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打劫 马车一摇一晃的,顾君若掀起眼眸扫了一眼对面的韩牧,见他眼皮往下耷拉已经快要睡着了。 韩牧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唰的一下睁开了眼睛瞪着她看,身子还不由的坐直了,结果才坐直,他就牵动了屁股上的伤,忍不住嘶的一声,伸手往后一扶。 顾君若的目光就随着他的手落在了他的腰上。 韩牧对上她的目光,克制的把手收回来,瞪了她一眼,“看什么看?” 顾君若似笑非笑,“看你的腰还好吗?夫君,你这板子挨了有十天吧,还没好?” “早好了,”韩牧努力的想要坐直,让自己显得更威武些,“我这是坐久了腰疼。” “那夫君的腰可真不好。” 韩牧脸都黑了,说男人腰不好,这是最大的羞辱了,他沉下脸,不高兴的看着顾君若道:“我的腰好不好,等洞房那天娘子就知道了。” 顾君若小声的哼了一下,扭过去不看他,不过还是嘀咕了一句,“能不能洞房都不一定呢……” 韩牧觉得这个羞辱更大了,正要和她理论,车厢突然一震,然后停了下来,俩人因为惯性齐齐往前一扑。 韩牧眼疾手快的接住顾君若,但没稳住自己的身体,带着她往前一扑,右手垫在她的后脑勺在车壁上一磕,整个人压在了顾君若身上。 顾君若脸色微红,马车才停下她就伸手把人推开,撑着身子坐起来,见他脸色微白的甩着手,便问道:“你没事吧?” 韩牧好面子,故作坚强,“没事,爷我像是有事的人吗?” 顾君若就拉过他的手看,只见手背被磕破了皮,正在往外渗血,而且还是一大片,半个手背都是红色的了。 她脸色一变,忙拿出手帕要给他包扎,车外已经乱起来,俩人听到外面小北喝问,“你们不要命了,车也不看就往路上冲……” 然后听到有人磕磕巴巴的喊,“打打打,打劫!” 顾君若动作一顿,抬起头来看向韩牧,韩牧也看向她,俩人一起上前唰的一下掀开了帘子。 他们的小厮和丫鬟坐在车辕上,此时也正一脸惊异的看着挡在车前的五六,哦,不,算上树底下坐着的两个人一起,那是七八个人。 顾君若的目光从他们瘦黄的脸转到他们身上穿的衣裳,衣服破破烂烂的,看着不像是劫匪,倒像是乞丐。 再看他们手上拿的武器,有菜刀,有锄头,还有木棍。 顾君若不由去看韩牧,“我们已经进义县的范围了,说起来这是你的子民,管管?” 韩牧看他们挫成这样还出来打劫,拒绝承认他们是他的子民,“我还没上任呢,不算。” “你们嘀嘀咕咕什么呢,赶紧下车来,把你们带的粮食和钱都交出来,”为首的一个挥舞着手中的菜刀喝骂道:“敢不听话,我砍死你们。” 顾君若脸色一沉,问道:“你们杀死过人?” “杀人?那都是小意思,我们还吃过人肉呢,”对方瘦黄的脸上满是戾气,眼神凶恶的盯着他们,目光在顾君若脸上转了又转,突然猥琐的笑起来,看着她意味深长的道:“没有粮食和钱也没什么,看你这娘子长得还可以,到时候卖到花楼里去,多少能填几天肚子。” 目光转到韩牧俊美的脸上,更加惊艳,正要说话,韩牧已经在他看向顾君若时脸色一变,再听他口出恶言,便伸手拽住顾君若往车里一推,他则从车上飞跃而下,一脚将人踢飞…… 对方只觉得眼前一花便被人踢飞了,他不由捂着肚子吐出一口血来,目光一缩,震惊的抬头看向韩牧,“你……” 韩牧一脚踩在他拿刀的手上,脸色阴沉,“我夫人也是你能调戏的?” 他踩着对方的手碾了碾,直到对方痛呼的松开了菜刀,他才一脚踢开刀子,冷目看向其他劫匪。 对方抱着手掌哀嚎,见手下就在一旁看着,还倒退了一步,不由大喝,“还愣着干什么,不想饿死就上啊——” 其他人一听,怯弱的目光一厉,周身气质一变,立即紧握手中的武器哇哇大叫的朝韩牧冲去。 韩牧乃武将世家出身,哪怕自己是个纨绔,那也是从小弓马刀剑练着,自然是不怕的,他伸脚踢掉一个人手中的锄头,旋身转到他们中间,一一卸下他们手中的武器,因为动作太大,牵动了屁股上的伤,让他脸上冷峻的表情破了一瞬,然后就更加快速的动作起来,三两下就把人打倒,一个叠着一个的扔到了地上。 他生气了,一定要速战速决! 顾君若被推进车里,但她还是担心,韩牧刚受过杖刑,刚才又磕坏了手背……她忙扯开头上的帘子,转身又探出头去。 正好看见韩牧将最后一个人一脚踢在了人堆里,正好和前面的人叠在了一起,她正要松一口气,余光看见先前那人已经摸到了菜刀,不知何时站在了韩牧的身后,举着菜刀就朝他砍去…… 顾君若脸色一变,不由失声叫道:“韩牧小心——” 韩牧头也不回,脚步一转便朝旁边避去,转了一圈回身直接掐住他的手腕,一扭就下了菜刀,他一手拿着菜刀,一手啪啪的往他头上打了几巴掌,教训道:“叫你背后偷袭,叫你当劫匪,不知道背后偷袭卑鄙,当劫匪……” 韩牧咬牙切齿道:“当劫匪丢我的脸吗?” 对方脑子被打了好几下,加上饿着,等韩牧停下时他便眼冒金星的看着韩牧,身子晃了两下后砰的一下往后砸在了地上。 韩牧吓得往后一跳,扭头对上顾君若默默看着他的目光,他立即辩解道:“不是我打的,我用的力气不大。” 顾君若收回了目光,从车辕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被韩牧全都打倒的劫匪,道:“先把人绑起来吧。” 就算他们看着没有反抗的力量了,那也不能疏忽。 小北这才跳下车,摸了一条绳子出来把人都给绑起来,最后他看向不远处树下坐着的一老一小,扭头问韩牧,“郎君,那两个抓吗?” 韩牧扭头看去,只见树下坐着一个老人和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男孩,两个人都瘦,脸上没有多少肉,显得眼睛特别的大,俩人此时正一脸惊慌的看着他们,老人爬起来想要把孩子拖走,结果太饿了,手上没力气,拽了两下也没拽动孩子。 见韩牧冲他们走来,他连忙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郎君饶命,郎君饶命啊,我们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韩牧!”顾君若叫住他,见他回过头来便朝他摇了摇头。 第2章 问话 韩牧皱眉,觉得她妇人之仁,“他们可是劫匪。” 顾君若:“你见过连一个孩子都拖不起来的劫匪吗?还是见过一个连跑都做不到的七八岁劫匪?” 韩牧噎了一下,“小爷我没见过劫匪,这是第一次见!怎么,娘子经常见吗?” “我虽然也是第一次见,但我会用脑子想,”顾君若抬起下巴道:“把他们带过来问话吧,有老人和孩子在,他们嘴巴也能软一点儿。” 韩牧抬头看了一下天色,“县城不知道还有多远呢,在这儿耽误太阳落山前我们肯定到不了,你要露宿野外?” 他道:“要我看,不如直接捆了拖回县城,关进牢里慢慢问,反正都是劫匪,最后总要坐牢的。” “你是新县令,初来乍到的,也不知道义县是什么情况,把人拖回去,你两眼一抹黑,能不能轮到你问话都是问题,”顾君若道:“不如就在这儿问,这些人一看就是当地人,对义县的情况就算不十分了解,也能说得出二三分。我们这边有了准备,到了地方才不会被人糊弄。” 韩牧虽然一脸的不服气,但还是对树底下的俩人抬了抬下巴,命令道:“过来,小爷问你们几句话,回答得好,我就放过你们。” 老人虽然怀疑他们的诚意,但他们现在也没有选择的权力,于是起身扶了一把孩子,想要带他过去,结果孩子早就饿得快要晕过去了,这会儿手脚发软,根本没力气站起来。 韩牧看得微微皱眉,上前去看。 顾君若也连忙跟上。 韩牧伸手摸了一下孩子,孩子白眼一翻,直接就晕了。 韩牧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立即和顾君若澄清,“我没用力,我就轻轻的碰了他一下。” 顾君若去摸他的手和脉,“是饿的,小婵,拿我们的水囊来,还有我们的干粮,快!” 顾君若的丫头小婵脆生生的应了一声,转身从车上扒拉下一个水囊和一个包裹就跑过来。 顾君若接过水囊,先小心翼翼的给孩子喂了一口,然后扯开包袱拿出一个碗来,往里倒了半碗水,和韩牧道:“把馒头撕开泡一泡。” 老人看见包袱里用纸包着的大白馒头,眼都绿了,他忙道:“不用撕,不用撕。” 他摇了摇孩子,“三宝,三宝快醒醒,咱有吃的了,咱有吃的了。” 韩牧已经伸手拿了一个馒头撕开,撕成一片片的泡在温水里,嘟囔道:“都饿晕了,能叫醒才怪。” 泡软的馒头给孩子喂下,他还有意识,应该是闻到了食物的清香,对于塞进嘴里的东西下意识的吞咽起来…… 看见他能吃东西,顾君若松了一口气,发现旁边的韩牧也跟着放松下来,她便抬头看了他一眼。 韩牧还在撕馒头,见她看过来,脸上的担忧就变成了凶巴巴的,“看什么,还不快喂,不然今晚真的要露宿野外了。” 最后他们还是露宿野外了。 他们只有一辆车,两匹马,这些劫匪老的老,幼的幼,剩下六个虽是青壮,但面黄肌瘦不说还被韩牧给打伤了,根本走不快。 眼见着不能天黑之前进城,韩牧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就地扎营露宿。 小北把六个壮年劫匪拉到两棵树下把人绑起来,一棵树围坐着三个劫匪,用一条绳子绕着绑起来。 两棵树下的六个劫匪醒过来后就大眼瞪小眼,惶恐起来。 韩牧拿着一个白馒头走过来,大家的目光一下定在他的手上,怎么也挪不开了。 韩牧抛了抛手中的大白馒头,问道:“怎么,想吃啊?” 他嘿嘿一笑,然后面色一冷,直接变脸,“不给!” 六个劫匪:…… 顾君若蹲在小孩面前看他吃东西,扭头看了韩牧一眼,微微摇头,回头目光温和的看着小孩儿,“你饿得太久了,不好一下吃太多东西,先等一等再吃。” 小孩儿不敢有要求,怯生生的看了旁边的老人一眼,点头。 顾君若笑着把剩下的半个馒头递给老人,见他接过后就塞进嘴里,忙给他也倒了一碗水,温声道:“您慢一些。” 见老人吃东西,顾君若就问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儿小声回道:“我叫三宝。” 顾君若看了旁边老人一眼,问道:“这是你祖父?” 小孩儿点头,小声道:“是我爷爷。” 顾君若:“那六人里谁是你爹?” 小孩儿伸手指了一个,顾君若看去,是一个先前拿着锄头攻击韩牧的人,瘦长脸,此时正不断的在韩牧手上的馒头和他们这边看。 顾君若目光一转,看到他边上的青年也时不时的看向这边,就指了他问小孩儿,“那他是谁?” 小孩儿:“是我二叔。” 这还是家族作案? 顾君若问道:“那剩下的四人你都认识吗?” 小孩儿摇头,又点了点头,然后指着另一棵树上被绑着的青年道:“那是堂伯,那是柱子叔。” 顾君若一一记在心中,指着那个为首的青年和他旁边的人问:“那两个呢?” 小孩儿摇头,“不认识。” 他想了想后道:“爹爹的朋友。” “不是,不是,”一旁终于把馒头咽下去,又喝了两口水的老人闻言忙道:“那不是大光的朋友,那个叫陈璜,是从外面逃难到我们村里的,可凶了,他拿着刀威胁我儿子们,让他们跟着他一块儿打劫,不然就要把我们杀了吃肉……” 老人抹着眼泪道:“娘子,我们都是被逼无奈的,不是故意要打劫你们的,还请娘子大人大量放过我们吧。” 对他的话,顾君若只信三分,不过她没表露出来,而是一脸同情的看着他,问道:“这地界竟然困难到要吃人肉了吗?你们家中都没粮食了?” 这可说到了老人心中的痛处,这没什么不能说的,而且说得可怜些也能得一些同情,所以他竹筒倒豆子一般,有什么说什么,“闹灾呢,早没有粮食了。” “朝廷不赈灾吗?” “县令带人去堵坝口,死了,县衙放了一次粮,说粮食全放给我们了,没了。” 顾君若问:“粮铺也没粮吗?没有粮商运粮食进来?” “哎哟,那粮铺里的粮食是谁都能买得起的吗,现在粮价都涨到一百八十文一斗了。” 顾君若瞪大眼:“这么高?” 韩牧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一脸疑惑,“很高吗?” 第3章 粮价 顾君若回头看了韩牧一眼,“我们出发前,京城粮铺里一般的米是十四文一斗,这还是因为是四月,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平常要更便宜一些,大概十二文一斗。” 老人:“这位娘子说得对,我们这里的米之前只需十文,要更便宜。” 沔州地处周齐陈三国边界,紧邻江陵,这里水网密布,水田多且地肥,在天下没有一分为三个国家之前,这里也是鱼米之乡。 哪怕现在这块土地上时不时的发生冲突,这里的稻米依旧比外面便宜一些。 韩牧算了算之间的差价,蹙眉,有些生气:“这是遇到了奸商?” 顾君若:“你先问清楚,也不一定就是奸商,而且粮商这么多,你知道谁奸谁忠?” 韩牧:“都是一个锅里搅饭吃的,我不信谁就逃得过,都是奸商!” 他扭头问老汉,“县衙里真的没粮食了?” 老汉哪里知道有没有,不过,“县衙里的衙役们也饿得不轻呢,应该是真没有了。” 韩牧头疼起来,远远的蹲在地上,敲着树枝道:“完蛋了,我们身上也没多少钱,进了县城,一群嗷嗷待哺的百姓,我拿什么来养他们?” 顾君若走到他身边,闻言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会想着回京呢?” 韩牧:“我倒是想回,但我回得去吗?” 他道:“而且临阵脱逃非我韩家人所为,我既然当了他们的县令……” 他顿了顿后道:“最起码在下任县令到前,我不能丢下他们离开。” 顾君若才升起的赞赏瞬间消了一半,“下任县令到前?” “对啊,”韩牧理所当然的道:“你看看义县都成什么样了,百姓都打家劫舍了,你觉得我能当好他们的县令吗?” 不等顾君若说话,韩牧直接回答道:“那当然是不能的。” 顾君若噎住。 “哪怕罚我去屯兵呢,也比给人当县令的强,我就不是治理地方的材料,”韩牧道:“等进了县城我就上书,让朝廷另外派一个县令过来,我还是别祸祸他们了。” 顾君若慢悠悠的道:“你是犯错才来的义县,你觉得陛下会答应,江家会答应?” “可我做不好一个县令啊。”韩牧很有自知之明。 “他们要的就是你做不好,”顾君若道:“你做不好了,他们才有借口处理你。” “因为江怀的那条腿,你已经被从京城罚到义县,再做不好,别说屯兵,只怕连官身也没有了。” 韩牧道:“没有就没有,我还不想当官呢。” 顾君若:“还会连累公爹和大哥,这也不要紧吗?” 韩牧皱眉,“江怀的一条腿这么金贵?不就是骨折吗,只怕过不了两月就能活蹦乱跳了。” 顾君若淡然的道:“谁的孩子谁心疼,显然永平侯很心疼他这儿子。” 韩牧气得原地转圈圈,最后在顾君若面前站定,指着她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做好义县县令,”顾君若抬起头来认真的看着他道:“立功,光明正大的回京去,这样不仅打了他们的脸,也给我们韩家长脸。” 韩牧奇异的看了她一眼,“你高热了吧?你看我像是能做好一县县令的人吗?” 他自我认识很清楚,“本来呢,义县要是一般的县城,偏僻点儿就偏僻点儿,我按部就班,循例而为倒也能做好一个县令,但现在这里连粮食都没有,我们出来时带的钱也不多,我当县令,别说养活这么多百姓,我连自己都养不活。” 顾君若,“我帮你。” 韩牧惊讶的看着她。 顾君若沉静的看着他,“怎么,不信我?” “倒也不是,京城第一才女,好歹也是有些才华的,但杀鸡焉用牛刀?”韩牧其实一直想和她认真的谈一谈,只是没机会,今日既然话赶话说到这儿了,他干脆开诚布公的问,“你还真打算嫁给我,一辈子与我在一起?” 顾君若,“不是你家上门提亲求娶我的吗?” 韩牧脸色薄红,有些扭捏道:“是,但当时我也没想到你能答应啊,我以为……”你是看不起我的。 而且他还是和江怀前后脚去提亲的,那江怀素有才子之名,他以为顾君若怎么也会选择江怀,而不是他。 顾君若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移话题道:“所以你要不要光明正大的回京城去?” 她道:“管理好义县,在仕途上有所作为,升迁回京是最好的方法,当然,你想临阵脱逃,上书言明自己的无能之举也可以,只是这样一来,我们韩家的面子以后就要被人踩在地上了,公爹和大哥以后出门见同僚都要没脸。” “行行行,你别激我了,”韩牧蹲在地上思考了好一会儿,抬头望她,“你真有本事将义县管好?” 他道:“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我们可以缓缓进城,这就写信回京,让陛下另外再派一个县令来,然后我任打任罚。” 韩牧琢磨了一下后道:“其实这样不是更好吗,打罚都是我一个人的事,你可以回京去继续做自己的千金大小姐……” “你受打罚就无所谓吗?”见韩牧惊讶的看着她,顾君若一顿,面色又冷了下来,一脸沉静的道:“夫妻一体,现在外人眼里,我们就是夫妻,你若受辱,那就是我受辱。” 她道:“我虽然也没有管理县务的经验,但祖父在世时,我常给他念公文,看过他处理各地上来的折子,勉强还懂些。而且谁又是天生就会的?到了县衙,重头开始学就是了。” 韩牧定定的看着她,半晌,他捏了捏拳头道:“好,我们干了!” 他扭头看了一眼树底下又依偎在一起的祖孙俩,皱眉,“那现在怎么办?把他们也关到牢里去?” 顾君若道:“现在先去和他们探一探义县的事,别让他们知道你是县令,我们心中有数后才好定下面该做的事。” 韩牧嘀咕,“还有什么可问的?不就是没粮食,没钱,百姓们饿肚子吗?再问还能问出话来?” 顾君若看了他一眼,转身就朝老人走去,她摸出了一个馒头,一分为二,给他们祖孙两个一人半个,蹲在边上和他说话,“之前忙乱,倒忘了问了,老丈尊姓大名?” 第4章 不当人子 “不敢当,不敢当,”老人捏紧了手中的半个馒头,躬身答道:“小老儿姓孙,年纪大了,大家都叫我老孙头。” 顾君若看了狗蛋一眼,问道:“只有这一个孙子?” 一旁的三宝接过馒头就往嘴里塞,认真的吃起来,但他还是听到了顾君若的话,嚼着馒头含糊的道:“我还有哥哥和姐姐,不过他们都死了。” 走上前来的韩牧闻言一顿,默默地蹲在了一旁。 老孙头抹着眼泪道:“年景不好啊。” 然后韩牧就蹲在一旁听顾君若和他说起村庄,说起年景来,知道了他一家都住在孙家庄,一整个村庄九成是姓孙的,剩下的一成不是姓何就是姓张,都是前面几十年逃难过来落户的。 他们村一共有六十八户,算是大村,这一次水患来得又急又大,房屋一下就被冲垮了,当下就被水冲走了不少人。 村子里剩下的人在洪水退去后回村整理东西,发现粮食不是被冲走,就是泡得发芽了。 农田被冲毁,这一年都要没收成了,大家没办法,只是往县城里逃命,或者直接离开义县,往北去求生。 和孙家庄一样情况的村庄不少,这会儿留在村里的人十户都没有一户。 孙家庄里就只留了他们这三户,偏先前死的死,逃的逃,三户人口也不多。 陈璜豪横,带着那个叫田丰的闯进村里来,先是把他们仅剩下的一点东西都抢了吃光,然后就拿刀逼着他们一起出来抢劫。 其实也不用他狠逼,老孙头他们三家都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不出来抢别人,自己也要饿死了。 所以他们算得上半推半就的跟着陈璜一起出来。 顾君若还问了县城里的情况,还有水灾过后县衙的处置措施。 于是他们知道了县城里比较有钱的两户人家,岳家和曾家,一直在赈济灾民。 韩牧就问,“既然开了粥棚,那你们怎么不去吃,反而来路上抢人?” 老孙头道:“去了,怎么没去?只是在县城里等着吃粥的人太多了,那粥水有限,我们排了三天都没轮上,抢也抢不过,打又没力气,最后只能走了。” 他道:“继续留在县城里怕是要饿死,出来,就是找不到粮食,啃些树皮和泥土,好歹能多活几天。” 韩牧:“是抢吧?” 老孙头羞愧的低下头去。 顾君若瞥了韩牧一眼,和老孙头道:“今晚先如此吧,明日你们随我们回县城,怎么判,自有律法来定。” 老孙头忙问,“坐牢有饭吃吗?” 要是有,他们不介意坐牢的。 韩牧:“……你们是罪人,知道什么是罪人吗?你不想着将功赎罪,竟想着吃我的白饭……” 老孙头一头雾水,他怎么就吃这位郎君的白饭了? 顾君若伸手把他拉走,“行了,他们这会儿饿着肚子,你与他们说这些有什么用?” “怎么没用?虽说我不喜读书,但我也知道,县令的职责之一便是教化治下百姓,我刚就在履行县令的职责,在教化他。”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他们现在无衣无食,你的教化于他们来说还没有一粒米来得贵重,此时拿礼来教化他们,不仅达不到目的,还显得礼节和律法轻贱,”顾君若道:“不如什么都不说,待解决了他们之困,到时候再教化。” 韩牧摸了摸下巴,“解决他们的困境不难啊,虽说我现在钱不是很多,但养几个人还是能做到的。” 顾君若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韩牧就扭头看了一眼那些劫匪,冷哼了一声。 虽然他们是很可怜,但也不能抹掉他们曾拿着武器打劫人的事实,而且今天被打劫的要不是他们,而是别人,以陈璜表现出来的凶恶,被劫之人的下场不会很好。 所以韩牧还是决定把他们关到大牢里去,只放过了老孙头和三宝。 第二天一早,他们将所有人拉上启程。 六个劫匪,一个不剩的被捆着手栓在车后,见他们脸色苍白,嘴唇泛白,韩牧到底还是给了他们一人一个馒头,让他们吃完了才走。 孙大光四个捧着咬到最后的一点馒头,眼泪哗哗的流,他们觉得要是牢里有馒头吃,哪怕是下一刻要被砍头,他们也甘愿了。 只有陈璜一边咬着馒头,一边凶狠的盯着韩牧看,恶意的目光时不时的扫过顾君若。 韩牧回头看过去,陈璜一触及他的目光就低头垂下眼眸,避开了他的目光。 韩牧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拉过顾君若,“走,上车。” 他们夜宿的树林距离县城不是很远了,车后拉着人,也才一个时辰不到就到了。 小北停下马车,“二郎,我们到了。” 他一脸震惊的抬头看这破破烂烂的城门,由衷的感叹道:“可真破啊。” “有多破?”韩牧刷的一下掀开帘子探头出来看,待看到土黄色的城墙上坑坑洼洼,甚至还长了不少青苔和野草,再一看城门,连个把守的人没有,进出的人也没有,只有门洞里躺着三四个衣衫褴褛的人。 韩牧:…… 他抖了抖嘴角,“这这这就是我上任的地方?” 顾君若也伸出脑袋来看,同样震惊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就接受了现实,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百姓都饿得出去打劫了,这样的情况也早有预料。” 韩牧:“江家欺人太甚!” 他愤愤道:“报复我就报复我,拿一县百姓的生死来报复我,简直,简直……” 韩牧词汇量有点儿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骂词。 顾君若友情提供,“枉为人臣,枉为人子?” “对!枉为人臣!”韩牧顿了顿,扭头看她,“枉为人子怎么说?” 顾君若平淡脸:“不当人子的另一说法。” 她把脑袋缩回去,整理了一下衣袍,“当官不为民,而为私仇不闻百姓死活,这还是人子吗?” “不是,你骂得好!” 顾君若纠正道:“不,是你骂。” “我骂就我骂,我怕他们啊,”韩牧看着地上躺着的人心痛,感觉到肩膀上的担子无比的沉重,他叹气道:“走吧,进城吧。” 希望县衙的情况能好点儿。 坐在车辕上的老孙头抱着三宝瑟瑟发抖,他这会儿也听明白了,这一位抓了他们,又救了他们的贵人,似乎是新来的县太爷。 第5章 义县 马车进入城门,韩牧和顾君若一左一右的从车窗往外看,整个义县县城只给他们一个感觉。 死寂! 道路两边隔一段便躺着三五个人,看见马车进来,有的坐起来眼冒绿光的看着,还有的则是一脸麻木的盯着车看。 两旁的商铺别说开门,连人声都听不见,似乎整座城都只有街上躺着的这些人而已。 韩牧越看心越沉,待到了县衙门口,看到坐在县衙门边的瘦弱衙役,他终于忍不住又骂了一句,“他奶奶的江家,下次别让我看到江怀,不然我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下车前,韩牧看向顾君若,再次问道:“你果真能治好义县?要是不行,我们趁早上书,请陛下再派一个能臣来,义县这样,拖得越久,死的人越多。” 顾君若:“义县已经如此,更坏也不是你的责任,但若是做好了,那你就是力挽狂澜,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功绩,你不心动吗?” 韩牧脸色一沉,“拿这全县百姓的性命来做赌吗?顾君若,你太看得起我了。” 顾君若却微微一笑道:“不,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她的目光越过他看向车外的县衙大门,虽冷淡却坚定的道:“放心吧,若是连你都治不好义县,那再来的县令也治不好,于这里的百姓而言,你是最好的选择。” 说罢,越过他下车。 韩牧呆了呆,忍不住嘀咕道:“我怎么不知道我这么厉害?我不就是个纨绔吗?” 衙役看到有车在县衙门口停住,便懒洋洋的往下看了一眼,看到他们身后拉了一串的人,车上还撂着一些锄头、木棍之类的。 只一眼他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一定是饿狠的灾民出去打劫,结果遇到了硬茬,这是报官来了。 心中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也就懒得起身,冲他们挥了挥手,有气无力的道:“去去去,县令不在,诸事不理,有事以后再来。” 韩牧的脚步就一顿,感觉脚又痒了,“县令不在,县衙就不理事了?你们县尉和主簿呢?” 衙役瞥了他一眼道:“告假了。” 韩牧:“县城都成这样了,他们还请假?” 顾君若已经从小婵手中接过一个包袱,直接问衙役:“现在县衙里是谁主事?” 衙役往后一靠,摊开脚无赖的道:“没有!都说了让你们走,县衙暂时不理事,你们听不懂人话是吗?” 韩牧见他对顾君若这样无礼,脸上一怒,也见不得他这样懒散,上前就要踢他起来回话,顾君若一手拉住他,一手冲衙役扬了扬手中的包袱,沉静的道:“这是新上任的县令,既然这县衙里没有主事的人,那就让人去把主簿和县尉都请回来。” 衙役一愣,看了一眼顾君若手中的包袱,虽然包袱没打开,但他也不觉得有人敢冒充县令,他忙爬起来,弓着腰道歉,“小的该死,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县太爷来了,您几位里面请,小的这就让人去请主簿和县尉。” 衙役弓着腰请他们入内。 韩牧便往县衙里去,路过他时哼了一声。 顾君若拿着小包袱走在他的身侧,身后的小北和小婵跟上,路过衙役时都跟着韩牧一起哼哼两声。 县衙的大堂虽然也简陋,好在还干净宽敞,也没破破烂烂的,韩牧的心情勉强好了一点儿。 他撩开袍子坐在正座上,盯着跟进来的衙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衙役心中忐忑,“小的丁四。” 韩牧惊异,“这县衙里是不是还有甲一乙二丙三?” “啊?”丁四一脸迷茫,忙道:“回大人,没有这三人,您是要找这三人吗?小的这就去把画师找来,立即让他张贴寻人。” 小北和小婵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韩牧:…… 顾君若揉了揉额头,问衙役,“这县衙里现在有多少衙役在当差?” 丁四迟疑的道:“大约七八九十个吧……” 顾君若也不深究,直接道:“让人把外面拴着的六人关起来,小北,你与他们同去,将陈璜和田丰分别关押,不许他们接触到孙大光四个。” 小北看了一眼韩牧,得到他的点头后才躬身退出去。 衙役连忙跟上。 沉寂许久的县衙总算有了点儿人气,躺在屋里节省力气的衙役们都被叫了出来。 知道新县令来了,衙役们全都精神一振,甭管有事没事,都要从大堂前路过,然后探头往里看一眼。 待看到高坐在上面的美俊郎君,一时呆住。 跟在后面走的衙役一时也看呆了,收不住脚,直接撞在前面停住的人身上,俩人左脚绊右脚,直接扑腾一声人叠人摔在了地上。 他们虽然读书少,但见的人多啊,像新县令如此俊俏的人,真是从未见过的。 韩牧:…… 他对这种目光早习以为常,这两年随着他的纨绔名声远扬,已经很少有人这样看呆他了。 正打量县衙大堂的顾君若扭头去看面无异色的韩牧,不由一笑。 韩牧的确长得很好看,她一开始注意他,不就是因为他好看吗? 第一次见他还是在长公主的赏花宴上,十五六岁的少年拎着一个酒坛子靠坐在假山上。 那一刻,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才真正有了画面。 而时隔三年多,少年长得越开,也更加皎洁如玉树,姿容更胜从前,他不开口说话的话。 韩牧吹了吹桌上的土,一脸嫌弃的把按着桌子的手收回,嘀咕道:“这也太脏了……” 顾君若把目光移开,果然,他的美色只能在沉默时观赏。 “主簿和县尉不知何时过来,我们先去后院看看吧。” 韩牧早坐不住了,一听立即起身,招呼小北和小婵,“走走走,我们往后院看看。” 天下的县衙布局都差不多,韩牧熟门熟路的摸到连通后院的小门那里,见门上有把锁,想着他们住进去后这锁也要换掉,不然女眷住着不安全,于是伸手扯住锁用力一扯就把锁给扯开了。 正打算让小北去寻钥匙的顾君若:…… 她默默地咽下到嘴边的话,看着韩牧推开门,便跟在他身后一起进去。 第6章 主簿 天下的县衙布局都差不多,自然,后院的布局也大差不差,一进门,韩牧就直奔主院,推开门进去看,冲小北一招手,“去把我们的行李取来。” 小北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去。 “等等,”顾君若立即叫住他,看向小婵,“你去取我们的行李。” 她和韩牧道:“正房我住。” 韩牧瞪眼,“凭什么?” “后院是女子的主场,以后我要在此见各家夫人,你要她们看见我住偏房吗?” 韩牧张了张嘴,半天憋出一句道:“那也不能看见我住偏房吧?” 这话一出,韩牧底气壮了一点儿,抬高了下巴道:“我是县令,我住偏房算怎么回事?小北,去取我们的行李!” 小北高兴的应了一声“哎”,转身就往外面跑。 “哎,你,”小婵看了眼顾君若,拔腿也追上去。 顾君若目光和韩牧对上,电光火石间,她推开他就往里去,率先坐在了床上,“别的我都可以暂且让你,就是正房不行!” “巧了,我也是!”韩牧也坐到了床上,大马金刀的占了一大半的位置。 这可事关他的面子,他可不想在县城里被人指指点点。 俩人互不相让,小北和小婵仆随主便,便一起把行李给搬到正房来。 顾君若试图对他进行威逼利诱,“你还想不想管好县城了?” 韩牧:“你少威胁人,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怠工,那也是害自己。” 顾君若气鼓鼓的看着他。 韩牧第一次见她如此情状,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她鼓起来的脸颊。 顾君若一愣,气便泄了。 韩牧触及她的目光,倏忽收回手指,捏在了手心里,那种柔软回弹的感觉残留在指尖,似乎跟着一起按进了心里。 他有些不自在的移开目光,“我们才到义县,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不管是你去住偏房,还是我去住都不好,传出去,外人只当我们夫妻不和,或是你不受尊重,或是我夫纲不振。” “不管是哪种传言,对我们都没好处,所以……”他目光游移道:“咳咳,这床就让给你吧,我睡榻上。” 顾君若稀奇的看他,“你怎么突然这么通情达理了?” 韩牧忽的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那你去睡榻上,我来睡床。” 顾君若就扭头和小婵道:“把我们的行李拿进来。” 小婵高兴的应了一声是,抱着行李就上前。 韩牧在屋子里转了转,便也指使小北把他的行李拿出来,俩人瞬间将一间房一分为二,泾渭分明的划分好自己的区域。 顾君若推开窗,将垂下来的竹席卷上去,正好可以看到外面园子的景色。 韩牧优哉游哉的晃过来,探头从她身后往窗外看,“这有什么好看的?” 顾君若道:“这里的景色和京城大不一样。” “是吗?”韩牧对这个没有太大的感觉,他左看看,右看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草和树木不都是绿色的,花不都是五颜六色的吗? 顾君若靠在窗边看窗外的景色,“看得出来,上一任县令夫人很用心的打理后院,种植的花草树木皆是江陵一带常见的,并不奢靡,却很雅致。你知道你的上任是什么样的人吗?” 韩牧:“老孙头不是说了吗,他是个好县令,因为去抢修堤坝被水冲走了。” 顾君若道:“路县令是元德三年的进士,义县是他第二个任职的地方,第一个则是富庶的江陵,在任两年后因为不敬上司,醉酒闹事被贬到更加贫困的义县。” “今年是他在义县的第四年,之前三年,除了第一年的考核是中等外,之后两年他的吏部考核都是上等,也就是优,照此发展,他今年就算不升迁,也会被换到更富庶的县去。” 顾君若道:“我想,他在县衙和整个义县里应该是很受欢迎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你想要收服县衙的人为己所用,只怕不容易。” 韩牧:“我们……为什么要突然谈起这个?” 顾君若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窗外,“因为我们等的人到了。” 韩牧的目光就从她的脸上移到远处,正好看见丁四领着一个人朝着这边走来。 顾君若关上窗户,“走吧,我们去迎一迎。” 韩牧嘟囔道:“我一个县太爷还需要去迎人?”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跟上了顾君若,而且快走两步,挤到了她前面走着。 顾君若觉得他很是幼稚,瞥了他一眼后加快脚步,和他同时到达门口,俩人同时抬脚跨出门槛。 顾君若得意的瞥了他一眼,趁着他愣神的功夫先他一步跨出门槛。 丁四正好领着人进院,来人一抬头看到站在台阶上的韩牧和顾君若,脸上凝重的表情立即收起,一脸和善的笑道:“这就是新县令吧,下官义县主簿赵源,实不知县令今日到达,有失远迎,下官之过。” 顾君若看向韩牧,韩牧也瞥了顾君若一眼,和赵源道:“赵主簿客气了,我来得突然,你们接不到是正常的,不过本县有些好奇,今日并不是休沐日,怎么县衙里人这么少?” 赵源没想到韩牧如此直接了当,会立时发难,他顿了一下才道:“县令不知,我们县衙已有两月没发俸禄,库房里一粒米也没有了,没有吃的,为了节省力气,便只能轮班。” 韩牧瞪大了双眼,“你是说县衙库房是空的?” 赵源一脸沉重的点头,“路县令开仓放粮后库房就没多少东西了,后来堤坝决堤,洪水把剩下的东西也冲走了,所以……” 赵源红着眼睛哭诉,“县令,我们义县难啊。” 韩牧盯着他这张脸,忍不住想要嘲讽,骗谁呢,要是县衙的粮库都能被洪水冲走,那只能说明前任县令无能,而且…… 看这干干净净的县衙后院,像是被洪水冲过的样子吗? 顾君若碰了碰他的手,抬头和赵源道:“这段时间辛苦赵主簿了,我家郎君初来乍到,对义县的情况并不熟悉,之后还要多劳累赵主簿。” 赵源忙道:“这都是下官的分内之举,县令和夫人之后但有事情,只管吩咐,下官一定尽力而为。” 顾君若笑着应了一声好,还扯了扯韩牧的袖子,韩牧便朝他露出一个假笑,“好。” 第7章 升堂 县衙库房里一粒米都没了,更不要说后院了。 最后除了他们车上带来的米面和剩余干粮外,他们竟然也和义县的百姓一样陷入了粮荒。 韩牧坐在桌前看小北翻出来的一小袋米,“这够我们吃几天?” 小北:“要是只算我们四个,最多三天,要是算上赵主簿才送来的三个帮工,那就是一天半。” 韩牧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扭头去看顾君若。 顾君若便拿出钱袋子,把里面的银子都倒出来交给小北,“一会儿你就去县城里逛逛,看能不能买些粮食回来,小婵,你再清点一下家里需要添置的东西,一并让小北买回来。” “是。” 小北和小婵都忙去了,顾君若和韩牧坐在桌旁大眼瞪小眼。 顾君若,“你什么时候升堂?” “我打算升堂了。” 俩人同时开口,同时沉默,韩牧顿了一下,见她不开口了便道:“但我还没请到师爷。” 顾君若:“不知根底,你有胆量在这里请一个陌生人当师爷吗?也不怕被坑死。” “那你说怎么办?”韩牧道:“朝廷律令这么多,我可没背下几条。” 升堂要是适用法律错误,传出去岂不丢脸? 顾君若道:“我来给你当师爷吧。” 韩牧略一思索就点头,“也行。” 顾君若已经做好了他反对,她劝说,他继续反对,她继续劝说的准备,结果他竟然一口应下了。 “你就这么一口答应了?” 韩牧瞪眼,“你不会就跟我客套客套吧?” “这倒不是,”顾君若起身,压抑住心中的兴奋,嘴角不断上扬,“我去换身衣服,这就来。” 顾君若去翻箱子,韩牧跟在她身后催促,“你就是师爷,换什么衣服啊,要换也是我换,快把我的官服找出来。” 顾君若翻找箱子的手一顿,将底下压着的男装按下,抬头道:“我不需要换男装?” 韩牧一脸莫名,“你为何要换男装?” 顾君若:“我是女子,你不介意我上公堂吗?” 韩牧看着她道:“公堂还分男女吗?赶紧的吧,给我找官服。” 顾君若就把自己的箱子合起来,转身去翻他的箱子,只是嘴上不服软,“你有手有脚,为何要我帮忙?” “你是我夫人,现在又是我师爷,不找你找谁?”韩牧解开腰带,将外衣脱了丢在椅子上…… 顾君若将官服找出来,一起身边见他把外衣都脱了,立即抱着官服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羞恼道:“你怎么就直接脱衣裳了?” 韩牧只脱了外袍,中衣还好好的穿着呢,他从身后探头去看顾君若的脸,“脸红了,害羞啦,我就换个外衣,有什么不可的?” 他说话的气吹到耳边,顾君若觉得耳朵有些发烧,她不自在的把官服一把塞进他怀里,“快换你的衣裳吧。” 韩牧见她耳朵红透,不由咧嘴无声的笑起来。 顾君若转身走出房去,风一吹,她这才觉得脸上的热度淡下。 韩牧换上官服出来,甩了甩自己的袖子,抬着下巴道:“走吧。” 顾君若看了他一眼,跟在他身后从小门那里进了县衙前面。 赵主簿正召集差役们在院子里说话,一抬头看见韩牧和顾君若,忙丢下他们迎上来,“大人,您和夫人怎么过来了?” “我来升堂,将班子叫过来,把县衙大门打开。” 赵主簿:“……大人,您今天刚到,舟车劳顿的,不如休息一下?” 韩牧:“我不累。” “可是……”赵主簿看到他身后的顾君若,立即道:“夫人累啊。” 顾君若:“我也不累。” 赵主簿:“……那下官派人去请孙县尉?” “请他做什么?”韩牧皱眉,“难道我一个县令要升堂还得经过他的同意吗?” “不是,不是,只是下官想着大人的师爷还未到,让孙县尉从旁协助。” “不必了,我夫人可以从旁提点。” 赵主簿惊讶的瞪大眼,扭头去看顾君若。 顾君若冲他微微一笑。 “这这这,这不妥吧?” 韩牧:“有何不妥?” 赵主簿看了顾君若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夫人毕竟是女子……” “女子怎么了,师爷之责不就是提点我,帮我写些文书建议吗?”韩牧道:“知道我家夫人是谁吗?” “她可是赵相的孙女,是赵相一手教导长大的,京城第一才女,指点我还不是绰绰有余?” 赵主簿:“听着是很厉害,可她还是女子啊。” 韩牧:“你管她是男子还是女子呢,管用就行,去,把县衙这段时间的卷宗都拿来,让大牢那边准备一下,一会儿我要提审陈璜等人。” 说罢,抬脚越过赵主簿就往公堂上去,走了几步发现顾君若没跟上,不由扭头看她,“还不快跟上?” 顾君若忙跟上。 县衙穷,以至于顾君若在县衙的办公房里翻了好一会儿才翻出一套笔墨纸砚来。 她有些心累的在左侧落座,正襟危坐的等着衙役把嫌犯押上来。 本来是想过几天熟悉了义县后再审理此案,可见过赵主簿后才知道局势有多不好。 不仅义县的百姓,他们俩现在连自己都快要养不活了。而赵主簿还在对他们层层防备。 这个案子或许会是一个突破口,打开义县的突破口。 不管结果是好是坏,他们总得做些什么,尽快撕开义县的口子进入,这样才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顾君若低头看着桌上的白纸发呆,这是她的想法,就不知道韩牧是不是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和她想到此时开庭这个办法。 韩牧百无聊赖的翻着桌子上的卷宗,“路县令走后的这两个多月里就只有这三件案子?” “这是还未决断的三件事,其余鸡毛蒜皮的小事,孙县尉当场就给判了,所以……” 韩牧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县尉的确有权判案。 他将三份卷宗合起来,转手递给顾君若,“行吧,先审劫匪路上抢劫本县的案子,其余先放着,等我有空了再开堂。” “大人,他们抢劫已是事实,哪里还用审问?直接判他们个斩立决便是。” 第8章 怨恨 不说顾君若,韩牧都惊了,“斩立决可以这么轻易的判?” 他有些不太确定的看向顾君若,有些蠢蠢欲动,“孙大光几个是初犯,虽然冒犯了本官,但罪不至死,可陈璜和田丰两个却是罪行累累,直接砍了也行……” 顾君若:“……行什么行?” 见赵主簿看过来,顾君若就收敛脾气,努力挤出笑容,态度温和的道:“县令大人,按照律令,判案是要有真凭实据和犯人口供,证人证词的。” 韩牧:“已经有真凭实据了呀,本县亲眼看见他们打劫的,本县就是证人,哦,还有老孙头他们,他们都可以作证,你也来作证,齐全了。” 顾君若:“……然后上报给府衙和刑部,由刑部复核无误后才可执行。” 见韩牧张嘴就要说话,她忙道:“至少得过审,就算真凭实据,你要定罪总也得审过犯人吧?” 她点了点自己面前的纸,“不然口供怎么写,上报核对的文书怎么写?” 韩牧便拿起惊堂木一拍,“把人押上来。” 衙役们看向赵主簿。 韩牧就转着手中的惊堂木道:“怎么,我说的话不管用,得赵主簿说才算是吧?” 突然被提到的赵主簿忙道:“自然不是,大人吩咐没听到吗,还不快去!” 衙役们忙去提人。 六人很快被押进来,他们手上还绑着绳子,连条链子都没换,敷衍得很。 韩牧皱了皱眉,拍着惊堂木道:“说吧。” 堂下跪着的六人都沉默。 韩牧见他们如此不给他面子,气得狠狠一拍惊堂木,“说不出来,还是不想说?要不要小爷我帮你们回忆回忆?” 赵主簿忙道:“大人,这样的小事哪用得着您动手,直接动用大刑就是。” 韩牧瞥了他一眼道:“动不动就用大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冤枉他们,他们屈打成招呢,我偏不用。” 赵主簿:…… 顾君若提醒道:“劫匪虽残暴不忍,但总不可能天生冷情冷性,大人何不请他们家眷来感悟他们?” 韩牧这才想起老孙头和三宝还在他手里呢。 他冲小北一挥手,“去把老孙头祖孙两个找来。” 跪着的孙大光挪了挪身子,抬起头来目光炯炯的看着韩牧。 老孙头和三宝被衙役当做韩牧他们的随行人员,一并被安排在后院里。 老孙头也乖巧,带着三宝躲在一旁,尽量不引人注意,想着能混两天饭吃也是好的。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们打劫的人会是新县令,更没想到新县令和县令夫人为人善良,不抓他们祖孙也就算了,还给他们吃的。 于是为了活命,老孙头决定脸皮厚一点儿,带着孙子躲在县衙后院,想着能多留一天是一天。 实在没想到,一天都没过,他们就被带到了大堂上。 老孙头拉着孙子跪在地上,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韩牧玩着手中的惊堂木,冲他抬了抬下巴,“老孙头,你这两个儿子和侄子嘴硬得很,你劝劝他们?早点儿招供,他们轻松,小爷我也轻松,不然惹恼了小爷,真用起刑来,吃亏的可不是我。” 老孙头连连称是,膝行上前对着他儿子的脑袋就是一下,很大声的骂道:“你老实回大人的话,早与你说过再饿也不能打劫,你都饿得走不动道了,能打得着什么?” “果然了吧,遇到了英武厉害的大人,人家一招就把你们四个打趴下了,你还敢嘴硬,是不是还想叫大人打你一顿?”老孙头道:“你这哪里是为自己讨打,简直是为我和三宝讨打,你要是再不老实交代,干脆叫大人打死我和三宝好了。” 韩牧被他拍马屁拍得还挺舒服,抬手道:“老丈多虑了,像我这样的好人怎会对老人孩子下手?” 老孙头:……大人,我在劝人啊。 赵主簿也不由看了韩牧一眼,觉得要凭这个得到口供有点儿玄,恐怕还是得用刑。 谁知道孙大光突然就泪流满面,仰头“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 韩牧和顾君若齐齐吓了一跳,战略性往后一仰靠在了椅子上。 笔尖的墨水差点儿滴落,顾君若忙将笔放下,就听孙大光眼泪鼻涕齐流的大哭道:“大人,我们是要打劫,却没想害人性命,只求能得一个馒头吃,保住一条命而已。” 抱着惊堂木缩在椅子上的韩牧一听,不由的冷哼一声,一拍惊堂木道:“骗鬼呢,当时你们拦住我们分明是想杀人抢东西,当本官眼睛是瞎的,耳朵是聋的吗?” 还想把他和顾君若抓去卖了,简直是岂有此理! 一想到此处,韩牧怒火便又腾的一下冒起来,手有点儿痒,想打人了怎么办? 孙大光一边哭一边道:“这都是陈璜和田丰的意思,我等并不愿如此,只是他们强横,我们要是不听他们的,会被他们杀了的。” “你们四个人还怕他们两个人?”韩牧一拍惊堂木,“还不老实招待。” “是真的啊,小的不敢隐瞒,他,他……”孙大光小心翼翼的看了陈璜一眼,小声道:“他杀过人,我们肯定打不过他。” 此话一出,韩牧和顾君若脸色一沉,连赵主簿脸色都变了,一众人厌恶的看向陈璜,“你还真杀过人?” 陈璜冷笑的看着他们,如毒蛇一般的目光从韩牧身上滑到顾君若脸上,黏在她身上道:“杀人算什么,要不是爷爷我没吃饱饭,就凭你们也想抓住我?不过娘子这样的颜色杀了可惜,相比于死,你有更好的去处。” 韩牧啪的一声砸下惊堂木,起身走到顾君若桌前挡住陈璜的目光。 见顾君若脸色青白,而韩牧也被他激怒,他便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半晌,脸上的笑容突然收起来,眼神怨恨的盯着他们道:“说我杀人,这世道难道不杀吗,你们这些富贵之人杀的人还少吗?” 说罢,他冲着韩牧身后的顾君若就冲去,衙役们见状立即扑上来要拦住,韩牧哪里会等他们动手,直接抬脚当胸便是一脚,将人踢飞出去吗,他还不解气,上前便踩住他的胸口,脸色冷凝,“欺软怕硬的东西,你敢对着我来吗?打你的是我,抓你的人也是我,现在踩着你的人也是我!” “你!”陈璜怨恨的等着韩牧,用力挣扎了一下,发现挣扎不掉,便瞪着眼怒视他。 第9章 主意 顾君若走到韩牧身侧,低头对上他的目光,并不畏惧,“杀人者,人恒杀之,自有律法来治你。” 陈璜想到了什么,有些愤恨的瞪着她,韩牧脸色一沉,将顾君若拉到身后挡住,松开脚道:“将他拉下去打一顿,等他会老实说话了再拖上来。” 顾君若:……不过这次她没拦着。 田丰在一旁瑟瑟发抖,韩牧就问他,“怎么,你也杀人了?” 田丰脸色煞白,倒在地上连连摇头,这表情一看就是在撒谎,韩牧哼了一声,大手一挥,“把他也拉下去打一顿。” 衙役将田丰拉下去,田丰怕得直接尿了裤子,声嘶力竭的喊道:“我是冤枉的,是冤枉的,是陈璜逼我杀的,我不杀人他就要杀我,我是冤枉的,冤枉的啊。” 韩牧回了他一声“哼”,然后看向孙大光四人。 四人瑟瑟发抖。 韩牧指着他们道:“念着你们是初犯,又碰上的是英明神武的本县,没有伤到别人,本县便饶你们一命,按律……” 他瞥眼看向身后的赵含章,示意她,“按律……” 赵含章接口道:“按律该判监刑三年。” 孙大光四人一怔,立即磕头表示认罚。 韩牧也觉得这个刑罚合适,于是一挥手就要答应,赵主簿却是面色大变,抬手大声道:“不行!” 大家都扭头看向他。 赵主簿无视孙大光等人的目光,走到韩牧身边,将他小心翼翼的拉到一旁说悄悄话,“大人,不能判监刑啊,我看他们也没伤到您,要不您大人有大量,网开一面,放他们走吧。” 韩牧怀疑的看着他,“你私下收了他们的好处?” 赵主簿:“……您看我是那样的人吗?而且他们像是出得起好处的人吗?” “你后面一句问的有理,那你说,为何要劝本县放了他们?拦路打劫这样的重案你竟然都能说网开一面,这义县还有多少这样稀里糊涂判的案子?” 赵主簿:“……您说的对,拦路打劫的确是罪大恶极,那要不您砍了他们吧。” 不说韩牧,竖着耳朵听的顾君若都惊呆了,现在县衙的人判案都这么极端的吗,要么放人,要么砍头? 见县令和夫人都一脸震惊的看着他,赵主簿无奈的道:“大人,下官这也是无奈之举啊,您就是不砍他们,他们在牢里也活不了几天。” 韩牧:“为何?” “因为没吃的啊,”赵主簿摊手道:“县衙现在连大人的禄米都给不出,衙役们都饿着肚子呢,牢里的犯人哪里还有吃的?” 他道:“判监刑,进去也是死,死了,大人和我等还要背一个失职的罪名,您看他们都要死了,为何还要我等受罪呢?” 韩牧和顾君若震惊的看着赵主簿。 赵主簿则是一脸冷漠的看着俩人,还劝说他们,“其实判斩刑也是有好处的,杀鸡儆猴,也让县城内外那些灾民看看,拦路打劫的下场,必能震慑他们不敢再动手。” 顾君若,“原来赵主簿还知道他们是灾民啊。” 俩人对视一眼,都知道当下最要紧的是粮食,没有粮食,别说借着判案立威掌控县衙了,百姓们能不能活下来都不一定。 县令是父母官,但父母官,父母官,这也得有子女才行,百姓要是全饿死,韩牧给谁当父母官去? 就是饿死一个,他都心疼啊,毕竟是自己的“子女”不是? 韩牧想了想,挥手道:“先把人押下去了,过后再判。” 老孙头心中惶恐,不住的去看韩牧和顾君若。 顾君若觉得他们可怜,想到这样把他们赶到大街上,过个几天恐怕也要饿死,干脆道:“你们去后院吧,暂时住在门房那里,给我们看门。” 老孙头一听,觉得这个案子也还有回旋的余地,至少不会真的砍头,于是压着三宝一起跪下,冲着俩人便砰砰的磕头。 韩牧吓了一跳,灵活的跳开,“你可别折我寿。” 老孙头咧开嘴笑,连连道:“不会的,不会的,大人是我等的父母官,小的跪您是天经地义的事。” 韩牧:……他才没有这么老的儿子呢。 他心累的挥了挥手,让衙役带他们去后院。 老孙头祖孙两个一走,韩牧就一屁股坐在官椅上,抬着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赵主簿,“说吧,本县要去哪里要粮食,怎样才能要到粮食?” 赵主簿一脸为难的正要开口,韩牧就先抬手止住他要说的话,“本县今日舟车劳顿,还饿得紧,可没功夫听你虚与委蛇,本县就问你这一次,有法子呢,你就告诉本县,本县大可与你商量着来,你要说没有,本县这就上书陛下,让陛下另外给你们派个县令来,我就先挂印回京了。” 他拿惊堂木敲着掌心玩儿,“下一任县令大概二三月后会到任吧,你运气要是好,或许到年底可以见到新县令,就是不知道到时候这义县内外还剩下多少可以喘气的人?” 赵主簿脸色微白,脸上的为难便收了起来,一脸肃然的道:“大人可以和粮商买粮赈济。” “我可没钱,”韩牧又问,“和哪个粮商买?” 赵主簿还没来得及心梗,被他的问题问得停顿了一下才回答:“姚家。” 他补充道:“他家是义县最大的粮商。” 顾君若问,“义县最德高望重的士族是哪家?” 赵主簿躬身道:“是曾家。” 顾君若:“次之是谁家?” 赵主簿顿了一下才道:“是岳家。” “听闻这段时间有人在县城布粥政绩,是曾家和岳家吗?” “是。” 顾君若就问:“那姚家、曾家和岳家之间有什么关系?” 赵主簿额头微微冒汗,但还是回答道:“姚家和曾家是姻亲,岳家和两家是乡邻,其他的关系倒是未曾听说过。” “是吗?”顾君若看向韩牧。 韩牧就把话题拉回来,继续道:“我们没钱,县衙有钱吗?” 县衙要是有钱,一群人还用嗷嗷待哺的等着韩牧来吗? 所以赵主簿摇了摇头,表示县衙一点儿钱也没有了。 韩牧就嫌弃的撇撇嘴,“除了买粮食外,还有什么法子可以筹集粮食?” 见他又是一脸为难的样子,韩牧就忍不住啧了一声,发火道:“你还是不是男人,吞吞吐吐,婆婆妈妈的像什么话?” 他道:“有话就快说,爷我没那么多时间干等。” 赵主簿只能无奈的道:“还能借粮。” 第10章 官田抵押 韩牧一听,高兴了,身体前倾道:“这个法子好,我最喜欢借东西了,你说和谁借,怎么借?” 赵主簿就悄悄松了一口气,虽然和自己预设的有差别,但事情的确是朝着设想的一面发展,“姚家、岳家和曾家都豪富,家中必定有存粮,只要大人亲自出马,真诚相求,想必他们是愿意出借粮食的。” 韩牧:“真的?” 顾君若没想到他真的这么天真,瞥了他一眼后看向赵主簿。 赵主簿也没想到这一点儿,不由愣了一下,半晌才斟酌着道:“只要大人诚心,我想有很大的可能借到的。” 韩牧已经盘算起来,扭头很认真的问顾君若:“你说我拉着他们去喝酒,把他们都喝趴下,他们能不能看出我的诚意?” 赵主簿:……这话但凡是对着他说的,他都不会如此心塞,只会认定韩牧在嘲讽他,但彼此心知肚明,对方还是个聪明人,他不怕对方阴阳怪气,只怕对方是真傻。 但现在韩牧是对着顾君若说的,所以他不是阴阳怪气,而是真就这么打算的。 赵主簿:……好心塞啊。 顾君若冷眼看着赵主簿吃瘪,觉得够了才开口道:“他们需要什么样的诚意?” 赵主簿听问,精神一振,连忙道:“大人毕竟是新来的县令,各家都不太了解,所以我想他们可能会需要一些抵押物。” 韩牧不由横了他一眼,原来真诚是要物质来代替的吗? 不过他还是问道:“要什么抵押物?” 赵主簿斟酌着道:“县衙也没什么好东西,一般的他们只怕也看不上,或许册子上的官田可以拿去一试。” “哦~”韩牧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明白了,你们想侵占官田是不是?” 赵主簿实没想到韩牧会想到这一层,他又怕又无奈,强镇定住,“……大人,我是一心为了义县百姓,真的!” 韩牧哼了一声问,“那以官田做抵押是他们透露给你的意思?” 赵主簿一脸悲凉,“若不以官田作保,我们县衙还能拿出什么东西来做抵押呢?” 韩牧也沉默,义县看着很穷啊,的确不太有钱的样子。 他看向顾君若。 顾君若冲他微微摇头,让他不要先应下,还是要先了解过情况再做定论。 他们正在商议,外面把俩人拖下去打板子的衙役拎着板子气喘吁吁的回来,“大人,他们晕过去了,还打吗?” 韩牧一听,决定先审案子,于是挥手道:“把人弄醒,拖上来。” 衙役就出去,一人泼了一桶水把他们浇醒,然后把人拖回公堂丢下。 衙役们本来也饿着肚子,这一趟又打又拖的,肚子饿得更快了,脾气也就有些不好,把人丢下时粗手粗脚,本来还有些昏沉的陈璜和田丰瞬间被磕醒了。 韩牧坐在椅子上,拍了拍惊堂木,抬高了下巴道:“说吧,从你们第一次犯案开始说起。” 这一次田丰率先开口,“我来说,我来说,我和陈璜是同乡,他的事我也全都知道的。” 他生怕陈璜再和县令吵起来,到时候他又被拖下去打一顿。 虽然似乎已经活不了,但他也不想被砍头前挨打呀,而且他现在又痛又饿,感觉灵魂已经七分离体,实在不想再被打了。 陈璜估计也被打服了,默默地没说话,任由田丰招供。 顾君若便提笔坐下,开始记录他们的罪证。 等这件案子审完,堂上堂下的人都饥肠辘辘,衙役们脸色更加泛青,将犯人拖下去的动作又轻又粗暴,韩牧第一次见到如此矛盾的动作,一时无言。 赵主簿也饿了,想回家吃点东西,于是他和韩牧告辞。 韩牧静静地看着大堂外有气无力的衙役,扭头道:“你留下与我们一起用饭吧,顺便商量一下粮食的事。” 衙役们耳尖的听到“吃饭”二字,立即扭头过来看,眼睛都冒着绿光,却没敢出声。 顾君若看见,不安起来。 或许察觉到她不安的情绪,韩牧扭头看了她一眼,伸手牵住她的手,“走吧,让今天在衙门里当差的衙役到后院去帮忙,一会儿一块儿用个饭。” 都不用赵主簿传话,衙役们自己就听见了,众人低低的欢呼一声,把陈璜和田丰绑了丢在县衙偏房里便急忙跟上。 大家跟着韩牧从小门回到后院,小北迎上来道:“公子,饭已经煮好,只是这里没什么菜色,所以……” “先别管菜了,把饭端上来,让大家都吃个饱饭再说。” 小北:“……” 他压低声音道:“公子,我们带的口粮也不多了,屋里这么多人,也就够吃到后天……” 虽然大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看神情也知道呀,义县的人这段时间看到最多的就是这种神色。 衙役们脸上有些失望,看来又没得吃了。 韩牧拍了一下他,“废话这么多,让你拿来就拿来。” 小北见公子一副不知柴米油盐贵的模样,不由看向顾君若。 顾君若道:“不够就现煮,都煮成粥吧,把已经煮好的饭也重新添水煮开,这样多一些。” 小北张大了嘴巴。 韩牧瞥了他一眼,“嗯?” 小北回神,立即躬身道:“小的这就去安排。” 韩牧挥了挥手,随手指了几个衙役道:“让他们去帮忙,赶紧去煮。” 衙役们一听,立即跟上去,他们一点儿也不介意帮忙啊。 衙役们很主动的帮忙劈柴,洗锅,烧火…… 小北和小婵将粮袋拿出来,把最后的米也都淘洗了煮上,一群人就围在灶台前等着。 小北看他们这样,不由叹息一声,也难怪他们公子心软,看上去的确有点儿可怜。 只是他们明天吃什么? 韩牧也在冲赵主簿摊手,“诺,我们带来的粮食也都吃光了,我和你们一样要饿肚子了,所以我们群策群力,还是想想怎么弄粮食吧。” 赵主簿没想到新县令这么豁得出去,他有些感动,但更多的是担心。 因为新县令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这样不聪明的县令,真的能为义县筹措到粮食吗? 第11章 借粮的人 韩牧直接问他,“你认为这粮食应该和谁家借?姚家现在存粮有多少?” 赵主簿哪儿知道姚家存粮有多少,这不是姚家的机密吗? 他只能根据自己的认识,想当然的认为姚家应该有,毕竟是他们县最大的粮商,在整个州也是数得着的。 “合着你什么也不知道啊?”韩牧有些不高兴。 赵主簿汗颜,其实他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比如他知道曾家和岳家之间有些恩怨情仇。 一听有恩怨情仇,韩牧立即感兴趣的倾身去听,兴致勃勃的问,“什么恩怨情仇?” 连顾君若都竖起了耳朵。 赵主簿斟酌道:“其实也不算恩怨,只是两家之间从前似乎有些误会,不过面上还是友好邻里,都是一个县的……” 韩牧一摆手:“你直接说怨仇,谁让你粉饰太平了,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怕他们有仇,就怕他们没仇知道吗?” 面上和平嘛,谁不知道。 他家和永平侯家还彼此恨得牙痒痒呢,但他爹和永平侯平日里遇见不还得挤出笑容来,谁看了不夸一句勋贵和睦? 啊呸。 韩牧摇了摇自己的脑袋,将永平侯家赶出脑袋,不想让他们家的人脏了自己的脑袋。 赵主簿这次停顿的时间长了一点儿,一直在心里安慰自己,没错,他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本来这种信息不该是赵主簿告诉韩牧的,这种东西不得他自己领悟吗? 一般新到的县令,没有一年半载休想摸清一个县的情况,但为了粮食,赵主簿只能便宜韩牧了。 “曾家的老爷和岳家的老爷年轻时互相看不顺眼,听说读书时就在相争,后来曾老爷考中进士,岳老爷落榜,两家别苗头就别得更厉害了。” “然后呢,没了?”韩牧不可置信,“这算什么仇怨?” 顾君若却拉住他,问赵主簿,“后来呢?” “巧的是,轮到曾公子和岳公子读书,他们还是同窗!” 韩牧激动的拍手道:“我知道了,所以他们延续了他们父辈的恩怨,那不跟我们家和永平侯家一样吗?” 他和顾君若道:“我爹和永平侯就互相看不惯,江怀那厮跟他爹一样阴险狡诈,而我和我爹一样正直善良,所以我和江怀才会继承父志成了仇敌。” 顾君若:“……侯爷要是知道你继承的是这个父志,他一定会再打你二十大板。” 韩牧觉得屁股又有点儿生疼起来,他赶忙转开话题,催促赵主簿,“你倒是继续说啊,他们两个,谁是阴险狡诈的那一个?” 赵主簿噎住,顿了好一会儿才道:“曾公子和岳公子关系倒是挺好的,在县学里读书时还有同进同出之谊。” 韩牧一脸惊悚,又一脸鄙夷,“他们竟然好了?和父亲不喜欢的人家做朋友,这不是不孝吗?” “你闭嘴!”顾君若忍无可忍,喝住韩牧后沉着脸看向赵主簿,“你要说就一口气说完,要是不会说就请赵主簿离开,此事就作罢吧。” 韩牧不甘示弱的哼了一声,不过却没再吱声,而是自己嘀咕起来,“还说温柔贤惠呢,果然传言都是骗人的……” 还想再卖关子的赵主簿立即加快了速度道:“三年前,曾公子和岳公子一起进京赶考,本来在县学里,岳公子的才华还略在曾公子之上,此去京城,不少人都觉得岳公子一定能高中。” “可不知为何,进考场前一晚,岳公子吃坏了肚子,严重到送医的地步,之后他们再回到义县时便已断绝往来,外面不少人都说是曾公子给岳公子下药,让他不能参加考试,结果曾公子自己也没考中。” “自流言出来以后,曾家和岳家的关系越发不好,但都还是私底下的交锋,明面上还是睦邻。” 韩牧叹息道:“就跟我们家和永平侯家一样,都只是表面的功夫。” 他看向顾君若,“你说怎么办吧?” 顾君若:“你是县令,你问我怎么办?” 韩牧瞪眼,“不是你说的你要帮我?” 他道:“你觉得以我的脑子能想出好办法来吗?” “你想都没想过怎么知道自己想不出来?” “我想了,借粮嘛,给他们打个欠条,等以后有钱有粮食了还,那他们能答应吗?” “没试过,你怎么知道他们不答应?”顾君若若有所思道:“别人或许借不来,但我们,还真有可能。” 韩牧想起自己的身份来,忍不住一拍桌子,“对啊,我堂堂永安侯二公子,还能借不来几石粮食?” 顾君若强调道:“不是几石,是几百石。” 韩牧:“要这么多粮食干什么?” “不止是我们吃而已,还有百姓们呢。” 韩牧:“那也差不多了吧,我一路进来,街上也没看到几个人。” 他扭头去问赵主簿:“县里的人是不是都跑得差不多了,一石粮食够他们吃多久?” 赵主簿:“……是跑了不少,但也有不少人是饿倒在家中,所以大人进城时没看到。” 韩牧皱了皱眉,还有些失望,“那就是还有很多人了?几百石……行,我借!” 说得好像他说借就能借到一样,赵主簿提醒道:“大人虽然出身高贵,但我们义县偏远,百姓们见识有限……” 韩牧点头,“是挺偏远的,皇帝让我来义县当县令时,我都不知道这是哪儿。” 顾君若:“赵主簿的意思是,这里天高皇帝远,大家可能不认识永安侯,不知道你韩二公子,不会卖你面子,粮食能不能借到还两说。” 韩牧一呆,扭头去看赵主簿。 赵主簿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他就是这个意思。 “但可以一试,”顾君若道:“这也是目前借到粮食最快的方法了。” 韩牧问道:“那之后呢?我们总不能一直借粮度日吧?” “难得你能想到这一点儿,”顾君若夸了他一句后道:“之后,不,应该说是现在,我们就应该和朝廷讨要赈济粮。” “如果借不到粮食,那我们就只能一边等赈济粮,一边想办法度过这段时间了。” 但什么办法,顾君若暂时还没想到。 第12章 开门见山 吃过午饭,韩牧就大手一挥道:“去,准备县令仪仗!” 赵主簿:…… 他不由看向顾君若,希望她能拦一拦。 顾君若想了想,没有拦,而是道:“我也同去,给岳家下一张帖子吧。” 韩牧:“为什么先去岳家?赵主簿不是说曾家才是义县第一吗?而且姚家是曾家的女婿,我们买粮不得通过姚家吗?” 顾君若:“那你愿意拿义县的官田和姚家借粮吗?” 韩牧直接拒绝,“不愿意。” “这便是了,”顾君若道:“姚家已经开出了他们的条件,你不愿意,此时去见他们,上赶着找辱吗?” 顾君若拿了一块银子交给赵主簿,道:“进了岳家一切听我们的,要是谈得好,我们就在岳家用饭了,这块银子用不上,要是谈得不好,快到饭点的时候你就让人去酒楼里叫一桌酒菜,要最好的酒楼里的最好一桌,就说是岳家叫的。” 赵主簿伸手接过,一时还有些茫然,待抬头看到顾君若眼中的深意时,他一个激灵醒过神来,不由的躬身应道:“是。” 韩牧撇撇嘴,鄙夷的道:“你这一招挑拨离间用的也太低劣了些,曾家和姚家要是不肯上当呢?” “反正我们晚上也要吃饭,这块银子花的并不冤。” 韩牧一想也是,俩人都一个赛一个高傲的走了。 在后面捧着银子的赵主簿:…… 不是说没粮食了吗? 这么大一块银子能买到的酒菜能和粮食比吗? 到大酒楼里去,这么一块银子只够吃一顿,但买成米面,至少能供他们这些人吃一个月吧? 他也看出来了,两位都是不知柴米油盐贵的主,顾君若看着比韩牧强,但也强不到哪里去。 赵主簿给俩人安排了县令的仪仗。 衙役们才吃了一顿饱饭,正是热情满满的时候,很快就给韩牧撑起了县令的仪仗队。 韩牧扫视一圈,很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先扶顾君若入轿,他最后进,夫妻两个相对而坐。 锣鼓一敲,外面响起一声悠扬的“起——” 轿子就晃晃悠悠的抬起来。 韩牧皱了皱眉,和顾君若小声道:“还是骑马更好些。” 顾君若也小声回答,“那下次便骑马吧。” 她也觉得坐轿子不太舒服,上次坐轿还是出嫁的时候。 想到这里,顾君若瞥了韩牧一眼,但当时轿子里只有她一人,而且那轿子也宽敞,并不似现在这么拥挤。 狭小的轿子显得有些热,韩牧撩起衣角扇风,上下打量过对面的顾君若,吊儿郎当的问道:“你有钱?” 顾君若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当时他被圣裁即刻出京赴任时,江家附带了一个条件,除了必要的盘缠外,他们夫妻二人不得携带更多的金银。 用江家的话说是,此次外放是惩罚,可观韩牧是否真心悔过,若不做些要求,只做一般的外放,那不过是让韩牧借韩家之势到地方逍遥快活,哪里取到惩罚的效果? 所以连她都不能带太多的东西。 顾君若瞥了他一眼后道:“这是小婵的,也就只有两块,所以要是借不到粮食,我们只能借用小婵的钱买点粮食度日了。” 韩牧张大了嘴巴,好一会儿后道:“我回头问一问小北,看他有没有钱。” 顾君若觉得玄,当时他们出京时可是被宫里派来的内侍和宫女搜了一遍的,她和小婵因为是女眷所以搜的不是很仔细,小婵又是她的婢女,这才有借口留下这两块银子。 小北估计难。 江家恨不得把韩牧身上的衣服都剥干净,怎么可能让他们私藏银子出京? 义县就那么大,岳家距离县衙也并不是很远,摇晃了一阵,轿子就停下了。 韩牧迫不及待地出去,深呼出一口气,觉得舒服多了。 他这才撩开帘子扶顾君若下轿,他抬头看了眼岳家的大门,压低声音和顾君若道:“你那帖子送了没用啊,没人出来迎接呀……” 一语毕,岳家的大门打开,一个中年男子领着一个青年快步走出来,看到站在轿子旁的韩牧和顾君若,立即迎上来,“可是新上任的县令大人?” 顾君若压低了声音道:“这不就有用了吗?” 俩人同时抬起脸看向中年人,同时露出了笑容,韩牧还算得体的颔首道:“在下新任义县县令韩牧,这是内子。” 中年人立即行礼,同时介绍了一下自己和身后的青年,“小民岳泰,这是犬子景和,景和,还不快上前来拜见县君。” 神色冷淡的青年便上前,冲韩牧行了一礼,淡淡地道:“拜见县君。” 韩牧随手挥道:“不必多礼。” 他左右看了看,问道:“我们要在此处说话吗?” 岳泰好像才反应过来一样,连忙侧身热情的请他们入内。 一进前院,岳泰就让人去请岳太太,他歉意的和顾君若道:“还请夫人勿怪,实不知夫人上门,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韩牧就道:“让她和我们一起吧,不必请岳太太过来了。” “这……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的?”韩牧道:“反正要商量的事也离不开她,走吧,你家前厅在何处?” 岳泰没料到韩牧如此直接,懵了一下后侧身,忙请他去前厅。 一直神色冷淡的青年也看了韩牧一眼,然后扭头去看顾君若,不知想到了什么,也笑了一下,跟着他们一起走。 到了前厅,大家分次坐下,韩牧看了顾君若一眼,见她微微点头,便直接开门见山的和岳泰道:“岳老爷,你也看到了,如今义县这样的情况,正是需要士绅乡老们出面的时候,我今日上门来是借粮食的……” 岳泰怎么也没想到韩牧会如此直接,顿了一下后忙道:“大人,我听闻朝廷对受灾的地方有赈济的政策,唉,您是不知道,此次水患我岳家亦是受灾严重,底下还有这么多长工佃农要养,如今也是入不敷出啊。” 韩牧:“我自然知道岳老爷难,但我也知道,你们家肯定是能借我一些粮食的,明人不说暗话,借的粮食我都能还你,就是朝廷没有赈济粮食下来,我永安侯府也不会赖账的。” 第13章 说服 韩牧虽然是纨绔,但并不蠢笨,见识摆在这里。 他和顾君若初来乍到,和岳泰既没有旧情,也没有人脉关联,想要对方帮忙,那就只能摆下利益,或者以势相逼了。 只不过岳老爷似乎不太吃韩牧这一套,一直在哭穷,表示他虽有心帮助县令,却没有多大的能力。 最后表示他愿意出借五十石粮食给县衙。 经过顾君若的科普,韩牧已经知道五十石粮食对于他和义县来说就是洒洒水,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他有些生气,便想发火。 一直沉默旁观的顾君若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袖子,让他压下脾气,然后抬头看向岳泰,“岳老爷,岳家似乎世代居于义县。” 岳泰含笑点头,“正是。” 顾君若道:“义县这个地方有些特殊,陈国和齐国与我大周在此交界,虽说这些年三国安定,但些许小冲突是免不了的,比如这次水患,一条河,连着三个国家,而其中我大周和陈国受损最严重,流民混杂在一处,到处流亡。” “这样的情况下,岳老爷明明有能力离开义县这个是非之地,却没有走,可见岳老爷难以割舍故乡。” 岳老爷闻言,深深地叹息一声道:“人离乡贱,我从小居于此,长于斯,岂能说走就走呢?” 顾君若也跟着点头,叹息道:“由此可见岳老爷的心。” 她道:“此次水患,义县只是受灾的众县之一,朝廷已经知道,我们出来前,朝堂上的大人们已经在商议赈灾之事,只是您也知道,商议到落定,再到筹集赈灾所用的粮食需要一段时间,更不要说运送赈灾粮食了。” “我们这些人等得,但义县的百姓还能等吗?”顾君若道:“良田被冲毁,可以重新耕作,堤坝被冲垮,也可以重新修建,甚至县城没了,也可重建,但人一死一走,便再难回来。” “说到底,义县还是百姓们的义县,只有他们在,义县方有生机,不然他们都死了逃了,这县城成了一座空城,那义县还能是义县吗?” 岳泰沉默。 顾君若道:“我和县君之所以第一个来找岳老爷,是因为知道岳老爷是乡间有名的德善之人,义县的百姓也都念着您的好,我们也知道,与您借粮赈济是为难您。” “但这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和县君初来乍到,手无长物,县衙库房空荡荡,除了找您这个德善之人,我们还能求谁呢?” 韩牧忍不住去看顾君若。 顾君若却是面无异色,一脸平常,继续道:“不过我和县君也不会让好人吃太多的亏便是。” 她道:“这部分钱和粮食算县衙所借,义县总是要还的,便是义县还不起,那也还有永安侯府和朝廷呢。” 顾君若笑眯眯的道:“永安侯宠子,必不能看着县君失信于人,家父虽然严厉,但赈济灾县是户部应有之责,他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岳泰就顺势问道:“令尊是?” 顾君若身后的小婵就机灵的道:“我家老爷是户部侍郎。” 岳泰就安心了。 他垂下眼眸思考,顾君若说的不错,他世代居于此,能做对义县好的事,他自然愿意做,只是…… 岳泰还是有些介意,问道:“县君和夫人为何不去找曾老爷呢?说起来他曾家才是义县第一人。” 韩牧:谁说他不找的,他一会儿就去找。 顾君若却是笑着摇头道:“在我们夫妇二人看来,岳老爷才是义县第一人。” 她道:“我和县君一到义县就听说了,现在县城中的粮价是一百八十文一斗,而义县最大的粮商姚家是曾家的姻亲?” 岳泰精神一振,说起曾家的坏话来,“正是呢,这县中的粮铺,十家便有八家是他姚家和曾家的。” 顾君若就叹气道:“虽说沔州遭了水患,但这里比较是鱼米之乡,其他州县的粮食能够快速进来,这粮价怎么就涨得这么离谱呢?” 岳泰深以为然的点头道:“是啊,是啊,而且这粮价是短短一个月时间不到统一上涨的,说什么外面的粮食运不进来,但我义县不仅有陆路,水路也多,十天运不进来,难道一个月也运不进来吗?可见是有心之人操纵。” 顾君若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所以县君很是生气,得知岳老爷一直在开粥棚赈济百姓,才说岳老爷为我们义县第一人。” 岳泰虽然被吹得飘飘然,心情很服帖,但依旧没有昏聩得一口应下韩牧和顾君若的要求,而是略一思索后问道:“县君和夫人打算怎么赈济百姓呢?” 韩牧嘴快,“直接把赈济粮发下去呗,先给他们每人三天的粮食,活下来再说。” 岳泰抽了抽嘴角,“县君心善。” 他扭头问顾君若,“夫人以为呢?” 顾君若温和的道:“县君说的不错,得先让百姓们活下来,安抚住他们,再没有比粮食更好的东西了,所以我们会发给他们赈济粮,然后以工代赈。” 她道:“既然说外面的粮食进不来,那我们便组织百姓清理道路和河道,派人出去联系外面的粮商,以县衙的名义请粮商入内;” 又道:“县城被冲垮的房屋和街道也要修理,堤坝需要重建,这些都需要人工,正好以工代赈。” “百姓有了活路,自然安定,到时义县便能够恢复生机了,”顾君若笑道:“此事若成,岳家当为一大功。” 她扭头和韩牧道:“到时候县君应该为岳家和陛下请一块积善之家的牌匾。” 他到时可以申请,只怕皇帝不会答应啊。 韩牧昧着良心和岳泰点头,“没问题。” 岳泰沉吟来沉吟去,既想答应,又怕俩人是在画大饼,还在迟疑呢,坐在一旁的岳景和直接点头道:“好,你们要借多少粮食?” 岳泰忍不住扭头看他儿子,“景和!” 岳景和一脸清淡的道:“父亲,我记得家中还有些陈粮,大家节俭些,总能帮助县君一些。” 当着外人的面岳泰不好反驳岳景和,而且他本人也很心动,因此点头问韩牧,“不知大人想要借多少粮食?” 那当然是越多越好了。 韩牧不由去看顾君若。 顾君若狮子大开口,“一万石。” 第14章 活泼县令 一万石是不可能的,别说岳泰拿不出这么多粮食,就是能拿得出,他也不可能给。 这个时候,粮食比金银还要贵重。 他宁愿借他们钱,也不愿意借他们粮食。 最后双方讨价还价,岳泰答应借给他们两千石粮食和三千两银子,而且是分期给的。 第二天会给县衙运去一千石粮食和三千两银子,剩下的一千石粮食还得等。 拿了钱,他们怎么买粮食,买到多少就是他们的事了,反正最后还给他的时候,还钱就行。 不错,岳泰也不是傻子,真的借给他们粮食,又收回粮食。 他今天借出去的是银子和粮食,以后收回来的全都是银子,这次出借的粮食售价全部按照现在城中的市价。 两千石粮食,以现在一斗一百八十文的价格换算成银子,将来县衙还回来,哪怕粮价低到十文钱一斗了,他们岳家收的也是现在算出来的钱,而不是粮食。 顾君若和韩牧都不介意这一点儿,直接就应了下来。 他们一走,岳泰脸上的笑就垮下来,拿着韩牧亲笔写下的欠条看了一眼后递给岳景和,“为何要如此轻易的答应他们?” 岳景和:“父亲,他们一个是勋贵之子,一个是户部侍郎之女,若是他们都定不住义县,那就没人可以救义县了。” “但他们这样的身份,若是有一天烦了倦了,拍拍屁股就能走,到时候我们上哪儿去要借出去的粮食呢?” 岳泰是怕韩牧还不起吗? 他是怕义县还不起,而韩牧还得起却不还,有一天直接撂挑子走人。 岳景和道:“儿子却觉得这位新县君是个讲义气之人,那位县君夫人更是有趣,他们应该不会食言。” 岳泰:“你有识人的眼光吗?” 岳景和一听,直接自闭,一脸清冷,不再言语。 岳泰说完就后悔,看到儿子这样更是懊悔,但道歉的话却说不出口,只能放软了语气道:“罢了,应都应了他们,难道我们还能反悔吗?” 岳景和也不见高兴,冲他爹行了一礼后转身便走。 走出岳府的韩牧却是另一种反应,他很是高兴,干脆也不坐轿子了,甩着手自己走。 走出不远处就是曾家的宅邸,他眼尖的看到小门上有个脑袋,看到他们走过来,立即把门关上。 韩牧停下脚步,眉头微微皱起,扭头问跟在身侧的顾君若,“我们还去曾家吗?” 顾君若也抬头往那边看了一眼,“不急。” 一旁跟着的赵主簿闻言有点着急,忙道:“大人,后续要拿钱买粮食,还得和姚家买呢,这时候和曾家关系闹僵怕是不妥吧?” 韩牧一听,叛逆心起,斜睇了他一眼道:“怎么就闹僵了?爷我是骂他们,还是打他们了?” “哼,不就是先去的岳家,没有去他曾家吗?”韩牧道:“真论尊卑,我是县令,他们是民,合该他们来拜见我才是,我先去见岳泰是爷我乐意,不愿意见他曾……他叫啥来着?” 赵主簿:“……曾广。” “对,不愿意去他曾家见他,他就该识趣的来县衙拜见我才是。” 赵主簿:“可是……” 他不由的去看顾君若,希望她能劝一劝韩牧。 顾君若却是一脸赞同的点头,“不错,就该如此,我们在场的,论身份尊贵,谁不在他之上?” 得了顾君若的认同,韩牧更是自傲,直接抬着下巴就不可一世的往县衙走。 路过街道上躺着的灾民,他不由皱了皱眉,问赵主簿,“他们就这么躺着?” 赵主簿道:“躺着不动,肚子饿得慢些,等明天曾家和岳家的粥棚施粥,他们就会去领一碗,便又能勉强躲过一日了。” 韩牧不说话了,只是脚步不由的慢了下来。 顾君若也跟着慢下来,见他还是盯着那些灾民,便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韩牧看了她一眼,顿了一下还是撸起袖子,叫上小北和身后的衙役们:“把那劳什子仪仗和那轿子全都放下,跟我走!” 他领着众人冲着那些灾民就气势汹汹的冲过去,赵主簿提着一颗心,忍不住叫了一声“大人,这……” 他连忙回头找顾君若,“夫人,您怎么不拦一下,大人这是要做什么啊?” 躺在街边巷口的灾民见韩牧气势汹汹的冲他们过来,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挪了两下就眼冒金星,觉得自己肯定跑不了,干脆躺平等死。 韩牧见了更气,用脚尖轻轻地踢他们,“起来,起来,都躺着做事,有碍县容知道不知道,你们,就你们这几个,赶紧起身到县衙里去,本县有事情要与你们说……” 小北便上前扶他们,“快起来,快起来,知道我们少爷是谁吗?他是你们的新县令,县令说话你们竟敢躺着听,赶紧起来!” 跟在身后上来的衙役听明白了,也纷纷上前催促,“街头巷尾躺着挺尸的赶紧起了,有能呼气的没,都到县衙去,我们大人有话要说。” “快快快,都起来了,天都快要黑了,这一躺着,也不怕一觉睡过去,都起来到县衙去。” 韩牧就这么一路走,一路把人都往县衙赶,“本县我有话与你们说,别都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赶紧起来了,起来了……” 一直沉寂的街道渐渐有了人声,有了人气,还有听到动静,从家里走出来看热闹后被韩牧叫往县衙的人。 人越聚越多,等韩牧走回到县衙时,身后已经跟了好几百号人。 韩牧蹦到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见他们都很安静,略微满意,只是不满他们的死气沉沉。 他高声道:“诸位刚才虽然都听到了,但本县还是要自我再介绍一番,在下韩牧,是你们的新县令,从今日起,义县便是爷的县了,而你们都是我的子民!” 顾君若轻咳一声,纠正道:“是你治理的县,你是他们的父母官。” “是是是,”韩牧敷衍的应了一声,然后继续冲着大家喊:“总之,以后你们都是我的儿女,我这做父亲的,虽说不能让你们荣华富贵吧,但也会尽量让你们不饿死!” 百姓们闻听,眼珠子总算转动起来,多了一些神采的看向韩牧。 不饿死啊,听着就很美好呢。 第15章 和离吗 韩牧也懒得找里正来传话了,连县尉都饿得不出门办差了,里正又能好到哪里? 他干脆能者多劳,直接就自己上了。 韩牧霸气的道:“朝廷的赈济粮还在路上,但本县已经借到粮食,你们各自传话下去,明天午时在县衙这儿领赈济粮。” 众人眼睛大亮,大家终于愿意搭理韩牧,七嘴八舌的问道:“能领多少,每人都能领到吗?” 韩牧张口就要说,顾君若就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道:“还不知县里有多少人呢,先不要给具体的数字。” 韩牧一听,便冲着他们一挥手道:“你们只管来就行,每个人都有。” 一人一斤也能活人呀,而且他这边还需要人干活儿呢。 顾君若也如此觉得,不过在正式发赈济粮前,他们还有一件事要做。 安抚好百姓,让他们把这个消息散出去以后,顾君若就看向赵主簿,“赵主簿,应该把县衙中的官吏都叫来了吧?” 发呆的赵主簿回神,立即道:“我这就去!” 说罢转身就跑。 义县的官吏大多赋闲在家了,自路县令死后,库房里也没了粮食,大家坚持了几天便散了。 百姓们也知道县衙里没粮食,根本不会发生冲击县衙的事,每天就几个衙役在这里当差,大门随便敞开。 赵主簿一出门,县城里的官吏便慢慢动起来,陆续有人到县衙来听命。 韩牧和顾君若就坐在大堂里等着。 俩人都有些无聊,目光瞟向对方又移开,并不太想看到对方的样子。 小北左看右看,忍不住悄悄挪到韩牧边上,小声道:“二郎,我们平安到义县了,您看要不要给家里去一封信?” 韩牧感觉到屁股还在隐隐生疼,哼哼了一声道:“不写。” 小北:“……您不是还得求着家里帮要赈济粮吗?” 韩牧这才想到这一点儿,沉默了。 顾君若起身,直接拿起一沓纸和一支笔放在他身前,“写吧。” 韩牧瞪着纸笔不说话。 小北立即机灵的跑去将顾君若桌上的砚台和墨条拿过来,一边倒了水研磨一边道:“郎君,这会儿不是赌气的时候,而且侯爷是真心疼您的,为您的事可是在永安侯面前做低伏小,您要是不报平安,京里不定怎么着急呢。” 顾君若道:“先写一封要赈济粮的折子吧。” 韩牧觉得这个简单,一撸袖子,“先写折子。” 韩牧和皇帝还算熟,虽然他被皇帝发配到这儿来当县令,但他并不怪皇帝,来前,皇帝也是偷偷见过的,向韩牧表达了他的无奈。 韩牧表示理解,英雄难过美人关嘛,谁让江怀他姐是贵妃呢。 而且他也不冤,江怀的一条腿断了。 哼,不过江怀的那条腿也就值得他出来当县令了。 韩牧当做平常,提笔就开写。 顾君若等他写完,扫了一眼就丢到一旁,重新拿了一折空白的折子给他,“重新写一封。” 韩牧:“凭什么?” “你写的这封折子根本到不了皇帝面前,你可以阴阳两封折子,那一封就当私信寄出,另一封正常点儿写。” 韩牧:“我现在写的就是正常的。” 顾君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确定他是认真的以后就抽过他手中的笔,开始写折子。 顾君若从小跟在祖父身边,各种各样的折子都见过,对她来说写奏折并不困难。 顾君若写完,检查过错别字后便递给韩牧,“照着抄一份。” 韩牧合上张开的嘴巴,伸手接过,和小北一起低头看这篇奏章。 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女。 韩牧默默地摊开空白折子抄写。 一旁的小婵骄傲的抬着下巴,顺道问了一声顾君若,“小姐,我们要不要也给老爷写一封信?” 顾君若直接摇头,“不必,有韩牧报平安就行。” 韩牧:“我是给我爹报平安,又不是给你爹。” “侯爷既知道我们安全,我父亲自然也就知道了。” 韩牧若有所思起来,盯着她看,“你……不会和岳父大人不和吧?” 韩牧咽了咽口水,还是问出口,“是不是因为岳父大人逼你嫁给我?” 顾君若还没说话,韩牧已经一拍桌子,“我就说嘛,不然好好的你为何会嫁给我?唉,我爹说的果然不错,顾大人什么都好,就是眼光不太行。” 小婵张大了嘴巴,看看顾君若,又看看韩牧,欲言又止。 韩牧道:“不过你不用担心,你要是想离开,我必定不拦你,这次过后,顾大人应该也看出来了,我不是可造之材,他应该也不会再阻拦。” “虽说和离不太好听,但以你的家世和才德,再嫁也一定比我强,”韩牧说到这里有些郁闷,但依旧道:“你要想回京,我现在就可以送你回去,你放心,我父母和兄嫂都会好好送你离开韩家的。” 顾君若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身边现在除了小北还有其他人?” 韩牧就抬着下巴道:“小北一人便可送你们离开,而且凭我永平侯府的名声,等出了义县的范围,大可以请镖局一起送你们回京。” 顾君若挑眉,看来他虽然是纨绔,但并不是什么都不懂嘛。 她这才道:“和离对我名声损害有限,倒是你,和离以后怕是再难娶亲。” 韩牧不在意的挥手道:“这有什么呢,我又不在意,何况,凭我这张脸,还怕真娶不到媳妇吗?” 顾君若就盯着他这张明丽的脸看了一会儿,缓慢的颔首:“也是,那我不和离。” 韩牧一呆,问道:“为什么?” 因为不想你这张脸便宜了别人。 顾君若道:“我虽是女子,但从小受祖父教导长大,君子应以信立足世间,我既然答应了你要一起管理好义县,那我就要做到,和离之事你不必再提。” 韩牧:“和离之后你也可以帮我呀。” 顾君若皱眉,“你为何总是提起和离之事?难道你有喜欢的女子了?” “没有,”韩牧说得干脆,“我就是不想耽误好人。” 顾君若面色一松,道:“你不必再提,我也不会答应,我父亲也不会答应的,他真不想我嫁给你,成亲那天闹成那样,他自会来接我回去。” 韩牧就一脸同情和怜惜的看她,“你爹,我是说顾大人他是不是不喜你,不然怎会把你往火坑里推呢?” 顾君若:“……你挺没有自知之明的,把自己比作火坑。” 第16章 上司下属 韩牧顺嘴道:“我自知自己是火坑……嗯?你这意思是我不是火坑?” 小婵在一旁听着,想说什么,却最后还是没有说。 顾君若点了点桌子,示意他废话少说,认真点儿写,“现在义县这么穷,你要是不认真,这一张纸就白费了。” 韩牧:……他现在已经穷到连一张白纸都要节俭了吗? 不过他注意力也被转开了,没有再废话。 顾君若也认真起来,等他抄完了折子便道:“这折子递上去,只有一半的可能会拨下赈济粮。” 韩牧闻言微微皱眉,“你是说江家会阻拦?” “你赈灾要是赈好了,那也是功绩。” 韩牧一听,有些生气,“针对我就针对我,这义县还有这么多百姓呢,江家这么公私不分?” 顾君若冷淡的道:“你不就常骂永平侯小人吗?” 韩牧:“我就那么一骂……” “那你说怎么办?” “你上书辞官吧,”顾君若道:“和这封求赈济粮的折子一起送进京,就说义县太苦太难,百姓十不存一,府库空荡荡,你实在做不了义县县令,愿意发配去军中也不愿留在此处。” 韩牧:“……进义县前我说要辞官你不答应,我现在借到了粮食你让我辞官?” 顾君若站着居高临下的瞥了他一眼,小北着急,连忙低声道:“二郎,这叫以退为进。” 韩牧立时把挺起来的脊梁往后一倒,“哦,以退为进啊,行吧。” 韩牧老实地又写了一封辞官的折子。 他这边写完,赵主簿也把县衙的官吏都找了来,为首的便是县尉薛奇正,他脸色有些微的蜡黄,脚步虚浮,一看就是饿的。 连一县的县尉都如此,更不要说普通的老百姓了。 韩牧就眯了眯眼,很是疑惑,等人到了跟前直接就问道:“你们饿成这样,就没想过把曾家、岳家和姚家给抢了?” 薛县尉:…… 他抬头看韩牧,想要确定他是不是认真的,结果得出结论,他是认真的。 他不由看向赵主簿,这就是他说的能干吗? 饶是赵主簿对韩牧已经有了一点了解,还是忍不住被吓了一跳,他忙表忠心道:“大人,我等可都是大周官员,怎会做那种不法之事?” 韩牧目光从俩人脸上扫过,道:“人饿到了极处,哪儿还顾得上律法?礼仪道德更是放屁,该不会有人想抢,却略过了你们吧?” 薛县尉心脏砰砰巨跳,面上却没显露出来。 赵主簿一脸无奈道:“大人,我们义县的百姓都良善得很,断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韩牧也不与他们争论,应下了他的这个结论,大手一挥,抬着下巴看堂下成排站着的官吏道:“既然你们都跟着过来了,想来赵主簿已经和你们说明了原委,我和岳老爷借到了粮食,明天就送来,到时候赈济灾民需要你们主持,今天我们就论一下这赈济粮下发的章程吧。” 薛县尉身后立即有一吏员问,“大人,我们这些官吏有赈济粮吗?” 韩牧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扫了他们一眼,看到他们脸上的饥色,正要应下,顾君若突然道:“我们会先补发你们一月的钱粮,赵主簿,县衙欠了几个月的钱粮?” 赵主簿精神一振,立即道:“欠了四个月。” 韩牧:……难怪大家都不来上衙,原来衙门欠了他们薪酬。 他摸了摸鼻子,点头道:“对,等明天粮食和钱到了,先补给你们一个月的钱粮。” 众人闻听,终于精神了些,沉寂的大堂瞬间有了人气起来,开始用他们的大脑为韩牧献策,“得叫各里里正前来回话,不知乡里的情形如何……” “明天让衙役去找帮闲们过来帮忙,人多,饿得狠了,看见这么多粮食恐怕要乱,得维持好秩序。” “不知一人能领多少粮食,如何甄别呢?” 韩牧道:“现在城中大概有多少百姓?” 薛县尉道:“应不足千数,算是妇孺,也就八九百吧。” 韩牧一脸怀疑,“这么少?” 薛县尉点头道:“城里没吃的,留下活不了,大家都出去了,在外面,好歹有些野草树叶,勉强还能充饥,可以顶一段时间。” 韩牧垂下眼眸思索,“派衙役出去敲锣声告,让他们回城,我要以工代赈!” 他道:“所以明日先一人两斤粮,十二岁以下的孩童一人一斤粮,明天过后,以工代赈。” 薛县尉问,“都是干什么活呢?” 韩牧道:“清理进出义县的道路,河道,还有修缮堤坝,县城。” 薛县尉问道:“那妇孺和老人怎么办?” 韩牧说的几项工作都适用于成年男子,并不适合妇孺和老人。 韩牧眨眨眼,不由的看向顾君若。 顾君若道:“妇孺和老人也能在其中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而且清理街道,照顾老弱本来也是赈灾的一部分。” “此次水灾,外面田地的庄稼基本上被毁,赈济粮能救得了一时,却不可能时时都有,”顾君若道:“所以被冲毁的良田也要清理出来,趁着时间还早,大家种上一季水稻或者豆子,如此冬春之际百姓才不会难过。” 薛县尉忍不住看向顾君若,终于忍不住问,“这是……” 赵主簿忙道:“这是县令夫人。” 薛县尉脸色和煦了许多,点头道:“夫人说的不错,我们得抢在八月前再播种一季水稻,这样天冷前能收割一季,百姓方有粮食过冬。” 赵主簿道:“没有种子。” 韩牧大手一挥,壕气的道:“买!” 至于钱从哪里来,赵主簿没有提,薛县尉也没有提。 韩牧能在一穷二白的时候从岳家借来赈济粮,总还会有办法筹到买粮种的钱的。 所以大家直接略过此事,继续下一个论题。 赈灾的具体章程。 主要是赵主簿和薛县尉带着众吏员给出建议,韩牧和顾君若听着,时不时的表示赞同或反对,然后提出两点自己的意见而已。 没办法,民政,不管是韩牧还是顾君若,都没有经验。 第17章 子非鱼 一道屏风,隔开了内室外室,却又没有完全隔开,韩牧盘腿坐在榻上,一抬头便能看到坐在梳妆台前的顾君若。 顾君若把头上的饰品全都取下来,把头发散开,察觉到他的目光,猛的一回头对上他的目光。 韩牧眼神被她抓住,目光就飘移开,想到了什么,又转回来,瞪着大眼睛看着她,不服气地道:“我已经把床榻让给你了,还看什么看?” 顾君若:“……不是你先看我的吗?” 韩牧,“你不看我,怎知我在看你?可见你还是在看我。” 顾君若实没想到他有如此无赖的时候,气得不与他说话,转回头看铜镜里的自己。 小婵左右看了看,帮顾君若挽起头发,用一根银钗固定以后便去铺床。 小北打开了箱笼,抱出两床薄被放在木榻上,要给韩牧铺床。 韩牧就嫌弃的将薄被踢到榻尾,“大热的天铺什么被子啊。” “夜里凉,还是要盖的,不然要受寒的。” “歪理,我从不觉得凉,”韩牧道:“我高屋木榻睡着,外面的人还席地而睡呢,不也什么事没有?” 梳着头发的顾君若慢下动作,若有所思的看向窗外,她扭头问小婵,“现在夜里凉吗?” “凉呢,”小婵道:“小姐别看白日热得很,晚上却是风凉入骨,三更过后更是寒凉,我们可不能学有的人不盖被子。” 顾君若慢慢梳了两下头发,蹙眉道:“都是肌肤,一样的皮肉,难道他们就比我们更御寒吗?不过是有和没有的区别罢了,但要是生病,肯定都生的,之看治不治而已。” 她扭头和坐在榻上的韩牧道:“看来我们还得准备一些药材,以防风寒之类的病症。” 韩牧打了一个哈欠,今天他实在是太累了,从进县城开始便忙得不停歇,今天一天做的事是他以前十天都做不完的,所以他此时已经眼神迷离,闻言不太往心里去,“买呗,随便你买!” 顾君若,“你的县衙有钱吗?” 韩牧:“不是才和岳老爷借了钱吗?” “那点钱也只够买粮食,再要买药材……”顾君若还要再说,韩牧身子已经一倒,直接躺倒在榻上睡着了。 顾君若:“……” 小婵看得目瞪口呆,问顾君若,“小姐,要不要把他推醒?” “算了,他身上还有伤呢,今天他也的确是累了,这些事儿明天再说吧。” 小婵应下,小声道:“小姐,您也歇了吧。” 顾君若点头。 小婵服侍着顾君若躺下,心下叹气,一边给她盖好被子一边忍不住嘀咕,“小姐,您到底看上他什么了,今儿一天,要不是有您在,只怕他这个县令也就做这一天而已。” 顾君若:“你好唠叨,都快赶上家中老嬷嬷了。” “是婢子话说的不入耳,所以您嫌弃而已,”小婵道:“我不比小姐,您读的书多,我不知大道理,却也知道一些小道理,这婚姻之事,总得一加一大于二才行,若是嫁人以后日子过得比从前还不如意,那这日子过的有什么意思?” 顾君若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点着她的额头道:“这哪里是小道理,这分明是天大的大道理。” 顾君若拉起枕头半坐起来,小声问道:“你觉得我现在的日子比不得从前吗?” “自然比不得的,今晚厨房里只做出两样菜,那还是用您的钱现去买的米面和菜蔬,”小婵道:“您从前不敢说多奢华,但出入总有两个大丫头,两个小丫头跟着,后头听吩咐的婆子更不知有多少个,但自您嫁给他,这过的是什么日子?” 小婵说到这里眼眶微红,她从小服侍到大的小姐过成了这样,她不知多心痛呢。 她擦了擦眼角继续输出,“成亲当天就打架,还把人家侯爷家的公子腿都打断了,连洞房都没圆,自己也挨板子到半死,我们是直接出京来了,但京城中那些人还不定怎么笑话小姐呢。” “您可是京城第一才女,又是丞相府的千金,从小金枝玉叶地长大,何时受过这样的非议?” 顾君若靠在枕头上道:“既知道是非议,何必在意?失礼的是他们,并不是我。” 她道:“我并不觉得现在这样不好。” 此话一出,不仅小婵,外面被他们吵醒的韩牧也一怔。 “我就一个人,身边哪用得着围着这么多人?有你一个也就足够了,”顾君若道:“我并不沉迷于享乐。” “这不是享乐,”小婵却一脸严肃的道:“这是小姐应得的生活,您生来便是要金尊玉贵的。您是没吃过苦,这才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待您吃过苦便知道,您如今觉得不值一提的东西有多重要。” 她指了一下窗外道:“远的不说,就看外面大街上的难民,让他们来选择,谁会放弃小姐以前的生活,跑来这里受苦呢?” 顾君若却笑了一下,“那是他们的选择,他们未曾品尝过蜂蜜,所以向往蜂蜜的甜蜜,我已经吃过,知道它的好和坏,你哪里知道再吃下去,这蜂蜜不会成为我的砒霜呢?” 小婵张了张嘴,不服气,但她又辩不过小姐,只能闷闷不乐地背过身去,嘀咕道:“那姑爷就是您的蜂蜜吗?值得您忤逆老爷也要嫁给他。” 外面黑暗中躺着的韩牧一下瞪大了双眼。 顾君若就轻声道:“所有与我提亲的人中,他是最好的,甚至我所知的京城才俊里,他也是最优者,不选他,我选谁呢?” 小婵:“……是他长得最好看吧?” 韩牧也有此怀疑,觉得顾君若是因为他的脸才如此说,他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没想到他最后还是靠脸娶到了媳妇。 顾君若也有些困了,懒得再纠缠这个问题,直接道:“快去睡吧,都这么晚了,明儿还有许多事要做呢。” 小婵只能作罢,重新给顾君若盖好被子,然后就吹灭了灯,自己手持一盏灯烛离开。 睁着眼睛的韩牧立即闭上眼睛装睡,等门开了又关才睁开眼睛,他忍不住翻了一个身面对屏风,月光透过窗口照射进来,让屏风显得很模糊,更不要说屏风之后的床了,什么都看不见。 韩牧又忍不住摸了摸脸,但书上说,色衰爱弛,他现在是长得好看,但总有容颜衰老的时候啊。 第18章 惊险 顾君若将布巾递给小婵,无视身后跟着的视线。 小北看了看自家的少爷,又看了看,最后实在忍不住了,亲自上手将捧着的布巾用力塞进他手里,咬着牙一字一顿道:“少爷,该洗漱了!” 韩牧这才收回视线,随便抹了一下脸就要丢下,想到了什么,又重新细细地擦了擦脸。 小北不由看了他一眼。 察觉到他的目光,韩牧有些羞恼的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 小北一脸的莫名其妙,不过这屋里还有两个外人在,他自觉的没有开口,只是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们家少爷,“少爷,厨房做了粥和馒头,我给您端上来?” 韩牧:“没有肉吗?” “没有,”小北一脸郁闷,“连菜蔬都难得,更不要说肉了,听说现在买肉得上曾家、岳家和姚家的门儿,他们那儿或许还有肉。” 韩牧撇撇嘴,并不想去找这三家要肉吃,倒显得他跟贪官似的,他偏头想了想,转头去盯着顾君若看,“今天或许没有肉吃。” 顾君若愣了一下后问:“你很想吃肉吗?” 虽然心里很想,但韩牧还是摇头了,并反问,“难道你不想吗?千金大小姐,何时少过肉食?” 顾君若道:“我不想,我食素!” 韩牧磨了磨牙,见她走了,便追上去问,“那要是十天,一个月,一年呢?你也总能吃素吗?” 顾君若莫名的看了他一眼道:“到时候义县情况好了,想吃自然可以买了。” “要是我们没钱呢?” 顾君若就停下了脚步,上下打量过他后道:“你要是连买肉的钱都挣不上……那也不要紧,我有。” “你的嫁妆都在京城呢,哪来的钱?” 顾君若道:“赚钱的法子有很多,俗一些的做些低买高卖的事,雅一些的,写些字,画些画,做个文章,义县还是太小,但义县之外是沔城,那是沔州的州治,文风颇丰,繁华不下京都,我自信我的字画还是能出手的。” 韩牧半晌无言。 顾君若就问他,“你还有什么话要问?” 韩牧郁闷的道:“没有了,去吃早食吧。” 不过他也就郁闷了一小会儿,很快就自己攻略了自己,又高高兴兴起来,“一会儿我们亲自去给百姓分赈济粮。” 顾君若点头应下。 作为新任县令,韩牧还是很应该和当地的百姓多接触的。 一大早,他就换上了官服,带着大家往前面去。 一大清早的,他都没来得及打拳和练习剑法呢,穿上这束缚多多的官服让韩牧很不自在。 他转了转脖子,伸开手正要活动一下,大门在他面前打开,密密麻麻地人出现在眼前,他忍不住“嗬”的一声往后退了小半步,“这……这么多人?” 顾君若也被吓了一跳,只见县衙外面的广场,一直延伸下去的主街上,目之所及的地方都是人。 乌鸦鸦的脑袋抬起来,乌溜溜的眼睛静静却又隐怀期盼的看过来,很安静,若不是大门打开,他们根本不知道外面竟然站了这么多人。 所以他们是何时来的呢? 韩牧放下伸展到一半的胳膊,清了清嗓子,郑重的迈着八字步往外走。 顾君若沉默的跟在他身侧,俩人站在台阶上面对这芸芸百姓,一时无言。 一直轻松自在的韩牧在这一刻终于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同时也紧张起来。 岳家会讲信誉吧? 今天应该会把赈济粮和钱送来吧? 韩牧默默地与这一双双期盼的目光对视,宽大官袍下的手狠狠地攥起,站在他面前的有男人,有女人,但更多的是老人和孩童。 青壮年,能走的基本都走了,被遗留在这座县城里的多是妇人、老人和孩童。 面对这样的一双双目光,便是心大如韩牧,也难以再轻松自在,谁能拒绝他们生存的渴望呢? 所以韩牧张了张嘴,发现一向健谈的自己也无话可说,只能道:“本县与你们在此处等候。” 百姓们应下,都安静的站着等待。 就是年纪最小的孩子都不哭闹,他们很饿,但这段时间的经历已经让他们知道,饿了哭是行不通的,反而还会更饿,甚至会因为哭闹被放弃。 便是有忍不住饿的,也是小声哭起来,然后身旁的大人就一脸麻木的往他嘴里塞几张青叶子,或是树叶,或是草根。 孩子也不介意苦涩难吃,一边小声啜泣,一边用力的嚼着…… 大家都安静的站着,就在这一片安静中,一声轱辘声响起,很远的后方传来鞭子响空的声音,有人道:“起开,起开,这是给县衙的粮食——” 后方慢慢让开了一条路,前方也在拥挤着让出中间的一条路,大家都目光炯炯地冲后面看,想要看得更仔细一些。 人群中,绝大多数人都老实地站着,老实的往旁边挤,想要把路让开来,但也有不老实的,看到随着牛车往前去的粮袋,人群中有人忍不住伸出手,一把抓住车上的粮袋,大声喊道:“这是粮食,这是可以活命的粮食啊!” 顾君若浑身一紧,脊背僵硬,一把拽住韩牧的手,“快拦住他!” 话音才落,韩牧已经拨开她的手,一跃从台阶上飞下,直接就踩着人群中众人的肩膀便快速的飞跃过去。 众人被那一声呼唤吸引过去的注意力瞬间被他吸引,同时蠢蠢欲动的心也稍稍按下。 须臾间,韩牧便一下飞到了车上,一脚踩在粮袋上,一脚将紧抓着粮袋的人一把抓起来,然后往前面狠狠地一扔,他高声下令:“小北,将人抓起来!” “是!”小北领着衙役飞跃而下,一脚将才爬起来的人踹倒,按住便往后拖。 韩牧站在粮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满城的百姓,高声道:“这批粮食是本县和岳老爷借的救济粮,本县可以保证,全县百姓,不管男女老幼全都能分得!” “若任由抢掠而起,不说朝廷将来再难赈灾,这一时半刻,谁又能抢得过在场的青壮?那孩子怎么办,妇人怎么办,老人怎么办?” 此言一出,不仅老人和女人们开始戒备身边的青壮,就是孩子都以一种仇视戒备的目光看着身边的大人。 韩牧一挥手道:“让开路来,让赈济粮进去,然后县衙清点过后开始分发粮食!” “是!” 众人开始你挤我,我挤你的让开一条路来。 第19章 博弈 韩牧就这么站在车上,睥睨着众人,叫车给拉到了县衙门口。 义县的百姓终于看清了他们这位新县令,长得可真好看呀! 脸白如玉,清俊非常,他们说不出更多好听的话来,但韩牧的确是他们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人。 此时他板着脸,明明做的是令人怀疑的官儿,但此时看着他,众人下意识的相信他,这么好看的人,应该不会说谎吧? 韩牧也看清了他的子民,他们正仰着头一脸崇拜的看着他,这让他很是自豪,因此下巴微微抬起,一脸坦然的接受他们的崇拜。 但压力也是真的大,他们如此崇拜于他,他总不好叫他们失望啊。 第一辆车成功到达县衙门前,后面的车也就跟着陆续过来了。 顾君若悄悄松了一口气,立即让衙役和差吏们上前将粮食都卸到门前的台阶上。 太多了放不下,顾君若便叫人搬进县衙里。 岳家的下人和长工跟着卸货,他们此时后背浸湿,都被吓出了一身汗。 亲自押送的岳景和也吓得脸色发白,他从后面挤上来,见韩牧已经一脸轻松地盯着他们卸货,不由的感叹,不愧是永安侯家的公子,虽然行事有些出人意料,但胆子的确是大。 “县令大人,这是今日运来的东西清单,您看一下。” 韩牧接过,岳家还把钱送来了,既大方又体贴,韩牧高兴不已,立即把岳景和往里面请,“走,我们去点一点钱。” 岳景和颔首:“好!” 岳家很讲信誉,说今天会运粮来便运来。 主要是他们就是想晚一些也不可能,昨天韩牧一路招呼百姓回县衙,说明了今天会发赈济粮。 只要岳家不是想和韩牧交恶,他们就不会迟,甚至为了卖韩牧一个好,他们还得早早地把粮食运过来。 所以昨天他们连夜准备,今儿一大早就要运过来的。 但派长工出来一看,他们就不敢出门了。 听说主街上全是难民,密密麻麻站了满街。 这要是把粮食运出去,那能送到县衙门口吗? 半路上被抢了,这是算他们的,还是算县衙的? 最主要的是,直面灾民抢粮的人,很可能会死。 所以他们犹豫着没出去,还是听人说,县衙开了门,县令和难民们一起在县衙门口等着,岳景和这才咬咬牙,亲自押送车队过来。 但岳老爷也担心得很,一直贴在自家的角门那里听消息。 外面打探消息的下人飞跑回来,高兴的道:“老爷,县令大人大展神威,从县衙那里咻的一下飞到了粮车上,亲自护送着粮车到了县衙门口。” 岳老爷忙问,“所以粮食已经进了县衙?” “进了!” 岳老爷就松了一口气,这才问道:“没再生乱子吧,少爷安全吧?” “没再生事,少年安全得很。” 和岳家不远处的曾家也在问,得知韩牧护着粮食顺利进了县衙,曾老爷不由的叹了一口气,“可见外头的传言多半是假的,灾民要是饿狠了,哪里管你是谁?只会伸手抢粮食。” 疾步过来的曾和轩听到这话,脸一黑,质问道:“是您让人去捣乱的?” 曾老爷一听,脸色一沉,怒道:“你胡说些什么,我岂是那种人,而且灾民乱了与我有什么好处?” 他道:“我们曾家比他岳家还要豪富,灾民要是乱起来,我曾家也是首当其冲!” 曾和轩认真地看着他爹,似乎在确认他有没有说谎。 片刻后曾和轩脸色和缓了下来,道:“父亲,岳家都出了赈济粮,我们曾家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你没听新县令说吗,那是借的,”曾老爷道:“既然是借的,总得等借东西的人上门,上赶着不是买卖。” 曾和轩垂下眼眸道:“只是我们曾家一直是义县第一,此次新县令却是先找了岳家,今日事情一过,岳家声望恐怕要远盛我们曾家。” 曾老爷闻言抿了抿嘴,很有些不悦。 曾和轩道:“我打听了一下,这位新县令和之前的不一样,他出身勋贵,做事全凭心意,要是给他时间,恐怕会和岳家越来越亲近,到时候我们曾家……” 曾老爷心下微急,不过他到底见多识广,最后还是咬咬牙道:“再等一等,看他要怎么对待我们家和姚家。” “他要是有心……”那曾老爷反而不着急了。 曾和轩垂下眼眸,不再发表看法。 韩牧正让衙役敲锣打鼓的让人排好队,县衙前列了九排,人挤人的站在一处等着发赈济粮。 顾君若低声和他道:“来的人太多,而粮食不够多,我们不知是否足够,我已经让军中的斥候来快速的估算人口,粗略一算,这点粮食最多够一人两斤,余下的一些要给官吏们补薪酬的。” “两斤会不会太少了?” “不少了,虽然是两斤,但也足够他们吃几天,当务之急是后续的粮食。”顾君若道:“政策不能断,不然他们会猜测我们没有粮食,到时候才安定下来的民心又会乱。” 韩牧的目光就不由飘向不远处的岳景和。 顾君若:“薅羊毛也不能总可着一只羊薅呀。” “那你的意思是曾家和姚家?” 顾君若道:“曾家豪富,是义县第一人,但他们家每日施粥的数量和岳家一模一样,不少,但也不多。” “岳家不出头我理解,他们家身份地位摆在这儿,的确很难说动其他各家,但曾家明明有一呼百应的能力,姻亲又是姚家这样的大粮商,却也一动不动,任由义县陷入绝境,”顾君若道:“加之他们家和县衙提出的条件,我觉得曾家不是良善之家。” 韩牧深以为然的点头,“竟然让我以官田做抵押,那将来这义县到底是陛下的,还是他们曾家的?” 顾君若颔首道:“这样的人家,你越理会他,他反而越发得意和笃定,会肆无忌惮的提出条件,相反的,忽略他,反而能起到不一样的效果。” “那粮食怎么办?” “直接去找姚家谈,”顾君若道:“连岳家都能拿出两千石粮食,姚家是大粮商,手中的存粮只会更多,我们与他买粮食,他卖我们买,这是正常的交易。” 又道:“除此外,我们还得选人往外走,最好去沔城,那里的粮食肯定要便宜许多,若能从那里进粮,那可解我们的燃眉之急。” 第20章 不惧 韩牧好歹是个县令,在这义县里官儿最大,他要买粮,还是大量购买赈济粮,自然不可能亲自去找姚家,甚至都没打算亲自出面和姚家谈。 他很是傲慢地招手叫来赵主簿,直接命道:“去把姚家的管事或者东家叫来,就说县衙要买粮,让他们来个人谈价钱。” 他道:“把价格压低一些,尽量多的买粮食。” 顾君若在一旁听,直接补充道:“把价钱谈下来以后上报,须得县令批复才行。” 韩牧看了她一眼,觉得太麻烦了,但因为赵主簿等外人还在,他没有反对她的话。 等赵主簿走了他才问道:“何须如此麻烦?这种小事他一个主簿还是能做的吧?” 顾君若:“我觉得他做不来。” 赵主簿还真的做不来,他带着人去了一趟姚家,然后被人客客气气地送了出来。 他黑着脸回来,和韩牧道:“姚老爷不在家,姚家的管事一时做不得主,说要等姚老爷回来再说。” 顾君若看向韩牧,一脸的果然,不出我所料吧? 韩牧眯了眯眼,“他不在,那去哪儿了?” “说是下乡收粮食去了。” 韩牧一听,气乐了,“在义县收购粮食吗?” 赵主簿没说话。 韩牧气得鼻子都要冒烟了,他原地转了两圈,手一挥,大叫一声,“小北!” “哎!”小北立即奔出来,目光克制又隐怀期待的看着韩牧,“二郎,是不是要打上门去?” “不错,你多带上几个人,我就不信,那姚老爷会不在家!” 赵主簿看得目瞪口呆,连忙要拦,“不可呀县令,这……这没有先例呀。” “做事还非得有先例不成?” “自然……”他话还没说完,韩牧已经道:“行,那我来开这个先例好了。” “开了这个头也不好,”见韩牧一副听不进去的模样,赵主簿心累,不由的回头叫站在台阶上的顾君若,“太太,您倒是说句话呀。” 顾君若道:“既然姚老爷不在,那就去姚家的粮铺吧,你知道他们家的粮库在何处吗?” 赵主簿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一脸的惊疑不定,“太太想做什么?” 顾君若和韩牧道:“现在你就去写公文,下令,从此时起,县内的粮价不得高于往年同期的三倍以上。” 她道:“县令有平抑物价之责,像姚家这样天灾时候大幅度提升粮价本就是违法的,你带着衙役直接查封姚家的粮铺和粮库吧。” 是违法的,但这个世道下,谁还真的追究不成? 顾君若看向赵主簿,问道:“姚家在义县有几家粮铺?” 赵主簿木然的道:“三家。” “很好,带上认路的衙役,直接把三家都查抄封了。” 韩牧虽然跃跃欲试,却还是有些迟疑,“我打上门去看人也就算了,抢东西不好吧?” 顾君若道:“这不是抢东西,而是收缴证物,粮铺里的东西都是他囤积居奇,高价卖粮的证据。” 韩牧眨眨眼,问道:“也就是说抢,哦不,是收缴的东西不用还?” 顾君若道:“那就要看姚家要怎么选择了,还有你的良心。” 韩牧:“我的良心自然是很大很大的。” 他试探性的往前走了两步,“那我走了?” 顾君若点头。 “我真的走了?”韩牧又挪了两步回头问。 顾君若继续点头。 “我真带人去封粮铺和收缴粮食了?” 顾君若就看着要走不走的韩牧,静默的没有说话。 这次韩牧终于不再一步一回头,直接大踏步离开,“我这就去点人。” 顾君若这才轻轻地哼了一声。 赵主簿张大了嘴巴,片刻后拔腿就要去追韩牧,顾君若却叫住他道,“赵主簿,前面这么多难民,我们一起去赈灾吧。” “可是夫人,县令他……” “他是义县父母官,为义县筹备赈济粮食本就是他的责任,赵主簿不必担心,对了,县令走得匆忙,没有来得及拟公告,这封公告就由你来写吧。” 说罢带了赵主簿进大堂,然后取了笔快速的写就一篇公告后把笔交给赵主簿,“抄两份吧。” 赵主簿愣愣地伸手接过,抄完才发觉不对,“夫人,您这字写得真好看,既然已经写出公告,为何不直接用,反而还叫我重新抄写一份呢?” 顾君若将两份抄好的公告拿过来,取出韩牧的县令官印,哐哐就往上盖章,把盖好章的公告递给他后道:“因为我只是县令的幕僚,您才是义县的主簿。” 有本事您将手上的县令官印放下再说这话呀。 顾君若将两份公告递给衙役,“一份贴在外面的公告墙,一面贴在城门外,派两个识字的人守着公告,若有人问,要为百姓宣读答疑。” 衙役接过,应了一声“是”。 赵主簿还是有些心慌,他不由开口劝道:“夫人,我们县衙满打满算就四十来人,而不管是曾家还是姚家,下人佃户无数,您措辞如此严厉,恐怕会成乱事。” 顾君若瞥了赵主簿一眼后看向不知何时走来,正站在门口听他们说话的薛县尉,“薛县尉以为呢?” 薛县尉一脸正气,“县令和夫人皆是依律而行,有何可惧呢?” 他道:“他们家中虽有下人和佃户,但县令还是他们的父母官,而且外面这么多义县百姓,他们感念县令大德,皆回站在县令这边。” 顾君若眼中闪过光芒,颔首道:“不错。” 顾君若道:“走吧,我们出去帮忙。” 他们人手不足,既要搬动粮食,又要称粮,还要快速的记下来人的户籍信息,更要维持秩序,速度还不能慢。 顾君若走出县衙大门,抬眼看了一眼望不到头的灾民,轻轻叹息一声,看了一下后在县衙侧门边指了一个位置道:“再搬两张桌子来,增开两队,薛县尉来帮我如何?” 薛县尉惊讶的看了她一眼,颔首应下。 两张桌子摆下,县衙里搬动粮食的人立即把粮食往那里搬,有排队在前面的百姓看见了蠢蠢欲动,所以紧紧盯着他们。 一见顾君若冲他们招手,有速度快的灾民立即拔腿冲上去,抢在了第一个。 那边两张桌子前瞬间站满了人,有维持秩序的衙役呼喝着让他们排好队,然后去其他队伍里再找些人过来。 第21章 赈灾 顾君若坐在桌前,小婵站在她旁边,手里拿着一个盆,他们已经称过,像他们拿来的这个盆,两盆,不多不少正好两斤。 她自己拖下一袋粮,一开始有些笨拙的拆绳子,学着人把粮袋敞开,等着人过来。 灾民的眼睛都盯着粮袋不动了。 顾君若问道:“名字、籍贯、年龄,家中还有几人?” 见他眼睛黏在粮食上,她就轻轻敲了敲桌子,“快回答,不然不好与你粮食。” 衣不遮体的青年回神,立即道:“赵二柱,义县赵家庄的,十九了,家中原先有父母和一个弟弟一个妹妹,父母已死,我弟弟妹妹在那边,” 青年指了隔壁队伍的两个大孩子,冲顾君若讨好的笑:“夫人,您看我能不能一起把他们的领了?” “不行,他们自会自己领自己的,”赵含章快速的记下,宣道:“成丁,两斤粮。” 小婵就剩了一盆粮,青年立即不纠缠了,把手里一直紧抓着粮袋打开,目光炯炯地盯着小婵。 小婵就给他打了两盆粮。 青年轻轻地颠了颠,脸上笑开了花,立即拎着粮袋开心的跑了,不过他没有立即跑回家,而是跑到旁边,等他弟弟妹妹也领到了粮食,三人就结伴而回。 和青年一样结伴离开的人不少,他们未必是家人,但不是亲人就是伙伴,彼此还算信任,落单的话很容易就遭遇抢劫,所以每人敢领了粮食自己走。 顾君若记述快,还有余力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看出了这一个隐患,瞅着空隙就招来一个衙役,道:“衙门不是有惯常用的帮闲吗?找三十人来,让他们三人一组,在附近十条街道和巷道里巡逻,不许人抢掠食物,干一天一人额外给他们一斤粮。” 正排队的人听说,立即鼓噪起来,纷纷叫嚷道:“夫人,您看我怎么样,我也可做帮闲啊。” 后面的人看不清前面,但也听到了,做帮闲巡逻,一天一斤粮食呢,立即跟着叫起来,“我也可以,我也可以,大人您看我,我很有力气的。” “乱叫什么,那是夫人。” “夫人?什么夫人?夫人就夫人吧,夫人,您看我,我很强壮的!” 瘦得跟竹竿一样,哪里强壮了,顾君若冲衙役扬了扬下巴。 衙役还算机灵,立即冲着鼓噪的人呵斥,“喊什么喊,喊什么喊,知道什么是帮闲吗?那也是我们县衙选出来的杰出青年,以为谁都能当不成?你们要想做帮闲,且还有的努力呢,去去去,不许再乱喊!” 顾君若等人群安静下来,这才高声道:“下一个!” 衙役立即下去找人。 帮闲也是有数的,家住哪里他们心中都有数,且也相熟,毕竟帮闲就是协助衙役管理地方治安的。 水灾过后,连县尉和衙役们都饿得面黄饥色,更不要说帮闲们了,他们也混在队伍里等着领救济粮。 所以衙役也不走远,直接拿着锣鼓就敲了几下,然后冲着下面喊道:“县衙帮闲的,有在人群中的出列,赶紧的,赶紧的!” 排着队的人迟疑了一下,虽不知衙役叫他们做什么,但作为帮闲,他们已经习惯听命于衙役,虽然排了很久,就快要到他了,他还是出列,只是有些垂头丧气。 不一会儿,队伍中就出来十来个人往前走,站在了衙门前。 衙役看了不满,问道:“怎么就你们几个了?赵超几个呢?” “他们早跑出去了,说城里活不下去了,得在外面找生路,我们家都指望我呢,走不了。” “还有没有留在城里的,快去把人找来,夫人要用你们,一天一斤粮。” 众人眼睛微亮,立即问道:“那我们的赈济粮……” “照发。” 立即有人道:“我知道,五根几个在老后面呢,我去叫他们。” “快去,快去。” “夫人要几个人呀?” “三十。” “那留在城里的帮闲肯定不够,长桂哥,我堂弟也大了,人品也不错,人机灵又肯听话,又会些拳脚……” 衙役沉吟,问道:“知道这次找你们干什么吗?” “我们就是些帮闲,左不过是做些巡逻,维持秩序的事,缉盗问话的事是哥哥们的差事。” 衙役满意的点头,道:“这次就是让你们巡逻,三人一队,就在这附近的十条巷道里巡逻,看着领了救济粮的人安全回去,要是遇见有人抢掠,要大声呼喝,别傻乎乎的往上冲知道吗?” 他道:“为这一斤的粮食还不值得。” 桑吉应下。 县衙门前排了十一队长队,所以速度很快,后面的人快速往前挪动,见前面的人真的都拿到了粮食,留在地上的粮袋看着不是很多,但他们后面的县衙大门一直有人进进出出的为十一支队伍补充粮食。 因为县衙大门比较高,排在后面的人也能隐约看见他们的动作,说真的,他们提着的心是稍稍放下了,看着粮食还有很多,应该还够他们。 队伍越来越短,排在后面的人越来越激动,眼巴巴的盯着前面看。 而此时,派人封了姚家三家粮铺的韩牧也很激动。 只是粮铺后面的库存粮食就有不少,而前面只放出少量粮食,标着高价。 看着被强迫打开的库房,韩牧抿了抿嘴,大手一挥道:“这都是证物,全部拉回县衙留存。” 衙役们早饿得很了,韩牧命令一下,他们立即冲上前去。 粮铺的伙计一看,哪里肯,纷纷上前拦,而且他们还抽出了可以大人的长棍。 姚家估计也怕难民冲击粮铺,因此每个粮铺配的伙计都不少,除了打人的长棍外,竟然还有几把刀。 看到他们抽出大长刀来,韩牧眉头一跳,直接越过衙役上前,一脚将冲在最前面的一人踢飞,一转身劈手夺下一人手中的长棍,那棍子在他手上就跟长剑一般,灵巧的击打在几人的手腕、肩背和腰腿上,将冲上来的伙计都打得丢掉手中的武器,捂着手倒在了地上…… 小北都没上前,在一旁使劲儿的鼓掌,“二郎厉害!” 韩牧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道:“你倒清闲,还不快上来把人给绑了。” 第22章 物证 小北立即找了根绳子上前把人都捆在一起,见他们叫嚷得这么大声,干脆随手抓起他们的衣角就往嘴里塞。 伙计们被噎得眼睛直冒,再喊不出来。 韩牧伸手摸了摸库房里的粮食,眉头紧皱,“外面都饿死人了,他们分明还有这么多粮食,为何还将粮价定得这么高?” 整整比平时高涨了十八倍。 就算韩牧是纨绔,但他也会算啊,想想他想买的一匹马,本来只需一百两,结果有奸商恶意抬高价钱,变成了一千八百两,那他真的能气得杀人。 跟着韩牧来的户房记事也没想到,想到他家前两日才饿死的小儿子,他眼泪掉下来,转身就往前面跑。 韩牧吓了一跳,忙去追,“你跑什么?” 手无缚鸡之力的记事却跑得很快,竟然从韩牧手下走脱,然后钻到前面粮铺的柜台里翻找起来。 韩牧见他不是要跑着去通风报信之类的,松了一口气,踱步上前,“你找什么?” “账本,”记事一抹眼泪,抬起红通通的眼睛道:“大人要定他们的罪,那就得要账本!” “定罪?”韩牧微微皱眉,“顾……那夫人不是说这很难定罪吗?我们能抓住他们的把柄,让他们把粮食卖给我们就不错了。” 记事愣了一下后眼圈更红,他最后咬咬牙道:“那也要账本,这样大人和夫人的胜算才大些。” 韩牧一想也是,立即道:“对,要账本,小北,快来找账本!” 韩牧也跟着找,但他对找这种东西一点儿不擅长,跟着翻了翻后就丢开手,跑到后面库房去了。 “账本重要,粮食,哦,不,是物证也重要啊,来人,快把库房里的物证都装车带回县衙里去。” 正跟着四处乱翻的衙役一听,立即高声应下,一人一袋就往外扛,这可都是粮食啊。 搬着粮袋出去的衙役甲转回头又要回去,迎面碰见一个搬着粮袋的同僚,立即拉住他,“姚祥,怎么是你?” 他压低了声音道:“这可是你们族长家的粮铺。” 姚祥垂下眼眸道:“是族长家的,又不是我家的。” 他眼眶微红,低声道:“我娘前两天饿得一头栽在地上,再没有醒来,昨天就草草埋了,之前我就去本家借粮,他们借了我五斤,说是实在借不出了,为那五斤粮,我把家里的两亩两天抵给了他们。” 衙役甲目瞪口呆,“五斤粮竟要了你两亩良田?这是他们疯了,还是你疯了?” 姚祥红着眼睛道:“那也得想办法活下去啊,可惜我还是回去晚了,我刚抱着粮食回到家中,我母亲就一头栽在了地上。” 他回头看了眼库房,嘴里满是苦涩,“我是真的没想到库房里有这么多粮食的,他们把粮价定在一百八十文一斗,我以为是因为没有粮食了,这样可以吓退没钱的人,没想到……” “没想到不是没粮,而是在囤积居奇,”韩牧一手拎着一袋粮食出来,面沉如水,他力气大,单手便能把粮袋甩到车上去,他抬了抬下巴与俩人道:“别聊天了,赶紧扛,扛完了这家我们还要去下一家呢,派些人把粮食送回县衙,再多带一些人过来。” 韩牧想了想后道:“让薛县尉亲自带人过来。” 衙役应下,加快速度搬运。 很快便装好了四车粮食,韩牧也不管被捆在后院的人,当即就兵分两路,一路继续去封粮铺,一路则护送粮食回去。 今天粮铺这里一个客人也没有,也因此看守的伙计护卫也不多。 从昨天大家都念叨着县衙放粮的事,所以谁来粮铺买粮啊,城里,但凡有呼气的,只要不是似伙计一样走不开身的,其余人全去排队领赈济粮了。 说真的,他们粮铺里也有伙计去了,家里人多,虽然他们一直有活干,也能分到粮食,但并不多,也是会饿肚子的。 这就让韩牧抄店铺的行动进展得特别顺利,从进粮铺开始控制住每一个人,所以每人给姚家报信。 出来的时候附近几家店铺都没有人,所以他们顺利的装上车走人。 等出了这条街道,谁又能知道衙役们手中的粮食是哪来的呢? 至少现在姚家的小少爷姚季白就没看出来迎面运来的粮食是从他们家粮铺运出来的。 看见姚季白,姚祥低下头去,手紧紧地抓住粮袋,驱赶着牛车和他们错身而过, 姚季白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不解道:“岳家有别院或者庄子在这边吗?怎么是从这里运粮食?” “这边有店铺,或是从店铺里运出来的。” “岳家在这边有粮铺?” 那倒没有,不过姚季白也没多想,他就没想到县衙敢抄了他家的粮铺。 所以继续带着人优哉游哉的往粮铺去。 等到了大门敞开的粮铺,他抬脚就走进去,一进门便忍不住眉头一皱。 店铺里竟然没人,而且柜台还翻得很乱,最要紧的是原先放在架子上和地上并不太多的粮食也都不见了。 跟着他来的管事一看便知不好,大叫道:“糟了,我们粮铺这是被劫了。” 管事一边往后跑,一边叫手下道:“快去报官!” 等跑到后院,看到被捆成一团丢在后院里的伙计,他立即奔上前扯掉他们嘴里的布,问道:“谁劫的,看清楚人了吗,有多少个,库房也被劫了吗?” 他问话的功夫,姚季白已经一脚踹开了库房的门,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管事脸色煞白,差点儿站立不住。 被捆的伙计也喘匀了气,忙道:“不是劫的,是县衙,新来的县令说我们啥啥啥,反正就是老爷犯事了,这些都是物证,所以要带走。” 伙计顿了一下想起来,“对了,他们还在找账本。” 管事脸色大变,转身就往边上一间屋里跑,那里门户打开,里面也被翻得很乱,底下一个柜子里敞开着,里面的账本全都不见了。 管事脚一软,差点儿跪在地上,“完了。” 姚季白看得惊奇不已,不由问道:“我爹真犯事了?犯什么事了?” 管事:……不仅你爹犯事了,我也犯事了。 那里的账本可全都没平。 第23章 碰上 管事没说姚老爷犯了什么事,只是催促姚季白,“三郎,得赶紧把账簿追回来,还得回去告诉老爷。” 姚季白一脸纠结道:“自然是要告诉父亲的,只是要怎么把账簿追回来呢?” 他道:“县令是官儿,和官儿抢东西是为匪,那我岂不是也犯事了?” 他问道:“到底是何事呢,你快先告诉我。” “哎呀,”管事忍不住跺脚,怎么今日负责来巡视店铺的偏是三少爷,而不是大少爷和二少爷呢? 他一把拽住姚季白的手,往外拽,“您快别问了,还是先去追官府的人,伙计不是说他们还要往下一家店铺去吗?得把人拦住啊!” 姚季白被动跟着跑。 管事忙得不行,一边要拽着姚季白去追韩牧等人,一边还要指派人回去报信。 而就这么一耽误,他们距离韩牧等人更远了。 韩牧骑在马上,带着剩下的衙役跑着往下一家粮铺去。 其实就在隔壁街,隔得不是很远。 这条街比刚才那条还要偏僻小些,所以依旧没什么人,不过店铺却多开了两家。 惹得韩牧定睛看了看,还勒住马问守着店铺的人,“你家这铺子卖什么的?” 在铺子里打瞌睡的人听见问,立即小跑着出来回话,“回官爷,我们这是杂货铺,卖什么的都有?” 韩牧就抬头看了一眼他家的匾额,挑眉:“姚记!” 再一看不远处同样开着的店铺,颔首道:“曾记!” 他就问道:“怎么没有岳家的铺子吗?” 被问话的伙计一愣,就指了一家已经关起来的店铺道:“那是岳家的铺子,不过他那铺子是卖布料的,这会儿谁有钱买布料啊,所以关门了,倒是隔壁街有家杂货铺还开着,但他那货没我们的齐全,官爷要不要先看看我们家的?” 韩牧就挥手道:“一会儿过来逛逛。” 他带着人直接往不远处的姚记粮铺去,带着人抬脚就进去。 粮铺里伙计不少,足有七个,可比只有一个伙计的杂货铺多多了。 看到韩牧带着衙役进门,伙计们立即站起来上前,有些戒备的问道:“官爷要买粮吗?” 韩牧不置可否,问道:“粮价多少?” “一般的一百八十文一斗,您要好的二百文一斗。” 韩牧上前抓了一把袋子里的米,神色没多少变化,直到刚才,他才从他的一众衙役下属们那里知道,这一斗粮有多重要,只需要这么一点儿便可以活人性命。 而就这么一点儿东西,对普通老百姓来言却比登天还难,但在这一门之后,对于一些人来说却是这么轻易。 有人轻轻松松便掌握住了百姓的生死。 有稍许权势的衙役都被如此拿捏,更不要说普通的百姓了。 韩牧一下捏紧了手,手掌中的米便从指缝中漏下,还被握在手心里的,被他按成了粉末。 伙计们看到吓了一跳,终于察觉到韩牧来者不善,忙叫道:“官爷,这可是姚家的铺子,我们姚老爷和衙门里的赵主簿薛县尉都极要好的。” 放屁,薛县尉都快要揭竿而起了,他能和姚老爷好? 韩牧把收上的粉末往粮袋里一丢,沉声道:“巧了,赵主簿和薛县尉都得听我的,而姚老爷和我还没有交情,来人,姚记粮铺涉嫌哄抬物价,囤积居奇,人赃并获,全部拿下!” “是!” 衙役们冲上前去,伙计们一见,立即将藏在店铺里的木棍和大刀拿出来,冲上去就要对抗,结果刀才抽出来就被一脚踢在手腕上,刀瞬间滑落。 韩牧伸手接住刀,将人顺势一脚踢飞,他看了一下手中的刀,啧啧道:“又是刀,非公门之家,私藏兵器,罪加一等。” 韩牧觉得自己真的是太聪明了,竟能够举一反三。 这店铺就两把刀,韩牧收了一把,小北冲上去收了一把,一脚踢了一个,瞬间下了两个人,场上就只还站着四个人,衙役们再菜也能拿下他们。 店铺里一阵噼里啪啦,不一会儿店里的七个伙计就被捆成一团丢在了一旁。 不远处往这边张望的杂货铺伙计看得目瞪口呆,虽然斗争发生在店里,但他还是看到了努力想往外跑,然后被拽回去的伙计。 他打了一个寒颤,立即缩回店铺,将门板快速的放下,把门一关,撒腿就往后院跑,从后门跑出去便往姚家去报信。 同在一条街上的曾家杂货铺里的伙计也看到了,他也吓了一跳,同时也把铺子关了,不过却没敢走,自然也没回曾家报信,而是瑟瑟发抖的躲在铺子里,只希望官爷们只对粮食感兴趣。 “大人,姚记杂货铺的伙计跑了,会不会去姚家报信了?” 韩牧:“报就报吧,哼,让他来见爷,竟然说不在,既然如此,等他来见爷,爷也说不在。” 他挥手道:“赶紧的,找账簿的找账簿,把粮食都搬出来!” “是!” 衙役们对搬粮食这项活动非常的有激情,韩牧一下令他们就往后院跑了,很快就找到库房,发现上锁,也不找钥匙,直接找了斧头将锁给砍了进去。 里面堆了四五十袋粮食,众人眼睛都绿了,立即冲上前去搬动。 户房的段记事还是对账簿感兴趣,专心的翻找起账簿来。 已经有过一次经历,加之这姚记粮铺的布置都差不多,他很快找到放账簿的地方,只是上了锁,他一时没打开。 韩牧四处晃荡,看到,很直接的一脚踢去,直接把箱子给踢开了。 段记事:…… 说真的,他在户房多年,也经历过三届县令,这一位是第四个,和以前的县令们真的很不一样啊。 韩牧见他发愣,以为他还不好拿,就贴心的拎起箱子,手一掰就把踢开的口子掰得更开了,然后就开始晃箱子,把里面的账簿往下摇。 账簿噗噗往下落时,姚季白和管事终于带着姚家的家丁赶到。 他一进门就正对着韩牧摇账簿,管事大喝一声,“你是何人,想干什么?” 韩牧抬起眼眸看过去,管事便被他看得一呆,但管事很快反应过来,只是声音虚了许多,“你,你是何人?” 而姚季白早看呆了,一只脚在门里,一只脚还在门外,好半晌他才看清韩牧身上的官袍,涨红了脸问,“你,你是新任县令?” 第24章 我傻吗 姚季白自觉见多识广,也算见过不少美人,但像韩牧这样见之则如临玉渊,森森如千丈松一般的美人却没见过。 他目光扫过,姚季白便有些心虚,下意识的绷紧了脊背。 韩牧将手中的箱子塞进段记事手里,抬着下巴倨傲的看着他们,“本县是义县县令,你们又是何人?” 姚管事紧盯着他手中的箱子和掉落在地上的账簿,紧抿着嘴角道:“大人,不知我姚记粮铺犯了何事,您可有搜查的公文?不然怎能随意进我粮铺……” “你们姚记粮铺哄抬物价,囤积居奇,”韩牧直接打断他的话,“搜查的公文?有啊,一会儿给你看。” 怎么可能一会儿? 管事张嘴就要现在看,韩牧已经挥手道:“你是管事,正好,我有许多的事不清楚,来人,将他带回县衙问话。” 管事:…… 衙役们都去后院搬粮食了,这里只有一个段记事和小北在。 段记事在账簿和管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尽力守住账簿,因此没动。 小北就自己撸了袖子上。 管事脸色大变,不由叫道:“大胆,你知道我是谁吗?我……” 小北抬脚就将上前阻挡的伙计踢到一边去,“你还能是谁?不和我一样是下人吗?论高贵,你还能比我高贵不成?” 小北撸了袖子一对多,将上来的伙计都打到一边,也不知怎么动作的,灵巧的转到了管事身后,一脚踢在他的腿窝,然后扭住人的胳膊。 管事杀猪一般的叫起来,大声求救,“三郎,三郎,快救我,快救我啊!” 姚季白则躲着小北走,悄咪咪地走到一边后冲韩牧讨好的笑了笑,“大人,我家在义县很有权势的,姚管事是我父亲的心腹,您还是放了他吧,不然后面的事只怕难做。” 韩牧自己就是纨绔,还怕这个? 闻言冷哼一声道:“有何难做的?本县是县令,义县最大的官儿!” 姚季白:“……但您管理地方总是需要人的。” 他再次强调道:“我家在义县很有权势的。” 韩牧皱眉,“你家在县衙里有人?” 姚季白含糊道:“总有几个朋友的。” 韩牧就幽幽地问道:“不会是赵主簿和薛县尉吧?” 姚季白没说话。 韩牧就瞥了他一眼,道:“你可知,作为县令,我是有任免主簿和县尉之权的,他们不听话,我大不了换个主簿和县尉就是了。” 而且赵主簿和薛县尉可不会站姚家那头,至少现在是的。 姚季白问道:“那要是换的人也不听话呢?” 韩牧冷笑:“难道你们姚家还能在义县一手遮天?” 姚季白摇头,“我家不能,但加上我大哥的岳丈家就有可能了。” “你大哥的岳丈是谁?” 被压住的管事听到姚季白竟然跟韩牧推心置腹起来,气得鼻子都冒烟了,不由大叫道:“三郎,此是恶人,此是恶人啊!” 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不要看脸了? 姚季白总算恢复了一点儿神志,他冲韩牧笑了笑后道:“大人,你就是现在押走他,后面也要把人送出来的,何必如此麻烦呢?不如现在不抓。” 韩牧俊脸一沉,问道:“以前也有县令抓过你家管事,最后不得不放人?” 姚季白点头,他道:“我父亲说了,人可以不读书,但不能不吃饭,而我姚家管的就是义县上下吃饭的事儿。” 韩牧点头,“看出来了,你家果然有恃无恐,直接与本县这样说,就不怕我铁了心办你们?” 姚季白很自信的摇头道:“你办不了,我家在上面还有人呢。” 这一下韩牧感兴趣了,连忙问道:“你家上面有谁?” 姚管事几乎要绝望了,在小北的压制下努力的仰起头要看姚季白,还想张嘴阻止,小北眼疾手快的捂住他的嘴巴,不给他叫。 谁知姚管事没阻止,姚季白却也没说,他摇头道:“这可不能告诉你。” 姚管事松了一口气,看来三少爷也没有完全被美色冲昏头脑嘛。 韩牧见他不说便不是很感兴趣了,哼了一声道:“你家上面的人再大能有我大?” 姚季白一脸高深的模样,“大人要是背后有人,又怎会来我们这穷乡僻壤当县令?” 韩牧被噎了一下,然后就抬着下巴道:“自然是为了对付像你们姚家这样的地方豪强,还老百姓一个朗朗乾坤了。” 姚管事闻言,彻底放松了,跟条死鱼一样躺在地上不动,由着那俩人斗嘴,泄露出更多不应该让对方知道的事。 小北都忍不住叫了一声,“二郎,您当这是唱戏呢,这些事是不能露出来的呀。” 韩牧不在意的挥手道:“告诉他又怎么了,难道他们还能真换掉我这个县令不成?” 反正都不是真的。 而且,他们要是真有本事换掉他,他还得感谢他们呢。 这么一想,韩牧越发兴奋,卖力的道:“像你们这样的人家,鱼肉乡里,以为上面什么都不知道吗?” 姚季白脸上的表情一滞,也认真起来,“大人慎言,我姚家虽然不敢说一直公正为民,但也是良善之家,我说我家上面有人,只是不想您无故针对我们。” 韩牧一脸惊奇,“这话你真信啊?” 姚季白有点儿小生气了,“为何不信?” 韩牧就微微抬起下巴,倨傲的道:“行吧,既然你说你家上面有人,那我上面也有人,接下来就看各自的本事吧。” 韩牧手一挥就要带着人、粮食和账簿离开。 姚季白连忙拦住人,“等等,粮食和账簿你带走就带走了,人你却是不能带走的,我还得带他回去给我父亲回话呢。” 韩牧拍掉他的手,“你是不是傻呀,我正与你家斗法呢,为何要听你的?对了,我不仅要抄你家的这个店铺,还要抄下一个呢。” 说罢,他冲后面招呼了一声,让衙役们赶紧把物证都装车,他们好去下一家姚记粮铺。 管事:…… 他没想到这个县令是真的会把这样的计划告诉三少爷啊。 被捂住嘴巴的管事眼巴巴的看着姚季白,所以三少爷,您领悟了吗,快回去告诉老爷,保住最后一个粮铺啊。 姚季白果然领悟了,他沉默了一下,转身就带着刚被揍了的伙计们走,回去搬他爹。 韩牧等他走远了,哼了一声后挥手,“走,回县衙。” 段记事一呆,问道:“不是要去抄第三家姚记粮铺吗?” 韩牧就鄙视的看了他一眼,“这是调虎离山之计懂吗?我都告诉他了还去抄,我傻呀?” 这下姚管事是彻底傻眼了。 第25章 交锋 调走姚季白,韩牧他们顺利的押着店里的粮食和账簿回到了县衙。 听到儿子亲自禀报的姚老爷带着人直冲第三家粮铺,然后在那里等了许久也没看到韩牧的身影。 姚老爷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他忍不住拍他儿子的脑袋,“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傻,他说什么你信什么。” 姚季白:…… 他捂着脑袋躲到一旁,瞪着眼问,“那您来说,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您犯了律法,哄抬物价,囤积居奇了?” 姚老爷哼了一声道:“说你傻你还不承认,我们家是干什么的?” “我们是商人,何为商?”他道:“商就是低买高卖,我以低价进,高价出有什么不对?至于囤积居奇,更是无从谈起,你以为囤货不需要成本吗?这是自古就存在的事,是合理的,也就你们这些小年轻少见多怪。” 姚季白又被打了好几下脑袋,他总觉得父亲说的不对,但又说不出来哪儿不对,只能气呼呼地道:“这话您与县令说去吧,他可未必信。” 姚老爷冷哼一声道:“我自然要去找他谈,也不知是哪来的鳖,以为我们义县水浅就充起龙来了,也不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姚季白心中一动,转了转眼珠子道:“父亲,我听他的意思,他一点儿也不怕你,我都说了我们家上面有人,他还是傲得很,说他才是义县最大的官儿。” 姚老爷冷笑连连,更加不屑,也不等回去和儿子管事们商量了,直接就转身,“走,跟我去县衙要人。” 姚季白一看,立即兴奋起来,跟在他爹身后就往县衙去。 县衙门前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姚老爷带着一帮人气势汹汹的过来时,他们运回来的粮食刚刚都搬到县衙的库房里。 顾君若做好账目,确定没问题后就让韩牧签字。 韩牧一边签名一边嘀咕,“反正都是要给百姓的赈济粮,何必还要和借来的粮食分开?也太麻烦了。” 顾君若道:“这样要是丢了粮食,才知道丢的是哪部分的,丢了多少。” 韩牧:“怎么会丢粮食呢?谁敢来县衙偷粮食?” 顾君若面色淡然,“有备无患。” 说完,看到气势汹汹而来的人,顾君若眉头微皱,忙扭头去找衙役。 韩牧眯起眼睛,脚步一移就挡在了顾君若身前。 能做得起粮食生意,还是义县头一份的,姚家的人自然不少。 家丁、伙计,还有下人,可以说浩浩荡荡看着有近百人。 这简直可以造反了呀。 难怪义县的百姓都饿成那样了也没抢姚家。 顾君若有些紧张的攥紧了手心,她悄悄后退,左右看了看,发现薛县尉不在,立即拉住小婵,低声道:“快去找薛县尉,让他去人来,不论他是找难民也好,城中的街坊邻居也罢,告诉他,要想城中一直有粮,他就得保住县令的绝对话语权。” 小婵应下,悄悄退了下去。 韩牧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双方的实力,觉得他带着衙门里的衙役应该能打得过,不过…… 他回头看了一眼顾君若,低声道:“你快进衙门里去,将大门紧闭,除非我叫,不然你别开。” 顾君若皱眉。 韩牧就道:“你又不会打架,留在这里也是给我添麻烦,我还得分神保护你。” 顾君若就瞥了他一眼道:“放心,真的打起来我一定躲起来,但现在不是还没打起来吗?” 她道:“我们要尽量将械斗消弭,不然群殴的事传到京城,你又添一宗罪。” 韩牧觉得好麻烦,但这会儿姚家人已经到了跟前,他只能暂时收住话,一脸正义又骄傲的用下巴看对方。 姚老爷看着眼前过分年轻和俊朗的县令,也多少看出他出身不凡,因此火气压了压。 但转念一想,对方要真出身高贵,那会来这义县当县令吗? 尤其现在还是灾后,但凡有些门路的人都不会来,没有门路的也可以挂印离开。 姚老爷心中一动,这人长成这样,却又来义县当县令,莫不是不得不来? 那必定是在外面得罪了人啊。 这么一想,姚老爷底气更足,他抬手冲韩牧意思意思的拱拱手,沉着脸道:“这位便是新县令吧,在下姚航,不知我姚家哪里得罪了大人,大人竟亲自带人打我姚家的伙计,还抢走我铺子里的粮食。” 韩牧被他颠倒黑白的说辞惊呆了,一股火腾的从心间升起,“你说我抢你……” “大人,姚老爷见识浅薄,您何必与他一番见识?”顾君若递出来一张纸,沉声道:“您让他看一看搜查令就是。” 韩牧低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这是一张盖了官印的搜查令,就是……墨迹似乎还不够干。 韩牧目光一扫,就见后边不远处赵主簿正扶着腰喘气,见韩牧看过来,他立即站直,努力想要面色正常点儿,但刚疾跑出来,真的好累啊。 韩牧就收回目光,拿着手中的搜查令在姚老爷跟前挥动,“看到没,认不认字?什么打你的人,抢你的粮,本官那是在搜查!” “哼,你姚家的伙计不遵从衙门号令,胆敢负隅顽抗,我们没把他们抓起关进牢里已经是网开一面了。”韩牧道:“至于我们带走的粮食,那都是你犯罪的证据,是证物!” 小北:“没错,是证物!” 姚老爷面色黑沉,“那就请县令告知,姚某人犯了何罪?” 韩牧说得特别大声,“哄抬物价,囤积居奇!” “放屁,我……” “大胆!”顾君若突然打断他的话道:“你竟然辱骂县令,此为大不敬,来人,将姚航拿下!” 衙役们就颤颤巍巍的上前。 姚老爷:…… 两次关键时刻都被顾君若打断,他终于正视对方,沉声问道:“你又是何人,我正和县令叙话……” 顾君若冷笑道:“我是县令夫人,怎么,姚老爷和家夫说话,我这个内人连话都说不得了?” 简直是胡搅蛮缠,现在是提这个的时候吗? 他们要谈的不是打人和抢粮食的事吗? 顾君若要的就是胡搅蛮缠,把时间拖得越久越好,也不知道薛县尉能不能找到人。 第26章 互飚靠山 双方剑拔弩张,姚季白站在他爹旁边,愣愣地看着顾君若。 这让韩牧很不爽,忍不住狠狠地瞪着他,“在乱看什么,信不信爷把你的眼珠子给抠了?” 姚老爷一听,立即抓住他的话柄,“县令大人好大的威风,动不动就伤人,莫非以为在这义县你能够一言堂?” 他道:“县令可别忘了,上面还有长史、司马和刺史呢,不知许刺史知不知道新县令这样的做派呢?” 韩牧哼了一声后道:“他知不知道你去问他不就好了?” 顾君若在一旁为他翻译,“他在威胁你,要和许刺史告你的状。” 韩牧就瞥了姚航一眼后道:“我怕他吗?去呗,许策……” 韩牧想了想后道:“许策他还真知道我是这样的,去告状吧,最好把我给换掉,这什么破县,县衙连一两银子都没有,爷我的俸禄都欠着呢。” 这么一说,韩牧越发的理直气壮起来,干脆就掐着腰指着姚航骂:“都是你们这些奸商弄的,好好的一个县弄得乌烟瘴气的,爷我是闲的找虐吗?” “当官求的不过是权势和钱财,你说你们义县有什么?”韩牧一一的数落道:“既没有权势,连钱财也没有,我好好的给你们当县令,任劳任怨,结果你们连我的俸禄都发不起,我还得给你们找赈济粮,哦,不是你,是你们……” 韩牧身子一转,就指着还未散去的灾民和县衙的差吏们道:“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们,大老远的来你们义县,不说接风宴吧,偌大的县衙里连一把米都没有,你们的俸禄要我想办法,赈灾的粮食也要我去借,现在倒好,还要被人堵在县衙门口,一会儿打起来还得护着你们,凭什么?” 顾君若:“凭你是他们的父母官,身为父母,怎能看着儿女受委屈呢?” 韩牧一噎,忍不住吼她,“你到底是哪边的?” 顾君若很淡然,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后道:“都是你的儿女,这位姚老爷也是,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韩牧一愣,回过头看老得胡子微白的姚航,若有所思,“这也是我儿女?” “当然了,这义县百姓都是你的子民。” “好啊,”韩牧跳起来,撸起袖子就指着姚航问道:“你这个不孝子现在是要干什么?要殴打你的父母吗?” “那怎么念来着,养不教父之过,我现在是不是要教一教他为人子女要孝顺?” 顾君若忍着笑点头,“是要教一教,姚老爷,你聚众于县衙门前,是想要造反呢,还是想要殴打父母官呢?” “以下殴上,以卑殴尊,以民殴官,这可都是大罪!” 姚航全程都插不上话,被他们夫妻两个念得额头一抽一抽的,不过他很会抓关键,殴官什么的,他会怕吗? 他敢纠结这么多人过来自然是不怕的,甚至都不惧被人说造反,反正说也只是在义县里说,难道还能出义县吗? 可是…… “你们认识许刺史?” 姚季白这才想起正事,忙凑到他爹耳边小声道:“爹,他说他也有后台,很厉害的后台。” 姚老爷冷笑,“有后台会来我们义县?他的后台是谁?” 姚季白就代为问话,“县令大人是因为有后台,所以才这样有恃无恐吗?但不知你的后台是谁?” 顾君若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还说过他有后台? 韩牧抬起下巴倨傲的道:“爷的后台自然是最厉害的,这天底下第一尊贵人——当今陛下!哼,所以你们的什么后台,我都不必问,谁能与陛下相较量呢?” 姚航一听,忍不住嗤之以鼻,“闹了半天是狐假虎威啊。” “天下的官员都是皇帝指派,后台自然都是他,但俗话说的好,天高皇帝远,”姚航眯了眯眼睛,威胁道:“这义县距离京城可远着呢,新县令这样细皮嫩肉的人要是在这里出个什么事,难道皇帝还有千里眼,顺风耳能知道吗?” 他冷笑道:“要知道这里是三国交接,又正逢水患,在这里冲突死个人,或是不小心染病死了,那可都是再正常不过的。” 韩牧惊呆了,“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敢明着威胁我要取我性命呢。” 顾君若眉头微皱,拦住要说话的韩牧,不想俩人再继续下去,不然露出来越多,到最后真的要你死我活了。 她一脸严肃的和姚航道:“姚老爷慎言,刚才的话我们可以当做没听见。” 她道:“来了也有两日,还未曾自曝过家门吧?” 顾君若指着韩牧道:“这位是义县新县令,韩牧,出自永安侯府,乃永安侯嫡次子,小女子娘家姓顾,家父现任户部左侍郎,家祖曾为右相。” 姚航缓缓瞪大了眼睛,姚季白也张大了嘴巴。 父子俩的目光在韩牧和顾君若身上滑来滑去,很想找出一丝他们撒谎的迹象,但…… 俩人一起扭头去看站在后面的赵主簿。 赵主簿一接触到他们的目光,立即低下头去。 就这么一回避,俩人就确定了,顾君若说的是真的。 所以韩牧说他的靠山是皇帝,很有可能不是因为他是县令,而就是因为他认识皇帝,皇帝真的是他的靠山。 姚航忍不住在心里骂粗话,皇帝是有病吧,没事儿派个这么大身份的人来义县干什么? 不对,韩牧也有病吧,好好的京官不当,跑到他们这穷乡僻壤来当县令,图什么? 韩牧能告诉他们他是被罚来的吗? 见他们惊呆了,便有些得意的仰着头,但还是怪顾君若说得太早了,就应该等打起来的时候再说,到时候他正好趁势把人都抓到牢里去。 哼,这位姚老爷是真的很坏啊,竟然还敢带这么多人来围县衙。 姚航沉默了下来,立即开始思索脱困之计。 姚季白还在懵中,愣愣地道:“你还真有大靠山啊?” 姚航浑身一震,立即就着这个话题继续,“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大人也认识许刺史吗?” “我认识他儿子。” “那更好了,小儿和许公子也很要好……” “我和他可不好,去年在京城里刚打了一架,我把他给打哭了。” 第27章 有朋自远方来 姚航发现了,这位新县令真是每一句话都能把人噎个半死啊。 一定是有大靠山的人了,普通人要是这性子,只怕都活不到成年。 姚航努力的扯开笑容,试图和韩牧修复一下关系,“县令大人,我们之间或许有些误会……” 一语未毕,另一条巷子里突然呼啦啦跑出来百来个手持木棍石头的难民,而冲在最前面的是带着衙门宽刀的薛县尉! 薛县尉见姚航站得离韩牧这样近,而且面目可憎,立时大喝一声,一抽宽刀就冲姚航杀去,口中还大喊,“休要伤我大人!” 姚航瞪圆了眼睛,一脸惊恐的看着迎面砍来的大刀。 韩牧终于很不优雅的翻了一个白眼,抬手就抓住薛县尉的手腕,手上一个巧劲儿就劈手下了他的刀。 跟在薛县尉后面哇哇冲上来的难民们一见,立即紧刹住脚,举着手中的木棍和石头迟疑起来,这到底打还是不打啊? 韩牧瞪了薛县尉一眼,冲衣衫褴褛的难民吼道:“看什么看,还不快退到一旁去,没看见我在和姚老爷说话吗?” 脸色苍白的姚航这才打了一个寒颤,冲韩牧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哈哈哈,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县令大人,我……” “韩牧——” 姚航要说的话再次被打断,他有些恼火的回头看向说话的人。 就见远处飞奔而来二十几骑,为首一个是年轻的公子,只见他怒目圆睁,快马到了跟前后便紧急勒住马,然后飞身而下,直接落在了他和韩牧之间。 他举起手中的剑,沉声问道:“就是此人犯上作乱吗?我替你拿下他!” 他身后的护卫没有下马,但齐刷刷抽出了长剑,然后围着他们转起圈圈来。 家丁伙计们愣住,被这肃杀之气吓得退了两步,大家都挤在一起。 韩牧目瞪口呆,将人上下打量过,确定没眼花,这才惊诧的问道:“贺子幽,你怎会来此?” 贺子幽抽空回头看了他一眼,泪眼汪汪,“你是为了我才被……” “咳咳,”顾君若连忙打断他的话,从韩牧身后出来,“贺公子,这是误会,姚老爷是来和县令叙话的,是吧姚老爷?” 姚航在贺子幽的剑下微微点头,脸上已经快要扯不出笑容了,“对,我们就是来叙话的。” “真的?”贺子幽表示怀疑,“可天寿说,有个当地的恶霸带人围了你们县衙,剑拔弩张就快要打起来了,就是因此我才赶忙带护卫们赶来,连车队都落在了后面。” 韩牧精准的问道:“什么车队?” “哦,就是给你……我带来的行李,”贺子幽话头一转,瞥了一眼竖起耳朵听的姚航,将剑收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叙话要互相带百来人压阵?” 贺子幽下巴冲另一边的难民那里点了点,问道:“那是你的人吧?” 韩牧“嗯”了一声,心神已经被他说的行李给吸引去了,他此时不想和姚航废话了,于是加快速度道:“姚老爷,咱的话也叙得差不多了,你家的账簿在我手里,你有没有囤积居奇和哄抬物价彼此心中都有数。” 他道:“你可自己想一想怎么解决,想好了再来找我,不过再来可不要带这么多人了,我们县衙的衙役是不多,但这义县上下可都是我的子民!” 姚航今天受到的冲击也很大,他也需要时间思索一下要怎么解决这件事,因此也不想留下。 于是点头道:“县令大人说的我都记在了心中,虽然我们在一些认识上有误会,不过都是可以谈的。” 他瞥了一眼贺子幽和他带来的护卫,扯开笑容道:“县令大人既然有贵客要招待,那我就不在此打搅了。” 说罢转身带了他的人就走。 姚季白原地磨蹭,姚老爷就狠狠地拍了他一巴掌,“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带人和我回家!” 姚老爷气得不轻,要不是小儿子撺掇,他才不会想到带着人来和韩牧对峙呢。 没错,姚老爷把错都归到了姚季白头上。 看着他们走远,贺子幽立即转头,双眼含泪的看着韩牧,韩牧也一脸激动的看着他。 俩人热情相拥,韩牧大手拍着贺子幽的背,大声道:“好兄弟,有难同当,你竟真的来找我了!” 贺子幽剧烈的咳嗽起来,“轻点,轻点,心肝脾胃肾都要被你拍出来了!” 他看到一旁沉静站着的顾君若,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连忙作揖道:“让弟妹见笑了。” “什么弟妹,叫嫂子!” 贺子幽不客气的道:“我比你大二十天!” 韩牧就居高瞥了他一眼,“我比你高,武功比你好,打架比你厉害,连饭都吃的比你多,早几年你就是我的手下败将叫我哥哥了,现在想反悔?” 贺子幽脸色涨红,小声道:“这是论年纪的,谁跟你论这个了,而且你注意些,弟妹还在这儿呢,你还要脸不要了,沉稳点儿!” 韩牧哼了一声,将头瞥到一边去,他最狼狈,最幼稚的模样顾君若都见过了,还怕她看到这个吗? 贺子幽看了他好几眼,然后冲顾君若讨好的笑,“让弟妹受苦了,说起来这都是我的不是……” 顾君若摇头道:“与贺公子无关,这是韩江两家的矛盾,真要究根底,那我还是原因呢。” “行了,行了,你们就别在这儿互相揽责任了,子幽,有一说一,当时便是你不动手,我也是要动手的,”韩牧心大,事情过去就算了,而且他都认罚了,再懊悔就显得过于小气了,他最关注的还是,“你带了行李来?几车的行李?” 贺子幽就伸出手指道:“八车!” 他暗示道:“我把我在家中用得上的东西都搬来了。” “行了,行了,你就直说给我带了几车吧,这是义县,不是京城,不必要打机锋,”韩牧道:“在这儿,我最大!” 贺子幽不由看向顾君若。 顾君若颔首,“不错,这里没有江家的人,不必如此。” 贺子幽就长出一口气,和韩牧笑嘻嘻的道:“我给你们带来了六车的东西,都是你爹你娘和你哥给你收拾的。” 第28章 送钱 八辆满载了行李的车在二十多个家丁的护卫下进入义县。 义县的百姓本来领了救济粮已经各回各家,因为姚老爷围了县衙的事又偷偷溜出来看热闹,然后这会儿大家就光明正大地站在道路两旁夹到欢迎这八车行李。 众人目光中流露出来羡慕和放心,他们县令真的出身大户人家呢,那……跟着县令,他们应该不会饿肚子了吧? 大家一路跟着送车队到县衙门口,直到所有车都进入县衙后院,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但和前一次的安静戒备不一样,这一次,认识的人凑在了一起讨论,“好多东西啊,岳老爷看到我们县令有这么多家资,肯定还愿意借钱借粮给我们县令吧?” “岳老爷是好人,我们县令又不是还不起,肯定会借的。” “不知道下次发赈济粮食啥时候,这两斤米我能吃十天。” “嗤,才十天,我能吃二十天!” “要说粮食还是姚家最多,可惜姚老爷心狠,不会借粮给县令的。” “别说借粮了,能便宜些就不错了,我听薛县尉说,县令还和岳家借了许多钱,想和姚家买粮食呢,结果姚家根本不卖,所以县令才一气之下封了他们粮铺。” “哎呀,姚老爷怎么这么坏?” “你没听他们姚家人说吗?他们上头有人,根本就不怕。” “他们上头的人不就是曾家吗?唉,曾老爷也比不上先曾太爷,想二十年前,我们义县也发过一次大水,当时先曾太爷可仁义了,免了不少佃户的租子不说,还捐粮捐钱,和县衙一起赈济县民,大家这才共渡难关。” “难道曾家比县令还厉害吗?听说县令来自京城,家中也是大官呢。” “不知是什么官。” “反正听着挺厉害的,没看见连姚老爷都怕了吗?” “姚老爷不敢动手了,那我们还动手吗?” “闭嘴,动什么手,薛县尉说了,我们是要保护县令,你别乱往外传话。” “被”保护的韩牧此时正围着薛县尉打转,来回打量了他好几圈后,他哼了一声,转头去看已经散去的那百来个难民,冲薛县尉挥手道:“行了,你去给帮闲们分工粮吧。” 薛县尉悄悄松了一口气,躬身退下。 贺子幽一脸疑惑,问道:“他是谁,怎么了?” “我的县尉,”韩牧哼哼道:“不太老实,想要趁机从姚家抢粮食呢。” 贺子幽一脸迷茫,“啊?” 顾君若难得的看了韩牧一眼,“你怎么看出来的?” 韩牧自傲道:“一个人想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虽然薛县尉他自觉已经小心,但他举刀的时候就是想杀了姚老爷的。” “而且他这么短时间就能纠起这么多难民过来,昨天我们见他时,他眼神阴鸷,可不像是个奉公职守的县尉。” 顾君若点头,“我也怀疑他有强抢姚家的谋算,不过我们论迹不论心,事情未曾发生,他就只是义县的县尉。” “我知道,我不会对他有偏见的,”韩牧想到姚航,冷哼一声道:“就姚航这样的行事和姚家之前的作为,被抢也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没有薛县尉,也有其他人。” 贺子幽看看顾君若,又看看韩牧,急得抓耳挠腮,“你们在说什么,能不能说两句我能听懂的话?” 韩牧就问他,“你给我带钱了吗?” 这句话贺子幽听懂了,我一脸无奈的看着他道:“当然带了,我又不傻缺,知道你是光杆出京,我千里迢迢的来追你,还能不带钱吗?” 贺子幽把他们带到一辆车前,让人把车上的箱子搬下来,他一边打开一边和他介绍,“这是你母亲和大哥悄悄给我送来的,江家盯你们家盯得特别紧,你大哥只是派人给他岳丈送点儿东西都要被弹劾,硬是要说偷偷地给你送东西,打扰你悔过……” 韩牧:“那这钱是怎么送到你手上的?” 贺子幽泪眼汪汪:“口头上送的。” 韩牧:“啊?” “就你走后没两天,你娘约了我娘一起出去买东西,口头和我娘借了这一笔钱,所以这钱是我娘从她嫁妆里拿出来给我的,不过也算作是你娘和你大哥给你的,他们后面会还给我娘的。” 贺子幽道:“其实我娘的意思是,不还也可以,谁都知道,你是为我顶罪……” 韩牧见他又要哭,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后退一步嫌弃道:“你何时变得如此爱哭了?行了,行了,这架你也是为我打的,难道我还能真的看着你去坐监或者流放吗?” “我知道,好兄弟!”贺子幽回头就从车上搬下来一个小箱子,是真的很小的一个,他拍了拍箱子道:“这就是我全部的积蓄了,也给你。” 韩牧立即接住,“好兄弟啊,你的心意我收下了。” 贺子幽见他转身就塞给小北,心里难得的不舍,连忙叫住小北,伸手按住,“那个,你不打开看看?” “我晚上看。” “要不还是现在看看吧,其实没有多少的……”万一你不喜欢,他也好收回。 韩牧怀疑的看他,“你不会是不舍得吧?” “我是那样的人吗,你都为我吃了这么多苦……” “那就好,”韩牧道:“我现在缺钱呢,外头欠了一屁股债,所以甭管你送了什么,我都喜欢。” 贺子幽这下不关心箱子里的钱了,忙问道:“你在哪儿欠的债?我就比你晚五天出门,路上我可是加快速度追赶你,难道就这么前后脚的功夫你就又被人骗了?” 韩牧脸色薄红,上前一步悄悄踩住他的脚尖,咬牙道:“你胡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被人骗过?我这次是做正经事欠的债。” 顾君若目光若有若无扫过他们的脚,替韩牧解释,“为了义县的安定,他出面为县衙作保和人借了大笔钱粮。” 顾君若转身道:“让他们把行李都搬下来吧,天色不早了,厨房做了吃的,我们边吃边说。” 韩牧这才抬脚放过贺子幽,但依旧暗暗警告他,“你说话小心些。” 贺子幽抱着腿蹦了两下,嘶嘶两声,小声抱怨道:“重色轻友的家伙,你以前何时在意过这些?” 第29章 实话 虽然韩家被盯着,但韩夫人和韩瑞还是想尽办法给韩牧送来了不少东西,甚至连韩牧从小收集的玩具的箱子都给搬来了。 韩牧看到箱子里的各种九连环、金马和木剑时,俊脸一红,啪的一声给合了起来。 他有些恼,“你不是说有人紧盯着我家里,东西送不出来吗?怎么连这箱子都送来了?” “这就是送到你大哥岳丈家里的东西,”贺子幽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喝一边道:“你大哥说的,反正已经被弹劾了,那干脆多送点儿,反正东西是送到他岳丈家里的,他们也拿不到实证。都被人弹劾了,不送点东西出来也太对不起他被骂了。” 韩牧:……这不像是他大哥,倒像是他啊。 韩牧觉得屁股有点儿疼,但在顾君若面前,他不好意思去摸,因此只能转移开话题,“我家里人还好吧?” “挺好的,就是韩夫人天天找韩侯爷哭,韩侯爷都躲在外面不敢回家,后来是因为江夫人开始出门参加宴会,韩夫人才好的。” 顾君若不解,“为何?” 知母莫若子的韩牧道:“我娘肯定是去找江夫人吵架了。” “不错,她们两个参加的宴会那是刀光剑影,我出京的时候,京城里已经有夫人说近日不再举办宴会。” 没办法,韩江两家的地位摆在那儿,京中三品官以上和勋贵之家,不管是谁家办宴会都避不开要邀请她们,而请了一家,另一家也在邀请行列,两家凑在一起就是刀光剑影,还容易误伤人,让宴会不欢而散。 既然如此,不如不办。 韩牧也心疼他娘,决定一会儿就给他娘写封报平安的信回去。 “那你呢,江家盯着我家,没盯着你?” 贺子幽道:“自然盯着了,但来前我爹和你爹一起在朝上和江侯爷辩了一场,说,总不能因为你犯的一个错误,便要连累得亲朋连正常的生活都不行。” “我出京要的借口是游学,”贺子幽道:“其实要不是大人们拦着,赵四他们几个也都要跟着我来的,就说是出门游学,江家又能拿我们怎么样呢?” 他道:“他们江家再霸道,也不能不让各家子弟出门游学吧?哼,出了京城,我就往江陵这一带来游学怎么了?别说江家了,就是皇帝都管不着。” 韩牧就大力的拍着他的肩膀道:“好兄弟,讲义气!” 贺子幽差点儿被他拍到地上去,嫌弃的扯开他的手,“你快去清点行李吧。” 他顿了一下,扭头冲顾君若温和的笑道:“弟妹,我临出门前韩夫人还为你收拾了一些东西送来,据说是你的嫁妆,为的是让你用惯了的东西。” 顾君若愣了一下,没想到还有自己的行李,“我这就让人去规整。” 行李都被搬下来,打开给顾君若和韩牧过目,然后就分门别类的收到库房里,或者是收到主屋。 贺子幽见他们两个惯常用的行李都被搬到主屋,就把韩牧拉到一旁,一脸兴奋地小声问道:“你们圆房了?行啊你小子,受了杖刑都……” 韩牧脸色没多少变化,只是耳朵尖通红,不等他说完就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微微用力,“你再口没遮拦……” “行行行,我不说,我不说便是,”贺子幽从他的手底下挣脱,揉了揉肩膀道:“不过兄弟一场,我还是要恭喜你的,这可是京城第一才女,虽不知道顾大人到底看上你哪儿了,但你这第一纨绔能抱得才女回,还是一件很值得夸耀的事的。” 韩牧瞥了他一眼道:“我岳丈大人没看上我。”傻了吧,看上他的是顾君若自己。 “没看上你?”贺子幽皱眉,开始阴谋诡计了,“那是为什么要把顾君若嫁给你?” 韩牧抬了抬下巴。 贺子幽嫌弃道:“虽然你长得的确好看,但那是顾大人,你觉得他会因为你一张脸就把嫡长女嫁给你?” 韩牧瞥了他一眼道:“那要是把顾大人换成顾小姐呢?” 贺子幽直接嗤笑出声,道:“你开什么玩笑呢,顾小姐会看脸嫁人?她可是第一才女!” 韩牧:“才子会痴迷于佳人,才女怎么就不能看脸了?” 贺子幽见他认真,便也认真起来,“你说真的?” 韩牧颔首。 贺子幽右手握拳,忍不住狠狠地击打在左手掌心,一脸兴奋地道:“这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当初你去顾家提亲,明明一开始管事已经拒收你的帖子,结果又收下了,看来一开始顾大人是拒绝的,不过顾小姐看上了你,所以又把你当帖子追回来了!” “哎呀,这一出追美记要是在京城说出来,一定大受欢迎,”贺子幽很是惋惜,忙问道:“你们交心了,这都是她告诉你的?那她有没有说她说服顾大人的过程?” 韩牧:“你问这么详细干什么?莫非又想写了话本送到茶馆里去说?” 韩牧一脸认真地批评他,“子幽,我们是男子,不要像长舌妇人一样总是传话。” “传什么话,我这是丰富你们的精神生活好不好?反正你快说,就念在我千里迢迢给你们送钱送物的情分上。” 韩牧被他缠的没办法了,又不能说他是听墙角听来的消息,只能道:“我猜的。” 贺子幽瞪大双眼,“猜的?” 韩牧一脸自信的点头。 贺子幽就收起了激动,“原来是你的臆想呀,我就说嘛,第一才女怎么会喜欢你?真看脸……行吧,你长得是很好,但江怀也不差啊。” “论家世,你们相当,论相貌,你略胜一筹;但论才华,江怀远超你,更不要说论名声了,你是京城第一纨绔,人家是京城三大才子之一,和顾君若那是才貌双全,我实在不能理解,顾君若会因为你的脸而选择你。” 韩牧一脸沉稳,“说实话,我也不能理解。” “所以这都是你的臆想,行了,一定是因为被打了屁股后连日赶路累的,我们快去吃饭吧,吃完了就去休息,早点儿睡,明天梦就醒了。” 韩牧瞥了他一眼,说真话都没人相信,没劲儿! 第30章 父与子 行李整理出来,贫穷的韩牧和顾君若一下富裕了起来。 但只是他们富裕了,义县还是那么穷。 不过这八车行李却给了县衙内的官吏一个很大的希望,所有人的工作热情都空前高涨。 就连县城里的百姓都很兴奋,一直麻木的心犹如注入一汪活水,所有人都活了起来。 尤其今日韩牧不仅从姚家查抄回来许多粮食,还当场打败了姚老爷。 老百姓们虽然见识少,却不是什么都不懂,他们知道这个县城里谁最有钱,谁手中的粮食最多。 现在县令能打败姚老爷,看样子,县令出身似乎还很高贵,对他们也好,那他们接下来是不是就不会饿肚子了? 百姓们的心活了过来,姚老爷的心却焦躁得不行,他都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曾家。 曾老爷闭了闭眼,很想不见他,但想到彼此的关系,他还是闭了闭眼让人请他进来。 一见面,姚老爷就忍不住问,“亲家可知道这位新县令的底细?” 曾老爷道:“本来不知道的,今日知道了。” 姚老爷闻言脸一黑,问道:“您消息灵通,竟没有提前得到消息吗?” 曾老爷道:“我之前收到的消息是,无人出任义县县令,这位新县令应该是这几日突然定下来的,我消息再灵通,这里距离京城如此遥远,打听消息还是会迟缓一些。” 所以他才按兵不动,想要以不变应万变,昨天韩牧先去拜访的岳家他都没吭声,哪里知道今天姚家就带着人把县衙围了,因为两家的姻亲关系,曾家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扯入局中,曾老爷想骂人都找不到人骂。 姚老爷似乎听出了曾老爷的不满,忙道:“亲家不知,这新县令好生无礼,竟是查也不查,直接就把我的粮铺给查抄了!” 曾老爷面色有些不好看,道:“那你就带着百十人把县衙围了?你知不知道,只凭这一点儿,县衙就能定你一个谋逆之罪。” 姚老爷张了张嘴没说话,他不是没想到韩牧会有这么强大的背景吗? 要是一般县令,就是死了,到时候推给天灾或者流民就是,有的是借口。 曾老爷见他还不知悔改,脸色越发难看,他想了想后道:“亲家先回去吧,我们不宜和新县令将关系闹得太僵,明日我们上门赔罪,尽量将此事揭过。” 本来,韩牧查抄了姚家的粮铺,哪怕他有正当理由,曾老爷也有办法让他名不正言不顺,于此事和他交一交手,却没想到姚老爷转头就送上了更大的把柄。 曾老爷头疼不已,抬起眼眸看了姚老爷一眼,道:“亲家不如回去找大郎,以后这种事还是交给大郎处理吧。” 姚老爷心中有些不服,但看到曾老爷脸色寒冷,他还是应了一声。 等姚大郎从城外回来,知道城里今天发生的事时已经是晚上了。 他没想到父亲会如此昏聩,竟然给新县令留下这么大的把柄。 但子不言父之过,于是姚伯清当着姚老爷的面狠狠地给了姚季白一巴掌,怒道:“你跟在父亲身边,不仅不能劝诫,反而撺掇他做下这样的事,来人,把三少爷押下去跪祠堂!” 姚季白低着头让人看不出表情来。 姚老爷却很生气,虽然他也觉得是姚季白的错,但姚伯清这样说却是在打他的脸,于是他拦住下人,怒视姚伯清,“你这话是说季白,还是在说你老子我?” 一直低头的姚季白突然抬起头来,满脸的泪,他可怜巴巴的冲姚老爷喊了一声,“爹,您知道的,我是冤枉的啊……” 说罢一头扑进他怀里呜呜呜的大哭。 姚老爷就抱住他,瞬间改了主意,“这事是我干的,老三他拦了,只是没拦住,怎么你还要罚谁,是不是罚你老子我?” 姚伯清脸色难看道:“爹,我不是那个意思……” “大哥,你不用怕曾老爷,这次是我们家做错了事,但这也是我们家的事,损失最大的是我们姚家自己,干他们曾家什么事?” “没错,干他们曾家什么事?”姚季白的话挑起了姚老爷内心深处最大的愤怒,他道:“还是你现在只听岳丈的话,不听亲爹的话了?” 姚老爷早就想问姚伯清了,“在你心里,是不是岳父比亲爹重要,曾家比姚家重要?” 姚伯清:“爹您说什么呢,我姓姚,在我心里自然是姚家最重要了。” 姚老爷冷哼了一声道:“那这事我们家就自己处理,不许你再去找曾家!” 今天被曾老爷冷嘲热讽了一阵,姚老爷内心早积累了一肚子的气。 是,他们姚家是比不上曾家,但姚家早替代曾家成为刺史跟前的红人,现在和刺史联系最多的是姚家! 他们完全没必要事事都要听曾家的。 姚伯清一脸无奈,最后还是没能罚姚季白,姚老爷亲自护着他。 至于第二天的事,不管是姚老爷还是姚季白都撒手不管了。 姚伯清头疼不已,但他不能不管,昨天的事太恶劣了,韩牧又有背景,他今天大可以调兵直接围了姚家,就借口昨天的事把他们当逆贼给讨伐了。 不过韩牧才不做那样的事呢,在他看来,昨天就是一场即将发生的大型斗殴事件,最后在他的聪明才智和霸气之下轻松化解。 这虽然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但过去也就过去了。 他觉得过去了,顾君若却觉得这只是开始,所以一上衙她就和韩牧道:“给姚家发令,着姚家上下来县衙听训。” 韩牧傻眼,“听什么?” “听训。” 韩牧卡壳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问道:“我训吗?” 顾君若点头。 “训什么?我,县令还要干这种事吗?” “当然,教化县民也是你的责任,”顾君若道:“训诫也是教化的一种。” 这不是跟教书一样吗? 真是神奇,他有一天竟然要跟先生似的训诫人? “那我说些什么?” 顾君若不在意的道:“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们家囤积居奇,哄抬物价,围攻县衙,对县令不敬,这些都可以说。” 姚家的问题那么多,随便提一个问题就能训好久,这还用想吗? 第31章 听她的 衙役领着县令的令符去姚家叫人了,韩牧坐在县令的大座上跃跃欲试,他看了眼顾君若递过来的纸,都不待她开口,直接就照着念出来,“来人呀,贴出公告去,本县要以工代赈,从今日起,不论男女老幼都可来报名参加义县重建,工钱十文到二十文不等……咦?” 韩牧皱眉,“才十文钱,粮价都一百八十文了,也就是说他们干十八天才能买到一斗粮?不会饿死吗?” 他总算不照着念了,以控诉的目光看向顾君若。 顾君若,“……我没让你直接下令,把它递给你是要跟你商量的。” “这样啊,”韩牧摸了摸鼻子,直接拍板道:“其他都没什么问题,就是工钱太少了,干一天最少能得一斗粮吧?给他们提到一百八十文一天?” 在堂下听他们议事的赵主簿和薛县尉:…… 顾君若:“你有钱吗?” 韩牧认真的点头,“我有。” 饶是顾君若都被噎了一下,她懒得就这个问题再讨论,直接道:“这个定价是没问题的,有问题的是粮价,我们不能以正常去将就不正常,所以只能将不正常板正。” 韩牧:“你是说爷我直接下令,只许姚家一斗粮卖十文到二十文?那他要是觉得太亏不卖了呢?” 韩牧虽然觉得姚家可恶,但他也不能勉强姚家一定要低价出售粮食不是? 粮价的浮动只要不到哄抬物价的那个点,他应该就没理由再抓他们吧? 顾君若道:“囤积居奇也是罪。” 韩牧非得跟她唱反调,“那我就不在义县卖了,我运出去外,我库房里没粮了你能奈我何?” 顾君若:“姚家不会?” “为何不会?”韩牧哼哼道:“反正你如此针对我,我就要这么干。” 赵主簿和薛县尉才火热起来的心又冷却,好心累啊,他们的县令好似个傻子。 顾君若却不恼,一点一点的给他解释,“因为姚家是商人,商人要讲利益。” 她瞥了他一眼后道:“县令也要讲利益,以县中百姓的利益为要,而不是以县令一人的义气行事。” 韩牧有些心虚,还有些不服气,但没说话。 顾君若继续道:“江陵是鱼米之乡,除义县一带,外面受灾的地方并不多,粮价并没有上涨得很厉害,而且,外面已经夏收,又要准备秋收了。” “义县是因为道路断绝,车马很难进来,漕运受阻才要仪仗姚家一家,所以粮价才由着他们为所欲为,”她道:“十文到二十文的粮价他们不会亏,但要是运出义县,粮价会比在这儿的还低,他们还要白费一番运费,所以姚家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赵主簿和薛县尉皆点头。 “最关键的是,姚家是本地人,”顾君若道:“没有点破的时候姚家自然可以高粮价,对乡亲们只说没有多少粮食了,所以只能高粮价,但现在我们既然已经点破,他又的确有粮,除非他打算举家搬离义县,不然就得留一线。” 顾君若意味深长地道:“姚家和曾家再势大,要在义县生存,就还离不开这里的普通百姓,与乡亲们为善,或许得不到多少好处,但与乡亲们为恶,他们一定会食恶果。” 有脑子的人都会选择。 赵主簿和薛县尉继续赞许的点头,一脸敬佩的看着顾君若,县令虽然有点儿傻,但夫人聪明啊。 俩人心里舒服了点儿,正要说话,顾君若已经继续道:“我们应该谢一谢姚老爷,昨天虽然很危险,但我们得到的也极多。” 韩牧:“对,我抄了他们家两个粮铺呢,之后几天以工代赈的粮食都有了。” 顾君若:“……我是说昨天姚老爷带人围了你和县衙的事,这样一个巨大的把柄,姚老爷亲自递到你手里,你真的不打算做什么吗?” 韩牧扭头去看赵主簿和薛县尉,见俩人也跟着疑惑的皱眉,总算舒心了,他们也不懂嘛,于是他虚心请教,“你聪明,你说我该怎么做?” “一会儿看看姚家都有谁来,”顾君若道:“要是姚老爷,那你就继续骂他,随便你骂,最好让他对你挥拳头,然后你把人关起来吧。” “要是姚季白,你就让他跪着,然后继续让人去姚家叫人,一直到把其他姚家人叫来为止。” 顾君若突然抬起眼眸来看向韩牧,“要是来的是姚伯清,那你就直接宣布姚家罪状,然后让他们降低粮价,再提起义县百姓现在的难处,姚家毕竟是义县人,应该要为义县做一些贡献的。” 韩牧:“然后呢?” “然后你就代表县衙和他们买粮食,粮价最高不能超过十五文每斗,最少要买五千石,他要是问起,你就说这是要给义县百姓的赈济粮,除了买粮,你还要和他借粮食,往大了开,岳家都借了钱粮,姚家是粮商,没道理拿不出粮食来。” 韩牧:“我们为什么要见鬼说鬼话?” 顾君若:“为了从鬼那里拿到钱,你要是说人话,鬼才懒得理你呢。” 韩牧虽然觉得麻烦,但还是决定听她的。 韩牧翻了翻那张纸,很干脆的往下递给赵主簿,“行了,就照你说的来吧,我没啥要改的了。” 赵主簿咽了咽口水,“那下官就这么发出去了?” “发吧,听夫人的。” 反正他不会有她聪明的,他总不能想出比她还好的主意来。 贺子幽在一旁看了全程,目瞪口呆,等顾君若坐在一旁低头喝茶了,他才小心翼翼的挪步上来,凑到韩牧身边低声问道:“这县令到底是你当还是她当啊?不是,她是女眷,怎么也到前衙来了?” 韩牧不客气的道:“你还是外人呢,你不也来了?” 他道:“她现在是我师爷。” 贺子幽:“……你请自个的夫人做师爷?” “那有什么办法,我是会断案,还是会民生啊?”韩牧摊手道:“我什么都不懂,而她是我身边唯一懂这些的人,我不请她请谁?” 贺子幽手中的扇子就往自己脸前指。 韩牧就看他,“你懂?” 贺子幽的扇子就转了一个方向,点到外面,好吧,他也不懂。 和京城第一纨绔混在一起玩儿的自然也是纨绔了。 第32章 吵架和博弈 两个纨绔就凑在一起朝着外面发呆,其实是在说悄悄话,“天下第一才女给你当师爷的感觉如何?” 韩牧嘿嘿一笑,“不错的。” 姚伯清和姚老爷抬脚迈进来时,一抬头看到的就是笑若灿星的韩牧,饶是沉稳如姚伯清神情都恍了一下。 韩牧眼角的余光瞥见来人,脸上灿烂的笑容立即收起来,一脸严肃的看向门口。 直到他的脸严肃下来,捧着茶的顾君若这才慢悠悠的收回目光,将茶杯放回桌子上,拿着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水渍。 她呼出了一口气,小婵也呼出了一口气,呆呆地道:“小姐,你或许是对的,姑爷长得可真好看呀。” 是啊,真好看呀。 姚伯清也回神,抬脚跨过门槛,先行弯腰行礼,“学生拜见县令大人。” 才下去处理事情的赵主簿和薛县尉匆匆赶了过来,小声和韩牧道:“姚伯清上过县学。” 很好,所有县学里的学生和从里面出来的学生在县令面前都要自称学生。 韩牧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让人自称学生,喜滋滋的感受了一下才一脸严肃的抬手道:“免礼吧。” 姚老爷也躬身行礼。 韩牧都没为难,只是好奇的问了一句,“怎么只有你们两个来,你们姚家只有俩人吗?” 姚伯清低头回道:“家中小弟昨日受了惊吓,回去后便发了高热,现在还卧床不起,所以学生便只和父亲同来,还请大人恕罪。” 韩牧哼了一声,问道:“那尔等可知道错在何处了?” “知道,”姚伯清道:“实在是惶恐,我等不曾知道县令大人上任,所以未能远迎。” “因没见过面,所以产生了一些误会,家父太过激动,所以才做下错事,还请大人恕罪。” 认错态度倒是极好,韩牧是个心软的人,脸色好转了许多,正要就此事继续说说他们,就听顾君若道:“姚家乃义县望门,祖辈都居于此,应当对故土有感情吧?” 姚伯清心中一紧,快速的抬头看了一眼顾君若后道:“是,我姚家世代居于此,亲朋遍布,可以说在这义县,走出十步便能找到一个与我姚家有关系的人,皆可论为亲朋。” “那姚家就更应该担当起一些大族的责任,”顾君若道:“州治县,而县则需要仰仗里正乡老自治,姚氏家大业大,虽不曾出任里正,但姚家在义县却出了五位乡老,若我没记错,姚老爷便是其中一个。” 姚老爷悄悄看了一眼儿子,应了一声是。 顾君若看向韩牧。 韩牧已经重新冷脸,哼了一声道:“既然是乡老,更应该协助衙门管理好乡民,结果你们姚家竟然哄抬物价,让粮价飞涨,知道这段时日死了多少人马?” 姚伯清可不敢认下这个罪名,不然传出去,姚家不要在义县混了,他忙解释道:“并非有意抬高粮价,实在是不得不调。” 姚伯清表示姚家也受灾严重,许多粮食在洪灾过后都被冲走了,留下的不多。 城中百姓混乱,许多人都涌进粮铺里要买粮,“……我们实在是拿不出来那么多,就只能提高粮价,后来一提再提,一是因为库房里没有粮食,二是其他粮商也在提价,三就是为了控制局势,不然由着他们能买多少买多少,又不懂节制,后面我们无粮可卖时岂不是要生乱?” 韩牧冷笑,“没有粮食?骗鬼呢,昨日我抄了你们两间粮铺,里面的粮食可不少,更不要说,你们还有专门储存粮食的粮仓了。” 姚伯清忙道:“大人容禀,那都是前日才运回来的粮食。” 他道:“自水灾过后,家父一直担心义县缺粮的事,所以早早派出我和家中的二弟出门采购粮食,我是前日押送了一批粮食回来,二弟还在外面呢,大人昨天抄的那批也是前日补充上的。” 韩牧冷笑,“你是说我冤枉了你,可账簿……” 顾君若轻咳一声,打断韩牧的话,和姚伯清道:“既然姚公子说了是误会,但不知你家决定怎样处理这批新粮?” 韩牧立即瞪眼看他,对啊,你说啊。 姚伯清咬了咬牙道:“自然是降低粮价出售给百姓。” 顾君若道:“朝廷有律,粮食布匹等一类物资,其价格三月内不得超出三倍定价,否则定为哄抬物价,赵主簿,义县三个月前的粮价是多少?” 赵主簿立即道:“一般的是十二文一斗。” 顾君若点头,看向姚伯清。 姚伯清额头冒着冷汗,他很想硬气一些,但想到韩牧和顾君若的身份,他只能暗暗咬牙,拳头紧握的运了一下气方躬身道:“学生正和父亲商议,将价格回落到三十文一斗上。” “三十文?!”姚老爷跳脚,直接怒问他,“你脑子坏掉了!” 韩牧闻言,抄起惊堂木就狠狠地一拍,指着姚老爷道:“你脑子才坏掉了呢,平时十文钱一斗的粮食被你们卖到一百八十文一斗,我没把之前的钱给你罚回来就算给你面子了,你现在还嫌三十文高?” 韩牧气得脑门一抽一抽的,直接回头问顾君若,“之前你公告上说的每日工钱多少来着?” 一旁的贺子幽小声提醒他,“十文到二十文。” “对!”韩牧回头对姚家父子道:“三十文太贵了,十五文一斗!” 直接就把价格砍了一半。 姚伯清:…… 姚老爷跳脚,“十五文一斗,我们连路费都凑不齐,韩县令,你不能出身勋贵就以势压人,你这是要逼我们姚家去死呀。” “放屁,分明是你们姚家逼着我义县百姓去死,你就说你定不定这个价吧,你要是不定,我就罚你,囤积居奇和哄抬物价是不是能罚他们?”韩牧一点儿也不怂,直接当堂和姚老爷吵架,并且明目张胆的威胁对方,“我还要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你竟然敢领着家丁护卫围攻本县和县衙,干嘛,想造反吗?” 姚伯清就知道他不会放弃这个把柄的,什么囤积居奇,哄抬物价,这两个罪名是有操作空间的,但围攻县衙和韩牧的事没有。 当时看到的人太多了,而且义县的那些难民为了粮食一定会站在韩牧那边。 姚伯清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冲韩牧笑道:“大人的定价很合理,这一批我们对外的粮价便定为十五文一斗。” 第33章 坑儿子 姚老爷以一种看败家子的目光看向姚伯清,在韩牧的目光下强忍着怒火没发作。 韩牧听他应承了,这才哼了一声缓下脸色。 顾君若这才慢悠悠地道:“那不知我们多买些,可能再便宜些?” 姚伯清:……多买他不算贵就不错了。 不过对上顾君若似笑非笑的目光,姚伯清想着,大头都让了,还在意这点小头吗? 于是问道:“夫人要买多少,想要什么价格?” 顾君若道:“县衙要买,赈灾所用,十二文一斗吧,我想义县的百姓听闻也会念姚家的好的。” 姚伯清扯了扯嘴角笑道:“夫人说的是,那就十二文一斗吧。” 顾君若就看向赵主簿,“将库房里的钱清点一下,和姚大公子去取粮。” 赵主簿压抑住心中的兴奋,高声应下,“是!” 姚伯清这才道:“那家父昨日的事……” 顾君若,“既然姚大公子说是误会,那便是误会,我们初来乍到,或许姚老爷昨日是在欢迎我们呢?” 姚伯清看向韩牧。 韩牧没好气的道:“对啊,我和姚老爷一见如故呢。” 说完他就有点想吐。 姚伯清这才告辞。 走出县衙,姚老爷踉跄了一下,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 姚伯清伸手要扶他,被姚老爷狠狠地拍走,自己上车走了。 姚伯清深吸一口气,转头冲赵主簿露出笑容,“辛苦赵主簿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赵主簿,“几日不见,赵主簿似乎清减了一些,可是县衙中事务过于繁忙?” 赵主簿似笑非笑道:“家中无粮,没钱买得起粮食,自然清减了。” 姚伯清笑脸微僵。 他先带着赵主簿去买粮。 顾君若很狠,她直接把从岳家借来的三千两银子全都拉去了,姚伯清忍着痛的将粮食作价十二文一斗卖给她。 大批大批的粮食运往县衙,县衙装不下就运到县城中的粮库去。 许多百姓都看到了,于是众人欢呼。 衙役出来维持秩序,顺便敲锣打鼓的通知以工代赈的事,“明日,所有人都可到县衙报名,领了工后才能赚钱买粮食。” 当即有人问道:“那以后衙门就不给赈济粮了?” “以工代赈的粮食就是赈济粮,那还是县令和岳家借了钱买的粮食,”衙役道:“总不能躺着领赈济粮,这县城都破成啥样了,不修啊。” “有的吃就不错了,官爷,您看我行吗,我能干活的。” 本来还有人不满,听到有人抢活,不高兴了,立即上前将人挤走,“去去去,都老得走不动路了,凑什么热闹,就是招工那也是招我们这样的青壮。” 衙役就道:“男女老幼都可去报名,不一样的人有不一样的活儿,不一样的活儿有不一样的工钱。” 他道:“领了工钱以后凭着衙门的条子可以去粮点里买便宜的粮食。” “我们工钱多少?” “十文到二十文不等。” “少倒是不少了,可粮价一百八十文一斗,我们得干多久才能得一斗粮?别饿死了都赚不到一斗粮吧?” 衙役立即抬手冲着衙门的方向握拳拜了拜道:“我们县令已经买好了粮食,刚才你们不都看见了吗,大批的粮食,足够你们吃了,所以粮点的粮价也在十文到二十文之间,” 想起夫人的叮嘱,衙役接着道:“还有,我们县令和夫人费了不少的劲儿,已经说服姚家,以后姚家粮铺出来的粮是十五文一斗。” 众人眼睛一亮,百姓们不可置信的问道:“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不信你们去姚家粮铺问一问就是。” 衙役话音一落,当即有人跑回家去。 一百八十文他们拿不出来,但十五文,家里凑一凑还是能凑出来的,不管真假先去试试看,万一是真的呢? 这时候,什么东西都没有粮食金贵。 众人跑到姚家粮铺,姚家的管事刚得到东家的命令,才将牌子撤下就有人涌进来问价,“掌柜的,今天粮价几何?” 掌柜的很不想说,但不得不说,“十五文一斗。” “啊,真是十五文一斗啊,快快快,快给我来一斗。” “我我我,来两斗!” “我要一斗半!” 姚记的三家粮铺瞬间挤满了人,消息传出,凡是家里还能拿出钱来的,都拿着钱挤到粮铺外要买粮。 韩牧不得不让薛县尉带人去维持秩序,“可别打起来或者踩踏才好。” 薛县尉应下。 姚伯清也收到了消息,他自然也不能让自家店铺发生踩踏事件,因此道:“告诉粮铺,每人限购两斗,天一黑就关门,多带些家丁过去维持秩序。” “是。” 姚老爷瘫坐在椅子上,捂着心口喊疼,“卖出去一斗就要亏一份的钱,你这是要把家业都败光吗?” 姚季白站在一旁,小声的道:“父亲,我问过了,我们的成本算下来也就八文一斗,十五文卖出去还是赚钱的。” 姚老爷气得拍桌子,“店铺不要钱,伙计不要钱,车马不要钱吗?你会不会做生意,会不会!?” 这话哪里是冲着姚季白喊的,分明是朝姚伯清喊的。 姚伯清喝了一口茶才道:“父亲,是要姚家还是要这一次的粮食生意?” 姚老爷哼哼道:“我不信他能奈我何。” 姚伯清道:“他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我们何必此时去招惹他?” 他道:“本来他要是毫无根基也就算了,但他出身勋贵,背后有一整个永安侯府呢,可以直达天听,父亲,我们姚家在义县是厉害,但也只是在义县而已。” 姚老爷:“但这就是在义县,我们家在义县不敢说是老大,起码也是老二,竟然要听他一个外来的……” 姚伯清见他拎不清,便冷下脸来,道:“爹,我们家在县衙里也是有族亲的,这次韩牧抄粮铺这么大的事,怎么没人提前通知?” “对啊,怎么没人通知我们?真是吃里扒外的东西,这是故意瞒着我们呢?” 姚伯清抿了抿嘴,更加不悦,“我出门前叮嘱过,定期给赵主簿和薛县尉送一些粮食去,家里没送吗?” 姚老爷冷哼道:“他们光吃东西不干活儿,我们做什么还要白送好处给他们?” 姚伯清气了个倒仰。 第34章 招工 在今日之前,姚季白在姚伯清这里就是个纨绔弟弟,什么事都帮不上忙,只会享乐混吃,以至于他总是忍不住对他生气; 但今日之后,他突然觉得这个弟弟可爱了起来,那是因为在他爹的衬托之下。 姚季白是没什么作为,帮不上家里,但他也不会拖后腿呀。 他爹…… 最关键的是,姚季白做错了事,他能打能罚,对他爹,他能怎么办呢? 只能把气噎回去,然后把自己气了个半死。 姚伯清捂着心口缓了很久才缓过来,他不能骂他爹,更不能打他罚他,只能咬牙切齿的给他分析利弊,“爹,若不是你断了给赵主簿和薛县尉的粮,那他们就不会站到新县令那边,县衙里有事,他们会不提前通知我们吗?” 他道:“这世上,只有利益的关系才是永恒的,其他一切都是虚的!” 姚老爷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但他能承认吗? 所以他就避而不认,开始骂骂咧咧的骂起韩牧、赵主簿和薛县尉来,觉得他们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婪蛮横…… 而一旁的姚季白则垂下眼眸,在姚伯清和姚老爷看不到的地方脸色冷凝起来。 韩牧亲自站在库房前,看到里面堆满了的粮食,心满意足起来,“这下好了,我们终于不会闹饥荒了吧?” 顾君若道:“商路一日不通,危机就一日不解除。” 韩牧:“为什么?” “因为现在整个义县其实还是在依靠姚家的粮食,只有出没有进,这些存粮能够大家多少消耗?”顾君若道:“所以我们要通路,疏通河道,还要将外面的粮食引进来。” “你是说,我们来做粮食的生意?可我们没有钱呀。” 顾君若道:“不用钱,只要陆路和河道通了,派一些人出去传一些消息就行,比如,义县里粮价飙到了一百八十文一斗,姚家靠着这一次水灾赚得盆满钵满。” “商人逐利,听到这样的消息,有的是人把粮食运进来。” 贺子幽道:“可这样一来,义县的粮价不是又被抬高了吗?” 顾君若就瞥了他一眼,觉得他和韩牧不愧是兄弟,连脑子都是差不多的,她道:“价格是根据市场来定的,先不说一百八十文这样离谱的价格有哄抬物价之嫌,衙门不会同意,就算我们县衙不管,在姚家粮铺十五文一斗,还有我们县衙平抑物价的情况下,你觉得他们一百八十文一斗粮能卖得出去吗?” 韩牧和贺子幽一起摇头。“但是,他们要是发现被骗,不会恼羞成怒,直接运粮食离开吗?” “粮食重,运输不易,十五文一斗还有的赚,可他们要是转身就又运出去,外面的粮价比义县的还要便宜,两趟运费,一进一出,那才会亏本,”顾君若道:“商人逐利,不会没脑子的选择离开的。” 韩牧就道:“要是我,我才不卖呢,你们敢骗我,我宁愿把粮食拉出去分给外头的人也不卖给你们。” 顾君若就瞥了他一眼,所以你是傻子。 韩牧读懂了她的眼神,气得眼睛都瞪大了一点儿。 “所以接下来我们就是招收人手清理道路和河道,以工代赈,安抚百姓了。” 这是一件很繁琐的事情,韩牧本来不觉得有什么难的,吩咐下去让底下的人去做就行了。 但是…… 招来的人怎么安排呢? 谁去清淤河道,谁去修路,谁来建设县城,具体怎么安排,一人问一个问题,韩牧头都大了。 贺子幽也头大,于是转身想溜,被韩牧一手抓住后衣领拖回来,他咬牙道:“好兄弟就是要有难同当,你现在想跑?” 贺子幽:“我不会啊!” “那你觉得我会吗?”韩牧道:“不会就学!” 跟谁学呢,自然是跟顾君若学了。 见顾君若安排得井井有条,甚至还有空去帮差役们登记前来报名的百姓,韩牧不由的心悦诚服了一下,然后就撸了袖子上前,拨开顾君若边上一个差役,“我来,你再去搬一张桌子来。” 县令亲自下场,县衙官吏们见状更加兴奋,就跟打了鸡血一样的努力起来。 衙门定的工钱是按照工种来的,去清理河道和道路的人工钱最高,分工不同,工钱在十五文到二十文之间。 重建县城,打扫县城,还有做饭做菜等活工钱要略少些,在十文到十五文之间。 只有一个工种,可以少劳力,多工钱,那就是识字的管事。 凡认字识数的人可报名管事,工钱一律二十文一天。 可惜,顾君若在这儿做了半天,一个认字的人都没招到。 县衙正需要人手,尤其是识字的人,今天要是一个人认字的人都招不到,她决定直接冲县学下手。 正沉思,一个衣衫简朴的少年坐在了她面前。 顾君若抬头看了他一眼,正要垂下眼眸时又抬头看了一眼,少年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和他们差不多一样大,面色白皙,在顾君若看过来时躲开了目光。 顾君若的眼睛在她的耳垂上扫过,见上面没有耳洞便挑了挑眉,她坚信自己的感觉。 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有何特长吗?” “回夫人,我叫罗雨,我,我识字。” 顾君若眼睛微亮,“你果真识字?” 罗雨肯定的点头,“是。” 顾君若就把纸和笔递给她,道:“那你把自己的信息照着上头列的写下来吧。” “是。” 罗雨立即接过笔开始书写。 顾君若起身走到她身边,见她字写得不错,不由露出笑容,满意的点了点头。 韩牧一心二用,一边记录报名的人,一边扭头去看顾君若,见她靠在桌边看那男子,而且还冲那男子露出笑容,一时不满,于是捏着笔重重地咳嗽两声。 顾君若只是掀起眼皮朝他看了一眼便垂下眼眸去,小北则有些着急,忙问道:“二郎,你是不是太累,所以生病了?” 韩牧见她不理他,气得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是啊,从来到义县开始,我便一直忙碌,不知何时生病了。” 一边说还一边重重地咳嗽起来。 顾君若闻言蹙眉,走过去,“真的生病了?我看看。” 她伸手去抓他的手腕摸脉,韩牧一呆,“你还会把脉?” 顾君若道:“略知一二。” 第35章 你去当 韩牧就咻的一下收回了手,抬头对上顾君若的目光,他尴尬的一笑,“好像不咳了,刚才可能是呛到了。” 顾君若看着他的笑脸,想生气都气不起来,只能板着脸转身,“既然没病就干活吧,很多人等着呢。” 顾君若走到罗雨身边看了一眼她的记录,微微点头,直接道:“你今日便被录用,从现在就开始干活吧。” 让人给她搬来一张桌子,直接照着她列出来的表格统计应召的人。 罗雨眼睛微亮,压着嗓子问道:“那工钱是从今日开始算吗?” “是。” 罗雨便欣然同意。 应召的人不少,青壮老幼都有,自然男女也都有,只是还是以青壮和老人居多,幼童和妇人不多。 韩牧头疼的问道:“这些人要怎么安排?” “洪水入城,城中不少街道都沉积了淤泥,碎石瓦片和不少生活废弃之物,这些都需要清理掉,可以让妇人和孩童去做,”顾君若道:“还有打柴,烧水,煮饭一类的事,他们也都可以做。” “水涝过后多发疫病,医书上有写,此一因灾民受困,身体大不如前,邪厄从肌肤而入;二因灾后水质浑噩,其中有被淹死的鸡鸭等物,生了邪厄,而百姓多饮生水,使邪厄从口而入。” “现在是夏天,他们要是干活儿,正是饮水多的时候,为了保证不生疫病,必须得保证他们所用都是烧开后的水。” 这些事情,三四岁的孩童都能干。 贫困之家,孩童都很早便学会做这些添柴烧火之事。 顾君若罗列出来女子和孩童可以做的轻便工种,然后就将县衙里所有识字的官吏都叫了来开会和分工合作。 顾君若有心照顾罗雨,因此道:“城里的以工代赈可以交给罗雨来统管,我看她似乎管过人。” 韩牧不乐意,“他又不是县衙中的官吏,为何将管事之权交给他?万一他以权谋私怎么办?” 顾君若,“衙门里人手不够,她认知识数,又会管人,为何不行?” “我说不行就不行,”韩牧道:“我才是县令!” 顾君若不高兴了,脸色微沉,“说好了的,我做你的师爷,你要听我的。” “其他的可以听你的,这个不行,你换个人管不行吗?啊,对,赵主簿还没安排呢,你安排他去管。” 赵主簿:…… 顾君若道:“县衙里这么多事,赵主簿和薛县尉都要留下统管。” 她是让赵主簿和薛县尉管底下这些管事,可不是让他们做和管事一样的活儿。 不然这么多事就指望她和韩牧,哦,不,是指望她一个人,那她不得累死啊。 顾君若看着韩牧,直言问道:“你先说你不同意罗雨的理由。” 韩牧哼哼两声,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他看着年纪不长,恐怕管不好事。” 顾君若,“看上去和我一般大,怎会管不好?” 韩牧听她拿他和她比较,更加不悦,“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什么事都不懂。” 贺子幽似笑非笑地看了韩牧一眼,站老友,“对,我们男子都长得慢,不成熟,所以这眼看着是十六七岁,其实并没有这么大。” 顾君若:“这个看出来了,但罗雨比你们二人成熟,我相信她不会辜负衙门对她的信任的。” “你为什么非得用罗雨,刚才就是这样,你们两个一直凑在一起说话,不知道……”看到前堂这么多人,大家还都看着他,韩牧就把话噎了下去,换成一句,“不知道尊卑有别吗?” 顾君若俏脸一沉,啪的一下合上册子,堂上所有官吏都低下了头,只是竖着耳朵听他们的县令夫人和县令道:“韩牧,你要与我胡搅蛮缠吗?若让我不要罗雨也行,你给我选出一个能替换的人来。” 韩牧伸手就把一旁看热闹的贺子幽拽到身前,气势汹汹的道:“给就给,子幽就行!” 贺子幽瞪大了眼睛,用扇子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可思议地道:“我?” “没错,就是你!”韩牧道:“你难道比不上那罗雨吗?是不认字,不识数吗?好歹是官宦之后,你管个人都不会管呀。” “不是,我,我没干过这种事啊,你还不如叫我去打架呢……” “好,”顾君若一口应下,直接道:“贺子幽便贺子幽吧,以后这边的管事就是你。” 韩牧见她让步,怒气这才消散,直接抓过笔就写下贺子幽的名字,“就这么说定了!” “怎么就说定了?你们都没问过我的意见!” 顾君若瞥向韩牧。 韩牧立即道:“你不答应吗?” “我……” 韩牧:“嗯?” 贺子幽一肚子的话就堵在了胸口,最后泄气的应了下来。 会议一完成,贺子幽就追着韩牧往后院走,“你吃醋就吃醋,为何出卖我?我从未见过如此见色忘友之人。” “你瞎说什么呢,我怎么是吃醋了,我这是为了保护顾君若,以免她被人欺骗,”韩牧道:“毕竟是在替我管着县衙,她要是出事,是你能当我的师爷,还是我能独当一面管好义县?” “那罗雨看着手无缚鸡之力,而且他们无冤无仇的,怎么会用到你保护?” “你不觉得这罗雨出现得过于蹊跷吗?”韩牧道:“我们刚让姚家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他就上门来了。” “而且你看他,脸那么白,手上也白,一点儿劳作的痕迹也没有,看着像是贫苦之家出身吗?”韩牧哼哼道:“以我多年阅览话本的经验来看,他说不定就是姚家派来搞破坏的。” “不至于吧,派这么一个人来能干什么?”贺子幽蹙眉,怀疑的看着韩牧:“你真不是吃醋?” “当然不是了,我为何要吃醋,”韩牧问道:“他长得有我好看吗?” 贺子幽摇头,“那的确没有。” “那是他的家世比我好?” 贺子幽也摇头。 “那我吃的哪门子的醋?” 贺子幽正要点头,突然止住,“可能,他字写得比你好,也比你有才华?” 韩牧一噎,说不出话来。 贺子幽忍不住咧开嘴乐,见他沉着脸,便又连忙安慰他,“你也不必担心,他字再好,文采再棒,那能有江怀那厮好吗?顾小姐连江怀都看不上,自然也不会看上他。” 第36章 愧疚 韩牧停下脚步,目光幽幽地看着他道:“你想太多了,我们已是夫妻!” 贺子幽就一脸同情的拍着他的肩膀道:“我们兄弟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认床,所以早上起得早,去主屋找你们的时候从窗户那里看到你睡在木榻上。” 这会儿是夏天,韩牧贪凉,晚上就推开了窗,只放下竹帘子挡住蚊虫,但那竹帘子有些透光,外面的人只要一用心就能隐约看到屋里的情况。 贺子幽表示自己不是故意看的,是他眼神太好了。 贺子幽搭着他的肩膀小声道:“话说,你们没圆房吧?” 韩牧脸微黑,没说话。 贺子幽就叹气道:“我就知道,那天晚上如此混乱,你第二天就被打板子,然后就是带伤上任,你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路上圆房,所以……” 他同情的拍了拍韩牧的肩膀道:“没圆房,如今你这样的境况,顾家岂不是随时可以把顾君若接回去重新婚嫁?” 韩牧道:“顾小姐品行高洁,顾家也是书香门第,除非我家主动解除婚约,不然她是不会离开的。” “顾小姐的确品行高洁,不然她也不会跟着你赴任吃这个苦了,但顾大人不是啊,而且顾大人本来还不满你这个女婿,对了,顾家没和顾小姐联系吗?” 韩牧自成亲那天晚上开始就一直处于混乱和忙碌中,哪里知道这些? 不过他可以确定,在他们出京的这段时间里,顾家没有联系顾君若。 韩牧的心平静下来,不吃醋了,“一个长得俊秀些的书生罢了,与我比差远了,你别乱说话,要是坏了我娘子的名声……” 贺子幽:“我又不傻,行,这件事上我是个哑巴,绝对不多说一句。” 但他还是忍不住关注起来,说起来贺子幽还有些愧疚呢,觉得他们夫妻两个现今这样相处他占大半的原因。 他是知道韩牧的,虽然他说得坦然和骄傲,但他心里是真的有些喜欢顾君若的。 不然当初也不会被人一激就跑去顾家提亲了。 所以为了兄弟的幸福着想,贺子幽在用晚饭时,就忍不住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自罚道:“弟妹,我真是悔不当初,都是因我你们才流落到此,韩牧重情重义,还望你不要怪他。” 顾君若:“……贺公子太过客套了,你和韩牧是好友,且你也是为了他,昨日我们不是说过此事就此过去了吗?” 难道以后每天晚上用饭都要提一次吗? 贺子幽道:“弟妹宽宏大量,我越发的愧疚难当,那天晚上是你们的洞房花烛夜,人生三大喜事之一呀,生生被我给毁了。” 他伤心的掉下两滴眼泪,韩牧在一旁一脸嫌弃的看着,在桌子底下踢了一下他的脚,示意他别演太过,差不多就行了。 贺子幽忍住,假装没被踢到,继续一脸伤心的看着顾君若,“让你们错过了洞房花烛夜,我这一生恐怕都难心安了,不然我们在这里再办一次仪式,补全了婚礼如何?” 顾君若惊讶的看向韩牧。 韩牧也瞪大了眼睛,见顾君若看他,顿时脸色通红,“这不是我的意思……” 贺子幽道:“我这弟弟就是害羞,这毕竟是人生大事,岂能呜呜呜……” 韩牧赶忙伸手捂住他的嘴,然后将人拉起来就往外拖,他和顾君若道:“我和他有些话要说,你先吃饭吧,不必等我们了。” 贺子幽被捂得差点儿翻白眼,到了院子里终于扯下韩牧的手,“你,你干嘛?” 韩牧气得眼都红了,“你干嘛!?” 害他丢脸! 贺子幽道:“我这是为你好呀,你们既已是夫妻,你又心悦她,自然要做真夫妻,你们总是分开睡算怎么回事?” “你是我兄弟,不是我娘呀!”韩牧道:“此事不必你管。” “可你们是因为我才……” “贺公子,”顾君若不知何时站在了台阶上,正看着院子里争执的俩人。 看见她,韩牧脸更红,他觉得今天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都怪贺子幽。 韩牧暗暗瞪了贺子幽一眼,扭头和顾君若道:“不是让你先用饭吗?子幽吃不惯厨房的饭菜,我们决定出去吃。” 顾君若等他说完才颔首道:“那我让人给郎君准备些银钱。” 她继续扭头看向贺子幽,走下台阶,在离了三步远的位置冲着贺子幽盈盈一礼。 贺子幽吓了一跳,连忙避开,“弟妹这是干什么?” 顾君若起身,冲他笑道:“这是谢贺公子大婚那日的维护之情。” 贺子幽愣住,他不由扭头看了韩牧一眼,结巴道:“你,你不怪我坏了你们的婚礼吗?” 顾君若摇头,“那天是江公子无状,不仅羞辱了我家郎君,也侮辱了我,贺公子为了我夫妇二人出手,此是维护之情,我又怎会怪罪你呢?” 贺子幽:“可我把贺子幽的腿给打断了,韩牧是为了给我顶罪……” 她道:“我虽没打过架,也知道拳脚无眼,那是意外。” 顾君若顿了顿后道:“不过以后再遇上这样的事还是应该冷静一些,动手毕竟是下下之策。” 贺子幽连连点头,“对对,我以后不会再冲动打人了。” 贺子幽甚是感动,拉着韩牧就哭起来,“韩牧,我实在对不起你们啊……” 韩牧愣住,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以为他们已经说开了,没想到他还是如此介意这事儿。 他不由看向顾君若。 顾君若转身道:“我已经吃饱了,我让人去给你们再热一遍菜,酒窖里有几坛酒,我让人给你们送来。” 顾君若都这么贴心了,韩牧便和贺子幽对坐着喝酒。 贺子幽喝得脸颊通红,不断的打嗝,他哭道:“我没想到弟妹这么贴心,韩牧,你还真娶了个好媳妇。” 韩牧:“我都说不怪你了,你怎么就不信呢?” “谁说我不信的,我信了,只是心中实在愧疚,”贺子幽道:“你们因为我,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我当初要是手轻一些,不打断他的腿就好了。” 第37章 以小见大 小婵给顾君若铺好床,听着厅堂那边传来的哭声,不由道:“贺公子还真是性情中人,本来奴婢是有些怨怪他的,因为他,小姐你好好的婚礼都毁了,才过回门便和姑爷来这偏远之地,您身体又不好,将来在这偏远之地,不知要受多少苦呢。” 顾君若坐在梳妆镜前梳头,“义县虽然偏僻,但毕竟在江陵治下,能苦到哪儿去?” 她道:“韩牧是重情重义之人,所交的朋友与他性情相和,以后你要以礼待贺公子,不可怠慢,知道吗?” 小婵应下,“我这一日也未曾怠慢他的。” 顾君若就扭头静静地看她。 小婵保证道:“真的,我,我最多腹诽了几句,并不曾言行怠慢。” “腹中非议亦不是君子所为,以后不许这样了。” “好吧,那我把话说出来便是了。” 顾君若:…… 小婵将枕头摆好,就跑到顾君若身边蹲着,“小姐,你是因为姑爷重情重义才选择他的吗?可我听人说,江公子也有至交好友,为人亦是不错的。” 顾君若,“你为何如此执着于这个问题?” 小婵就缩了缩脖子,小声道:“临行前,夫人让我多劝劝小姐,说是只要小姐愿意,顾家即刻就能和韩家解除婚约,将您接回家中去。” 顾君若就冷哼了一声,道:“母亲看不明白,难道父亲也看不明白吗?不过是装聋作哑,看不上韩牧纨绔,所以执意要悔婚罢了。” 她道:“说多了母亲也不懂,你也不好传话,你就告诉母亲,就说是我说的,只从婚礼这一件事上便可看出双方为人了。” “我已经嫁予韩牧,江怀若是君子,便该祝福我二人,便是不能够祝福,视而不见,不来喜宴便是,既来了就要守规矩,”顾君若冷笑道:“他在宴上羞辱韩牧,毫不避讳的谈及对我的爱慕之意,却没想过如此作为会陷我于不贞不义,为我徒惹是非。” “贺子幽打他是为了阻止他再口出恶言,也是为了替好友出头,虽然鲁莽却重情,”顾君若道:“韩牧替贺子幽顶罪,是重义。” “此罪责若由贺子幽来担,以江家的权势对贺家,贺子幽重则流放,轻则坐监。” “而韩牧顶罪,则是发配到偏远地方来当县令,但这是明面上的惩罚,私底下的交易则是韩家大兄让出要升迁的职位给江家大郎,但是,”顾君若冷笑道:“别人不知道韩牧是顶替的,难道挨打的江怀也不知道吗?他为何一言不发?” 小婵:“对啊,他为何一言不发?” 顾君若,“因为他想要韩家给出的好处,也想看韩牧倒霉,敢做不敢当,为利益掩饰公正,完全是小人行径,这样的人,我岂能嫁他?” “你将我这一番话告知母亲,告诉她,就说我说的,若是嫁给这样的人,只怕以后每每见面就要犯恶心了。” 小婵:“……哦。” 顾君若放下梳子,躺到床上睡觉。 厅堂里,贺子幽还在拉着韩牧喝酒,这会儿他已经不哭了,而是雄心壮志起来,他排着韩牧的肩膀道:“你放心,我一定助你管好义县,立一番功绩,到时候我们风光回京城,狠狠地打江怀的脸。” 韩牧一脸嫌弃的看着他,“靠你?那不如靠我自己呢。” “一人计短,三人计长嘛。” 韩牧道:“当县令又不是上战场打仗,还能用人头来计算军功,我实在不知要怎么立功绩。” “问顾小姐,她肯定知道,”贺子幽道:“她爹可是户部左侍郎,她又从小受顾相教养,这些事肯定难不倒她。” “还用你说?”韩牧瞥了他一眼后道:“我早聘她做我的师爷了。” “你给了她多少月钱?” 韩牧噎了一下后反应过来,“你给我带来的钱好像都在她手里。” 贺子幽:“你……要抢回来?” 韩牧瞥了他一眼就走,“夜深了,睡觉去。” “你要不要与我睡一起啊,反正你回去也是睡木榻。” 韩牧不理他,快步往主院走去,贺子幽就耸了一下肩膀,也摇摇晃晃的回自己屋去。 韩牧偷偷溜进屋里,见屏风那边的人毫无动静,他就探头进去看了一眼。 看着看着,不知何时他就站到了床前。 韩牧给她扯了一下薄被盖好,这才坐在床边仔细的端量顾君若。 其实顾君若也长得很好看,只是因为她的才华太过耀眼,所以被人忽视掉了相貌。 虽然亲耳听到她说过,是她选择了他,但韩牧依旧不能理解,顾君若怎么会看上他呢? 不是韩牧自贬,而是事实就是如此,他除了一张脸还能看外,其他的真的不值一提。 京城里随便拎出来一个世家勋贵子弟都比他强。 韩牧又仔细地看了看顾君若,很想将她推醒问一问选择他的原因。 他晃了晃脑袋,觉得今晚还是喝多了,眼前有些发花,算了,还是以后混熟一些再问吧,现在也不好开口。 韩牧起身,摇摇晃晃的绕过屏风,一屁股坐在木榻上,踢掉鞋子就躺了下去,摊开手脚就呼呼大睡起来。 顾君若睁开了眼睛,听着屏风后传来的绵长呼吸声,翻了一个身,重新闭上眼睛睡觉。 因为说开了心事,韩牧和贺子幽都睡得不错,一觉到大天亮,要不是小北和天寿将人硬拉起来,他们还能继续睡。 小北一边给半闭着眼睛打哈欠的韩牧穿衣裳,一边喋喋不休地道:“少爷,你现在是县令了,可不能再睡懒觉了,今天一早少夫人就去前衙理事,让人来催过您三次了。” 韩牧努力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外面,然后就顺从心意的又闭了起来,“起来那么早干什么,衙门到点卯的时间了吗?” “都已经过两刻钟了,等您梳洗好再用过早食,只怕就要晚一个时辰了。” “胡说,我速度很快的,两刻钟内搞定所有事。”话是这么说,但他依旧慢悠悠的,“义县我最大,皇帝也不在这里看我点卯,晚去一些也没什么,我们把公文处理完就行。” 第38章 募捐上 韩牧用完早食,优哉游哉的走出县衙便一眼看到了顾君若和……站在她身边的罗雨。 他微微抿了抿嘴,走上前去,正好听见顾君若道:“冲垮的房屋需要重新修建,人手倒是有了,却没有木材和砖石等材料。” 罗雨道:“我倒是知道哪里有这些东西售卖。” 顾君若叹气,“苦于没有银钱啊。” 他们和岳家借的钱基本上都和姚家买了粮食。 韩牧立即道:“我有!” 顾君若扭头看去,和罗雨道:“你先去忙吧。” 罗雨低头行礼退下。 顾君若给他留面子,等人走远了才道:“终于舍得起床了?” 韩牧摸了摸鼻子道:“我并不是懒惰,只是昨晚和子幽吃酒吃多了,所以才晚起的。” 他左右看了看,立即为自己找了证据,“你看子幽这会儿还没起呢,他昨晚也喝多了。” “那你记住这会儿说的话,今晚我是不许你们再喝酒的,看明日你能不能起来。”顾君若道:“昨日赵主簿已经统计出来,县城被洪水摧毁的房屋有三十八座,我们须得助房主将房子修缮起来。” “因洪水造成淤堵的地方有一条街,三条巷子,都很难清理,我已经安排人下去,其他都还好,只是修缮房屋需要的材料不少,我粗略算了一下,所需银钱也不少。” 韩牧刚拿到了家里送来的行李,财大气粗道:“我有钱!” “你那点钱不够将所有房屋都建起来,而且,我们以工代赈发下去的是铜钱,不是粮食,你猜我们的铜钱哪来的?” 韩牧一呆,用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的钱?” 顾君若点头,“今天一早,我已经让人抬一箱银出去换铜钱了,但参加以工代赈的人不少,现在统计的便有一千两百八十六人,一天就是算的最少的工钱,那也是十文,那一天就是一万两千八百六十钱,十天就是十二万多,实际数字只会更多,不会少,所以我们必须得多备一些钱准备,除此外还有……” “等等,”韩牧伸手打断她的话,瞪着一双眼睛疑惑的问道:“虽然我觉得我们现在挺有钱的了,但以工代赈都是用的铜钱支付,那我得多有钱才能支撑得起?” 顾君若:“我们拿的是活钱,又不是死钱。” 她道:“他们拿了工钱,自然要买粮食吃饭的,不是去姚家的粮铺,那就是在我们县衙的粮点。” “而我们县衙的粮点,拿着做工的凭证,每个人每天都可从粮点买到一斗粮,粮价要略比姚家粮铺低上一二文,这样铜钱不就又回到我们手上了吗?” 韩牧愣愣地点头,发现还真是。 顾君若道:“所以我们只需要准备十万钱左右,就可以保证以工代赈有效运转,这样我们买来的粮食也能顺利到灾民们手中。” “可这样一来就不够买修缮房屋的材料了,而且除了城中,城外各里各村损失也很巨大,有些村庄都被淹没了,洪水退去,那些房屋大半都倒塌,也需要重建。” 她道:“这些都需要钱。” 韩牧:“那……我们再去借一点儿?” 顾君若:“岳家不会借了,而且县令也不是这么当的,怎么能以借钱度日呢?” 韩牧:“那就只能和朝廷要钱了,但你觉得朝廷会给我钱吗?” 韩牧直接灰心,“这条路一定行不通。”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行不通?”顾君若提醒道:“我父是户部左侍郎。” 韩牧就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问,“你要修书一封回去请岳丈帮忙徇私吗?” 顾君若:“……这不是徇私,而是秉公办理,不让义县因你而受到不公平待遇而已。” “不过我们的确不能把希望放在朝廷赈灾上,我们还得自己想办法。” 韩牧:“还能有什么办法,我们又不能凭空变出钱来。” 顾君若若有所思,“其实也并非不能。” “啊?” 顾君若拉着他回县衙,道:“我找赵主簿问了一下,其实义县有钱的人家也有不少,其中最有钱的自然是姚家、曾家和岳家了,姚家先放到一旁不说,曾家和岳家都极爱重名声。” “我想,县城里和曾家岳家一样爱重名声的人家应该不少,尤其是商户人家,所以我想和他们募捐。” 这个韩牧熟,每逢重阳和年节,他母亲也都要捐钱捐物的,“这个得夫人你来,找个时间把各家的夫人都请过来叙话,不过,万一募捐到的不多呢?” 顾君若道:“我觉得你来做这件事更合适。” 韩牧:“啊?” “我?”韩牧眉头紧皱,“我记得我家每每捐钱都是我娘出面,我爹可从来没捐过。” “这一次不同,我们空口白牙的让人捐钱,倒像是逼捐,而且也募捐不到多少,”顾君若道:“所以我想让你出面,到时候让人在县衙公告墙的边上立一块碑,写上各家捐献的数额。” 韩牧琢磨了一下,不得不竖起大拇指道:“还是你厉害啊,他们爱名,肯定会捐的。” 韩牧蠢蠢欲动,也想让自己的名字记在碑上,于是一挥手道:“我也捐,我就捐一百两好了,我们应该还有一百两吧?” 顾君若:“……你不能捐。” “为何不能?” “县令的名字在上面,下面的人还怎么捐?而且有不想图这个名声的人,看见你的名字也不得不捐了。” 韩牧:“怎么这么麻烦,他们整天脑子里想什么,我在上面碍着他们什么了?” 韩牧挠了挠脑袋,还是想写上自己的名字,这可是碑呢,可以记进县志里一直流传下去的,而且碑也能长久。 京城要是也有这个活动多好呀。 “要不,我取个假名字刻上去?” 顾君若就很好奇,“那你图什么?用一百两银子就为了刻个假名字在上面?” “我知道那是我就成,在碑上呢,你不觉得甚是荣耀吗?那碑只要能保存得好,说不定能流传千年万年呢。” 这就太敢想了,但顾君若看他如此执着,对这个想法更坚定了两分,“你尚且如此,其他人肯定更爱名,募捐之事应该可成。” 第39章 募捐下 但他们不能空口就让他们捐款,所以顾君若和韩牧道:“你初来乍到,也该请县里的士绅商人和乡老们用个饭,彼此认识一下。” 这个韩牧也熟,“那在我们家县衙后院办个宴席?” 顾君若想了想后摇头,“还是先别请女眷,现在义县百废待兴,正是提倡节俭的时候。” 所以招待客人的事完全落在了韩牧身上。 一直没有动静的曾家终于收到了县令的帖子。 曾老爷看着手中的帖子沉思,管家有些担忧,“老爷,您说这新县令意欲何为?他和岳家借了粮食和银钱,又封了姚家的粮铺,此时给我们家下帖子……” 曾老爷丢下手中的帖子,沉声道:“去看看就知道了,而且又不是只请了我们一家。” 他垂下眼眸想了想后道:“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但我们曾家可不是姚家,由着他搓圆捏扁。” “父亲,”曾和轩从门后转出来,站在门外看着他,“岳家和姚家皆与义县做出了贡献,我们曾家是不是也该做些表态?” 曾老爷皱眉,“你想怎么表态?” 曾和轩道:“我们也借县令一些银钱吧。” 他道:“县衙贫困,任是他出身富贵,来到这里也会捉襟见肘,我们曾家世代居于此,也该为义县百姓做些事……” “行了,”曾老爷道:“此次水灾我们曾家亦受损不小,暂且用不到我们逞英雄。” 曾和轩抿了抿嘴,看了他爹一眼后转身便走。 曾老爷皱紧了眉头。 韩牧做事喜欢速战速决,因此帖子发下去后,第二天就是设宴的日子。 既然要节俭,自然没有珍馐美酒,顾君若准备的权势粗茶淡饭,可也不失雅致。 岳家最先到来,韩牧站在门口迎接,看到岳老爷和岳景和就露出笑容,“岳老爷,岳公子,里面请。” 岳老爷和岳景和拱手见礼,正要说话,一辆马车在他们身后很近的地方停下,父子俩不得不回头看去。 曾和轩下车来,看到岳景和一愣,正要说话,岳景和转身便冲韩牧行了一礼,然后径直进去了。 岳老爷就冲曾家人冷哼一声,转头和韩牧拱手道:“县君,我等先进去了。” 韩牧目光在他们之间转了转,转身让他进去。 曾和轩沉默了下来。 曾老爷在曾和轩身后下车,见他呆呆地站在一旁,不由皱眉叫了他一声。 他暗暗警告的看了曾和轩一眼,他本不想带他来的。 曾和轩看了他爹一眼,垂下眼眸往后退了一步,退到他爹身后,这才抬手和韩牧行礼,“学生曾和轩参见县令大人。” 韩牧很喜欢人在他面前自称学生,笑眯眯的:“免礼,免礼,这位就是曾老爷吧?我可是久闻大名啊。” 曾老爷拱手道:“岂敢,倒是县令一来,短短数日声名便已传遍义县,我等才是久仰大名。” 韩牧冲他笑了笑,侧身道:“曾老爷,曾公子,里面请吧。” 曾老爷和曾和轩随着下人进去。 等他们走远了,韩牧就回头看向树后,“你躲在后面做什么?不如来与我一起迎客。” 顾君若从树后走出来,走到韩牧身边,“传言或许没错,看曾和轩面对岳景和时面有愧色。” 韩牧皱眉,“他要真做了那样的事,如此小人也会愧疚吗?” “未必就是他做的,你忘了还有曾老爷呢。” 韩牧:“曾家也真是的,科举这么多人呢,曾和轩要是能力不济,光害一个岳景和有什么用?” 顾君若道:“姚家人到了。” 韩牧这才收敛,不再悄悄说八卦。 姚家是父子三个来,姚伯清一下车便抬手和韩牧行礼,态度友好且谦卑,好似一个好人。 姚老爷脸色臭臭的,但还是和韩牧顾君若见礼,然后被人领进去。 姚季白却是一脸高兴地模样,和韩牧道:“韩县令,一会儿喝酒,我们不醉不归呀。” 姚伯清皱眉,咳嗽一声,警告的看了一眼姚季白。 除了这三家外,还有各乡绅商户和乡老,包括薛县尉和赵主簿都在韩牧的邀请之列。 既然要捐钱,那就不要厚此薄彼,这种事就应该从县衙开始,以做榜样嘛。 人也并不多,只有二十多家而已,每家来个二三人,刚好可以把他们家厅堂坐满。 茶饭送上,大家低头看到案桌上摆着的食物,都不由微微皱眉。 只见每人桌上都只摆了一盘饼子,一盘瓜和一盘菜蔬,茶亦是粗茶。 韩牧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举杯道:“诸位,在下是新任县令,本应该在上任之初便与诸位见面,但义县才遭灾祸,在下也是临危受命,所以一直拖延到今日方与诸位见面,还请诸位见谅。” 赵主簿立即道:“按照惯例,应该是县衙领着众乡老前去十里长亭迎接新县令,此是我等失礼,岂敢让大人与我们道歉呢?” “是啊,是啊,该是我们去迎接县令才是。” 只是一来他们没收到消息,二来,外面灾情严重,灾民四处抢掠,他们也不太敢出门啊。 “行吧,我也不与你们客套,大家以茶代酒,喝了这一杯就算是正式见过了。”言罢,韩牧一仰头就把茶都喝了。 只浅浅喝了一口的顾君若一顿,便也将茶水都喝了。 底下大部分人都跟着一饮而尽,韩牧这几日在义县的作为他们都看在眼中,说心里话,就……还挺安心的,虽然这次宴会让人心中忐忑,但不可否认,韩牧这个县令看着还不错。 曾老爷浅浅抿了一口便放下茶杯,姚老爷都不想喝,只是在姚伯清的目光迫使下,不得不端起茶杯假装喝了一口。 韩牧放下杯子,看着底下坐着的人叹气道:“诸位,今日请大家来呢,一是互相见个面,彼此认识认识,以后你们有事找我也方便,我……” 顾君若轻咳一声,韩牧就顿了一下道:“我有事找你们也方便。” “二呢,我还真有事找你们。” 赵主簿额头冒汗,县令这也太直接了吧? 韩牧却是喜欢开门见山,他也不会弯弯绕绕,直接就道:“你们呢,都是义县人,应该知道此次水灾极其严重,连我这个新到任的县令都揪心不已。” “赈灾需要大量的银钱,我和岳家借了一些,但要赈灾还远远不够,等着朝廷拨赈灾款项,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行,”韩牧叹息道:“我们等得,但义县的普遍百姓却等不得了。” 第40章 利诱 “县衙贫困,我能想到的办法便是求助诸位了,”韩牧道:“所以今日请大家来时为募捐之事。” 一听要捐钱,大家便交头接耳起来。 只有坐在最上面的三席的曾、岳、姚三家不动。 姚老爷是不跟两个儿子交头接耳,他选择直接开口怼韩牧,“哼,募捐?韩县令不如直接说发捐令便是,不知一户需要捐几何呀?” “这时节发捐令,不是苛捐吗?” 声音虽小,韩牧还是听到了。 他有些不悦,“谁说我要发捐令了,我的目的便是要赈济百姓,怎会再发捐令?” “韩县令的意思是,这捐只从我们这些人身上出?” 此话一出,堂中的议论声更大了。 曾老爷挑了挑嘴唇,静静地听着,姚老爷更是不掩饰脸上的幸灾乐祸。 韩牧道:“我又不强逼你们,你们不愿意就算了。” 众人还等着他长篇大论的威胁或者以利益来说服他们,结果他突然就来了这么一句。 大家心中才升腾起来的愤怒一滞,有人问道:“不捐也可以?” 韩牧挥手道:“随你们乐意。” 他道:“不捐,反正是没罚的,但对捐赠者有奖赏。” 大家眼睛一亮,有人坐直了身体,还微微前倾,“不知是何奖赏?” “唉,县衙那么穷,我家里给我送来的银钱我也都用于百姓身上,所以好东西我是拿不出来了,”韩牧道:“但捐赠者为义县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值得义县百姓及后人传颂,所以我决定在县衙前的公告墙旁立碑,上面就刻上捐赠者的名字和所捐款项,以供后人纪念学习。” 众人一愣,就是曾老爷都愣住了,不由坐直了身体,“刻碑?” “不错,”韩牧大手一挥道:“我会选一块好碑,再挑选一个好师傅来雕刻。” 曾老爷咽了咽口水,心动起来。 只是心里有另一个声音,那道声音告诉他,不能上当,不然他们完全被韩牧给拿捏住了,但是…… 他目光在厅内扫了一圈,果然,不少人脸上都有激动的神色,有的甚至已经凑在一起商量要捐多少了。 刻碑呢,就竖立在县衙边上,这么大的事肯定还要写县志,这就相当于捐赠者将会上县志,跟着县志一起名流千古。 他们有钱了,权呢,则不好争,但与钱权摆在一起的是名,现在他们有机会达成名这个成就,谁能抵挡得住这个诱惑呢? 他不捐,多的是人捐。 到时候碑文刻上去,独他不在上面,义县百姓会怎么想他,怎么想曾家? 曾老爷忍不住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锐利了许多,“韩县令,你想我们捐多少?” 众人安静下来,都看着韩牧。 韩牧摊手道:“随便你们捐,不过低于一百文就不要捐了,我刻字也要成本的。” 他道:“之后我会发公告通报全县,凡是有善心者都可来县衙捐献,我会一一记下,之后让人刻碑。” “所有捐献所得都会刻上去,诸位可以放心,你们捐的钱我都会用于义县,用于百姓。” 这一点儿大家还是相信韩牧的,没人怀疑他会贪墨。 毕竟……他可是永安侯之子,从那天运来的行李看,他家也很有钱啊,用不着扒拉他们这点钱。 就是与他十分不睦的姚老爷内心深处也知道,韩牧不会贪墨这笔钱。 他这会儿也低着头在沉思,片刻后一脸严肃的问姚伯清,“我们家捐多少?” 姚伯清道:“看曾家和岳家捐多少。” 姚老爷脸色变幻,脸色越来越阴沉和不悦,“我们最起码不能低于岳家。” 只是不知需要付出多少钱,给太多了他又不甘愿,给少了嘛,恐怕会被其他家压一头。 被曾家压着他就已经很不服气,再被其他家压在头上,姚老爷能呕死。 岳老爷也扭头问岳景和,“景和,你说我们捐多少?” 有人竖起耳朵听。 岳景和面色平淡的道:“随父亲高兴。” 岳老爷闻言有些不满,正想说话,韩牧抬手压了压他们的声音,“知道大家犹豫,但我也不是此时便要尔等做出决定,待用过饭,大家就回去与家中人商议一下吧。” 这些饭菜他们一点儿吃的欲望也没有,“不知县令打算何时刻碑。” 韩牧不由看向顾君若。 顾君若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韩牧顺着看了一眼,便道:“十日后,这十日你们都可来捐钱,我会统计好名单,十日后就开始刻碑。” 大家得了准信,便起身告辞,饭也不吃了,着急跑回家去和家里人商量一下。 曾老爷慢悠悠的起身,走到韩牧面前,“韩县令好手段啊。” 他看向顾君若,“更有一位好夫人。” 韩牧冲他微微一笑,目光越过他看向岳老爷,拱手道:“岳老爷可得留下用饭,这粮食还是用您给的钱买的呢。” 岳老爷瞥了曾老爷一眼,笑眯眯地道:“那在下就叨扰了。” 俩人相谈甚欢,曾老爷心更是一沉,最后一甩袖子走了。 姚老爷也跟着曾老爷一起走,姚伯清就歉意的冲韩牧笑笑,然后追出去,姚季白却没跟着他们一起走,而是摇着扇子左看右看,最后凑到了韩牧身边,“韩县令,不知我能否蹭一顿你家的饭吃呢?” 韩牧就指着案桌上的菜道:“随便吃,别客气。” 姚季白,“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与你们同案而食。” 韩牧皱眉,“你怎么有这样的毛病?分案而食多好,为何要同案?” 姚季白觉得他在装傻,“自然是想尝一尝韩县令平日里吃的菜了,不知京城是什么口味,和我们差得多吗?” 韩牧就拿了一个饼子塞他手上,道:“这个就是我家厨娘做的,尝尝吧。” 他道:“幸亏我母亲让她跟着子幽来了,不然你要吃京城口味的,我还真变不出来给你。” 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顾君若侧身请岳老爷和岳景和到一旁说话。 岳老爷惊诧不已,“你是说你们要把钱放在我们名下捐出去?” 顾君若颔首:“不错。” 第41章 一举三得 顾君若:“不知岳老爷此时可想好要捐多少银钱了?” 岳老爷沉思。 顾君若道:“我知道岳曾姚三家为义县前三,你们谁都想争第一,若能拿到排首的位置,这可是一世荣耀,岳老爷就不心动吗?” 岳老爷怎么可能不心动? 他为什么借给韩牧这么大一笔钱粮,为的不就是越过曾家,争一争这义县第一吗? 曾家威望一直在岳家之上,但此次岳家和韩牧合作,在义县的威望已经赶上,此时若能再登上排首…… 岳老爷心潮澎湃,但理智还在,借也就算了,韩牧得还,但这是捐,他不可能拿出太多,以免伤到岳家根骨。 岳老爷看向岳景和。 岳景和略一沉思便道:“我们可捐五十万钱。” 岳老爷心痛起来,思考了一下,最后咬牙道:“对,我们捐五十万。” 顾君若就看向走过来的韩牧。 韩牧觉得五十万不多,大手一挥也要捐这么多,开口之际想起来他们的账是顾君若管的,于是问道:“我们能拿出多少?” 顾君若:“三十万钱。” “那我们给你们添三十万钱。” “不,先添加二十万,”顾君若道:“你们要保守住秘密,等快要结束时再把剩下的十万钱添上去。” 岳老爷很不解,“县令和夫人为何要帮我?” 韩牧道:“岳老爷,这叫投桃报李,我和你们借钱粮时,你们借给我了,我自然要回报的。” 岳老爷道:“不敢说回报……”毕竟是要还的。 他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 顾君若道:“这其实是一举三得的事,并不只是为了回报岳老爷。” 她道:“县令本就想捐一笔钱给义县,只是他毕竟是父母官,若由他打头捐献,不免有逼捐之嫌,把钱放在岳家名下,便没了这个顾虑;” “其二,你们三家互不服气,都想争排首,曾家和姚家知你和县令关系好,肯定会先打听你们捐的数额,到时候有心人自然会比照着你的数目来捐,我们往上加价,却是捐一得三,最后受益的是义县百姓。” 顾君若笑道:“最后还是那句话,我们这样做,不过是投桃报李,这是岳家的善果。” 岳老爷被顾君若说得心情畅快起来,摸着胡子笑道:“夫人谬赞了,大人以后但有所请,我岳家莫敢不从。” 岳老爷高高兴兴地拉着儿子回去准备银钱了。 韩牧将人送到门口,一脸的不解,“我和你说的是一样的意思,为什么他听我说话就一脸为难,听你说完就这么高兴?” 顾君若:“他以为你要赖账,不还他借去的钱粮了。” 韩牧:“我是那样的人吗?真是小人之心。” 顾君若就问他,“你想过怎么还债吗?” “等朝廷赈济到了……” “先不说朝廷有没有赈济过来,就是有,你也不能拿赈济的钱粮去还给岳老爷。” “为什么?” “御史会弹劾你,百姓会有怨言,”顾君若道:“你要知道,义县现在的情况还是很不好,朝廷要是能拨下赈济款,那必定要用于百姓身上,拿去还债……” 顾君若没说完,但韩牧只是想了一下便也觉得不妥了。 “那我怎么还债?” “要么,我们将衙门的债转到我们这儿来,要么就只能在之后的几年里用赋税慢慢还了。” 韩牧就惋惜,“虽然这笔欠债不小,但我有钱,还是还得起的,可惜这不是在京城,而是在义县。” 顾君若扭头看他,“你,还得起?” “那是自然。” “不用永安侯府的钱吗?” 韩牧:“不就几千两银子吗,我还是能还得起的。” 永安侯府这么有钱? 单个人都能拿出这么多的现银。 “那个……你可能还不起了。”一道声音弱弱的响起。 俩人一起扭头看去,就见贺子幽冲俩人尴尬的一笑。 韩牧瞪大了眼睛,指着他道:“你,你,你抢了我的压岁钱?” “不是我,是你爹。”贺子幽道:“你刚走没多久,永安侯思子心切,就到你房里坐了坐,然后就……就发现了你藏起来的私房钱,听说他全拿走了,要替你打点一下官场,让你在义县过得好一些。” “放屁,我在义县还需要打点什么?”韩牧捂着心口问道:“我的金马,我的银盘,还有我打小就存着的好看的金锞子,银锞子都没了?” 贺子幽同情的看着他,点头道:“对,满满两箱子的东西,全没了。” 韩牧眼眶都红了,那可是他存了十多年的东西呢。 顾君若忍不住安慰道:“你写别急,或许是侯爷觉得东西贵重,放在屋里不安全,所以暂时替你保管起来了。” “这不可能。”韩牧和贺子幽异口同声。 韩牧几乎要哭出来,他坐在了旁边的石头上,“你不知道我爹,他没别的爱好,就是爱钱,收藏宝物之类的,那些东西到了他手里,再想让他吐出来就不可能了。” 顾君若却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和韩牧道:“这样不是更好吗?” 她道:“侯爷既然喜欢收藏宝物和钱,那这两箱东西他肯定不舍得拿去花用,肯定会存着的。” “既然存着,等我们回到京城再想办法拿回来就是。” 韩牧眼睛微亮,“对啊,只要我爹没花,那就有可能再拿回来。” 韩牧立即从石头上起来,“我要去给母亲写信,让她把这两箱钱找到藏起来。” 顾君若看他跑了,不由嘀咕起来,“还说要拿这笔钱还债呢……” 连自己父亲都不舍得给,又哪里舍得拿来还债呢? 贺子幽不好意思的冲顾君若笑,替好友辩道:“他这是继承侯爷的性子,从小就爱藏自己的东西,十分的珍惜。” 既然如此,那就不能要他的钱来还债了。 顾君若垂眸,开始琢磨起生财之道来。 韩牧洋洋洒洒写了很厚的一封信,觉得既然都提到钱了,他就顺便和他娘借一笔钱,先把岳家的债还清了再说。 而盯着县衙的曾家和姚家这会儿刚得知岳老爷一脸喜色的离开了县衙。 姚老爷很担心,用最险恶的心去揣摩对方,“他们该不会造假,虚报捐款数目,非得让岳家排在第一位吧?” 第42章 关心 因为有此怀疑,姚老爷联合曾老爷,要求县衙收捐款时要当众清点,甚至后面花费也要公布。 韩牧一口应下,然后问来谈判的俩人,“两位可要捐款吗?” 姚老爷看了一眼曾老爷后笑道:“我家还在筹措银钱,还未决定要捐献多少,不急,不急。” 韩牧闻言失望。 因为曾岳姚三家没动,其他人家便也不动,县衙每天忙着以工代赈,韩牧和顾君若似乎也不在意似的。 直到第七天上,岳家突然抬了几箱钱去县衙,当众清点。 “七百贯!那不就是七十万钱?岳家好大的手笔啊。” “岳家之前还借了一批钱粮给县衙,如今又带头捐出这么多钱,可见其善心,真真不愧是耕读之家呀。” “比曾家强多了。” “是啊,从前还说曾家厉害,毕竟祖上是出过大官的,曾老爷也曾考中进士,现在看来,岳家倒更胜一筹。” “岳老爷善心啊。” 混在人群中看完清点的人悄悄退去,各回各家禀报,同时将现场众人的议论也报上去。 曾老爷听到各种曾家比不上岳家的议论,气得砸了手中的杯子,“一群愚民,得到些许好处便忘了曾家从前待他们的好!” 曾和轩停住脚步,站在破碎的杯子前,问道:“那我们要捐多少?” 曾老爷咬牙切齿,“岳泰还真舍得,一次捐竟然舍得给出七百贯。” 要知道以往朝廷要捐,他们这样的人家最多给个四五贯钱,有时候甚至都不用给。 七百贯,曾老爷自然也拿得出,但平白给的,他心痛。 曾和轩就提醒道:“父亲,这次捐款时可立碑的。” 曾老爷这才压下心中的不甘,道:“我们捐七百……五十贯,明日下午再让人送去。” 曾和轩应下。 县衙那里正一片热闹,因为岳老爷开了一个头,一直观望的各家立即将家中准备好的银钱也拿到了县衙。 韩牧已经找好了碑石,就在清点岳老爷捐的款项时,碑石就在公告墙旁立了起来。 看见这么高的碑石,所有有钱人皆心头一热,本来没打算捐的也跑回家拿钱。 排首他们是不想了,但能在这碑文的角落里刻个名字也是好的呀。 不少士绅商人都拿了钱来,有的捐十贯,有的捐一贯,上百贯的很少,但也有几个。 更多的是一贯两贯的捐,还有的捐个一二百文,韩牧也都叫人细细地记录。 积少成多,只一天的时间,韩牧他们就收了几箩筐的钱,粗粗一算,足有一千多贯了。 韩牧拿起一贯钱,抛了抛后道:“你猜的果然没错,他们就是要看三家谁先出手。” 顾君若只看了一眼箩筐里的钱,“明天来捐钱的人只会更多,曾家应该会出手。” 韩牧疑惑,“曾家为什么要在明天就捐了?掐准最后一天捐不是更好?” “拖下去对曾家的声望打击很大,除非他所捐款项远远高于岳家,不然就多那么百十贯,还不足以让人震撼到忘记今天岳家抬着钱来的情景。”顾君若道:“他要是选择后一种,于我们来说反而是最好的,毕竟得利的是义县的百姓,但观他以往作为,恐怕他拿不出这个魄力来。” 韩牧嘀咕道:“这也太小气了,钱能有面子重要吗?” 顾君若瞥了他一眼道:“对这世上大部分人来说,钱是比面子更重要的,像你这么在意面子的,反而是少数。” 韩牧骄傲的抬起头。 顾君若道:“对于这种人,有句俗语说得很好。” “什么俗语?” 顾君若:“死要面子活受罪。” 韩牧:…… “你何故骂我呢?” “我有吗?”顾君若道:“我这分明是实话实说。” “我哪儿为了面子受罪了,你举个实例来。” 顾君若的目光就下滑,落在了他的腰上。 韩牧脸一黑,摸着后腰道:“看什么看,我这是……这是走路不小心扭的。” “不是因为木榻太短,蜷着睡伤的?” “不是!” 顾君若道:“这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了。” 韩牧:…… 见顾君若回后院,韩牧便气呼呼的跟上,要和她理论,“我好心把床让给你睡,你不仅不领情,还讽刺于我,你既知道那木榻对我来说比较短,那你这是要与我换着睡了?” 顾君若:“不是。” “不是换着睡,难不成你是想……”顾君若瞪大眼,追上去道:“你是想与我同床共枕?” 顾君若扭头瞪了他一眼,“你休要胡说,再乱猜测,我连房间都不让你进了。” 她推开门,小北正带着人出来,看见韩牧便高兴的迎上来,“二郎,你快来看,二夫人给你换了一张木榻,以后睡觉就不必收着腿了。” 韩牧:“……这是榻吗?这不是床?” “就是木榻,您过来看,这木板子是连在一起的。” 韩牧按了按木榻,蹙眉,“哪来这么长的木榻?” 小北就低声道:“是少夫人托木匠打的,还是拆了两张木榻合并的,昨天打好,今天便送来了。” 韩牧又伸手按了按,有些不自在的和顾君若道:“谢谢啊,你怎么留意到这些?” 他以为他们都这么忙,每天早出晚归的,她不会留意到的,连小北都没怎么上心呢。 顾君若移开目光,不看他的脸,“正房也有你的一半,总不能一直委屈你蜷着身子睡。” 沉默在俩人之间弥漫,小婵和小北互相看了看,最后退了出去,将空间让给他们。 韩牧就踢掉鞋子,往后一靠,靠在榻上伸直了腿脚,“你说,这会儿京城应该收到我们的折子和书信了吧?” “嗯,算脚程,两三天前就应该收到了。” 韩牧:“我们会有赈济粮吗?” 顾君若没说话。 韩牧也不是非得要一个答案,“河道清理出一段了,他们说再有几天便可通航,到时候外面的粮食便能走水路进来了。” “我们县里的商人也可以走水路出去买进粮食,”顾君若突然想起来,和韩牧道:“你可以下令,从现在起到秋收前,进来的粮食皆不收取商税。” 韩牧瞪眼,“这岂不是肥了姚家?” “不,”顾君若目光炯炯道:“这对姚家来说,却不算是好事,对于县内的小粮商们才是。” 第43章 相争 “义县的粮食生意被姚家垄断,这对义县的百姓来说不是好事,”顾君若道:“这一次义县水灾,姚家声望被打击,我想,只要有别的选择,很多百姓会选择其他粮铺来购买粮食。” “买东西就是这样,以前大家相信姚家的品质,都下意识的选择姚家的粮铺,所以小粮商们生存艰难,这一次姚家声望受损,就是小粮商们的机会,机会难得,我们就助他们一臂之力。”顾君若道:“不过这事得等捐款一事结束后再公布。” 顾君若猜的不错,第二天下午,曾家便抬了钱来捐献,足足七百五十贯,再次创下新高,曾家的名声也好了许多。 于是跟风捐款的人家就更多了。 姚老爷心里就跟火烧一样,既恨岳老爷起调起高了,一下将底线拔高在七百贯以上,又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想要多捐一些,压曾家一头。 不过被姚伯清给拦住了,他道:“排名第二已经足够,没必要为一个虚名和曾家闹僵。” 这也是他们让曾家先出钱的原因之一,算是他们两家的默契。 姚老爷不甘心道:“莫不是你偏心你岳家?” 姚伯清:“……父亲,儿子姓姚,就是偏心,也不可能偏心岳父啊。” 姚老爷不甘不愿的道:“那就捐七百零一贯吧。” 反正都是排第二名,要不是怕不好听,他想捐七百贯零一文钱。 姚伯清面露无奈,并没有听姚老爷的,而是加到了七百二十贯。 姚老爷为这事又念叨了半天,但还是让人把钱抬去了县衙。 因为知道今天是捐款的最后一天,大家都想知道姚家会捐多少,会不会越过曾家,所以县衙门前围了不少人。 等姚家捐的数目报出来,人群中便叹气惋惜声一片,“姚家也太没胆了,要论有钱,我看曾岳两家都比不上姚家,结果愣是自愿被曾家压一头。” “姚家毕竟是经商的,比不得曾岳两家是耕读之家。” “说起来最可怜的还是岳家,借了这么多东西给县衙,又带头捐了这么多钱,结果还被压在了第三名。” “是啊,也忒可惜了。” 正议论,街道另一头又有人抬着木箱子过来,“咦,那不是岳家的管家吗?” “还真是,抬的是什么东西?” 岳管家抬着一箱东西到县衙门前,叉手行礼道:“官爷,我家老爷回去后感念县令大人的为民之心,于是和亲朋凑了凑,又凑了十万钱出来,还请官爷加上去。” 记账的记事也惊呆了,回过神来立即点头,“好。” 等把岳家的这一笔钱清点后记上,天色也渐暗了,人群中的人这才反应过来,哄的一下大声道:“岳老爷高义呀!” “原来还能往上加,那曾家和姚家加不加?” 压力瞬时给到曾家和姚家。 不,姚家没压力,在得知岳老爷添了十万钱,变成八十万后,姚老爷立即和姚伯清道:“我们不去争这个虚名了,让曾家和岳家争去,反正我们又不能拿排首。” 话是这样说,姚老爷还是派人去盯着曾家,“你仔细看看,曾家出不出钱,最后他们家要是不出,我们家出。” 不能压曾家,但可以压岳家呀。 姚季白一脸懵的站在一旁,“父亲,您不是说我们家不争这个虚名吗?” 姚老爷横了他一眼道:“你蠢就要少说话,学一学你大哥知道吗?” 姚季白:…… 姚老爷都有这个志气,曾老爷自然不会容许岳家这样爬到自己身上来,于是他咬咬牙,也开始加钱。 他也决定加十万,结果钱还没抬出去,曾和轩回来道:“父亲,我听说岳家去店铺里拿钱了,似乎是在防备我们家往上加钱。” 曾老爷一听,咬咬牙道:“我们加二十万!” 不远处的岳家的确叫人去店铺里拿钱,不过是做做样子,并不打算再往上加钱。 岳老爷也想开了,看曾家和姚家的气势,显然是不会让他排首的,既然如此,那就坑他们便,能坑一个是一个,能坑多少是多少。 只要他们吃亏,他就高兴了。 所以他吩咐人道:“去店铺里大张旗鼓的拿钱,有多少拿多少。” 岳景和补充道:“多准备几个箱子,找些石头装进去,一箱钱给我装出三箱来。” “是!” 曾和轩盯着岳家,不断的回去和他爹道:“岳家从城南的铺子里抬出三个箱子,看上去沉甸甸的,估摸有二十万钱左右。” 曾老爷心一紧,便道:“那就再加五万钱,凑够一千贯给县衙。” 这样一来,就是一百万钱了。 但曾和轩出去转了一圈又回来道:“岳家看到我们家抬出去的钱了,又从城北的店铺里抬了一个箱子出来,我估摸应该有七八万钱,父亲,只捐一千贯似乎不是很安全。” 曾老爷气得一派桌子,“岳泰是想和我不死不休吗?” “我们家和岳家本来就有仇,难得有机会可以凌驾在我们曾家之上,他们自然不遗余力。” “想压我一头?休想!”曾老爷对管家道:“去,去拿两锭金子来,我就不信,他还敢与我争吗?” 管家应下,不一会儿拿了两锭金子过来。 金子难得,曾家虽然豪富,却也没有多少,像这样整块的金锭更是用一锭就少一锭。 曾老爷心痛不已,扭过头去不看,挥手道:“送去吧,一定要确定我们曾家在排首。” “是!” 曾和轩看着管家离开,再瞥一眼父亲,见好就收,没有再刺激他。 最后,曾家捐了一千贯,和二十两金子。 岳老爷知道后一愣,扭头问他儿子,“曾家疯了?怎么还拿金子出来捐了?” 岳景和也皱眉,“这是在彰显其能,威胁我们?” “哼,不管了,我们怕他们家吗?威胁?放屁,现在县令大人可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县衙前院里堆满了钱,一个箱子上还放了一张木盘,盘子里是两锭金子。 衙役们眼睛都直了,有的人一生可能都没见过金子。 韩牧却不以为然,他拿起一锭金锭抛了抛,对箱子里的铜钱却很感兴趣,“这么多钱,你这主意还真不错,三天就筹集了这么多银钱。” 第44章 桥 曾家以一己之力排在了排首,韩牧说到做到,当即就将名单交给匠人,让他们拿去刻字。 岳家虽然排在了第二,但能够让曾家大出血,让曾老爷不高兴,岳老爷就很高兴了。 而且他只付出了五百贯钱。 “实在没想到韩县令如此与众不同,我也算见过不少县令了,像他一样拿出钱来却不求名的,也只此他一个了。” 韩牧其实是想要求名的,然而把钱交给岳老爷才能利益最大化,不然他署名一个陌生名字,也不过是在名单中间加上一个名字而已。 其他三家的捐款数目必定要少很多。 名和实惠,韩牧最终还是选择了实惠。 顾君若一边统计所收捐款,一边问他,“后悔吗?” 韩牧一脸莫名,“我后悔什么?” “捐了三百贯,这上面却没有你的名字。” 韩牧就大手一挥道:“爷是那种落子反悔的人吗?你只管写,我一点儿也不后悔。” 如果不看他一脸心痛的样子的话。 顾君若笑弯了眼,把统计好的账册递给他,“可以采购材料修建房屋了,还有一些损毁严重的桥和街道,我粗粗算过,这些钱只买材料的话差不多了。” 江陵多水,义县内也有好几座桥,其中被冲垮了两座,还有街道被淤堵。 韩牧翻了翻,随手将账册交给赵主簿,道:“去采购材料吧,尽量把价钱压低些。” 他叹气道:“我们只有这么点钱,可不多了。” 赵主簿应下,带着人出去采购材料。 义县的百姓再看过捐献现场之后,对县衙和韩牧的信心再次暴增,于是安心干活的人越来越多,出现的矛盾纷争越来越少。 之前他们还担心县衙没那么多钱,所以会抢活,现在嘛,则是淡定了许多,县衙怎么安排他们就怎么做。 韩牧就和顾君若去巡视各处工地。 看见人正在修桥,韩牧就好奇的蹲在河边看,“这桥和我以前看过的很不一样啊。” 正在查看他们购买清单的顾君若随口问道:“就不同,下面没有这么多木头,这里还分了好几个桥洞。” 顾君若这才回头,和韩牧一样蹲在河边探头去看,“那是泄洪用的,遇到小的洪水还好,可以通过此桥洞泄洪,但要像这次一样遇到大的,这桥还是得淹,不过我们可以往坚固上做文章,尽量使其即便遇上大洪也能坚挺。” 正说着话,她瞥眼看见一个劳工将木料敲着嵌入桥体,她不由眯了眯眼,问道:“这桥是何人指点修建的?” 拿着单子等候在一旁的罗雨道:“是陈先生,县内的桥梁道路多是他帮忙画图规划的。” 顾君若问道:“不知这位陈先生现在何处?” “陈先生生病了,陈家就在我家不远处,夫人要见他吗?” 顾君若点头道:“桥梁是大事,还是应该请教一下陈先生,不然修缮过程中若是出了差错怎么办?” 罗雨迟疑了一下后道:“晚生和陈先生要了图纸,这桥便是根据以前的建造图纸来修缮的,应该没问题,陈先生现在病重,并不是很愿意见人。” “图纸在何处?” 罗雨立即到一旁去,取过一只画筒,打开后拿出一卷画稿奉给顾君若。 韩牧好奇的凑上来看,看到上面各类图形,还有他看不懂的组合和数字,他眼有些晕,于是移开目光,“你看得懂?” 顾君若:“略懂一二。” 韩牧就盯着她的脑袋看,“你怎能知道这么多的?你不是与我一般大吗?怎么什么都懂?” 顾君若:“看过几本相关的书罢了,只是略懂一二,算不上精通。” “你看过几本书?” 顾君若就奇怪的瞥了他一眼,“谁看书还特意去数看过几本的?从小看到大,不知道看了几本。” 韩牧就嘀咕道:“我就数了,而且数得特别清楚……” 顾君若:“你说什么?” “没什么,这桥有什么问题吗?” 见罗雨看着她,而四周也有不少劳工,顾君若就笑道:“没有,不过我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桥梁,所以好奇。” 她仔细将手中的五张图纸都看完,看到其中一张时目光微凝,她仔细看了看后看向正在修缮中的桥。 韩牧敏锐的发现她情绪变化,不由上前两步站在她面前,“怎么了?” 顾君若摇头,“无事,走吧,我们去下一座桥看看。” 她将画稿都卷好放进画筒里,顺手拿在了手中,“罗雨,与我们去下一座桥看看吧。” 罗雨应了一声,“那座桥的修缮是贺公子负责的。” 贺子幽也在监督修桥,不过他叫人在附近的一座茶棚下放了一张躺椅,他此时正躺在躺椅里一摇一晃的,天寿拿着扇子站在一旁给他扇风,那惬意,韩牧看了都想替他躺一下。 罗雨见他如此懈怠,不由得瞪了他一眼。 韩牧上前踢了踢的脚,“醒醒!” 天寿立即行礼,“韩公子。”然后顺手推了一把他的主子,小声道:“公子,韩公子来了。” 贺子幽这才悠悠醒转,他勉力睁开眼睛,只来得及看得到眼前韩牧的身影,又忍不住眼皮的沉重耷拉下来。 几人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睁开了眼睛,然后一言未发,不过几息,又耷拉下眼皮要睡着了。 顾君若和罗雨:…… 韩牧:…… 他左右看了看,看到一旁掉落在地上的树枝,他随手捡起一根细长的,直接丢到他怀里,大喊一声:“蛇啊——” 贺子幽还未清醒,身体先做出了反应,他挥舞着双手大声喊起来,感觉到怀里有东西,吓得立即清醒,蹦起来就赶紧把怀里东西给扔了。 “快快快,蛇……”待看清他扔下的东西,顿时大怒,“韩牧!你吓我!” “哪里是吓,分明是叫你起床。” 贺子幽岂能承认,气得追着韩牧跑了半条街,最后成功把自己给累得半死才罢休。 韩牧却是气都没喘几下,优哉游哉的踱步走到他身边,“你再追也追不上我,让你是来监工的,你怎么倒在一旁睡起来了?” 第45章 第六感 顾君若看了一会儿,踱步走到河边看劳工们修桥,她走下岸去,探头去看桥下的构造。 因为劳工们也要上下水搬运材料,因此草地上有些湿滑,顾君若弯下腰去探看,脚下一个不稳,直接往前扑去,一直留意她的韩牧吓了一跳,立即飞身而下,伸手去拉。 他堪堪拉住她的手,往回一扯,才抱住人,他却没站稳,脚下一打滑,他就抱着顾君若扑腾一声倒在了草地上。 贺子幽和罗雨瞪大了眼睛,忙小跑着下岸去拉人。 “你没事吧?”顾君若撑着他的胸口想起来,却被裙子一绊,又给倒了回去。 韩牧惨叫一声,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你看我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贺子幽忙去扶韩牧,罗雨则去拉顾君若,因为草地上滑,俩人需要互相扶持才能站稳。 韩牧捂着后腰半坐起来就看见顾君若半靠在罗雨怀里,顿时心中烦闷,他顾不得腰疼,爬起来就把顾君若拉到跟前,“你干嘛非得看桥底下?那下面有什么好看的?” 顾君若忧虑的看着他,“要不要请大夫看一看?别撞坏了。” 韩牧就忍着痛道:“不用,我不痛!” 他瞥了罗雨一眼,和顾君若道:“你衣裳湿了,我送你回去换衣服吧。” 顾君若低头看了一眼脏污的衣裙,再看一眼后背几乎都是泥的韩牧,她点了点头。 不过临走前她还是问贺子幽,“桥有吗?” 贺子幽:“什么图?” 罗雨忙道:“这座桥也是陈先生设计的,和上一座桥一样,因此只有一份图纸,这边若是有需要,自会去找我拿。” 顾君若点了点头,不过还是朝水边又走了几步,探头去看下面的构造。 韩牧一手扶着她,一手扶着自己的腰,见她看得这么入神,便也跟着一起探头去看,但下面只有各种木头和石头,他实在不能理解,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反正他是看不明白的。 顾君若若有所思,一回头差点儿撞上韩牧,她小心的往后退了半步,皱眉,“你靠那么近干嘛?” 韩牧就晃了晃她的胳膊道:“要不是我扶着你,你又要摔一次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顾君若感受到他紧抓住她的力量,脸微红,伸手拨开他的手,“我自己可以。” 韩牧见她拎着裙子自己上岸去,不由瞪圆了眼睛,忍不住嘀咕起来,“真是忘恩负义……” 顾君若没听到他的话,走上岸去,确认脚下站稳以后,她便回身冲韩牧伸出手,“上来吧。” 看到伸到眼前来的手,韩牧心中的怨念顿时一消,伸手握住她的,被她拉上岸去。 贺子幽站在一旁一脸嫌弃的看着他。 韩牧只作不见,和他道:“我们先回县衙了,你好好监工,可别再偷懒了。” 他示意他去看罗雨,压低声音道:“让你来是要盖过他的风头,结果你却在这儿睡觉!” 贺子幽也瞥了一眼罗雨,压低声音道:“我说你是不是想多了,那就是个小白脸,那么矮,弟妹怎么可能会看上他?” 韩牧:“她岂是以貌取人之人?” “也是,她要是以貌取人,也就不会多看罗雨一眼了,只看你便是。”贺子幽给他出主意,“你干脆与她圆房算了,只要做了真夫妻,她自然不会再看外男。” 韩牧给他的回答是踢了他一脚,结果却扯动了自己的伤处,痛得捂着腰走。 韩牧回府,特地换上一套天青色外袍,然后忍着腰痛背着手玉树临风的站在门边。 顾君若换了衣裳出来看见,脚步不由一顿,目光从他的脸上划过,和他道:“桥有问题。” “啊?”端着的韩牧一脸迷茫的看向她,不明白怎么就说到桥上去了。 顾君若道:“两座桥虽然看着一样,但罗雨监修的那一座却变换了一根木头的位置。” “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但那是一个很关键的支撑点,这一变化,不仅以后再遇洪水桥会垮掉,就是平时行走,或重,或时间过长,也会出问题。” 韩牧立即武断地道:“那罗雨是奸人。” 顾君若:“……我却不怀疑罗雨,那图纸看着没问题,却把两处设计得极为相似,按说,特别的着力点需要特别标明的,最好再做些改变,以区分好。” 韩牧皱眉:“你怀疑那位陈先生?” 顾君若摇头,“不,他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也有可能是他过于自信,当时是自己亲自督造,所以没有出问题,这次很可能是工匠看错了图纸,只是……” 顾君若说到这里眉头微蹙,没有再说。 韩牧等了一会儿,见她不说,便追问,“只是什么?” 顾君若看了他一眼后道:“只是我心中难安,总觉得不止如此。” 韩牧:“那就是不止如此,你得相信你的直觉。” 顾君若吃惊的看他,“你,你不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不觉得呀,”韩牧摇头,一派自然的道:“这不是正常的吗?人的感觉玄而又玄,却实用得很,我每次有不好的预感时总是很正确的。” 比如他爹要打他的板子时,他总有预感,凭借着这预感,他可是逃过了很多打。 顾君若看着他一脸认真,不由的笑起来,“你是第一个相信我预感的人,我父亲总说我装神弄鬼,是无稽之谈。我祖父虽然嘴上说相信我,但心里并不信我,只是单纯的想要哄我。” 韩牧却鼓动她相信,“我素有六感,我阿娘还说女子的六感比男子还强烈些,所以你得相信自己的判断,这桥说不定真的有阴谋,会不会是罗雨贪墨钱财,故意偷工减料?” 顾君若:“……你不喜欢罗雨?” 韩牧眼神就有些飘忽,“倒也不是,我这是合理怀疑,毕竟他是监工之人。” 顾君若想了想后却摇头,“我倒觉得她不是那样的人,回头找工匠问一问,此事先不宣扬。” 韩牧吃醋,“你就这么相信他啊,也是感觉吗?” 顾君若点头:“对。” 不仅在于感觉,还在于对她的认识,她既然敢为了父亲女扮男装出来赚这份钱,自有一番傲骨,她相信她不会做这样的事。 韩牧心头就咕噜噜冒着酸气,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让子幽先去打探吧,他现在也负责修桥,正好能与他们多交流。” 顾君若点头,“也好。” 第46章 出县城 修桥需要时间,那座桥损毁严重,想要修建好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所以顾君若不着急。 韩牧更不急了,见城里的事做得差不多了,他就拉着顾君若出去看田地的情况。 现在才六月,田里都是水,本该绿葱葱的禾苗全被冲走了,现在田里只有零星几株稻谷。 韩牧看了都叹气,更不要说顾君若了。 “连豆子都被冲垮了,这才六月,总得做些什么,不然剩下的一年时间都吃赈济粮?”就算韩牧不食人间烟火,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他头皮发麻道:“我总不能一直跟人借钱或逼人捐款赈济吧?” 顾君若看了他一眼后道:“江陵冬天来得晚,现在还早,完全可以再种一季,你想办法买稻种吧,让人放水,准备耕种。” 韩牧皱眉,“错过了春天还能播种?” “能,”顾君若道:“东汉杨孚《异物志》中记载‘交趾稻夏冬又熟,农者一岁再种’,可见稻子一年是可以种两季的,现在时间还早,从此时开始育苗,下个月便可以插秧,霜降前可以收获。” 顾君若道:“我查过今年的历书,赶得及。” 韩牧一听,便打算从各处挤出一些钱来买粮种,“但要多少钱?” 顾君若道:“粮种关乎民生大事,你得找个人亲自去买,买多少,待我回去算一算现存的人口和户数。” “之前逃亡的人多,现在义县安定下来,听到消息的百姓肯定会回乡,我们需要多备一些粮种。”顾君若让韩牧出公告,召逃出去的流民回乡。 她则根据各里里正报上来的数据计算所需的粮种,在此基础上增加一些。 算好了数字,钱也挤出来了,但此事交给谁呢? 韩牧蠢蠢欲动,“我觉得我就合适,还有比县令亲自出去为百姓买粮种更能振奋人心的吗?” 顾君若:“我看是你想出去玩了吧?” 韩牧:“现在河道已通,从义县去江陵府不过一日路程,我们快去快回,三天就能搞定。” 韩牧为了出去也是绞尽脑汁,他道:“我还有休沐日呢,一旬一休,我这一旬都未曾休沐呢。” 顾君若蹙眉思考。 韩牧:“而且你不想去看看江陵吗?义县要建好,光靠义县自己是不够的,我们的折子上去这么长时间京城都没回信,要是拿不到赈济粮,江陵就是我们唯一的出路了。” 顾君若不承认自己心动了,但在韩牧眼巴巴的眼神攻势下,她还是没忍住点了一下头。 韩牧就兴奋地抱了她一下,然后大叫着往外跑,“我这就让小北收拾行李。” 顾君若心脏蹦蹦跳,一时羞红了脸,直到韩牧兴奋地声音消失,她这才回过神来。 顾君若有些懊悔,怎么就答应了呢? 既然答应了,那就得做到。 顾君若只能将各种事情安排好,然后目光在赵主簿和薛县尉之间来回转,最后定在了薛县尉身上。 “桥?”薛县尉一脸惊讶。 顾君若:“不错,你去查一查修缮这座桥的工匠,再查一查那位陈先生。” 薛县尉:“桥有什么问题?” “桥修错了,下面有一个支撑点没有做。” “或许是疏漏,夫人既然看出问题,为何不指点出来,让他们改正呢?” 顾君若摇头,“你先查一查,若是查不出异常,后面再让他们改正。” “是。” 贺子幽知道他们要去江陵,立即飞奔而回,“我也要去!” 韩牧立即拒绝,“不行。” 顾君若也拒绝,“你不是还要监工吗?” “那你们一个还是县令,一个是县令夫人呢,你们不都丢下政务去了吗,天寿也识字认数,我让他留下代我。” 天寿:…… 韩牧和顾君若还要拒绝,贺子幽就道:“我捐一百贯钱。” 俩人立即闭上嘴巴,韩牧看了看顾君若后道:“其实带上他也挺好的,我们要是缺钱了,可以和他借一些。” 顾君若则是道:“也好,和粮商接触,到时候要砍价的,你不会砍价,我亦不甚熟练,带上贺公子或许有用。” 贺子幽:“有用,有用,我超级有用。” 于是一行人便化身商贾,将一箱箱的钱搬上船,可惜了,义县刚遭逢大难,没有什么特产可以带,所以这一趟算走空船。 顾君若有备而去,她特意让赵主簿给她从户房里选了一个老道的吏员跟着,对方不仅会种地,识稻种,也很会砍价,对江陵的一些门道也熟悉。 据说以前户房买种子,他都会跟着。 韩牧扶了顾君若上船,然后他也退了两步,让人把船板给拿起来,冲着岸上的赵主簿和薛县尉挥手道:“快回去吧,你们好好干,等我们从江陵回来也给你们休沐。” 赵主簿和薛县尉:……谢谢,他们并不想休沐。 韩牧看了一眼旁边的顾君若,觉得自己不能显得这么不敬业,于是又补充道:“这两日抓紧公告,让逃到外面的人赶紧回来,把田地都弄一弄,水该放的放,等我拿种子回来就可以播种了。” 顾君若轻咳一声道:“每家每户先整理出一块田地育苗,离霜降也没几个月的功夫了,大家得抓紧时间。” 赵主簿和薛县尉躬身应下。 韩牧就赶紧通知船工:“快开船,快开船。” 船缓缓离岸,许久才开始进入正河道,帆扬起,速度瞬间快了起来。 顾君若站在船头看着两岸的义县,思考道:“义县还是得天独厚的,河道如此便利,两岸为何没有码头呢?” 她道:“有了码头便会有船停泊,有船停泊就有摊贩和劳工,有摊贩和劳工,自然就有了房屋,这一片完全可以归入义县县城内,为义县增添赋税。” 韩牧扫了一眼两岸,“这样荒芜,怎么建码头?不过这水草看着很丰美啊,水鸭子一定喜欢吃,我的马可能也爱吃。” 韩牧越看越觉得这草好吃,扭头和贺子幽商量起来,“待再回县城,我们有空牵马过来,让它们也尝尝这里的草。” 贺子幽看了顾君若一眼,有些胆战心惊的点头。 他实在难以想象,顾君若会喜欢他这样的兄弟,一定是韩牧想多了,一定是的。 第47章 给你念经 江陵距离义县不近,要是走陆路,绕来绕去的,又多山林,那也得走三天呢。 但走水路嘛,不到一天就能到。 尤其今天顺风顺水,水道一疏通,船帆一扬起来,船就顺滑的咻咻快速往下。 从小生活在京城的韩牧第一次坐到这样的大船,速度又如此的快,两岸的青翠快速的往后,然后这船还会顺着河道转弯,最后他就……晕了。 韩牧抱着痰盂呕了好几下,然后用帕子一擦嘴巴,推开顾君若的手就往船板上跑。 他趴在栏杆上看着岸上的景色,伸出手指指着天空道:“爷我就不信了,我能策马狂奔,我还能马上射箭,打仗,我会怕你区区的一条船!” 他发誓道:“我绝对不吐,绝对呕……” 顾君若见他吐得厉害,忙叫来船主,“船上可有药?” 船主一脸为难,“夫人,这是河道疏通以来第一次行船,船上的船工都是老手,也没别的客人,所以晕船的药我们一样都没备。” 顾君若:…… 贺子幽在一旁同情的道:“谁能想到上马能杀敌,下水能摸鱼的人竟然会晕船呢?” 他有些喜滋滋的道:“像我如此手无缚鸡之力都不晕呢。” 顾君若一边扶着韩牧,一边皱眉看向他,“贺公子对于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很自豪?” “呃,倒也不是。”贺子幽见他扶不住韩牧,忙上前帮忙,“进船舱吧。” “我不去!”韩牧半边身子都扒拉着栏杆,有气无力地道:“我就要在此,我,我要就不信了,我能一直晕船!” 顾君若想了想后道:“要不你静静心,佛偈,心静自然凉,我想你若心静,人也不晕了。” 韩牧一脸的生无可恋,“我现在心很静。” 贺子幽抢答:“那就是不够静。” 韩牧勉强抬起头来看他,“那你说,我还要怎样静?” 顾君若道:“我给你念佛经听吧。” 韩牧:“嗯?” 顾君若就扶着他在舵手边的高台上坐下,然后她坐在他对面轻声念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韩牧眼神呆滞起来。 顾君若看着似乎有用,继续道:“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 韩牧眼神更呆滞了。 顾君若便念得更起劲,“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韩牧眼睛微微闭起来,整个身子往前一倾,直接就倒在了顾君若怀里。 顾君若抱住他,一时也有些无措,问贺子幽,“他这是睡着了,还是晕了?” 贺子幽觉得韩牧是被念叨晕了,但想到叫醒他可能还得吐,于是坚定的道:“应该是睡着了。” 顾君若就信了,她松了一口气,就抱着韩牧的脑袋坐了一下,但他的脑袋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顾君若就看向贺子幽。 贺子幽正想转身离开呢,见她看过来,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干嘛?” 顾君若道:“将他扶好。” 贺子幽犹豫了一下后道:“不如让人把他抬回船舱?里面有床。” 顾君若摇头,“船舱又小又闷,万一一颠簸他又醒了呢?” 顾君若也担心他醒来会再吐,于是道:“让小北和小婵把褥子和被子取来,再拿一把伞来,让他在这里睡。” 贺子幽:…… 见顾君若不是玩笑,贺子幽只能转身去了。 小北和小婵抱了东西过来将高台铺好,然后合力轻轻地将韩牧放在了褥子上,还盖上薄被,打上雨伞。 贺子幽看得一愣一愣的,“大热的天,还盖被子……” 顾君若,“你现在觉得热吗?” “……不热。”这是在河道上,两岸青翠,所以空气好,温度低,船一行走,风便也呼呼的吹,所以凉爽不已。 凉爽到有点点冷。 贺子幽探头仔细地去看韩牧,发现他呼吸均匀而绵长,不由无言,合着他真的是睡着了,不是晕了呀。 “韩牧从小就有一个毛病。” 顾君若看了他一眼,等着他说下去。 贺子幽也不负她望,继续说,“他只要一读书就想睡觉,一让他背书就晕。” 顾君若:“……” 贺子幽叹气道:“我没想到他都这么大了,这个毛病竟然一点好转的迹象也没有,反而愈加重了。” 顾君若:“我记得贺公子和外子在国子监里的排名总是难分先后。” 贺子幽心脏被重重一击,他不说话了。 小北幸灾乐祸地道:“不错,我们少爷大多数还是前面的那个呢。” 贺子幽不服气,“论读书我可是比他好的,他成绩在前头是因为他骑射好。” 顾君若点头,“所以外子勉强还有武就,贺公子你却……” 顾君若没说完,只是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下。 贺子幽再次感受到暴击,最后伤心的走了。 韩牧这一觉睡得极为舒服,用他的话形容是,飘飘然,似在云巅,一觉醒来他们就到了江陵,而此时,刚过午时没多久。 连船主都惊讶,“今日真是顺利,速度也快,竟提前这么快到达江陵。” 韩牧一脸懵的坐着,夏风这么一吹,将不远处船上的吆喝声吹了过来,他这才回神,“就到了?” “到了,你媳妇念经把你念过去了,”贺子幽幽幽地道:“然后她还讽刺我不学无术,文不成武不就。” 韩牧:“好端端的她为什么要讽刺于你?” “……”贺子幽:“我现在有点儿相信你的话了,她或许真的心悦于你。” 韩牧精神一振,忙问道:“你从哪儿看出来的?快快告诉我。” 贺子幽突然就不想说了,瞥了他一眼后在鼻子面前挥了挥手掌,一脸嫌弃地道:“快找个客栈沐浴更衣吧,你吐了半路,身上皆是味道。” “你先说你是如何看出来的,莫不是她在我生病时流露出来的?” “你何时生病了?” “我之所以会吐便是因为生病了。” “啧,明明是你坐不得船。” “笑话,我连马都骑得,还能下水摸鱼,我会坐不得船?” 俩人边斗嘴边往船边去,看到顾君若,齐齐闭上了嘴巴。 第48章 怀疑 江陵府很是繁华,和义县的贫困和灰败完全不一样,和京城的恢弘大气也不一样,它被水环绕,其中小桥流水,巷道深深,有一种别样的温柔。 韩牧站在桥上俯视这陌生的城郭,突然生了一股野望,“我要让义县也变成这样!” 贺子幽回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行体会。 顾君若却颔首道:“好!” 贺子幽就瞪大眼去看她,连韩牧都惊讶,“你觉得我能行?” 顾君若点头,“只要你想,努力去做,必定可以。” 韩牧眼睛晶亮,“你真信我?” 顾君若再次坚定的冲他点头。 贺子幽看看他,又看看她,最后啧的一声道:“她哪里是信你,分明是信自己。” 韩牧和顾君若同时扭头不客气地道:“闭嘴!” 贺子幽一脸受伤的闭上了嘴巴。 韩牧这会儿不晕不难受了,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手往前一举,“我们走!” 一行人打算先找个客栈,放下行李后再去看粮种。 以韩牧和贺子幽的习惯,他们自然是朝着最好的客栈去,顾君若也没意见。 于是一行人住进了顺来客栈。 韩牧一边背着手打量客栈的环境,一边还道:“这客栈的名字不错,难怪能做得最好最大,我们住在这儿,这一路也必能顺顺利利。” 贺子幽早被义县搞得精神有些衰弱,这会儿到江陵府来才觉得自己有点儿人样,因此也高兴,“不错,必定顺利。” 顾君若在一旁纠结的看着俩人。 韩牧回头看见,就问道:“怎么了?” 顾君若:“我看先人卜卦,都说对处境持太过乐观的态度,预测的未来越好,结果相反的可能性越大。” 韩牧:“……” 他立即快速地道:“刚才说的话全都不算数,我们这一路一定不会顺利的!” 顾君若忍不住掩额,纠正道:“你应该说,这一路便是有波折,那也是好事多磨。” 贺子幽看着俩人你来我往的纠正说法,半晌无言,“你们为何如此迷信鬼神?” 他惊奇的看向顾君若,“顾小姐,韩牧也就算了,他不学无术,别人说什么他都信,可你是京城第一才女,如此有才也迷信鬼神吗?” 顾君若正要说话,楼下突然传来暴喝声,爱好热闹的韩牧和贺子幽立即就冲到窗边推开窗往下看。 顾君若收住想要说的话,也走过去看。 就见楼下围了一群人,当中一人一猴正在表演。 猴子在高架上行走,才一连串的表演过,刚才的暴喝声是喝彩声,现在猴子还在高高的木架上,视线正好与二楼齐平。 顾君若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猴戏,一时看得目不转睛。 韩牧见是猴戏,失去了兴趣,扭头看见顾君若一脸认真地看着,便不由再次回头看那猴子,这有什么好看的? 猴子走到木架的边沿,身子一倒,顾君若忍不住惊呼一声,却见那猴子灵巧的抓住木架,一荡便跃到另一边,三两下便飘荡而下,轻巧的落在地上。 顾君若长出一口气,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 落地的猴子却学着人的样子抱拳作揖,还拿着托盘去接钱。 围观的人都喝彩起来,一边丁零当啷地往托盘上丢钱。 顾君若便也取下荷包,拿出一角银子,一时迟疑。 韩牧见了便接过银子,“我帮你。” 说罢,冲下面喊了一声,“嘿,耍猴的。” 耍猴的闻声抬头看过来,就见二楼窗口那里正站着一个俊朗的年轻公子和一个美貌的娘子,手中还抛着一角银子,他立即心领神会,马上将猴子叫过来,冲着楼上连连作揖。 韩牧侧头留意顾君若的目光,见她眼中带着惊喜,便微微一笑,轻轻一抛,银角在空中一转,准确的落在猴子捧着的托盘里。 耍猴人大喜,又带着猴子再次行礼。 韩牧得意的看了顾君若一眼,顾君若也正扭头看他,脸上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灿烂笑容。 韩牧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如此灿烂的笑容,一时愣住。 被俩人霸占了窗口,不得不在后面垫着脚的贺子幽见韩牧如此,不由牙酸,扭头就冲外面大喊,“小北,小北,饭菜好了没,我这都快要饿死了!” 顾君若回头看了一眼,和韩牧道:“时间也不早了,用过饭我们就出去看看粮种吧。” “好。”趁着顾君若不注意,韩牧扭头瞪了贺子幽一眼。 贺子幽得意的冲他一抬下巴,骄傲的下楼去了。 他们已经错过饭点,但客栈里食材丰富,很快就把他们的饭菜做好了。 韩牧拿了一双筷子,叫住上完菜正要退下的伙计,抛了几文钱给他,问道:“这江陵府的粮铺多吗?” 伙计收了钱,也乐得留下多与客人说说话,“自然是多的,我们江陵是天下粮仓,别的不多,粮食最多,这粮铺粮商自然也最多了。” “每一家粮铺里都有粮种吗?” 伙计一听笑道:“原来客人是为粮种而来,那也太早了,应该秋后再来的,到时候会有新种。” “也就是说,现在粮铺里的粮种都是旧种了?” “说旧倒也不至于,不过都是今春剩下的粮种了。”伙计笑道:“也不是谁家都有卖,有些粮铺小,只卖些日常所需,没有粮种卖的,客官们要找粮种,那得去找大粮铺。” 贺子幽就问:“哪家粮铺比较大?” “文姬、宋记和董记,这三家粮铺最大。” 贺子幽看向韩牧,见他点头,就问清楚三家粮铺的大致位置,让伙计下去了。 用过饭,三人就带着小北和小婵出去逛粮铺。 一条街总不可能只有粮铺,卖什么的都有,但多以吃食和日常所需的货物有关。 顾君若有心计算,当停留在宋记粮铺时便道:“这一条街有五家粮铺,除了文宋董三家外,还有另外两家门脸有些小的粮铺。” “我刚才问了一下,像这样的街道还有四条,甚至有的大街聚集了六七家粮铺,伙计说的没错,江陵的确粮铺粮商众多。” 韩牧从贺子幽手里抢过扇子扇了扇,不解的问:“然后呢?” “这么多的粮商,怎会放任义县里姚家一家坐大,粮价都高涨至一百八十文了也运粮入义县?”真到了江陵,顾君若才发觉义县的情况有些怪。 第49章 打听消息 贺子幽不解,“这能有什么问题?姚家霸道,不许外面的人进去做生意呗,而且义县还道路断绝,粮商们嫌麻烦也是可能的。” 韩牧不赞同,“我阿父说,只要有钱可赚,商人什么都能做,当年我阿父他们前线作战多危险呀,道上还多盗匪,但朝廷一说运送粮草可换盐引茶引,商人们便蜂拥而至,路上那些要命的艰难也不值一提了。” 顾君若颔首,“义县距离江陵府说远不远,一百八十文一斗的粮价,整整比在江陵府高出十倍来,却无粮商进去,要是没有第二个原因,绝无可能。” 贺子幽:“会不会是因为姚家封闭了消息,外面的人不知道义县的情况?” 韩牧拍掌,“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顾君若看了他一眼后道:“我之前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到了江陵府后却觉得不是这个原因。” “为什么?” 顾君若就指着不远处拿着破碗乞讨的乞丐道:“从义县离开的难民,他们去了何处?” 韩牧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沉思起来。 那么多难民离开义县,肯定有到江陵府的,他们会把义县里的消息带出来。 商人们都消息灵通,他们不可能不知道义县的情况。 “而且,刚开始疏理河道时我就派人出来传话,说明了义县的高粮价,诱人前往。但到现在,我们都没有在义县看到人,”顾君若道:“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河道才疏通的原因,但刚才回想了一下,我们今日下船时,码头那里也没有要前往义县的船。” “这……”贺子幽忍不住看了眼韩牧,打了个寒颤道:“我,我怎么听着这么恐怖呢?” “走吧,进去看看,”顾君若道:“顺便打探一下江陵府的粮商情况,找出原因来。” 韩牧脸色也冷凝起来,抬头看向粮铺的匾额,沉声道:“好,我倒要看看这里面还有什么牛鬼蛇神?” 宋记粮铺很大,别看是粮铺,却也有上下两层,第一层的店面里摆了不少粮食,有几类稻谷、小麦、豆子,还有碾好的各种米、面粉、豆粉等。 韩牧一一看过去,去过姚家粮铺的他一对比,也觉得宋记粮铺的摆放更舒心,可能是地方大? 他伸手抓了一把稻谷,问迎上来的伙计问,“这个怎么卖?” 伙计笑容满面地道:“十二文一斗。” 韩牧脱口而出,“好便宜。” 伙计就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买东西还有嫌便宜的? 顾君若忙解释道:“听说江陵前段时间受灾,还以为粮价会高涨呢。” “已经高涨了,”伙计道:“我们江陵本是鱼米之乡,不缺粮食,往年这时候的粮价在八文钱到十文钱之间,现在十二文,已是高涨。” 又道:“其实前段时间更高些,有时候十六文,有时候十八文一斗,现在才慢慢降下来的。” 韩牧正想说他们不买,就听顾君若道:“我们想多买一些,听说江陵府下义县受灾严重,里面的粮价已经飙到一百八十文了。” 伙计一听,仔细地打量了一下三人,“三位不是我们江陵人吧?” “不是,”韩牧看了一眼顾君若后道:“我们是北边来的客商,本来是贩布和瓷器的,东西出手后偶然得知了这一个消息,我也不怕你笑话,我们南来北往,路途遥远地赚一点钱不容易,所以才想做这门生意,可是……” 韩牧拿出一角银子塞进伙计嘴里,压低了声音道:“可我等也不是无知小商,这样好的一门生意怎么就让我们这些外地人知道了,你们江陵府的粮商就放着这么大的生意不做?” 他道:“莫不是我的对家买通了人专门坑我呢。” 伙计听明白了,这人来买粮做生意是假的,打听消息才是真的。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的银角,迟疑的道:“这……” 韩牧没想到他这么贪,这银角没有一两也有七八分,是从大块的银锭上剪下来的。 他现在已经不是京城时候的韩牧了,知道这七八分的银角有多值钱。 他看了眼伙计,冲小北伸手。 小北看着他的手,“二少爷……” 韩牧动了动手指,“快点儿。” 小北就只能再拿出一块银子给他,这次是完整的,一个小银锭,足银五两。 伙计看到这银锭,心脏巨跳,他连忙接过塞进怀里,然后左右看了看,着重往后一看,见掌柜的没出来,便压低声音道:“郎君问我就问对了,这点钱您花的铁定值,不然要是买了粮食运去,将来恐怕损失不小。” “这话怎么说,真是我的对家坑我?” “也未必是您的对家坑您,”伙计道:“或许是无意间被义县新来的县令给坑了。” 义县新来的县令韩牧:…… 顾君若和贺子幽也一同看向他。 伙计道:“你道我们江陵的粮商为何不进义县?” “为何?” “因为义县里最大的粮商姚家,姚家和许刺史有亲,许刺史说过,不许江陵的粮商去义县和姚家抢生意,”伙计道:“义县本地的粮商也就罢了,我们这外地的粮商进去,那可就犯了许刺史的忌讳。我们东家说,为了那点小利得罪许刺史不值得。” “毕竟义县再赚钱,那也是一时的,赚不长久,但要是得罪了许刺史,以后我们在江陵的生意就不好做了。” 韩牧听得目瞪口呆,“不是,义县遭灾了,身为一府刺史,他不应该想着救济灾民,缓解灾情吗,怎么反而帮着姚家坑害百姓?” “嘘,”伙计心急的看着他,“休得胡说,客官要是在此胡言,那就恕小的不接待了。” “等等,”韩牧拉住他,脸色铁青的问道:“那我不进粮食,进粮种可以吧?” “粮种?那倒是没有说不可以,不过这会儿义县穷得很,听说都快人吃人了,他们还能买得起粮种?”伙计笑道:“客官要是真想淌这趟浑水,要我说也不必非得买粮种,您就买粮食呗,大不了以后不在江陵做别的生意就行。” 第50章 砍价 顾君若:“所以许刺史阻拦外地粮商进义县,不是拦路阻止,而是卡客商们的文书等物?” “不错,刺史大人忙得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小小的姚家那么劳动,还拦路阻止呢,往下递一句话,断了以后你们进出江陵的过所,那你们的生意就断了。”伙计还是很有见识的。 这招的确够狠,还不露痕迹,比喊打喊杀,直接路上拦截要高明太多了。 韩牧和顾君若都表示受教了。 “那我们还是来谈一谈粮种吧,你们这里的种子好吗?” 伙计立即道:“好呀,全江陵就我们家的粮种最好,别家都多有不及。” 三人对他的话都表示怀疑,觉得他是王婆卖瓜,所以让他把粮种拿出来看看。 伙计一边翻出粮种来,一边道:“客官,你们还真进粮种去义县呀,虽说你们买粮种得益的是我们粮铺,但我还是好心劝告你们一句,此时把粮种送进义县,那就跟羊入虎口一样。” “里头的难民要是乱起来,那是连人都吃的,更别说粮种了,”伙计道:“这粮种可比粮食贵重多了。” 韩牧就顺势问道:“多少钱一斗?” “九十文一斗。” 韩牧:“不都是稻谷吗,这也太贵了。” 伙计也不介意,笑道:“郎君先前不是做粮食生意的,自然不知道,这粮种一直比粮食高价的,这可都是各地精挑细选出来的好种子。” “您就看这一批,这是当阳去年精挑细选出来的粮种,这一批则是我们江陵县的,价格更高,九十二文一斗,”伙计一一给他们介绍,这里不仅有江陵府各县精挑细选出来的粮种,还有外地送来的粮种,不过价格反而比本地的低一些。 用伙计的话说是,“我们江陵就是天下粮仓,亩产在全国都是数得上的,米的口感也极佳,所以我们的种子自也比外面的好,自然要贵一点儿。” 韩牧和贺子幽都看不出种子的好坏来,俩人一同看向博学多识的顾君若。 顾君若察觉到,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后转身和小北道:“回去把柳宽带来。” 柳宽是他们从义县带来的老吏,他会认粮种。 小北应下,转身就往外跑,他们的客栈距离这里不是很远,之前是一边逛街一边找粮铺,所以耗费的时间长。 现在找到了地方,直接穿巷而过,很快就回到了客栈把人带出来。 顾君若趁着这功夫干脆多了解一些粮种,还看了豆种和麦种。 伙计也不介意他们问得多却不说买,热情地给他们介绍,说得口干舌燥,让在后院休息的掌柜都忍不住出来看情况。 见韩牧等人衣着不俗,且口音不是江陵这一带的,他便笑着上前,“客官们想要买江陵的粮种?却不知家是哪儿的,我们江陵多水,因此粮种也多喜水,太北的地方是不适合江陵的粮种的。” 韩牧闻言,对掌柜多有好感,就道:“不是送往他处,就贩去义县而已。” 掌柜脸上笑容不变,颔首笑道:“那倒是合适,客官们想要什么粮种?” 韩牧就把刚才对他的好感给收起来了,这人没有伙计实诚啊。 正想着,柳宽到了。 顾君若就让柳宽上来看粮种,一边还和掌柜谈价钱,“我们是要做生意的,掌柜也知道,现在义县受灾,这粮种的售价太高恐怕卖不出去,所以还请掌柜便宜一些。” 掌柜笑着应好,答应他们一斗少一文钱。 韩牧和贺子幽都嫌弃的撇过脸去,九十多文的粮种就少一文,他们又不是叫花子。 顾君若也不说话,看了一会儿种子后问柳宽,“如何?” 柳宽就低声禀报起来,“这些种子的确都是精挑细选过的,细长而饱满,看着是江陵县的种子最好,但我们义县距离当阳县不远,环境和他们差不多,用当阳县的也够了,听说去年当阳县的亩产有三石多呢。” 赵含章就点了点头,低声问道:“这种子的价钱和今春的比如何?” “一样的价钱。” “这么确定?” 柳宽道:“今春县衙也买进一些粮种分发给贫户,当时就是卑职和县令大人一起来的江陵府。” 赵含章点点头,“也是和宋记拿的?” “各家都买了一些。” “价格压下来了吗?” 柳宽点头,“因为买的多,都压下来一二文,但多的就不行了。” 顾君若就表示明白了,然后转头就和掌柜道:“七十五文一斗,掌柜若是愿意,你们店里的稻种我都买了,我还要再买一些豆种。” 掌柜的微笑,“娘子说笑了,这粮种不同其他,价格不是这么砍的……” 顾君若道:“这是去年的稻种,秋收在即,粮食留过一年叫陈粮,价格都要下降,稻种,留到下一年,你们粮铺还要卖?” 掌柜眉头急跳。 顾君若道:“秋收一结束,这一批稻种你们就只能当普通的粮食卖了,到时候价格就不是七十五文,而是十文钱了。” 掌柜的笑起来,“看起来娘子很想做这笔生意,这样,八十五文一斗如何?” 顾君若:“七十五文。” “娘子说的是两个月后的事了,当下嘛,是贵客们急需这批粮种,您要想以低价进粮种,大可以等两个月后嘛。” 顾君若就冲他微微一笑道:“掌柜的,刚才你家伙计才说了,江陵是天下粮仓,所以我想,在这江陵府里,粮铺应该不少,有粮种的粮铺也不少吧?” “我们是想做这一门生意,但也不是非这一门生意不可,毕竟现在义县的情况并不好,价格太高,不值当我们跑这一趟。” 掌柜便沉思起来。 顾君若见他拿不定主意,转身就走。 韩牧和贺子幽一愣,“这就走了?不多谈一谈吗?” “不谈了,去文记看一看。” “等一等,”掌柜忙叫住她,一脸肉痛的样子,“罢了,七十五文就七十五文吧,不知道贵客还需要多少豆种?” 顾君若微微一笑,报了一个数字,然后道:“稻种和豆种我们要一一检查过。” “这是自然,贵客放心,我们的粮种绝对不会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