔道,“暴露癖啊你。” “您这也太能赶巧。” 许舒赶忙擦干身体,转入右侧厢房换衣服。 这间厢房,他已占为己用,让工人们新铺了防腐木,刷了大白。 未来一段时间,他在修理厂的时间,肯定要多过家里。 连带着生活用品,也转过来不少。 “你是真下血本啊,这几十张条凳,要来多少人。” 秦冰巡场一圈后,啧啧称奇。 “老许,老许,咦,秦老师,您怎么在这儿……” 听见喊声,许舒一把扯开房门,便见张星骑着辆自行车便撞了进来,左手也攥着一张报纸。 瞧见许舒,张星一个加速冲到许舒身前,挥舞着手里的惠民晚报,“我踏马还以为找错了,你小子才考了个全市第一,就想脱离组织?搞这么大动静,不先通知老子。” “这不是想给你惊喜嘛,再说以你的精明,我能瞒得了你?” 许舒接过秦冰递来的包子,一口干掉一个。 “那倒也是。” 张星劈手夺过包子,自顾自吃了起来,凑到许舒耳边,悄声道,“秦老师不会真是你表姐吧?” “不然呢?” 许舒摘过张星手里的惠民晚报,翻到第二版,一眼找到自己要开办大考高分讲习班的报道。 杀入教培行业,正是他折腾这么大动静的目的所在。 细说起来,还是那天,秦冰提议要他补课,他才由此生出的灵感。 第24章 开讲 眼下,教育体制改制没几年,大考制度方兴,教培行业完全是一片蓝海。 许舒没打算在教培行业深耕,但充作站在风口的猪,搂一把快钱,他还是乐意为之的。 “这里是许舒高分补习班么?” 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的青年站在门口打望。 不待许舒搭话,张星迎了上去,热情地介绍起来。 不多时,又有人来询问,轮不上许舒插手,张星热情高涨,大包大揽。 晚上八点整,修理厂大院内,数十张条凳稀稀拉拉坐了四十几人。 这热度,让许舒心里发凉,这届考生对补习这么不敏感么? 形势虽差,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许舒振奋精神,阔步走到黑板前,做起了开场白。 他没有教培的经验,但张雪峰的视频没少看,贩卖焦虑,搞段子那一套,他还是很溜的。 没用多大工夫,就把一干听众带进自己的领域。 本来,大多数听众是抱着看稀奇的心态来的,可当许舒的讲题进入深港,所有人都聚精会神起来。 “……很多同学问了这道题,这也是去年大考数学的一道附加题,九分,咱们看题(x+4)(x+5)(x+7)(x+8)=4……这道题如果用常规方法解,难度极高,注意看,如果找到对称性,用换元法,令x+6=y……” 一题解开,哗啦啦,掌声一片,准时到来的惠民晚报的刘记者,疯狂闪动快门。 讲课持续到十一点,一众考生恋恋不舍地离开。 “太棒了,连我这个抛书好几年的差生,都能听懂,许同学啊,你这个补习班要火啊。” 刘记者很兴奋,她是副主编派过来做跟踪采访的,本来觉得被抓了壮丁,现在一看,这个新闻题材有大火的预兆。 许舒兴致不高,“其实我在想,我这个补习班也许还是不办的好。” “嗯?” 秦冰,张星,刘记者都吃了一惊。 “这是为何?” “诸位想,大考本来对所有考生是公平的。可是因为我的补习班存在,让一些考生获得了高分秘诀,这对其他考生而言,不是不公平么?” 秦冰翻个白眼,张星转过头去。 刘记者是见习记者,涉世未深,生怕许舒不办班了,没了新闻热点,赶紧劝道,“开办补习班到底是一桩好事,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许同学切勿做此想。” 刘记者决定将许舒的感慨,写进明天快发的热点追踪板块。 …… “…别挤,都别挤,时间没到,都能进去的,里面的位子够。” 七点不到,修理厂大门外已挤了小二百人。 一开始,张星还能维持秩序,后面来的人太多,都往前钻,秩序一下失控,不得已,张星只好紧闭了修理厂的铁门。 秦冰解完最后一道题,拿出今天新出的惠民晚报,“你这火上浇油的话术玩得真溜。” 许舒笑道,“还得是刘记者啊,妙笔生花,那道用换元法的附加题的解答过程,竟被她完整地登在报上。其实我不过是推波助澜,想要火上浇油的是刘记者。” 秦冰整理好挎包,“反正你的目的达成了,换作是我在报上看到有这样的解题妙法,也会担心我不去学,旁的考生学了,我岂不吃亏。 看似在感叹不公平,实打实的在贩卖焦虑,你真有做奸商的潜质。” “骂人了啊。” “…………” 不出所料,当晚的公开课再度火爆整张,刘记者手里的镁光灯闪耀整晚。 次日,新报道再出,刚到中午,修理厂的大门外已被挤得水泄不通。 挨到晚上八点,张星在门口挂出告示,说来的人实在太多,限于场地,只能取消补习。 霎时,全场炸锅。 一片哄闹声后,一个五大三粗的青年嚷道,“都别吵吵了,免费的晚餐,谁都想吃。有的没的,都来混事。 我提议,让许老师收费,我出钱,没钱的就别来凑这个热闹。” “就你踏马有钱,老子没钱?” “赶紧的吧,还有半个月就要考了,我才听到妙处,这次我一定要考过,讲习班不能停啊……” “就知道迟早要收钱的,前面就是为了炒热度,走了走了……” “说走,你怎么不走,就会骗别人走……” “老子凭什么走,老子又不是出不起钱……” 纷纷议论中,新的告示牌被挂到门外,说解决方案会在明天一早推出。 连天抱怨声中,人潮退散,张星溜到修理厂对面的老字号面馆,在桌上排出数块银元,几人麻利地分钱,开溜。 若是秦冰在场,当一眼认出这几位正是中午为收费开班吵得最凶的几人。 打发了几个托,张星转回修理厂。 秦冰继续在考题上下功夫,许舒在为收费标准犯难,问张星,张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捧着金饭碗,还犯愁找谁要饭,也是没谁了。” “苏老师。” 苏柠穿着一套窄腰的雪白连衣裙,翩跹而来。 “好啊,你真在这儿补习。” 一身白的苏柠娇俏如蝶,飞到秦冰身边。 她没通过预考,自然不必为大考犯愁。 秦冰笑道,“你们的救星来了,苏老师的家里世代经商,苏老师三岁时,就能把算盘珠子打得劈啪作响。” 苏柠拎了把椅子坐下,“秦老师说得不错,但也得有人请我啊。” 许舒赶忙招呼张星上茶,他去到外面,带回一个果盘,一个点心盘。 苏柠笑道,“还算有诚意。我说你们捧着金饭碗讨饭,一点没冤枉你们。 许舒同学,你怕还不知道你弄的这个高分补习班,现在产生了多大影响吧。” 张星道,“来的人是挺多,我们不是正计划按人头收钱么?” 苏柠道,“按人头收钱,怎么收,打算收多少?” “一人一天一元会不会太黑?”张星小心开价。 “一天一元?”苏柠美目圆睁。 “五角,五角也行。”张星没了底气。 时下普通中学老师的工资,也不过在十八元左右。 一元就是一个银元,一个银元含银七钱三分,购买力极高。 时下,一担米,百二十斤,才三元六角,够三口之家一月食用。 改制前,流通两种辅币,一级辅币为银毫子,也称银角,二级辅币是铜元。 银元,银角,铜元之间,不是简单十进制的关系,兑换麻烦。 金融改制后,银毫子和铜元渐渐退出流通,角、分两种十进制的辅币被引入。 由于银元信用太著,且购买力太大,纸币始终不能取而代之,几次大力推行,都无疾而终。 时下,银元依旧是主要流通货币。 苏柠轻笑,“你们有两个问题还没明确。 问题一,大考对考生的意义到底多大。 简单说吧,大考的重要性比立宪以前的科举考试,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考上大学,直接和灿烂前程挂钩,为官为吏的大门直接敞开,对家族而言,也足以光耀门楣。 在这等大事面前,你们开价一元、五角,不知是辱人,还是自辱。” 张星面皮泛红,“一元真的很高了,哪有那么多有钱人,再说我这个一元是一天的价码。” 苏柠道,“这就是你们的第二个问题,目标人群没有选对。按你们的办法,一人一元,来客就接,座位怎么排?前排、后排同价?有人今天来,明天不来怎么办?每天都卖票……” 张星被怼得说不出话来,许舒赶紧拍马,“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服了,定价售票的重任,我斗胆希望苏老师能全权负责。” 苏柠不答,笑看秦冰。 秦冰白眼,“你不就是奔着热闹来的么,还要人家三跪九叩不成?” “死丫头。” 苏柠暗骂一句,正色道,“好吧,我就凑这个热闹。接刚才的问题,选准目标人群。先打个比方,办这个高分补习班的不是你许舒,而是旁人。你们的秦老师知道了有这么个地方,你们问她肯花多少钱听一天课?” 秦冰哼道,“拿我打什么比方,这次考不过,我就没机会了,这不是钱的事儿。” “不是钱的事儿,听明白了么?” 苏柠道,“春申城有不少皇周时期的官宦,立宪后,不少积极投靠新政府的官宦,都获得了特殊利益。其中一项利益便是,他们的子孙在预考、大考中,能获得额外的加分,加的分数还极为可观。以至于,这次通过预考的考生,有相当一部分皇周官宦子弟。预考竞争大,大考竞争更大,你们说这些人会不为大考着急?” 张星道,“我怎么没瞧见来听课的谁像官宦子弟?” 苏柠道,“正因为门口挤得人山人海,乱哄哄的,这些贵公子们怎么拉得下脸,往里面挤。但据我所知,这几天的惠民晚报销量急剧攀升,有不少官宦的仆役,连夜在印刷厂守着,拿了第一手的报纸第一时间回家。他们在急什么,还不是想看里面关于新题型的讲解?” 秦冰点点头:“确有这个现象,你的意思是将那些官宦子弟,当作目标客户,可要怎么对接呢?” 苏柠道,“今晚富民商行在东荟楼举办答谢晚宴,名流士绅云集,秦老师若是肯去,在太太圈里走上一遭……” 许舒猛地拍掌,“我怎么忘了这茬,教培行业的宣传对象从来都不是学生,而是学生他妈。” “教培行业?” 苏柠笑道,“你倒是会取名。” 第24章 搂钱 眼下,教育体制改制没几年,大考制度方兴,教培行业完全是一片蓝海。 许舒没打算在教培行业深耕,但充作站在风口的猪,搂一把快钱,他还是乐意为之的。 “这里是许舒高分补习班么?” 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的青年站在门口打望。 不待许舒搭话,张星迎了上去,热情地介绍起来。 不多时,又有人来询问,轮不上许舒插手,张星热情高涨,大包大揽。 晚上八点整,修理厂大院内,数十张条凳稀稀拉拉坐了四十几人。 这热度,让许舒心里发凉,这届考生对补习这么不敏感么? 形势虽差,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许舒振奋精神,阔步走到黑板前,做起了开场白。 他没有教培的经验,但张雪峰的视频没少看,贩卖焦虑,搞段子那一套,他还是很溜的。 没用多大工夫,就把一干听众带进自己的领域。 本来,大多数听众是抱着看稀奇的心态来的,可当许舒的讲题进入深港,所有人都聚精会神起来。 “……很多同学问了这道题,这也是去年大考数学的一道附加题,九分,咱们看题(x+4)(x+5)(x+7)(x+8)=4…… 这道题如果用常规方法解,难度极高,注意看,如果找到对称性,用换元法,令x+6=y……” 一题解开,哗啦啦,掌声一片,准时到来的惠民晚报的刘记者,疯狂闪动快门。 讲课持续到十一点,一众考生恋恋不舍地离开。 “太棒了,连我这个抛书好几年的差生,都能听懂,许同学啊,你这个补习班要火啊。” 刘记者很兴奋,她是副主编派过来做跟踪采访的,本来觉得被抓了壮丁,现在一看,这个新闻题材有大火的预兆。 许舒兴致不高,“其实我在想,我这个补习班也许还是不办的好。” “嗯?” 秦冰,张星,刘记者都吃了一惊。 “这是为何?” “诸位想,大考本来对所有考生是公平的。 可是因为我的补习班存在,让一些考生获得了高分秘诀,这对其他考生而言,不是不公平么?” 秦冰翻个白眼,张星转过头去。 刘记者是见习记者,涉世未深,生怕许舒不办班了,没了新闻热点,赶紧劝道,“开办补习班到底是一桩好事,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许同学切勿做此想。” 刘记者决定将许舒的感慨,写进明天快发的热点追踪板块。 …… “…别挤,都别挤,时间没到,都能进去的,里面的位子够。” 七点不到,修理厂大门外已挤了小二百人。 一开始,张星还能维持秩序,后面来的人太多,都往前钻,秩序一下失控,不得已,张星只好紧闭了修理厂的铁门。 秦冰解完最后一道题,拿出今天新出的惠民晚报,“你这火上浇油的话术玩得真溜。” 许舒笑道,“还得是刘记者啊,妙笔生花,那道用换元法的附加题的解答过程,竟被她完整地登在报上。 其实我不过是推波助澜,想要火上浇油的是刘记者。” 秦冰整理好挎包,“反正你的目的达成了,换作是我在报上看到有这样的解题妙法,也会担心我不去学,旁的考生学了,我岂不吃亏。 看似在感叹不公平,实打实的在贩卖焦虑,你真有做奸商的潜质。” “骂人了啊。” “…………” 不出所料,当晚的公开课再度火爆整张,刘记者手里的镁光灯闪耀整晚。 次日,新报道再出,刚到中午,修理厂的大门外已被挤得水泄不通。 挨到晚上八点,张星在门口挂出告示,说来的人实在太多,限于场地,只能取消补习。 霎时,全场炸锅。 一片哄闹声后,一个五大三粗的青年嚷道,“都别吵吵了,免费的晚餐,谁都想吃。 有的没的,都来混事。 我提议,让许老师收费,我出钱,没钱的就别来凑这个热闹。” “就你踏马有钱,老子没钱?” “赶紧的吧,还有半个月就要考了,我才听到妙处,这次我一定要考过,讲习班不能停啊……” “就知道迟早要收钱的,前面就是为了炒热度,走了走了……” “说走,你怎么不走,就会骗别人走……” “老子凭什么走,老子又不是出不起钱……” 纷纷议论中,新的告示牌被挂到门外,说解决方案会在明天一早推出。 连天抱怨声中,人潮退散,张星溜到修理厂对面的老字号面馆,在桌上排出数块银元,几人麻利地分钱,开溜。 若是秦冰在场,当一眼认出这几位正是中午为收费开班吵得最凶的几人。 打发了几个托,张星转回修理厂。 秦冰继续在考题上下功夫,许舒在为收费标准犯难,问张星,张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捧着金饭碗,还犯愁找谁要饭,也是没谁了。” “苏老师。” 苏柠穿着一套窄腰的雪白连衣裙,翩跹而来。 “好啊,你真在这儿补习。” 一身白的苏柠娇俏如蝶,飞到秦冰身边。 她没通过预考,自然不必为大考犯愁。 秦冰笑道,“你们的救星来了,苏老师的家里世代经商,苏老师三岁时,就能把算盘珠子打得劈啪作响。” 苏柠拎了把椅子坐下,“秦老师说得不错,但也得有人请我啊。” 许舒赶忙招呼张星上茶,他去到外面,带回一个果盘,一个点心盘。 苏柠笑道,“还算有诚意。我说你们捧着金饭碗讨饭,一点没冤枉你们。 许舒同学,你怕还不知道你弄的这个高分补习班,现在产生了多大影响吧。” 张星道,“来的人是挺多,我们不是正计划按人头收钱么?” 苏柠道,“按人头收钱,怎么收,打算收多少?” “一人一天一元会不会太黑?” 张星小心开价。 “一天一元?” 苏柠美目圆睁。 “五角,五角也行。” 张星没了底气。 时下普通中学老师的工资,也不过在十八元左右。 一元就是一个银元,一个银元含银七钱三分,购买力极高。 时下,一担米,百二十斤,才三元六角,够三口之家一月食用。 改制前,流通两种辅币,一级辅币为银毫子,也称银角,二级辅币是铜元。 银元,银角,铜元之间,不是简单十进制的关系,兑换麻烦。 金融改制后,银毫子和铜元渐渐退出流通,角、分两种十进制的辅币被引入。 由于银元信用太著,且购买力太大,纸币始终不能取而代之,几次大力推行,都无疾而终。 时下,银元依旧是主要流通货币。 苏柠轻笑,“你们有两个问题还没明确。 问题一,大考对考生的意义到底多大。 简单说吧,大考的重要性比立宪以前的科举考试,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考上大学,直接和灿烂前程挂钩,为官为吏的大门直接敞开,对家族而言,也足以光耀门楣。 在这等大事面前,你们开价一元、五角,不知是辱人,还是自辱。” 张星面皮泛红,“一元真的很高了,哪有那么多有钱人,再说我这个一元是一天的价码。” 苏柠道,“这就是你们的第二个问题,目标人群没有选对。 按你们的办法,一人一元,来客就接,座位怎么排? 前排、后排同价? 有人今天来,明天不来怎么办?每天都卖票……” 张星被怼得说不出话来,许舒赶紧拍马,“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服了,定价售票的众人,我斗胆希望苏老师能全权负责。” 苏柠不答,笑看秦冰。 秦冰白眼,“你不就是奔着热闹来的么,还要人家三跪九叩不成。” “死丫头。” 苏柠暗骂一句,正色道,“好吧,我就凑这个热闹。 接刚才的问题,选准目标人群。先打个比方,办这个高分补习班的不是你许舒,而是旁人。 你们的秦老师知道了有这么个地方,你们问她肯花多少钱听一天课?” 秦冰哼道,“拿我打什么比方,这次考不过,我就没机会了,这不是钱的事儿。” “不是钱的事儿,听明白了么?” 苏柠道,“春申城有不少皇周时期的官宦,立宪后,不少积极投靠新政府的官宦,都获得了特殊利益。 其中一项利益便是,他们的子孙在预考、大考中,能获得额外的加分,加的分数还极为可观。 以至于,这次通过预考的考生,有相当一部分皇周官宦子弟。 预考竞争大,大考竞争更大,你们说这些人会不为大考着急?” 张星道,“我怎么没瞧见来听课的,谁像官宦子弟。” 苏柠道,“正因为门口挤得人山人海,乱哄哄的,这些贵公子们怎么拉得下脸,往里面挤。 但据我所知,这几天的惠民晚报销量急剧攀升,有不少官宦的仆役,连夜在印刷厂守着,拿了第一手的报纸第一时间回家。 他们在急什么,还不是想看里面关于新题型的讲解。” 秦冰点点头,“确有这个现象,你的意思是将那些官宦子弟,当作目标客户,可要怎么对接呢?” 苏柠道,“今晚富民商行在东荟楼举办答谢晚宴,名流士绅云集,秦老师若是肯去,在太太圈里走上一遭……” 许舒猛地拍掌,“我怎么忘了这茬,教培行业的宣传对象从来都不是学生,而是学生他妈。” “教培行业?” 苏柠笑道,“你倒是会取名。” 第25章 突破 转瞬,距离大考只剩三天了,许舒的教培大战已到收官阶段。 他不止一次地感叹专业的事情,还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办。 自打苏柠加入进来,局势的发展只能说是从一个高峰,走向无数个高峰。 自从秦冰参加完富民商行的答谢晚宴后,苏柠在著名的临江大厦,花高价租了一间贵宾室,那里成了新出炉的丰程高分补习班的专门接待室。 授课地点,也被改在了临江大厦的海棠厅,能容纳二百多人的大型会场。 本来,按许舒的意思,如果走高端路线,就要保证辅导质量,正常情况下,他一个人对接四十左右的学生,已经是极限。 苏柠同意他的意见,秦冰希望能惠及普通学员。 最后,还是按会场的座椅数售票。 一种贵宾票,一种普通票。 贵宾票只售出三十张,余下近两百张全是普通票。 贵宾票和普通票的最大区别在于,贵宾票可以提问,普通票只能旁听。 而且,最核心的头排座位全部安排给贵宾票。 当然,两种票价的差额也有十倍至数十倍之多。 按座次位置区分票价,贵宾票最便宜的一张单日票是十元,最贵的高达五十元。 普通票最便宜的单日票五角,最贵的也不过两元。 为保证票务销售,贵宾票全部采用一票制,也就是补习班开设十四天,便按十四天收费。 普通票则是三日售一次票,购票者必须提供预考成绩证明。 当时,许舒看了苏柠定的票务规章后,就一个感觉“晕”。 他觉得苏柠是疯了。 普通票还好说,可那贵宾票最便宜的一张,按十四天计算,也要卖到一百四十元。 一百四十元什么概念,相当于普通中学老师大半年的收入。 苏柠只回了他一句,“千万不要用穷人贫瘠的想象力去度量富人的穷奢极欲。” 事情既然交给苏柠办,许舒虽觉不妥,绝不干预。 毕竟,苏柠定出的价格,已极大地超出他的预期。 最开始,他把主意打到教培上,也不过想赚个三五百就心满意足。 按苏柠的定价,贵宾票卖出两张,就达标了,他没什么好担心的。 然而,最终苏柠的论断,像一记凶狠的耳光,抽在他脸上。 最畅销的居然不是普通票,而是贵宾票。 售票第一天上午,先放出十张贵宾票试水,没想到遭到疯抢,两家代主人购票的豪奴,险些大打出手。 及至下午两点,所有的贵宾票都告售罄,普通票也售出超过六成。 而随着补习进程的推进,许舒展现出的超凡讲题能力,获得了一致好评。 本来授课时间,定在下午五点,到晚上十一点,讲课大堂也在那时开放。 结果,在学员们的强烈要求下,大堂从清晨就开始开放,学员们自发在此处备考,形成了浓郁的学习氛围。 以至于普通票的销售,也开始节节走高。 距离大考还有三天,补习也在三天后结束。 今天是最后一轮普通票出售,仅仅一个小时,预售后仅剩两成的普通票,被抢购一空。 以至于,学员中出现了题贩子,许舒的讲义,被疯狂外传,遍及大考考生。 这天一早,应苏柠之约,许舒赶到大周银行春申支行,苏柠已在贵宾厅等他。 一番寒暄后,苏柠递给他一个本子,是此次票务销售的明细账目。 虽然许舒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最末那一串数字,深深地震撼了。 两万一千六百七十八元,这是抛去租赁临江大厦,以及雇佣安保人员等一系列开销后的纯利数字。 “苏老师,我该怎么感谢您。” 苏柠的功劳太大,即便她要走一半的收入,许舒也不觉过分。 苏柠莞尔一笑,“当着你秦老师的面,说了不要钱,我若现在反口,岂不被你秦老师笑死。” “那您……” “你若非要感谢,我有个不情之请。” “您说。” “我先问个问题吧,丰程高分补习班明年还开么?” 许舒眼睛一亮,“苏老师的意思是,您想接过去。” 苏柠点点头,“你是聪明人,我也不兜圈子。 经过丰程高分补习班的发端,聪明人会立时嗅到商机。 你若继续做,我可以全力协助。 你若不做,我想接过来。” “完全没问题。” 自重生以来,许舒的目标很明确,探究超凡真相和水幕背后的秘密,解救家人。 开这个补习班,他只为赚快钱,绝没有深耕成为教培行业大佬的意思。 “苏老师,您犯不着跟我打招呼。” “我想继续用丰程高分补习班的名号。” “没问题,不过,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市面上会冒出一堆补习班,和咱同名同姓的补习班一定不少。” 这年头哪有版权之说。 苏柠道,“所以我希望继续借你的大旗,不需要你参与授课。 适当的时候,作为授课团队代表,站站台,给同学们讲几句话就好 如果你答应,新的丰程补习班,有你两成干股。 别嫌少,蛋糕要做大,方方面面都少不得要分润。” 苏柠很清楚,丰程高分补习班未来或许出现十个二十个,但许舒就一个。 只要许舒露个脸,哪家是正宗,不言自明。 “没想到还有现成的吃,苏老师,那就多谢了。” 许舒没想到还有意外惊喜,忽然想到一事,“原来苏老师在售卖普通票时,要求预考成绩证明,已经想到接办补习班这一步了。” 显然,苏柠要预考成绩证明,其目的是想搜罗高分考生。 补习班里的高分考生越多,越能出成绩,有了良好的大考成绩反馈,自然会给丰程高分补习班增光添彩。 苏柠点点头,“不仅如此,我还承诺,凡是考上大学的,拿到大学入学证明,当时缴纳的补习费用,照价退回。 你放心,不用你退钱。” 许舒比出大拇指,“您不做生意,真屈才了。” 苏柠这营销手段玩的,许舒直呼内行。 “那咱们合作愉快。” 苏柠伸出手来,许舒只好伸出手来,苏柠握了七八秒,许舒都觉不自然了,她才松手,说自己有事,先行一步。 苏柠去后,春申支行负责大户室的方主任来了。 许舒和他打过照面,售票收款时,是方主任带队,当场给许舒开设的户头。 现在售票结束,商业账户要转为个人账户,还得多一道手续。 方主任办完手续后,将一个新的个人账户交给许舒,扣完税,户头上还有一万八千五百多元。 接着,方主任递给他一本做工精致的支票,说是见签章即付。 只有存款过万,才有资格领取支票簿。 两辈子加一起,许舒也没使过支票,接过来打开支票本,防伪钞纸,钢印,看着挺像那么回事。 他谢过方主任,便即告辞,方主任一路殷勤相送,半道上又塞给他一张大户专属黑卡,絮絮叨叨说了黑卡的许多权限。 出了银行,许舒跨上边三轮,先赶去当铺,赎回牡丹表。 又去钟表行,购入两只名表,和两套白金首饰,分送段阔海、张星、秦冰、苏柠。 补习票大卖的头一天,许舒就提了分红的事。 张星义气为先,觉得许舒给钱就是瞧不起他。 秦冰不食人间烟火,根本不理他。 段阔海虽抠搜惯了,但极要面子。 钱送不出去,许舒改送礼,果然皆大欢喜。 转瞬,轰轰烈烈的大考,宣告结束。 出了考场,许舒第一时间赶回修理厂。 段阔海提前知会过他,说有紧要的事。 边三轮才驶进院子,面色凝重的段阔海把大门锁了,入炼房端出一碗褐色的液体来,碗口冒着白烟,刺鼻的气息,弥漫开来。 霎时,房梁上,排水沟,一阵窸窸窣窣,一窝窝地老鼠,蜈蚣,长蛇不知从何处钻出,仓皇遁走。 “什么玩意儿,这么霸道!” 许舒骇然变色。 “还记得那河龙王么?” “这是那妖孽的胆?” 许舒记得很清楚,当时诛灭河龙王,段阔海只取蛇牙和蛇胆。 “正是,这是取出的蛇胆液,总共三碗,此药入体,运转我教你的悬息法门。 撑不撑得住,看你小子造化。” 说着,段阔海把蛇胆液递给许舒,眼中闪过一抹痛惜。 这等级数的蛇胆液珍贵异常,他本想留着自己用,谁承想许舒天赋异禀,不断挑战他的认知极限。 最初,段阔海只是想通过药浴激发壮大一些许舒的气血,凭借许舒在小擒拿术的独特造诣,或许能和才觉醒的体士拼一把。 如无意外,经过三次药浴,催发气血的行动也就结束了。 可许舒简直是妖孽,这半个多月以来,他每天都可以承受三倍正常剂量的药剂的冲击,却浑然无事。 反倒是,段阔海整日给他推宫活血,累个半死。 段阔海甚至怀疑,即便继续加大药量,许舒还是能扛下来。 但如果是那样,反而超出了他的推宫活血的极限,自己非先累垮不可。 如今,他给许舒准备的药剂已消耗完毕。 许舒的气血、骨骼,筋络,经过暴力催发,已全面超过了普通体士。 若不是许舒每天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眼前,段阔海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出了幻觉。 这世上真的有人可以不凭借源力作用,硬靠肉身激发气血,而突破至超凡。 第26章 龙骨雷音 现在的许舒,在段阔海看来,就是他的完美作品。 段阔海想看许舒的气血到底能激发成何等模样,便忍痛舍出那河龙王胆液。 “这玩意儿真是人喝的?” 装蛇胆液的碗才靠近,许舒急急跑开,对着下水沟,狂吐不止。 如是三次,吐得苦胆都要出来,在段阔海的激将下,许舒盘膝坐地,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接过蛇胆液,大喝一声,咕噜咕噜,一口气将一碗蛇胆液饮尽。 蛇胆液才入口,段阔海死死封住他嘴巴。 许舒眼睛胀得翻白,口中酸涩苦辣腥臭,腹中翻江倒海,不可名状。 许舒剧烈挣扎,被段阔海死死按住。 许舒身体里仿佛钻入了无数条蚯蚓,皮肤被狂暴的气血冲出一道道波纹。 “悬息!” 段阔海提起许舒,连续在他周身要穴拍打。 许舒周身骨骼发出古怪的鸣响,腾腾雾气从他背后散出。 绿戒散发出的冰凉气息,让他瞬间从剧痛中恢复意识,开始按悬息法门,呼吸吐纳。 段阔海运掌如风,如拍打木人桩,一连拍打半个多小时,直到许舒的皮肤不再有涌动,方才停歇。 段阔海服下一枚药丸,苍白的面上涌过一抹潮红,又回房端出一碗蛇胆液,“我今天要看看你的极限到底在哪里,撑不撑住?” 许舒二话不说,接过蛇胆液一口干了。 有了第一碗打底,这碗蛇胆液同样苦腥难挡,但已能自己咽下。 紧接着,他的身体又起了反应,段阔海二度开拍。 半个小时后,最后一碗蛇胆液也被端了出来,段阔海再服下两枚药丸,面色呈现不自然的嫣红。 在他心里,已不知感叹了多少声“妖孽”。 又半个小时后,结束拍打的段阔海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而许舒还在不停悬息,他周身的皮肤灿若朝霞,仿佛生出了一层莹亮色的薄膜。 砰,砰,砰,接连三声炒豆般的爆响分别发生在左肩胛骨,脊柱,尾椎。 紧接着,许舒张口喷出一道白色烟气,笔直成线。 下一瞬,他周身的汗液瞬间被蒸发一空,通红莹亮的皮肤缓缓变成正常颜色。 “龙骨雷音,气血贯通,龙脊开了,哈哈,没用源力,没用源力……” 段阔海瘫在地上放声大笑,他的试验居然成了。 没有体士途径的源力,完全靠着药剂不停催发洗练,辅之以悬息秘法,和他这个外家宗师不停地推宫过血,竟硬生生锻成龙骨雷音,贯通气血,这是阶序一体士的标志啊。 又过一个小时,许舒悬息完毕,站起身来,一握拳头,肱二头肌坟起,衣袖紧绷。 他挽起衣袖,发现皮肤下的筋络,根根健如虬龙。 段阔海也恢复大半,入房搬出不少大且厚的铁饼,“来试试这个,一个一百斤,单手托举,看你能撑几个。” 许舒扎好马步,左掌托举向天,段阔海放上一块,许舒手臂稳如山岳。 紧接着,段阔海一口气放上两块,许舒左臂微微晃动。 段阔海眼睛一亮,“接住了。” 第四块铁饼被摞了上去,许舒左臂晃动,额头见汗。 “好小子!” 段阔海摞上第五块铁饼,撕拉一声,许舒胸口、袖口的衬衣崩裂。 他的一张脸殷红如血,勉强坚持三秒,五块铁饼轰然落地。 他抹了抹头上的汗液,一脸遗憾地看着段阔海。 段阔海大笑,“你这是什么眼神儿?阶序一的体士也不过单臂三百斤,阶序二的武师,单臂五百斤。 单论气血力量,你已经有武师的水准,还不知足? 你这可是全靠猛药进补,没有丝毫的体士源力相助。 这事若是传出去,你一准得被拖去做解剖试验。” 听段阔海说得邪乎,许舒心情激荡,“段队,咱俩再试试招,你把力道降到体士级别。” 段阔海笑道,“给你点颜色,就想开染坊,成全你。” 许舒双足蹬地,脚下仿佛有无穷力量,一招小擒拿术的铁锁横江,直取段阔海后心。 这招使出,比之从前,威力大了十倍不止。 砰,砰,砰,两人翻翻滚滚走了二十多招,许舒跳开,摆手道,“不打了不打了,擒得住,拿不住,没劲。” 好几次他都擒住段阔海的要穴,刚要控住段阔海,段阔海穴道里气血勃发,如针攒射,轻而易举冲开他的擒拿。 “这没办法,身体练到我这个地步,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自然反应。” 段阔海走到浣溪池边,冲刷满是汗臭的身体,“小擒拿术被你小子练到这等地步,已算登堂入室,通过内务堂的考核,易如反掌。” 段阔海洗完,许舒洗,衣服才脱,修理厂的门开了,秦冰走了进来,“你怎么回事,我一来你就洗澡,光天化日的,不能避讳些?” 嘴上斥责,眼睛依旧诚实。 “咦,这家伙不一样了,身体更匀称了,腹部的肌肉线条更流畅了,好像又长高了些,肌肉好弹,触感应该很好。” 秦冰批判地欣赏,许舒大大方方洗完,入内换了一套崭新的运动装出来。 这是他新买的衣服,也不知道什么牌子,按贵的买总没错。 一套青色的运动装,配一双黑色运动鞋,完美地衬托出高瘦的身形。 “衣服八分,发型九分。” 秦冰对许舒新剪的发型的评价更高,认为和许舒的偏瘦的脸型更搭。 如果两侧鬓角打得再薄一些,她可以给出十分。 “咦,小秦来啦,有事?” 段阔海也换了一身衣服,走出门来。 秦冰道,“王主任打电话到你们这儿,没人接,又打去我家,让我知会你们,赶紧去内务堂一趟。” 段阔海一拍额头,“我这边忙,还真没注意屋里的动静。” 秦冰道,“会不会是催许舒去考教,如果不好办,我来办。” 段阔海看着许舒,许舒道,“我们先办着,办不成再找您。” 秦冰招了招手,白皙手腕处一条精美的白金手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一个小时后,许舒和段阔海赶到内务堂。 谷春和王主任正坐在院子里喝茶,两边的花坛里百花正盛。 瞧见段阔海进来,王主任起身相迎,谷春安坐不动,玩味地打量许舒,觉得他变化挺大,但到底变在何处,却又说不上来。 “王主任,催这么急,到底什么事儿?” 段阔海拖了把椅子,跷着二郎腿坐下。 谷春道,“许舒的副室级还要不要,说好的考教,都拖了多久了,现在站里的指标这么紧,不能让人占着茅坑不拉屎。” “老谷,怎么哪儿都有你?”段阔海斜睨着谷春。 谷春晃着腿,“老段,我这是关心你,别不领情。” 段阔海冷哼,“少踏马废话,考教就考教,趁早。” 谷春起身,“王主任,瞧,老段同意了。 那边也差不多开始了,咱们该过去了。” “神神秘秘,搞什么名堂。” 段阔海陡生不好的预感。 王主任道,“段队,站里就是这情况,我也无能为力。” 五分钟后,四人来到一座高墙内。 足有五丈高的围墙顶上,遍布尖锐钢刺,东北、西南二角还设着瞭望塔和探灯。 段阔海低声向许舒解释,“这里是三号监狱,里面设有八角笼,到时开战,你要猛冲猛打,借助力量优势和擒拿术的优势,近身搏斗,争取一个回合,结束战斗。” 许舒点头答应,胸有成竹。 不多时,几人进入一个宽阔大厅,厅中只有一个纵横三丈的八角笼。 八角笼中立着个年轻人,中等身量,粗手阔背,穿一件洗得发白的退役近卫军服,神情冷峻。 “像个高手,你当心。” 段阔海低声道。 “造型不错,希望他能多撑一会儿。” 许舒力量初成,信心爆棚。 咚,咚,整个大厅仿佛摇晃起来,四个戴着重型脚镣的罪囚,从八角笼入口,狂奔而来。 这四人每人佩戴的脚镣都在五十斤以上,常人戴上这样的刑具,连挪动都困难,他们四人却能奔跑,不是超凡者做不到这点。 四人汇聚成狂浪,奔涌进八角笼中,将军装青年团团围在中央。 王主任随手一抛,四把钥匙,分别落到四人身前。 “好本事。” 许舒暗呼一声,一力四用,王主任是高手。 “打死他,还你们自由,或者被他打死。” 谷春冷声道。 四人沉默地打开了手铐脚镣,各自活动筋骨。 “别磨蹭了,开始吧。” 王主任喊道。 “且慢。” 叫停的是军服青年,“给他们一些补剂,我陈衍宗不屑趁人之危。” 谷春道,“王主任,按他说的办,补剂的钱我出。” “补剂是什么玩意儿。” 许舒低声问。 段阔海道,“融合了特殊动物血和高盐高糖制成的高能量食物,能在极短的时间恢复体力,一支补剂要三块银元。” 很快,四支牙膏大小的补剂送了上来,四名重犯抢过,疯狂吞吃。 不过数秒,四人吞食完毕,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最西侧那个身高近两米的壮汉,活动周身关节,发出炒豆一般的爆响。 第27章 杀戮机器 “高县食人魔郑凯西,怎么弄这里来了?” 段阔海认出壮汉。 “这人实力很强?” “阶序一中的顶尖。” “郑凯西是顶尖,陈衍宗还要一个打四个?” 许舒心里发凉,他用脚趾头也能想到,陈衍宗必定是谷春给他挑的对手。 “领教!” 陈衍宗低喝一声,郑凯西四人先发动了,性命交关,四人一出手就是杀招。 一阵电光石火,四人全部倒在地上。 郑凯西被扭断了脖子,其余三人,一人被巨力打塌胸膛,一人头颅被打进胸腔,一人脊椎断开,脏器破裂。 淡淡星点从四具尸体上飘飞而出,消失在空中。 许舒惊惧不已,下一瞬,发现绿戒,蒙上厚厚一层光点。 “这也行!” 许舒心中惊呼,他意识到,这些光点正是郑凯西等人的灵源。 “开山掌,迷影步,分筋手,这小子是近卫军培养的杀戮机器。” 段阔海瓮声道,“麻烦了,人算不如天算。” “这陈衍宗真的只有阶序一?” “确定无疑,气血骗不得人,真不知谷春从哪里找来的。” “许舒,入笼吧。” 谷春笑眯眯道,“我也不欺负你,能在陈衍宗手下撑过十招,便算你过关。” 段阔海厉声道,“王主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次的考教,主要是探下限,而不是找上限,也就是许舒达到体士的基本实力,就应该获得职级。 这个陈衍宗摆明了是体士中的上限,王主任,你找他来试许舒,到底几个意思?” 谷春大笑,“老段,你说得不错,但现在的情况不同了。 陈衍宗是从近卫军秘密部门,转业分到咱们站。 人家退伍前就是连级待遇,现在分过来,肯定要有相应职级。 站里的编制本来就紧,给了你们小队的许舒一个,奈何你们不着急,迟迟不来参加考核。 现在好了,竞争对手来了,一个职级,两个人,怎么办?只能竞争。 所以这次许舒和陈衍宗对战,既是考试又是竞争,应战不应战,你们自己定。” 段阔海气得脸色铁青。 陈衍宗的出现,只能是谷春运作的结果,只为阻击许舒。 可这谷春煞费苦心,到底是为什么? “段队,没办法,编制实在紧张,多理解。” 王主任一副和事佬模样。 谷春盯着许舒,笑吟吟道,“小许,其实有些事没那么难,关键是要跟对人,以你的才华,放到合适的地方,能大放异彩。” 段阔海眼睛直了,狗䒤的挖墙脚挖到自己地头了。 段阔海才要暴走,许舒说话了,“七队还有编制?” 段阔海一口气险些没倒过来。 谷春道,“有些事就是事在人为,你要是肯过来,别的不敢承诺,三年之内,给你胸前换个铁牌,还是有把握的。” 他差点大笑出声,如果许舒就地反水,他如虎添翼不说,段阔海从此就别想抬起头来。 谷春继续补刀,“小许,还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 这次上面把得到职级的机会给到你,若你把握不住,三年之内,站里不可能再给第二次机会。 一边是三年升两级,一边是镜花水月,你是聪明人。” 许舒取出烟盒,弹了一支叼上,“条件不错。” “那是!” “但我不能答应!” “为什么!” “因为你。” “年轻人,不要意气用事。” “和意气无关。” “那是什么?” “因为你……太丑,天天见你,我得多难受。” “你踏马找死。” 谷春气得鼻子都歪了。 段阔海大笑。 王主任咳嗽一声,“时间不早了,该办正事了。” 谷春挥手,八角笼打开,陈衍宗走了出来,他衣衫染血,不苟言笑,一副杀手本色。 “比试现在开始。” 谷春吼道。 “你说开始就开始?你是哪个扁桃体,轮得着你发言?” 段阔海冷声道。 “段队是要放弃?” 王主任道。 许舒道,“不不,谷队费了这么大劲才组的局,我们当然要给谷队面子。” 段阔海瞪着许舒,就差明说,让他别找死。 谷春冷道,“好得很,我建议签生死状,毕竟拳脚无言,别有个三长两短,牵扯不清。陈衍宗,你没问题吧。” 陈衍宗点头。 谷春轻蔑地看向许舒,“以你的胆量,签字不成问题吧。” 段阔海大怒,许舒弹出根烟叼上,“你吩咐,我照办。” 谷春瞪着许舒,恨不能钻进他脑子里,弄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王主任和段阔海也惊呆了。 当下,王主任立下生死状,两人各自具名。 段阔海扯过许舒,才要说话,许舒冷声道,“段队,我作为九队的一员,承担着九队的荣耀,这个时候,纵死也要站着,不必相劝。” 一股易水悲歌的苍凉,扑了段阔海一脸,他呆立当场。 陈衍宗阔步朝八角笼走去。 许舒静立抽烟,一口接着一口。 谷春按下焦躁,等他一支烟抽完,岂料,他竟又抽出一支。 “你没完了?” “抽烟也犯法?得,我回去抽,段队,咱们走。” 一人说话四人惊。 “签了生死状,你想反悔!” 谷春气急败坏。 许舒道,“谷队,你什么意思?你让我现在就和陈衍宗打? 瞧不起谁呢,陈衍宗才力战四匪,体力有亏。 既然要战,就堂堂正正一战。 陈衍宗还知道让四个罪囚补充,许某岂会趁人之危。” 陈衍宗定住脚,转过身来,“无妨。” 许舒掐灭烟头,“你虽无妨,我却做不来小人。” 段阔海暗暗感叹,“真踏马是个人才啊,居然把猥琐避战,整得这么清新脱俗。” 谷春暴跳如雷,“你踏马不比,就判你输。” 啪的一脚,段阔海将一把椅子踏得粉碎,“姓谷的,你算个杰宝,这里是王主任的地头,轮得着你一直叽叽歪歪。” 王主任赶忙道,“陈衍宗既同意出战,小许你无需多虑。” 许舒道,“非我多虑,我有我的原则。” “说的比唱得好听,好,王主任,现在就把比斗日期,就加在生死状上,要时间是吧,最晚这个指标,站里还能留半个月,我给你半个月。” 谷春气得脑门生疼。 王主任撕掉原来的生死状,又重拟一份,陈衍宗签名后,退开。 所有的视线都朝许舒投来,许舒阔步上前,签名,抛笔,“陈衍宗,你只有十五天时间休息,十五天后,我会打死你。” 段阔海愁得脑壳疼,人家就有这倒驴不倒架的本事! 谷春一脚踢飞椅子,“十五天后,老子看你怎么死!” 亢亢亢,边三轮发动,段阔海跳上挎斗,“你小子啊,真是八斤的鸭子,七斤半的嘴。” 边三轮发动,许舒拂了拂额前被风吹乱的黑发,“打不过,还装不过么?” “以后你就是九队的官方发言人。” 边三轮拐过巷口,遇见卖汽水的,用大桶装了井拔凉水冰镇着。 边三轮放过去,许舒买了一打,多付了一倍的钱,不用归还汽水瓶。 边三轮开上沿江大道,在江边停了。 许舒取出一瓶,右手拇指顶开瓶盖,咕嘟咕嘟一瓶下肚,碳酸气冲腔而出,他大叫一声痛快。 段阔海闷头直灌,一瓶桔子汽水能换一包红梅烟,他还没舍得买过。 许舒一口气干掉两瓶,滋味和北冰洋差不多。 段阔海见他不喝了,剩下的几瓶被他装进袋子,“正好,拿回去跟你嫂子报账,又能多几包烟钱。” 许舒怔了怔,掏出支票和钢笔,立时写了一张千元支票,递给段阔海,“咱俩就别客气了。” 段阔海摆手,“熟归熟,你来这套,我一样告你行贿。” “您这又是何必。” “你还年轻,乱伸手的毛病养不得。我在这个位置上,若想搞歪的邪的弄钱,你不会觉得很难吧。” 许舒撕掉支票,转移话题,“段队,你说假如我拼命,对上陈衍宗有几分胜算。” 正往嘴里灌汽水的段阔海,被呛得大声咳嗽起来,“你战胜陈衍宗的概率,应该比我喝汽水呛死的概率还低几分。” 许舒苦了脸道,“不至于一点机会都没有吧,至少我力量比他强。” 段阔海道,“陈衍宗是杀战场上出来的,经过近卫军的特殊训练,看他杀人的技术就知道了。 他会的功夫极多,已经完美融合进了杀人技。 你虽然力量强悍,但郑凯西的体型你也看见了,必定也是力量流。 可那又如何?在陈衍宗手下还不是无半点还手之力。” 许舒道,“您的意思是我比他差在战斗意识和战斗经验上。” 段阔海道,“这些都是重要因素,但主要差距还是在武技。” “您的意思是小擒拿术,比不过开山掌、分筋手?” “当然不是。” 段阔海道,“怎么说呢,你会的小擒拿术,只是知道了人体的要穴,要害在何处。 知道如何攻击,制服普通敌人。 但你离真正的武者,缺的是劲力的运用。” 说着,段阔海对着汽水瓶闪电般拍出数掌,汽水瓶外包裹的包装纸化作碎末,飘散开去,汽水瓶却完好无损。 何以笙箫默 第28章 内家大师 “我要学。” 许舒瞪圆了眼睛。 段阔海道,“我教不了你。” 许舒皱眉,段阔海道,“不是我不肯教,是真教不了。 你看过有些乡村老师傅在墙上用大竹竿写擘窠大字吧,他能写得很好。 但你问他关窍,要他传授技巧,他根本无从谈起。” 许舒道,“你的意思是,这些本事是源力赋予的,没办法传授。” 段阔海先点头,又摇头,“道理是这个道理,其实也不尽然。 主要是我的境界还低,很多武学道理,只能说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许舒眼睛亮了,“如果找体士途径阶序四的前辈呢?” 段阔海哑然失笑,“你还真是初生牛犊,什么都敢想。 阶序四的内家大师,整个春申站也不过两个。 我已经快一年多,没见到他们了。” 许舒一听站里就有,心里越发热切,“事在人为,段队,你不会看着陈衍宗打死我吧。” “敢!” 段阔海拍着胸脯道,“那狗屁生死状,你认它就是。 你不认,姓谷的敢上门找不自在,老子打出他屎来。” 许舒取出一个铝盒装的煊赫门香烟,散给段阔海一支,“有您在后面戳着,我自然不怕。 那个副室级,我也不是非拿不可。 但咱们九队没道理要一直被七队压制,您瞧着姓谷的不来气?” “你小子少拱火。” 段阔海劈手抓过整盒烟,在手中细细摩挲烟盒,啧啧道,“一元钱一包,你也太烧包了。” 说着,行云流水般地把烟盒塞进了自己裤兜,“说吧,你小子办班到底赚了多少?” “您的意思是,花大价钱,请内家大师指导,他们肯么?” 许舒眼中满是热切。 段阔海哼道,“你不是见过兑换目录么?我的小擒拿术就挂在上面出售。 那个是目录一,还有目录二。 这目录二就不是你这个级别能看得的。” 许舒喜道,“您的意思是,两名内家大师也在上面开价授艺。” “多新鲜呐,谁跟钱有仇。 话说回来,越到他们那份上,越能赚钱,也越能花钱。 只不过体士途径的超凡者,各有各的道,真出钱买艺的并不多。” “那两位内家大师都是谁,都有什么绝技要卖?价钱多少?” 许舒不怕花钱,钱是王八蛋,花完再来赚。 本事学到了,关键时刻可能救命。 “你既然不怕花钱,剩下的事儿,我来办。” …………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修理厂厢房内,许舒紧闭门窗,静坐桌边,静静盯着绿戒。 忽然,他伸出指头,在绿戒上轻轻一黏,一滴水珠被黏了出来。 他将水珠放在鼻尖轻轻一嗅,顿时如岳云鹏学于谦抽烟般,猛地一阵抽搐。 一阵腾云驾雾的畅快过后,许舒左掌紧紧握拳数秒松开,掌心浮现一个肉色的圆形,这肉色的圆形坚持了足足八秒才消散,远超曾经。 “还是不够。” 许舒喃喃道。 他见过秦冰掌心的源轮,铜钱大小,三分之一段呈现红色,像淤血不曾化开,余下三分之二段是金色。 彼时,源力初入体,他漂在蒲河中,询问秦冰,为何不是全金色。 秦冰答说,源力充满,则为纯金色。 但普通的源果提供的源力有限,往往不足以一次充满源轮。 再则,低阶序超凡者也经不起狂暴源力的冲刷,服用普通源果,也是最好的选择。 当下,他又从绿戒黏出一滴水珠吸收掉,暴爽后,他左掌掌心忽然现出一阵炽烈的灼热。 灼热持续了半个小时才散去,许舒握紧左掌再张开,刷地一下,掌心印出一个纯金的源轮。 他激动地跳起身来。 显然,他不仅圆满完成源力融体,显现了源轮。 还因为帝坟叶的等级极高,提供了丰沛的源力,一次性充满了源轮,达到了阶序一阶段的源力满格。 兴奋过后,许舒又从绿戒中黏取一滴水珠,他并没有吸收。 将水珠黏出后,他屏住呼吸,仔细打量,“因源而生,圆润如珠,还是叫源珠吧。” 他尝试着将源珠重新接触绿戒,源珠竟又缓缓没入绿戒中。 他用手指一黏,源珠又被黏出,他屏住呼吸,再伸出一根指头,又黏出一枚源珠,紧接着再试,再无源珠被黏出。 “四个人,四枚源珠,倒是有规律可循。” 嘀咕一句,他将两枚源珠接触绿戒,绿戒缓缓将两枚源珠吸入。 …… 上午九点,城郊的一座宅院门外,小河流淌,槐木森森。 一身运动服的许舒提着一个点心礼盒,叩动大红木门上的铜把手。 很快,一个青衣少年走了出来,好奇地打量着许舒,“我家先生不见外客。” 许舒从裤兜掏出一枚青色铁牌,上面镌刻着刀剑交叉的徽记。 少年眼睛一亮,接过青牌,“稍等。” 少年转身进去,许舒还是忍不住的心疼。 那枚青色铁牌,正是内务堂发行的凭证,凭此证求艺。 授艺者可以凭此证,到内务堂领取赏金,为购入金的八成。 许舒购入这枚青牌,足足花了五千元。 一座靠中心城区的两进宅院,也不过作价三千多。 等了五分钟左右,青衣少年复来,“我家先生请你进去,进门左拐,顺着廊子一直往前就是。” 许舒道个谢,进门,吱呀一声,门从外面关上,传来落锁的声音。 他心里咯噔一下,打起精神,沿着红木长廊前行。 长廊左侧的院子很大,没有精心打理,和门外一样,种了不少槐树。 走出七八十米,穿过一扇小门,风光迥异,脚下的青石砖变成了硬土地,不远处山坡郁郁,苍松磊磊,仿佛一步跨到了山林之间。 不远处,一个灰袍客背对而立,身材格外高大,许舒现在一米八五的身量,目测才到灰袍客的肩膀。 走到灰袍客身前十米开外,许舒定住脚,“陈前辈,我叫许舒,特来求教。” 两位内家大师,他选的这位大号陈太雷,传授的功夫叫无极手。 他问段阔海这无极手到底如何,段阔海也说不出所以然,只说要修此功,必先通运劲妙法。 一听能得运劲妙法,许舒就够了。 “陈前辈,我是来求教的。” 灰袍客没有反应,许舒加大声量。 就在这时,灰袍客转过头来。 “妈耶!” 许舒狂叫一声,三魂吓走了两魂。 只见这青袍客脸上,长满了如肉瘤一般的肌肉,青筋如蚯蚓凸出,双目暴凸,眼珠吊在眼眶外,仿佛基因突变的怪物。 许舒夺路狂奔。 以他现在的力量,奔行之快,百米轻松跑进九秒。 但他没跑出几步,耳畔传来呼呼劲风。 许舒暗道不妙,猛地变向,轰的一声巨响,他才绕过的一棵碗口大小的松树从中断折,许舒被砸断的树梢扫中,一个懒驴打滚,翻了出去。 他身子才落地,那怪物一个跳跃,腾起两米多高,如大鸟一般,狂扑而来。 眼见许舒就要躲避不开,嗖的一声,一粒枣核破空而来,正击在那怪物胸口。 那怪物庞然的身躯,竟被那小小枣核击得倒飞出去。 许舒夺路再逃,便听一声道,“再敢奔逃,立时滚蛋。” 有大佬在后面撑着,许舒略略安心,不再逃走,那怪物又猛扑过来。 “跟着枣核走。” 那声音喝出,一枚枣核后发先至,击中怪物的华盖穴。 许舒不敢怠慢,一拳击在怪物的华盖穴处,那怪物抓来的巨掌稍稍凝滞,他便从怪物手臂处矮身钻了出去。 怪物转身扑来,又一枚枣核飞来,打在怪物的紫冠穴处。 许舒看得清楚,一拳跟着轰出,砸在怪物紫关穴处,身子一滑,再度避开怪物的巨掌,闪身而过。 枣核飞来如梭,许舒练小擒拿术时,早已认穴精准,兼之记忆绝佳,能稳稳跟住枣核,每每枣核先发,他便后至。 那怪物扑击虽猛,却始终奈何不得许舒,怒吼连连。 忽地,七枚枣核同时飞来,同时击中华盖、紫关、玉堂、石门、中院、天池、鸠尾。 霎时,那怪物像被施了定身法,定在当场。 “点穴神通!” 许舒心里炸翻了天。 就在这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从竹林后转了出来。 他穿一件白色绸褂,身材瘦小,一双眸子晶亮,许舒被他扫一眼,遍体生寒。 许舒恭恭敬敬鞠了一躬,“晚辈许舒,见过前辈。” 陈太雷冷笑一声,“现在是怎么了,人人都朝钱看。站里的那些队长们也越来越不要脸了,只要有钱,什么都肯办。 以你的微末本领,也敢来找我求取无极手?” 陈太雷一眼就看出许舒的层次,按他的层级,是接触不到二类兑换目录的。 只能证明,许舒的青牌,是有人代为办下来的。 许舒又鞠一躬,“小子苦心求艺,还请前辈垂怜。” 陈太雷轻哼一声,“你开什么玩笑,我倒是想教,你学得了? 你认穴的本事倒是过得去,但境界太低,你还是回去再练练,等将来成长了,再来找我。” 第29章 生而知之 许舒心里咯噔一下,“老小子这是不办事,还不退钱。” 他正色道,“既如此,是晚辈唐突了,还请前辈归还我青牌,我另寻明师。” 陈太雷摆手,“你先回去练,练好了我再教你,免得你再兑换青牌,平添麻烦。” 许舒道,“前辈既如此说,那青牌就赠予前辈了。” 陈太雷皱眉,“说得好像我多贪财似的,说了将来教你,必定兑现。” “可我不会再来了,前辈保重。” 许舒阔步离开,行出十余米,低声自语道,“悔不该没听老人言,这陈前辈果然是浪得虚名,该去找张前辈的。 罢了,花钱买教训,就当替老六,老七他们蹚雷了。” “那小子,站住!” 陈太雷厉喝一声,身形晃动,几个呼吸,就横在许舒身前,阻住去路。 许舒拱手,“前辈还有事么?” 陈太雷压下怒气,“我不过是考验你一下,没想到你求艺之心如此不坚。” 许舒挠头,“原来是这样,前辈真是高人风范啊。” 他暗呼侥幸,幸亏找段阔海问了陈太雷的情况,知道这位和站里另一位阶序四的内家大师张宗布是死对头。 又根据陈太雷爱财的特性,急编了话术,才勉强把局面翻转过来。 陈太雷道,“高不高人的,事儿上见吧。 其实我一直很喜欢提携后进,若你还有志在武学的朋友,可以一并带过来嘛。” 许舒道,“如果学得好,我当然要替前辈宣传的。 前辈,现在是不是能教我了?” 陈太雷道,“以你现在的实力,学无极手是不现实的,不如我教你别的。” 许舒顿时变色,抱拳道,“既如此,我就不浪费前辈时间了。”说完,又要走。 陈太雷按住他的肩膀,许舒感觉不到受力,偏偏脚下动弹不得。 “也罢,我就费些精神,教你便是。” 陈太雷暗叫麻烦,却决不能坐视许舒去找张宗布,不然,他一世英名就全毁了。 说来,也不是他不想教,而是认定许舒不可能学会。 当下,他只能打着教无极手的幌子,先将许舒稳住。 当下,陈太雷拉开拳架,演练起来。 许舒早有准备,聚精会神,眼窝一热,脑海中纯白空间再现。 但见陈太雷脚下如风,双手似搬似运,无形气流,震荡排空。 顿时,无数树叶从四面八方袭来,在他掌中汇聚成球。 那画面比李连杰演练太极拳要震撼太多,简直像科幻大片。 忽地,陈太雷沉喝一声,怀抱的树叶团猛地散开,便听嗖嗖破空声,数百树叶飞出,或扎入树干,或扎进泥土,根根倒竖。 许舒震撼得大声呼喝,巴掌拍得通红。 陈太雷得意地摆摆手,“你可看明白了?” 许舒点点头,陈太雷暗骂,“这小崽子是真不谦虚啊。” 他正要说话,许舒拉开拳架,一招一式演练起来。 十余秒后,陈太雷眼睛直了。 许舒那一招一式,虽只是皮毛,但和他打出的丝毫不差,甚至连几处秘手,都演练出来了。 两分钟后,许舒演练完毕,收了拳架,陈太雷惊声道,“你学过!” 许舒道,“晚辈若是学过,又何必花重金来找前辈求艺。” “你只看一遍?” “晚辈在武学上有丁点天赋。” 这叫有点天赋,陈太雷想骂人。 当下,他继续拉开拳架,又走一趟拳。 这回,他的拳势灿若繁花,招式也无比快捷。 可再是繁复、快捷的招式,也被一一映射在许舒脑海中的纯白空间。 一条意识组成的贪吃蛇扑出,缓缓将那映射出的招式,一口口吞掉。 陈太雷收了拳架,不待他招呼,许舒演练起来。 一通拳法走完,陈太雷震得说不出话来,心中忽然涌出狂喜和后怕,“天才!武学天才! 幸亏没放这小子去张宗布那里,不然老子要后悔终身。” “前辈,我练得如何?” 许舒一脸的单纯。 陈太雷道,“呃,这个,虽有瑕疵,其实还不错,是个好苗子。” 他振作精神,用心讲解,“要学无极手,但还是要从根基练起,无极手主要用到八诀三劲。 所谓八诀:掤、捋、挤、按、采、挒、肘、靠。 所谓三劲:松、通、空……” 陈太雷卖弄精神讲解半个小时后,在竹林口,折一根竹竿拴上一根毛线。 陈太雷搓指成剑,用力一挥,毛线竟被扫断一截。 许舒瞪圆了眼睛。 陈太雷道,“你也照此来练,什么时候觉得毛线打在手指上有痛感,便来叫我。” 说完,陈太雷转出竹林。 清风徐来,竹竿上的毛线如穿超短裙的洪真英一般扭个不停,许舒觉得自己想打中都难。 他怔怔观察许久,脑海中一遍遍复刻陈太雷挥手扫断毛线的动作。 他惊讶地发现,陈太雷挥指斩线和他演练无极手第九式的动作极为相近。 许舒不停地复刻无极手第九式,待意念圆通后,他毫无征兆地出手。 一指扫过,毛线未断,指头上被割出一道浅印。 如果陈太雷在此,非惊得跳起来不可。 毛线随风飘摇,根本不受力。 要指切毛线,最难点就在“击实”,也就是让毛线受力。 许舒只一击,便被毛线扫出一道浅印,说明他已达成“击实”。 当下,许舒沉腰扎马,一遍遍击打毛线。 他惊讶地发现,“击实”并不能百分百做到,十次中有四五次能完成。 许舒沉下心来,一遍遍挥指击线,左臂累到抬不起来,再练右臂。 他不知疲倦地练习,不知觉间夜幕降临,青衣少年拎来一个木桶,说是给他备的晚饭。 许舒浑身酸痛,早饿疯了。 他扑到木桶边,揭开盖子,顶部夹层放着碗筷。 取出夹板,便见半桶米饭,米饭中央挖了个坑,饭坑里堆满了油汪汪的辣椒炒肉。 许舒饿疯了,也不用碗,直接抱了饭桶,将米饭和辣椒炒肉拌匀后,大口吞吃起来。 他消耗巨大,饭量大增,大半桶米饭被吃得干干净净。 青衣少年又送来一桶水,和一领草席,指着院中的水塘,让许舒今晚把草席铺在水塘上睡觉。 说完,青衣少年掉头就走,许舒跟在身后追问,少年一言不发。 许舒怔怔,将草席扔到水面,不多时,草席浸润,漂浮水面。 他脱掉衣服,只留一条平角底裤,纵身一跃,跨出三米,身子凌空舒展,倒在草席上。 扑通一声,他压着草席沉入水中。 他丝毫不慌,也不乱动,只屏住呼吸,熟悉后,他又缓缓浮上水面。 他开始调整呼吸,按陈太雷讲述的呼吸秘法,放松、接通,明空。 坚持不过三秒,他又沉入了水底。 许舒并不气馁,继续依法呼吸。 浮浮沉沉大半夜,许舒根本没怎么睡着。 直到青衣少年来送早饭时,他才上岸,干掉五斤包子。 惊人的饭量,让他意识到自己精神不错,晃了晃手臂,毫无酸痛感。 他陡然意识到,陈太雷传的呼吸秘法,别有洞天。 吃完早饭,陈太雷来了,拿着一把蒲扇,赶着空中的飞絮,“让我瞧瞧你昨天的成果。” 两人来到竹竿前,陈太雷扇子一扇,“洪真英”又扭动起来。 许舒撮指成刀,猛地挥出,刷地一下,毛线瞬间被打直,在许舒手指上打出一条白印。 练了一天,许舒还是做不到陈太雷那样,一指直接将毛线截断,但“击实”已练到白发百灵。 陈太雷震得扇子都掉了,“以前练过?” “怎么可能。前辈不告知我发力的法门,我就是想练也不成。” 许舒沉声道,“不能斩断毛线,让前辈失望了。” “失望?” 陈太雷瞪着许舒,若不是确信他不是在装叉,陈太雷非一脚踢飞他。 遥想当年,他进阶阶序三的外家宗师,为了炼成这招,可是足足花费三百个日夜。 现在,许舒一夜练成,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至于许舒不能扫断毛线,不过是修为不到,有此效果,足以证明他掌握了此种运劲法门。 “难道真的有生而知之者?” 陈太雷心情沉重,沉吟再三,还是决定牢牢绑定许舒。 这样的天才,是遮不住的,不如提前结好善缘,以备将来。 念头既定,陈太雷又着青衣青年取来一个搪瓷脸盆,在盆底铺上一层油纸,往盆中倒入大半盆菜籽油。 “今天来练这个,我示范一遍。” 说着,他轻轻一掌拍入油中,油面荡起浅浅波纹,一股强劲的螺旋直透而下,盆底的油纸从中央撕开两瓣,像是被裁纸刀划成的一般。 “你来试试,注意要点,用劲似紧非紧,似松非松,力未至,意先到……” 陈太雷讲述完毕,挪步就走。 许舒同样不急着开炼,脑海中再度复刻陈太雷击打油面的场景。 每一个动作都被他解析,和他记忆中的陈太雷演练拳架的动作相印证。 与此同时,他也在揣摩陈太雷讲述的要点。 这个过程持续了足足半个小时,他才发动。 光阴如箭,转眼,许舒在陈宅已睡了十天水上席。 期间,学会了用八种稀奇古怪的方式,掌握了运劲发劲。 第30章 莽龙翻身 许舒一日千里的进步速度,陈太雷早看麻了。 到第六天上,许舒已经能在水上安然入睡。 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无比的契合陈太雷传授的运气法门,以至达到本能的程度。 即便是睡着,他也能如萍漂浮。 这天上午,许舒当着陈太雷的面,拉开拳架,练了一趟无极手。 练完,收拳,许舒道,“前辈,我练得还凑合吧?” 陈太雷面无表情,抬头望天,“你这叫凑合,我的叫什么?” 他心情很阴郁,在许舒身边看得时间长了,他觉得自己的天资差到应该自废武功。 “行了,我已经没什么能教你的。 剩下的,一半靠你自己成长,突破气血桎梏再行提高,一半靠你自悟。” 陈太雷只差明说送客。 “多谢前辈,敢问前辈,那位灰袍怪客哪里去了?” “灰袍怪客?” “就是那天我初来乍到,生扑我的那位?” “什么灰袍怪客,那是阿青,一头异魔。” 陈太雷无语了,“你是哪只队伍的?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许舒倒吸一口凉气,“您,您拿异魔练,练功?” 他当然知道异魔,只是听过没见过,更想不到有人敢豢养异魔。 “阿青不过是阶序一的异魔,算不得什么。” “前辈,能不能让我再和异魔会上一会。” 陈太雷才要拒绝,许舒赶忙道,“我加钱。 另外,您连异魔都能降伏,到时我给您扬名时,可有的吹了。” “可以扬名?一定是和那个老六和老七吹。” 陈太雷心念一动,大咧咧挥手,“什么钱不钱的,咱爷俩纯粹就是投缘。 以你现在的本事,想拿阿青练手,勉强也够。 只是我还有事,不能给你护法,你实在扛不住的时候,往池塘里躲。 池塘里的淤泥深,阿青不好追。” 交代完,陈太雷放出阿青,挥手在阿青几处要穴处点了几下,阿青“复活”,口中嘶吼不绝,因畏惧陈太雷,始终没有发动攻击。 陈太雷才离开,阿青迎着许舒狂扑而来,势若疯虎…… 一转眼,又三天过去了。 这天,远游归来的陈太雷正在鼎丰楼喝他家乡的早茶,青衣少年急匆匆来报。 青衣少年话音未落,陈太雷急地飚出了乡骂,“我顶你个肺呀!” 单也不买,抓着青衣少年朝家中赶去。 等他赶到时,发现异魔呆愣当场,本来丰盈的身体,缩小一大圈。 “那小子呢,人呢,他,他到底干了什么,把阿青糟蹋成这副模样……” 陈太雷痛心疾首,豢养一头异魔不容易,喂养成本很高。 眼前这头异魔,之所以小了一圈,不为别的,完全是气血亏损严重,被过度折腾的结果。 青衣少年道,“那,那个许舒,三天来,不眠不休,一直和阿青对战。 一开始他打不过阿青,后来阿青好像打不过他了,他还追着打……先生,阿青怎么不动了?” “是啊,阿青怎么不动了?” 陈太雷脑子乱糟糟一片,青衣少年不说,他真没意识到。 “扑街崽啊!什么时候把点穴神通也学去了。” 陈太雷怒骂一声,猛地挥指在阿青身上连点数下。 阿青被激活后,沙哑地嘶吼两声,全然没了凶性,恹恹朝竹林走去。 陈太雷看着阿青的惨样,仿佛自家黄花闺女被坏小子糟蹋了一般。 “先,先生……” “有屁就放!” “许舒给您留了封信。” “甘霖凉诶!他还有脸留信!” 陈太雷劈手夺过信封,抽出信纸打开。 信不长,许舒先表达了对过度消耗阿青的歉意。 苍白的语言当然不能让陈太雷满意,关键是信封里夹了一张两千元的支票。 陈太雷满腔怨气消失无踪,轻轻摩挲着手里的支票,喃喃道,“也不知老六和老七现在咋样了……” ………… 上午,内务堂。 微风习习,阳光不燥。 许舒和段阔海到时,谷春,王主任,陈衍宗都在了。 除了这三人外,还多了五个人,都是内务堂的文员,其中就有许舒认识的张畅。 “找这些人来做什么?” 段阔海不接王主任伸来的手。 王主任讪讪。 谷春道,“当然是做个见证,省得你老段到时耍赖。” 许舒笑道,“我就能见证,何须来这些人。” 谷春乐呵呵道,“你算不得见证,因为尸体没办法当见证。” 许舒眼皮一跳,瓮声道,“谷队,我现在加入七队,还来得及么?” 谷春怔了怔,哈哈大笑,“我早说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小许,你是聪明人。” “但谷队,你是丑人,我实在看不得你,还是不加入了。” “打,给我打死他。” 谷春咆哮,众人憋笑。 陈衍宗晃身进了八角笼,冲许舒抱拳,“许兄,请!” 许舒岿然不动,谷春厉声道,“生死状签了,你若反悔……” “他若反悔,你能怎的?” 段阔海懒洋洋道。 他根本不赞成许舒赴约,即便许舒去找陈太雷学了艺。 但短短十五天,又能学到什么,怎么可能填平天堑。 但许舒坚持要来,他只能跟着过来,保证许舒活着离开。 许舒朗声道,“八角笼是斗兽的地方,真正的武者,怎么会站在里面厮杀,供人取乐。” 陈衍宗瞬间变色,一步跨出八角笼,“找死!” 陈衍宗脚下八步赶蝉,双手舞动,快得看不清手影,澎湃的气血,荡开衣衫,热浪滚滚。 “气冠三花,血畅五脉,阶序二武师!” 段阔海厉声道,“姓谷的,你敢作弊!” 他迎着陈衍宗冲去,谷春冷笑一声,横身拦住,“很多人可以作证,陈衍宗是在三天前,突破进阶序二,成就武师的。 此事发生在生死状签订之后,并不犯忌。 老段,这十几天,许舒也不是光在家里睡大觉吧。”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谷春胸口挨了一记,喷出一口血来。 “段阔海,你踏马下死手。” 刷地一下,他取两镖在手,镖头泛着乌光。 王主任赶忙拦住,“二位,二位,那边已经打起来了,生死状已生效,安心观战吧。” 段阔海才要发飙,忽然怔住了。 “这,这不可能……” 谷春惊呼。 只见那边陈衍宗和许舒战得烟尘滚滚,宛若两头猛兽绞杀一处。战了个势均力敌。 而以陈衍宗的凶悍,未进阶序二,体士之中已罕逢敌手。 现在进阶成武师了,单臂五百斤力量,气血强大,对战阶序一的体士,根本就是拿捏。 可此刻,陈衍宗已翻翻滚滚攻出二十多杀招,招招势若奔雷,直取要害,竟被许舒死死防住。 “这,这是什么功夫,缠,绞,引,崩,劲力运用不逊于我,这,这怎么可能……” 王主任也震惊失声。 段阔海则眉开眼笑,“今日让尔等见识段某人调教属下的手段。” “放屁!” 谷春怒道,“阶序的差距,岂是能轻易抹平的,即便这小子力量不逊,但劲力运用就是天堑。” 谷春话音未落,一直狂攻的陈衍宗仿佛被一列高速火车头撞飞出去。 啪的一声,撞在墙壁上,整个人黏在墙足足两息,方才缓缓滑落,整个人鼻青脸肿,昏死过去。 “莽龙翻身!无极手!” 王主任惊得直跺脚,“陈老的无极手,这,这怎么可能,阶序一的体士,怎么可能学会……” 谷春狂吼,“验,老王,给我验,他绝不可能是阶序一……” 段阔海高声大笑,“老谷,我看你是被气糊涂了,心瞎眼也瞎啊。许舒奔腾的气血,你看不见?” 谷春哑然。 “王主任,我这个副室级现在能落实了吧。” 许舒拍拍灰尘,走到近前。 这一战,他战得酣畅淋漓。 无极手成,他对上阶序二的武师,已经很难输了。 主要是这无极手有两大神妙,。 一妙在,借力化力,防御无敌。 二妙在,化力用力,集众力为一力,其绝招莽龙翻身,势若山崩,攻击威力无敌。 陈衍宗固然战斗意识惊人,但在功法上,和许舒存在巨大代差,根本不可能有胜算。 若不是许舒想和他过招,根本不可能让他撑上这许久。 王主任紧盯许舒,“陈衍宗,你……不杀?” “我又不杀人狂魔,杀人有瘾。这点,谷队得跟我学。” 许舒点燃一支煊赫门,弹出一支递给王主任,“来一根?” 王主任摆摆手,“烟是好烟,可惜,我不会。” 许舒又把烟递向谷春,不待谷春讥讽,许舒又收回,“忘了,谷队也不抽。” 谷春耳朵上正夹着烟了,气得他直喘。 “老子呢。” 段阔海不满。 许舒道,“你们都是队长,谷队都不抽,您还是别搞特殊化了。” “草,非得老子动手。” 段阔海上前,整盒掏走。 他点燃一支,美美抽上一口,“一分钱一分货啊,王主任,别愣着了,副室级的事儿,赶紧办吧。” 王主任面现难色。 段阔海皱眉,“老王,你到底几个意思?” 谷春冷笑,“冤有仇,债有主,找老王作甚?” “那我应该找你喽?你算个屁!” 段阔海暴怒。 第31章 如愿 王主任道,“段队,谷队,二位都消消火。这事儿怪我,但,也不能怪我。 时间太巧了,今天早上,站里来人把那个副室级的胸牌取走了,另有任用。 既是站里的决定,我只能服从。” 许舒眼前阵阵发黑,段阔海原地爆炸,“草泥马,姓谷的,还有老王,你们办得好事。 老子现在就去站里,讨不回公道,老子这个队长不当了。” “谁又对谁不公了?” 一个气质阴郁的瘦高个走进院来,二十七八年纪,一套正装贴合地穿在他身上,胸前铁制二竖的徽章闪动着光辉。 “李参。” 段阔海、王主任、谷春等人同时向来人行平胸礼。 许舒暗暗纳罕,段阔海和谷春的职级和这位李参一样啊。 几人寒暄一会儿,许舒听明白了,这个李参是站里参谋社的。 所谓参谋社,和前世的秘书处功能差不多。 “李参,您还有事?” 王主任一张胖脸笑得尽是褶子。 谷春道,“老段,你不是嚷嚷着谁把指标弄走,你就和谁不共戴天么? 副室级的胸牌就是李参代表站里拿走,你待怎的?” 段阔海心下一沉,咬牙道,“李参,我知道站里的指标紧,但我们九队……” 李参摆手打断他的话,“老段,不是我要指标,是站里的意思,我也是奉命行事,你就别难为我啦。” 谷春继续拱火,“李参,段队火气正旺,为了一个指标的事儿,在这里大打出手。” 说着,一直躺在地上昏死的陈衍宗。 李参呵呵道,“你们弟兄的事儿,我就不掺和了,改天我做东,请诸位喝酒。 老王,我过来是问长兴西路怎么走,你派人给我带带路。” “李参,我住长兴西路,我可以给您带路。” 许舒顺势而上,副室级黄了,日子还得过,李参必须交。 “你住长兴西路?”李参道,“这么巧么?长兴西路1322弄226号,熟不熟?” “啊!” 许舒惊呼道,“那是我家。” “你家!” 众人异口同声,都怪异无比地盯着他。 李参皱眉,“你叫许舒?” “是我。” “这是怎么回事,人就在内务堂,还让我走这一趟。” 李参嘀咕一句,热情地和许舒握手,“这不是巧中巧么?这个副室级指标,上面指定要给到你这位有功之臣。” 说着,他掏出一枚红盒打开,一块铅质一竖的胸牌躺在里面,“恰巧老王在,后面走流程的事儿,就交给你了。诸位,我还有公务在身,就不陪了。这顿酒,算我欠大伙儿的。” 李参拍拍许舒肩膀,冲众人一拱手,阔步去了。 “这,这……” 王主任脸如便秘。 谷春牙齿咬得咯咯响,指着段阔海阴声道,“你踏马敢阴我。” 段阔海瞬间明悟,谷春这是以为他提前知道李参的事儿,也不点破,“阴的就是你,老王,你可要替我作证,谷春这暴跳如雷的,明摆了是对站里的决定不满啊。” 谷春欲骂无言,气急败坏地去了。 半个小时后,许舒和段阔海出了内务堂,许舒胸口多了一块铅制一竖的胸牌。 他像才得红领巾的小学生,胸膛挺得老高,生怕旁人看不见。 “段队,你说李参走这一趟,是怎么回事儿?真的是因为上面知道了我的功劳,还是说晏紫那伙人被抓了,开始论功行赏。” “想多了,这事儿八成是你那秦老师办的。” “秦老师,她有这力度?” 段阔海道,“小秦的底细,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她是东都来的。我和他提过一嘴,你要比武的事儿。” 许舒想起当初他办入职,也是秦冰面找的费老,暗道,秦老师的大长腿必须抱紧喽。 ………… 六月二十三日,上午十点,大考成绩公布。 这年月没有查分热线,只在各大考点张贴红榜,公布过线名单。 “这边,这边……” 秦冰拉着许舒,挤到育才中学的红榜处,大眼睛吧嗒吧嗒地找着。 “第二十四行,第十七列,我说,您还没够啊。” 许舒拎着一瓶汽水,额头汗液涔涔。 这已经是他和秦冰跑的第七个红榜了。 其实,每个红榜的内容都一样,自打秦冰找到自己的名字和分数后,就呈现一种非常状态了。 开始是蹦跳,接着是间歇性微笑,再后来,就拉着许舒开始跑榜。 仿佛每跑一个红榜,她就重新过线一回。 至于许舒的成绩,根本不用找。 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 他都是高居榜首,713分的总成绩,被特意描红。 他下面的第二名则是664分,和他相比,彻底断档。 高考成绩下来后,许舒谢绝了菁才高中的各种表彰大会,蜗居修理厂,闷头读书。 偶尔和张星撸串,日子过得悠哉。 高考成绩下来后的第三天,他被苏柠叫去临江大厦,参加了以丰程高分补习班名义举办的庆功会和答谢宴。 许舒也没想到,补习班的效果好得出奇,竟有三十七人过线,这是很可怕的比例了。 配合着苏柠的强势宣传,丰程高分补习班的知名度在迅速扩大。 转眼,到了七月三日,许舒来到春申火车站,送别张星。 今天的春申站内,锦旗招展,锣鼓喧天,无数身穿青色近卫军军服的入伍兵在车站汇聚。 许舒拎着个硕大的包裹站在月台上,十多分钟后,换装完毕的张星跑了过来,指了指自己肩上的肩章,挤眉弄眼。 “和其他入伍兵是不一样。” “那是自然,好歹我也是高中兵,入伍就是军官,你且等着吧,将来我这肩膀上扛的肯定是将星。” 许舒大笑,将包裹丢给他,“拿着吧,将军大人。” 张星撇嘴,“啥情况,这就要走?” “不是看你行李多,我才懒得跑一趟。” “着什么急啊,离发车还有半个点呢,我这都要走了,你小子就这么绝情。” 张星嚷嚷道。 许舒怔了怔,抚着他的肩膀,满目深情,用沙哑的嗓音道,“你走,我不送你。 你来,无论多大风多大雨,我去接你。” “卧槽!” 周遭的一众新兵仿佛喝了一口腥风,恶心得不行,哗地一下,全闪开了,用异样的眼光盯着他们这对怨侣。 “去你大爷的,滚,赶紧滚。” 张星一把推开许舒,连忙解释,“诸位,诸位,别误会,我不是……” 许舒哈哈一笑,阔步离开,身后传来张星的喊声,“老许,有事记得找我家老头子。我和老头子交代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他要不办,等着绝后。” 此话一出,张星周遭的新兵瞬间一空。 “老许,你个坑爹货!” 整个月台,都能听见张星绝望地咆哮。 可惜,许舒已转入候车大厅,根本听不见。 许舒正走着,两个十三四的少女阻住他去路,其中高个儿少女笑得月牙弯弯,“小舅舅?” “明月,你怎么在这儿。” 许舒一脸惊喜。 这高个儿少女正是他姐姐许优的独女苏明月,也是这世上唯二和他有血缘的人。 “真是小舅舅。” 见许舒答应,苏明月拉着许舒的手,开心得跳脚,“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呢,你怎么这么个打扮啊。” 苏明月印象中的小舅舅,衣冠不整,头发粗乱,眼前的小舅舅,一身干净的运动装,剪裁得体的发型。 苏明月用了很大力气,才让两个舅舅的形象合二为一。 许舒伸手要揉苏明月的脑袋,苏明月躲开,“不准弄乱我头发。” 许舒笑道,“你这是出远门?” 苏明月道,“阿阮去应援,我给她做伴。” 她身旁的娃娃脸少女,冲许舒招手,甜甜一笑,露出一对虎牙。 “应援?” 许舒这才注意到阿阮手里拿着一块塑料板,上面覆着一张海报,送目望去,不知何时,类似的海报已散布整个候车大厅。 这几天,许舒也多次看到类似的海报,好像是一部叫《廊桥春梦》爱情片的宣传海报。 该片好像是国内拍的第一部有声电影,宣传力度极大,票房好像也极好。 “就是去支持大明星司风尘啦,他又有一部新戏,在郁江开拍。 阿阮去临水探班,反正放假了,我陪她去。” “你们两个小姑娘出门,太危险了。” “有场戏在郁江火车站拍,我们去看看,明天就回……” 明月和许舒聊着,阿阮有些着急,好几次悄悄在背后拽明月衣服。 “小舅舅,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得走了。” 明月急急取出个粉色的钱包,拣出一块银元,塞给许舒。 许舒莫名其妙,“你这丫头,这是做啥?” “明月,你天天不吃早饭,攒这一元钱,是给你小舅舅的呀。” 阿阮撇嘴,用异样的眼光打量许舒。 许舒愣住了,明月冲他招招手,先跑开了。 许舒才发现小丫头的皮鞋都磨出了白边,衣服也旧得厉害。 他赶忙来到候车厅左邻的裕泰百货,吃的穿的用的,买了两大包,赶紧提了去找明月。 第32章 强权 许舒才进大厅,候车厅西门方向,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呐喊声。 一个身着白色西装的英俊青年,在一众保镖、助理的层层护卫下,进了候车厅。 五分钟后,许舒在候车厅特意开放的贵宾室里,找到了苏明月。 那里聚集了上百号人,正拥着司风尘签名。 阿阮拥上去了,苏明月站在后面替她拿着背包。 见许舒买了一堆东西,苏明月大吃一惊,“小舅舅,可不敢乱花钱。妈妈知道了,要发火的,你快去退了。” 许舒笑道,“说来巧了,你们才走,裕泰百货那边搞抽奖,我凑过去抓了一张,居然得了这么多奖品。都是适合你们小女孩的,我拿去没用,你若不要,我只能丢了。” 苏明月这才收下,打开一看,皮鞋,发卡,裙子,小面包,立时乐得见牙不见眼。 “哇吼,我要到司风尘签名了。” 阿阮露着一对虎牙,欢呼着跳着跑过来。 既有礼物,又得签名,两个少女叽叽喳喳,轻松打败三千鸭。 忽听一个短发美女在喊“合影”,阿阮又急急跑过去,不多时又苦着脸跑回来,说因为合影要上娱乐周刊的,梁助理只挑好看的,她没选上。 明月赶忙宽慰她。 许舒摇头苦笑,交待明月注意安全,便待离开,一个身材健硕的保镖走过来,说梁助理请苏明月过去合影,阿阮一脸艳羡。 苏明月笑道,“我就不去了,我家阿阮去,阿阮最美了。” 她赶忙从礼物中,取出皮鞋,衣服,给阿阮换上。 “马奎,磨蹭什么呢?赶紧拉过来,时间差不多了。” 经纪人梁小姐大声喊道,细碎的短发很有型。 “就你了,赶紧着吧。”马奎急了,伸手来抓明月,明月吓得躲到许舒身后。 “合影还有强迫的,什么玩意儿?”许舒一巴掌把他手拍开。 “卧槽。”马奎一挑浓眉,“别不识抬举,这可是大明星司风尘,这小妞能和他合影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别不晓事。”说着,又伸手来抓。 “还没完了。”许舒一个借力用力,马奎飞了出去,咔嚓一声,压倒一台立式相机,镜片砸得粉碎。 “怎么回事?”梁小姐皮鞋蹬蹬,赶上前来。 马奎爬起身,满面涨红,指着许舒道,“这小子敢动手。” “废物!”梁小姐狠狠瞪一眼许舒,“把那小子赶出去。” 数名彪形大汉,拥上前来。 “小舅舅。” 苏明月紧张得额头冒汗,紧紧抓着许舒的衣角。 “干什么干什么?这里是贵宾室,谁在喧哗?” 一道喝声传来。 梁小姐疾步朝一个制服青年走去,“张副室长,你们这里太不安全了,竟然有暴徒袭击风尘,这事要是传出去,就是天大的新闻……” 自《郎桥春梦》上映以来,司风尘爆红,所到之处,享受的是超级明星的待遇,一路都是鲜花、掌声。 作为司风尘经纪人的梁璐,自然也水涨船高,眼高于顶,更学会了如何化用司风尘的影响力。 “您别急,我来处理。”制服青年额头见汗,指着身后三名持拿警棍的执法队员道,“待会儿听我命令行事。” 梁璐指着许舒道,“暴徒就在那儿。” 制服青年才看过去,瞬间变色,“许老弟,怎么是你?” 制服青年正是和许舒有过一饭之缘的张少杰。 “没想到在此处遇上张兄。” 许舒和张少杰握了握手,他想起来,张少杰好像是春申火车站调度室的一位副室长。 “张副室长,原来是你熟人啊,你看着办吧,如果你处理不了,我找陈副社长。” 梁璐一脸的清冷。 张少杰压低声道,“走吧,老弟,去道个歉,我帮忙转圜两句,这事儿就平了。” 许舒微微皱眉,“该道歉的是他们,张兄好意我心领了。” 张少杰道,“老弟,我也是职责所系,给老哥个面子如何?” 在他心里,许舒只是泛泛之交,看在许舒和秦冰认识的份儿上,张少杰愿意给他面子。 眼下,许舒惹到了司风尘这种大明星,人家能量太大,他实在得罪不起,只能得罪许舒。 “小吴,去通知陈副社长。” 一点小事,墨迹半天没摆平,梁璐的脸上有些挂不住。 张少杰急了,瞪着许舒道,“许老弟,得罪了。” 说完,他退开两步,一挥手,三名队员一拥而上,手里的警棍也挥舞起来。 “小舅舅。” 苏明月吓得大哭,冲上来想护住许舒,阿阮拽都拽不住。 眼见第一根警棍离脑门还有半指距离,许舒动了,闪电一般踏出三脚,三名执法队员同时抱着脚,声嘶力竭地惨嚎起来,警棍掉了一地。 张少杰看傻了。 许舒迎着他走来,张少杰连连后退,吧嗒,许舒踩到一支警棍,脚尖一挑,警棍腾空,被他抓在手中。 “你,你要干什么……这里,这里是春申站,政府衙门,你敢造次。” “张兄,我吃过你一顿饭,这次就还你人情,两清了。” 咔嚓一声,特制的胶皮警棍,在许舒掌中断成两截。 哔哔,哔哔,警哨声响起, “那边,几位,暴徒就在那边。” 却是去喊陈副社长的助理小吴,招来了在车站巡场的三名治安官。 “曹副室长。” 张少杰阔步上前,和领头的治安官握手,快速说了情况。 梁璐也迎上前去,一阵添油加醋。 曹副室长阴着脸斜睨着许舒,“扰乱火车站,妨碍公共秩序,你有几个脑……” 曹副室长正说着,他身后的一名矮个治安官惊呼一声,“许兄弟,是你。” 许舒也露出微笑,“景兄,好久不见,你调到城南来了。” 说话的治安官名叫景程,当初剿灭河龙王,许舒和他并肩战斗过。 景程笑道,“是啊,多亏了你……” 曹副室长冷声喝道,“景程,你认亲来了?给我抓起来!” 景程赶紧凑到曹副室长耳边低语几句。 霎时,曹副室长眼睛直了,瞪着景程道,“你,你没开玩笑?” 景程又低语几句,曹副室长盯着许舒道,“许舒兄弟是吧,您,您有那个证吗?” “曹副室长说的是这个吧。” 许舒递过工作证。 曹副室长打开,才看到“超凡”二字,额头开始冒汗,再看到“副室级”三字,一个激灵,赶紧立正,冲许舒行了个平胸礼,“长官好。” “长官?” “他是什么长官?” 围观众人议论纷起。 “明月,你舅舅多大?” “十七,快十八了。” “十八,长官?” 阿阮直挠头,明月更是一脸茫然。 张少杰也懵了,据他所知,许舒就是个学生啊,难道秦冰身边真的藏龙卧虎,悔不该啊。 许舒拿回工作证,指着远处看戏的大明星,“曹副室长,那个司风尘,给我带过来,我有话问。” “是!” 曹副室长又一个立正,率领景程和另一位治安官,如狼似虎地朝司风尘扑去。 正一脸冷峻摆着造型的司风尘,哪见过这阵势,色如山崩,“梁姐,梁姐……” 景程和另一名治安官如狼似虎将他拿下,几名保镖只能干瞪眼。 梁璐也慌了,护小鸡似地拦住曹副室长,“孙副社长马上到了,你们凭什么带人?” 曹副室长一脸严肃,“找谁来都没用,他犯了天大的事儿,再敢阻挠公务,连你一起带走。” “老曹,好大的火气!” 一个矮胖中年疾步走来,胸前挂着铁一的胸牌。 梁小姐如见救命稻草,扑过去,拉着矮胖中年油腻腻的手,哭诉起来。 张少杰也赶过去,帮着陈述。 矮胖中年腆着肚子上前,“老曹,多大点事儿,搞这么大阵仗作甚。上面才开会,指出影视行业是有广泛影响力的新兴行业,要大力培育……” 眼见陈副社长要长篇大论,曹副室长抹了抹头上的汗,凑到矮胖中年耳边,低语两句。 才听到“涉案超凡”,矮胖中年惊恐地瞥一眼许舒,掉头就走。 “孙副社长,孙副社长……” 梁小姐的高跟鞋都跑丢了,也没追上。 孙副社长两条短腿倒腾得出人意料地快,头也不回地喊道,“张少杰,你代表春申站,无条件配合许长官调查。” 梁小姐身子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曹副室长一甩头,景程和另一名治安官,夹着花容失色的司风尘又要走。 梁小姐急得精致的妆容都花了,助理小吴在她耳边低语几句,梁小姐恍然大悟,疾步朝苏明月跑来,又是鞠躬,又是道歉。 苏明月哪见过这个,求救般地看着许舒,“小舅舅……” 许舒宽慰道,“小舅舅在,没事的。”说着,冲曹副室长招招手。 司风尘立时被拖到近前,大明星一路鲜花掌声,哪见过这阵势,看许舒如看毒蛇。 许舒轻轻在他肩上拍了拍,他险些摔倒,景程以为许舒真有案子要问,将围观众人驱散。 许舒低语两句,司风尘“啊”的一声,愣在当场。 第33章 六月雪 许舒又来到明月身边,低声道,“咱们的秘密,就不要告诉你妈妈了。” 明月用力点头,许舒忍不住揉揉她的小脑袋,笑着离开。 阿阮眼睛星光大冒,低声道,“明月,我不想去郁江了。” “来都来了,你怎么改主意了?” “我忽然发现司风尘,和你小舅舅比起来,一点魅力也没有。” “你什么意思?” “想当你舅妈呗。” “疯丫头……” “咯咯……” 目送许舒离开,梁小姐第一时间接住司风尘,低声道,“那魔头问你什么?” 司风尘瘟头瘟脑半晌,“他问我,以他的条件,入咱这行,将来能不能有发展。” “啊?” 梁小姐呆立当场。 出了车站,许舒骑着自行车直奔鼎兴进口车行,他要购入一辆新边三轮。 原来那辆实在太旧了,以前苦哈哈的时候,他还能耐着性子与机油、螺帽为伍。 现在有钱了,再让他隔三差五的修车,他实在受不了。 以第九小队在站里的地位,想从站里引入新的机动车辆,只能靠做梦。 为了舒坦,他只有花私人钱,办公家事。 他满以为有钱就能买到货,没想到接待他的店员桀骜不驯。 一而再地要他出示身份证明,收入证明,还说提交一系列证明后,必须总店审核,审核通过后,才能售卖。 许舒不打算惯这臭毛病,刚要离开,轰隆一声,一辆崭新的边三轮从大门外飞驰而过。 那辆边三轮通体全黑,泛着森冷的金属光泽,车身比段阔海那辆大了将近一半。 最重要的是车头造型独特,宛若龙头,气势雄浑,十分拉风。 只一眼,他就喜欢上了。 “先前过去的那辆车,我要一辆。” “对不起,先生,那是进口自海西的名车龙威一号,采用最新的三缸水冷汽油发动机技术,本店也只到货十辆,任何人想要预定,都必须走先前我告知的流程。 而且这辆龙威一号的售价,高达三千五百元。 先生如果坚持购买,还请……” 他正巴拉巴拉着,许舒掏出春申支行方主任给的那张黑卡,“这玩意儿够不够?” “尊享黑卡!” 店员吃了一惊,城内有身份的阔少,他都备有资料,根本没有许舒。 “若是够,赶紧办手续。” 他取出支票,麻利地签了,撕下一张,拍进店员手里。 “您,您稍等。” 店员疾步来到电话机旁,很快,拨通了大周银行春申支行的电话,核实了支票。 一切无误,店员立时换了一张面孔,春意盎然地朝许舒走来。 半个小时后,许舒驾驶着一辆崭新的龙威,冲出了鼎兴车行的大门。 高大的车身正配他的身量,鳄鱼皮把手,龙头造型车头,澎湃的动力,车尾处巨大的收纳箱,能轻松容纳两人的巨大挎斗,全车真皮。 一路上,他戴着车行赠送的高档墨镜,风驰电掣地在街市上呼啸穿行,引来无数目光。 二十分钟后,他转上沿江大道,见行人稀少,车道宽阔,立时将油门加到极限,测得最高时速达八十千米。 比之原来的那辆的老破车,速度翻了一倍不止。 溜了好大一圈后,他转回修理厂,段阔海和秦冰竟然都在。 “你跑哪儿去了,赶紧修车,出大事了知不知道。” 那辆老爷车被拆得七零八落,段阔海一身油污,满头大汗,根本没意识到许舒换了新车。 “还修个六啊,赶紧着,上车。” 许舒闻案则喜,因为有案子,便意味着有超凡事件。 秦冰眼睛一亮,“这辆车好。” 她跨上后座,双脚踏在宽阔的踏板上,极为踏实。 身后还有扶手,双手抓稳,再遇到急刹车,也可避免尴尬发生。 厚实的真皮坐垫,完美贴合丰臀,比原来的铁皮舒服百倍。 段阔海快速洗了一把,跳上挎斗,“卧槽,好舒服,这铁家伙太棒了。” 他身子长阔,窝在原来的挎斗里,和大人坐儿童车差不多,挤得满满当当。 现在他坐在挎斗里,竟可以转来转去,腿差不多能伸直。 他东摸摸,西摸摸,兴奋得不行,“你小子是真发啦,这辆车少说也得上千吧。 你放心,站里出不了车钱,油费必须全报。” “段队,能不能先报目的地。” “云海镇,要快。” 段阔海脸色陡然沉了下来。 许舒猛加油门,段阔海和秦冰同时向后甩去,两人赶忙抓紧扶手,眼中皆是震惊。 转出沿江大道,上到间关路,行人渐多,车速降低,风噪也几乎消失,许舒这才问起云海镇那边的情况。 秦冰道,“三天前,那边最早 出现母鸡打鸣的异象。” “母鸡打鸣?个别现象还是……” “很普遍,到昨天傍晚,云海镇下雪了。” “下雪!” 许舒震惊了,现在可是夏天,“有没有人畜伤亡?” “暂时没发现,不过七队赶过去了。” “哪儿都有姓谷的,既然他去了,咱还去做什么?” 许舒朝段阔海看去。 段阔海调整坐姿,靠得更舒服些,“天现异象,不管有没有伤亡,都是大案。 这种灾变性的案子,功点向来给的极高,不止谷春想要,我也想要。 说来,小秦现在距离充满源轮,也不过一线之隔,一片凤鸣叶也就够了。 所以,这次如果立下功勋,获得足够的功点,我想先解决小秦的问题。 小许,你没意见吧。” 许舒目光悠远,“从小我爷爷就告诉我做有把握的事。” 段阔海皱眉,“你想说,你反对这个决定,但你没有把握,所以只好赞成?” 秦冰本来捏着许舒衣服的两根玉指,悄悄收回,神情落寞。 许舒摇头,“从小我就没见过我爷爷。” 段阔海和秦冰同时笑喷,紧接着,许舒腰间嫩肉猛地收紧,痛得他龇牙咧嘴。 一个半小时后,三人赶到云海镇,天上果真飘着雪花。 诡异的是,飘雪的云海镇内的温度和春申城并无区别。 一朵朵淡紫色的雪花,从天而降,转瞬如气泡一般消失,地上没有丁点积雪。 才到镇口,便遇到治安员封路,段阔海出示了证件,询问情况得知,镇子的外围已经家家紧闭门户,核心区域内的居民已经疏散。 段阔海又问什么是核心区域,那治安员也答不出个所以然,让他们去里面问。 边三轮继续往前开了十来分钟,三人便明白了什么叫核心区域,越往里走,雪下得越密,纷纷扬扬。 “老段,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就你们九小队这点实力,也好意思往这里掺和?” 一堵矮墙边,谷春高声招呼着,他依旧梳着个大油头,一身俊逸的大红正装在他身上硬是穿出了沐猴而冠的感觉。 他身边立着三人,一个道袍中年,手里拿着个黑色罗盘,一个矮个青年,曹广校案时照过面,好像姓贾,是谷春的心腹。 最后一个便是陈衍宗。 边三轮在谷春身前停了下来,段阔海没有和谷春废话,下车来到矮墙边,朝里面张望朝。 那里紫色的雪花飘得最是密集,林教头风雪山神庙的雪势也不过如此。 段阔海伸手探进矮墙,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惊声道,“怨气!” 秦冰掐动指诀,一张杏黄符从她袖口飞出,直扑矮墙内。 “不必折腾了,就是怨气,怨动天地,六月飞雪,千古奇冤也不过如此。” 道袍中年拈须道,“古怪的是,怨气广而不浓。 《怨经》所载的几次六月飞雪,无不是千古奇冤,冤死者的怨气直冲霄汉,霸烈异常。 可这里的怨气,甚至说不上深重,但分布广泛,仿佛万千怨灵同悲。” 杏黄符倏地从矮墙内飞回,秦冰道,“确实如此,按理说这种情况会发生在出现大面积非正常死亡的地方,这里甚至没发生死亡案件,真是奇怪。” 道袍中年道,“恰恰这点最是可怖,云海镇有居民一万余人,如此勃发的生气,竟然压不住怨气,还引发了六月飞雪,贫道委实想不通其中道理。” 段阔海道,“在外干等,永远不明真相,入内一探便是。” 当下,他跃进矮墙。 秦冰随后进入,“许舒,你别来,内中阴寒,你修为尚……” 秦冰话没说完,许舒跳了进来。 果然,才进入,许舒便体如筛糠地抖动起来,拼命催动气血,勉强抵御住这股刺骨阴寒。 反观段阔海,阔步前行,身上冒着蓬阵阵雾气。 秦冰周身则有两张杏黄符上下翻飞,畅行无阻。 “奶奶的,姓段的去得,咱也去得。” 谷春跳进矮墙,道人一挥衣袖,飘然入内,陈衍宗紧随其后。 小贾怔了怔,取出一颗猩红丹丸,一咬牙将丹丸吞了,瞬间面色潮红,血脉偾张。 行出两百米,纷纷扬扬的雪花中多了一条条飘飞的红影,夹杂在雪花中,上下旋舞。 段阔海冷笑一声,割破手指,一滴鲜血从他指尖流出,轻轻一弹,血珠激射,击中迫近段阔海的红影。 霎时,红影如滚汤泼雪,化作阵阵烟气消散,段阔海身边的雪势小了不少。 第34章 失控 有两道杏黄符护身,那些红影对秦冰避之唯恐不及,却直扑许舒而来。 秦冰掏出最后一张杏黄符,才要激发,却被许舒叫停,“别忙,我先自己试试。” 他割破手指,挥洒血珠,虽击中不少红影,却只能迫开,却根本造不成杀伤。 滴滴鲜血落在地上,状如笑脸,似在讥讽他学艺不精。 “哈哈,区区阶序一体士的气血也想克制阴祟,简直不知所谓。” 谷春大笑,阔步前行。 许舒一个愣神,刷,刷,两道红影扑中他。 他打个激灵,嗖地一下,周身冒起烟气。 “气血烛阴,这不可能!” 谷春惊呼。 众人各有异色,许舒故作高冷,眼睛却紧盯绿戒。 他任由怨灵扑击,是自信气血强大,最多身体有些不适,恶果不会太严重,顺带尝试一下,怨灵入体的滋味, 却没想到怨灵才扑中他,绿戒微微发热,冒一阵烟气,怨灵便告了账。 一行人又突进三百米后,雪停了,天空中一片昏暗。 地上、屋檐、门窗都挂满了青霜,所有人心里腾起一股强烈的厌烦。 “不好,怨极生乱,源力被侵扰,失控之地,速退!” 段阔海断喝一声,腾身便走,众人纷纷退走。 许舒低声道,“什么是失控禁区。” 被许舒拉着飞退的秦冰道,“心里的厌烦,是源力失控的征兆。这种能引发超凡者源力失控的地方,就叫失控禁区。 按失控程度,分轻、中、重度,这里算轻度吧。” “障地!” 陈衍宗惊声道,“退了半天,还在原地。” 众人抬头四望,果见赵家门前那对醒目的石狮子。 “雕虫小技。” 道袍中年冷笑一声,咬破指尖,以血为引,凌空画符,挥手一指,大呼一声,“疾!” 血符激射,半空中一阵气流暗涌,但听一声轻噗,蒙蒙的天空变得清朗不少。 石狮子上,忽然现出一枚龙形果实,整个造型仿佛玉雕,栩栩如生,泛着红光。 “神龙果!” “天呐真是传说中的神龙果。” 小贾惊呼一声,疾步抢去。 谷春也冲了出去,段阔海才要动,被许舒死死拉住,“有古怪。” “有什么古怪,如此顶级源果,多少功点换不来,管老子作甚?” 段阔海大怒,一掌急拍许舒胸口。 段阔海全力发动,掌力何等雄浑,许舒沉声暴喝,一招倒挂金鞭,双手如封似闭,借力引力,身子连退十余枚,才接下段阔海这一掌。 攸地一下,一张杏黄符击中段阔海,秦冰厉喝,“段队,你疯啦!” “啊!” 段阔海晃了晃头,盯着自己的手掌,难以置信,“小许,对不住,好厉害的怨气,才动贪念,连神智都受了影响……” 小贾抢先一步赶到,他正要伸手去摘神龙果。 谷春狞笑着拍出一掌,正中小贾后背,小贾如断线风筝飞出,半空中,鲜血狂喷,涓滴血液有不少洒在神龙果上。 噗,神龙果化作阵阵紫烟,冲霄而起,一部分被小贾吸入体内,更多的冲上天际,忽然下起暴雪。 霎时,众人心头烦闷加重。 “不是神龙果,怨气幻象,谷队速退!” 中年道人疾呼。 众人夺路狂奔,不多时,全部跳出矮墙。 而整个天地,仿佛被那堵窄窄矮墙,分割成两个世界。 矮墙内,暴雪纷纷。 矮墙外,铅云低垂。 所有人都面色难堪,闷坐在地上,似在努力对抗心头的烦闷。 唯独许舒,一跑出来,心头的烦闷感觉便消失无踪,显然根本不曾被怨气侵入体内。 “谷队,好强的开碑手,一招杀掉小贾,佩服,佩服。” 许舒讥道。 哇的一下,谷春喷出一口血来,瞪着许舒怒吼,“我那是心智为怨气所迷,小贾的事,我自会向站里解释,轮不到你添油加醋。” 许舒道,“你最该去解释的,是小贾的家人吧。” 他话音方落,暴雪中,传来剧烈的嘶吼声,紧接着,便有轰隆隆房屋倒塌的声音。 “异魔!” 许舒惊声呼道,异魔嘶吼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 “是小贾,小贾失控了。” 段阔海沉声道。 谷春面色如土,“姓段的,既然你喜欢抢功,老子让给你就是,若是让异魔危害一方,责任全部在你。走!” 谷春爬起来就跑,道袍中年紧随其后,陈衍宗面有忧色,一咬牙,还是跟了过去。 “什么东西!” 许舒怒不可遏。 段阔海面色发白,摇晃着站起身道,“你带小秦先离开,不管怎样,异魔不除必定为害一方。 这云海镇除核心区域,还有大量居民没有疏散,一旦让异魔冲出,就是一场浩劫。” 说完,段阔海取出那枚镇源丹吞了,跳进一旁的宅院,拎着一把利斧出来,跃入矮墙。 许舒发动边三轮,一口气开出云海镇。 一路上,秦冰脸上大汗淋漓,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口中已开始胡乱的呓语。 许舒暗道不好,这是源力失控的先兆,伸手在秦冰各处要穴急点。 然而,秦冰各体内气血奔涌,轻而易举冲开他封住的穴道。 秦冰浑身烧红,开始撕扯自己的衣裳。 许舒目光凝在绿戒上,他知道源珠对失控有用。 但那是他自己用,他不能预料给秦冰服用源珠,会不会起反作用。 眼见秦冰脸上已开始冒起青筋,许舒再不敢耽搁,一咬牙,黏出一枚源珠,小心放到秦冰鼻尖,随着秦冰的呼吸,源珠气化,被她吸入鼻中。 霎时,秦冰发出动人的声音,曼妙的身姿在挎斗里剧烈地扭动,面色潮红,吐气如兰。 十余秒后,秦冰汗透衣衫,呼吸渐渐平稳。 许舒长舒一口气,盯着绿戒,越看越满意。 这玩意儿应该算自己的金手指,目前看来,作用有二。 一,凝神定气,防乱防爆。 所谓防乱,是指防源力混乱,而至异化。 彼时,他服用帝坟叶,和现在身处乱源之地,源力有混乱迹象时,都靠绿戒凝神定气的作用给压了下来。 所谓防爆,则是护住心脉,维系筋络的作用。 他从武力上的素人,而致使跨越肉身天堑,获得强大武力,全凭绿戒的这种功效。 不然,他不可能获得疯狂扩充气血,而不使身体崩溃的效用。 此种效用,让他看到了在武道上长足进阶的希望。 如此,他等于多了一条途径。 更妙的是,此种全靠扩充气血,来壮大力量,比之体士途径的进阶,减少了融合、消化源力的步骤,速度更为迅捷。 二,凝聚源珠。 绿戒衍生出的源珠,据许舒目前掌握的情况,也有两大作用。 一个是有助于自己快速融合源力,有此妙用,将大大提升自己的修炼速度。 此外,源珠竟可以给他人使用,是他此前没有想到的。比如此刻,他冒险给秦冰服用一颗,竟助秦冰成功平复了即将混乱的源力。 如此看来,他觉得在源珠的利用上,将来有大文章可做。 以上种种,皆是绿戒带给他行走在这个超凡世界的底气。 念头通达,许舒心气大涨,招来两名治安官,将秦冰交给他们。 两名治安官才要上前,又被许舒喝住,他才发现秦冰下身有湿痕印出,赶忙解下外套,在秦冰腰间披了,用袖口打个死结,遮住羞处。 随即,许舒将秦冰抱起,让两名治安官入镇子,抬出一张床来,将秦冰放上床去。 “秦长官轻微中毒,你们守在此处,谁也不准妄动,违令者,站规从事。” 许舒亮出证件。 “是!” 两名治安官立正敬礼,心下凛然。 超凡站的站规谁敢相试。 随即,许舒发动边三轮,火速冲入镇中。 十分钟后,他赶到矮墙附近,边三轮也不减速,径直冲入漫天飞雪中。 才冲入矮墙,胸中的烦闷再生。 许舒猛加油门,往深处扎去,不多时,便听到西面传来响动。 “吼。” “呼。” “轰隆隆。” 西北方向,动静惊天。 许舒火速赶去,才转过一条巷子,一根房梁腾空砸来。 许舒急速操作,堪堪避过。 他不敢再驱车前往,生怕毁了这辆新买的龙威。 两分钟后,许舒看到了段阔海,绞绞风雪中,他和小贾战成一团。 原来的小贾身量不高,比段阔海矮了一头,可此时的小贾两米多的身量,宛若巨人,周身坟起的肉块,将衣衫撑得七零八落。 五官暴凸,面目全非,显得狰狞而可怖。 段阔海手里的斧头已经砍得卷刃,小贾的身体被砸得坑坑洼洼,只现出条条血痕。 显然,没有受到致命伤,反观段阔海,隔着老远便听见他呼哧带喘,将近极限。 许舒暗暗心惊,小贾化身的异魔,比他在陈太雷家遇到的阿青强了不少。 “难不成是因为才异化,气血极盛的缘故?” 许舒顾不得多想,拎着个大号扳手,杀入阵中。 “别过来,老子和他拼了。” 段阔海阴沉着脸,状若疯虎地和小贾死拼。 他一斧头一斧头猛劈,招式凶猛迅捷,小贾根本对不上。 奈何小贾防御惊人,段阔海再凌厉的攻击,攻在小贾身上,效果极为有限。 许舒惊讶地发现段阔海面皮发青,这是源力紊乱的征兆。 他记得段阔海是吞了镇源丹的,居然还有源力失控的隐患。 他意识到绝不能让段阔海再在此地久留,至少不能让他和小贾死拼下去了。 当下,他划开手臂,鲜血长流。 正嘶吼着和段阔海乱战的小贾,立时弃了段阔海,如嗜血狂鲨朝许舒猛扑而来。 许舒掉头就走,直扑左近的一处围墙,到得近前,猛地在墙上一蹬腿,身形拔地而起,翻上墙头,冲段阔海大吼,“秦老师不行了,我救不得,你赶紧去,这异魔暂时抓不住我,我先替你撑会儿。” 正追来的段阔海怒吼一声,跳上边三轮,高声喝道,“不要去东面,那里最是混乱,怨气最重。” 亢的一声,边三轮轰鸣,边三轮狂飙而去。 许舒跃下墙头,才奔出数米,轰地一声,墙上现出个大洞,小贾竟撞破围墙冲了出来。 许舒继续狂奔,小贾穷追不舍。 依靠着一堵堵墙壁,许舒始终保持领先。 渐渐地,他心中烦乱加剧,体温一点点升高,绿戒忽地传出一抹冰凉,护住心神。 追追逃逃一百多米,小贾撞塌了三十多堵围墙,连许舒的皮毛也没碰到,狂躁不已,仰天怒吼。 忽地,消失多时的红影从四面八方显现,朝许舒围攻而来。 第35章 井下 红影飘如鬼魅,许舒防不胜防。 嗖嗖,大量红影钻入他体内,绿戒冰凉化作温热,刷刷刷,大量烟气在他周身腾起。 许舒通身酸爽地说不出话来,大大延迟了他奔行、跳跃的速度。 数秒后,小贾追到近前,抬手就朝他头颅轰来。 慌乱间,许舒拳架不乱,一招“独抱金钟”,牵着小贾的巨臂打塌一堵墙。 与此同时,他左手闪电般扑出,使出点穴神通,连续点中小贾数处大穴。 刷的一下,正抬臂的小贾猛地定住不动。 一招制住小贾,许舒拎起扳手就要朝小贾头颅砸去。 霎时,无数红影扑入小贾体内。 扳手才要砸中,小贾猛地激活,挥臂一挡,许舒被震飞出去,哐当一声,扳手砸落在地。 小贾竟不趁势追杀,周身冒着红光,冲许舒嘶吼一声,向东追去。 许舒怔了怔,一咬牙,发足追去。 东边再是危险,他也不能放任小贾走脱,一旦失去小贾踪迹,对整个云海小镇还未疏散的几千居民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他全力追赶,却越拉越远。 眼见便追丢,小贾忽然停住。 许舒定睛看去,那处是一座破旧的城隍庙,庙门都塌了。 他又向前追进几步,这才看清,小贾围着院子里的一口井绕来绕去。 忽地,小贾周身红光再盛,他纵身一跃,跳入井中。 没听到水花四溅的声音,许舒不敢贸然上前,砸了几块石头进去,听见闷响,才追上前。 这是一口枯井,井底根本没有小贾的身影,他砸的几块石头却在。 “这也太怪了,凭空消失。” 许舒心头的烦闷越来越重,只好搬来一块巨石,压在井口,快速离开。 才走出百余米,西侧脚步声,他心中一惊,以为是小贾追来,猛地一个错身,箭步冲上,挥拳便打,拳风已到那人面门,硬生生止住,“秦老师,你怎么来了?” 漫天风雪中,秦冰身孤影单,两枚杏黄符围着她周身旋舞。 她抿着嘴,一言不发,一把抓住许舒胳膊,朝外拽去。 出了矮墙,许舒问,“段队怎样了?” “若不是服了镇源丹,一准也要化作异魔,现在还在恢复期。” “您,您没事儿吧。” 许舒问。 秦冰定住脚,想起自己明明要异化,却又恢复正常,盯着许舒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许舒盯了一眼她腰上缠着的外套,连连挥手,“您,您千万别误会,我可没,没……” “胡说什么。” 秦冰俏脸飞红,“我问你我是怎么挺过来的?你做了什么?” 许舒道,“我能做什么,镇源丹在老段那里,我又不会造。 我也以为您交代了,没想到你天赋异禀,挺过来了。” 秦冰郑重地道,“以后,再发现我要异化,一定不要手下留情。 切下我的头颅,是对我最大的关照。” “说什么呢,怪吓人的,您福大命大造化大,不会有那天的。” 许舒道,“您这回再进来,可还烦闷?” 秦冰道,“说来也怪,挺过来后,再进来,轻松多了。对了,你怎么样,我看你的源力似乎稳固得很。” 许舒道,“也许是当初帝坟叶都撑过来了,在这里受的影响不大。” 秦冰放下心来,“小贾呢,可曾找到?” 许舒赶忙和她说了枯井的异象,秦冰是辨阴士,对这些怪力乱神,应该精通。 “井,跳下去消失不见?” 秦冰皱眉深思,“带我去看看。” 许舒道,“不如等老段康复,一起来。” 秦冰道,“段队情况不妙,就是撑过来,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恢复的。 此案事关重大,久拖,云海镇怕要化为废墟。 谷春奸诈,回到站里,定要搬弄是非。 此间案情不了,只怕九队要遭灭顶之灾。” “还能解散九队不成?” 秦冰点点头,“不是没有先例。” 许舒悚然,九队解散了,他的编制肯定没了,事关乌纱帽,必须拼一把。 当下,他带着秦冰返回城隍庙,一片断壁残垣中,压在井上的巨石最为显眼。 许舒才挪开巨石,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许舒和秦冰送目朝井下望去,石块仍在,别无异样。 秦冰道,“得下到井下去,找绳子,送我下去。” 许舒不动。 “你愣着作甚?” “您自己下去?得了吧,还是我跟你下去吧,撞上那异鬼,再后悔可来不及。” “乌鸦嘴,赶紧找绳子。” 秦冰撩了撩鬓角的发丝,转过身去,将腰里的外套系紧,想到那尴尬场面,还是忍不住害臊。 找了一圈,许舒无功而返,秦冰就近钻进一个院里,拿了个床单回来。 许舒一看上面的补丁,微微撇嘴,果然轻轻一扯,床单化作碎片。 秦冰皱眉,“你不会轻点。” “我倒是想轻点,两人好几百斤……” “谁好几百斤,我九十二斤……” 说完,秦冰转过脸去,悄悄吐了吐舌头。 “得,别麻烦了,我送你下去,你抓紧了就是。” 说着,他跳进井里,秦冰唬了一跳,从地面到井下足有十二三米深。 她探头朝井下看去,却见许舒挂在井口,双足双手撑着四面井壁。 许舒冲她点点头,秦冰一咬牙,从井口滑下,双手按着许舒的头,左脚踩着许舒的右腿,右脚踩许舒左腿,站稳后,又向下滑动数分,整个人如藤萝依大树一般,挂在许舒身上。 许舒双臂奋力,缓缓向下攀去,浓重的雄性气息,冲在秦冰脸上、脖颈,痒痒得厉害,她忍不住转来转去。 “您能不能别动来动去,动得我不舒服。” 许舒被她的发丝擦得痒得不行。 秦冰没想到许舒先抱怨了,立时火了,“你能不能不呼吸。” 许舒惊了,连呼吸权都没了,只好悬息,缓缓下攀。 攀下三米多后,秦冰的身子整个儿向下滑去,正在下攀的许舒猝不及防,双足踏稳,慌忙伸手抓去。 勉强抓住秦冰,许舒整个人被带得向下滑落,鞋底磨得快冒烟了,总算控住身形。 一瞬,许舒腰间嫩肉剧痛,许舒急了,“乱动什么,抓不住了不知道说?” 话才出口,手掌传来惊人的弹腻,他大手赶忙向上挪动数寸。 秦冰忽然没了声音。 许舒奋起勇力,一手揽在她腰间,一手支撑墙壁,拼着鞋不要了,双足缓缓下踩,速度快了很多。 不多时,两人到得井底,秦冰推开许舒,白皙的脸上如升烟霞。 她赶忙蹲下身来,假装检查井底,心里的尴尬几要泛滥成汪洋。 许舒则没多想,认真搜检,一会儿敲敲墙砖,一会儿拍拍地底,沉声道,“除了格外阴冷,没发现什么暗道机关。 “阴冷?” 秦冰念头一动,一张杏黄符从袖口滑出,杏黄符绕着她周身盘旋一圈,忽然朝井底扎去。 杏黄符才和井底接触,许舒脚下一软,下意识一把抓住秦冰。 许舒感觉自己在一片茫茫雾气中穿行,耳畔有呼呼风声,十几个呼吸后,雾气消散,眼前一片灰蒙蒙。 定睛看去,他和秦冰置身于一条黄土路上,四周树枯草黄,天色昏暗。 “这是什么鬼地方?阴间?” 许舒心中打鼓。 “哪有什么阴间,志怪小说看多了。” 秦冰一挥手,两张杏黄才升起,便落在地上。 “怎么回事?” 许舒忽然觉得眼前的旷野,山峰,树木,草地都变得面目可憎。 秦冰表情凝重,微微摇摇头。 许舒心念电转,指着脚下路道,“瞧,这黄泥道上有车辙,沿着走,肯定有出路。” 当下,两人并肩前行,走出小半里路,背后传来喊声,“劳驾,劳驾……” 两人转过身来,便见一个当兵的疾步走来。 他头上缠着绷带,肩上背着杆钢枪,许舒认出那杆钢枪,是洪咸四年汉川铁厂出的。 “劳驾问一下,塔山怎么走?” 青年士兵浑然血污,风尘仆仆,目光却无比地坚毅。 许舒眉头紧皱,“塔山在北方,距离咱这儿,少说两千里……等等,这是哪儿?” 他忽然觉得自己和秦冰,未必还在云海镇。 “不可能,我才从塔山下来修整,休要胡言,前面在打仗,你们赶紧回去……” 当兵的说完,疾步朝前赶去,转瞬没了踪影。 许舒悄声道,“是人是鬼?” 秦冰捏着手里的杏黄符,摇摇头。 杏黄符在此地失灵,她的本事就消了八成。 许舒指着黄泥路上的脚印,“是人无疑,不然哪里会有脚印,可,可咱们到底在哪儿?塔山附近?” 秦冰道,“再往前走走,再遇着人就清楚了。” 两人继续前行,又走出一里多路,背后传来车马轰隆。 十几名骑士扈从着一辆华丽的马车驰来,马上骑士雄壮矫健,马车的两面车窗大开着,宽大的马车内,坐着五人,四名俏婢正伺候着一位富态老者。 许舒远远拱手行礼,正要问路。 富态老者哈哈大笑,轻轻摆手,两名俏婢掩嘴轻笑,各取一个托盘,往外倾倒。 马车呼啸而过,哗啦啦,上百银元洒在地上。 许舒拣出一枚,放在唇边一吹,赶紧放在耳旁一听,“殷”的一声传来。 第36章 火锅 “真货!这是何等的豪富之家。” 许舒快速将地上的银元捡了。 秦冰没好气道,“你是打算继续在此等豪富之家?” “哪儿的话,走,咱还是赶紧……等等,你听。” “听什么,马蹄声?嗯,不对,有水声,是河流……” 秦冰激动了。 既有河流,只需沿岸而行,用不了多久,必能找到人烟。 两人越往前行,流水声越大,西北方向现出光亮。 两人加快脚步,到得近前,那灯光是一对红灯笼发出的。 “桥头火锅!” 许舒指着红灯笼旁的匾额道,“这,这是个火锅店!” 话才出口,他腹中生出强烈的饥饿感。 秦冰指着左前方道,“水声是那处传来的,看,那边有桥,下面肯定是河流。既然这里遇着店家了,先探探情况再说” 天色越发黯淡,似乎这茫茫天地间,只剩了这家桥头火锅店。 汩汩的烟气从门窗缝里透出,散发着惊人的香气。 许舒忽觉饥肠辘辘,秦冰也暴露了吞咽唾沫的声音。 “先吃一顿再说,这顿饭我请了。” 许舒摇了摇裤子口袋,银元哗哗作响。 二人推开火锅店门,里面已经坐了七八桌,白雾一样的烟气充盈着整个大堂。 “尊客二位,里面请。” 一个头上包着羊肚手巾的中年汉子,热情地迎上前来,自称老崔,招呼着许舒和秦冰落座。 屋内飘荡着浓郁的肉香,勾得许舒馋虫大动,催促着老崔赶紧上菜。 老崔答应一声,快步离开。 许舒四处打望,整个大厅分了两块。 左边五桌吃得烟气腾腾,一块块红白相间的嫩肉滑入深褐的麻辣锅中,让他忍不住食指大动,恨不能起身,将那嫩肉抢入口中。 “咦。” 许舒暗呼一声,东边还有两桌,不曾开席,这两桌坐的竟是熟人。 一个是那位问路的士兵,另一个是坐在马车里撒钱的富贵老者,却不见老者的护卫和侍婢。 许舒冲二人一笑,二人也冲他微微点头,但彼此的注意力很快被火锅的香味吸走。 等了似乎千年,老崔终于将两个汤锅送到许舒这张桌上,许舒和秦冰一人一锅。 锅底清清白白,冒着腾腾热气,望之无食欲。 许舒道,“清水锅?换牛油锅,干嘛上两个?” 老崔笑道,“尊客容禀,我们这家店的规矩就是这样,一人一锅。 至于这锅底,看着是清水锅,其实别有洞天, 肉入锅中,滋味自生,吃着吃着,就变了红汤锅。 不吃到锅底颜色变成一清二白,我保管尊客停不下筷子。” “肉呢?” “尊客自取。” 许舒才要起身,却被老崔一掌按在肩头,顿时动弹不得。 老崔取出两把剔骨刀,放上桌来,“我说了,尊客要肉,自取就是。” “何处取?” “自然是尊客身上取。” 许舒倒吸一口凉气,才要起身,却发现脚下有千斤重,屁股像是长在板凳上,老崔那老实巴交的微笑顿时变得无比渗人。 许舒转头向富贵老者那桌看去,正见他手持尖刀从腹部削下一块肉,满面痛苦,脚下早已鲜血长流…… 而一旁的士兵,亦是如此,满面痛苦地在身上剔肉,胸前已经割透,露出森森白骨,却还在一刀刀地割着。 两人痛苦地剔肉,却大筷大筷地下锅,肉才下锅,锅底果然变了颜色。 两人明明无比的痛苦,却一筷赶着一筷,吃得极为香甜。 老崔轻轻拍着许舒的肩膀,“常言道,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身前造孽身后消,谁也逃不掉。” “难道……我,我已经死了?” 许舒只觉一股凉气直冲天灵盖。 老崔诡秘一笑。 就在这时,秦冰抓起桌上尖刀。 许舒想要阻止,胳膊有千斤重。 忽地,秦冰身前的锅底竟现出影像来,是个粉嫩的小女孩,五岁左右。 小女孩端着一杯牛奶,忽然脚下一个趔趄,杯子掉在地上,一只爬行的蚂蚁,被砸了个正着。 画面定格在蚂蚁身上,一团红光才要扑出,倏地消散。 老崔喃喃道,“这是怎么了,为何这点无心小过也会显露?” 紧接着锅底影像幻化,小女孩似乎长大几岁,已经能明显看出秦冰的轮廓。 小女孩不小心踩死一只蟑螂,画面定格在蟑螂尸体上,红光凝聚,还是没有溢出。 老崔眉头紧锁,继续盯着锅底,画面继续流转,可显示的都是些弄死蚊虫、蚂蚁类的景象。 直到画面中的小女孩长成秦冰,依旧没有红光能成功地从锅底扑出。 “纯良质朴,心无邪僻,世间竟有斯人。” 老崔盯着秦冰,眼睛放光。 就在这时,富贵老者已站起身来,他面前的红色锅底已重新变得清亮。 与此同时,那富贵老者上半身几乎剃空,露出可怖的骨架。 许舒道,“我明白了,这锅底可以映照身前所做的恶事。 做了多少恶事,就要切下多少片肉来? 肉下锅,汤变浑,直到涮完全部的肉,汤再变清,就算消除了罪孽,完成了救赎?” “你怎么还能说话!” 许舒一句话出,老崔惊得身子幻出虚影,难以置信地瞪着许舒。 “老崔……” “老崔也是你叫的,找死!” 老崔勃然变色,一掌拍在许舒肩膀上,口中念念有词。 霎时,许舒被镇在座椅上,动弹不得。 清亮的锅底终于缓缓聚出画面,许舒的手不可自控地抓住尖刀。 画面中,一个五岁少年从鸟窝中掏出两粒鸟蛋,摔死两只小鸟,画面定格。 嗖地一下,红光飞出,落入老崔口中。 紧接着,画面再转…… 一晃二十多次画面转过,许舒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 偷家里钱,打架,坐车逃票,撒谎致人受过…… 老崔微微摇头,“还以为是哪路神仙,原来也只是寻常人家的小子……” 念头未落,锅底晃动起来,画面中的许舒已是现在模样。 “怎么回事儿,这不可能,这清白河水能照前世今生,怎么可能晃动……” 老崔定睛朝锅底看去,画面中,一脸怨气的许舒,推开张星,趴在桌上,闷头睡去。 “这不可能!” 老崔惊声呼道。 锅底只照前生罪孽,绝不会出现这种没头没脑的画面。 霎时,锅底剧烈搅动,整个火锅店也随之震动。 砰的一声巨响,火锅炸开,火锅店的屋顶被掀飞,两面围墙垮塌,乱光直冒,仿佛什么禁制被破坏。 一众食客化作滚滚红影,纷纷朝不远处的清白河投去。 火锅店外,富贵老者的马车、骑士、俏婢也都化作了纸人纸马,剧烈燃烧起来。 许舒大惊,一摸口袋,哪里还有银元,却是一把纸钱,才抓出口袋,便焚烧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狂风卷过,滚滚烟尘遮天蔽月,狂风过境,不见秦冰踪影。 许舒大怒,抓过老崔,挥拳便打。 许舒料准绿戒对阴祟之物,有克制奇效,他挥出的正是带绿戒的拳头。 轰的一声,老崔胸口破出个大洞,痛苦惨嚎,却不见鲜血流溢。 一阵烟气氤氲,老崔胸口又恢复原样,只是整个人委顿不少。 许舒还待再打,老崔慌忙跪倒,“上仙饶命,上仙饶命……” 许舒先毁火锅店,又伤老崔香火身,老崔已恐惧到极点。 “要想活命,速速把我的人交出来。” “上仙容禀,您的同伴,绝非老崔所擒,多半是守一先生的手笔。” “谁是守一先生。” “此灵笼的主人。” “什么灵笼?” “老朽崔抿,乃一冤死鬼,于天地间飘荡二十余年,十数年前,偶感源力,又逢家中香火祭祀,因而得了些法力。 至于这灵笼是什么,小老儿也说不清楚,反正自从六年前,进得此处后,拜见过守一先生,我便在此求活。 受守一先生吩咐,对误入此处的游魂赏善罚恶,偶尔抓些山野牲畜为血食,过得倒也快活。” “赏善罚恶?那火锅锅底是怎么回事?” “锅底用的是清白河的水,倘若游魂熬过了火锅,便会入清白河,至于清白河下是何等世界,恐怕只有守一先生能说清了。” “那熬不过的游魂呢?” 老崔嘿嘿两声不答。 许舒冷笑,“大鱼吃小鱼的把戏,你也不过区区游魂,敢如此作恶。” 老崔傲然道,“老朽已入香火道,凝聚香火身。 在这灵笼中,也算一方人物,不然守一先生也不会派我值守这桥头火锅店。 敢问上仙修的是何道?为何凝聚出的香火身,仿佛真身。” “这非你所能知,速领我去见守一先生。” “说来也巧,今日正是守一先生诞辰,我正要去贺喜,上仙可与我同去。” 说着,老崔转入柜台,挑出一担竹笼,竹笼里有活物在挣扎,口被封住,透过缝隙,可以看出是两头山猪。 “请!” 老崔头前带路。 许舒弯腰捡起一把剔骨尖刀。 老崔心里咯噔一下,“上仙,你要此物作甚?” 许舒摩挲尖刀,“以后用它剔肉吃火锅,应当不错。 怎么,一把刀而已,你还舍不得?” 第37章 守一 老崔哭丧着脸,“舍得,舍得……” 这把剔骨刀正是守一先生赏他的,他就怕许舒盯上,一直催着许舒上路,没想到还是没逃过。 由是,他对许舒更加忌惮。 老崔当然不知道,许舒之所以盯上这把剔骨尖刀,只因适才火锅店巨爆,所有陈设都曾扭曲成虚影,只有这把剔骨刀安然无恙。 老崔领着许舒出了火锅店,径直上到青石板桥,桥下清白河水流湍急。 许舒沿着桥边行走,低头朝河下看去,清白河面陡然现出一个巨大的投影,映出许舒的身前罪孽,和锅底显露一般无二。 行到青石板桥中央,河中画面又推进到许舒趴在桌上睡觉的场景。 老崔分明记得,适才在火锅店时,画面也是推进到这一步时,停止不动,紧接着火锅店就炸开了。 老崔不信,换到这清白河中,许舒还能掀起风浪。 就在这时,河面上忽起大风,浪花卷起,越演越烈。 “上仙收了神通吧,清白河一沸,我等都要灰飞烟灭。” 老崔急声催促,已经吓傻了。 许舒真担心清白河剧变,毁了这灵笼,导致秦冰彻底迷失其中。 他挪开两步,来到桥身中央行走。 他不映照河水,狂暴的清白河瞬间恢复了平宁。 出青石桥,西行十余里,见一大宅,四四方方,占地亩余,两边桃花掩映,绿荫连道,古意盎然。 大宅前,两座雄壮石狮耸峙,正有络绎不绝的访客进出大门。 “已枯半树风烟古,才放一花天地香。” 许舒盯着大门前的楹联喃喃吟道,只觉有些印象,一时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他固然有绝佳记忆,但除非施展超凡属性,刻意记忆,也绝不能做到对过眼之物,皆不忘记。 “老崔,这位守一先生,你可知其生平?” “大家都叫他守一先生,至于生平,守一先生不说,谁又敢问?黑风岭的老杨曾自夸过和守一先生是本家,多半守一先生就姓杨。” “杨守一!” 许舒凝神思索,忽地灵光一现,想起一段资料,“杨度杨守一,晋安三年武陵郡举人,会试屡考不中,为赵安邦幕僚。 晋安十三年,赵安邦任北海水师副帅,擢杨守一为飞云舰管带。 晋安二十年,甲申海战爆发,北海水师大败,一力主战、在海战中身死的赵安邦担了几乎全部罪名。 晋安二十一年,杨度于承天门写血书为赵安邦申冤,激怒朝廷,被夺官下狱,后死于狱中。 仔细算起来,已是一甲子前的事了。” 超凡以来,许舒看得最多的便是历史,尤以周史看得最仔细。 凭着强悍的记忆力,杨度这在周史排不上号的人物,他也记得分明。 “等等,已枯半树风烟古,才放一花天地香。 赵安邦号称古香先生,莫非此句是赵安邦所出。” 许舒凝眸沉思,“必然是了,以杨度对赵安邦的尊崇,在自己的府邸,挂赵安邦的句子,再正常不过。” 不多时,他随老崔进得院来。 宽阔的院子中,摆了十数张桌子,已渐坐满。 许舒随老崔落座,便有俏婢送上酒水,老崔举杯豪饮,许舒端起杯嗅了嗅,竟是酒香,为怕旁人生疑,他也小口抿着。 古怪的是,入口滋味不错,一股浓郁的酱香味。 等不过半炷香,悠扬的丝竹声起,一个身材颀长、气度不凡的中年人缓步行入院中。 他宽袍缓带,长发飘飘,才一入场,众人皆起身行礼,口称,“恭祝守一先生福寿安康,寿与天齐。” 杨守一轻轻摆手,含笑点头。 忽地,一条苍莽大汉拎着个巨大的麻包袋,行到守一先生前,唱个肥喏,“守一先生寿诞,小的无有所表,献上菜花肥蟒一条,望先生笑纳。” 说着,他解开麻包袋,一条大腿粗的蟒蛇游了出来,东西游荡一圈,仿佛感知到什么可怕的气息,盘成一团,不敢再动,宛若一个肉堆。 杨守一笑道,“这么粗壮的肥蟒,我也许久未见,小张有心了。” 说完,杨守一伸手轻轻一点,菜花蟒蛇头顶破出个洞,一缕鲜血摄入他口中,他轻轻摆手,“食之。” 忽地,无数红影从四面八方袭来,瞬间,菜花肥蟒便只剩一堆白骨。 紧接着,红影飞散。 又有人献上血食,杨守一还是只取一缕天灵血,随后血食便被无数红影分食。 许舒心里暗暗发凉,他原以为这里的鬼物,只有在座的这么多。 现在看来,老崔这几十人是上得了台面,有资格镇守一方的。 似红影那样的游魂,天知道有多少? 最后一头山猪被红影分食后,杨守一含笑道,“诸位美意,我领受了,还礼。” 他话音方落,四名甲士抬着一物上前,到得近前,许舒才看清,是源力失控化作异魔的小贾。 小贾才登场,老崔等人全坐不住了,最先献礼的苍莽大汉,激动地吼啸起来,“如此肥壮的血食,若非守一先生,我等岂能有机会享用。 值此灵关开启之际,我等愿为守一先生效死,冲出灵笼,扫荡十方世界,助先生一统山河。” “扫荡十方世界,助先生一统山河。” 老崔等皆跟着吼啸起来。 杨守一微微一笑,眼神若有若无地瞥了许舒一眼,轻轻一挥手。“食之。” 老崔等人一窝蜂拥上前去,顷刻间,将肉身强大的小贾分食一空,除了地上遗留一些血滴,连骨架都没留下。 小贾身死,点点星光消散,转瞬,绿戒上多出一抹温润。 “这位小友,可是嫌弃血食滋味不佳,还是没有胃口。” 杨守一盯着许舒说道。 实在是许舒太扎眼了,老崔等人都扑上前去分食,只有他一人稳坐当场。 刷的一下,所有的目光都朝他投来。 “这家伙是谁?” “哪个山头的,还是新晋升的?” “没听守一先生都叫他小友么,显然,守一先生也不认识。” “守一先生都不认识,这小子怎么来的?谁带他来的?” “我看见是老崔和这小子一起进来的。” “老崔,这小子到底是谁。” “不对,这小子不对,他身上怎么有股血食的味道,难道说,他也是误入灵笼的阳世人?” “若是误入的阳世人,一眼可辨。除非他是超凡者,有源力遮掩,灵笼不显其异。” “难道说灵关现,已被阳世的超凡者侦知?这小子是来探路的?” 蜂起的议论至此戛然而止,众鬼皆神色不善地盯着许舒。 “老崔,你敢吃里扒外。” “不,不关我事,我也是被逼的,他,他……” 老崔结结巴巴说了许舒的神异,场间顿时一片死寂。 杨守一神色凝重,“搅动清白河水,我倒是小看阁下了。既如此,阁下有什么手段,使出来吧。” 许舒含笑道,“守一先生言重了,在下的确是阳世的超凡者。 我还有个同伴,当在守一先生处吧。” 杨守一不置可否,许舒接道,“守一先生不必多虑,适逢守一先生华诞,晚辈特来祝贺。” “岂有空手登门而贺者?” 杨守一是在火锅店炸翻时,知道许舒和秦冰的存在的。 他看不出许舒深浅,摄走秦冰,只为留个后手。 但老崔说许舒能搅动清白河,实在超乎预料。 他深知,整个灵笼的存在,全靠这清白河。 连他也搅动不了清白河,一个超凡者却能做到,让他不得不加以小心。 许舒道,“常言道,秀才人情纸半张,愿以一诗贺之。” “秀才人情纸半张。” 杨守一眼神悠远,仿佛陷入遥远的回忆,“且做来。” “渺渺钟声出远方,依依林影万鸦藏。 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 破碎山河迎胜利,残余光阴送凄凉。 松菊松门何年梦,且认鬼乡作故乡。” 此诗一出,众鬼面面相觑,哪有这么丧气的贺诗。 众鬼才要发怒,杨守一身上忽然道道流光飞散,整个身影都淡薄不少。 “这,这是什么邪法……” 众鬼大惊,任谁都能看出来,杨守一的身影瞬间削弱。 许舒面色如常,心中也惊骇不已。 他念的这首诗,正是杨守一下狱后所作的绝命诗。 彼时,甲申海战结束,赵安邦顶雷,和谈达成,朝廷竟视作外交胜利。 杨守一心如死灰,作这首绝命诗,一月后,便含冤而亡。 许舒道出此诗,本想和杨守一套个近乎,没想到是这个效果。 他深恐杨守一一怒之下,号令群鬼来攻,届时,即便他有绿戒护体,也得化作白骨一堆。 “嗟夫,世人竟还有人知我杨守一。” 杨守一神情激荡,泪流满面,冲许舒拱手道,“若非小友,杨某都要被这香火道元,蒙昧前尘了。” 他做鬼超过一甲子,吸取的血食和香火太多太杂,许多杂乱的记忆让他快忘却前尘往事了。 许舒突然道出他的绝命诗,震动他的心神,让他趁机震散了杂乱的香火道元。 许舒道,“守一先生仗节死义,与安邦公,同为天下敬仰,英名谁人不晓?” 第38章 赠刀 “安邦公,安邦公,可笑昏君无德,庙堂之上,朽木为官。 殿陛之间,禽兽食禄。 狼心狗行之辈,滚滚当道。 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可恨,可恨……” 杨守一咬牙切齿,顿时天地变色,风云滚滚。 众鬼呼啸,“杀上阳间,以滔天怨气,荡涤乾坤,冲刷罪孽……” 许舒暗道不妙,眼前这帮猛鬼,多是因极强的残念和冤屈不消,得遇灵源,才得以存在。 本质上都是怨鬼,其中杨守一更甚。 此刻,他挑赵安邦拍马,却是拍在了马蹄子上,激起了杨守一的滔天怨气。 许舒赶忙道,“的确可恨,不过正因昏君无道,朝廷腐朽,才致使立宪鼎革。安邦公之冤才能大白天下,英名得以流传四方。” “英名流传四方,小友当真以为某在此间,消息闭塞,不知阳世今夕何年?” 许舒心里咯噔一下,才意识到不断有怨魂至此,杨守一便有源源不断的消息源。 “等等,也不可能是所有的怨魂都来此处,关于赵安邦之事,本就冷门,其他怨魂未必知晓。 还有,杨守一听到自己的绝命诗反应这么大,震散无数香火道元,分明是已经许久不曾接收过关于自己身前的消息了。 老鬼诈我。” 许舒道,“立宪不过三年,中枢还未想起安邦大帅,但民间祭祀已兴。 不说别处,就说这春申南郊的蛇山上,便有豪富之家捐修一座安邦庙,我前几日还去游玩过,门前的楹联记忆犹新。” “哦?写的什么。” 杨守一来了兴趣。 许舒猜得不错,杨守一的确不知后世对他和赵安邦,是怎样的评价。 而作为有抱负的文人,身死之后,最关注的可不就是身后名。 此刻许舒提及赵安邦被建庙祭祀,他面色如常,心中不知多激动。 许舒绞尽脑汁,搜刮脑子里的文山书海,“上联是:赤手挽银河,公自大名垂宇宙; 下联是:碧波埋白骨,我来何处吊英贤。” 话音方落,杨守一长啸不绝,良久,下泪道,“此诚至高之嘉许。” 他冲许舒深深一躬,“大帅地下有知,足可安息,足可安息啊。” 许舒趁热打铁,“庙内的挽墙上,还不少文人雅士的祭奠文辞。 其中有一篇描写的是甲申海战的壮烈场面,其中有两句广为传颂:此日漫挥天下泪,有公足壮海军威。” 杨守一仰天痛哭,“此日漫挥天下泪,有公足壮海军威,安邦公,你听见了吗?” 至此,杨守一对许舒所言的安邦庙再无怀疑。 旁的可以作假,这些令他耳目一新、感人至深的诗文,当是做不了假的。 众鬼万没想到,许舒三言两语,竟让守一先生如此失态。 “守一先生,千万不要被这小子迷惑啊,灵笼和阳世的通道好不容易打通,此等机遇百年难求,千万不可错过。” “此子到此,就是要阻止我等回返阳世,守一先生三思。” “阳世之上,血食无数,若沦为鬼蜮,我等皆是鬼中王霸,岂不快哉。” “……” 众鬼鼓噪纷纷。 杨守一挥手,止住骚乱,看向许舒,“即便安邦公立庙,但杨某旧恨未消,这阳世间,杨某也少不得去走上一遭,闹他个天翻地覆。” 许舒道,“许某没想过要阻止诸位,诸位视阳间人为血食。 殊不知,阳间也多的是辨阴士途径的超凡者,巴不得诸位前去,好方便他们祭炼阴魂。 我此来,确是奉命来阻止诸位的。 若真阻止不了,一场血战在所难免,阳间不过毁些城池。 可是诸位呢,恐怕要灰飞烟灭了。” “还敢弄嘴!” 一个身形雄阔的恶鬼猛扑而上,快若云烟,转瞬便到近前,沙包大的拳头,迎着许舒的头颅轰然砸落。 许舒早有防备,迎着恶鬼的拳头轰出,砰的一声,恶鬼沙包大的拳头才挨着绿戒,直接崩碎。 许舒一拳轰在他胸口,顿时破出个大洞,大量的香火道元飘散,恶鬼立时便要崩溃。 杨守一轻轻弹指,几道流光扑中恶鬼,他已变得缥缈的身影才又重新凝实起来。 恶鬼冲杨守一拜倒在地,正要道谢,杨守一随手一撒,一道光网将他缠绕。 恶鬼被封在巴掌大的光网中,声嘶力竭地嘶嚎起来,众鬼无不悚然。 杨守一冷声道,“想必近年来杨某是太好说话了,让尔等忘了谁是这灵笼的主人,都给我滚!” 群鬼如蒙大赦,蜂拥而散。 一时间,偌大个庭院,只剩了许舒和杨守一两人。 杨守一道,“看来灵源现世至今,不止阴间大变,阳世也是剧变连连。 既然有小友这等人物,今次灵关开启,杨某可视而不见。” 杨守一始终看不出许舒的深浅,此人既能搅动清白河,举手投足又能瞬灭麾下大将。 更麻烦的是,许舒是奉命至此,说明灵关开启,阳世间的超凡者已知,想必已做好应对准备。 失去了突然性,他纵然率领群鬼,杀出灵笼,危险必定极大。 索性,给许舒个面子。 许舒抱拳,“多谢前辈。” 杨守一摆手,“你不必违心谢我,杨某不过是实力不济。 若是实力允许,你说上一车的话,也难阻杨某阳间世一行。” 许舒道,“不管怎样,人间免了一场浩劫,前辈功德无量。” 杨守一摆手,“说到功德,杨某的确想要。 适才你说蛇山上有安邦公的庙宇,却不知你能否帮杨某在安邦公的神相边上,塑上杨某的一尊泥胎,也让杨某多享些香火。” 许舒暗暗叫苦,蛇山上哪有安邦庙,杨守一这么一搅和,他不修庙都不成了。 “举手之劳,前辈放心。” 杨守一大喜,冲许舒深深一躬,“小友大恩,杨某铭记不忘。” 他轻轻挥手,许舒藏在袖中的剔骨刀飞入他手中,便见他不停掐指,掌中光华大放。 瞬间,无数光华尽数没入剔骨刀中。 “这把剔骨刀,是我截取千年铁尸的脊骨,用天灵血蕴养三年才成。 赐给崔抿,让他护身,虽算不得多了不得的宝贝,于人世也是罕见神兵。 你既然喜欢,我再祭炼一番,方便你带到阳世间,做个留恋。” 约莫半炷香的工夫,杨守一祭炼完毕,将剔骨刀送还许舒。 许舒握着剔骨刀,感觉份量重了不少,原本寒光湛然的刀身变得乌哑暗沉,锋冷依旧。 许舒抚摸刀身,越看越欢喜。 杨守一显得很疲乏,“去吧,希望你我还有相见之日。” 许舒笑道,“晚辈还是希望别再和前辈见面。 若再见面,要不是前辈杀入阳世,要不是我身死,沦入鬼蜮。” 杨守一大笑,笑罢,幽幽道,“还有一种可能。” 许舒诧异地看向杨守一,杨守一道,“你不会以为只有我这一个灵笼吧。” 许舒心中冰凉,杨守一接道,“既然我这个灵笼的灵关,可以侥幸被开启。别的灵笼,一样可能打开。那时,其他的灵笼主人率众杀入阳世,杨某便想作壁上观,也须压不住麾下的滔滔怨魂。” 许舒暗暗叫苦,“敢问前辈,适才您说此灵笼灵关是侥幸开启,可知缘由。” 杨守一道,“有人身死,化作怨尸,冲霄怨气开启灵关。” “怨尸?在何处?” “在你来处。” “没为前辈所得?” “怨尸的怨气冲天,不是我能招惹的,自然留在原处。 你若要切断灵关,必先化解尸怨。” “到底是怎样的冤情才能生成怨尸?” “怨尸的形成,并非是死者冤情何其大,重点在于死者以己怨感众怨,聚众怨于己身。 想要破解,还得从死者死因查起。” “那怨尸的残魂可在灵笼,前辈可能招来一见?” “不在此处,能入此灵笼的残魂,多是机缘巧合。” “多谢前辈,晚辈告辞,不知我的同伴……” “你的同伴我已送回。” “还请前辈送我归去。” “踏过青石桥,自能归去。” 许舒拱手,“晚辈就此别过。” 杨守一挥手,一缕枯黄的丝线落在许舒掌中,“此是我枯冢中的一缕残发,封在我泥胎中即可。” 许舒应下,转身离开,身后传来杨守一的声音,“小友是春申人吧,春申城纱帽弄36号老宅,南厢房内,掘土三尺三,有存银。” 许舒大喜,他正为建安邦庙大出血而心疼,没想到杨守一是个通透鬼。 他转过身来,正要道谢,却发现杨守一早没了踪影,连大宅都消失不见。 他大失所望,还想着多套一些类似的消息。 以杨守一掌握的庞大消息源,挖出个地下金山也不奇怪。 毕竟,即便是当下,财东们都还有藏银地下的习惯。 半个小时后,许舒踏上青石桥,前方烟气蒙蒙,桥下河水滔滔。 他担心又搅动清白河,沿着青石桥的中轴线前行。 桥行将半,一个落拓的身影立在桥心。 许舒心中咯噔一下,莫非杨守一出尔反尔,紧走几步,那身影渐渐清晰,他心中忽然腾起怪异的感觉。 那身影的形状和自己太像了,仿佛在照镜子。 第39章 一万年后 “阁下何人,找我何事?” 许舒大声说着,咬牙继续向前。 话音方落,他已看清那人眉眼,高鼻瘦脸,身材瘦削,厚密而乱的头发,满身颓废的气息。 许舒怔怔盯着那人,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桥上那人先说话了,“不用担心,我不过是一道残魂,守一先生家中,那些猛鬼都伤不了你,何况我。” 许舒惊道,“你当时也在,你,你到底是谁?” “你不是猜到了么? 对上曹达明,王长保,你会激动生气。 看到明月,你会有亲近的感情。 这些不可控制的情绪,是我微弱的残念在影响你。 不过,那些残念持续不了多久,现在在此处遇到你,消除那些残念,也是我唯一能帮到你的。” 说着,那人缓步朝许舒走来。 许舒后退一步,继而又横下心来,捏了捏绿戒,准备随时出手。 那人走到近前,手搭在许舒肩上,一道诡异的冰冷袭来,许舒只觉大脑仿佛爆炸开来,无数记忆碎片袭来,被迅速消化。 时间明明只过一瞬,却仿佛穿过十七年。 大量以前不曾存在的回忆和感情,此刻充斥他的胸怀。 那人放下手来,身形变得缥缈,“你叫什么名字?哦,不问了,你就是许舒,许舒就是你。” 许舒心情复杂。 那人笑笑,招呼许舒在桥上坐下,“你不必多想,我的死,与你无关。其实,我还挺感谢你的到来,至少你打败了曹达明,干翻了王长保,帮助了明月,又获得了预考第一,考上了大学,这些,都是我不可能做到的。” 许舒道,“你和我印象中完全不一样。” 那人笑了,“你印象中的我,是不是怯懦无能,内心敏感,且不善言辞?” 许舒笑笑,没说话。 “当然,换谁死过一回,都会不一样。” 那人在桥上坐下,“何况,这灵笼中有太多的人故事和见识,想不成长都难。” 许舒取出香烟,点燃,递给那人,那人接过,吸一口,吐出个烟圈,“我在灵笼中听一个前辈谈男人为什么爱抽烟,说,香烟的长度可以承载空虚,烟盒的尺寸恰好盛满寂寞。” “再贴切不过!” 许舒大笑,也点燃一支,“如果我不来,你有没有可能活过来?” 那人道,“活过来又如何?不管我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追上被赋予众望的自己。 何况,我多半还是不会努力。 在灵笼的这些日子,我有太多的时间来思考我的一生。 用一位张姓前辈自述,来形容我自己在合适不过:每到人生的十字路口,我并非不知哪条路是对的,但我从不走…………因为那条路太难了。 我转而走了其他路,可惜,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 我有现在的结局,正是因为每一步都算数。” 许舒沉默了。 良久,他看着那人,真诚地问,“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么?” 那人站起身来,紧紧握住拳头,“走我不敢想的路,做我不敢想的事。 如果可以,让许舒这个卑微的名字,在一万年之后,也有人提及。 我知道,你可以的。” 说着,他踏灭烟头,纵身一跃,化作一道虹影,堕入滔滔清白河中。 许舒默默对着清白河鞠了三躬,在桥心伫立良久,缓步朝对岸走去。 他才走到对岸,茫茫雾气涌来,遮蔽一切。 数息过后,雾气消散,眼前顿时一亮,刺目的阳光下,青山耿耿,流水潺潺。 转过身来,只见一座破败的石桥,歪歪斜斜地堆在浅溪上。 许舒紧走几步,来到石桥上,看到地上的烟头,心中惊诧不已,“这,这就是灵笼里的那座桥?” 紧接着,他一甩左臂,袖口一滑,一把乌哑的剔骨刀落在手中,迎着阳光,散发着森寒气息。 “不是南柯一梦。” 他站在桥上眺望,西边的草科有动静,他紧奔过去,却见秦冰正伏在草丛,酣然入睡。 他叫了两声,秦冰醒转过来,死死拽住许舒衣袖,眼神中满是慌乱。 许舒宽慰她两句,便将灵笼所遇说了,独隐去和那人的相遇。 “这么说,只要找到怨尸,化解他身上的怨气,灵关就能关闭?那还等什么。” 行出十余里,到一处村落,找人问了才知,眼下两人竟在距离云海镇百里之外的嘉余县。 两人租了马车,花了大半天时间,赶到三十里外的火车站,乘火车返回春申。 天快黑定的时候,许舒和秦冰重新抵达云海镇,找到段阔海时,他已急得满嘴火泡。 秦冰说了情况,段阔海感叹道,“随着灵源的广泛扩散,这个世界正在变得越来越凶险。 将来的路,我是越看越不明白。” 许舒道,“不管什么时候,提升实力总是王道。 咱们赶紧着平了这怨尸案,集齐功点,给秦老师兑换源叶。” 段阔海点点头,当下,三人带着两名治安官,朝城隍庙赶去。 整个云海镇风雪已散,居民未归,怨气肆虐过后,连虫蛇鼠狐都消失一空,四周一片死寂。 到得城隍庙,三人来到井边,探头下望,同吃一惊。 只见一人伏在井底,身边的泥土已被鲜血泡成成暗红色。 秦冰取出一张杏黄符,杏黄符攸地飞向井下,才至半路,霍地燃烧起来。 秦冰面色惨白,“好强的怨气,怨尸名不虚传。” “能不能靠近?” 段阔海沉着脸问。 秦冰道,“怨气不伤人,常人感知不到,可正常侦破。” “小罗,打这个电话。” 段阔海报出一串电话号码,一名治安官快速离开。 两个小时后,三个白大褂到来,领头的花白胡子,许舒有印象,是春申治安署顶级的法医秦冥。 秦冥作尸检时,段阔海着人用相机拍下死者相貌,要求第一时间查明死者身份。 两个小时后,秦冥从井下出来,死者也被升井而出。 秦冥向三人介绍情况,“目前判断死者死于缺血性休克,在坠井之前,已受多处致命伤,这个是在现场找到的,应该就是凶器。” 说着,他取出一把匕首,匕首上面遍布缺口和锈迹,这样的成色,扔在垃圾堆怕也没人会要。 秦冰皱眉,“谁会用这么不趁手的武器,像是临时捡的。” 秦冥道,“这个得你们调查。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前天下午五点到七点之间。 暂时能得出的结论,只有这么多,要想有更多的信息,还得对死者的尸体做进一步的解剖。” 秦冥交代完,便带着尸体返回云海镇治安室,他要就近做尸检。 两个小时后,云海镇治安室室长曾舜带来了重要消息,“现已查明,死者名叫张伟,现年二十一岁,春申人,无业,居无定所,父母早亡,现有一妹,被叔叔张能收养……” 曾舜汇报完毕,段阔海道,“既然张伟如此潦倒,杀他,肯定不是为了劫财。难道是仇杀,或者情杀? 曾室长,立刻调查张伟的社会关系,并把相关人员一并带回,接受询问。” “是!” 曾舜迅速行动。 段阔海起身,驾轻就熟地从许舒兜里摸走香烟,美美地抽了起来。 秦冰道,“段队,你好像很放松。” “当然。” 段阔海道,“灾变异象消失,咱们任务完成大半。 而眼前这案子应该不难破,眼见大把功点到手,我当然轻松。” 秦冰指了指许舒道,“有人闷闷不乐,这案子恐怕没那么简单。” 段阔海掐灭烟头,“小许,这案子很难?” 许舒摇头,“难不难的,现在还不知道,我在想如何消解怨尸的怨气。” “小秦是这方面专家。” 段阔海看向秦冰。 秦冰道,“寻常怨魂,用符箓就消了,强悍一些的,组个大阵也就好了。 可这是怨尸啊,漫说我这个阶序二的招阴人不行,就是阶序三的灵道士也做不到啊。” 一时间,三人各自惆怅。 半个小时后,一名治安员请三人前去云海镇治安室用餐。 吃完晚饭,三人便在云海镇治安室找房间睡下。 次日一早,许舒正睡得朦朦胧胧,院里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 他洗漱一把,赶到门外,段阔海拎着袋油条朝他走来,“老曾办事麻利,相关人证都已带到。 问案的任务,就交给你……” 话没说完,手里剩下的油条不翼而飞。 十分钟后,许舒和秦冰并排坐在审讯室的长条办公桌后,曾舜还特意给配了一名专业的记录员。 许舒没有第一时间找人进来问话,而是认真地翻阅卷宗,卷宗上记录的都是昨天曾室长的摸排情况。 秦冰则小口吃着许舒从段阔海处抢来的油条,低声埋怨着没有豆浆。 “您得快点么?马上得传唤证人了。” 秦冰白他一眼,赶忙将最后一截油条塞进嘴巴,撑得腮帮子鼓鼓的,捧着卷宗假装翻阅案情。 很快,许舒传唤第一位证人,一个四十多岁的眼镜男,梳着分头,坐上椅子后,局促不安。 不待许舒发问,他先说话了。 第40章 无言 “几位长官,和我无关啊,张伟在我们厂上班还是大半年前的事。 他辞职后,我再也没见过他,现在他人死了,怎么也不能是我杀的吧,我怎么可能杀人,我有不在场证明……” 眼镜男狂乱地表达,许舒一言不发,冷冷盯着他,眼镜男越说越结巴,气势也越来越弱,最后静悄无声。 许舒冷冷盯着他,“姓名!” “周,周友德。” “年龄!” “四十一!” “职业!” “大华纺织厂第三段段长。” “大华的效益不错,张伟为什么要辞职。” “这个,这个人各有志嘛……” “我希望你想清楚了说,没有证据,我们不会传你来的,如果所报不实,后果只怕你承担不起。” 周友德额头见汗,“这个,我实话实说。 小张辞职,的确是我用了一点点手段,他离转正还有半个月,只要我签字,他就能顺利转正。 我几次暗示他得表示一下,可这小子全装听不懂,我能惯着他? 如果从他这儿开了先河,我这个队伍就没法带了。 可不管怎么说,我也不能杀他啊。” “混账!” 秦冰重重一拍桌子,“大华纺织厂待遇极好,普通工人的工资不输给中学教师。 这对张伟来说,是多珍贵的一份工作,你竟然因为一己之贪欲,坏人家前程。” “是,是,长官教训的是。” “把人先带下去,” 周友德离开,秦冰兀自愤愤不平,许舒道,“这种烂人充斥各行各业,但不管怎样不耻,律法上拿他不能怎么样。下一位。” 紧接着,被带进来的是浴泰澡堂的老板孙禹州,一个面目和善的中年人。 “……小张是今年二月来我们店的,听说他之前在大华纺织厂干,没钱送礼才被辞退。 可惜了,那是一份好工作。 转到我们澡堂后,他一直挺勤勉的,据我所知,他没跟什么人结仇,这孩子心思细腻,内向,不是个惹是生非的。” “你们澡堂提供食宿么?” “包吃不包住,不过,小张愿意上夜班,困了就睡在澡堂,也没听说他在外面租房。” “除了这些,关于张伟,你还知道什么?” “呃,初来的时候,他除了在我们澡堂打工,好像还在找零工作,我记得两个多月前,他好像就没找零工了,整天捧着书读。 上个月月初,他好像很高兴,走路都带风,没多久他就辞职了,过了十来天,他又来澡堂找工作,可惜,当时人已经满了,我就没用他。” “在这之后,你就再没见过他么?” “没见过,但听说他来过澡堂。我们的老员工,每月都有免费的洗澡券发放,他可能攒了一些,过来洗澡。 呃,您这一问,我还想起件事儿来,有老员工向我告过状,说小张离职后,当占着一个存储柜,我想他可能没地方待,有些物品没处存放,就没管这事儿。” 许舒当即派人带着孙老板,去查探澡堂的存储柜。 迄今为止,许舒还没得到张伟的遗物,这是极不寻常的。 毕竟人总是要有安身的地方,哪怕再破旧。 可张伟的安身之所,到现在也没找到。 孙禹州离开后,又一位布袍中年被请了进来,他身材干瘦,满面风霜,原以为已届花甲之年,一问年纪,才四十三。 他满面悲戚,才通报完姓名、年纪,就扑通一下,跪倒下来,喊着要长官申冤,来的这位是张伟的亲叔叔张能。 张能哭诉好一阵,才冷静下来,许舒道,“你最近一次见张伟是什么时候?” “十天前。” “在什么地方见的面,说了什么?” “在我家门口,他,他来找我借钱,我没借,还骂他不思上进,就没让他进门。可我,我也是恨铁不成钢。” 许舒先前看的卷宗上,有张能的信息。 此人就是泥瓦匠,家中两子一女,还认养了亡兄的女儿,也就是张伟的妹妹,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据我所知,张伟也经常会给你上缴他妹妹的伙食费,可有此事?” “有的,阿伟这孩子真不是不上进,就是命不好。 怪我,怪我,我要是借给他钱就好了。 可我,我也实在拿不出二十元那么多啊。” “二十元,他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他没说,他情绪很激动,我当时也很生气,觉得他有手有脚,完全可以自己挣钱,我大骂了他一顿,他灰溜溜走了。” 结束了对张能的问询,已到午饭时间,吃完饭,去找存储柜的曾室长回来了,带回了张伟的遗物,一个一尺长一掌宽的梨木匣。 木匣里装着厚厚一叠纸,一张张拆开,却是大量的卖血票据,时间跨度两年之久。 除此外,还有一张公考的成绩单,成绩单判定为良好。 一张扯成两半的婚书,婚书上有女方的信息,是城南吴顺庆的三女吴香莲。 看着一堆卖血票据,秦冰大受触动,眼圈泛红。 许舒关注的重点,却在那张公考成绩单上,既然是良好的成绩,证明已经通过了公考。 通过公考,便能成为公职人员,算是捧上了金饭碗。 显然,张伟没能成为公职人员,难道问题卡在了面试? 当下,许舒让曾室长速查当初张伟的面试官。 秦冰道,“张伟真不容易,身在泥淖,艰难求活,却不失上进的心。 结合汇总的消息来看,张伟被人阴掉大华的工作后,就以澡堂为根据地,四处打工求活。 中途不去打零工,只做澡堂一份工,应当就是为了备考。 澡堂老板说,有一天发现张伟很高兴,应当是公考成绩下来,他获得了好成绩。 因此,张伟认定自己有了金饭碗,所以辞去了澡堂的工作。 现在就是不知什么原因,他怎么没当成公职人员。” 两个小时后,曾室长从春申城南区打来电话,说负责面试张伟的主考招了,指标给了城北教育社严社长的侄子。 参加面试的七人中,就张伟没有背景,所以就顶了他的名额。 咔嚓一声,许舒折断了手中钢笔。 曾室长接着汇报,说吴香莲家的情况,也摸实了。 吴香莲是张伟在麦香园面包店打零工时认识的,双方互有好感,确立了恋爱关系。 吴家一直张罗着把吴香莲赶紧换聘礼,四处托媒人,无奈,张伟壮着胆子上门求亲。 凭着他公考的成绩单,吴家认定他会有不错的前程,因此和他签下婚书。 谁知,面试没通过,吴香莲的两个哥哥打上门来,强逼着张伟撕了婚书,还逼张伟赔偿二十元,否则回去要吴香莲好看。 听了汇报,秦冰俏脸雪白,眼眶通红。 许舒叹息一声,继续传唤最后见过张伟的证人,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 “官长……俺可不敢做杀人的营生……你说小张?那俺可是帮他哩。 前几天,他睡的桥洞,还是俺借他的,还借了他一床破棉絮…… 我们都是划片的,丐头不发话,他想讨饭也难。 好几次他饿晕了,还是俺舍了剩饭,才救了他命…… 俺也让他去求丐头,可他连入伙的钱都拿不出,俺有什么办法…… 俺还陪他去卖血哩,大夫说他的血太稀了,怕弄出人命,不敢要…… 中间,他也去找过活儿,人家看他走路都打晃,都不敢用他…… 俺最后才和他说,云海镇这两天有大场面。 绸缎庄的谢财东纳妾,给粥给馒头,运气好的话,还能抢着喜钱。 俺只是一说,没想到他真的去云海了,这么远,真不知道他怎么到的…… 俺说的都是实话……” 了解完情况,许舒给了老乞丐一个银元,着人将他请了出去。 秦冰已不再审讯室了,躲在走廊里,捂着嘴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许舒心情沉重,招来曾室长,问他对张伟在云海行踪的摸排情况。 曾室长摇摇头,“不好查啊,按老丐的说法,张伟几乎是以乞丐的形象出现在云海的,镇里多个乞丐,谁会注意?” 许舒让曾室长接着摸排,连同秦冰,找段阔海通报情况。 看完卷宗,段阔海掩卷叹息,“芸芸众生,人间实苦。 张伟都这样了,谁还能杀他呢?” 许舒摇摇头,“现在只能去谢财东处,探探情况了。 张伟来云海,应该就是奔着谢财东的两顿饱饭来的。 也许想等攒些力气后,再去找个活儿干。 没准,谢财东家里有人见过他。” 半个小时后,一名黄姓治安官来报,“太不巧了,谢财东不在,他陪着他新纳的三夫人回城南省亲去了。 按说,一个小妾,不该讲这规矩,但谢财东一把年纪纳了黄花闺女,宠爱得不行,行事难免荒唐。” “城南?他三夫人叫什么?” 许舒眉心急跳。 黄治安道,“好像是姓吴,过门那天,没有顶盖头,听说长得不甚娇艳,但青春逼人,长官可是想……” “别废话,赶紧去查,谢财东的三夫人到底是谁。” 许舒怒声吼道,黄治安唬了一跳,慌忙退走。 十分钟后,黄治安火速奔回,“查清楚了,三夫人姓吴,闺名香莲,是城南吴顺庆家的三女。” 秦冰瞪圆了眼睛,连退数步,跌坐在椅子上,许舒握紧了拳头,久久说不出话来。 第41章 消化 咚咚咚,秦冥推门走了进来:“通过解剖,已经得出进一步结论,张伟死于自杀。” 秦冥惊讶地看着许舒三人:“几位好像一点儿都不意外。” 许舒不答反问:“既是自杀,为何他的身上有那么多可怖的伤口?那么深的井,跳下去足以一命呜呼。” 秦冥道:“从伤口的痕迹、深度,推测出用刀的发力方向并不难,最后,所有的发力点,都指向死者自身。遍及周身的可怖伤口,都是那把生锈的钝刀反复划拉、捅刺造成的,死者身前应该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相比他心理的痛苦,这生理上的痛苦也许不算什么。”秦冰幽幽说道。 “秦副队是什么意思?”秦冥不解。 许舒道:“死者有些特殊情况,稍后再给您通报。现在的关键是,既然是自杀,他为何要用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 段阔海道:“难道是用生理上的痛苦,来抑制心理上的痛苦。” 许舒道:“如果是为减轻痛苦,何不速死?速死的方法很多,似乎不必这么麻烦。这满身的刀伤,如果是他自己造成的,难道说,他故意制造他杀假象?” 秦冥眼睛一亮:“应该是这样,只是死者既无理论经验,也无实践经验,把自己身上弄得一塌糊涂,承受了难以想象的巨大痛苦。” 段阔海道:“难道他想嫁祸给谁?可若是嫁祸于人,没道理选在这破败城隍庙中的一口枯井,死在嫁祸对象家里不是更好?” “我想我知道原因了。” 所有人都朝许舒看去。 他点燃一支烟,手有些发颤,猛抽了好几口,才道:“我看过一份文件,是市治安署今年年初才出的新规,其中不少规章,还被作为公考的题目。 其中一条规定,是关于无法告破的命案的。 该规定指出,若遇无法告破之命案,死者身后事由治安署负责办理,并补偿家属三元的丧仪金。” 众人只觉被一道惊雷击中了天灵盖,彻骨冰凉。 秦冰伏在桌上,眼泪决堤。 段阔海仰天长叹:“他死前该是何等绝望,才会做出如此抉择!” “老实说,我做法医这些年,遇到过有不想活了自杀的,伪装他杀,骗取好处。但绝望到为骗取三元钱,真的无法想象。 尤其是那用捡来的那把破刀,刀口既锈且钝,需要反复用力划拉才能拉出那样的伤口,他临死前,该是承受了怎样的痛苦?” 说完,秦冥满面痛苦地离开。 许舒沉默良久,深吸一口气道:“现在看来,张伟应该是死于他杀,杀死他的是这个世界无处不在的恶意。 举目所望,无数劳苦大众,似张伟者何止滔滔? 正因如此,他卑微地死去,引发了大量残魂强烈的共情。 最终滔天怨气,团聚在张伟尸身上,形成了怨尸,冲天尸怨,又轰开了灵关。” 段阔海点头:“如此说来,要关闭灵关,还得从消解张伟身上的怨气着手。现在知晓问题症结了,办起来应该不难。” 就在此时,窗外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声。 随后,谷春的大嗓门在治安室的院子里回荡:“老段,老段,又缩哪儿去了……” 段阔海一把扯开审讯室大门,阔步迎上:“姓谷的,你的脸皮到底是什么做的,还有脸来?小贾的事儿,难不成你想要我代你向站里汇报?” 谷春满面春风:“我自己的担子,自己挑。 小贾失控,我也很遗憾,我已经向站里作了检讨。 你想看的好戏,现在是看不成了。 另外,站里有新的命令下来。 这里的一切转由我七中队负责,你们九小队可以撤了,现在就办交接。” 说着,谷春拍出一张手令。 段阔海怒极,扫了一眼手令,一腔热血直朝天灵盖狂涌,转身奔回审讯室,便摇起了电话。 一番雷烟火炮般的陈述后,电话那头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这是站里的决定,执行命令。” “凭什么好事都是他七中队的?我想不通!” “想不通就慢慢想!” 啪的一声,那边先挂了电话。 许舒上前接过手令,谷春笑道,“小许,你真的是可造之材,留在九小队,真个是埋没了,你若想找个光明的去处,我七中队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谷队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对当第二个小贾,没兴趣。” 刷的一下,谷春脸色变得铁青,抛下一句“不识时务的东西”,拂袖离开。 时间一晃到了中午,办完一系列交接手续,许舒三人在云海镇治安室食堂吃了顿便饭,就离开了。 边三轮驶过废弃城隍庙时,许舒特意停了车,那处围了不少人。 三人下车,走到近前,隔着断墙,看见一堆人围着覆了白布的怨尸叩头,哭泣。 许舒定睛看去,那帮人似乎都是身前和张伟有过接触,且对其施加过负面影响的人。 段阔海道:“弄一帮假哭的就想消解尸怨,做梦!” 秦冰道:“除了那个小姑娘,没有谁真的痛心,那是张伟的妹妹吧,段队,我想资助这个孩子。” 段阔海点点头:“流程我来办。放心,我打过招呼了,那些在怨尸案中,做出了卑劣行径的家伙,这次一个也别想好过。” 说着,他又瞟了一眼人群:“现在看来,老谷帮咱们接过去个天大的麻烦。” 许舒道:“这怨尸太特别了,场中无一是凶手,却无人不是凶手,以己怨感众怨,化众怨成己怨,我也想不出怎么才好消解尸怨。除非,重造一个新的人人互相关爱的世界。秦老师,您有没有好的办法?” 秦冰道:“消解尸怨很难,但镇压还是能办到的,但要辨阴士途径高阶序的大能,布置大阵才行。” 许舒道:“关键这怨尸还牵着灵关,镇压怕不是长久之计。” 秦冰道:“放心,谷春解决不了,站里自会兜底。只是可惜了这张伟,生如微尘,死如鸿毛,没多少人知道他的痛苦,用不了多久,应该也不会有几个人还记得他。” 几人调头朝边三轮走去,沿途不少人赶来。 便听一声道:“晦气,真他娘的晦气,听说是个外乡人,真是的,要死别死咱云海,外面有的是地方,我那小店才聚起的人气,这次全散光了。” “不管怎样,你老刘总是比我强,我那个小店离那枯井才八十米不到,现在都不知道该不该接着开下去。” “哈哈,果然你比较惨,不过这尸不尸的,也就是一热闹,用不了多久就散了。走,咱哥们儿找个好位置瞧瞧这热闹。” 段阔海坐进挎斗,摇头苦笑道:“现在看来,大周人民是真乐观啊。” 秦冰冷着脸道:“这是乐观么?根本就是麻木!” 许舒冷声道:“大周人民从来不怕灾难,不管是多大灾难,只要大家一起倒霉就行,从不探究真相,也不屑于别人去了解真相。灾难过后,庆幸自己躲过了,嘲笑别人离去了。最后丢下一句混账话:这就是命。” 段阔海和秦冰都怔怔盯着许舒,秦冰道:“这话你说的?” “我可没那么高深的见解。” “那是谁说的?” “我也记不清了,好像是鲁迅说的。” “鲁迅是谁?” “周家庄种树的人。” “……” 边三轮驶离城隍庙,转过两条街道,忽然传来阵阵欢声笑语。 一片绿油油的青草地上,十几个孩子正在热闹的游戏。 或踢着毽子,或玩着皮球,或在草地上追逐,打滚,肆无忌惮地笑着,叫着。 秦冰冰封的俏脸,也终于解冻,许舒和段阔海点燃了烟。 扑通一下,皮球砸到挎斗前盖上,弹起来,正被许舒接住。 他玩性大发,下了摩托,一个大脚,皮球在空中划出高高的抛物线,越过草地,落到了院墙外去了。 “哇”的一声,几个小孩哭出声来。 秦冰拍在许舒肩上,笑道,“没个正形,还不给人捡球去。” 许舒心中说不出的畅快,忍不住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忽然呆住。 秦冰莫名其妙,惊讶地发现段阔海已盘膝而坐。 她想到某种可能,心中剧震,赶紧下车,左右张望,主动做起了警戒。 十分钟后,段阔海站起身来,秦冰一脸探询地看着他,段阔海点点头,秦冰喜上眉梢,指了指许舒,段阔海摇摇头。 时间一点点过去,又半个小时后,许舒终于从木雕状态恢复过来,一脸震惊地道:“段队,秦老师,适才我感觉好奇怪,仿佛整个灵魂脱壳,泡在温水里。你们有没有察觉到我有什么异样?” 秦冰笑道:“看看你的源轮。” 许舒握紧左掌,旋即松开,金色源轮显现,但原来的纯金色化作淡金色,原来是浑圆,现在只剩了不到三分之一的圆弧。 “好小子,你倒是消化得快,我才消化了不到你小子的二分之一。”段阔海撇嘴道。 许舒一脸茫然。 秦冰道:“服用源果,直至该阶序的源力充满,源轮饱满无缺。下一步,就可以消化源力了。随着消化的进行,源轮颜色会逐渐黯淡,圆周会缓缓消失。那时,就可以服用下一阶序的源果或者源叶了。” 许舒道:“是什么触发了源力的消化?” 第42章 倾囊 秦冰道:“你说说消化触发之前,你是怎么想的?” 许舒道:“我就是瞧见孩子们玩得很开心,觉得自己辛苦没有白费。大周也不都是麻木的民众,至少还有可爱的孩子们,看到他们,忽然觉得很值得。” 秦冰点头:“这就对了。消化的方式有很多,最普遍的是事功,准确地说,通过完成一件事,获得极大的成就感。成就感越高,源力的消化就越快。以前不告诉你,是担心你功利心太重,孜孜以求,却适得其反。” 段阔海道:“成就感这件事很玄妙,刻意求不得,完全看心境。” 秦冰笑道,“此外,消化的开启,有极强的关联性。你开启消化进程时,段队也被关联其中,因此,源力也消化不少。” “那您呢?”许舒才问出,便一拍额头,“您的源轮还未充满,不能触发消化,真是可惜了。段队,咱还等什么?赶紧去内务堂,领取功点,给秦老师兑换源果。” “还用你吩咐,上车。” 下午四点一刻,许舒径直把车开到修理厂,说领功的事儿,他就不参加了,把车钥匙扔给了段阔海。 随即,他骑着段阔海的那辆破自行车出门了。 回来的一路上,龙威所过之处,太引人瞩目了。 灵笼世界走了一遭,他心境变化非小。 以前,觉得骑乘龙威很是拉风,现在他只想隐在这人潮人海中。 自行车转上四马路,恰逢老刘牛肉大包刚出锅,香气四溢。 许舒要了两笼打包在自行车把上挂了,一边吃着,一边晃晃悠悠,转上沿江大道。 时值盛夏,江滩上,收工纳凉的市民,成群结队。 一张张竹床,在江滩边上一字排开,密密麻麻的凉席,摊开在弧度平缓的缓坡上。 晚风徐徐,夕阳将落,许舒赏着江景,慢悠悠地骑着。 天将擦黑的时候,他把自行车停在了纱帽弄三十六号门口。 “您真是好眼力,就数我这儿清净,出门过两条巷子,就是长街,院子后门一开,独享沙河,瞧,这林木森森,花朵灿烂的,嘿,握草……” 正叭叭介绍的房主老郑,被一条从花坛里游出的乌梢蛇唬了一跳。 他迅速镇定心神:“瞧瞧,这生机盎然的环境,绝佳的风水,哪儿找去,您要是租这里,这上佳的风水可就归您呢……” “行了,您就别叨叨了,院子我可以租,但你说的价钱得减半。” 许舒推开南厢房的门,扑鼻的霉味冲了出来。 “那不行,没这个价钱,整个城南区都没这价钱,您别拿我打檫。” “是啊,整个城南区都没这价钱,您这房子怎么空了一年多没租出去? 据我所知,您这左邻右舍的房子,都不大好租吧。 去年春上,您隔壁发的事儿,不用我多说吧。” 老郑立时像霜打的茄子:“您都打听好了,跟我这儿泡什么?五块就五块,但说好了,您得签长约,至少两年起。” 去年春节刚过,隔壁有租客上吊自杀,老郑一家也吓得够呛,连夜在两条街外找了房子住下。 本指着这间宅子快些租出去,抵消租金,没想到吊死鬼的传说越演越烈,连累得这一片房租大降,老郑这宅子也就空置下来。 今天许舒的到来,对老郑来说,就是喜从天降。 吱呀一声,后门被推开了,月色下,占地百亩有余的沙湖,像一块纯净的琥珀镶嵌在城市中。 左右的宅子都临水建墙,唯独三十六号空出一块,像是临水的一块飞地,幽静,冷清,许舒很满意。 此番,他来三十六号,是奔着杨守一说的地下存银来的。 通过和老郑攀谈,他得知,这宅子是老郑的父亲从一个落魄官家少爷手里买的。 如此,地下藏银的事儿,八九不离十。 许舒原想挖了银子就走,舍了押金就是。 这会儿,这宅子他越看越满意,动了暂居的心思。 他自己的老宅,他不打算住了,目标太大。 毕竟晏紫团伙和谷春的存在,总是个隐患。 而修理厂的厢房,虽然安全,但人出人进,私密性太差,只能当临时住所。 所以,租下这宅子长久居住,也是不错的选择。 “罢了罢了,我再让一元,四元总行了吧,押一付三,三年起租,您可不能再变了。” 许舒迟迟不表态,让老郑焦虑万分。 “行吧。” 许舒终于松口。 “什么时候签合同?” 老郑急不可待。 “你能找到中人,现在就签。” “爽快!” 一个小时后,两份合同被签署完成。 一袋子银元到手,老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老郑的心情都不错,深觉这宅子是租对人了。 在他眼里,许舒就是不晓事的富家小开,哪有租房子,还大肆装修的? 租赁达成后,连续几天,都有施工队进场,原本破败的宅子,经过施工队的修整后,说不上富丽堂皇,也是焕然一新。 更让老郑惊喜的是,许舒还请电话局的人进场,花大价钱拉了一根电话线。 老郑不由得幻想着三年之后,租约到期,房租打着跟头往上涨的美妙前景。 …… 上午九点半,大周银行春申支行,贵宾室。 许舒一早就过来了,出示了黑卡后,立时被引进了贵宾室。 在询问了许舒没吃早饭后,贵宾室的长腿美女代表只用了二十分钟,便将茶餐桌摆满。 最后一口鲜浓的牛奶下肚,方主任踏进门来。 许舒起身和方主任握手,寒暄罢,许舒直抒来意,他要将一笔银子转存为银元,让方主任瞧瞧成色,好兑换。 很快,一枚五十两重的银元宝摆上茶几,方主任双手捧起银元宝,仔细检查一遍后,又放在鼻头轻嗅数下:“晋安十三年的官银,成色这么新。您有多少?我全要了。” “兑价多少?” “像这种官银,有一定的文物价值,但年代相对过近,文物价值不算太高。遇上真喜欢的,能兑出好价钱,我折个中,上浮两成,如何?” “公道!” 许舒在外面的钱庄问过价,最多也不过上浮一成八。 “您有多少?” “四百锭。” “两万两?”方主任眉毛一挑,“您可真是财源广进!” 他当然看得出许舒这笔银锭是现挖出来的,还带着浓郁的土腥气呢。 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他不愿多管闲事。 一个小时后,许舒的户头多了28089元,算上原来的余款,总存款突破三万三千元。 许舒并没多少兴奋,只因他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在蛇山建起一座安邦庙。 这是关乎万千生民的大事,毕竟,惹翻了杨守一,弄不好就得生灵涂炭。 想着方主任能量巨大,许舒便说了他要修庙的事儿,并让方主任帮忙联系建造庙宇的行家里手。 方主任吃了一惊:“捐庙?蛇山?您怎么有这想法?呃,我的意思是,捐修庙宇是大功业,耗费也极大。再说,以您的年纪,似乎……” 捐修庙宇,政府从来都是大加奖掖的,毕竟神佛信仰有助于抚慰世道人心。 可除了在意阴德之说的豪富人家,极少有人耗费重金,捐修庙宇。 许舒道:“昔年我曾立下捐庙的宏愿,现在就当是还愿吧。” 方主任道:“季云山有座檀香寺,首座玉溪长老,一心光大禅林伽蓝。 蛇山又是名山,您若是愿意在那处开辟庙宇,想必玉溪长老是极愿遣派僧员,前去主持的。” “不知费用几何?” “这个得找专人核算,正好我有个老友,专司营建庙宇。” “多谢。” 两个小时后,一个衣着考究的中年人到来,自称蒋工。 在许舒说完要求后,蒋工道:“蛇山主要是太险峻,材料运输困难,要起一座庙宇,哪怕规模小一些,没有三五万元是下不来的。” 许舒心里咯噔一下:“钱不是问题,我捐修此安邦庙,一是还愿,二是仰慕安邦大帅威名,我就全权交给蒋工操办,希望蒋工在最短时间内,完成工期。” 双方谈妥后,许舒垫付一万元,蒋工便回去作图,约定三日后,交付图样和预算申报。 方主任暗暗惊诧许舒的财力,能不动声色扔出数万元兴建庙宇的,在富人圈里也是不多。 他有心结交许舒,提醒道:“捐修庙宇,除了政府方面的奖励,而且也能计入慈善榜单,您独资捐修一座庙宇,今年的慈善总榜,您肯定独占鳌头。过几日,我引荐您参加慈善晚宴,结识一下慈善总会的人。” 许舒笑着应下。 三天后,蒋工拿出图样和完整的预算,许舒心碎不已。 总投资不管怎么压缩,也要突破三万五千元,以他现在的身家,倾囊且不够。 唯一让他宽慰的是,长达三个月的工期,不至于要他一次结清这笔款项。 许舒收下图样,和预算表,越过方主任,找了另外的行内人核验,证实了蒋工所报,他便和蒋工签下了正式合同。 第43章 借枪 怨尸案了结后,许舒一直在忙着装修三十六号宅院和筹备安邦庙的兴建,一直没去修理厂。 这天上午,许舒正在三十六号后门的沙湖边上闲坐看书,堂屋里的电话响了。 他接过电话,是段阔海打来的,约他在内务堂会合。 上午十点一刻,许舒蹬着自行车赶到,段阔海和秦冰已经在了。 许舒喜道:“秦老师,源叶融体可还顺利?” 段阔海领功后,来找过他一趟,通报了领功的结果。 站里兑现了一百功点的奖励,段阔海消耗了三十一个功点,兑换了一片秦冰所需的凤鸣叶。 当时,许舒担心秦冰融体不顺,段阔海说同阶序内,最凶险的是第一次融体,只要第一次顺利达成,后面的风险很低。 何况,有专人给秦冰护法,要他不要庸人自扰。 此刻,见秦冰俏生生立在身前,许舒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秦冰读到了他眼里的关切,冲他微微点头。 许舒分出一支烟:“段队,可是又有新任务了?” 他尝到了消化源力的甜头,巴不得再立新功,好继续消化,为进阶学士途径阶序二铺平道路。 “一天天的,哪儿那么多任务?走吧,大家在后院等你呢。” 段阔海头前领路,穿过前院的游廊,才转出后院的拱门,许舒愣住了。 院里站着一支仪仗队,王主任一手托着个大红盒子,一手捧着个文件夹。 见许舒到场,王主任打开文件夹诵念起来:“兹有春申站,第九小队队员许舒,自入职以来,实心任事,忠于职守,履历功勋,特此擢级一阶,晋为正室级……” 许舒脑袋嗡的一下,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王主任诵念完毕,合上文件夹,仪仗队开始奏国歌、升国旗仪式。 随后,许舒又在国旗下,被王主任导引着念了一遍誓词,主题内容是:排除万难,不怕牺牲,效忠中枢。 流程走完后,王主任将大红盒子交给许舒,里面装着新制的证件和胸牌。 王主任向许舒表达祝贺后,嘱咐他记得将旧的证件和胸牌上缴,便带着仪仗队离开了。 隆重的仪式感让许舒飘飘忽忽,如坠云端。 秦冰横他一眼:“还真是个官迷。” 段阔海道:“名缰利锁,从来最缚人心,小许这年纪,正是功名心重。” 许舒笑道:“三千年读史,无非功名利禄。 九万里悟道,终归诗酒田园。 二位官长,可不好这么当面议论下属。” 段阔海大笑。 许舒又问?“我晋升副室级时,怎么没这个流程?是当时级别不够?还是以后每次晋级,都要这么走上一遭?” 秦冰道,“副室级到正室级是个大坎,迈过去了,一旦下放能担任一方主官,比如各大治安室,或各署、社科室的头头脑脑。 位置重要,自然要倍加重视。 当然,这种感化仪式,一次就行。 以后再晋级,就不必这个流程了。” 许舒道:“如此看来,晋升职级,难度不大。” 段阔海笑道:“你小子想多了。 你可知,你这次为何能晋升? 一者是你职级还低,立功后很容易升。 再者,你这次立的功劳很大,这种大功不是能经常遇上的。” 许舒道:“三者,段队和秦老师没和我抢,把功劳全安在我身上了。晚上泰和楼,我做东。” 段阔海道:“这还像句话。不过,还真不是我和小秦推功给你,这次确实是你的功劳,抢都没法抢。 你千万别以为上面给你记的是解开云海镇灾害性天象谜团的功,真正奖的是,你诛灭异魔小贾的功劳,还得是秦老师的通稿写得好,替你吹出花来了。” 许舒道:“可异魔不是我杀的,这不是弄虚作假么……” 段阔海摆手:“异魔是谁杀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被解决了。安在你身上,就是你的功劳。只要异魔不死而复生,这功劳你就踏踏实实揣着。” 许舒眉头紧锁:“我就不明白了,拯救了云海镇,还不如杀掉一个异魔?” “你以后会明白的。”段阔海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都跟我走吧,小许的那顿饭先留着,去我家,我家那口子备了火锅。” 许舒道:“那感情好,还没登过段队家的门,今天正好去认认门。初次登门,空手不好吧?” “问谁呢?假模假式的?” “那嫂子喜欢什么?我捎点儿过去。” “你嫂子爱锻炼身体,五斤重的金坨坨,来一对,她一准儿喜欢。” “段队,您这是生抢啊。” “哈哈哈……” 不多心的许舒最终还是花了上百元,吃的喝的用的,买了一大车,喜得段夫人眉开眼笑,一晚上不停给许舒夹菜。 吃罢晚饭,三人分散,许舒去了修理厂,用买来的大堆零件,重新检修了老旧边三轮。 龙威太惹眼,自行车太磨人,想来想去,还是老伙计合适自己。 折腾了一夜,老边三轮总算焕发了新生。 亢亢的声音都清脆了许多,许舒倒在床上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已是傍晚。 他驾了老边三轮,朝老宅赶去。 三十六号已彻底打理妥当,就差一些铺盖和日用品,便能安居。 此番回老宅,他便是要搬些东西过去。 车才到门口,好几条身影同时动了。 许舒干脆不下车,一脚踏在挎斗上,静等着。 四人到近前,团团将许舒围了,领头的汉子敞着怀,露出毛茸茸的胸膛,脖子上戴着大金链子,腰间鼓囊囊的,斜睨着许舒道:“小子,堵你好几天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去哪儿?” “东荟楼,六哥请吃饭。” 许舒脑海中冒出厉家菜掌门人厉俊海那张不苟言笑的瘦脸来。 他和厉俊海初识,厉俊海送了他一张免单卡示好。 许舒没用过这张卡,但一直记着厉俊海。 当时送卡,他就觉得厉俊海有其他目的,一晃好几个月过去,他的生活并未和厉俊海再有交集,他便将厉俊海忘在脑后。 没想到,今天这厉俊海找上门来。 换作几个月前,他肯定要想办法脱身,现在他底气十足,却想探探厉俊海的底。 一个小时后,许舒进了东荟楼大门,早有一名侍者在那处等候,接了许舒和大金链子上楼。 电梯到达顶楼后,许舒被引进了一间雅室,占了两面墙的巨大落地玻璃,让雅室的观景效果无敌。 “小兄弟,要见你一面真难。” 一身正装的厉俊海,从宽大的真皮沙发上站起身来,远远冲许舒伸出手来。 在他左侧,坐着一个圆脸中年,三名精干的正装青年立在不远处。 其中那个寸头青年,许舒记忆犹新。 那天聚会,一个叫曲老八的老混混闹事,便是寸头青年出手收拾的,手段狠辣利落。 当时,许舒便怀疑他是体士途径的超凡者。 “厉老板,用这种方法请我上门,别出心裁啊。” 许舒不接厉俊海的手,自顾自在最近的沙发椅上落座。 平头青年目光陡然凌厉。 厉俊海道:“怎么?那帮混账对你动粗了?老七,去,砍几根指头来,给许老弟消气。” 许舒摆手:“犯不着,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厉俊海点燃一支烟:“托江湖上朋友们抬爱,都叫一声六哥。” 许舒道:“我一个学生而已,江湖离我还很远。” 厉俊海面上有些挂不住:“既如此,那就开门见山,刘总,你来和小许谈。” 说着,他站起身来,缓步朝落地窗走去。 圆脸中年道:“许舒,男,现年十八,有一姐……” “行了,老刘,说重点……” “老刘?” 圆脸中年脸色垮了下来,深吸一口气道:“这么说吧,我们找你,是因为你父亲,他是当年近卫军内卫团的军官。 十三年前,近卫军曾经用秘法铸造过一批具有特殊功用的手枪,分配给各内卫团的军官使用。 你父亲身故后,属于他的那支被官方收回。 按照规定,该枪持有者的男性继承人可以在年满十八岁后,作出书面申请,官方审核后,可以返还那把枪……” 许舒忽然想起,当天他来东荟楼,穿着的正是他父亲的一件军官常服。 袖口处,有明显象征等级的银线标记。 现在想来,厉俊海应该是从那件风衣盯上的自己,那天的接近,并非偶然。 “我听明白了,你们是想找我买那把枪。” “误会了,是借用。” “怎么个借用法?” 老刘拍拍手,一名正装青年转入帷幕后,端出一盘红封来。 寸头青年抓起一个红封掰开,哗啦啦的银元落在托盘上。 老刘笑道:“每封五十枚,一共十封,这个价钱,许老弟可还满意?” 他调查过许舒的情况,知道他是个没见过钱的苦哈哈。 许舒笑了:“堂堂厉家菜掌门人,不至于就这点气魄吧?” 他对枪和好处费都感兴趣,只是如今眼界大开,几百元早已不看在眼里。 第44章 他曾经是个王者 “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大金链子看不下去了,他舞刀弄枪大半年,也未必能弄到五百元。 “小兄弟,我希望你仔细考虑考虑,现如今这个年月,杀个人,二三十个银元也就办了。”老刘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大金链子冷冷盯着许舒:“哪里要二三十元?前天,阿辉办了个不开眼的,麻包一罩,把人扔进了淞闵江,总共也不过得了五元钱。 上个月,包子店的老蒋不按时上供,我捅了他三刀,刀卡在骨头缝里,拔都拔不出来,弄了我一手血,也不过是为了两元钱的例钱。” 许舒轻轻敲着桌面:“老刘,你和大金链子这种货色一个层次?” “大金链子?” 大金链子摸了摸胸口的金链子,勃然大怒。 老刘冷声道:“我以礼相待,你休要不识抬举。” 老刘掏出一支雪茄,慢条斯理地剪着茄帽,“千万别以为自己识得几个人物,误以为那就是自己的资源,费老并不认识你。 大考成绩再好,你现在也只是个学生,了不起荡起一丝涟漪,翻不起什么浪花。” 在老刘看来,许舒敢这么大口气,无非是因为费老和他即将兑现的大学生身份。 也正是因为这两点,老刘才出这五百元,否则哪里会这么麻烦。 “原来是这样。”许舒站起身来,“既然谈不拢,那就不谈了。” 厉俊海盯着许舒道:“年轻人,人生机遇有时候错过了,就错过了,追悔莫及。” 许舒含笑道:“老六,你这鸡汤真不新鲜。” “老六?” 厉俊海大怒。 早按捺不住的大金链子率先发难,两条毛茸茸的膀子张开,朝许舒脸上呼来。 与此同时,寸头青年隔着七八米,一个弹身,横跨而来,迎着许舒胸口撞来。 许舒出手如电,一巴掌抽在大金链子脸上,大金链子被抽飞了出去,半空中十几颗碎牙飚飞。 许舒右手稳稳抓住寸头青年急速踢向他面门的左脚,用力一捏,腿骨咔嚓一声脆响。 寸头青年惨呼一声,他的头已被动地向许舒膝盖迎去。 轰! 寸头青年只觉自己撞上了高速行进的火车头,瞬间昏死过去。 “卧槽!” 老刘嗖地从怀中拔出手枪,只见寒光闪过,手枪断成两截,断口处光滑如切豆腐。 许舒直扑厉俊海,横身来阻的两名正装青年,被一记独抱金钟给撞飞出去。 厉俊海口中念念有词,一团黑气从他背后腾出,两个骷髅剪影直扑许舒,室内温度骤降。 许舒挥拳击向骷髅,要借绿戒之威,剔骨刀倏地一闪,寒芒爆射,击中两道骷髅剪影。 哗的一下,骷髅如烟泡一样爆开。 厉俊海闷哼一声,难以置信地盯着许舒,才要说话,许舒晃身到近前,刀芒闪动,厉俊海脖颈处一凉。 他死死捂住脖颈,一道血线从指缝溢出,彻骨冰寒,仿佛灵魂出窍。 霎时,他一生中刻骨铭心的回忆,都一一在眼前闪过。 随即,这些回忆便被无穷无尽的懊悔和恐惧填满。 “如果能重来,我绝不……嗯?” 厉俊海忽觉不对,自己不是要死了么,怎么临死的前戏这么多? 他摸了摸脖子,有些疼,手上有血,但量不大。 “只破了皮,我没死!” 厉俊海狂喜。 世间最珍贵,莫过失而复得。 厉俊海再定睛时,房间内已经没了许舒的身影。 老刘赶忙跑来,一脸关心地探查起厉俊海伤势。 厉俊海一把推开老刘,阴着脸道:“你真是做得一手好调查,这是普通学生?老子的命险些被普掉。” 老刘满面涨红,转出门去,呼喝着来人给厉俊海包扎。 厉俊海望着满地狼藉,忍不住摸了摸脖子,刀锋抹过脖子的冰凉感还在。 砰的一声,老刘蹿了进来,厉俊海瞪着他,老刘急吼吼道:“那小子没走,他在大堂点餐,准备吃饭,六哥,要不要……” “非要作死我?”厉俊海厉声道。 老刘冷静下来,说道:“这小子如一团迷雾,敌情不明,妄动的风险太大。” “走吧,且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厉俊海擦洗掉脖子里的血迹,洗了把脸,又恢复了江湖大豪的气度。 两人才行到大厅,西面两间包房闹哄哄的。 厉俊海皱眉:“怎么回事,什么人都往东荟楼迎,格调都不要了?” 老刘道:“是明远商行和福隆商行,老黄和老赵都在,说是搞商行员工聚餐,订的都是至尊套餐。” 厉俊海脸色稍霁:“今年供销的合同是该签了,给谁你看着办吧。” 老刘点头应下。 厉俊海行到许舒所在的桌前,正赶上侍者上菜,厉俊海道:“这是我最尊贵的客人,上至尊套餐。” 侍者道:“厉总,这位客人点的就是至尊套餐。” 厉俊海道:“以后这位客人的消费都记我账上。” 侍者诧异地看一眼许舒,上完菜后,小步离开。 厉俊海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冲许舒拱手道:“许兄不杀之恩,厉某感激不尽。” 许舒夹一筷子琼玉鳝丝,“老六,客套话咱就别说了,说点干货,借枪的事儿,我可以配合。价钱嘛,到时候看效果,你再出价。” 厉俊海大喜,赶紧落座,老刘主动满上一杯:“许兄年纪不大,办事成熟,老刘我佩服。今天的事儿,是老刘我冒犯了,自罚三杯。” 他是厉俊海的心腹谋主,最会摆弄场面,丝毫不会因为许舒的年纪,而放不下身段。 三杯酒饮尽,老刘瞧见许舒手里夹着顺走的那只剪掉茄帽的雪茄,赶紧擦着火柴,替许舒点上。 许舒抽了一口,怪异的味道,让他很不习惯,但气势不能丢。 他漫不经心地弹着烟灰:“老六,你是辨阴士途径?” 厉俊海对“老六”的称呼,膈应得不行,偏生又反抗不起,瓮声道:“机缘巧合成了超凡者,熬了好多年,也才到阶序二的招阴人,惭愧惭愧。” 许舒道:“你说的那把枪,多久能弄……” 哗啦一下,西面两间包房的门同时打开了,各涌出十好几人,径直朝这边走来。 许舒皱眉,老刘赶忙解释:“是两家搞生鲜供应的商行,竞争今年的合同,可能是瞧见厉总在这边,赶过来敬杯酒,走个过场就结束。” “行吧,你们先忙。”许舒自顾自吃喝。 “厉总,厉总,来求见您好几次了,您贵人事忙,一直没见着。今天撞上了,老黄我一定要敬三杯酒,向您表达我的敬意。” 明远商行的老总黄开是个大胖子,说是敬三杯酒,他拎起一个酒瓶子,咕噜咕噜,直往口中灌。 一年下来,其实厉家菜对生鲜的需求量不大,但厉家菜名头太盛,示范效应太强,抓住这单生意,意义重大。 更何况,厉俊海在春申江湖也是有名的人物,若能和他结识,好处极大。 厉俊海耐着性子陪了一杯,便待打发黄开。 岂料,黄开是个顺杆爬的,见许舒神情笃定地吃喝,料定这是个不凡的人物,竟又朝许舒敬酒,咕噜几口,将一瓶五十三度的南湖春干光。 许舒微微点头,端起酒杯干了。 酒线入喉,他这不喝酒的品咂不出滋味好坏,但感觉还不错。 “厉总,我老赵是实诚人,不会学别人搞那些虚的,我率我们的团队班子,集体敬您和这位……” 福隆商行的老板赵雍看向许舒,面带尴尬,敬酒不知道人家名姓,可不敬,又有黄开开了头,平白得罪人。 厉俊海烦得不行,可赵雍向许舒敬酒,他也不好做主挡了,只能介绍说:“这位许先生,是我最好的朋友。” 赵雍心生惊讶,才要说话,他身后一名短发少妇忽然越众而出,迎着许舒走来。 “许优,许优,你做什么……” 赵雍低声喝道,额头冷汗大冒,实在想不明白一直沉稳的得力下属,这时犯什么糊涂。 “您也姓许?” 许优端着酒杯近前,低声问道。 许舒不耐烦了,抽一口雪茄,喷出一团烟雾?“敬酒什么的,就不……不……” 许舒忽然卡壳了,表情凝固,眼球凸起,像是蛙遇蛇,鼠见猫,通身不自主地发麻。 “许先生,这烟的滋味如何?” 短发少妇眼神渐冷。 “啊”的一声,许舒起身,手忙脚乱带倒了椅子,慌乱地按灭烟头,“姐,您,您怎么……” 灵笼一行,偶遇那人,记忆融合,情感继承,连带着这畏姐如虎的毛病也继承了。 厉俊海瞪圆了眼睛,老刘幽幽道:“他曾经是个王者,后来,他姐来了……” 许优凤目喷火,狠狠瞪着许舒。 当时,第一眼看见许舒时,她就觉得这个气度不凡的年轻人和自己弟弟长得很像。 但她根本没往那处想,可越是端详,就越觉怪异,两人眉眼,鼻梁,甚至鼻梁上的几粒淡淡麻点都一样。 可要说这就是许舒,她又难以置信,气质差了太多。 直到厉俊海说出了“许先生”,许优再也忍不住,壮着胆子上前一探究竟。 岂料,许舒的反应简直像金属钠丢进了可乐瓶,那熟悉的憨怂,一下子让她找回了弟弟。 何以笙箫默 第45章 姐威 “我和许兄亲如兄弟,您是许兄的姐姐,就是我厉俊海的姐姐,为表敬意,我先干为敬。” 厉俊海拿得起,放得下,连干三杯酒,同时余光也在观察着许舒,总觉得现在这个样子的许舒,才像个正常人。 年轻人,还是阳光一些好啊。 许舒道:“老……厉总,家姐不胜酒力,就不回敬了。” 在许舒处,终于从“老六”升级成了厉总,厉俊海只觉通体舒泰。 许优狠狠剜许舒一眼,气得发晕。 这一阵子太忙,偶尔去老宅收拾,也是来去匆匆,都没撞见许舒。 此刻,亲眼目睹了一直温顺的弟弟许舒抽烟、喝酒,跟江湖人士厮混在一起,人五人六,许优真是痛心疾首。 “小,小许,你看,厉总都敬酒了,咱是不是……” 赵雍凑上前来,小声地对许优说道,眼神小心地往许舒身上瞟。 他知道许优有个弟弟,这一段,许优一直在商行里活动,想把她高中毕业的弟弟,运作到行里上班。 找他也说过两次,他一直没松口。 可此刻,他怎么也看不出许优这个弟弟像是需要找工作的样子。 就在这时,一名侍者急匆匆上前,低声道:“厉总,春申站的陈副社长来了。” 厉俊海怔了怔,暗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什么都赶一块儿了。 黄开乐呵呵道:“不瞒厉总,陈副社长是我请来的,您看方不方便作陪?” 正说着话,一个矮胖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黄开远远迎上前去,接住陈副社长。 陈副社长大腹便便,气势十足,远远冲厉俊海伸出手来:“老厉啊,你这儿可是块宝地,我一直想来,可惜没……” 厉俊海堆出笑脸,伸出手来。 岂料,陈副社长话说一半,脸上的笑容陡然绷住,从厉俊海身边抹了过去,早伸出的手一把抓上了许舒的手,用力摇晃起来:“哎呀,您也在啊,幸会幸会。” 口上热情得不行,心里暗骂晦气,早知这煞星在,他说什么也不往这儿凑。 “这,这……” 黄开蒙了,完全弄不明白,眼前这年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要知道陈副社长掌握着大半个春申站,是各方面都须拉拢的实力派。 厉俊海和老刘也看傻了,许舒身上的迷雾,越来越重。 许舒用力扯过陈副社长,假意做个热情的拥抱,耳语两句。 “您放心!好好,下回我做东。” 陈副社长配合无间。 “好了,诸位,你们聊,我和家姐就失陪了。” 许舒拉着许优离开,知道这一关是怎么也躲不过的。 才到楼梯隔间,许优甩开他的手,瞪着他,双目喷火。 “姐,您穿这套裙子真好看诶。” 许舒笑如春花。 他敏锐地发现姐姐看似得体的着装,有不少缝补的迹象。 想到姐姐这些年拖着自己这个油瓶的不易,他心里的惶恐渐去,亲切陡生。 “别以为三句两句好话,就能糊弄我,你这孩子现在是怎么回事?” 许舒拎住许舒的耳朵,“说,你最近到底在混什么?那个厉总是怎么回事,还有陈副社长,你一个小孩子,怎么和他们混得那么熟?” “姐,姐,我都多大了……” “多大怎么了?你一百岁,我也是你姐。” 许优加了两分力。 许舒讨饶:“他们是我的客户,我最近在当补习老师,给他们孩子补课,效果很好,他们都承我人情。” “补课?你补什么课?” 许优对自己这个弟弟的学习成绩心中有数,老早就在替他的工作犯愁。 她不信许舒有给人补课的实力,更不信陈副社长、厉俊海那样的人,会对一个补课的孩子,如此态度。 许舒道:“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您可别瞧不起人,你弟弟我已经通过大考了,九月份开学,就能去春申大学报到了。” “你开什么玩笑?越说越没边了。” “这事儿,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骗您呀。” “真,真的?” 许优声音发颤。 “当然是真的,不然,人家厉总和陈副社长凭什么让我给他们家孩子补课。” 许优哪里还顾得上厉俊海、陈副社长,满心都被巨大的狂喜堆满。 忽地,她转身跑到墙角,嘤嘤痛哭起来。 许舒手足无措,翻来翻去,没找到纸巾。 他又去掏许优的手包,许优拍开他,自己取出纸巾,边哭边擦。 许舒道,“您也真是的,我不学好您哭,学好了您还哭,我也是难呐。” “还敢顶嘴!” 许优擦干眼泪,紧紧捏着他肩膀,“考上了更要努力,爸妈活着不知多高兴。过几天,跟我去爸妈坟上一趟,记得带上录取通知书。” “怎么,要把录取通知书烧给二老?” “没个正形。”许优在他肩头轻捶一记,“听好了,不许跟那个厉总一起厮混,再让我看见你和他在一起,仔细你的皮……” 许优絮叨好一通,想到宴请还没结束,不好再拖,这才放过许舒。 许舒如蒙大赦,慌忙退走。 许优返场,那边的热闹已经散了,赵雍和福隆商行的一众骨干还在厅里等着。 见许优进来,一干人围了上来。 赵雍满面红光,一手酒杯,一手酒瓶,连干三杯:“小许,不,许主管,打今天起,你就是销售部的主管了,厉总这边,就由你全权对接。” “什么!” 许优惊喜不已。 她卡在副主管的职位上已经好几年了,竞争对手众多,她根本没多少希望,怎么也想不到多年求而不得的职位,突然获得。 赵雍笑道:“许主管,这次能拿下厉总,全是你的功劳。对了,令弟现在在哪儿高就?我记得,你两个月前,还曾找我说过情,想让令弟进我们商行,不可能是这位吧?” “不,不是,是我一个远房表弟。” “那还等什么,赶紧着让你弟过来,自己家的商行,打着滚儿的干。” 许优大急,她哪有什么远房表弟弟。 ………… 三伏天,天气一日热过一日。 一早,在老刘的陪同下,许舒来到君健俱乐部。 这个俱乐部是老刘在听许舒说要练枪后,主动介绍的。 许舒早想着练枪了。 他曾问过段阔海怕不怕枪。 段阔海说,阶序三的外家宗师,普通枪械很难伤到,但没有哪个外家宗师敢小视热武器的威力。 进得大厅,入眼竟是宽阔的湖面,湖风吹来,挑高八米多的大厅就是天然的空调房。 “君健是会员制俱乐部,在春申可以排到前三,我都没有会员资格,这次是用了六哥的会员。 六哥打过招呼了,您练枪的消费,全挂六哥账上,他账上还有小两千呢。” 老刘帮许舒办完流程后,递给许舒一个黑色手环,将许舒交给一个身材高挑的马尾辫美女。 她穿着一套类似瑜伽服的套装,到处都紧紧的,衬得该挺的地方挺,该圆的地方圆,大热天的,看得许舒心浮气躁。 许舒还以为就她一人这样穿,被马尾美女引着往里走的路上,沿途所见,一众女***员皆如此着装,满目皆是长腿、美臀、丰胸。 马尾辫很有礼貌,在问清了许舒是第一次来君健,主动叫来一辆敞篷公羊车。 敞篷车带着许舒在俱乐部里转了半个多小时。 至此,许舒对整个君健俱乐部有了完整印象,总算明白了老刘说的前三是个什么概念了。 君健俱乐部是个大型的综合性运动场馆,占地上百亩,集齐全门类运动会馆。 除此外,各种娱乐设施,也是应有尽有。 下车后,许舒在大厅的风口处坐了,马尾辫美女蹲在他身边,性感的身姿越发妖娆,甜甜一笑,问他想体验什么项目。 “射击吧!” 话出口来,许舒忽觉不对劲儿。 马尾辫俏脸微红:“我们这里有世界上能找到的所有主流枪械,还有多达三十余人的精英教练,都有丰富的执教经验,许先生想要一位教练么?” “有教练的资料么?我想先看下资料。” 许舒取出支票簿,撕下一张十元的支票,为了方便,他提前填写了一些小额面值的支票,当纸币使。 马尾辫美女忍不住挺了挺饱满的山峰,许舒给她的印象本就极好,年轻英俊,温文有礼,即便她这样的服饰本就是刻意用性感去吸引客人,但许舒的目光始终礼貌。 她接待过一些客人,在打赏小费的时候,会将小费塞在她的胸前,她虽然依旧微笑,心中着实反感。 如果此刻许舒也那样做,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会有半点反感,甚至隐隐有些期盼。 令她失望的是,许舒把支票放上了茶几:“如果可以,麻烦快些。” 第46章 杀人枪 马尾辫美女怅然若失,拿走支票,扭着性感的腰身去了,不多时,带回一个厚厚的资料夹。 许舒打开资料夹,快速翻阅,知道来对地方了。 资料上显示,这里的射击教练员水平的确极高,甚至有在全国射击大赛上拿过名次的选手。 很快,许舒的注意力被一位五十多岁的射击教练所吸引。 这位叫王韶的教练,没有出色的射击成绩,甚至没有在任何射击比赛中,获得过名次。 但许舒一眼就相中了他:“就请这位王韶教练。” 他看上的是王韶教练长达二十年的军旅生涯。 无论如何,一个人能在军营中度过漫长的二十年,必然有他过人之处。 而且王韶的资料显示,他参加过二十年来大周几乎所有的对外战争。 马尾辫美女面露难色:“先生,恕我直言,您应当换一位教练。这位王教练是今年才被人介绍进君健的,但他性格古怪,嗜酒无度,多次和客人发生争吵。射击部那边正在走辞退他的流程,所以……” “所以,君健不再把客人的需求放在第一位。” “对不起,许先生,您稍等。” 十分钟后,一个干瘦的小老头被带到了许舒面前。 他头上打了发蜡,一身正装明显偏大,面色枯黄,双目无神,被马尾辫美女带到许舒面前,愁眉紧皱,一言不发。 马尾辫美女悄悄给他使眼色,他也视而不见。 “女士,我这里不需要你的服务了,如果有需要,我会再请你。” 许舒下了逐客令,他不喜欢总是给自己加戏的配角。 马尾辫眼中浮起雾气,乖乖离开。 许舒请王韶坐下:“王教练,如果觉得脖子不舒服,可以解开领带,我会和他们说,这是我的要求。” 许舒一眼就看出来王韶似乎一直在努力和这身打扮做着抗争,浑身上下没一处得劲。 王教练不理会许舒的示好:“你想练枪,有基础吗?” “零基础。” “练枪的目的?比赛还是娱乐?” “除暴安良。” 王教练眼神剧变:“你想练杀人枪?” “不然我也不会从这么多教练中选中您。” “您?”王韶怔了怔,“我许久没听到这个字儿了,尤其是在这种地方。” “传道授艺者,都值得尊重。” “好吧,来这里许久,没有接待一个客人。临走之前,接待一位,也不枉人家好心介绍我来君健一遭。” 十分钟后,许舒被王韶带到了射击馆,还没进门,便听见砰砰声炸响。 进得大厅,便是靶场,已有二十余人散落在靶场练枪。 许舒一眼就盯上了一位紫发美女,她的枪法精到,五十米移动靶,枪枪命中靶心,引来不少人围观。 “这种枪法,上台领奖应该是够了,除暴安良的话,收拾普通的江湖小贼也绰绰有余。但对上真正的亡命徒,未必够看。” 王韶低声评论。 许舒喜道:“正要见识王教练的的本事。” 五分钟后,许舒被领到一个小型靶场。 王韶问他使用何种枪械,许舒想也没想,便道出“西北黑虎”。 所谓西北黑虎是从海西引进的名枪m913,引进之初,因为后坐力太大,射击精度很难把握,一直不受重视。 晋安十六年,西北闹白狼匪患,为祸三郡。 近卫军进剿,狼骑飙飞如风,时聚时散,近卫军不得不分成小部队进剿。 长途奔袭,射程远、威力大的m913被大量装备。 在雄浑苍凉的西北戈壁,m913发挥出色,灭人毙马,跋山涉水,证明了威力和可靠性。 在剿灭白狼匪患时,m913立下奇功,为讨虎胜狼的口彩,西北黑虎的叫法,便流传开来。 王韶道:“西北黑虎固然是好枪,但过于追求射程和威力,后坐力巨大,精度不高,对初学者很不友好。” 许舒道:“先试试吧,不行再换。” 王韶不再劝,很快,便有美女侍者取来两把西北黑虎。 和沙漠之鹰有七分相似的西北黑虎才握在手中,许舒便喜欢上了。 “你想按部就班的学,还是用我自己的办法。” 王韶拿起一把黑虎,小心擦拭。 许舒道:“我请您传授技艺,您就是我师父,您怎么教授,全凭您做主。” 王韶吩咐美女侍者取一百发子弹,再按三号方案布置靶场。 很快,一包空包弹被取来,靶场上也多了矮墙,沙包,绿网等障碍物。 王韶和许舒入靶场,王韶要求自己做肉做靶子,让许舒对他进行实弹射击。 许舒知道王韶故意显露本事,取出子弹便待压入弹匣,却根本不会拆卸弹匣。 最后还是靶场外的美女侍者上前相帮,他才成功将子弹压入弹匣。 不远处的王韶看得直摇头,加入君健以来,他第一次遇到对脾气的客人,有心传授本事,没成想遇到个这。 压上弹匣,许舒冲入靶场,抬手就是一枪,子弹擦着王韶肩头飞过。 王韶暗暗心惊,第一枪有这种效果,只能说明这家伙力量惊人,压得住西北黑虎的巨大后坐力。 许舒边走边开枪,巨大的爆鸣声,激发了他心中的血气和豪情。 而王韶嗅到熟悉的火药气息,仿佛焕发了青春,躲如灵狐,奔若脱兔,在弹雨中自如穿越。 转瞬,一百发子弹打完,王韶连油皮也没擦掉一块。 许舒心服口服。 “出枪既快且稳,是个好苗子。”王韶脸上终于有了笑容,“打了这么多枪,感觉如何?” 许舒摸了摸掌中黑虎:“虽然还掌控不住它,但有些熟悉的感觉了。” 王韶点头:“枪林弹雨,面对绝境,手里的家伙就是你唯一的朋友,这种状态下,人体潜能被激发,能极大地加快对枪性的掌握。” 许舒道,“适才是我射您,现在换您来射我。” 王韶怔怔盯着许舒,想知道他到底是玩笑还是真话。 许舒道:“您也说了在枪林弹雨中,更容易熟悉枪性,我想试试。主要是相信您的本事,不至于打伤我。” 王韶激动地道:“你放心,擦掉你一块皮,我把命抵给你。” 说完,他便让美女侍者去取空包弹。 “用空包弹还算什么枪林弹雨?王教练不会对自己没信心吧。” 许舒很想挑战直面子弹的感觉。 美女侍者惊讶地捂住嘴巴,王韶兴奋得脸放红光:“你可想好了?” 他许久没有实弹射击了,当初被人推荐加入君健。 除了赚钱外,更多的原因是可以重新在君健和枪支弹药为伍。 但入职以来,他还不曾真的服务过一名顾客,一直也没机会实弹射击。 许舒的提议,让他热血沸腾。 两人准备停当,重新进入靶场,王韶抬手就是一枪,许舒胸口的衣服立时破出个大洞。 子弹擦胸而过,刹那间,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险些出窍。 惊魂甫定,他高呼痛快。 十分钟不到,王韶打空了上百发子弹,不论他怎么闪避,王韶抬枪就有,许舒的短袖体恤也被子弹撕成了破烂儿。 王韶惊人的枪法,让许舒叹为观止。 他虚心求教,王韶倾囊相授。 他原以为王韶会一直用这种别具一格的方法训练,熟料王韶还是从头教起。 “……枪械不同,持枪姿势自然不同,公认适合的姿势有三种…… 温度和湿度,那是狙击步枪该关注的细节,你练习的主要是手枪,在进行精度射击时,需要关注的是风速…… 我的枪法是在枪林弹雨中练出来的,这是当时的残酷战争现实决定的……并不是说歪门邪道就能打败科学的训练方法……赛场射击和战场射击,最大的不同在于心境,世界大赛的射击冠军,如果在战场上遇到我,死的一定是他……” 王韶是个好教练,至少许舒这么看。 王教练话不多,但只要说出口来,绝没有废话。 更兼经验丰富,各种枪械烂熟于心,耐性也极好,指点起来,不厌其烦。 然而,在王韶看来,许舒不是什么好学生,而是百年难遇的天才学生。 第47章 慈总 许舒展现出的学习能力,王韶闻所未闻。 就拿拆枪重组来说,不管再复杂的枪支,只要他拆装一遍,许舒便能牢牢记住,并顺利完成拆装。 至于持枪姿势,射击技巧,敌情判断,闪避动作,几乎不用教第二遍。 除了传授的第一天,王韶滔滔不绝地讲述,接下来的九天,他觉得自己是在见证奇迹。 短短十天内,许舒消耗掉了近六万发子弹。 而许舒那一日千里的进步速度,让王韶深深震撼了。 每天的对射练习,除了头两天,许舒射出的子弹根本沾不着他。 接下来每一天,都是他被许舒射得衣衫褴褛,被迫换衣。 而他射出的子弹,已经很难咬着许舒。 可以说,短短四五天的时间,许舒的枪法就超过了王韶。 然而,令王韶觉得恐怖的是,许舒的枪法还在飞速地进步着。 除了对射外,许舒练的更多的还是调试到十米每秒的任意向急速射移动靶。 经过短短半天的适应后,许舒掌中的黑虎,便再没脱过靶。 到了练习的次日,更是枪枪命中靶心。 再往后,许舒练习的方式已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范畴。 他竟然开始蒙眼打移动靶,一开始成绩差到爆炸。 不过两天,他蒙眼的射击水准又开始突飞猛进地提高,到今天上午,又是枪枪命中靶心。 射完枪膛里的最后一颗子弹,许舒放下了那把w431半自动步枪。 揭开眼罩,报靶的声音传来,连续的“十环”声,让他很满意。 一旁的王韶已经看麻了,感叹道:“无视枪支区别,蒙眼打击这种频次的移动靶,还能有这样的成绩,百万军中也绝不会有这样的神枪手。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做的?” 许舒坦诚相告:“积累,总结,反复。 准确来说,研判弹道,每一枪射出,弹道确定后,分析呈现此弹道的所有细节。 比如温度,湿度,风速,握枪角度,手指激发扳机时的力量,重复积累,重复总结,总会提高。 这个过程周而复始下去就是了。” 许舒说的是大实话,王韶却像在听神言鬼语。 且不说光靠肉眼和脑力,怎么可能一次次记下每一枪的导弹痕迹。 退一万步说,即便记下了,又怎么能将射出这一枪的温度、湿度、风速、扣动扳机的力道等等因素,都一并归拢在脑海里。 何况,还不是一枪这样搞,而是数以万枪这样归纳,这怎么可能? 王韶想不明白原因,也只能将许舒归为神人天授。 “好了,教练,该到咱们对练的时间了。” 王韶连连摆手,“你可得了吧。” 许舒笑笑,便让王韶自去调子弹练枪。 王韶也不客气,跟着许舒的这几天,他过足了枪瘾。 几分钟后,王韶跟着一名美女侍者返回,尴尬的事情发生了。 美女侍者告诉许舒,他挂账的那张会员卡已经冻结,不能再支取子弹。 时间退回到半小时前,东荟楼,厉俊海办公室。 接到君健会员办打来的电话,厉俊海脸上瞬间聚满青气,抓起办公桌的金钱龙龟摆件,重重摔在了地上。 老刘抢过电话,问明白情况,咬牙切齿:“敬酒不吃吃罚酒,小崽子狂得没边儿。” 厉俊海一干心腹弄明白情况后,皆气得牙根痒痒。 “六哥,我师兄已经答应出山,他现在是阶序二的武师,一身横炼功夫,纵横无敌。姓许的再横,至多阶序一的体士,我师兄出手,收拾这姓许的,易如反掌。” 寸头青年上次被许舒暴打,一身伤还没好,头上缠得跟木乃伊似的,瓮声谏言。 “好得很,招呼你师兄,现在就出发。真拿咱当泥捏的,也是没谁了。” 老刘义愤填膺。 他自认为己方给许舒的示好,已经到极限了。 可许舒太无礼了,短短十天工夫,厉俊海会员账留存的两千多元挥霍一空不说,还挂了五千多的账。 刚才若不是君健会员办公室察觉账户异常,主动来电话询问,他们还被蒙在鼓里。 厉俊海重重一拍桌子:“不把这小子打服,就是借回枪来,也难为我所用。带上人,跟我去君健!” 老刘重重击掌:“早该如此了,不过君健到底不是普通地方,要他们配合,少不得又得开销一笔,算上小崽子消耗掉的七千,这次真是亏大发了。” 厉俊海阴冷一笑:“厉某人的钱可不是那么好花的,怎么花出去的,就叫他怎么还回来。” ………… 来的时候,老刘说了一切开销他们兜底,让许舒不要管。 许舒是个实在人,就没想着替厉俊海省钱。 这些天,他扳机扣得手指都快起茧子了,也没仔细数到底打出去多少子弹。 直到此刻,美女侍者说会员账户冻结,不让再支取子弹,他才了解一下,也吓了一跳,毕竟占便宜也没这么占的。 当下,他自掏腰包,开出支票替王韶购入三百发子弹,又开出一张两百元的支票,算是给王韶这些天的辛苦费。 做完这些,他洗了个澡,换上一套进口自海西的运动短裤短袖套装,踩着一双白色帆布鞋,准备离开君健,去找厉俊海说明情况,并补偿他一部分损失。 许舒正要出君健大门,被射击馆的陈经理带着两名身材高大的保安给拦住了。 他猜到是账单的事,让陈经理把消费账单拿来。 陈经理冷声道:“许先生,消费账单只能提供给会员本人。” 许舒皱眉:“你的意思是现在结账也不行?” “是这样的,许先生还是稍坐片刻吧。如果需要茶饮,点心,请随时吩咐。” 陈经理正待离开,一个矮胖子远远朝这边走来。 瞧见矮胖子,陈经理一张冰山脸立时解冻,满面微笑地迎上去:“方先生,罗副会长,覃老板他们已经在了,我带领您过去。” 矮胖子只冲他微微点头,从他身边抹了过去,远远冲许舒伸出手来。 许舒接过矮胖子的手,笑道:“方主任也是这里的会员?” 来的正是大周银行春申支行的方主任。 “哈哈,很奇怪吗?嗯?怪我怪我。”方主任轻拍额头,“当初那张卡给得太急,没有给你详细介绍权限……” 陈经理额头见汗,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借用人家会员卡被冻结账户的家伙,会持有那张卡,那张卡在君健可是享受一级会员待遇。 “怎么回事,陈经理,弄这俩人高马大的,看犯人呢?” 方主任何等历练,立时就瞧出气氛不对。 陈经理连连冲许舒鞠躬致歉,“我们实在不知您是……” 方主任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冷着脸让他马上离开。 陈经理仓皇退走,方主任道:“老曹是越来越懒了,君健这两年也在走下坡路,海西的星耀连锁俱乐部这两年正加大在大周的布局力度。东都那边,星耀已经扎下了根,春申这边,老曹再这么不管不顾,星耀可就真扎进来了。” 许舒心里挂着厉俊海的事,寒暄几句,便待离开。 方主任拉着他道:“还记得上次我提的慈善总会吗?今天慈总有个小型慈善拍卖会,慈总的罗副会长和两个理事都在,你正好来了,过去见见。” 许舒记得这事儿,按方主任的说法,慈总是春申商界的顶级圈层,势力强大。 如果有可能,他很乐意加入其中。 “我这一身清凉打扮,要不要先换换装。” 许舒一身清凉装。 方主任道:“哪那么麻烦?那个层次,不敬衣冠。” 五分钟后,许舒和方主任上到二楼,大面积的落地玻璃窗,视野开阔。 方主任将许舒引到视野最好且最安静的贵宾区,已有六位中老年男士在座了,正观赏着一楼靶场上进行着的一场射击比赛。 来前,许舒觉得自己穿的随意,到这一看,仿佛到了广东。 几位气势不凡的大人物,一个赛一个的衣衫简朴。 居中而坐的秃顶老头最夸张,穿一件短裤汗衫,踩着一双人字拖,手里拿个蒲扇,不停地扇呼着。 双方见礼罢,方主任便开始向众人引荐许舒。 “许叔?小友好名字啊,开口就占人三分便宜,不过遇上老夫,你可就稍逊风骚了,老夫大号罗大业,哈哈……” 说话的是人字拖老头。 许舒暗暗吃惊,方主任说的罗副会长,应该就是此人。 “小友面生得紧,家里是作何营生的?长辈是谁?说不定我能认识。” 一个长袍中年乐呵呵问道。 方主任道?“这位是报业巨子,覃江覃先生,许老弟以后有这方面的业务,可以直接找覃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