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感言 新书感言 几天前和一个朋友聊天的时候,莫名其妙的聊到了一个话题,他问我,你觉得文字最初产生的时候,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接下来是一翻探讨,又是莫名其妙的转移到了人性这两个字上。 后来他说,文字出现的一个巨大的作用,大概就是......把好的写下来,把坏的记心里。 当时我沉默了很久,仔仔细细的去思考这句话中到底有多少含义。 然后他发了一串哈哈哈哈......是不是觉得人心挺阴暗的? 我没回答,他继续说,你想想我刚才的话,把好的用文字记录下来,把坏的藏在心里,你从另外一个角度去想,其实很美好。 我问为什么。 他说你看,这便是人心善处,把好的用文字记录下来,传播出去,小孩子见了不会学坏,老人见了不会心寒。 他说伙计,你是写书的,你得记住这句话哈,用文字传播出去的东西,不能让年幼者学坏,不能让年长者心寒。 我当时大为震撼,穷尽心思,回了他一句话。 来,笔给你,你写。 他问我,你新书想写的是个什么故事?不等我回答,他又说算了,你这样的大概也写不出什么好故事了,就说你想写的东西核心是什么吧。 我说我们这行都真诚,看书一千字九分钱,你订阅了我当场写给你看。 他哼了一声,指了指我键盘:“不用看我也知道,你按键上的斑驳在告诉我,你手指每一次按下去,跳出来的字都是美与善。” 我很感动,这么懂我的人,我如何还能拒绝他,于是告诉他说:“你充点钱,到了vip2之后就是看一千字五分钱了。” 嗯,新书是个不想教坏小孩子,也不想让老人心塞的故事。 正月十三是个好日子,我查了黄历。 宜祈福,纳财,出货财,栽种,牧养...... 正月十三是个特别的日子,今天,嗯,我妈生日。 宜祈福就来两句,一是愿国泰民安,二是祝我妈生日快乐,身体健康,万事遂心。 新书快乐,祝我快乐,祝大家快乐。 楔子 大玉王朝好大好大啊,大到有三十六个州,面积最小的一个州叫云州,云州就有九郡二百八十一县。 大玉王朝好大好大啊,大到除了玉天子之外,遍地都是诸侯,各州都有封王。 玉天子总是很开心,一开心就封王封侯,把他的大玉王朝分封的都快剩不下什么了,可他还是开心的。 玉天子说,朕有一千诸侯一百王,你们说,朕伟大不伟大? 不伟大? 那朕就再多封几个出来,堵你们的嘴巴! 第一章 菩萨和名字 有人说善无大小之分,恶亦然,因为大善小善都是积德,大恶小恶都是业障。 菩萨听了这话就着急,她说善恶怎么会不分大小呢,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还有三四五六七。 菩萨不太会讲道理,因为她是个不一样的菩萨,菩萨说她觉得,善啊,恶啊,大大小小啊,大概就是...... 善之小大,一为知冷暖,一为救苍生。 恶之大小,一为众生苦,一为损人言。 菩萨说的就一定是对的,没有人怀疑。 菩萨就在南山村,整个云州,九九八十一县的人全都知道,三岁小儿也能说出菩萨叫什么名字。 这天下,如云州这样的地方据说有三十六个,其他三十五州,不知有没有这样的菩萨。 菩萨在的时候,却没有人来找她帮忙,倒是时不时有人来,放下些东西就走,门都不进。 菩萨家门口每天都会有新的礼物出现,有柴米油盐,也有绫罗绸缎。 穷人放下鸡蛋,富人放下金银。 菩萨什么都不要,但她怕东西坏了,还动手造了个雨棚。 谁家里急用些什么,就来这雨棚里取,无需与她说,菩萨说,这棚子里的东西都是善,她最多就是个守善人。 借走的善也好,还回来的善也罢,都不是她的善,是众生的。 人们也就成了习惯,今日有人家里缺三尺布,就来棚子里扯。 明日有人家里缺油盐,便来这里拿了。 后日有人家里缺金银,用多少就取多少。 可是啊,那么久了,棚子里的东西非但没有少,一日比一日多。 于是菩萨家门外就多了个很大很大的仓库,四里八乡的人过来,自己带着饭,盖了三十二天,盖好了就走。 菩萨说她是守善人,百姓们想着,那么这库,就叫做守善库好了。 没有人会想,这世上如果没有菩萨会是什么样子。 那天,菩萨没了。 田野里,农夫们正在弯着腰干活儿,有人从田间小路上跑过,哑着嗓子喊话。 “菩萨没了,菩萨没了!” 农夫们都愣住,然后默默的收起锄头转身回家。 县城里,街上人不少,商铺林立,有人从铺子门前跑过,喊着菩萨没了,菩萨没了。 所有的行人听到声音都驻足,所有的商人听到声音都愣住,然后行人回家,商铺关门。 县衙里,大老爷端坐主位,堂下跪着原告和被告,两拨人因为谁先用水渠浇麦而打起来,打的鼻青脸肿。 大老爷怒视他们,正要发话,听到县衙大堂外边有人喊菩萨没了,菩萨没了。 大老爷坐在那好一会儿没有动,要说什么也忘了,只是脸色看起来有些白。 堂下跪着的人互相看了看,然后彼此搀扶着起来,原告搀着被告,被告扶着原告,两拨人急匆匆的出了县衙往家里赶。 听到菩萨没了这个消息的人,第一件事都是赶回家里去。 他们要,回家换衣服。 无为县的百姓们都知道,菩萨是个爱干净的人,哪怕她已经有一阵子不能动了,卧床不起,连翻身都不能。 可身上的衣服没有脏过,头发没有乱过。 去送送菩萨,每个人都换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孝服,因为很早之前就听郎中说过,菩萨可能不长久了。 家家户户都给菩萨备了孝服,可没人觉得奇怪。 菩萨总是要回天上去的,所以人间的郎中医不好菩萨的病,没有人去怪郎中。 要是在别的地方,你说菩萨是有岁数的,一定会被人笑话。 可是在无为县,你问菩萨多少岁,随便问,只要不是还没懂事的孩子,都会告诉你,菩萨今年七十六。 无为县有一百二十七个村子,远近不同,所以得到消息的时间也不同。 从第一天开始,到第五天,南山村里里外外前前后后,一共来了三十八万人。 满目皆白裳,人人为孝子。 可是啊,只有那个今年刚满十四岁的少年郎,才能一只手抱着菩萨的送行罐,一只手扛着孝子幡。 每个人都管这少年叫幺儿,因为他是菩萨的幺儿。 菩萨这一辈子,一共收养了好几百个孩子,从十四年前年前开始,那时候菩萨头发才刚开始白。 那年,菩萨的四个儿子先后战死疆场,老大官至四品将军,麾下人马一千二百,个个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老二是无惧营的校尉,无惧营里没孬种,个个都是最好的斥候。 老三不会武功,可是学了一身医术,在军中被人称为夺命先生,是和阎王夺命的人。 要说地位,老四最没出息,因为他只活到了二十一,才是个什长,那一天啊,他一人断后,杀敌六十九。 将军却亲自出营,召集三百人为敢死队,抢回了他的尸体,在那尸体中,剜出来的箭头有一百六十一。 菩萨的孩子都没了,菩萨在那一天成了菩萨。 云州是边疆,边疆多战事,边疆多孤儿。 菩萨那年已经六十二,她开始奔走他乡,有孤儿无可活命,菩萨就领回去。 丈夫在四子战死之前,就已死在关外,菩萨才刚刚给丈夫立了衣冠冢,又给四个儿子立了坟。 很多人都说菩萨太苦,所以上天眷顾,让菩萨活了七十六岁,人间少有。 只有极少的人说菩萨救人太多,和阎罗争命,阎罗很生气,所以罚她多活十四年,日日夜夜,念及亲人便是煎熬。 两年多前,菩萨说自己养不动了,只再养活一个就好,于是这少年便有了活命。 出殡的这天,少年走在棺木前,没有低头,没有含泪,甚至脸上都没有沉痛。 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说这幺儿没感情,怎么能毫无悲意? 少年听到了,却不辩驳,只是默默走路。 坟是他选的位置,很早之前就选好了,倒也没什么难选的,在菩萨丈夫的衣冠冢旁边。 坟坑已经挖出来,壮年汉子抬着棺木往下放,少年就跪下来磕头,一个一个的磕,磕的额头发红,可还是没落泪。 等到丧事办完,终于有人站了出来,指责那少年不够孝敬。 少年一开始还是默不作声,后来指责他的人多了,他终究是年纪小,压不住少年意气。 “你们知道她已有两年半卧床不起,可你们知道她日日夜夜疼的蜷缩起来,我为她推拿活血都松不开?” “你们说她行善积德所以活的长久,是福报,可知她后几年夜里,总是说看到丈夫和四个儿子就在床边?” 众人沉默下来。 他们都知道菩萨爱干净,卧床那么久,可是头发没有乱过,衣服没有脏过。 可他们不知道,都是这少年每日伺候,菩萨每天睡的极少,疼起来就犹如虫蚁啃咬,而这少年每天睡的更少。 少年说:“她不是菩萨,从来都不是,她只是个苦命人,如果不是我下不去手,我真想杀了她,我试过,念在心里那关都没过......” 众人还是沉默。 县令大人就在人群中,他走到少年面前,抬起手在少年肩膀拍了拍。 “菩萨走了,你还要做守善人吗?” 少年摇头:“不做了,那守善库与我无关,只是她与我有关。” 于是有人又骂起来,说他忘本。 县令大人回头看了那骂街的人一眼,问道:“要不然你去守着?” 那人立刻闭嘴,不再说什么了,不是因为服气,只是因为那是县令大人。 县令大人说:“她才去,你们不要吵闹,不体面。” 少年重重的吐出一口气,然后跪下来朝着人群磕头:“谢谢你们来送她。” 人群逐渐散去,有人还是骂骂咧咧的,觉得这少年真不是东西,菩萨守了那么多年守善库,他居然不想守。 少年看着散去的人群大声说:“请你们记住,菩萨不叫刘婆婆,就算是全云州的人都知道她叫刘婆婆,那也是错的,婆婆出嫁前姓林,你们记住,她是林婆婆。” 正在走着的人们回头看那少年,眼神里都有怒意。 全云州的人都知道菩萨叫刘婆婆,你说姓林就姓林? 县令大人最后一个走的,他在少年身边坐了许久,少年在坟前跪了许久。 县令问:“你要去哪儿?” 少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婆婆曾问我,守善库大不大?我说大,守善库里的东西多到数不清。” 他看向县令大人:“婆婆说,守善库确实大,压的她这个老婆子都直不起腰,想要歇歇都不行,因为人人都看着她呢,她得撑着。” “婆婆说,守善库不大,如果把你关在这库里,你一辈子都走不出这几十丈方圆。” “婆婆还说,我累了,一直累,所以你别这样累着,你去求功名,去做官,去享受荣华富贵,有人说行善能积德,积德有福报,我不要,都给你。” 县令大人沉默着,低着头,手指在发颤。 良久之后,县令说:“我给你写一封举荐信,你去云州城吧,若是这信能有些用处,你最起码可在那位大人物手下做一刀笔吏......” 他问少年:“你认字吗?会写吗?” 少年点头:“会的,但是......” 但是后边的字没有说出来,因为县令大人阻止了他。 县令大人的手在坟头上轻轻的拍了拍:“她一定没有告诉过你,我也是她养活的,那年病倒,若不是婆婆救我命,养我一年,哪里还有我,只是她从来都不愿意多说什么。” 少年怔住。 其实,县令大人都知道的,因为婆婆曾经托人给他送过一封信,就在不久之前。 婆婆说,我这十四年,养过几百个大大小小的孩子,唯有留下幺儿,不是为了我养他,而是为了他养我。 婆婆说,幺儿三年苦,应该分成几百份匀给你们,他自己扛了,你们以后看着办吧。 县令大人说:“她说都给你,那就都给你,她养活了几百个孩子,几百个福报,若你能拿,全是你的,她说的话,没有人可以怀疑。” 少年不再拒绝,因为他看着县令大人的眼睛,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 县令大人起身,又一次在少年的肩膀上拍了拍:“如果......我能下得去手,我也想亲手杀了她,我试过,念在心起,心如刀绞,我输给了心如刀绞......” 少年点头:“我信。” 唯有她养大的孩子,才知道她有多苦,她总是那么爱干净,那是因为她说,我得看起来体体面面的。 不能让人说,你们看,行善积德的人邋里邋遢的,没个人样,一点都不体面。 她还说,行善积德的人,怎么能不体面呢? 县令在这坟前就要写举荐信,他居然带着纸笔,显然早就想好了。 可是落笔之前愣住,侧头问:“老幺,你以后用什么名字?” 少年也愣住了,因为他忽然想起来,一年前,婆婆那阵痛刚过,躺在床上虚脱的样子,真的很不好看。 她或许是知道自己不好看,所以想找个话题来绕过这不好看。 她说:“我是菩萨,你是不是要听我的?” 少年点头:“你不是菩萨我也听你的。” 婆婆笑,她竟是还能笑,她说:“也就你,一直都不把我当菩萨看。” 少年原本叫叶扶摇,菩萨说,叶子本来就轻,一阵风就扶摇而上,其实不好。 所以她要给少年改了个名字,她说:“你就改名叫叶知落,该落下来的时候得知道落下,如何?” 少年说道:“其实不是名字不好,主要是叶不好,所以不如改个姓。” 菩萨说:“改姓是忘本,是无敬,是不孝。” 少年说:“我只说改姓,没说叶不要了,留着叶,做名字吧,我叫林叶。” 人们以前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世上没有菩萨会是什么样子。 菩萨没了。 第一个月,有人来守善库,取了东西会还回来。 第二个月,有人来守善库,取了东西却没有还回来。 第三个月,人人都来守善库取东西,不......是抢,于是,守善库没了。 原来,这就是世上没有菩萨的样子。 第二章据说是座太平城 北野军大将军拓跋烈当初一战击退外敌,杀敌七八万,名声大振,玉天子龙心大悦,一道旨意,就把拓跋烈封为北野候。 又过了几年,拓跋烈上奏玉天子说,他在云州境内,数年间剿匪近十万,肃清云州匪患。 玉天子龙心又悦,一道旨意,把拓跋烈封为北野王。 可是大将军拓跋烈从不以北野王自居,行事沉稳,军纪严明,百姓们都说,云州有拓跋大将军在,便是铜墙铁壁无人可欺。 就连娄樊人都说,大玉若无拓跋烈,娄樊铁骑,早已饮马兰江。 大玉王朝的都城就在兰江不远处,名为歌陵。 云州城里,许多地方都有当年那一战侥幸活下来的伤兵,做些小买卖度日。 林叶到云州的时候已是婆婆过世两月之后,这么远的路程,一路走走看看,让他心里不得不生出诸多感慨。 城门口的守军士兵看着这个模样很漂亮的少年郎,一直看着,但并不是因为他漂亮才看着。 为首的那个什长伸着手好一会儿,已经显得尴尬了,可那少年好像还是没明白什么意思。 于是什长咳嗽了几声缓解尴尬:“不知道我伸着手是什么意思?” 林叶看着那只手,想了想,眼睛一亮,像是懂了。 见他眼睛一亮,什长都松了口气,心说这个家伙总算是懂了。 于是,他看到了林叶抬起手,很愉快的在他伸着的手上拍了一下。 什长眼睛瞪大了看着林叶,一身布衣,虽然干净但也不值钱,一个草帽,比衣服还干净些,值钱的大概就一把伞和一头驴。 他想着,后边排队的人太多,当众要驴,大概不好。 于是指了指林叶的伞,没有钱怎么了?要想进云州城,雁过都得拔毛。 林叶沉默良久,脱鞋,从鞋子里倒出来很小很小的一块银子,不舍的放在什长手心里。 什长皱眉,他问:“我现在不想知道你是不是一直装傻,也不想知道为什么你宁愿给我银子也不给那把破伞,我他妈就想知道,你硌脚不硌脚。” 林叶重重的点了点头:“硌。” 什长瞪着他说道:“硌你还藏?” 林叶道:“那是我唯一的一块银子。” 什长楞了一下,叹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好在你遇到我。” 他指了指林叶的手:“来。” 林叶把手伸出去,以为那家伙要把银子还给自己,结果什长在他手上很带劲的拍了一下。 什长:“要努力哦!” 林叶道:“你真是一位菩萨。” 什长道:“菩萨,得收香火钱。” 林叶快步进城,他只想尽快把这话从耳朵里甩出去,因为他心里的菩萨,不收香火钱。 他看起来漫无目的的走着,他要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看看这座被称为太平城的大城,因为他大概要有很长一段时间都生活在此处了。 他怀里揣着县令大人给他的举荐信,如果他刚才把那封举荐信取出来给什长看看,那什长也会对他客客气气,一个钱也不敢收他的。 因为县令大人要举荐林叶的去处,在这云州城里算是极有地位。 可林叶不打算去,最起码最近一段时间不打算去。 看似随意选了一家路边卖饭食的摊位,要了一碗鸡丝热汤面,一小碟腌芥菜。 吃饭之前他打开包裹,取出来一双筷子,一把木勺, 卖面的那中年大叔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些鄙夷,那眼神里的意思大概是觉得林叶穷讲究。 林叶用自己带的餐具吃饭,这一幕也被旁边那桌吃饭的几个年轻人看到了,那几人嘀嘀咕咕了几句什么,然后就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林叶听到了其中有穷酸两个字。 这几个人都是城中的泼皮无赖,每日都在这几条街上各处吃霸王餐。 林叶听到了他们的嘲笑声,丝毫也不在意,但他低头吃了一口面后,却微微皱眉。 鸡丝分量不算少,但切肉丝时候刀法不对,顺着鸡肉纹理切,肉丝就显得有些硬,不好咀嚼,发柴,易塞牙。 葱花放的太多了些,冲淡了面汤的香味,这一碗面,唯一让林叶满意的就是那三片薄如蝉翼的白萝卜。 这三年来他为婆婆做饭,精细到了极致,连自己的嘴巴也喂的刁了,除此之外,他还有些许的洁癖。 于是他想着应该寻个住处才对,最起码要能做饭,外边的东西着实不好吃。 即便嫌弃,他还是把面吃的干干净净,连面汤也喝了,因为婆婆说过,浪费可耻。 吃过饭,借了些清水洗干净自己的筷子和勺,每一个动作都很认真,完全不符合他的年纪,像是个一丝不苟的老人,那位被称为菩萨的老人。 林叶把伞打开,钱袋子在伞里藏着,拿的时候哗啦哗啦响,显然银钱不少。 卖汤面的大叔脸色都变了,连忙过去用自己身子遮挡住林叶,压低声音道:“你快走吧,小心些。” 林叶谢意的看了大叔一眼,收拾好东西,牵上他格外喜欢的那头小毛驴离开。 才走了没多远,那几个泼皮无赖随即跟了上来。 为首的那人二十六七岁年纪,叫高恭,后边跟着的那几个人都是他手下,一个叫宋富喜,一个刘大发,还有一个叫赵财。 “小兄弟,你等等。” 高恭上前,一把搂住林叶的肩膀:“小兄弟是外乡人?第一次来云州城吗?” 林叶侧头看了看那只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微微皱眉,轻微的洁癖让他有些难受。 他问:“这位大哥,有事?” 高恭笑道:“我们兄弟几个最是好心,见你是外乡人,便愿意为你带个路,你想去什么地方只管说,云州城没有我们不熟的。” 林叶道:“我想找一家便宜的客栈,偏僻些没关系,请问你们知道吗?” 高恭笑道:“都说了,没有我们不熟悉的地方,偏僻的地方我们更熟啊,走,我带你去。” 林叶道谢,那高恭道:“谢什么,我看你有眼缘,以后就是朋友了,朋友之间说谢谢多生分。” 他搂着林叶的肩膀往前走,那几个手下随后跟着,都是嘴角带笑。 卖汤面的大叔脸色担忧的看着,可是却无能为力,最终也只是一声长叹。 林叶跟着那几个人走,穿大街进小巷,然后就被那几人堵住了。 “小兄弟。” 高恭笑呵呵的说道:“刚才我说什么来着?我说咱们是朋友了对吧,既然是朋友了,那彼此互相帮衬一下,没什么不妥的对不对?” 林叶点头:“对的,我婆婆也是这样教我。” 高恭笑道:“那你婆婆可是个好婆婆。” 他伸手:“来吧。” 林叶:“什么?” 高恭皱眉:“你是不是装傻?” 林叶道:“你知道吗,只有聪明人才装傻。” 那叫刘大发的泼皮怒了:“我不管你是装的还是假的,就明白告诉你,抢钱!” 林叶看向刘大发:“抢钱?” 刘大发:“废话!” 林叶有些为难的说道:“不好吧?” 高恭给气笑了:“行吧,看来是真的打算装傻到底了,本来也就是出些钱的事,现在你还要挨顿打,记住,是你自找的。” 林叶也笑了:“这句对了,确实是我自己找上的你们。” 高恭:“打!” 刘大发等几人立刻就扑了上去。 林叶伸手:“等一下。” 高兴:“你识时务了?” 林叶把毛驴牵到一边,把包裹和伞放好,草帽摘下来给驴戴上,然后回身:“现在可以了。” 他说:“我会打你们穴位,你们大概也不知道穴位是何处,但我会告诉你们打哪儿,记住了吗?” 刘大发上去一脚:“就他妈你话多!” 林叶侧身避开:“人中!” 砰的一拳打在刘大发鼻子下边,刘大发捂住嘴就蹲下了。 赵财和宋富喜两人同时上来,林叶避开拳脚,嘴里说了一声:“人中。” 砰砰两拳,赵财和宋富喜两个人也捂着嘴蹲了下去,太重,上嘴唇马上就肿了。 三个人都是嘴里冒血,脑袋里也嗡嗡的。 林叶闪身到了高恭面前,还没说话,高恭两只手抬起来先把人中护住了。 林叶:“抠肚脐眼。” 大拇指抠进肚脐眼里,其余四指抓住肚子上的肉,猛一发力,高恭嗷的一声,双手立刻松开嘴往下推。 林叶:“人中。” 砰...... 四个人蹲在那,林叶叹道:“你们这些人太混账,得给些惩治,就一人先断一根手指。” 四个人,都被他硬生生掰断一根手指。 然后林叶把那四人的钱袋子都翻出来:“我刚才是不是说过抢钱不好,不好的地方在于,来钱这么快,你们会惯坏我......” 半个时辰后,卖汤面的中年大叔还在想着刚才那孩子,瞧着也就十四五岁年纪,孤身一人。 应还是个外乡人,也不知道会被那几个混账东西欺负成什么样子。 那些泼皮,只能算是云州城里最不成器的东西,上不得台面,可依然能欺负他们这样的寻常百姓。 那少年应该家境不错,也有教养,斯斯文文白白净净,要是被打了可怎么办。 正想着,就看到那少年牵着毛驴回来了,走到摊位前,很客气的问他:“大叔,我可以跟你打听几件事吗?” 大叔脸色都变了,仔细看了看林叶,确定没有被打过的痕迹,所以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大叔没回答,反问了一句:“你......没事吧,那几人没有难为你?” 林叶笑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没有,他们说要和我做朋友,后来又说借一些钱,朋友借钱倒也无妨,于是我就借了。” 大叔松了口气,心说傻人有傻福,这娃儿看着脑袋不灵光,反而免了一顿打。 大叔问林叶:“你想打听什么事?” 林叶道:“一共三件事,第一,大叔你知不知道哪里有租房子的,一个单独的小院最好。” 大叔想起来自家那小院就如空着一样,只他一人住,这孩子看着招人喜欢,又不可能是坏人。 于是问了一句:“我家里就一个人住,房子空着几间,你若不嫌弃可以住过来,不会多收你钱。” 林叶摇头:“我想自己住。” 大叔道:“哪有那么合适的院子,再说你这个年纪,自己住不安全,我那小院干净也安静,少有人打扰......” 林叶:“听起来很满意,那你可以搬出去吗?” 大叔:“......” 林叶轻叹一声:“看来是不能,那你可以做到无论如何都不打扰我吗?” 大叔道:“我整日出摊卖汤面,晚上才回去,自是不会打扰你。” 林叶想着那就将就些好了,毕竟找房子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碰上了也是运气。 于是他问道:“现在可以带我去看看院子吗?” 大叔笑了:“当然可以啊,你不是说三件事吗,另外两件事是什么?” 林叶道:“另外两件事,若我真在你家住下来了,我再问你。” 大叔把摊子收拾了一下,带着林叶往前走:“那行,没多远,走个一刻左右就到,对了,刚才那几个人没欺负你吧。” 林叶回答:“没有,问我家远不远,我说要走两个月。” 他牵着毛驴,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云州城里的人可真好,才来就遇到他们,嘘寒问暖,还问我是一个人吗,一个人走会不会害怕?” 大叔回头看他:“他们是不是说,你孤身一人,世道险恶,不多交几个朋友可不行,然后跟你要钱?” 林叶:“前边的一字不差,后边的不对,他们说是借。” 大叔叹了口气:“傻孩子......” 林叶道:“他们说,你自己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背井离乡到云州城,如果没人帮你,你会被欺负死的。” 大叔问:“你怎么说的?” 林叶道:“我说,对啊,我自己一个人,世道险恶,你们猜我是怎么走到云州城的?” 大叔嘿嘿笑了笑,走了几步,觉得不对劲,猛的停住,回头看林叶,却见那少年一脸淳朴无害的笑意。 ...... ...... 【正月十三,新书见面,再给大家拜个晚年,祝大家想什么来什么,干什么成什么,求大家点下加入书架,爱你们,不,爱您们。】 第三章 第二件事 卖汤面的大叔姓陈,大半生谨小慎微的活着,因为太老实所以人生几十年大概都是悲剧。 原本有婆娘有孩子,他太心疼自己女人,从不愿让女人陪着自己去出摊卖饭,觉得风吹日晒的是受苦。 女人在家操持,本也算正常,可不正常的是,他女人有一天竟是跟街坊一个光棍跑了。 他不理解的是,那光棍可丑了,还特么是个出了名的懒汉,怎么自己婆娘就瞎了眼? 丢下了他和五岁的儿子还带走了所有的钱,他虽然悲愤,可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带着儿子去追。 结果过了几年后那婆娘又回来,哭着喊着说自己错了,祈求原谅,还说自己在外边过的不好,长期被那懒汉打。 老陈一心软就给答应了,可是他儿子却不答应,父子俩大吵一架,十来岁的儿子一气去了姑姑家。 他妹听说之后,带着人过来要教训一下那女人,结果还是老陈拦着,说打人不好。 他妹一气之下也走了,还说儿子不能让你带,你是个窝囊废,跟着你,儿子早晚也是个窝囊废。 他儿子一走就是五年,到现在一次都没有回来过,而他那个婆娘只在家里住了两天,就偷了他所有积蓄又跑了。 想想,那女人回来就是偷钱的,哪里是什么幡然悔悟。 老陈算是什么也没剩下,女人走了,两次带走他的积蓄,儿子走了,不认他这个老子。 别说儿子,他妹妹也不和他来往,亲戚朋友们说他废物,逐渐都没了走动,就好像犯了大错的那个人是他。 以至于老陈多了句口头语......我也想不到啊。 街坊四邻那些心思不好的人总拿这事取笑他,他也总是憨厚一笑说一声......我也想不到啊。 他想不到的事情多了,比如林叶。 林叶不是随意在他那坐下来吃饭的,而是林叶在挑选后特意选择了他。 原因很简单,就是高恭那几个泼皮正在老陈摊位上吃饭,那些家伙吆五喝六,就差把我不是好人的标签贴脑门上了。 林叶跟着老陈回到家里,这家看起来很旧,但并不破,院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甚至有些过分的干净。 一个独居的男人,墙角没有蛛网,院里没有杂草,家具一尘不染,被子整整齐齐。 林叶想着老陈一定是有什么问题,这些臭毛病,居然和自己一模一样...... 林叶伺候婆婆三年,婆婆不喜邋遢,所以他做事向来精细。 也许是天意吧,所以碰到了老陈,那就暂且在这住下来好了。 林叶打量了一下这个院子,正房三间,左边配房两间,右边厨房两间。 “租你的房子,一个月多少钱?” 林叶问。 老陈也是第一次,哪里知道应该要多少,想着多少也是个收入,白天还有人给自己看个家,所以就随意说道:“一个月就一百制钱,如何?” 林叶点了点头:“可以。” 他打开包裹,把钱袋子取了出来数钱。 老陈觉得自己可能是眼花了,下意识揉了揉,因为他发现林叶的钱袋子怎么变得那么大。 之前在摊位的时候他看过,林叶的钱袋子半满,现在这个钱袋鼓的好像钱要往外溢一样。 可能是看出来老陈眼神里的惊讶,林叶随意的解释了一句:“是刚借的。” 他把钱数出来五百个,串好递给老陈:“房钱,五百。” 老陈一喜:“你是要住五个月?” 林叶摇头:“你家里一共有七间房子,正三房间和厨房两间,我都租了,这是一个月的钱。” 他指了指剩下的那两间配房:“你住那。” 老陈都懵了。 却见林叶又取出来五百钱递给他:“那是房钱,这是委屈钱,毕竟这是你家。” 老陈:“这......” 林叶把自己的东西放好后对老陈说:“我约了人,大概出去一个时辰左右,请你把东西收拾好,我回来后应该会有些累,想直接睡一觉。” 说完也不管老陈什么反应,直接走了。 “是个傻的,哪有人主动多给一倍的钱。” 自言自语了一句后,老陈就跑去收拾房子了,既然答应了,那就要在林叶回来之前把正房腾出来。 大概两刻之后,林叶回到了那条巷子里,就是他被堵住的那条巷子。 此时此刻,巷子里不止有高恭他们几个,还多了七个人,显然是高恭把自己小弟全都喊来了。 所以林叶眉头皱起来,他不是怕,也不是气,而是略有不满。 “全部了?” 林叶问。 高恭:“我尼玛,太他妈猖狂了,兄弟们,列阵干他!” 其中一人道:“大哥,又列阵?” 高恭道:“我他妈的说过了,没听过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吗!” 宋富喜一脸无奈:“大哥,听是听过,可那是什么意思啊。” 高恭道:“这你都他妈的不懂,临兵就是打仗,斗者就是干架,打仗与干架之前,都得先有阵型。” 他对手下人喊道:“这个家伙打架就会打人鼻子下边,听到他喊人中的时候,避开就行了,对了,还得小心他抠肚脐眼!” 喊完一招手:“上吧兄弟们!” 林叶看了看对面这群人,还真摆出来个奇奇怪怪的队形,心想着云州城里的泼皮无赖还有那么点意思。 下一息,林叶在脑子里把自己所练的那些在脑海里想了一下,然后出手。 “灵虚!” “神封!” “期门!” “不容!” 随着林叶一声一声轻叱,中招的泼皮无赖一个一个蹲了下去,同样的一边剧烈咳嗽一边呕吐。 有两个在瞬间就丧失了战斗力,而且每个中招的看起来脸色都憋的青紫。 可是在他击中别人的时候,还是被围攻着中了招,其中还有两个人因为他打的穴位不准,并没有马上失去战力。 大概小半刻之后,打斗停止,林叶的脸上的有些肿,中了两拳,小腹上挨了一脚。 这还只是七个人上来和他打了,因为高恭等四人,没敢上前,他们受了伤,上前也没什么用。 林叶仔细感受了一下,应付七个人,自己已经有些艰难,中了两拳一脚,说明自己可能会被反杀。 刚才他因为只来了七个人而不满,现在他对自己不满。 他照顾婆婆三年而养成了许多习惯,比如对吃的要求极高,比如有洁癖,比如......认准穴位。 他要为婆婆推拿活血,三年来,这些穴位他每一天都要去接触。 林叶朝着高恭勾了勾手,高恭都要哭了,却还得装出笑脸过去,他万万没想到这十几岁的小子这么能打。 “小爷。” 高恭点头哈腰的叫了一声。 林叶问:“你们这些人,欺负街坊四邻多久了?” 高恭连忙说道:“没多久,没多久,不是,我们也不欺负街坊四邻,我们主要是怕被别人欺负所以才凑在一起,我们都是好人......” 林叶问:“凑在一起几年了?” 高恭:“三年......四年了吧。” 林叶道:“把你右手伸出来。” 高恭真哭了:“小爷,小爷你饶了我吧,我们千不该万不该招惹你,现在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饶了我吧。” 林叶:“伸手。” 高恭哭着把右手伸出来:“都断了一根了,小爷你别掰了。” 林叶抓住高恭的右手,咔吧咔吧咔吧,又掰断了三根,只留下大拇指没掰。 高恭疼的嗷嗷叫唤,想挣脱,可是那少年的手劲儿奇大,攥着他手腕,他就是抽不出去。 林叶道:“你祸害了街坊四年,我断你四根手指算是惩戒,以后再犯的话,我再给你做个足疗。” 高恭流着泪点头:“我知道了小爷,我以后再也不敢欺负人了。” 林叶问:“你觉得我做的怎么样?” 高恭立刻道:“好,就是好。” 林叶:“把你右手的手指伸直,再配合着说一遍。” 于是这几条街上的泼皮老大,就这样举着唯一能伸直的大拇指说道:“好,就是好。” 但这个姿势并不好看,想想吧,四根手指耷拉着,就大拇指立着的样子,可称之为半手不遂。 “去治伤。” 林叶把倒地不起的那些人钱袋子都收了,凑了凑,然后留下一半。 把剩下的一半都挂在高恭那根立着的大拇指上:“钱拿去治伤,后天中午,我还在这里等你们,带你们吃饭。” 说完转身就走了。 “小爷。” 高恭带着哭腔的问:“能不来吗?” 林叶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刚才说过,不听话就给你们做足疗,我现在就明白告诉你,手指不够脚趾凑。” 他不是无缘无故的要和这些泼皮打一架,在他办那件大事之前,他需要了解许多事。 中拳的脸上火辣辣的疼,小腹里也隐隐作痛,所以林叶用这样一场架试出来自己的极限。 一个打三四个这样的泼皮无赖,轻轻松松,不会有事,但打六七个就不行了,会受伤。 林叶想着,那些人,每一个都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按照最低标准算,每一个都能轻轻松松的打翻十个高恭他们这样的泼皮。 而且那些人善用的是杀人术,精准而有效。 而他的本事,是在婆婆不知道的情况下偷偷练的,招式也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和那些人根本不在一个层面。 他在无为县的时候,别说打架,与人吵架都不行,因为婆婆不喜欢。 林叶用实战的方式试出来自己还不行,差得远。 “我需要个师父了。” 林叶自言自语一声,继续迈步向前。 回到小院,老陈已经收拾的差不多,把他自己的被褥搬到了配房里,正房已经给林叶腾出来。 见林叶进门,脸上青紫,老陈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林叶摇头:“没事,撞树了。” 老陈仔细看了看,林叶左边脸上青紫一块,右边脸上也青紫一块,这是撞树了? 他忍不住好奇的问:“怎么撞了两回?” 林叶道:“第一回输了,不服气。” 老陈:“......” 他问:“那看来第二次也输了,那既然是不服气,为何只撞了两次?” 林叶:“识时务者为俊杰......况且,毕竟是我先动的脸。” 老陈:“......” 林叶拿了个马扎坐下来,对老陈说道:“现在打听第二件事,大叔,你知道这云州城里,有没有什么武馆是老兵开的,最好是上过战场的老兵。” 老陈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你这是要去练武吗?你到底打算干吗?” 林叶指了指自己的脸认真的说道:“还是不服气。” 老陈咽了口吐沫,心说自这家伙非但是个傻的......而且是傻子之中的战斗傻。 有人说傻子每个村都有,但是战斗傻五百个村才出一个,自己这是遇上了。 林叶问:“大叔,你到底知道不知道?” 老陈想了想,点头:“我真认识一个开武馆的,而且还真是个上过战场杀过人的老兵。” 林叶笑了。 ...... ...... 【加入书架,加入书架,加入书架哈,不然小叶子就不笑了,就哭,哇哇哭。】 第四章 小师弟 老陈领着林叶往武馆那边走,一边走一边说道:“那严洗牛脾气古怪,你不要惹他生气。” 林叶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似的问道:“有多古怪?” 老陈道:“我听说,他所交往之辈多怪人,有瘸子,也有瞎子,而且他还嗜酒如命,又贪财。” 林叶有些不懂了,他问我:“既然如此,为何你儿子也去了严师傅武馆里练功?” 老陈道:“听闻严洗牛和咱们云州城的总捕有些关系,所以衙门里多有照顾,去他那习武,也就少些麻烦。” 他往四周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说道:“有两家武馆被泼皮上门要钱,那武馆的师父说是练的一身本事,还不是被那些泼皮一顿砖头放倒,挨了打,可惨了,照样免不了给人家拿银子。” 林叶这才懂了老陈的好意,是觉得去那严洗牛武馆里,最起码不至于被泼皮欺负。 他们到武馆门口的时候才天亮,门吱呀一声响了,两个和林叶年纪相仿的少年恰好打开院门。 其中一个看起来眉目有些冷峻的少年一眼就看到了老陈,眼神明显变了变,有惊喜一闪即逝。 但是很快,那少年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眉宇之间也多了些厌恶。 老陈反应也很大,张了张嘴没敢说话,迟疑片刻后转身快步走了。 林叶大概猜到了这少年是谁,心里难免有些感慨,父与子之间,见面竟是这般反应。 另一个少年看起来胖乎乎的,脸上的肉白里透粉,让人看了就有一种捏一捏的冲动。 “你是谁?” 那小胖子问了一句。 林叶抱拳道:“我叫林叶,特意前来拜师。” 那小胖子听到这句话眼睛立刻就睁大了,声音很低且急促的说了一句:“拜个屁,赶紧走。” 然后就是砰地一声,门被他关上了,差点撞到林叶的鼻子。 林叶一愣,然后就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像是在问门外是谁,那小胖子说不知道谁家的猪跑来讨水喝。 林叶还没走,门吱呀一声又开了,一个看起来颇为强壮的中年男人出现在林叶面前。 看起来此人大概四十岁左右年纪,额头上有一条明显的刀疤,脖子上也有一条,看着就吓人。 这人看起来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浓眉大眼国字脸,还一眼看上去就不像好人的类型。 “你是干嘛的?” 中年壮汉问了一句。 林叶抱拳道:“听闻严师傅武艺高强,素有侠义之名,所以我来拜师......” 话还没说完,那中年汉子一把拉住林叶胳膊把人拽进门里边,林叶在那一瞬几乎飘了起来。 此人大步如飞,拉着林叶一溜小跑着跟进院子里,在大概二十名弟子的同情目光注视下,林叶又被拉进了正屋。 “我就是严洗牛。” 中年壮汉拉开抽屉,取出一张纸和一个印泥,拉了林叶的手在印泥上按了一下,又在那张纸上按了一下。 “学徒最少三年才能出师,出师不准在相邻街道上开武馆,出师之后赚的第一笔钱要给师父,也就是我。” 严洗牛把纸和印泥收回抽屉里,朝着林叶伸手:“三年学费一共三十两,可以半年付一年付也可以一次性付清,给钱吧。” 林叶问:“这就算收下我了?” 严洗牛道:“契约上写好了的,你反悔也不行,可以不学就走人,但学费必须补足。” 林叶道:“刚才那分明是一张白纸。” 严洗牛:“我一会儿就写。” 林叶从怀里取出来钱袋子,还没有来得及数,严洗牛一把将钱袋子拿过去,哗啦一声倒在桌子上。 林叶心说我抢那些泼皮的时候,都没有你这么快,可他要表现的笨拙点,所以就故意装作手慢了些。 这人仔仔细细的把钱数出来三十两,然后看了看还剩下大概十几两银子,于是站直了身子面对林叶说道:“三十两不包含住宿,你要在这住吗?” 林叶一把将银子抢回来:“不用。” 严洗牛眼睛一亮,脸上的表情是,妈的居然还有人能从我手里把银子抢回去。 可他倒也没多纠缠,拉着林叶走出门外,朝着院子里的人喊了一声:“都听着,这就是你们的小师弟了,以后都照顾一些。” 说完后一脚踹在林叶屁股上:“练功去吧。” 然后他一转身回了屋子里,砰地一声把门关上,再然后就听到屋子里再次传来数钱的声音。 林叶听着那钱发出的悦耳声音,在心里感谢了一下那几个赞助他学费的友好人士,排名不分前后。 之前那个把林叶关在门外的小胖子摇着头走过来,到林叶面前后叹道:“救都救不了你......我都关门了,关门你就走啊。” 林叶看了看这个小胖子,很随意的回了一句:“谢谢。” 小胖子是个热情的性子,笑着说道:“也算是我们的缘分,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师兄弟了。” 林叶却和他性子相反,依然是随意的叫了一声:“师兄。” 小胖子抱拳回礼:“我叫莫梧桐,在这武馆里排行十七,你可以喊我莫师兄。” 他指了指不远处那个虽然年纪不大,但已有三分冷傲气质的少年:“他叫陈微微,排行十八,是你陈师兄。” 这时候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跑过来,左手拿着半个馒头,右手拿着半个鸡腿,笑呵呵的对林叶说道:“我叫宁株,排行二十三,你以后叫我宁师兄。” 林叶觉得有些接受不能,自己要管一个比他小一半的孩子叫师兄? 可他来武馆是有重要目的,所以劝自己先忍了吧。 于是问了一句:“是小师兄?” 宁株摇头,指了指远处:“他才是你小师兄,排行二十四,你二十五。” 林叶顺着他指点的方向看过去,见不远处的用于练摔跤的沙地上,一个看起来三四岁左右的小男孩蹲在那撒尿呢。 从他撒尿的蹲姿来分析,他穿的大概还是开裆裤,林叶才想到这,就看到那小家伙站起来了,一条小象鼻子骄傲的暴露出来,还挂着一滴晶莹的水珠儿。 林叶心里叹了口气,想着我他妈看这么仔细干嘛? 他自言自语了一句;“果然是小。” 宁株道:“别看他小,他是师娘的侄儿,最起码不用交钱,不花钱的事学着玩呗,又不吃亏。” 林叶在这个七八岁的孩子的话里,听出来几分自嘲,甚至还顺带着也嘲笑了他。 莫梧桐朝着那小孩儿招了招手:“铜锤,过来。” 小男孩甩着小象鼻子就过来了,嘴里居然还叼着一个木奶嘴。 他跑到莫梧桐身边问:“莫丝兄,你为什么叫我?” 莫梧桐指了指林叶说道:“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你小师弟了,他要管你叫师兄。” 才四岁左右的孩子啊,那满脸的天真无邪,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这个时候的孩子,干净单纯。 他抬起手把嘴里的木奶嘴拔出来:“又坑了一个呀。” 莫梧桐扭头看向别处,林叶往四周看了看,师兄们也都看向别处。 小师兄对林叶说道:“我系薛铜锤。” 然后把手里木奶嘴一扬:“这是我的奈奈,你来一下不?” 林叶眼睛微微眯起来,片刻后坚决的摇了摇头:“大可不必。” 就在这时候,林叶他们听到屋子里传出咣当一声,紧跟着就是一声惨叫。 他脸色一变,以为出了什么变故,可却见其他人却一脸见怪不怪的样子。 薛铜锤居然还叹了口气:“唉......这系笨糟糟的藏都没藏好,又被发现了。” 说完把木奶嘴把嘴里一塞,然后背着手摇摇晃晃的走开了。 下一息,就看到屋门开了,严洗牛以虎扑之势飞出屋门,以啃屎之势趴在地上。 弟子们全都扭头看向别的地方,唯独林叶看着他。 严洗牛起身,拍打了几下身上的土,瞪了林叶一眼:“看什么看!为师正在练功。” 然后他朝着莫梧桐喊道:“莫梧桐,带你小师弟熟悉一下武馆,认识一下师兄们。” 说完后又看向林叶:“刚才银子我数错了,多找了你二两,你拿出来我看看。” 林叶想着多半是又要坑他银子,但他需要表现的傻一些,于是又把银子取出来了。 于是这看似吃一堑并没有长一智的林叶,就这样被严洗牛一把从手里抢了一块大概二两的银子。 不过话说回来,以现在林叶的实力,想不被严洗牛得手不容易。 严洗牛理直气壮道:“这是你的住宿费用。” 林叶想装出很震惊的表情,但他不会,想着装出来也不像是真的,所以放弃了。 严洗牛道:“讲道理,银子已经交了,住不住还不是你说了算,莫梧桐,他要是住就和你们住一屋。” 莫梧桐应了一声:“知道了师父。” 严洗牛背着手走,路过正在吃饭的宁株,一把将那半个鸡腿抢过来:“小孩子吃那么多肉对身体不好!” 话音才落,屋子里飞出来一个扫炕笤帚,正中严洗牛后脑勺。 严洗牛立刻把鸡腿塞进宁株手里:“小孩子就要多吃肉。” 看到林叶站在那一言不发,莫梧桐在林叶肩膀上拍了拍:“以后你习惯了就好。” 严洗牛假装溜达了两圈,一转身就跑出院子,在自家武馆里倒像是做贼一样。 莫梧桐道:“这是抢了你的银子,喝酒去了。” 林叶:“一大早就喝酒?” 莫梧桐:“师父要是能有点钱喝酒,还管早晚?” 正说着,屋子里一个看起来极为美艳的少妇走出来,要说容貌,眉眼之间自带三分媚意,上下七分是英气,看年纪也就二十七八岁左右,比严洗牛至少小十岁。 瓜子脸,大眼睛,皮肤看着也好,要说身材也没什么可挑剔的,腿足够长,腰足够细...... 林叶想着严洗牛是怎么骗到这样一个女人做老婆的? “师娘!” 院子里的人见那女子出来,全都俯身行礼,一个个的态度比见严洗牛的时候要恭敬的多。 林叶还在想这师娘的气场可比师父强大多了,莫梧桐已经按着他的脖子:“快叫师娘。” 林叶顺势俯身:“师娘好。” 师娘仔细看了看林叶,立刻就笑了:“真俊,比你师兄们都俊,这眉眼,这身形,这小嘴儿......” 她伸手勾起林叶的下巴:“师娘好好看看。” 林叶下意识后退半步,居然被莫梧桐伸手推住了他的后背,他侧眼看向莫梧桐,莫梧桐一脸你信我就别退的真诚。 “乖。” 师娘笑的可开心了:“真是越看越顺眼,叫什么?” 林叶回答:“我叫林叶。” 师娘嗯了一声后说道:“林子里的一片树叶,多不起眼的名字啊,可长的这么顺眼,满树满林的叶子,偏就你这片漂亮。” 说到这她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莫梧桐:“你师父呢?” 莫梧桐连忙道:“师父出门去了。” 师娘立刻问:“他拿你们谁的银子了?” 莫梧桐立刻说道:“没有!” 林叶:“拿了。” 师娘柳眉一挑:“严洗牛胆子肥了,你们各自练功,不要偷懒!” 说完大步就往外走,那一身长裙摇曳,却被她走出来几分金戈铁马的气势。 莫梧桐拍了拍林叶肩膀:“一会儿师父和师娘回来,你千万别盯着看,我是为你好。” ...... ...... 【再次抱拳求收藏,就是加入书架。】 第五章 两个怪人 莫梧桐领着林叶熟悉这里环境,林叶发现,唯独老陈的儿子陈微微一个人还在那里练功。 莫梧桐道:“你看你陈师兄多勤奋。” 于是林叶多看了一眼,微微点头:“确实。” 莫梧桐道:“他那其实都不是勤奋,他是变态,他身上的伤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还多一倍都不止。” 林叶问:“他最强?” 莫梧桐摇头:“那倒不是,大师兄最强。” 林叶道:“我听闻师父是老兵出身,还曾参加过无数大战,所以一定武艺高强吧。” 莫梧桐楞了一下,然后用一种孩子啊你真的是入世未深的眼神看着林叶。 他问林叶:“外乡来的吧?” 林叶道:“师兄怎么知道?” 莫梧桐叹道:“本地人谁上这当啊。” 林叶心里一动,立刻就问了一句:“师父不是老兵吗?” 莫梧桐回答:“是,怎么会不是,以后你就知道了。” 他在大树下的摇椅上躺好:“歇会吧,武馆就这么大,也都看过了,师兄们你也都认识了。” 林叶嗯了一声,却没有休息,转身朝着陈微微那边走过去。 到陈微微身边后,林叶客气的叫了一声:“陈师兄。” 陈微微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一种厌恶,不浓烈,可冷冰冰,就显得这厌恶足够拒人千里。 林叶讨了个无趣,倒也没有计较,自己到一边扎马步去了,若不是因为老陈的缘故,以林叶性格,哪里会主动与谁靠近。 陈微微看了看林叶的马步姿势,眼神里又闪过一丝轻蔑,然后就没有再多看一眼。 大概一个时辰不到,武馆的大门砰地一声就开了,显然是被人一脚踹开的。 在这一瞬间,林叶就看到师兄们好像兔子一样跳起来,装模作样的开始练功。 连八岁的宁株和四岁的薛铜锤都开始打拳,一个看起来颇有章法,另一个就是在那卖萌。 身材苗条一身长裙的师娘扛着师父严洗牛进门,居然脸不红气不喘。 “一个不留神就敢跑去那死酒鬼铺子里喝酒,老娘真是给你脸了。” 一边说着,一边那严洗牛扔了出去,那严洗牛至少有一百七八十斤,落地在沙坑里,砸的沙子都炸开似的。 严洗牛被摔的痛呼一声,下意识的蜷缩起来,嘴里还喊着:“救我,救我!酒鬼,瘸子,你们都来救我,敌人围上来了!” 师娘雷红柳本来气鼓鼓的,听到严洗牛这惊呼声脸上又出现了几分心疼。 “把你们师父抬进去。” 雷红柳吩咐一声,有几名弟子连忙过来,抬着严洗牛进了正屋。 林叶看到严洗牛这个样子心里一动,在心里把酒鬼和瘸子这两个称呼记了下来。 “师娘,师父他没事吧。” 林叶上前问了一句。 雷红柳道:“他能有什么事,喝多了耍酒疯,睡一觉就好了。” 林叶应了一声说道:“师娘,我家里有祖传解酒的方子,要不然我去抓一些药回来?” 雷红柳似乎是有些意外,看着林叶说道:“你倒是个有心的,不过你师父没什么事,喝多了酒而已,经常的事。” 林叶道:“酒不解会伤肝,我先去给师父抓一副药回来,回头再把方子写给师娘。” 雷红柳顿时对这个新来的徒弟印象更好起来,于是笑了笑道:“去账面上支一些钱再去。” “不用,我身上有。” 林叶俯身一拜,然后离开武馆。 出了武馆后,林叶低头看路往前走,昨天夜里下了些小雨,城中多是土路,路面稍显泥泞。 师娘扛着那么重的师父回来,脚印会很深,林叶就观察这些脚印,找到了一家看起来很不起眼的酒肆。 门开着,可以看到一个瞎了一只眼的中年男人坐在里边,在他身边还有一个瘸子,因为那人身边放了个拐杖。 林叶没敢多注意,如果这两个人也有问题的话,警觉会极高,所以自己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 他发现酒肆对面有一家卖点心的铺子,进去假装挑选,借着机会才多看了几眼。 恰好那瘸子起身离开,拄着拐杖走了,那酒肆的掌柜也没有起身送。 林叶拎着点心远远跟着,见那瘸子进了一家铁匠铺子,开门之后就把拐杖放在一边,坐在那继续发呆。 林叶从铁匠铺子门口经过,过去几步又回来,客气的问道:“大叔,这附近可有药铺?” 那铁匠看了林叶一眼,随意指了指前边:“走半刻就能看到。” 林叶俯身道谢的时候看了看那瘸子的腿,心里微微一惊,那裤管下边没有脚。 林叶解酒的方子是婆婆教他的,婆婆说,她男人以前也喜欢喝酒,所以她特意求来这方子,很管用。 到药铺后抓了药,药房的先生听他说完后下意识的多看了他几眼,还问他方子是哪里来的,林叶只淡淡的回了一句家传,那先生倒也没再多问什么。 看起来这药房先生有三十岁左右,很斯文的一个人,林叶出门之后,他看着自己记下来的方子,眼神飘忽了一下。 林叶回到武馆之后,把点心和药给师娘送过去,说是路过点心铺子,觉得还好,于是给师娘买了些。 这般懂事,雷红柳对他真的是越看越喜欢。 两个人闲聊了几句,林叶装作好奇的问:“师父身上的伤疤,是原来打仗的时候留下的?” “打仗?” 雷红柳楞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 “你这傻孩子也是被骗来的么?你师父是老兵不假,可他是个火头军,就是做饭的。” 她笑着对林叶说道:“你懂事,师娘不瞒你,你师父武功稀松平常,身上的伤疤确实是被贼兵砍的,那是因为一场惨败后,你师父跑的慢了,被贼兵追上,他命大没死......” 说完后她还撩开严洗牛的衣服:“看到没,肚子上还有一刀几乎在要害都没要了他的命。” 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他跑的时候摔了一跤,自己手里的菜刀切出来的伤口,可能贼兵就是因为看到这伤口以为他必死无疑,所以才没再补两刀。” 林叶的视线在严洗牛伤疤上扫过,心里微微一动。 “不过......” 雷红柳道:“你师父那两个烂怂朋友倒是真的上过战场,一个瞎了一个瘸了,也怪可怜。” 林叶听到这句话心里松了口气,这武馆没有来错,有的查。 他问雷红柳道:“师娘,你说的那两个人,是师父的同袍吗?” 雷红柳摇头:“不是一个队伍的兵,你师父当年在北野军中,而那两个人,我记得你师父好像说过,叫无惧营还是什么......” 无惧营! 这三个字好像一道惊雷在林叶的脑海里炸开,他之所以要来云州,还放弃了县令大人的举荐,就是因为这三个字。 “师娘,我好像听说过,无惧营当年全部阵亡,无一人生还,师父是不是和你说错了。” 雷红柳哼了一声:“不可能,他喝多了就哭,几次醉酒喊的都是瞎子瘸子快跑,你们无惧营的人都死了,你们快跑。” 林叶压着心里的激动,看向呼呼大睡的严洗牛,又想起刚才师娘撩开严洗牛衣服露出来的伤疤...... 那伤疤绝不是一把菜刀切出来的口子,所以严洗牛身上必然也藏着很大的秘密。 当年那一战,北野军大将军拓跋烈带兵驰援被围困的同袍,结果却因为斥候传递消息有误,导致被围困的那支边军全军覆没。 为此,拓跋烈大发雷霆,传闻当时杀了不少人,传递消息的那几个斥候都被他开膛挖心。 那一战全军覆没的队伍,就包括无惧营,师娘说瘸子和瞎子都是无惧营出身,这其中的关键必须搞清楚。 这无惧营三个字让林叶心中触动极大,也许这就是天意吧,让他如此顺利找到了线索。 婆婆啊......你临走之前说把一切都给我了,我没拒绝,是因为那一切的一切,都是仇。 林叶收拾了一下情绪,对雷红柳道:“师娘,我先出去了,不敢扰了师父好好休息。” 他俯身行礼,乖巧的模样让雷红柳觉得这个孩子真的不一样,和武馆里那些吊儿郎当的家伙都不一样。 “去吧,练功上的事你师父若教不了什么,可以来问我。” 雷红柳笑起来,弯腰在林叶的脸上捏了一下:“就喜欢乖孩子。” 林叶被这般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这几年来,除了婆婆之外,他没有和任何人亲近。 他愣在那,在这一刻忽然察觉到自己竟然没有厌恶,他本该厌恶这种举动才对。 从屋里出来,林叶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从那瘸子和瞎子入手调查。 严洗牛这一觉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去,他新来,也没人主动与他交谈,他便一人坐在旁边看那些师兄们练功。 快天黑的时候,他才走到一边的沙地上,想用石锁试试自己的力气,刚要弯腰,忽然面前出现了一道黑影。 林叶本能的后腿,却见是那个少言寡语的陈微微站在自己面前。 “有事?” 林叶问。 陈微微上上下下的看了看他,语气有些发寒的说道:“你要想留在武馆,就从那个姓陈的家里搬出去。” 林叶道:“必须?” 陈微微:“必须。” 林叶问:“若不呢?” 陈微微道:“接下来我会一拳打你胸口,你接着吧。” 话音一落,他一拳打向林叶胸口,林叶双臂交叉挡住这一拳,却被震的向后连退四五步。 “若不搬出去的话,那你在武馆里每天接我一拳,今天这一拳只是警告,从明天开始,拳会一次比一次重。” 说完这句话后陈微微转身走了。 林叶感受了一下胳膊上的疼痛和酸麻,想着那也好,不然谁来陪我变强? ...... ...... 【要不然今天爆个更吧。】 【求收藏。】 第六章 赌一把 菩萨说,老祖宗创造出来那么多种对关系的称呼,皆为牵绊,如果这牵绊出现了问题,不是你不好,就是他不好。 林叶那时候问菩萨说,要是两个人都没有什么不好,这牵绊却断了,怎么办? 菩萨说,那就是假断,双方重新把牵绊连起来,差的只是一个很可爱的借口。 比如......我听说你最近瘦了?跟上一句别太辛苦,不管对男对女,都可以说。 所以林叶觉得,陈微微和老陈之间的牵绊没有断。 他一直都很操心别人的事,菩萨那会儿就说过他,你也就是个男儿身,你要是个女人,方圆百里之内的八婆都要称呼你一声二当家。 林叶笑,因为他只能是老二,菩萨婆婆才不许别人超过她呢。 回到小院,林叶打水洗了个澡,看到自己胳膊上有一处淤青。 陈微微那一拳的力度确实很大,完全不像是他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力气。 老陈卖汤面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两个糖火烧,问林叶吃不吃,林叶当然吃。 吃完了之后还对老陈说,明日我还要吃,而且吃三个,不给钱,算你的。 老陈当然不知道为什么要算他的,可老陈太老实了,只是憨厚的笑了笑说没问题。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老陈正在准备今天要用的面,林叶就换好了武馆的青色长衫准备出门。 老陈问为什么这么早,林叶说昨天又撞了一棵树,又输了,所以得去早些练功。 他其实计算好了时间,走到武馆门口的时候,恰好莫梧桐将武馆的门打开。 林叶好奇:“为什么开门的总是你?” 莫梧桐打了个哈欠,回头看了一眼正在院子里练功的陈微微:“因为那个家伙每天都这么早起,我只好跟着一起。” 林叶又问:“昨天他和你一起开门,今天为何不来了?” 莫梧桐道:“不想看见你呗。” 林叶看向那边举起石锁的陈微微,陈微微也在看他,四目相对只片刻,都确定对方是自己看不惯的人。 林叶进门的时候问:“师娘呢?” 莫梧桐道:“咱师娘,不爱出门......等一下,你为什么不问师父问师娘?” 林叶觉得没必要解释,但他知道自己必须改改脾气,尽快和这些师兄们熟悉起来才行,就算是装,也要装的热情一些。 师兄们陆陆续续起床,一个个哈欠连天,不过人都和善,看到林叶全都喊一声小师弟。 林叶改脾气的第一步,就是挨着个的喊师兄,然后就看到薛铜锤光着小屁股从屋子里揉着眼睛出来。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林叶,他张开小手:“小丝弟。” 林叶以为他要抱抱,万万没想到是把把。 薛铜锤张开手:“把把,尿尿。” 尿完了之后薛铜锤揉着眼睛又回去了,林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半湿。 他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他没有厌恶,也没有烦躁,他可是一个有洁癖的人。 这是很奇怪的事,师娘他不厌恶,小师兄他也不厌恶,这里的人他都不厌恶,哪怕是严洗牛那样直截了当的贪财,他都不厌恶。 在离开南山村之前,他遇到的绝大部分人,都会让他心生厌恶,尤其是那些寻求婆婆帮忙的人。 或许是对人性里恶念的天生的警觉,绝大部分时候他的判断都不会错。 正想着这些,就听到莫梧桐笑道:“童子尿,不脏。” 林叶噢了一声,觉得这个说法自己可以接受。 刚要去练功,就看到八岁的师兄宁株睡眼惺忪的出来了,还抱着薛铜锤。 薛铜锤一边挣扎一边喊:“把过了,把过了......” 就在这时候,师父严洗牛溜溜达达从屋子里出来,一边活动着双臂一边说道:“老规矩,老大不在家,老二带着那三个小的去练基本功,其他人跟我到后院把拳法打三遍。” 二师兄谭炳晨俯身:“知道了师父。” 莫梧桐他们往后院走,林叶下意识的跟了上去,莫梧桐回头看着他:“你该去哪儿,心里没点数?” 林叶看着莫梧桐,莫梧桐看着他说道:“你,是那三个小的其中之一。” 林叶看了看,宁株和薛铜锤正在朝着他招手,脸上的表情都是......丝弟,你怎么还不过来? 林叶觉得有些难以接受,却被莫梧桐推了一下:“过去吧你。” “师父。” 陈微微忽然喊了一声,走到严洗牛面前俯身道:“今天让我带三位师弟练功吧,二师兄已经好久没有跟着师父练拳。” 严洗牛点了点头:“也行,你去吧,老二你带着师弟们去后院练拳,打三遍,我盯着你们打。” 莫梧桐就知道事情不好,可是又左右为难,他若提醒林叶的话,便会让陈微微心里不舒服。 正犹豫着,严洗牛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还不走?” 林叶跟着陈微微走到院子一侧,后院是大演武场,前院有个小的,只有简单的器械。 陈微微对宁株和薛铜锤说道:“你们俩先去扎马步半个时辰。” 薛铜锤把嘴里的木奶嘴拔出来,指了指林叶:“小丝弟呢。” 宁株揉了揉他脑袋:“是小师弟。” 薛铜锤:“小弟弟。” 宁株:“他比你大,你不能叫小弟弟。” 薛铜锤:“大弟。” 然后低头看了看:“我也有。” 林叶抬头看着天,觉得自己快废了,才进这破武馆第二天就要废了。 “去练功。” 陈微微又说了一遍,宁株领着薛铜锤到一边扎马步去了。 陈微微看了林叶一眼:“你跟我过来。” 林叶倒也不怕,他若是个怕事的人也不会来云州了。 到了稍微远一些的地方,陈微微停下来,看着林叶眼睛说道:“我昨日提醒过你了,不要去那个人家里住,否则一天打你一拳。” 林叶转身就走,这种威胁他才懒得理会。 陈微微横跨一步拦住林叶,有些冷傲的说道:“我还如昨日打你那一拳一样,你接不住,是你废物。” 林叶心智再冷静,也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哪里能忍得那么久,于是点头:“来就是了。” 陈微微一拳朝着林叶胸口打过来,林叶的脑子里瞬间出现了画面。 他昨天回去之后想了好久,脑子里这画面一遍一遍的过,想着怎么破这一拳,最好还能反击。 在陈微微一拳到他胸前的时候,林叶没有如昨天那样双臂交叉防守,而是手肘下沉砸陈微微的手腕,另一拳打向陈微微胸口。 陈微微那一拳忽然变了,手掌张开托住林叶的手肘往上发力一举,林叶的拳头就打在他自己下巴上。 这一下力度还很大,林叶感觉自己脑袋里都嗡了一声。 因为后仰,他打出去的那一拳,也没能击中陈微微的胸膛,擦着过去,差之毫厘。 陈微微背着手转身走了,一边走一边说道:“去那边扎马步。” 他没有用言辞羞辱什么,可是林叶觉得自己人生第一次被人羞辱的如此难受。 林叶走到那边站好,深吸一口气,平缓自己,然后站好马步。 “胳膊伸直了。” 陈微微吩咐一声,林叶也没有拒绝,把两条胳膊向前平伸。 陈微微转身拿了一块青砖,当着林叶的面,一掌将那厚实坚固的青砖劈成两半。 用绳子绑了两个半块的砖头,分别挂在林叶的胳膊上。 陈微微依然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对林叶说道:“若砖头掉了,中午不许吃饭。” 在南山村的时候,林叶觉得自己还算练功勤奋,只要有机会,就偷偷的练。 因为他要完成那个巨大的计划,要面对一群杀人如麻的人,他知道自己不能有丝毫懈怠。 可是当他进了武馆之后才发现,自己偷偷练的那些东西,真的只是花拳绣腿。 他坚持了不到半刻,双臂就已经酸疼到好像随时要断掉一样。 “陈师兄为什么要欺负你?” 宁株问,连他都看出来事情不对劲了。 林叶对宁株笑了笑:“不是欺负,是练我臂力。” 他不想跟一个八岁的孩子解释什么啊,那是多麻烦多辛苦的事,况且他也不希望八岁的孩子心里产生什么阴暗。 宁株道:“小师弟,你若坚持不住就放下吧,我的午饭分你一份。” 林叶谢意的看向宁株,还没有说什么,就看到在旁边的薛铜锤把木奶嘴拔出来,递给李叱:“我奈奈给你次。” 林叶:“还是......大可不必。” 就这样又撑了半刻,林叶实在是没办法再坚持,双臂垂了下去,两块青砖落地。 这种修建城墙所用的大青砖格外沉重,半块也有五斤以上,他没有练过,能挂这么久已经十分厉害。 砖头才掉下去,陈微微就看过来,没有骂,甚至都没有说话,只是用那种平淡的眼神扫了一下。 而且看的还不是林叶,而是扫了一眼那两块落地的青砖。 他等到时间到了半个时辰后才过来,弯下腰对薛铜锤说道:“玩去吧。” 薛铜锤把奶嘴拔出来:“谢谢陈丝兄。” 然后吧唧吧唧的跑出去玩了,四岁半的孩子啊,快乐总是那么简单。 陈微微对宁株说道:“你再去把师父教的平拳练三遍,然后也可以去玩了。” 宁株俯身:“谢谢师兄。” 他看了一眼林叶,林叶竟然下意识的对他笑了笑,嘴角扬起的时候,汗珠儿留在嘴角了,有些咸。 “看来你每天挨我一拳的日子不会太短。” 陈微微走到一边,抓了两个十斤的石锁,扎好了马步,两臂前伸。 他不再理会林叶,林叶深吸一口气,弯腰把那两个半块的青砖捡起来,自己挂在胳膊上。 陈微微看了他一眼,依然是那么平淡。 林叶重新扎好马步,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我赌你打不足一个月。” 陈微微道:“打不足一个月,我以后管你叫师兄,不管是什么,我都让给你,打足一个月,你就离开武馆,也离开那个院子。” 林叶道:“理由?” 陈微微没回答,不想回答,因为他看到林叶,就会想到他父亲,就会想到那个院子。 他不说,还是那样冷傲的样子。 陈微微沉默了一会儿后问林叶:“你又凭什么认为,我打不足你一个月?” 林叶心说凭我就交了一个月房租你就打不够。 他也不说,他也冷傲。 ...... ...... 【突然决定的爆更,都是因为你们在群里说我是短白,我不是!】 【加入书架,加入书架,加入书架。】 第七章 凶一些 按照约定的时间,林叶到了那条巷子,不出他的预料,泼皮高恭那伙人果然是没敢露面。 站在这条空荡荡的巷子里,林叶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的把衣袖拉了起来。 他之前和陈微微交手落于下风,挡了陈微微的拳,胳膊上却青紫一片。 他低头看着胳膊上的青紫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我现在心情不好。” 这巷子里只他一人,心情不好又说给谁听?所以当然没人回应。 林叶举步走到一户人家门口,把钱袋子取出来,数了一些碎银放在门口后,又自言自语了一声。 “赔你的柴。” 然后他把火折子取出来吹起火苗,朝着院门口那柴堆迈步过去,俯身要把柴堆点燃。 “小爷不要!” 柴堆里传出一声惊呼,泼皮高恭从柴堆里钻了出来,头上沾了不少碎屑,看起来样子有些狼狈。 林叶就那么看着他,看的高恭脸色越来越白,下意识的不住后退。 随着高恭出来,宋福喜,刘大发和赵财这三个跟班小弟也陆续钻了出来。 林叶等他们都出来后,伸手在柴堆里摸索了一会儿,片刻后扯出来个麻袋,然后是几条木棒。 看着这些东西,林叶忍不住微声叹息。 “为什么没敢下手?” 他问。 高恭立刻回答道:“小爷你误会了,我们带了木棒,是因为街上野狗太多治安又不好,防身用的。” 林叶看了看那麻袋。 高恭马上补充道:“我们兄弟四个立志做有用之人,这街上野狗横行,我们带了麻袋,纯粹是为了抓野狗,堂堂七尺男儿,当有护佑相邻之心。” 林叶点头:“去吧。” 高恭:“啊?” 林叶道:“我在这里等你们,抓不回来野狗,我就登门去你们家里拜访,给你们做足疗。” 高恭带着哭腔说道:“小爷你就饶了我们吧,我们确实得罪了小爷,我们知道错了......从今天开始,我们以后碰到你,叫一声小爷,然后我们马上就走,小爷你在的地方,我们绝对躲得远远的。” 林叶低头看了看那四个人的鞋子,指了指宋福喜:“从你鞋子磨损变形可看出脚型不正,大概跖骨关节半脱,我先帮你治一治?” 宋福喜听不懂他说了些什么,但他差不多懂治一治是什么意思。 于是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堂堂七尺男儿,当有不羁之心,想跪就跪,何来约束。 “小爷,麻袋是高恭找的,木棒是刘大发和赵财寻的,我就帮忙拿了拿。” 林叶指了指木棒,宋福喜立刻捡起来一根,递给林叶之前还在旁边石头上打磨了一会儿。 “小爷,这棍子不光溜,我把疙瘩刺儿的都给你蹭了去。” 说完双手把木棒递上。 林叶接过来后当拐杖杵在那,问:“我想知道,你们这些混子,是怎么划分地盘的?” 高恭不等宋福喜说话,抢答道:“看兵力。” 林叶看了看这四个人,眉头都纠结成一疙瘩了:“那你们的兵力?” 高恭:“这条街没油水,所以......” 林叶点了点头:“所以你们其实也没什么钱。” 高恭立刻回答:“是是是,确实是,和其他帮派的相比,略显寒酸了些。” 林叶把钱袋子摘下来递给高恭:“帮我办事,以后我养你们,规矩就一条,我说什么是什么。” 高恭面露难色:“这......我,小爷,这,我上面,还有人照着。” 林叶不说话,只看着高恭绑着绷带的手,眼神里的意思是,你都被人打成这样,照着你的人也不出头,有和没有,大概并无区别。 高恭脸色发红,沉吟片刻后咬了咬牙:“行,以后小爷就是我们的帮主。” 林叶道:“先办三件事,办好了,你们以后日子过的舒坦。” “第一,这条街上的治安就归你们几个管了,有人欺负人,你们打他,有人随地乱扔垃圾,随地吐痰,你们打他,有人不讲道理不按规矩,你们打他。” “第二,你们欺负人,我打你们,你们随地乱扔垃圾随地吐痰,不讲道理不按规矩,我打你们。” 高恭咽了口吐沫,有些艰难的问:“可是小爷,我们是黑道中人啊。” 林叶:“嗯,你们是。” 高恭:“小爷,按你说的,这算个球的黑道啊。” 林叶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木棒。 高恭:“小爷就是了不起,重定黑道规则,这份魄力无人可及。” “第三......这条街上有个打铁的瘸子,有个酿酒的瞎子,你们帮我暗中盯着。” 高恭听到这个来了精神:“我就知道那俩老东西有钱,小爷你就说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一棒! 高恭趴在地上,额头见血。 林叶道:“想着打劫一个瘸子一个瞎子,你们也配说自己是黑道?” 高恭捂着额头,哭腔着问:“小爷,那盯着他们什么啊。” 林叶漠然回答:“没什么,就盯着。” 说完后转身:“走吧。” 高恭他们四个爬起来就跑,却跑的是另外一个方向,林叶皱眉回头:“跟我走。” 那四个人立刻止步,又低着头默默走回来。 林叶道:“我说过了,今天会带你们吃饭。” “小爷,去吃什么?” “这条街上谁家的汤面最好吃?” “小爷,这条街上就老陈一家卖汤面......” “唔......知道了,那就听你的,咱们去吃这条街最好吃的汤面。” 汤面不好吃。 吃过饭后林叶说要回住处,那四个家伙嘴里叼着牙签顺着街漫无目的的走。 高恭往四周看了看,见已没了林叶的影子,于是把嘴里牙签啐掉:“操......” 啪的一声脆响,高恭被人一巴掌扇在后脑勺上,人几乎都扑出去。 他回头要骂,就看到林叶鬼魅一样出现在他身后,那只手还扬着。 林叶问:“你刚才要骂什么?” 高恭低着头回来,把刚才啐的那根牙签捡起来:“操......什么狗屁官府,前阵子还说要致力于街道干净整洁,大街上连个垃圾筐都没有!” 林叶:“那你觉得这条街上,大概需要多少个垃圾筐合适?” 高恭:“这么长的街,没有五十个肯定不够。” 林叶:“那就六十个,明天一早得有,我看不到的话......你明早就蹲在这,张着嘴做垃圾筐。” 高恭低着头:“可是小爷,这一条街上的垃圾筐一天就满,第二天还不是又满地脏污......” 林叶:“你是黑道中人。” 高恭:“是是是......我们是黑道中人。” 林叶:“既然是黑道中人,那上门挨家挨户的收钱会不会?” 高恭:“会的会的,这个我们擅长!” 林叶点了点头:“你们跟所有要用到这垃圾筐的人上门收钱,每个铺子每个摊位每天一个铜钱,不交钱就不给他们清运垃圾,你们是黑道中人,凶一些。” “是......” 高恭牙都要咬碎了,只觉得心中那屈辱像火在烧。 林叶看着高恭的眼睛说道:“来,命令我把垃圾扔进筐里,而不是随便丢在街上,凶一些。” 高恭:“请小爷你把垃圾......” 林叶抬起手,啪的一声在高恭后脑勺上又给了一下。 他说:“凶一些。” 高恭眼睛都红了,扯着嗓子在那喊:“你他妈的垃圾不会丢在筐里吗?再看到你乱扔垃圾,老子打死你信不信?!” 林叶满意的点了点头:“就这样,去吧。” 高恭一只手捂着后脑勺,一只手捂着前脑门,加快脚步跑了,那三个小弟紧随其后。 林叶转身,一边走一边想着,如果高恭骨气硬一些,那么就该去找人来收拾他了才对。 在武馆里练功,除了每天和陈微微过一招,再无实战。 要想尽快提升实力,还是要多实战才行,而高恭之前说过,他上边还有人照着。 不过想来应该也不怎么在意高恭等人,高恭似乎也不敢随便去找他上面的人来出头。 所以林叶逼着高恭去做的事,但凡是个黑道中人,应该都被触及到底线了吧...... 这些所谓的黑道中人,其实绝大部分都没有习武,只是下手又狠又黑。 林叶觉得自己欠缺太多,需要和这些又狠又黑的人多打交道。 因为真的要说起来又狠又黑下手无情,谁又比得上在边关外生死无常的斥候? 北疆这边边境千里,要说到斥候,又有谁比得上当年的无惧营? 一个瘸子,一个瞎子...... 林叶朝着天空看了一眼,那朵洁白无瑕的云啊,越看越像是婆婆慈祥的脸。 似乎云中还有声音传下来,只进了林叶一个人的耳朵里。 “别胡来,婆婆不准你胡来。” 林叶笑了笑,自言自语:“嗯,不胡来,我心里有谱。” 第二天一早,林叶还是和老陈一起出门,他去武馆,老陈去出摊。 走在大街上的时候,老陈显然楞了一下,然后嘟囔了一声:“怎么这么多筐?” 大街两侧,隔一段放着一个竹筐,每一个竹筐上都歪歪斜斜的写了三个字。 刀垃圾。 老陈疑惑:“刀垃圾什么......” 林叶:“进步,刀一个垃圾。” 老陈:“公子你逗我的对不对?” 林叶没忍住,嘴角微微上扬:“倒垃圾,倒字,大概是不会写,也算难为他们了。” 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到了老陈平日里出摊的位置,忽然听到一阵吵闹声。 一个年轻小伙子从家里跑出来,趁着天不亮人少,端着个簸箕,把簸箕里的瓜子皮花生皮还有炉灰之类的东西,直接泼在了大街上。 “操!” 高恭一个箭步跳了过去,用完好的左手一把揪住了那小伙子的耳朵:“你他妈的是不是找死?竟然敢随意丢垃圾?!” “今天不让你记住规矩,老子就他妈的不是黑道中人,给我扇他!” 噼噼啪啪几个耳光之后,高恭指着地上的垃圾喊:“给老子收拾干净倒垃圾筐里,有一点没扫到,你他妈的拿舌头给老子舔了!” 老陈惊讶的目瞪口呆,嘴巴张的老大老大了,一时之间愣在那。 林叶抬起手在老陈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提醒一句:“你可别乱扔垃圾,他们......黑道中人,凶得很。” ...... ...... 【我不短!】 【求收藏!】 第八章 无需你管 严洗牛在大部分时候都还算是合格的师父,毕竟他有钱喝酒的时候实在不多。 他的武馆也从没有人上门捣乱,自开业以来,连踢馆的人都不见一个。 这其中缘由倒也和严洗牛没多大关系,一是因为他婆娘实在凶悍,二是因为他的云州城总捕大舅哥。 这层关系,又能引出云州城西南城区渭南大街草帽胡同三大猜想之一。 雷红柳是看上严洗牛什么了? 云州城渭南大街三大猜想的另外一个是......严洗牛是不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一群长舌妇总说,你们看那雷红柳成了亲后风情万种,便知道图的是个啥了。 可雷红柳又说,严洗牛这个王八蛋烂怂酒鬼骨头软,也就嘴硬。 或许是因为上次林叶买了醒酒药的缘故,严洗牛对他态度也和善了些。 上早课的时候,他就很温柔的对林叶说:“关于武学上的事,不懂的就问我,我也不懂的就问你师娘,你师娘都不懂的,就别瞎Jb问了。” 林叶自修的那点功夫,他也自知上不得台面,严洗牛只是个老兵出身,可他教出来的弟子陈微微,林叶打不过。 莫梧桐说,陈微微的实力在武馆里排不进前十。 不离开婆婆住的那个小院,不离开无为县,林叶真不知天地有多大,人有多高。 不说山高,是山再高,人也可在峰上。 再想想云州城那么多人,严洗牛的实力又能排多少? 练功的时候,林叶好奇,问莫梧桐:“师父的实力,在什么境界?” 莫梧桐反问他:“那你可知武学有多少境界?” 这一点林叶倒是清楚,毕竟当初去守善库的人那么多,他不爱多说话,却又喜欢听人讲故事。 江湖武学在大玉王朝之前,自有等级划分,可是自从大玉立国之后,江湖上的实力划分,也要按照军方的说法来。 江湖上的所有规矩,都是军方定的。 莫梧桐道:“入境为启明,启明之上为显距,再之上......我没见过。” 林叶懂了,咱这武馆里,最强的也就是显距了吧,可显距之上还有拔萃,拔萃之上还有武岳,武岳之上还有...... 他沉思的时候,莫梧桐继续说道:“每一境界,各分六芒,咱们云州城的习武之人,每隔六个月到北野军大营校场测芒。” 正说着话呢,就见二师兄谭炳晨缓步过来:“按照老规矩,除了三个小的之外,其他人跟我练功。” 听到这话,林叶侧头看向不远处的陈微微,那家伙却没理会林叶的目光,转身往后院走了。 前两日都是他主动要求带着三个小的练功,实则是为了打压林叶。 今日他却似乎失去了兴致。 林叶朝着二师兄抱拳问道:“师兄,今日是谁给我授课?” 谭炳晨随意指了指宁株:“宁株教你。” 二十三师兄宁株立刻就笑起来:“二师兄放心,小师弟你也放心,我可教得你。” 林叶说了声多谢二十三师兄,还没转身,薛铜锤伸手拉着他衣角,抬着头忽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小丝弟,我也可以教你。” 宁株白了他一眼:“你自己都狗屁不会,别耽误了小师弟。” 说完也拉了林叶一下:“咱们走。” 就在此时陈微微往后院走路过林叶身边,声音很轻也很轻蔑的说了一声:“什么时候你能打得过宁株,再来找我,那一日一拳,暂且记下,现在的你,不值得我每日教训。” 林叶只淡淡看了他一眼,迈步走了出去。 莫梧桐见他俩这般样子,一脸的为难,他自然是和陈微微感情更好些,却也觉得陈微微欺负林叶不对。 林叶跟着宁株到了一侧小校场,宁株道:“小师弟,要不然你还先扎马步?” 林叶点头,就在原地下蹲扎马。 薛铜锤嘴里叼着那木奶嘴,双手抱着一块十几斤重的大城砖过来:“忘了挂这个!” 林叶心说二十四师兄我谢谢你。 刚想到这,宁株笑了:“我怎么就忘了,小师弟,你得谢谢你薛师兄。” 林叶不言语。 这武馆里的人啊,和外边的人好像根本不在一个世界。 云州城里龙蛇混杂,江湖势力盘根错节,每一个江湖势力背后还都有官府的人撑腰。 就算是那些看起来上不得台面的泼皮,也一样有人照着。 说云州城里人心险恶,一点儿也不为过。 可是这武馆里的人,一个比一个单纯,似乎武功和人品都不怎么样的严洗牛,把门一关,便关住了外边的歪风邪气污云秽雨。 薛铜锤把城砖举起来:“小丝弟,快挂好。” 宁株过来把城砖接了给林叶挂好,抬手在薛铜锤小脑袋上敲了一下:“你也去练功。” 薛铜锤嘴里叼着木奶嘴,扭哒扭哒的到一边扎马步去了。 才扎了一会儿,他忽然一咧嘴:“屙粑粑!” 扭着小屁股就冲了出去。 林叶嘴角微微上扬,只觉得这小家伙真的是治愈,像是一束光,照进他本满是阴霾的心里。 他当然满心阴霾啊......他照顾婆婆数年,看到的都是婆婆的病患痛苦。 离开无为县之前,看到的又都是人心邪祟,哪有什么光能把他心里照亮。 不多时,小铜锤穿着开裆裤晃荡着象鼻子又回来了,走到林叶面前后猛的一转身,然后一个大弯腰,把屁股蛋对准了林叶的脸。 “小丝弟,擦擦!” 林叶:“!!!!!” 这几日林叶练功都是扎马步,他知道自己基本功太差,所以也无怨言,让练什么就练什么。 到了下午的时候,严洗牛从外边回来,不知道为何脸色看着就有些不善。 他看了看门口放着个笤帚,伸手拿起,随意一拨,那扫帚头就被扫落,他拿着扫把棍走到林叶身边。 “扎马步为的是练脚下生根,你已练了多日,看起来这马步依然松松垮垮。” 说着,一棍子打在林叶左腿上,他发力不轻,这一下打的林叶脸色顿时就变了。 可他却咬着牙没动,疼到嘴角都抽搐,硬是没有出声。 啪! 严洗牛又在林叶的右腿上来了一下,打的更狠,林叶疼的腿一抖。 “抖?” 严洗牛一下一下的在林叶双腿上来回敲打,林叶的腿疼的左右摆动。 “真以为拍你师娘几句马屁,我就不敢教导你?” 他一边说一边打,十几下之后,林叶终究是撑不住跌坐在地。 严洗牛一棍子打在林叶额头上:“站起来!” 林叶默不作声的用手撑着地起身,严洗牛又一棍落下,打在他的手腕处,剧痛之下,林叶再次摔倒。 “没学什么本事,倒是学会了和那些泼皮无赖打交道。” 严洗牛一棍子鞭在林叶后背上,这一下,那痛感瞬间就到了后脑。 “觉得自己能打?欺负几个没本事的混混算什么,有本事你和飞鱼堂青鸟楼的人去比划比划?” 他还是一边说一边打,下手一点都没收力,片刻后林叶就被打的起不来。 严洗牛说的飞鱼青鸟,是云州城里极有名气的两个黑道势力,据说背靠北野军。 可能打了能有一百下,严洗牛收手,把那棍子随手丢了。 打的这般重,不算粗的棍子居然没断,这份用力的劲道就足够林叶去揣摩了。 “和混混瞎混,拍你师娘马屁,你这种人早晚都是祸害,若非收了你的银子,今日便让你滚蛋。” 严洗牛骂完后转身走了。 吓得宁株和薛铜锤站在一边都发抖,两个小孩子,也忘了过来劝劝。 “你们俩!” 严洗牛忽然朝着那两个小家伙咆哮一声:“以后离他远点,莫让我听到你们喊他名字,听到了连你们一起打!” 宁株吓得脸色发白,站在那有些不知所措。 可薛铜锤却叼着木奶嘴扭哒过来:“小丝弟,你没四吧......” 林叶艰难起身:“没事。” 此时此刻他浑身上下似乎无一处不疼,那种感觉就像全身的骨头都裸露在外,被风一扫,疼的都哆嗦。 宁株却站在原地,小心翼翼的说道:“铜锤,师父说......先不要和小师弟说话。” 薛铜锤道:“丝父嗦不要叫小丝弟名字,没嗦不能嗦话。” 说到这这个才四岁的孩子,忽然脸上出现了一种格外凝重的神色。 “可四小丝弟,不叫你名字怎么办,要不然你改个名字吧。” 林叶疼成这样,还被薛铜锤逗的心里有些想笑。 “名字怎么能随便改,名字是爹娘给的,改了是不孝,我已改过一次,不能再改。”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和这个四岁的孩子说这些话。 薛铜锤皱紧了小眉头,忽然间眼神一亮:“我以后叫你五五。” 林叶总算是站了起来,抬起手在额头上摸了摸,手指上便见了血迹。 “为何是五五?” “因为你四武馆二丝五。” “唔......随你。” 林叶一边应付着,一边往四周踅摸,想找个地方检查一下伤势。 他万万都没有想到严洗牛下手会这么狠,到底是因为他和高恭等人打架的缘故,还是拍了师娘马屁的缘故,也无法确定。 见林叶行动艰难,宁株咬了咬牙:“骂就骂打就打!” 说完就冲过来,扶着林叶的胳膊:“小师弟,我扶你回房间。” 林叶谢意的看了他一眼后说道:“不必,我能走,你们先不要和我说话,免得师父打骂。” 宁株却摇头:“不管了。” 这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扶着林叶回房间,薛铜锤个子那么矮小,哪里是扶着,分明是拉着。 进了屋子后林叶坐下来,解开身上衣服准备检查一下,才刚解开衣扣,外边有人迈步进来。 “我记得我和你说过,这屋子你不能随便进。” 林叶不用看也知道是陈微微,他也没理,只是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伤。 被棍子打中的地方全都肿了起来,像是一条一条山脊,有的地方破了皮,血迹斑斑。 陈微微眼神恍惚了一下,却冷哼一声:“活该,你这种人就应被如此教训!” 林叶还是没理会,起身把衣服穿好,伸手在宁株和薛铜锤的脑袋上揉了揉。 “谢谢。” 说完后就要迈步出门。 陈微微横跨一步拦在林叶身前:“师门不大,但历来干净,非但这屋子没有你容身之处,这武馆也没有。” 林叶看着陈微微那双咄咄逼人的眼睛,之前还觉得此人有些个性,此时只觉得他幼稚可笑。 他语气平淡的反问了一句:“若师父不出手打我,你会说这些话?” 陈微微不是个笨人,自然听出来这话里说他狐假虎威的意思。 “我现在还是你师兄,可以教训你。” 说完这句话后,陈微微起势:“给你反抗的机会,你也可先出手。” 正在这时候莫梧桐等人跑了过来,他上前拦在陈微微身前:“你要干什么?!” 陈微微道:“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和街上的泼皮勾结欺负乡亲,我刚刚才知道的,自然要教训他。” 林叶慢慢转身看向陈微微:“你爹被泼皮无赖欺负的时候,你怎么不出手去教训那些无赖?” 陈微微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暴怒。 “我要你管?!” 他一拳朝着林叶的面门打了过来。 啪的一声。 陈微微的拳头被一把抓住,出手的却是严洗牛,不知何时,他也到了门口。 “你不要他管,他也不需要你管。” 严洗牛一甩手把陈微微的胳膊扔开,脸色有些发寒的说道:“你们师父死了之后,做师兄的才有资格教训师弟。” 陈微微张了张嘴,却也没说什么,他似乎是很诧异,刚刚师父才那般凶狠的教训过林叶,此时为何又护着他。 林叶转身往外走,莫梧桐连忙追上去。 “小师弟,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去。” “师兄请回。” 回了四个字,林叶跨步出门。 ...... ...... 【让你们知道什么是雄起的汉子!】 【求收藏】 第九章 有病 林叶孤身一人离开武馆,忍着疼走到之前去买过药的那个医馆。 之前见过他一次的郎中再次看到他的时候,眼神里有什么东西一闪即逝。 “怎么了?” 郎中问。 林叶走到柜台前边说道:“劳烦给我纸笔,我自己开个方子,你帮我拿药。” 郎中道:“你说即可,不用写下来。” 林叶也没多说什么,语速颇快的说了十几味药材,那郎中听完了就转身去拿,一样不差。 拿完了之后,还按照林叶说的剂量全都磨成粉,混合在一起后包好。 “这药方你哪里来的?” 郎中问。 林叶还是如上次一样回他:“祖传。” 拿了药,结算了钱,林叶转身往外走。 “这药方你从哪里来的?” 身后又传来郎中的声音,还是那句话,他似乎是不信这药方会是林叶祖传。 林叶转身看向他的时候,却发现郎中竟然没在柜台那边,好像突然间消失了。 然后林叶听到这医馆的门关上的声音,他再回头,却见郎中把门都已经插好,表情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我劝你最好说实话。” 郎中朝着林叶一步一步走来:“我以前见过这药方,是我生死仇家所有,既然在你手里,必和我仇家有所关联。” 他说话的时候看了看林叶的脖子,明明是一个很斯文,甚至有些秀气的男人,可这眼神扫过林叶脖子的时候,便化成了蝉翼利刃,似乎只许轻轻扫一下,林叶的脖子上便会多一条红线出来。 一息之前他还是一根青翠柔软的垂柳,一息之后就变成了鲜艳剧毒的蛇。 “你告诉我给你药方的人在哪里,你可以安然无恙的出去,你不说,大概会吃很多样苦,样样生不如死。” 林叶听到这话后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始后退,逐渐退到柜台边,背靠在那。 郎中笑了笑:“有用?” 林叶不回答,他从来都是这样的性格,和不熟悉的人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和亲近的人,他的话会多到连自己都觉得过分的地步,婆婆就总是嫌弃他,说他嘴碎。 可是婆婆疼起来的时候,他只能多说话,学着村子里其他婆婆的样子,把家长里短掰开揉碎。 亲近的人,哪里是真的嫌弃他,喜欢极了他话多的样子,因为那才是少年模样。 可他现在没有亲近的人了。 他从腰畔把一直藏着的石刃抽了出来,他没有别的兵器,云州城对兵械管制极严。 这石刃是他自己打磨出来的,勉强有个匕首的样子,也勉强给石刃磨出了血槽。 郎中看到这少年做出防御的姿态,就如同看到了一头幼年的虎,虽还没有雄踞山林之力,却天生就会亮出獠牙。 可幼虎只是幼虎,天生的獠牙未曾见血,未曾破骨,便还不是神兵利器。 “看来你和我的仇人确实亲近,宁死都不肯说。” 郎中道:“我这半生运气都不好,算起来只有过两次好运气,遇见你就是这第二次。” 他再次往前迈步。 林叶身子开始压低,肩膀左右小幅度的摇晃,那石刃上没有森寒,却有志气。 郎中靠近,林叶石刃刺向郎中胸口,他的手只到半路便停住。 郎中一指点在林叶肩窝处,林叶这条右臂就如同瞬间废了一样。 胳膊垂了下去,石刃掉落,林叶感受到的酸麻已遍及全身,一点力气都没了。 啪的一声轻响,郎中将石刃接住,然后抵在了林叶的心口位置。 “居然这么弱。” 郎中的语气之中似乎有些失落。 林叶深呼吸,恢复二三分气力后,胸口猛的往前一顶,用心脏去撞他的石刃,郎中的手立刻向后收回。 他怒视林叶:“你疯了!” 林叶缓了一口气:“看来没猜错。” 郎中:“你没猜错什么?自作聪明!” 林叶认真的说道:“没有人视婆婆为仇人。” 郎中显然楞了一下,然后低头看着手中石刃,片刻后递给林叶:“是......婆婆没有仇人。” 林叶纠正:“婆婆有仇人。” 他的话,似乎有些矛盾。 一刻之后,医馆后院。 这院子不大,收拾的极干净利索,看起来就知道是婆婆家里出来的人。 每一样东西都在特定的位置,永远都不会出现别人家里今日找不到这个明日找不到那个的事。 每一样东西用完了之后都会放回原处,哪怕是笤帚和簸箕这样长用的东西。 院子里铺了青砖,看起来已有七八分老旧,可砖缝里也不见一根杂草。 院子里有一张石桌四个石凳,和婆婆家院子里的石桌石凳几乎一模一样。 甚至,连此时放在石桌上的茶壶和茶杯,都和婆婆家里的一模一样。 郎中低着头,看着手中茶杯,热气熏在他眼睛上,睫毛上,于是很快就凝结成了泪。 不时有一两颗泪珠穿过茶的热气,落进杯子里,那轻轻的水声诉说的都是思念。 “她......” 良久良久,郎中总算是有勇气问出了那句话。 “走的时候,怎么样?” 林叶也低着头,看着水中的杯子。 他回答:“睡着走的,看起来平静,可你也知道......她真正的平静走了之后才能有。” 郎中轻声说道:“我在婆婆家里的时候,她知道我整夜整夜睡不好。” 他低着头说话,像是自言自语。 “她每天夜里疼的蜷缩,可咬牙忍着不出声,只是怕吵醒我。” “我也忍着假装不知道......婆婆是那样要强的人,那样爱干净,那样爱漂亮,她不想让人看到她狼狈的样子。” “我......” 郎中抬起头看向林叶:“我留下的推拿手法,配药的方子,都是你记住的?” 林叶点了点头。 郎中嗯了一声后又沉默下来,许久后他起身,后退两步,然后扑通一声双膝跪倒。 “我给你磕个头吧,婆婆的苦你都知道,婆婆的路是你陪到最后。” 林叶连忙起身,可郎中却对他摇头:“最后三年,是你在婆婆身边,我们没尽到的孝,你都尽到了,这个头你受得。” 不久之后,两个人又是这样安静的相对而坐,那杯茶里的热气却已经没了,两个人一口都没有喝过。 “你......想过杀了婆婆吗?” 郎中忽然问了一句。 林叶回答:“想了三年。” 郎中表情变了变,再次低下头:“那......你是真的苦。” 林叶问他:“你也是被婆婆赶走的?” 郎中摇头:“婆婆的孩子,大部分都是被她赶走的,要么是已成年可求功名,要么是已恢复可奔前程,婆婆说,你们在我这天长日久便没了心气没了斗志,你们那么年轻,走的越远爬的越高,能帮的人也就越多,你们也都看到了,我能帮的只这么多,还不是因为我能力只这么大?” 他看向林叶道:“婆婆也要赶我走,她说你治不好我,为何不去治更多人?她说云州城里多伤残,披甲的汉子们今日打内贼明日打外寇,你能保住一个汉子的命就是功德无量。” “可她赶不走我,我是......我是自己逃的,我是个孬种,我只陪了婆婆不足一年,便受不住那日日心如刀绞。” 郎中捧起茶杯,杯子都已经凉了。 “你到婆婆身边的时候才十岁吧,你却陪了婆婆三年。” 林叶回答:“十一。” 郎中嗯了一声后,拉起林叶的胳膊,把袖子往上扯了扯,看到林叶胳膊上的伤痕后微微皱眉。 “我给你用药。” 他把配好的药粉用药酒释成膏,一边给林叶敷药一边问:“是谁?” 林叶摇头:“没谁。” 郎中停顿了一下,低着头一边抹药一边说道:“婆婆给我写过信,她说你们都记住,如果以后小叶子找了你们谁,不管是有心找还是无意遇到,你们能给什么就给什么,全都给。” 林叶沉默。 郎中深呼吸,给林叶把身上的伤都敷了药后说道:“所以,是谁?” 林叶还是没回答。 郎中再问:“严洗牛?” 林叶看向他,郎中道:“你上次来我这里抓药,我便知道你是谁了,那方子本就是我留给婆婆的。” 林叶道:“可你在婆婆家里的时候,婆婆的丈夫已经死了很久,她告诉我说,这解酒的药方是她为丈夫求的。” 郎中看着林叶,只是那么看着。 片刻后,林叶释然:“是啊......婆婆那么在乎她的丈夫,哪怕人已经去了多年,婆婆还是惦念。” 郎中道:“我问你谁打的,你不肯说,那我问你另一件事......你确定自己要习武?” 林叶点头:“是。” 郎中再问:“你是按照我留在婆婆家里的医书习武?练的是认穴?” 林叶再次点头,他有些好奇,这郎中是如何猜到的,毕竟婆婆家里的书可不少。 而且婆婆收养过数百人,其中不乏江湖客,他要练武未必要根据那些医书。 郎中似乎是看破他心里在想什么,解释了一句:“婆婆大概是不许你练功的吧,所以你想练功,能用的东西大概只有我那几册医书,医书中唯一能帮你的,大概只有认穴之法。” 郎中把剩下的药递给林叶:“从明天开始,每天夜里来我这里。” 林叶俯身要行礼,郎中一把托住他:“不必,你永远不要忘了,你是婆婆的幺儿,你最小,可我们谁给你磕头你都得受着,你给我们谁行礼,我们都受不得。” 林叶嗯了一声后准备走,郎中又问了他一句:“你为何话那么少?” 林叶站在那看着郎中,良久后,笑了笑,然后转身走了。 那也就勉强算是个笑吧,来的快去的也快。 郎中却因为他这一笑,好像整个心境都开阔起来,如瞬间就到了那域外牧场,看到了万万里青原,万万里远空。 “这家伙......话少,笑的少,是病......” 郎中自言自语:“得治。” ...... ...... 【就问你们硬不硬!】 【收藏啊,爸爸们。】 第十章 捡了俩 全军列阵第一卷菩萨第十章捡了俩林叶从医馆出来后天色还没有暗下来,云州城的大街上人却越来越多,这是快到一天之间最繁华热闹的时候了。 做为大玉帝国北境九大城之一,云州城有着极为超然的地位。 在大玉之内,一共只有六座大城地位相等于州治,也就是说,云州城里的城主,地位与各州总督等同。 北境九大城,云州排名第一,也是北境之内唯一有此地位的大城,其他五座皆在南方。 就算是那其他有特殊地位的五座大城,除了帝都歌陵之外,也只有蓬门君开城地位与云州相当。 因为大玉江湖的三大圣地其中两个在君开城内,一为惜声寺,一为予心观。 国教上阳宫在君开城内也有分院,副掌教和三位司座常年坐镇此地。 按理说,这般强势的君开城纵然比不过歌陵,也不该与云州平起平坐。 归其根本,只因这云州城里有一座北野王府。 大街两侧店铺林立,虽然天没有黑下来,可各家店铺门口的灯笼都已点亮,这长街璀璨如星河。 林叶一边走一边想着,今日该买些什么回去做饭,虽然身上到处都疼,可外边的东西着实吃不习惯。 正走着,看到高恭等人迎面而来,林叶想起之前严洗牛对他下手那么毒,皆因高恭等人,于是便朝着高恭他们招了招手。 高恭他们也看到了林叶,四个人下意识转身要躲,见林叶招手,不敢不来。 “小爷!” 高恭堆起笑容跑到林叶面前:“我们几个来巡视一下,看看哪家还敢乱扔垃圾。” 林叶问:“钱收的如何?” 高恭道:“凭我们几个的本事,那些家伙还敢不交钱?老子......不是,是我堵着门骂他们,他们也不敢回嘴,再不交,我就让人拉一车大粪金汤堵门口,我看他们做不做生意。” 林叶眉头皱起来。 高恭连忙解释道:“设想,都是设想,街坊四邻都很讲道理,也好说话......” 林叶:“没有欺负人?” 高恭摇头摇的好像拨浪鼓一样:“没有,绝对没有!我们都是黑道中人,黑道中人不干这事。” 林叶嗯了一声:“去买些肉和菜,一会儿你们随我回家吃饭,买够五个人......买够六个人的量。” 高恭怔住:“小爷你的意思是......去你家里吃饭?” 林叶只看了他一眼,高恭连忙说道:“明白明白,我们马上去买!” 就一转身的时候,高恭看到一个小乞丐正在不远处的垃圾筐里翻找,立刻就喊了一声。 “小兔崽子,翻他妈的什么翻,翻到外边来,弄脏了街面,我大嘴巴抽你!” 那小乞丐被他吓了一跳,回头怯生生的看了一眼,手里拿着刚翻找出来的半个脏污馒头。 “你赶紧滚蛋!” 高恭一边往前走一边骂,若是在以往,他看到这种小乞丐,早就一脚踹过去了。 他们这些泼皮平日里也帮官府做事,其中之一就是清理街上的乞丐。 云州城的城主最不喜欢看到城内有乞丐之类的人,只要他出行,他手下人必会提前净街。 如此小事,当然也无需他们身穿官袍的人亲自出面,大抵上只是让手下人吩咐如高恭这样的小喽啰去办。 所以这城中的乞丐,对高恭他们这些人是真的怕到了骨子里。 那小乞丐吓得转身要跑,高恭习惯了欺负这些人,追上去就要给一脚。 他那一脚才伸出去,林叶一脚踹在他屁股上,直接给高恭送了一个火箭。 高恭惊呼一声后扑倒在地,起身也没敢吱声,朝着林叶尴尬的笑了笑,然后招手带着其他人跑开了。 林叶转身要走,忽然间觉得衣服一紧,低头看,那小乞丐用脏乎乎的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林叶皱眉。 他有洁癖。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林叶并不生气,也无厌恶,他皱眉只是觉得这小乞丐无礼。 那小乞丐看不出具体年纪,个子不到林叶胸口,应该未满十岁。 身上脏的出奇,还散发着一股臭味,那张脸都看不出肤色,头发乱糟糟的比鸟窝还不如,可偏偏有一双清澈干净的大眼睛,漂亮到仿佛眼球里有星辰万物。 “我不打你,你走吧。” 林叶说了一句后迈步要走,那小乞丐松开他衣角,却立刻环抱住他的腿,身子顺势一转,一屁股坐在林叶的脚背上。 林叶迈腿往前走,小乞丐就坐在林叶脚背上跟着往前荡了一步远。 “饿了?” 林叶沉默片刻后说道:“我给你买些吃的你再走。” 小乞丐不回答,也没点头,只是仰着头,用那双清澈至极的大眼睛看着他。 林叶无奈道:“你松开我,我带你去买吃的。” 小乞丐这次摇了摇头。 林叶看着那双眼睛认真说道:“我不骗人。” 小乞丐似乎是思考了一下,最终信任战胜了怀疑,他从林叶脚背上下来,把脏乎乎的小手伸向林叶,还是不说话,还是用那双大眼睛看着林叶。 林叶缓缓吐出一口气,看着那只小手,想着怎么能这么脏? 然后他伸手牵着小乞丐的手往前走,再看一眼,又叹了口气,小手确实是真脏。 小乞丐咧开嘴笑,把另一只手拿着的那半个脏馒头往嘴里送。 林叶伸手把那馒头捏过来:“不要吃了,我买包子给你。” 说完随手把那几乎都是黑色的馒头扔出去,远处有两条野狗窜过来,闻了闻那馒头,没吃,走了。 林叶本就是朝着那两条流浪狗扔过去的,哪想到狗都不吃。 就这时候,忽然听到高恭骂了一声:“哪个王八蛋扔的垃圾?!是不是想死?!” 林叶过去把馒头捡起来,放进垃圾筐里,再看时,高恭他们四个已经跑远了。 到了卖包子的店门口,林叶牵着小乞丐的手要进门,那小乞丐一个劲儿的往后退,死也不肯进去似的。 林叶大概明白,大概是这铺子里的人,曾经吓到过这小乞丐。 “那你等我,我去买。” 林叶柔声说了一句,进门去买包子,小乞丐站在那等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转身到一旁有污水的地方洗了起来,使劲儿的搓着小手。 林叶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心里微微一疼。 “水也不干净。” 他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递给小乞丐:“用这个包着吃。” 小乞丐摇头:“我吃东西不怕,我怕你......” 他的目光看向林叶的手,可能是因为林叶的手实在是太干净了,也太漂亮。 林叶心里又是一疼。 他用手帕包了一个包子递给小乞丐:“吃吧。” 小乞丐嗯了一声,一口咬下去,便是大半个包子进嘴,果不其然,一口就噎着了。 林叶把自己随身带着的水壶摘下来,动作自然而然,完全没有因为这小乞丐脏而有什么迟疑。 “你自己吃。” 林叶把水壶也递给小乞丐后就要离开,才迈步,觉得脚下一沉,再看时,那小乞丐又抱住了他的腿。 死死的抱住,抬着头看他,眼睛里亮晶晶水汪汪的。 林叶恍然,想起来自己之前踹了高恭一脚,这小乞丐大概是觉得自己能保护他。 林叶一直都觉得自己不算是个热心肠的人,也不会对别人有过多想法,不管是可爱还是可怜。 今日也不知怎么犯了邪,非但连洁癖都没发作,还不断的动着恻隐之心。 “罢了。” 林叶自言自语一声:“留下你做个书童也好。” 他指了指自己的脚,示意小乞丐下来,那小乞丐摇头,林叶伸出手,小乞丐噌的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一把攥住了林叶的手指。 于是,林叶就这样捡了一个小乞丐回家。 他要做的事很大,很凶,可谓九死一生,或许是十死无生。 所以他很清楚自己不该这样做,若他死了,这小乞丐还不是又流落街头。 或许是婆婆对他影响太大,终究是狠不下心来。 走了大概有一里多远,小乞丐忽然松开他的手跑了出去,林叶都为之一怔。 那小乞丐动作迅速的钻进路边一个柴堆里,两只手飞速的刨着,片刻后从柴堆里抱出来一只与他一样脏兮兮的小狗,看着也就二三个月大,应也是饿坏了,看起来蔫怏怏的。 这小狗脏的也看不出本来颜色,趴在小乞丐怀里呜呜的轻轻叫着,用它为数不多的力气和小乞丐亲昵。 林叶觉得自己有问题了,这小乞丐没让他洁癖发作也就罢了,这小狗儿居然也没让他洁癖发作。 “它......被街上的大狗欺负了,不敢出来找吃的,快饿死了吧,我翻了好多垃圾筐,只找到半个馒头,本想着是我吃一半,给它留一半。” 小乞丐应是已经放下了戒备心,话变得多了起来,把包子放在小狗儿嘴边,那小狗顿时挣扎起来,显然是急了。 就这样,林叶领着一个小乞丐一个小狗儿回到了住处。 “我去给你们两个烧水,都要洗一洗。” 林叶指了指院子里的石凳:“去那边坐着,不要进我屋......” 这话说的,好像他还没几分底气似的,说完了更是有些后悔。 可是,他接触这小乞丐觉得无妨,若是这小乞丐和那流浪狗儿跑到他床上去打个滚,他大概是连那被褥都不想要了。 不多时林叶烧好了水,试过水温,放进两个木桶里,一大一小,大的泡人,小的泡狗。 “你先泡会儿,我把狗洗了,一会儿再洗你。” 林叶说完后,拎着那小黑狗放进小木桶里,那小黑狗吃饱了也恢复过来几分力气,拼命挣扎。 林叶一边制服着小黑狗,一边抬头看那小乞丐,脑子里还想着,这小屁孩儿的身上大概和这小狗儿一样黑。 心思才到这,他忽然惊叫了一声,一把将小黑狗扔了出去。 下一息,林叶手抓住小乞丐的裤子,往上一使劲儿给提了回去。 再下一息,林叶转身,竟是喘起了粗气,把他吓成这样只因为......小乞丐,竟是个女孩儿。 ........ 【我整天给你们要收藏,你们烦不烦,烦也忍忍,我得一直要呢】 第十一章 我要四成 “你自己洗!” 林叶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声,想了想,转身过去,艰难的把满水的木桶抱起来进了屋子。 “去屋子里洗。” 说完后出了门:“把门关好!” 小乞丐愣愣的的跟着他进屋,愣愣的看着他把门关好,愣愣的想着这个家伙怎么喜怒无常? 院子里,林叶再一次把小黑狗按进了水里,那家伙挣扎起来,水泼洒的到处都是,林叶身上也都湿了。 就在这时候,高恭带着他三个小弟来了,手里拎着不少东西。 一进门看到林叶在洗狗,高恭就笑了:“小爷,吃狗啊。” 林叶手上的动作一停。 高恭道:“这黑狗太小了,不够吃,要不我们去街上抓个大的回来?” 林叶不理他,只是蹲在那洗狗。 高恭陪笑着蹲下来:“黑......我擦,这狗不是黑的啊。” 洗出来的小狗儿看起来是灰白两色,额头开始到后背都是深灰色,脸往下到腹部是白色,鼻头倒是黑的出奇,奇怪的是这小东西的眼睛,竟然像是蓝色的。 说可爱吧,确实是看着可爱,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可爱中还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这狗看起来怎么像个傻屌?” 高恭自言自语了一声。 林叶听到这句话就悟了,自己刚才觉得这小狗儿身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是因为他的词汇库里没有傻屌这种词,也就没法形容的这么贴切。 他和婆婆生活几年,婆婆那般精致的人,自然不允许他接触什么脏话。 哪怕林叶从没有问过,他也确定,婆婆这样的人一定是大家闺秀出身。 “我想起来了!” 高恭说道:“这狗应该是很值钱啊。” 林叶看向他:“你认识?” 高恭道:“咱们大玉西北是娄樊,东北是孤竹,在娄樊和孤竹中间有个小国叫冬泊,这个狗就是冬泊特有的雪犬,那边常年冰雪覆盖,这狗是拉雪橇用的,前几年有冬泊来的杂耍队伍进云州城,我见过。” “雪犬......” 林叶沉思片刻,在小狗儿脑袋上拍了拍:“以后你就叫小寒。” 高恭:“取名了?那......不吃了啊?” 林叶瞪了高恭一眼:“去把买来的肉和菜收拾一下,我一会儿做饭。” 高恭等人连忙应了一声,看了看厨房位置,几个人拎了东西就要过去。 林叶忽然想起来那小乞丐还在厨房里泡着呢,立刻拦了一步:“就在院子里洗,有井水。” 高恭他们觉得小林爷有点奇怪,可在他们眼中林叶本来就是个怪胎,倒也没有多在意。 就在这时候,厨房里传出小乞丐的声音:“洗完了!” 林叶下意识的嗯了一声,到门口停下来问:“那我可以进去了吗?” 小乞丐回答:“进啊。” 林叶推门进去,然后砰地一声把门又拉回来关好,他站在门外有些懊恼:“你怎么不穿衣服!” 小乞丐:“衣服太脏了......我怕......你嫌弃。” “等着!” 林叶不等她把话说完,转身看向高恭他们:“去个人,到街上买两身小孩子的衣服回来,十来岁的小女孩穿的。” 高恭:“小女孩?小林爷,什么情况。” 林叶眼睛一眯,高恭一脚踹在宋福喜屁股上:“小林爷让你买你就去买,哪儿那么多话!” 宋福喜:“我......没说话啊,是你说的。” 高恭又给了一脚,宋福喜捂着屁股跑出去了。 老陈家的位置不算偏僻,出去买衣服也没用多久,只是宋福喜这糙人哪里会买什么小孩子穿的衣服。 买回来的大了些不说,还是蓝布碎花的颜色,居然还自以为聪明的买了条土黄色的头巾。 林叶把门拉开一条缝,背对着门把东西递进去,然后就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这般冷冷淡淡的性子,能有如此反应,着实不容易。 小乞丐换好了衣服出门,高恭等人看到的时候,全都张大了嘴巴。 他们并不知道这小丫头就是之前那个乞丐,还以为是咱小林爷有点......有点什么特殊喜好呢。 这小姑娘收拾出来,虽然那一身碎花蓝布的衣服着实土气,那条土黄色头巾她还系在了腰间,可一点儿都不影响她的漂亮。 才十来岁年纪,就已经有七分倾城倾国之色,这要是再长几岁,那还了得? 林叶见那几个家伙看的发呆,冷声道:“去屋里把水抬出来倒了。” 高恭踹了刘大发和赵财一人一脚:“赶紧去。” 那俩人进屋后看了看那木桶里的人,俩人都一愣,赵财自言自语了一句:“这是和泥呢吧......” 俩人抬着木桶,吭哧吭哧的出来,把水泼到门外的排水渠中,那木桶里的泥卷都挂壁。 “我......饿了。” 小乞丐怯生生的过来,拉了林叶的衣角。 高恭问:“小林爷,这位是?” 林叶想了想,回答:“我妹。” 高恭:“原来是大小姐,大小姐她刚才和狗,掉泥坑里了啊。” 这话说完,从门外回来的刘大发就摇头:“那不能,掉泥坑里是脏,洗出来的水是泥汤,可不能有泥卷。” 林叶:“嗯?” 刘大发:“万事无绝对!” 他为了缓解尴尬,陪着笑问道:“大小姐叫什么名字?” 林叶看向小乞丐,小乞丐回答:“子奈。” 刘大发:“林子奈,好名字。” 小乞丐:“谢,谢子奈。” 刘大发等人看向林叶,这几个败类的眼神里,都出现了那种小林爷你还装的意味。 林叶冷着脸回答:“我随父姓,她随母姓。” 说完朝着厨房走过去:“把东西都拿过来,想吃饭,就少说话。” 进了厨房,林叶问:“让你们多买些,可是买的够了?” 高恭立刻道:“小林爷你交代的事,我们怎么会办不好,你说买六个人的分量,我们买的多,七八个人也够吃。” 一边说话,他一边看着林叶身边。 因为那个叫子奈的小姑娘,还拉着林叶的衣角,一直攥着,林叶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林叶轻轻叹了口气:“你这样碍着我做饭。” 小子奈双手抱住林叶大腿,一屁股坐在林叶脚面上,两条腿盘住林叶的腿。 她抬着头,忽闪着那双漂亮到天下无敌的大眼睛问:“这样呢?” 林叶无奈:“盘着吧。” 然后看向高恭:“你也碍事!” 高恭看了看林叶,又看了看那小姑娘,有些为难:“我......盘不下吧?” 说完就要试试去抱林叶另一条腿,林叶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把人直接踹出了厨房。 就这样,林叶在厨房里做饭,走来走去,小子奈就在他腿上盘着,林叶走到哪儿飘到哪儿。 渐渐地,林叶也就适应了,虽然显得很碍事,可他就是硬不下心肠来让小姑娘出去。 那只洗干净了的小狗儿从外边进来,厨房门下有门槛儿,那笨狗往前冲着要跳过来。 然后一鼻子撞在门槛儿上,身子翻了一圈滚进厨房里,嗷嗷的叫唤了两声后,跑过去挤进小子奈怀里。 做六七个人吃的饭菜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直到老陈收摊回来,林叶才差不多做好。 又或许,他是算准了老陈回来的时间,故意等老陈进门的时候恰好把饭菜做完。 老陈一看到高恭他们在自己家里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转身就往外跑。 高恭他们连忙过去把他拉回来,嘘寒问暖的,假装很热情的样子。 老陈见林叶端着两盘菜从厨房出来,腿上挂着一个小姑娘和一只狗,又楞了一下。 “这是?” 他试探着问了一声。 林叶只回了两个字:“吃饭。” 桌子上菜品已经摆好,八菜一汤,每人一碗刚蒸好的白米饭,整个小院里都是饭菜香。 高恭他们早就馋的受不了,别说吃,光是闻着就已经要流口水。 “吃饭之前,我说两件事。” 林叶看向众人:“这个是我妹妹,你们都记住,她叫子奈,以后她和我一起住。” “是是是......当然和小林爷一起住,我们都知道。” 高恭贼眉鼠脸的笑着应和了一句。 林叶侧脚一踹,把高恭踹的翻出去,那家伙又自己搬着板凳回来坐好。 “第二件事,送今天开始,你们四个和你们手下的人,就正式归入我门下。” 林叶看向高恭道:“你们还做你们的黑道中人,但规矩也还是我之前说的规矩。” 高恭立刻回答:“小林爷你放心,只要你还让我们做黑道中人,别说收垃圾,就算是扶老太太过路我们都干。” 宋福喜道:“小林爷,昨天我还帮一个小兔崽子找回了挂树上的风筝呢,让他踩着我肩膀够回来的,那小兔崽子张嘴就说谢谢,我说谢个屁,老子是黑道中人。” 刘大发:“你怎么能说谢个屁呢,他谢的是你。” 赵财:“应该谢我才对啊,那小兔崽子是踩着你肩膀把风筝摘下来的,可他妈的你踩着我肩膀来着啊。” 赵财:“那你是那个屁?” 林叶:“嗯?” 几个人连忙低头。 林叶:“黑道中人,少说脏话。” 那几个人立刻应了:“是是是,黑道中人,要讲究,不能乱说脏话。” 林叶指了指小子奈:“有小孩子在。” 那几人又连忙道:“是是是,黑道中人,不能带坏小孩子。” 林叶指了指旁边空位:“你自己坐过去吃饭。” 小子奈:“嗷!” 然后就蹿过去了,一把抓起筷子大口大口吃起来,那样子好像往嘴里灌一样。 林叶道:“既然你们打算做正经的黑道中人,也该有个帮派的名字了。” 他扫了那四个家伙一眼:“不如从你们四个名字里,各取一字,给帮派命名。” 高恭看了看宋福喜,再看看刘大发,再看看赵财,想着各取一字? “恭喜发财?” 林叶微微一怔,以前倒是没有注意到。 宋福喜:“这帮派名字也没气势啊,听着像是财神爷送财呢......” 刘大发:“那就姓?高宋刘赵?” 高恭:“这算个屁的名字,咱们名字里除了高宋刘赵,恭喜发财之外,还有什么?” “还有福大。” “大福好一些。” 林叶:“嗯,那就大福。” 高恭:“大福帮?这好像......也不是很有气势,人家都是叫什么黑虎,野狼,窜天猴......” 林叶:“都有个野兽的名字?” “对啊。” 林叶看了看那雪犬小寒:“那就叫大福狗。” 高恭他们觉得这名字真的是弱爆了,可又不敢反抗,只能是忍了。 他问林叶:“小林爷,那咱们帮派的收成,孝敬你几成?” 林叶摇头:“我不需要,你们留着用就是,但不许糟蹋,不得浪费。” 他一摆手:“这么定了,吃饭。” 然后愣住:“饭呢?” 此时才注意到,老陈已经目瞪口呆,他没参与讨论大福狗,他就看着那小姑娘吃饭了。 一个才那么大点的小姑娘啊......短短片刻,足够七个正常人吃的饭菜,她已经干掉了十之七八。 林叶看向高恭:“你刚才是不是问我帮派收入我要几成来着?” 高恭:“是,小林爷说,不要。” 林叶看了看那些空盘,再看看还在吃的小子奈:“嗯,你听错了,我要两成。” 老陈看着小子奈:“看起来,两成,不大,不大够吧?” 林叶:“那就四成。” 第十二章 五十二 全军列阵第一卷菩萨第十二章五十二高恭他们买了不少肉和菜来林叶家里,然后吃到了一锅老陈拿手的汤面。 天知道那个应该还不足十岁的小丫头,是怎么吃下去那么多东西的。 关键是这么多东西吃下去,小子奈也只是肚子微微鼓起来了些,她连个饱嗝都没打。 以至于高恭在回去的路上,和刘大发等人聊起来,想到了一个惊悚的原因。 他觉得小子奈根本就不是个人,肚子里藏着一群饿鬼,她那不是在填饱自己的肚子,而是在喂养鬼魂。 这话说完后把刘大发等人吓得够呛,本来走的就是夜路,越走越心慌。 总觉得他们一回头,就会看到一个小脸煞白的谢子奈在他们身后飘着,一脸阴测测的笑。 老陈家里。 小子奈抱着那条雪犬已经睡着了,林叶在他睡的房间外屋又支起来一张床,小子奈就睡这。 老陈坐在门口台阶上,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说道:“咱家这院子不小,等清闲了,我种点菜吧。” 林叶摇头:“倒也不至于养不起她,高恭他们的生意将来会做的更大些。” 老陈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着......那小丫头能吃,大概也能拉吧,她一个人兴许就能养活一个菜园。” 林叶:“......” 老陈:“用她产的肥料养活菜苗,菜苗长大了还能养活她,如此往复,多好。” 林叶:“......” 老陈笑了笑后问道:“林公子还不去睡?” 林叶道:“我一会儿要出门一趟,不用等我。” 老陈:“这么晚了还要出门?” 林叶嗯了一声,忽然想起来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屋子那边。 “陈叔,子奈说她姓谢,从她言谈也能看出来,她应该之前读过书,家境不错才对。” 老陈道:“云州城太大了,我也没听说有哪家姓谢的家境败落。” 林叶道:“来你面摊上吃饭的人不少,南来北往都有,抽空打听一下。” 老陈点了点头:“行,记得了。” 林叶起身:“早点睡。” 不久之后,林叶就到了医馆后门这边,透过门缝看了看,见里边还有灯火光亮,于是轻轻敲了敲门。 按照他和郎中的约定,他每天夜里从后门来,敲门按三长两短为记。 郎中披着衣服出来,拉开门,仔细看了看林叶问道:“不是说明天晚上开始吗?” 林叶道:“对不起,我等不及。” 郎中也没有多说什么,让开身位让林叶进来,他又立刻把院门关好。 进了后院的正房,郎中把灯火挑的更亮了些。 他问林叶:“虽然按你的年纪说习武已经算晚了,可也不急于这一时,你是有什么事?” 林叶道:“只是想变强。” 郎中思考片刻,回里屋取了两本册子回来,递给林叶:“你回去后把这两本书看仔细,唯有记住全身穴位,你才能开始练功。” 林叶:“我都知道。” 郎中摇头道:“你都知道的算不得什么,稍稍懂些医术医理的人都知道,可他们为何不是人人练功?” 林叶没说话,只是安静的等着郎中的下文。 郎中继续说道:“有个词叫正经,现在人们以为,这正经不正经,说的是人的性格品行。” “可这个词最早,说的是人体的经脉,正经十二奇经八。” 郎中道:“正经十二络上排列的穴位,称为正穴,你翻看任何一本医书,上面都会告诉你,正穴有三百六十五处。” “再加上奇经八脉的穴位,总计七百二十,要害一百零八,其中七十二处要害可致残,三十六处要害可致命。” “正经穴位对应一年天数,一百零八处要害对应天罡地煞,可是......这些都只是人所共知的明穴。” 郎中看着林叶的眼睛认真说道:“你可知上阳宫小周天神术?” 林叶点头:“有所听闻。” 郎中继续说道:“小周天神术练成,便是世间一等一的高手,修行至极致,可到武岳境巅峰,若得机缘,甚至有可能入赋神境。” 听到这,林叶的心里微微一动。 世上至强者,不过赋神境。 郎中道:“通任督,经三阳,流转全身七百二十明穴,得大成者才可称得上练会了小周天。” 他又看了林叶一眼,眼神很有深意。 “上阳宫中,只有那些司座才能修小周天神术,得大成者也不过十之三四。” “据我所知,号称天下最强的上阳宫,能力压予心观和惜声寺,只因为当世唯一的赋神境大满高手,是上阳宫掌教。” 郎中指了指他给林叶的书册:“这两本书,一本是【周天神术】,便是小周天的运行功法。” “另外一本是【上阳台书】,其中所记录的东西,你切不可流传出去,不然必死无疑。” 郎中看了看外边天色:“你今夜就回去仔细读一读这两本书吧,不求你有所悟,记住其中关键,明天夜里我指点你修行,不然我说什么你都不懂。” 林叶没有多说一句话,抱着两本书俯身行礼,郎中这次没有拒绝,他之前说过,林叶的礼,他们这些婆婆救活的人都受不起。 受礼,是因为这两本册子给了林叶,便是传道。 林叶告辞之后回到老陈家里,小心翼翼的进门,却见那原本该睡熟了的小子奈,正抱着雪犬坐在床上发呆,见林叶进门,小子奈那原本暗淡的眼神,立刻就亮了。 “嗷~” 小子奈见到林叶就扑过来,林叶连忙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吵醒了老陈。 小子奈立刻就闭上嘴,可也已经抱住了林叶的腿,动作娴熟的盘坐在林叶脚背上了。 “你怕我跑了?” 林叶问。 小子奈仰着头看他,只一个眼神就回答了林叶的问题,她确实是怕。 “这是我家......” 林叶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小子奈一眼,指了指床:“去睡觉。” 小子奈摇头,忽闪着那双漂亮的大眼睛说道:“抱抱睡。” 林叶:“要么你走,要么我走,要么你自己回床上去睡觉。” 这种事,林叶才不会惯着。 “唔......” 小子奈松开林叶的腿回到床上,林叶等她盖好了被子后才回里屋。 回头看一眼的时候,就发现小子奈应该是在被子里蜷缩成了一团,雪犬小寒被她环抱在怀里。 “只要你不扰我读书......” 片刻后,站在里屋门口的林叶轻声说了一句。 “嗷~” 小子奈从被窝里冲出来,抱着那被吓醒了的雪犬,迅速的跑进里屋,然后掀开林叶的被子就钻了进去。 林叶想着反正自己今夜大概也不会睡了,她睡自己的被窝......睡就睡吧。 他不得不怀疑自己这洁癖的症状,是不是已经突然间消失了? 林叶把灯火挑的稍稍暗了些,坐在桌边把两本册子取出来。 不多时,竟是听到了轻轻的鼾声,小子奈竟是这么快就睡着了,林叶这才知道,原来小孩子也会打鼾。 他先打开【周天神术】翻看,只片刻就确定自己看不懂,其中三分之一的词语他都不知是什么意思。 换了那本【上阳台书】后,才翻看了一页,林叶的眼睛就逐渐明亮起来。 原来【周天神术】中他不懂的那些词汇,在这【上阳台书】中应该都有。 “暗穴?” 林叶忍不住自言自语了一声。 “原来人身体之内,除了七百二十明穴之外,还有五十二暗穴,对应周天。” 在这本【上阳台书】中,详细写出了这五十二处暗穴的存在。 这让林叶的眼睛越睁越大。 书中说,每个人的身体构造表面上相同,可是在许多时候,又会发现人与人之间存在巨大天赋差距。 有人善算学,别人看到繁琐数字便会头疼,可这样的人越繁琐越觉得有兴趣。 有的人善歌舞,哪怕不懂乐谱不识舞曲,可只要看一遍听一遍,便能精通。 有的人善习武,同样的师父同样的教法,可在武术上的进境却天差地别。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人身体内的暗穴的数量并不相同,也就是说,不是每个人身体内都有五十二处暗穴。 有的只有几处,不,应该说绝大部分人身上的暗穴都只有几处,是为芸芸众生。 且暗穴并非如明穴一样在固定位置,暗穴会在周身游走,且还没有人能掌握这暗穴游走是否存在规律。 林叶闭上眼睛思考了一会儿,越发觉得书中所写有理。 有的人,没有任何病症,身体也强壮,只是在路上跌了一跤,竟是死了。 这便是巧合之下,触及暗穴。 还有的人,忽然间觉得自己身体某处轻轻一碰就刺痛无比,别处却没有任何异样。 过了片刻后再去触碰,这地方也不再疼痛了,好像之前都是错觉。 此等种种,皆是因为暗穴存在,且在周身游走的缘故。 书中还写到......若要习武,熟识明穴可制敌,那七百二十处穴位皆有作用。 而若真正能掌握暗穴规律,那么就能大幅度的提升己身的实力。 暗穴游走,与明穴重合,若催动穴位得其法,身体就会应穴位而变。 书中将这种事称之为开府。 有大高手,虽不能明确暗穴游走规律,却能在察觉到某处暗穴移动的时候,以自身修为,将这暗穴锁在某处明穴不动,两穴叠加,对应天赋所学,便可事半功倍。 看到这里林叶忍不住轻叹一声。 这着实是太难了些,完全都是推测,根本就没有任何实据。 身上有几处暗穴的是寻常人,有十处以上的,便在某个方面极有天赋。 自古以来,知暗穴存在者本就寥寥无几,更不知这五十二处暗穴到底都是什么。 林叶缓缓吐出一口气,他是极聪明的人,看了关于暗穴说法,也觉得过于艰难。 你不知道它们在何处,也不知道它们究竟为何物,更不知它们如何游走。 能控制一处暗穴与明穴重合的人,就可在其擅长领域成为一流强者。 沉思许久,忽然听到鸡鸣之声,林叶这才醒悟过来,不知不觉间竟是天都要亮了。 老陈已经起床和面,听得出来他故意轻手轻脚,怕吵到了林叶。 而那只雪犬使劲儿伸了个懒腰,从被窝里钻出来,小小模样,竟是有几分像狼。 它忽然嗷呜叫了一声,把小子奈吓得哆嗦了一下,她没睁开眼睛,却一把拉过来雪犬抱在怀里。 她声音轻颤的说道:“嘘......有恶犬,你别叫。” 。。。。。。 【求收藏,就是加入书架,这个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 第十三章 果然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诸多好处,比如精力和体力的旺盛。 若是四十岁以后的人熬一夜不睡,怕是身心俱疲,没几日时间都缓不过来,可林叶这一夜未眠,只洗了把冷水脸,便精神了不少。 他还是一早就去了武馆,开门的也依然是莫梧桐,就仿佛这个世上的事大多都是设定好的,按部就班。 不同的是,莫梧桐看向林叶的眼神有些复杂,三分歉疚四分关切,还有三分的疑惑。 也许莫梧桐没理解,面前这个家伙昨日被师父打的那般惨,今日看起来怎么像是若无其事? “师兄早。” 林叶一如既往的打了个招呼,然后便进门,如过去几天一样,作为这武馆里的小师弟,要打扫庭院。 睡眼惺忪的二十三师兄宁株抱着二十四师兄薛铜锤从屋子里出来,小的那个嘴里还叼着木奶嘴。 “小丝弟!噢,丝父不让喊你小丝弟,五五!” 薛铜锤一看到林叶就精神起来,挣扎着从宁株怀里出来,颠儿颠儿的跑到林叶面前张开双臂。 这小家伙抬着头看着林叶的眼睛:“抱抱。” 林叶微笑着俯身把小家伙抱起来,然后动作娴熟的把小家伙转了个方向,把着小家伙撒了一泡隔夜童子尿。 “五五你次饭饭了没?” “没。” “我也没,一会儿去喝右粥粥。” “今日有肉粥?” 林叶看向站在旁边的莫梧桐。 武馆自然是会管饭吃的,只是这早饭吃的格外简单,也就是热一些馒头,配一些咸菜罢了,最多再有些昨夜的剩菜。 负责给众人做饭的历来都是二师兄谭炳晨,一个任劳任怨的老好人。 莫梧桐道:“不知道今天师父犯了什么邪,一大早起来就给咱们做早饭,还熬了肉粥。” 他压低声音说道:“你已知道师父其实是火头军出身对吧,师父做的饭菜其实极好吃,只是懒......” 话到这戛然而止,因为他们看到师父严洗牛从厨房出来了。 “都去洗手,准备开饭了。” 严洗牛喊了一声后视线落在林叶身上,像是犹豫了片刻,然后朝着林叶招了招手:“来帮忙。” 林叶把薛铜锤放下来,进厨房洗了手,帮忙给师兄们盛粥。 严洗牛这个粗糙的汉子在围裙上不断的擦手,几次张嘴想说些什么,又都忍了回去。 正这时候,师娘雷红柳从外边迈步进来,对林叶温柔笑了笑后,又瞪向严洗牛:“说了没有?!” 严洗牛连忙解释:“这不是忙着做饭,还没......还没来得及。” 雷红柳的柳眉一挑:“现在!” 严洗牛立刻看向林叶道:“昨日师父对你动手,打的狠了些,师父跟你道歉。” 林叶微微一怔,倒是没有料到。 他刚要客气一句,却见雷红柳已经上前,一把揪住了严洗牛的耳朵:“你这叫道歉?!” 严洗牛疼的龇牙咧嘴,一脸苦相的对林叶说道:“是师父错怪了你,师父对不起你,以后再也不会了。” 以后再也不会了这几个字说出口的时候,大概是真的顺口而出的。 雷红柳本还怒目瞪着严洗牛,转头看向林叶的时候,瞬间就变成了温柔笑脸。 “昨夜里你师父和那瞎子瘸子又去喝酒,知道你做的事是好事,给那几个泼皮找了些正经事,赚些正经银子,还让街道上干净了不少。” 雷红柳道:“昨日他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了你,这是他错,今日我给你撑腰,他如何打你,你如何打回去就是。” 她话是这样说,林叶当然不能这样做,毕竟严洗牛是师父。 他还没有说话,严洗牛连连道:“是是是,按你师娘说的做,打我,来,不要怜惜,请你用力打我。” 这话好像也没有多好笑,可林叶却噗嗤一声笑了。 他不是一个多爱笑的人,所以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变了,才到云州没多久,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变了些? “师父,快点盛饭吧,师兄们都等着呢。” 林叶说完这句话后,看向雷红柳俯身一拜:“多谢师娘。” 说完后就去盛粥,严洗牛一脸卑微的看向雷红柳:“不是我不诚恳,是小叶子不愿打。” 雷红柳揪着严洗牛的耳朵转着圈的拧了一下,疼的严洗牛嗷嗷的叫唤起来。 “小叶子,师娘帮你。” 雷红柳松开严洗牛,笑呵呵的过去帮林叶盛粥,她喜欢穿红裙,今日也是,本就身材极好,身上还有些淡淡的却沁人心脾的香气。 所以林叶又想起来众人经常说的那句......也不知道师娘到底看上了师父什么。 莫梧桐说过,师娘还有个绰号,叫雷小腰,还说当年追求师娘的人,能从师娘家门口排到城门外。 师娘的亲哥哥是云州城总捕大人,家境优渥又有实权,按理说怎么都不该嫁给严洗牛这样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师娘这雷小腰的称号也着实不是浪得虚名,那小腰真真是盈盈一握。 雷红柳柔声说道:“你师父昨夜里就知道错怪你了,我让他连夜去找你认错,又怕扰了你休息,他一早就起来,这肉粥便是专门为你做的。” 其实刚才林叶脑子里一直想的都是瞎子和瘸子,那两个人显然是为他解释过。 所以这样的两个人,真的是他以为的大奸大恶之徒? 分神的时候没听清雷红柳说些什么,雷红柳抬起手在林叶脑袋上揉了揉:“没听师娘说话?” 林叶连忙俯身,像是客气,实则是躲开那亲昵举动,除了婆婆之外,他还不适应别的女人这样待他。 “弟子多谢师父和师娘厚爱。” 林叶端了两碗肉粥,有些逃避似的快步出门,还没下台阶,就看到陈微微迎面走来。 林叶不想理会他,准备迈步绕开,陈微微却一伸手将林叶拦住。 林叶眉头已经微微皱起来。 陈微微忽然后退一步,一弯腰,头都快低到碰着地面了。 “是我错了。” 说完后起身,语气依然带着些傲然的说道:“我错就是我错,不能欠你什么,你打回来吧。” 林叶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还是选择迈步绕开了他,端着粥朝着薛铜锤和宁株过去。 “我不能欠着你的。” 身后又传来陈微微的声音,林叶却还是没想理会他。 片刻后,陈微微道:“那我就自断手臂,还你了。” 说完跨步出去,把胳膊穿过兵器架,然后就要发力把胳膊掰断。 一道红影瞬息而至,雷红柳抓了陈微微的衣领往后一甩,陈微微就飞了出去。 还没落地,被严洗牛一把抓住后背衣服,就那样单臂举在半空。 雷红柳脸色有些发寒的转身,看向陈微微说道:“你自断一臂,也不是小叶子原谅了你,只是你自己觉得还了人家公道,我说过多次你心思偏执,现在连行事都有几分极端,再这样下去,你怕是要落入邪道。” 单臂举着陈微微的严洗牛也皱眉道:“你心性如此如此冷僻执拗,务必要改才行,我替你和小叶子做主,今日是你欠他的,以后他若需要你帮忙,你需尽力而为,这种自残之事,以后想都不要想!” 陈微微脸色有些白,也不知道是被师父和师娘的语气吓着了,还是发自内心的不服气。 严洗牛道:“你记住了没?” 陈微微沉默片刻后嗯了一声。 严洗牛把他放下来:“就罚你不许吃饭,去后院神仙洞里面壁思过一整天。” 陈微微也没说什么,俯身一拜后大步朝着后院过去了。 莫梧桐想要追上去,被严洗牛瞪了一眼,没敢继续迈步。 吃饭的时候,林叶好奇,问宁株道:“神仙洞是什么?” 宁株压低声音告诉他:“去年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雨,后院的老房子坍塌了一间,地面漏了个洞,本来是要填上的,可是师娘给师父去买砖石的钱,被师父喝酒花了。” “师父还狡辩说,这就是个神仙专门给咱们武馆挖出来的洞,用来惩罚不听话的人。” “那洞只有半人高,站不直,下边还都是碎石,跪着吧,用不了多久膝盖也就废了,站着吧还直不起腰,只能弓着身子,用不了多久腰就废了,所以只能是半蹲一会儿跪一会儿。” “以往谁犯了错,师父最多罚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就能要人命了,这罚陈师兄在里边面壁一天,想想就知道多难受。” 说这些话的时候,宁株是心有余悸,显然他也进去过。 不过好在他现在个子不高,倒是勉强能在那什么神仙洞里弯腰站着,不至于半蹲。 林叶听完后也觉得这处置有些重了,想着一会儿和雷红柳求个情。 刚想到这,莫梧桐在他身边声音很低的说道:“劝你不要去求情。” 林叶不解的看向莫梧桐。 莫梧桐一边低头喝粥一边小心翼翼的说道:“我们都看得出来,师父师娘不大喜欢微微,说他性子偏执,这次说是给你出气,可多半还是想教训他,若换做别的什么人,最多也就罚一个时辰罢了。” 林叶嗯了一声,也没多问什么。 吃过饭就是各自去练功,林叶还是被分到了小人组,与宁株和薛铜锤组队。 只是今日严洗牛格外热情,时不时的过来指点,还教了林叶一趟拳法。 这拳法就是普普通通的大玉帝国边军的操拳,动作简单,刚猛直接。 林叶练的时候却忽然有些不一样的感觉,总觉得这操拳打了几遍之后,似乎身体经脉越发的通畅起来。 看似简单的动作,却仿佛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让人体的肌肉经脉都达到一个随时可以战斗的状态。 “是不是觉得打了两趟拳后,身体轻快起来,而且好像还有蓄力出击的心念?” 站在一边的严洗牛笑呵呵的问了一句。 林叶点头:“师父,确实如此。” 严洗牛道:“这操拳,是咱们大将军亲自创出来的,一招一式看似简单,可招招式式又都不简单,除了大将军那样的人,当世谁还能想出这般妙绝的拳法来。” 林叶心念一动,想到了那位大将军。 他问:“师父,大将军是谁?” 严洗牛回答:“你觉得是谁?” 林叶:“当然是咱们云州的北野王,大玉的拓跋大将军。” 严洗牛却摇了摇头,认真说道:“不是......你要记住,这操拳,是当初怯莽军大将军刘疾弓所创!” 说这句话的时候,严洗牛那脸上是一种说不出的骄傲。 而林叶心里虽然已有判断,可还是忍不住惊了一下,然后暗道一声。 果然! 。。。。。。 【粉丝榜人数不足一百,略显难看,自定义打赏可以设定金额,要不然诸位好汉每人来一毛钱的?就是10纵横币,我加一更?】 第十四章 巧合 怯莽军曾是北疆最善战的边军,怯莽军统帅刘疾弓,曾是大玉帝国最善战的大将军。 当年边疆那一战,两万怯莽军被围困死战不退,援兵久久未到,以至于全军覆没。 其中一路赶去支援的队伍,在半路上又被带错了路,同样是全军覆没。 自此之后,天下再无怯莽军。 当严洗牛说出大将军刘疾弓这个名字的时候,连林叶这样的心性都几乎有些忍不住。 可那即将表现出来的情绪,还是被他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他只是很平静的点了点头:“知道了师父,以后我会记住,这操拳是大将军刘疾弓所创。” 严洗牛嗯了一声:“练功吧,对你这样没有基本功的孩子来说,这操拳最适合不过,多多练习,可开筋骨。” 说完后严洗牛转身走了,或许是提到了怯莽军,提到了刘疾弓,他的心情也不能平静下来。 严洗牛走出去几步后忽然回头,看向林叶貌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大将军刘疾弓有四个儿子,你可知道?” 林叶平静回答:“弟子不知。” 严洗牛像是很仔细的看了看林叶脸色,然后嗯了一声:“不知就不知吧。” 说完背着手走了。 林叶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妥当的地方,继续练这套边军拳法。 只觉得越练下去,这小腹之中便有一股暖意越发明显起来。 练了有近一个时辰之后,林叶忽然察觉到,自小腹中似乎是有一道细流,逆着经脉而上。 这感觉很细微,甚至可以说微乎其微,若非他此时身体在最佳状态,怕也难以察觉。 他感觉这细流在离开丹田之后不久,变成了一个热点,自丹田向上。 林叶下意识的将全部的精力都集中起来,仔细感知这小小的热点所在。 这微乎其微的热点逆着血脉上去,似乎是进入了心脏之中。 这个过程并不快,所以林叶这样傻愣愣站着,就让不少师兄看着好奇。 二十三师兄宁株看到林叶如此发呆,有些担忧的走过来,轻轻触碰了一下林叶:“小师弟,你怎么了?” 这一触碰把全神贯注的林叶吓了一跳,他这一惊之下,那热点似乎也被吓着了,迅速的逃离心脉。 像是一头受了惊吓的小鹿,立刻就跳着逃走,想找什么地方躲起来。 林叶一恍神,看了宁株一眼后,便立刻收拾心神重新去捕捉那热点所在。 他感知敏锐,察觉到那似乎只有米粒大小的热点钻进了左臂之中。 林叶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还是根本来不及多想什么,只觉得不能让这感觉溜走。 他立刻抬起右手,用大拇指在左臂上使劲戳了一下,正截住那游走的热点。 这一下,林叶只觉得自己后脑上嗡的一声,紧跟着整个后颈都为之一紧,头痛随即传来。 再下一息,他的左臂也剧烈疼痛起来,那是一种连他这般坚韧之人都不能忍受的剧痛。 只坚持了片刻,林叶便闷哼一声往后倒了下去,直挺挺的摔在地上。 在昏迷过去之前,他只听到了宁株的一声惊呼。 可他的眼皮好像挂了千斤坠一样,完全睁不开,瞬息之间就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失去的意识才逐渐回到了林叶身体里。 恢复知觉的那一刻,林叶刚要睁开眼睛,耳边传来对话声音。 “这小子,别是有什么大病,这到了咱这武馆突然昏过去了,可不能这么讹上我。” 林叶听的出来,这是师父严洗牛的声音。 紧跟着是啪的一声,应该是谁的后脑勺被人扇了一下,还挺响亮。 然后林叶就听到了雷红柳的声音。 “你看看孩子打成了什么样子,这身上处处都是淤青,多少处破口流血。” 雷红柳怒道:“我听说了你下手狠,却没想到你居然能这么狠,才十几岁的孩子禁得住你这般打?” 严洗牛讪讪的说道:“打的时候没事,早晨来的时候也没事,突然昏过去了,料来应不是我打的缘故。” 又是啪的一声,应该是雷红柳在严洗牛后脑勺上再扇了一下。 雷红柳怒道:“那怎会突然昏迷过去?” 严洗牛有些委屈的说道:“虽然我打的不轻,可我又不是真的想打死他,下手之处都非要害,都是捡着不碍事的地方打......” 雷红柳:“你还敢说?!” 严洗牛不敢说话了。 雷红柳沉默片刻后叹息一声:“这孩子孤身一人来云州,想着便是命苦之人,既然投奔了咱们这,又喊了你一声师父,喊了我一声师娘,不管他是何缘故,都要管他。” 严洗牛:“那......只能是管他三十两银子的医药费,他只交了这么多......” 啪! 又是一下。 严洗牛道:“老婆大人你别打了,我还不就是嘴巴里说说而已,我还能真不管他?” 他似乎是往雷红柳身边凑了凑,用一种很腻乎的嗓音说道:“若非是我善良,你也看不上我啊,当初......” 话没说完就被雷红柳打断。 “当初是我年幼无知。” 雷红柳道:“这会儿别跟我面前胡说八道,你赶紧去请郎中辛先生过来。” 她所说的辛先生,正是给了林叶两本书册的那人。 严洗牛应了一声,似乎是起身要出去请郎中,林叶此时装作刚刚醒来,还故意呻吟一声。 “醒了?!” 严洗牛回头看,眼睛里露出欣喜。 林叶揉着眼睛坐起来,然后假装下意识的问严洗牛:“师父,我怎么会在这里?” 严洗牛后撤一步:“和我没关系啊,不是我打的,是你自己的问题。” 雷红柳瞪了他一眼后,柔声对林叶说道:“宁株儿他们说,你突然昏了过去,现在感觉怎么样?” 林叶仔细感受了一下,已经不再头疼,只是左臂还略微有些酸麻。 此时回忆一下,想着大概是自己戳那一下过分用力了,那地方应恰是天井穴所在。 “没事,大概是昨夜里没有睡好。” 林叶对雷红柳感激的笑了笑,从床上下来:“让师父师娘担忧了。” 说完后就直接往门外走,雷红柳不放心,上前扶着他:“你多躺会儿,被你那狠心师父打的这般重,料来是昨夜里疼的一夜都没睡。” 说着话,眼睛都有些微微发红。 大家都说雷红柳是女夜叉一般的人物,这条大街上的人见了她避之不及,可此时场景,林叶也能看出来她非虚情假意。 “师娘,我真没事。” 林叶道:“不信,我出去练功给你看。” 说完继续往外走,他看师父严洗牛故意躲开他,所以他也故意踉跄了一下,吓得严洗牛过来一把将他扶住。 林叶心里开心起来。 不是因为他吓着了严洗牛,而是因为严洗牛没有躲开他,而是疾步上前扶他。 “或许......是饿了?” 林叶像是自言自语了一声。 严洗牛:“我去炖一锅肉,今天吃些好的!” 说完大步冲了出去。 林叶又和雷红柳聊了几句,只说自己没事,出了门后他感知酸麻的左臂,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到了外边小校场上,他为了让雷红柳安心,深吸一口气后蹲了个马步下去。 雷红柳一脸关切的看着他,似乎还随时在准备着冲过来。 见林叶无恙,雷红柳也是松了口气。 林叶左臂酸麻,总觉得应该运力发力才能舒缓,于是一伸右手抓了个之前练功的城砖过来,挂在了左臂上。 原本那十多斤沉重的城砖挂上去,胳膊还平伸着,必会摇晃。 可此时却没有丝毫沉重感觉,好像挂在那的不是一块城砖,而是一团棉花。 这一下,林叶忽然间醒悟过来......莫非,自己之前感知到的是一处暗穴? 又被自己那般巧合的按在了左臂天井穴中,以至于现在左臂的经脉全通,肌肉也变得有力许多。 他又哪里知道,这暗穴游走被察觉是多珍稀之事,若能把这暗穴封在丹田之内,他就此便可产生内劲。 有的人习武一生,也不知这暗穴是何物,有的人卡在某个境界,十年不能寸进。 这暗穴封在最好的地方便是丹田,可他却随随便便就给封在左臂中了。 林叶为了验证自己推测,假意要去茅厕,一溜小跑去了后院。 在后院练功的地方有不少石锁和磨盘,都是为了练气力所用。 他见此时师兄们都不在后院,跑过去用左手抓了一个五十斤的石锁起来,没觉得有什么分量。 这让林叶大为欣喜,他又换了个百斤的石锁,依然轻轻松松就单臂举了起来。 林叶越发开心,看了看旁边那足有四百斤的磨盘,过去把左臂穿过磨盘中间的孔,一发力,就这样把四百斤的磨盘挑了起来,而且还觉得,再加一些分量也无妨。 他扔下了石锁钻进茅厕,一时之间开心的难以平静下来,心里好像有河流奔涌一般。 他非是因为自己巧合之下开了一处暗穴而欣喜若狂,而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有了这样的进步,做那件事就多了一分把握。 “婆婆,我知是你在帮我。” 林叶自言自语了一声,然后就连续深呼吸,让自己尽快平静下来。 正在大口呼吸的时候,莫梧桐从外边进来,雷红柳担心他有什么事,喊了莫梧桐到茅厕来看他。 莫梧桐眨巴着眼睛,犹豫片刻后问他:“你......在茅厕里,这么急,这么贪的大口吸气......是怕我们和你抢么?” 林叶怔了怔,这才想起来此地为茅厕。 刚才惊喜之下连地方都忽略了,所以想来自己有这些许洁癖一事,多半也都是矫情。 林叶往四周看了看,然后回了一句:“现在到你了。” 莫梧桐摇头,然后后退两步出了茅厕,在门口说道:“你的,都是你的,若你不够,我挤个屁也要给你。” 林叶看着他,就那样看着他。 莫梧桐想证明自己:“我真能挤出来,你还不信?” 他真的就吸气绷肚,使劲儿往外一挤,果然有卟儿的一声传出,可莫梧桐却脸色大变。 “操蛋......挤多了......” ...... ...... 【《关于我说求大家打赏一毛钱所以书评区打赏的衣食父母很多yama2k直接上盟主且还说让我加更多少看着办这件事》,诸位爷可能,大概,应该,肯定是误会了,我是说加一更,不是一毛钱加一更,都怪《存稿在之前吹牛皮力求证明自己不短不软的傻事中用完了这件事》】 第十五章 邪祟 晚饭真的吃炖肉,且不得不说的是,严洗牛在做饭上的造诣,远远高于武艺。 以至于经常给大家做饭的二师兄,在闻到那炖肉的香气后都快哭了。 也是到吃饭的时候,依然没见陈微微,也没见师娘雷红柳。 小师兄薛铜锤自己搬着个小凳子过来,在林叶身边悄悄说道:“小丝弟,你滋不滋道,丝娘刚才盛了饭菜给陈师兄送去?” 林叶想不到这个年纪的孩子,居然也会有八婆之心。 他回了一句:“师娘人好。” 薛铜锤摇头,嘟着小嘴老气横秋的说道:“丝娘人胸好,胸好胸好的。” 林叶一把捂住了薛铜锤的嘴:“不许乱说话。” 坐在另一边的宁株用更为老气横秋的语气说道:“师娘确实胸好。” 林叶侧头看向宁株,却见宁株一边吃一边自言自语:“又是凶又是好,凶起来可吓人,好起来又像娘。” 林叶长长的松了口气。 宁株问:“怎么了小师弟?” 林叶摇头:“没事。” 宁株:“没事你为何要捂住铜锤的嘴?” 林叶松开手,薛铜锤一脸不解的看着他,林叶心说孩子单纯,只怪自己,嗯.....只怪自己。 “快来人!” 就在此刻,后院突然传来了师娘的惊呼声,或是因为惊吓过度,那嗓音尖锐,还带着颤音。 林叶噌的一声站了起来,而师父严洗牛已经冲了出去,再看时,二师兄谭炳晨的速度,竟还在师父之上。 所以林叶的心里微微一动。 二师兄谭炳晨是个彻彻底底的老实人,任劳任怨,而且对待师弟们总是宽仁,别说不会打骂,哪怕他心情再不好,于师弟们面前,也是一脸温柔笑意。 所以有人还说,二师兄是因为自知天赋不好,又出身寒微,就算刻苦习武也不会有大成就,这才会替师父师娘把武馆内外的事都操持起来。 可此时看起来,二师兄的天赋,绝非寻常。 林叶和莫梧桐他们也赶到了后院,见师娘抱着昏迷不醒的陈微微从神仙洞里爬出来。 原本冲在最前边的二师兄见状,故意放慢了几分,等师父严洗牛超过了他冲到师娘身边。 严洗牛把陈微微接过来:“怎么回事?” 雷红柳道:“我端了些饭菜来给他,只听他喊了一声,进去看时已经昏迷不醒了。” 严洗牛抱着陈微微大步往外跑:“我带他去辛先生那边,你们在家等着,不要乱跑。” 说着话的时候,人已经冲回前院那边了。 “我随师父去,师娘你且歇着。” 二师兄谭炳晨俯身对雷红柳说了一声,然后转身追了出去。 雷红柳脸色看起来有些白,显然是被吓着了。 林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师娘的实力在师父之上,且性格泼辣勇敢。 弟子昏迷过去她固然心急,却不会有那般惊恐的呼喊。 那喊声中的恐惧很浓。 “丝娘,你没四吧。” 薛铜锤过去拉了雷红柳的手,一脸关切的问,看得出来这小家伙是心疼师娘了。 雷红柳弯腰把薛铜锤抱起来:“没事,不怕不怕,师娘抱你回去吃饭。” 路过林叶身边,雷红柳压低声音说道:“守着神仙洞,不准任何人靠近,你也不能进去!” 林叶点头:“弟子知道了。” 雷红柳抱着薛铜锤往回走,招呼所有弟子都回前院去。 林叶往四周看了看,夜里这后院显得有几分阴森,或许是因为空旷的缘故。 他在习武场的兵器架上拿了把木刀在手,走到那破旧坍塌的房子前边站好。 虽然他们这里是武馆,可也没有真正的铁制兵器,所有习武用的东西都是木制。 云州城对于兵器的管制极为严苛,就算是谁家里要打一把菜刀,也要先到官府里报备才行。 林叶手里握着木刀心中却不可能真正的踏实下来,师娘雷红柳之前的惊恐,还有临走之前对他的交代,都显得格外不对劲。 夜风有些凉,林叶站在那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什么异常,心中想到了辛先生那边。 他和辛先生约好,每天夜里去医馆学习,不知道今日要在这守上多久,怕是会耽搁了。 脑海里想到这些,心思便有些发散。 恍惚中,仿佛听到了有人说话,声音极轻,但又好像每个字都清清楚楚的出现在林叶脑海中。 “咦?这个似乎也很好,比刚才那个还好......着实可惜了。” 林叶瞬间就感觉自己头皮都炸开了一样,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也都张开了。 他立刻将木刀抬起来,看着那间破屋子。 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就在自己身后飘着,他若回头,那东西又会飘到另外一边。 “小师弟。” 林叶紧张到神经都绷紧了的时候,宁株从后边跑了过来。 林叶暗中松了口气,自己心里怕着,却横跨一步挡住宁株,不让他靠近那诡异的破旧房子。 “师娘让我来告诉你,不要靠近神仙洞,到后院门口那守着就行。” “师娘呢?” “不知道去哪儿了,急匆匆的出了门,或许是去医馆那边看陈师兄了吧。” 宁株拉了拉林叶的手:“小师弟,咱们......你的手怎么会这么冰?” 原本他是想说咱们回去吧,这里有些吓人,可触碰到林叶的手后,发现林叶的手冷的像是冰一样。 “站在我身后。” 林叶一只手环着宁株的肩膀把他推倒自己身后,然后两个人倒退着往后走。 “怎么了小师弟?” “没事,你看着前边的路,走快些。” 林叶倒退,宁株往前,两个人身子贴着身子移动,可林叶还是觉得那看不到的东西,就在不远处飘着。 他全神贯注的盯着那破旧屋子,忽然看到有两点红芒在那屋子里闪烁了一下。 林叶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把手中木刀朝着那红芒闪现之处掷了过去。 那木刀笔直飞到破屋子里,可是却在半空中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看不到的手攥住了。 下一息,那木刀上竟然冒起了青烟,刀身上出现被灼烧的痕迹。 那一双红芒再次浮现出来,似乎下一息,便会有一张狰狞面孔出现。 “大胆!” 就在这一刻,天空中出现了一声暴喝。 紧跟着,林叶感受到了一阵烈风。 这风吹的林叶和小宁株的头发都飞舞起来,两个人同时抬头看,见一道身影自他们头顶上掠过。 那人穿一身黑色锦衣,背后飘扬着的是烈红色的披风,在那披风上,似乎还有金色的纹路在流转光辉。 林叶和小宁株都有些震惊的时候,雷红柳突然出现,一把一个抱住两个人,身子向后掠出去。 “师娘,怎么了?” 宁株下意识的问了一声。 “没事,不要看。” 雷红柳在半空中转身,她背对着那破旧房屋,不让林叶和宁株看那边。 而那个身穿黑色锦衣的汉子,已经如天神下凡般落在破旧屋子之中。 “妖祟,现身!” 听到这声音,林叶强行回头看,只见黑暗中有一道金光起,像是平地炸开了惊雷。 他还没有来得及再看第二眼,就被雷红柳捂住了眼睛。 下一息,那边传来一声犹如杀猪般的嚎叫声,其中还夹杂着像是烧红的烙铁按在了猪身上的声音,滋啦滋啦的轻响在哀嚎声中时隐时现。 雷红柳带着林叶和宁株回到前院,才发现师兄们竟是没一个人在院子里,大概都回到自己住处去了。 雷红柳落地,俯身问林叶:“你没事吧?” 林叶摇头:“没事。” 他没问为什么师娘是把他留在后院看着那神仙洞,而不是其他师兄。 其实他自己心中也很清楚,人心里总是有远近亲疏,他是最晚来武馆的,感情上自然最浅。 雷红柳道:“你和宁株回房间......” 林叶摇头:“不用了师娘,若没其他事,我想回家去了。” 雷红柳一怔,抬起手想拉住林叶,可是手在半空中有停住。 “你......” “师娘再见,二十三师兄再见。” 林叶整理了一下衣服,在宁株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然后迈步走出了武馆。 他其实也好奇那后院里到底是什么东西,那出现的黑色锦衣人又是谁。 可此时也不知怎么了,不想在这多停留,也不想再见到谁。 走出武馆大门后林叶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抬头看,月明星稀,好一个天穹,好一个晴空。 他身后,雷红柳呆呆的站在那,脸上满是歉疚之色,眼神中有几分悔意。 “师娘,你怎么了?” 宁株也看出来雷红柳不大对劲,轻声问了一句。 “师娘没事,你回屋里去,看看铜锤睡着了没有,别又蹬了被子。” “是。” 宁株应了一声,朝着他和薛铜锤住的屋子跑过去,八岁的孩子又怎么会有那么多心思想法。 就在这时候,那身穿黑色锦衣的男人从后院过来,手里拎着一颗焦黑的人头,似乎是人头吧,已是面目全非,烧成了黑炭一样,偏偏那犹如枯草般的头发还在。 这男人身材雄壮高大,走路虎步龙行呼呼带风,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不怒自威。 在他锦衣左右领子上,各缀着三颗金色的六芒星,在灯火下不时反出光辉。 “哥,怎么样?” 雷红柳快步迎了过去。 “小喽啰而已。” 这雄壮威武的汉子正是雷红柳的哥哥,云州城总捕雷风雷。 他似乎是也怕吓着妹妹,把那颗焦黑的人头转到了自己背后。 雷风雷道:“当年上阳神宫的前辈在云州和大将军联手降妖除魔,朝心宗这些邪祟的头目被尽数斩杀,可难免会有些小角色被疏漏了,这两年来我已斩杀数十,不足为虑。” 他柔声问道:“吓着了?脸色这么不好。” 雷红柳摇了摇头:“我只是怕吓着孩子们。” 雷风雷道:“这些小角色没什么真本事,不过是靠些歪门邪道的东西吓唬人,如街上那些杂耍卖艺的一般无二,你说有个弟子昏迷过去,多半是被吓晕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腰畔的佩刀:“况且这刀是上阳神宫座师所赠之物,专斩邪祟,被这刀所杀,形神俱灭。” 雷风雷本是上阳神宫外门弟子,算不得正经上阳传人,可是一身本事却极为霸道。 若非如此,在如此复杂如此凶险的云州城里,他又怎么能稳坐总捕之位。 “回头把那破房子拆了,用石灰封土夯实。” 雷风雷道:“若你还不踏实,我回头亲自去天水崖请神宫的人过来做法事。” 云州城天水崖,是上阳神宫在此地的分座,做主的是一位双珠花翎的司首。 “谢谢哥。” “居然还跟我客气起来?” 雷风雷抬起手在雷红柳的脑袋上胡乱揉了揉,然后问:“那臭小子可曾欺负过你?” 雷红柳嘴角一扬:“他也敢?” 雷风雷笑了笑:“也只这一点让我有些满意,其他地方真看不上他,那么丑的一个人,怎么配得上你......罢了罢了,不说这个,衙门里还有事,我先回去。” 说完迈步前行,雷红柳送他到门口,雷风雷回头对她又笑了笑,然后顺着大街走了。 那颗焦黑的人头还在他手里拎着,随着他走路,在他身后晃来晃去。 雷红柳觉得吓人,不想再看,转身要回的时候忽然恍惚了一下。 她似乎看到,那焦黑的人头正好转过来面向她这边,睁开了眼睛。 ...... ...... 【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啊,也就是个假设,今天,我不想加更了,还想求收藏,是不是显得我有点不要脸】 第十六章 终要远行 林叶只是心里有些淡淡的不舒服,却也没有真的会去怨恨谁。 婆婆说过,如果这世上的人啊,连远近亲疏都没有了,那多可怕? 婆婆还问他,你说如果我和别人吵起架来,而我又是没理的那个,你帮谁? 婆婆还说这世上啊,真有帮理不帮亲的人,他们就该居庙堂,而我们这些劳苦大众既然还懂帮亲不帮理,也就都坏不到哪儿去,哪怕他们管咱们叫乡野。 一个淳,一个朴,再加上一个帮亲不帮理,所以是乡野。 林叶懂婆婆说的道理,可林叶心里想的是,你又怎么会与别人吵架,你又什么时候会没理? 你教出来的孩子,不管是教了三天的还是教了三年的,应该也都不会坏。 他往回走的时候速度并不是很快,脑海里时不时的回想起来那犹如鬼火般的两点红芒。 正走着,便见那个身穿黑锦的雄壮男人从另一个路口经过,那人看了林叶一眼,把手里拎着的东西转到身体一侧,似乎是不想让林叶看到。 林叶也没多想什么,只觉得那人应该是真正的高手,随随便便就处理了武馆后院的东西。 至于那是什么东西,林叶心中也大概有个猜测。 大将军拓跋烈击败了娄樊大军后短暂停留云州,被封为北野候,可是云州却并没有因此就太平多久。 娄樊人退兵之后不到一年,拓跋烈准备班师回朝,云州这一带出现了一个邪门歪道,自称朝心宗。 这些朝心宗的弟子,表面上以教人行善积德为幌,实际上修行邪术。 他们以人血练功,其中大成者确实可以练出延年益寿的功效,甚至传闻朝心宗的宗主已具返老还童的能力。 他们还暗中拉拢了不少官员,赠予人血所炼朝心丹,说是可以祛病驱邪。 只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在云州发展壮大,那时候,一颗朝心丹在黑市上就价值百金,没门路有钱也买不到。 朝心宗的异常发展,引起了大将军拓跋烈的警觉,他请求天水崖上阳神宫的人出面调查。 没多久,上阳神宫就查出来朝心宗的勾当,甚至还查出朝心宗有谋逆之嫌。 于是,天水崖分座的司首连夜派人赶往帝都歌陵,请求上阳宫调遣高手前来降妖除魔。 那一天,八百白袍落云州,上阳宫弟子在一位大礼教的带领下,与北野军联手剿灭朝心宗。 可谁也没能想到,这一战竟是持续了两年之久,八百白袍在云州折损三分之二,那位大礼教身负重伤为代价,换来在珀然湖以小周天神法击杀朝心宗宗主,宣告朝心宗覆灭。 这两年间,北野军大举调动,在云州全境搜剿叛贼余孽,杀朝心宗弟子十万人。 肃清匪患后,北野候拓跋烈被大玉帝国的皇帝封为北野王,长留云州驻守。 此战的结果报知朝廷,以至于朝野震荡,谁敢相信云州之内,大大小小的官员,竟有千余人被朝心宗收买。 大玉皇帝一怒之下,下令涉案之官,尽皆满门抄斩,云州之地,血流成河。 林叶也曾听过到守善库的江湖客讲述这些故事,当时就有人说,朝心宗的人修行邪术,发功之际双目赤红,犹如野兽。 还说这些人一旦修炼了魔功,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越练越丑。 林叶只是没有想到,在这样一个寻常无奇的武馆后院,竟然还藏着朝心宗的余孽。 他脑子里思绪万千,不知不觉间回到了老陈的小院,推门进去的时候,腿上立刻就紧了一下。 小子奈竟是一直都在门口等他,见他开门进来,便飞扑上前,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 动作迅速行云流水,抱住之后就一屁股坐在林叶脚背上,抬起头,忽闪着那双天下无敌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林叶。 雪犬小寒围着林叶乱转,激动的样子,比小子奈还要过分。 “唉......” 林叶轻叹一声,任由小子奈挂在腿上,他挪着步子往前走。 小寒可能是不会坐在脚背上这种操作,于是便一口咬住了林叶的裤子。 林叶往前走,右腿上挂着一个小姑娘所以脚拖着地走,左腿上拉着一只小奶狗所以四脚拖着地走。 走到客厅里,林叶俯身,一手一个,拎着子奈和小寒起来,把子奈放在板凳上,把小寒放在子奈怀里。 “饿了?” 林叶问。 小子奈一个劲儿点头。 林叶道:“不是给你准备了吃的吗?” 昨夜里知道了这丫头贼能吃,林叶就没敢少准备,唯恐饿着了她。 那锅里留下的饭菜是他一大早起来做好的,他觉得这丫头吃一天没问题,再能吃,毕竟也就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具体几岁他也忘记问了,还能吃多少。 昨天夜里吃的多,大概是因为太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所以才会显得吓人。 林叶一边问她一边往厨房走,掀开锅盖看了看,空的,馒头和菜本在篦子上边,篦子干干净净跟洗过了似的。 别说食物,连篦子下边的水都没了,看锅干干净净,料来是这个丫头还勤快,把灶锅刷过了。 林叶伸手把围裙拿过来的时候,见那小丫头抱着狗儿已经坐在厨房门槛儿上了,朝着他嘿嘿傻笑。 “你还把锅洗了?” 林叶道:“值得夸......” 话没说完,小子奈摇头:“水,喝了,全喝了。” 林叶沉默片刻,走到小子奈面前蹲下来,一只手放在她脑袋上说道:“喝水屋子里有烧好的,下次不要喝铁锅里热饭菜的水,不干净。” 小子奈眼睛亮晶晶的,嘿嘿笑着回答:“可是,那锅里热着饭菜的水,有馒头的味道。” 林叶怔住。 他在小子奈的脑袋上揉了揉:“等我一会儿,我给你做饭吃。” 他转身去灶台那边,身后传来小子奈的声音。 “哥哥,你慢慢做,别烫着,我忍得住,我可会忍着了。” 林叶心里一颤。 他回头挤出一抹笑意:“放心,哥哥做的又快又好,还不会烫伤自己。” 小子奈举起大拇指:“哥哥棒!” 正说着话,老陈拉着木车回来,已是夜深,他的汤面摊子也没什么生意了。 小子奈回头看向老陈,又没心没肺的嘿嘿笑起来:“爷爷。” 老陈被叫的一愣,看向厨房里的林叶:“她管你叫哥哥,管我叫爷爷,你管我叫陈叔?” 林叶:“各论各的吧。” 老陈点了点头:“也行,反正我显老。” 他把推车放好,朝着小子奈伸手:“过来抱抱,这一声爷爷不能白叫。” 小子奈摇头:“只能哥哥抱。” 老陈噗嗤一声笑了:“你俩倒真像是亲兄妹,也说不上哪里像,可就觉得很一样。” 林叶没理会老陈碎嘴,回头问他:“你吃不吃?” 老陈:“吃。” 林叶:“你一个卖饭的,整天不吃饭就回来?难道还能忙到顾不上给自己煮碗面的?” 老陈:“不好吃。” 林叶:“......” 他一边做饭一边说道:“那我交给你的房租,你倒是应该退一些给我,毕竟菜钱每日也不少。” 老陈毫不犹豫:“行,都退给你也行。” 林叶再回头:“为什么?” 老陈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小子奈,再看看那只灰白色傻乎乎的狗儿,笑着说道:“没啥,家里就该这样。” 做好了饭菜,林叶一样一样的端到客厅里去,小子奈就抱着狗儿一趟一趟的跟着他走来回。 林叶在前边走,小丫头就在后边伸着脖子闻那飘着的饭菜香。 三人坐好,小子奈伸手就要去抓馒头,林叶用筷子在她手背上敲了一下。 小子奈疼的一皱眉,表情让人心疼。 林叶认真的说道:“以后要记住规矩,家里有长辈在,长辈先动筷,晚辈才能动,另外,不洗手不能抓馒头......” “洗!” 他话音没落,小子奈已经冲出去,到外边水缸处,踮着脚舀水到木盆里,然后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洗手。 洗完后跑回来,把一双小手伸到林叶鼻子前边:“干净。” 林叶指了指那小板凳,小子奈就乖巧坐好,还把小手背到了身后。 老陈看着孩子那样就心软,连忙道:“吃吧吃吧,肯定饿坏了,别听你哥的,咱家没那么多规矩,饿了就吃。” 小子奈:“嗷~” 小奶狗:“嗷~” 老陈:“嘿嘿!” 林叶:“唉......” 要是婆婆在的话,一定会很严肃认真的教导小子奈,让她学会饭前洗手,学会尊老,也要学会礼让。 可老陈不是婆婆。 林叶想了想,他自己也不是,婆婆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婆婆。 想着这些,脑海里就出现了婆婆那张温柔的慈祥的脸,林叶心里那被他刻意隐藏起来的难过,就悄悄的渗透出来。 像是水在浮萍下,你看满目的都是一叶紧挨着一叶的翠绿,一颗小石子丢进去,那一叶一叶便压不住碧波。 他,也才十四啊。 林叶吃过饭,习惯性的收拾好了东西,不准老陈帮忙,或许是因为老陈两鬓的白在灯火下更明显了些,又或许是老陈的腰在起身的时候会有些迟缓,再或许,林叶只是觉得这就该是小辈做的事。 小子奈帮着林叶端碗筷的时候,林叶倒是没阻止,只是用他不太擅长的笑容来做奖励。 她在练习着如何做事,他在练习着如何笑。 林叶蹲在水池便洗碗,小子奈就在一旁用抹布把碗筷上的水擦干净。 “一会儿去做什么?” 林叶一边洗碗一边问。 小子奈把两只手放在脸边,脸枕着手,鼓起小嘴回答:“呼呼。” 林叶摇头:“不是呼呼,是先去洗漱,然后才能去呼呼。” 小子奈嘟着嘴:“昨天才洗过。” 林叶:“天天都要洗!” 半个时辰后,洗漱过的小子奈钻进被窝里,把明显还不想睡的狗儿揪着尾巴拽进怀里。 林叶朝着她比划了一下大拇指,然后走到客厅门口,在台阶上坐下来,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老陈点了烟斗,在林叶身边坐下来。 “陈叔。” “嗯?” “如果有一天我......远行,你能帮我照看着小丫头吗?我可以把身上的银子都留给你,算她的饭钱,当然......大概是不够的,你就让她帮你洗碗,我明日也教她扫地收拾院子,能多帮你一些就帮一些。” 老陈的烟斗停在半空,火星逐渐暗淡。 良久,他点了点头:“行。” 又良久,林叶又是很不擅长的挤出些笑容:“多谢你不问为什么。” 老陈把烟斗里的灰烬磕了磕,起身准备回去睡了。 “你啊,是个连撞树输了都不服的人,总是会要远行的,我还用问啥?” 他背着手朝着偏房走过去,其实他也没那么老,可不知为何今夜这步伐......颤巍巍。 ...... ...... 【兄弟萌,这是昨天的加更,新书着实是写得慢没存稿,什么时候存出来五六章,到时候直接一天发出来,不管你们信不信,我是不信的,呸,我是深信的。】 【加入书架,就是收藏】 【书评区点关注,不迷路。】 第十七章 金銮高瓦人间烟火 又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林叶知道此时再去医馆着实是有些晚了,可他又不舍得就这样浪费了时间。 他已经十四了,起步比别人晚了很多很多,所以更不敢虚度。 昨夜里他想到了东西似乎不少,却如团絮杂乱无章,今天在武馆又恰好察觉暗穴出现,有太多疑惑想去找辛先生求教。 林叶又觉得此时去医馆打扰,确实显得太没有礼貌,左右为难,便翻来覆去睡不着。 终究躺不住了,索性起身,打算到院子里活动活动,累了大概也就能睡下。 他穿好了衣服,轻手轻脚走过外屋,看了一眼小子奈睡的正香,四仰八叉的躺着,被子也踹到一边去了。 帮她把被子盖好,林叶到了院子里后深吸一口清凉空气,心胸中瞬间就舒服了不少。 他迈步向前准备到院子里再打两趟新学的操拳,可才走出去,便觉得有些怪异。 雪犬小寒就蹲在台阶上,这平时活蹦乱跳的狗儿,似乎如临大敌,盯着院墙一处。 林叶下意识的摸了摸腰畔,那把小石刀没带着,刚要回身去取,便见有一道黑影从院墙外飘了进来。 狗儿叫了一声,虽小,却极勇,窜起来朝着那黑影就要扑。 林叶弯腰一把将狗儿抱住扔回屋子里,顺势把屋门也关好。 他迈步走到院子里站住的时候,从院墙外边又有几个黑影跳进来。 除了第一个进来的那人悄无声息之外,其他几个落地虽轻,可依然有声迹可循。 “图财?” 林叶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先进来的那个黑衣人似乎懒得理会,指了指林叶,后边几个黑衣人随即快步向前。 夜色下,寒芒闪现,一把长刀从上往下劈落,凶狠之极。 这一刀之力,能将林叶斜着劈成两半。 这是林叶第一次与持兵器的人交手,而且还不是比试,是生死之战。 他才到武馆没几日,白天的时候才练了边军操拳,除此之外便是他在婆婆身边的时候自己瞎琢磨的功夫。 可就是在这一刀落下的瞬间,林叶的脑海里便至少有了三步应对之法。 第一步,按照操拳闪避的身法,侧身让过长刀,第二步是操拳中的斜冲炮。 侧身让刀的同时,右拳从下往上一拳冲击那黑衣人的下巴。 这两步林叶脑海里有了想法,身体已经做出动作,避开刀后一拳冲在那黑衣人下巴上。 至于第三步,是林叶想到了对方会避开,他下蹲躲开黑衣人横扫的刀后抱腿去摔。 可这第二步已经够了,黑衣人被一拳打中,别看林叶年纪不大,这右拳上的力度不轻。 一拳将黑衣人打的双脚离开地面后,林叶脑海里已经自然而然的又有了下一步如何做的想法。 于是右臂回来再曲肘向前,一肘顶在黑衣人心口位置,把人撞的往后摔落。 “嗯?” 为首的那个黑衣人似乎是眉头皱了皱。 其他几个黑衣人似乎是怕极了他,这一声嗯,就让那几个人更加凶悍起来。 几个人围上来乱刀剁下,林叶此时也已看出来,这些家伙可不是图财,就是杀他来的。 他才到云州没多久,除了高恭等人之外,他也没和其他人结仇有怨,谁会来杀他? 若高恭那些人有这般胆子,背后也有这般狠人,何至于等到今日才动手? 几个人落刀都极快,林叶在被围攻之下不断闪避,哪里还有还手的机会,狼狈不堪下,还没有被劈中已经极不容易。 此时屋门吱呀响了一声,小子奈一只手抱着狗儿,一只手拉开了屋门。 她看到了院子里人影闪烁,也看到了那些刀光,还看到了她的哥哥正在刀光中左右闪躲。 就在她要呼喊着往前冲的瞬间,一阵风吹过,这风很柔,吹的小子奈向后退却没有伤她分毫,这风又很有劲,竟是将小子奈吹的双脚离地飘落到床上。 这风还很邪门,能发能收,收回的时候,还把屋门带上了。 “你看仔细,我可能教不了你多久。” 声音在林叶耳边出现,而说话的人已经到了林叶身前。 略显发白的月色之下,那一身月麻色长衫的男子,脸上绷着一张白纱,看不见面目,人动作犹如踩云而行,飘然若仙。 “明穴是死的,固定不变。” 长衫男子一指点在一个黑衣人胳膊上,林叶本以为这一下那黑衣人的胳膊就会断掉,或是洞穿血肉,可那一指却浑然无力一样,点在那,没有任何事发生。 然而就是半息之后,那黑衣人心口位置忽然爆开了,噗的一声,血液往外喷涌,心口出现了个洞。 “可所有明穴皆在经脉之上,所以便可看做穴-穴相连,只是远近不同,有大路坦途也有小径崎岖。” 长衫男子下一指点在另外一个黑衣人额头,那人吓得惊呼一声,可脑袋上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噗! 黑衣人的脖颈一侧喷出血气,皮开肉绽中,血如箭一样激射而出。 “你还是不够熟知人体诸多穴位,知其位,不知其距。” “知位知距,也只是肤浅认识,还要知己之力,随心所欲,力在经脉走,距由指力定,点不中要害,那就力至要害。”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又已经连续点死了两个黑衣人,都是随意点在敌人身上,并非要害之穴。 可是力发之处,皆为要害。 下一息,这长衫男子已经面向那仅剩下的黑衣人,也是最早飘进来的黑衣人。 这个黑衣人没有动,似乎是在衡量自己和这个长衫男子交手后的胜负概率。 片刻后,黑衣人对长衫男子说道:“我想到你是谁了,所以知你不该出现在这,更不该出手。” 长衫男子语气平静的说道:“我该不该去何处,你不够资格管,但你以后若再打这少年主意,我灭你满门,你刚才的话里似是猜出我身份,便更该知道,我这人做事,天下间也没几人管得。” 黑衣人沉默许久,竟是俯身:“我没有来过,也没有见过你。” 长衫男子指了指那几句尸体:“带走,莫染了这地方。” 黑衣人迈步过去,将几具尸体陆续扔出院外,他回头看向长衫男子一眼后,纵身一跃飘了出去。 长衫男子将白纱从脸上摘下,转身看林叶,片刻后轻轻叹了口气:“他其实说的没错,我不该来。” 林叶道:“会很危险?” 长衫男子当然是医馆的那位辛先生,林叶猜测他很强,却没有想到强的如此离谱。 刚才辛先生动作轻柔舒缓,杀人却那般干脆利索,这中反差若非亲眼所见,便难以感受。 最主要的是,力在敌人身体中游走这种事,难道不是匪夷所思吗? 辛先生听林叶问他是不是会很危险,他笑了笑后说道:“我话已经说的很明,他不管是什么身份,大抵也不敢惹我,所以你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林叶摇头,语气中满是担忧的说道:“我是说先生你,是不是会很危险?” 辛先生看着林叶的眼睛说道:“你这个年纪,不该如此聪明的。” 林叶道:“先生刚才若是杀了那个人,会不会就不危险了?” 辛先生轻笑着说道:“哪有那么容易,你当他三十年苦修是白来的,况且这个人若死了,会有些许麻烦。” 他问林叶:“你知道他是谁?” 林叶道:“我可以当做不知道。” 辛先生点头:“那样最好。” 他走到一侧坐下来:“去泡壶茶?” 林叶:“我这里......茶不好。” 辛先生道:“再说这些话,我就当你是小气,舍不得给我泡茶。” 林叶先回屋,蹲在小子奈身前轻声说道:“哥哥的朋友来访,你只管睡你的,我们在院子里聊天。” 小子奈抓着林叶衣袖:“可你刚才在打架。” 林叶在她脑袋上揉了揉:“那是闹着玩。” 小子奈不明所以,可她知道自己要听话,唯有听话哥哥才会一直喜欢自己。 所以就乖乖的回去睡了,睡不着也假装睡着,只是紧紧抱着那狗儿。 不多时,水烧开,茶泡好。 辛先生端起茶杯闻了闻,满足的笑起来。 “你知道什么是好茶吗?” 林叶回答:“不知,可应该是越贵越好。” 辛先生摇头:“二三十钱一斤的茶碎,才满是市井烟火气,千金难求的名种,喝的是金銮高瓦云雾气,不在人间。” 他看向林叶:“刚才那人其实说的没错,我不该露面,更不该借着出手指点你武艺。” 林叶低下头:“对不起。” “为何要道歉?” 辛先生笑道:“我自己选的事,你却来道歉,何来的道理......” 他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还是那般满足的样子。 “算算看,以那些人的反应,我大概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教你,你要珍惜。” 他抬起头看向天穹,还是那般的月明星稀,好一个晴空万里。 他慢慢低下头看林叶:“你年纪轻轻,底子太差,肩膀又窄,却还想扛起来那么重的东西......是不是傻?” 林叶反问:“先生大概是不能露面的,露面就会有大问题,虽然不知先生身份,也不知其中缘故,可先生明知如此却不肯离开云州,难道不也是要扛的?” 辛先生点头:“是,可连我都未必扛得住,至今也查不出什么,你想查出来,大概会比我难万倍。” 林叶道:“先生查不出,是因为先生有太多桎梏,不能出手不能露面。” 辛先生沉默。 片刻后,林叶端起茶杯:“先生大概就是......金銮高瓦云雾中的人吧,我不一样啊,我是人间烟火气,先生扛不住是先生自飘摇,我觉得我行,我脚跟重,走得稳。” 辛先生哈哈大笑,起身:“明夜里继续来。” ...... ...... 【每个人都试图突破自己,我是,新书亦然。】 第十八章 他的运气来了 辛先生临走之前还说了一句话,他说他喜欢林叶的原因之一就是,林叶不打听别人的秘密。 林叶想了想,没觉得这句话是夸赞,因为他觉得不打听别人的秘密,这难道不是最基本的礼貌? 又是一个清晨,又是一场忙碌,给小子奈和狗儿分别准备好了饭菜,林叶这才出门。 到武馆的时候开门的是二师兄谭炳晨,林叶行礼之后一进来,就发现莫梧桐坐在台阶上发呆。 每天都是他开门,见到二师兄开门的时候林叶还以为莫梧桐今日起晚了。 “一会儿吃过早饭,师父要单独教你。” 二师兄笑着说道:“小师弟,你的运气真好。” 林叶礼貌的客气了一句,再看向莫梧桐,却见那个小胖子已经耷拉着脑袋往后院走。 “莫师弟。” 谭炳晨拦住莫梧桐:“师娘说后院先不要去了,今日都在前院练功,况且你还没有吃饭。” 莫梧桐摇头:“二师兄,今日没有胃口,早饭不想吃了。” 谭炳晨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他过两日便回来了,不必担心。” 原来昨夜里严洗牛把陈微微送到医馆去,辛先生看过后便察觉到了不寻常。 惊吓过度是一方面,陈微微昏迷不醒,和他体内有些邪气关系更大。 辛先生为陈微微以针灸刺穴之法祛除邪气,又给他配了些药,告诉严洗牛要让陈微微好生休息,最好五日之内不要下床走动,按时服药。 辛先生又装作不经意的问了问,这孩子怎么会身染邪气。 严洗牛他们平日里都得辛先生照顾,不好撒谎,便说了后院可能有邪祟的事,只是叮嘱辛先生不要外传。 这种事一旦在街坊四邻中传开,那武馆今后也就别想混了。 辛先生又装作好奇仔细问了经过,严洗牛也没多想,把事情经过说了,还说起自己着急回去,还有弟子在后院,他不放心。 辛先生又多问了一句,还有哪个弟子去了后院,严洗牛说新入门的弟子林叶也在。 严洗牛急匆匆出门的时候,回头看时,见自己妻子交代林叶守住后院。 辛先生这才不放心,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打算悄悄去见见林叶,看看他是否也受了惊吓。 可昨夜里严洗牛带着陈微微回来之后不久,云州城总捕雷风雷去而复返,说回去后仔细看了看那朝心宗邪祟弟子的人头,觉得事情不大对劲,担心受伤的弟子有问题,执意把人带走了。 雷红柳夜里跟了过去,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严洗牛应该也是一夜没睡。 熬到天亮,严洗牛就急匆匆出门去了,林叶来之前他已经赶往云州府衙。 林叶听完了之后,心中隐隐觉得这事更为离奇了。 严洗牛出门之前告诉谭炳晨,让林叶等他回来,要亲自指点武艺。 林叶本以为会等上好一会儿,可没想到,不到半个时辰严洗牛和雷红柳就一同回来了。 “小叶子,你过来。” 雷红柳一见到林叶,心中那歉疚之意就又涌了上来,她当时确实没有多想什么,随口说让小叶子守住后院。 可她后来也仔细想过,这近乎于本能的反应,不就是心中有远近的体现吗。 只是因为林叶才来没多久,她当时就抱了薛铜锤,带着其他弟子回前院。 安顿好之后急着去找她哥哥帮忙,临出门的时候才想到不妥当,又让宁株去把林叶喊回来,只在后院门口看着即可。 “师娘昨夜里......” 雷红柳弯腰看着林叶,眼神里满是愧疚。 话没说完,林叶道:“师娘一夜操劳,应该先去休息。” 雷红柳:“我不累,我只是想和你说......” “师娘。” 林叶打断了雷红柳的话:“若非觉得我行,若非师娘信任,师娘也不会让我守着后院。” 雷红柳怔住。 林叶道:“师娘还是去休息吧,师父也去休息吧,我先随二师兄练功。” 说完抱拳行礼,然后转身离开。 严洗牛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抬手在雷红柳肩膀上揉了一下。 “不用多想,还是小孩子。” 雷红柳轻声说道:“他才十四岁,已经学会了,不......大抵是习惯了帮大人找台阶下。” 严洗牛因为这句话又是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你去歇着吧,我去和他聊几句。” 严洗牛说完后朝着林叶走过去。 前院本来就不算多大,二十几个弟子都在,便显得有几分拥挤。 严洗牛走到正在扎马步的林叶身边,他拉了个板凳过来,在林叶不远处坐下。 “陈微微看似性子冷,心肠硬,可实则心中有几分懦弱,还执拗,钻牛角尖,他和他爹的事你大概已经知道了。” 严洗牛坐在那,像是自言自语的说话。 “后来他姑姑病重,临走之前把他托付给你师娘,所以你师娘便对他......” 林叶看向严洗牛:“陈师兄怎么没回来?” 严洗牛顿了顿,回答道:“或许是他的运气来了吧,这苦命孩子以前运气一直都不好。” “昨夜里总捕大人把他带回去,是担心他体内有邪祟的东西,连夜去请了天水崖的神官过来。” 林叶听到这信里微微一动。 朝心宗当年确实把事情做的很大,那两三年的厮杀也确实足够惨烈。 可若昨夜里那两点红芒真的只是个小角色,总捕大人随随便便就能杀了的东西,为何还要劳动上阳宫的神官? 因为当年朝心宗的事,云州城上阳宫分座的司首级别比其他地方的司首都要高一些,实力自然也高一些。 别的地方司首都是单珠花翎,天水崖的司首是双珠花翎。 听起来似乎区别不大,一和二的区别而已,可连老百姓都知道,能得神宫赐双珠的门人,绝非寻常。 珠是碧落丹,只在上阳宫凌云洞天才产的一种宝石,据说这种珠子戴在身上,进水可避水,入火可退火。 花翎是朱雀掉落的羽毛,传闻那种神物,当世只有一只,就在上阳宫里,非但是上阳宫至宝,还是大玉帝国的圣物。 上阳宫各地分座的司首,才有资格在赴任之前,领一支雀翎,佩戴在绯红锦袍的领子上。 得一颗碧落丹,是神宫对各地司首的认可,与花翎一样是身份象征。 可若没有绝对的大功劳,没有远超同级神官的能力,绝对不可能得到第二颗碧落丹。 林叶对这些事都有所了解,毕竟在来云州之前,他便做了不少功课。 心中疑惑的时候,听严洗牛继续说了下去。 “你师娘在府衙里守了一夜,天水崖来了一位司礼神官,仔细看过后说......陈微微身体没有什么问题,未染邪气。” 林叶听到这,就觉得肯定还会有事发生。 严洗牛继续说道:“那可司礼神官又说,陈微微竟是难得一见的好苗子,如此良种,不能留在咱们这稀松平常的武馆里白白糟蹋了,他要带回天水崖。” 林叶:“师娘没阻拦?” 严洗牛看向林叶:“那是上阳神宫。” 林叶默然。 是啊,别说是师娘,就算是师娘的亲哥哥雷风雷,正五品的官员,权力那么大的总捕,能在云州城黑白两道中说一不二,可在上阳宫的人面前,也只能是唯唯诺诺。 严洗牛叹了口气后说道:“对陈微微来说,这真的应算是逆天运气了吧,他天赋确实挺好,我教他,教不出什么,或许几年之后再见到他,已是天水崖的神官。” 林叶听的出来严洗牛话里复杂的语气,可不都是对陈微微这际遇的欣慰。 “对了。” 严洗牛看向林叶,努力挤出些笑容。 “你师娘说,让我今日带你去见见我那两个朋友,那日我错怪了你,下手那么重,若非是他们两个与我说了你做的好事,我还自以为是呢。” 他大概也已知道林叶是什么性子,所以说到这又立刻补充了一句。 “我知道你不喜见陌生人,若你不想去也就罢了,回头再说。” “我去。” 林叶回了一句。 严洗牛倒真是有些意外,林叶的性格不讨喜,说实话,在他看来,大概和陈微微一样不讨喜。 虽然雷红柳一直都说林叶可爱,严洗牛就不喜欢这种冷冷淡淡死气沉沉的性子。 林叶要说不想去,他也就顺坡下了,和雷红柳说一声是林叶不去的,可不是他不想带。 “那......” 严洗牛道:“今天夜里去。” 林叶摇头:“夜里不行。” 严洗牛:“夜里......怎么了?” 林叶道:“我妹妹不准。” “你什么时候有了妹妹?” “一直有。” “你以前没说过。” “师父以前没问过。” 严洗牛想了想后说道:“小姑娘好哄,你回去给她带着些好吃的,哄几句就行。” 林叶又摇头:“不行。” 严洗牛:“你再说不行,就是难为师父我了,一个小丫头,你还至于怕她?” 林叶:“小丫头也是女人,女人好哄吗?” 严洗牛:“这话说的,女人还用哄?什么时候不是我一句话就管用,只有女人哄我,不曾有我哄过女人,女人就得管着,不管大小,不能太给她们好脸色,时不时要训一训......” 林叶听到这忽然说了声对不起。 严洗牛问:“对不起什么?” 林叶起身向后退了几步,然后抬起双手捂住了自己耳朵,恰好薛铜锤跑过来,林叶就只好分了一只手捂住了薛铜锤的眼睛。 下一息。 啊! 他们啊,眼睁睁的见着雷红柳一个背摔把严洗牛扔了出去,足足有一丈那么远。 薛铜锤把林叶的手掌掰开一些缝隙,就那么看着,然后还啧啧了几声。 “丝娘这次摔的没有上次远。” 林叶:“嘘!” 薛铜锤喊:“丝娘,你是没次饭吗?” 雷红柳回头一瞪眼,薛铜锤立刻抬手把林叶的手指又给并拢了,挡住了眼睛。 严洗牛趴在那:“对对对,先吃饭,先吃饭吧,吃了饭才有力气......哇呀!” 这一声惨呼后,大家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师父,飞出去应该有一丈半了。 严洗牛趴在那挣扎着:“你先吃饭......” “嗯?!” 雷红柳大步向前。 薛铜锤扒开手指看了看,然后又拉回手指挡住自己:“捂紧些。” ...... ...... 【加入书架哈,诸位俊男靓女。】 第十九章 三阳开泰 无惧营。 一个在林叶脑海里翻来覆去出现过无数次的名字,这个名字代表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千二百三十六个冤魂。 不,是一千二百三十四。 因为林叶现在知道,最起码有两个人还活着,一个瘸子,一个瞎子。 瘸子开了一家铁匠铺子,有一条腿没了一多半,裤管空荡荡。 瞎子开了一家酒肆,也不知道他目不能视又是如何酿酒的。 严洗牛一边走一边说,人啊,这一辈子就得有过命交情的朋友,不需要多,有就行。 林叶对过命交情这四个字有些敏感,他想着,或许严洗牛当年战场上没死,与这两个人便有些关系。 严洗牛却接着说道:“这俩老货,别看一个瘸了一个瞎,跟他们喝酒不过命还真喝不过,你师父我又是天生好胜之人,喝酒这种事,那自然是比别人少一口都不行。” 林叶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拎着的熟食,想着早知今日会见那两个人,就应该和辛先生去求一些药。 辛先生那般医术,应该会有些让人吃了就说实话的药吧。 他也不觉得心中生出这样想法有什么不光彩,整个无惧营是怎么死的? 一千多冤魂也许还在边疆外的群山里飘荡着呢,为他们找出真凶,什么手段都行,不无耻,也不丢人。 这十四岁的少年心里早就立了誓,能报仇,他什么都干。 到了酒肆门口,离着还远,严洗牛就喊了一声。 “瞎老狗,我今日又来找场子了。” 那瞎子就坐在酒肆门里边,其实离着还远,便已听出严洗牛的脚步声。 他没言语,是因为他听出来还有另外一人的脚步,有些陌生。 “喊大爷。” 严洗牛指了指那瞎子。 林叶俯身:“大爷。” 瞎子听到后还是没理会,那张脸像是假的一样,是一件雕刻失败了的石像。 一道刀口横贯他的脸,这一刀切瞎了他的双目,两个眼眶都被开了口,让那黑洞洞的眼窝显得更为恐怖。 严洗牛似乎是习惯了瞎子这种反应,进屋踅摸了一圈,抓了把花生米,一颗一颗往嘴里丢。 “小叶子,你在这陪你大爷聊聊天,我去喊瘸老狗过来喝酒。” 说着话,严洗牛就溜达出去了。 林叶应了一声后,视线在屋子里扫了一遍,心里微微有些惊讶。 这屋子里干干净净,连角落处都不见灰尘,所有的东西都摆放整齐,林叶猜着,每一样东西都有固定位置,方便瞎子去取。 “后生。” 就在林叶打量屋子的时候,瞎子忽然叫了他一声,这声音啊,像是破了的风箱一样,沙哑中还有几分尖锐。 “晚辈在。” “新到那死猪门下的?” “是,才入门没几日。” 瞎子点了点头:“没猜错,你就是那个整治了这街上泼皮的年轻人,你师父说,被他狠狠打了一顿的那个冤种?” 林叶觉得,冤种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倒也不显得讨厌,反而莫名其妙有几分亲切。 所以他觉得奇怪,从小时候起,只要他见到了,第一感觉会有些厌恶的人,就没一个好人。 这瞎子能是好人? 瞎了,黝黑,丑陋,说话的声音都难听,可为何就没有心生厌恶? “你可要小心些了。” 瞎子看不到林叶的脸,自顾自说着。 “高恭那几个泼皮只是小角色中的小角色,他们被你打了,他们拜的大哥不会管,打死他们也不会管。” 瞎子抬起头,像是看了林叶一眼,那双黑洞洞的眼睛就似乎直勾勾的盯着林叶的眼睛。 “可你让他们赚到钱了,你让小角色中的小角色赚到钱了。” 瞎子那双眼睛看不见,可他却有另外能洞穿人心的地方,比眼睛看的还准。 林叶点头:“多谢前辈指点,我会小心些。” 瞎子冷笑:“你小心?你这样的孩子还不知人心险恶,你能小心什么?” 林叶没再回答什么。 瞎子继续讥讽道:“你还觉得自己是做了好事吧,还曾沾沾自喜吧?高恭那几个废物被你收拾了,你还觉得自己是行侠仗义了?” 林叶还是不说话。 瞎子道:“你可是为这条街上的乡亲们招了祸,却一点都没有醒悟。” 林叶此时醒悟了,所以他无话可说。 为这条街上的百姓们清理垃圾,高恭他们赚的是一点小钱,一点辛苦钱。 可那些真正在黑道里的人,连这点小钱也不会放过,他们还会把小钱变成大钱。 以前没有人想到过这个办法,街上乱着就乱着,无所谓,谁会在乎呢。 现在高恭他们怕了林叶,每户每天只收一个铜钱,高恭背后的人很快就会闻讯而来,他们会只收一个铜钱? 这甚至还会让那些真正的凶徒找到更多欺压百姓,欺压商户的门路。 今日收你清理垃圾的钱,明日来收你水费,后天来收你过路费,大后天指不定又想出什么法子来。 他们不会逼死人,但会压迫的你抬不起头,连一点余钱都剩不下。 这云州城里是有衙门,衙门之上还有城主府,城主府之上还有北野王。 可他们会在乎吗? 他们就算知道了,也只是一层一层的派下去,最终只是几个巡捕找那些凶徒说两句,让他们略微收敛些。 这些巡捕,哪个兜里装的银子,不是黑道的人孝敬的。 林叶已经想到了这些,所以脸色逐渐的凝重起来。 “好在你有个师门。” 瞎子依然自顾自说着。 “你那肥猪废物师父不算什么,可他婆娘没几人敢惹。” 林叶看向瞎子,他发现这个瞎子那双黑洞洞的眼窝,比有眼球还能讥讽人。 “年纪轻轻觉得自己了不起,教训几个泼皮无赖,好风光啊,可也不想想即便你那肥猪师父不算什么,没有他,你这几日哪里来的风平浪静?他打了你,打的凶,在我看来是你活该。” “你是不是还想着,高恭那几个小角色连报复你都不敢?甚至连偷袭下黑手都不敢。” 瞎子的话啊,越来越扎人心。 “我是个瞎子,可我耳朵不聋,我知道很多事嘞,有个少年郎在巷子里约见几个泼皮,他还以为自己聪明,自己镇得住那些人,吓得泼皮钻进柴堆里藏着,带了麻袋木棒都不敢朝他下手。” “他又哪里知道,在他见那几个泼皮之前,有个死肥猪把那几个人打了一顿,告诉那几人,自以为是的那少年是他弟子,你们想下黑手,先问问自己惹不惹得起。” “死肥猪还说,你们惹得起我,惹得起总捕大人的妹妹吗?这家伙拿自己婆娘吓唬人不是一回两回了,可就是次次都管用。” 林叶:“可......师父说,是他听你们两位前辈解释,才知事情真相。” “屁!” 瞎子冷哼一声:“你是我儿子还是我孙子?我有那个心思管你?是那死肥猪跑来找我们两个蹭酒喝,一个劲儿的夸啊,说我新收了个弟子,了不起,当真了不起。” “他说啊,我这新弟子,才十四,敢和一群泼皮硬着干,我这个做师父的知道了,心里美滋滋。” “他还说啊,可是我得教训他啊,让他以后别那么冲动,狠狠打他一顿,让他明白,他不是高手呢,做事得先分析,要冷静,别上头,不说和江湖上那些真正有本事的人比,就是比他师父也差得远呢。” “他又说啊,你们这俩老狗,可别给我说漏了,过两日我再带他来,说是你们两个为他解释,我才知错怪了他,给他个台阶下,少年心中有仗义,咱们这些老菜帮子得哄着他。” 瞎子长出一口气,语气有些奇怪的说道:“灭了少年心中火,哪有他日天下明。” 林叶:“那......现在,你告诉我了。” 瞎子:“还是那句话,你又不是我儿又不是我孙,死肥猪是我朋友,他做了什么我告诉你,是我在帮我朋友说话,不是在帮你。” 林叶后撤一步,俯身:“晚辈记住了。” 瞎子道:“你以为这条街上的人真的都不敢惹高恭那几人?呵呵......” 他说到这忽然闭嘴,又恢复了那冷冷淡淡的样子,像个雕坏了的石像。 林叶下意识回头看,见师父搀着那瘸子走过来了,离着还有很远呢。 瘸子到了门口,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林叶。 “呦呵,这就是那个少侠了吧?” 林叶脸上一红。 他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个笨人,此时此刻终于明白过来,他不笨,但他还没成熟。 他以为自己心思还算细,可在这些老江湖眼中,幼稚的如笑话一样。 而且......瞎子也好瘸子也罢,他们算江湖中人吗?自然不算,实则连他师父严洗牛都不算正经的江湖中人。 即便如此,他们如果想动心眼的话,可以把林叶玩死,甚至死都不知怎么死。 第一次因为羞愧和自嘲而脸红的林叶,知耻,所以铭记。 瞎子用一翻冷嘲热讽教会了他一件事,别把人当傻子,也许人家把你当傻子看着玩呢。 十四岁的孩子,就算是了不起,心中也没有那么多弯弯绕,说心机,江湖上一走卒,也比他高明的多。 所以林叶刚才还在想着,如何算计一下这瞎子和瘸子,套出些当年无惧营的秘密,此时把这念头甩开了。 瘸子说了一声这就是那少侠吗? 严洗牛一巴掌拍在瘸子的后脑勺上:“别他妈的说风凉话,教坏了孩子,我把你拐棍儿撅了。” 瞎子笑:“你不如把那拐棍儿捅他腚里,他塞的下。” 严洗牛:“瞎老狗,你他妈的也别满嘴污言秽语,小叶子,这些话都别听啊,听了也别记。” 瞎子侧过头,又用那黑洞洞的眼窝看着林叶:“少侠,这些污言秽语,你师父可比我们会,你要多学学。” 林叶看向严洗牛,严洗牛尴尬一笑:“别听他们胡扯,你师父我是正人君子......” 往屋子里一看,先进去的瘸子把林叶带来的熟食打开了,揪了一条鸡腿下来要吃。 “瘸老狗!” 严洗牛急了:“你他娘的要是敢自己独吞一条鸡腿,老子把鸡腿剁三截,插-你鼻子眼,再插-你耳朵眼,给你来个三眼开泰。” 林叶:“......” 瞎子笑起来:“少侠,看到了没,你信他说的他是正人君子吗?此时有何感想?” 林叶想了想,认真回答:“师父算错了,其实是四眼。” 瞎子明显一愣。 ....... ....... 【你们看到了吗,有一个加入书架的按键,点一下就会......身体健康,万事如意,财源滚滚,心想事成,福如东海,渤海,黄海,南海以及公海大部分地区。】 第二十章 给我一个理由 云州城是如此险恶的地方,可林叶遇到的都是如此善良的人,当然高恭那几人除外。 严洗牛还不知道瞎子已经把话都和林叶说了,所以还一直都在演戏。 喝了两碗酒之后,严洗牛就看向林叶说道:“师父还得认真的跟你道个歉,错打了你是师父不对。” 林叶有些心疼他这个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师父,师父这个人其实也不错,不是吗? 除了......粗鲁,野蛮,不讲理,甚至还市侩,以及猥琐和不要脸。 他明明暗中帮了林叶,可为了照顾这少年的自尊心,还要向林叶认错。 “可是啊。” 严洗牛道:“师父错了归师父错了,你也要记住,外边的事外边的人,都没有那么简单。” “师父不是不让你行侠仗义,学武之人,身强体壮,练了一身本事,拳脚有力,该行侠还是要行侠,该仗义还是要仗义。” 严洗牛认真道:“但做事之前要深思熟虑,师父讲不出什么大道理,师父曾经听过一句话,现在转赠给你。” “英雄和莽夫,只在一念之差。” 他说出这句话后,一脸的你看,师父讲大道理的样子是不是也很牛皮? 瘸子却哼了一声:“又他妈的剽。” 严洗牛:“学来的东西再教给下一代,怎么能叫做剽呢?这就是圣人说的传承。” 瘸子看向林叶道:“这位少侠,你师父刚才的话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而是听人说的。” 瞎子抬起手指了指自己:“听我说的。” 严洗牛:“你他妈的还不是听刘校尉说的。” 瞎子表情一变,瘸子的眼神一凛。 严洗牛却因为喝了酒而没有反应过来,还要再说什么,瘸子把半截鸡腿戳他嘴里了。 瘸子哼了一声:“先塞你的。” 林叶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可刘校尉这三个字,却像是针一样刺痛了他的内心。 婆婆有四个儿子,老大刘值礼,正四品将军,无惧营主将,一千二百多顶天立地的汉子视他为父兄,也视他为偶像,刘将军手指所向,无惧营劈风破浪。 二儿子刘存义,无惧营校尉,无惧营分为四个标,一标三百余人,四名校尉只有他一人姓刘,所以严洗牛说的刘校尉,只能是他。 三子刘当廉不会武功,却学了一身医术,被人称为夺命郎中,是和阎王夺命的人,在无惧营中备受尊敬。 四子刘恨耻,战没的时候才过二十岁,为同袍断后力竭而死,四兄弟中他最聪明,也最有天赋,若他还活着,现在应也已是将军了吧。 婆婆的四个儿子,在那一战中全都死了。 瘸子笑着绕开话题:“死肥猪,你这宝贝徒弟人不错,你以后多教些正经本事,少带着他见我们这样的人,学不好。” 严洗牛一脸得意:“我这些弟子,哪个又是孬种了?忘了告诉你们,陈微微被天水崖的神官看中了,带回去亲自指点,以后老子我再见了他,也得规规矩矩弯腰行礼,叫一声神官大人。” 瞎子侧头,用他那黑洞洞的眼窝看着严洗牛。 他问:“死肥猪,这事你没仔细问问?” 严洗牛道:“有什么能问的,天水崖的人会跟我解释?人家看中了,也就直接带走了,哪里会在意我们这样的人想什么。” 瞎子摇头道:“天水崖的人,不会随随便便收徒。” 严洗牛:“你当老子不知道?可人家看中了......总捕大人都插不上话。” 林叶听瞎子的语气,似乎对天水崖上阳宫的人格外不喜欢。 百年前,上阳神宫得臻天圣喻,指定谢上思为天选之人,结束了诸侯争霸,谢上思随即创建大玉帝国。 百年来,几代大玉皇帝登基大典,皆由上阳神宫主持,赐圣水,传宝玺,黑袍加礼,方为正统。 上阳神宫弟子,历来以行侠为己任,江湖中不平事,神宫出面,便无不平。 有人说这世上原本是个大混沌,黑暗无边,是一束光照亮了天地,撕裂了黑暗,上阳神宫就是这束光。 所以瞎子语气中的不喜,似乎有些没道理,不少人会暗中骂朝廷,却无人骂神宫。 大玉帝国数以亿计的百姓,谁家的孩子若是被神宫收留,那就是无上荣耀。 林叶刚才还想着,晚上回去后,把这事告诉老陈,老陈知道了必会开心的不得了。 “罢了。” 瞎子摇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他端起酒杯:“喝酒吧。” 林叶坐在旁边为他们三个倒酒,这三个家伙都是酒疯子,喝起酒来比喝水还快。 那五斤一坛的酒他们一人一坛,没多久便喝完了,严洗牛此时已经脸红脖子粗,坐在那都摇摇晃晃,而那两个看起来似乎没多大变化。 “你师父喝多了,带他回去吧。” 瘸子看向林叶摆了摆手:“等他酒醒了告诉他,以后再来喝酒,别带着你们这些小辈,我们喝着不痛快。” 林叶俯身行礼,然后把严洗牛扶起来往外走。 “走?” 严洗牛说话舌头都大了,一把甩开林叶的胳膊。 “还没敬酒,我如何能走?” 严洗牛抓起桌子上的酒碗:“每次都敬,这次你们也不能甩开我,哪怕我就是个烧火做饭的臭废物。” 说完后把酒泼洒在地上:“敬同袍!” 瘸子和瞎子明显有些不对劲,似乎是不愿意当着林叶的面多说些什么,可他们两个还是各自端起酒杯,郑重的把酒泼洒在地上,就仿佛这是一个他们无法拒绝的仪式,无论如何都要完成。 “晚辈告辞。” 林叶扶着严洗牛往外走,严洗牛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的都是当年战场上的事。 林叶默默的听着,默默的走路。 何须什么能让人说实话的药啊,只是这五斤新酒,就让严洗牛绷不住话匣子。 “他们俩比我心里苦,无惧营那么多人死了,他俩因为在死战之前受了伤,被送到后边医治,反而还落了一条命......” 严洗牛一边走一边说,嗓音里都是心疼。 “一千多条响当当的汉子,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军中虎豹,就那么都死了......” “我只是个烧火做饭的臭废物,可偏偏是我捡到了他们俩,这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值得吹牛皮的事。” “可那俩老狗不让我说,不让我告诉任何人,他俩说......都死了,他俩也该死,不如就当个死人,不提过去。” 林叶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听着严洗牛的醉话。 “小叶子,你们的日子多好啊......该珍惜,以后要是打仗,你可得躲远点......” 林叶听到这句话,下意识的回头看向那两个怪人,却发现那两个人站在门口也在看着他似的。 瞎子的眼窝里是个空洞,瘸子那张脸上的表情,比瞎子的眼窝还要空洞。 林叶走远,那两个人却扶着门框依然站在那。 瘸子说:“那个小家伙,眼神不大对劲。” 瞎子回答:“我知道。” 瘸子哼了一声:“你是个瞎子,你知道个屁。” 瞎子道:“我是个瞎子,可我就是知道,他听到刘校尉那三个字的时候,是不是握紧了拳头?” 瘸子:“我没看到,可我看到他低了头,眼神里的东西不愿意外露。” 瞎子:“你没看到我听到了,他听到了他攥紧拳头时候的声音,连关节都在响。” 瘸子侧头看向瞎子问:“你说,该来的是不是还是要来?” 瞎子沉默很久后回答:“当年我们能活下来是因为心狠手辣,现在你还能吗?” 瘸子也沉默了很久,然后点了点头:“应该还能,再闻闻血腥气,心就狠的起来。” 瞎子长长吐出一口气:“希望这个孩子和当年的事无关,我还挺喜欢他的。” 瘸子道:“我不喜欢,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不喜欢,可是......也说不上讨厌。” 两个人直到林叶扶着严洗牛消失在街口,他们才回到屋子里。 瘸子看了看桌子上剩下的酒菜:“用我帮你吗?” 瞎子摇头:“你去办你的事吧,你不是说你还心狠手辣的起来吗?” 瘸子嗯了一声:“那你自己收拾。” 他抓了拐棍儿出门,走的很慢,但没有一丝摇晃,五斤新酒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瞎子坐在那沉默着,良久之后手摸索出去,在桌子上握住了酒杯。 可酒杯已经空了。 啪的一声,酒杯在他手里被捏碎,锋利的碎片刺破了他的掌心,血往下流。 瞎子抬起手放在鼻子前边深深吸了口气,那血腥味钻进去,直达脑海。 瞎子像是吸了一口烟似的,表情有些迷醉,也有些贪婪。 那新鲜血液的气味,让他一下子就回到了过去,曾经这样的血腥味每天都能闻到。 远处大街上,严洗牛被林叶搀着走,人是那么肥重,重量都压在林叶肩膀上,所以林叶走的越来越吃力。 “小叶子。” “师父。” “你为什么要来我的武馆呢?” “想习武。” “想习武做什么?” “出人头地。” 林叶回答这些话的时候喘着粗气,他就算体力远超寻常的同龄人,可严洗牛实在是太重了。 “出人头地啊......以你的资质,这城中诸多武馆,还有不少宗门,你都可去得,为何偏偏是我家里?” 说到这,严洗牛像是踉跄了一下,重量全都压在林叶一侧肩膀,林叶身子也跟着踉跄了一下。 啪的一声。 严洗牛一只手掐住了林叶的脖子。 “你为何要找老兵?” 他贴着林叶的耳朵问,那酒气喷涌出来,还带着些腥味,有点像血。 ...... ...... 【我想要。】 第二十一章 关门打 林叶的脖子被严洗牛一把掐住,一瞬间,便有一股窒息感上来。 “你为何要找老兵?” 严洗牛在林叶耳边大声问:“你不是随便来我武馆的,你就是要找老兵,我问过老陈......” 林叶的右手抬起来抓了严洗牛手腕,奋力想要拉开,却没能成功。 下一息,林叶抬起左手。 可哪知道严洗牛忽然松开手,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醉醺醺的自言自语:“我就是老兵,你找我,算是找对了。” 林叶坐起来,脖子上传来一阵阵疼痛,看着那睡过去的严洗牛,林叶眼神里闪过一阵迷茫。 一刻之后,武馆。 林叶把严洗牛安顿好,看了一眼门外,有个人影在武馆外边已经出现好几次。 “师娘,你照顾师父,我回家换一身衣服。” 林叶向雷红柳说了一声,转身往外走。 严洗牛本来要晚上去喝酒,可林叶不肯,终究还是雷红柳说了算,中午就过去喝了。 雷红柳指了指林叶脖子:“怎么回事?” 林叶道:“半路师父摔倒,是我没有扶好,倒下去的时候抓了我脖子一下,没什么大碍。” 雷红柳嗯了一声:“那你快回去把衣服换了,若觉得辛苦,就明早再来。” 林叶也没多说什么,告辞出门。 才走出去没多远,赵财从旁边胡同里钻出来,扑通一声就跪在林叶面前。 “小爷,出事了。” 林叶微微皱眉:“何事?” 赵财下意识的往四周看了看,然后带着哭腔的说道:“小爷,你跟我过去看看就知道了,高恭他们快死了。” 林叶拉了赵财一把:“走。” 不久之后,一家看起来颇为老旧破败的院落中,林叶进门后就忍不住抬起手挡了挡鼻子。 这院子若只是老旧也就罢了,太脏了,到处都是垃圾,院子里就有一股浓烈的发霉味道。 院子里有一棵老槐树,瞧着年头不短,已有人合抱那么粗。 几十年的树也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树上吊着三个人。 高恭,宋福喜,刘大发三人被扒掉了上衣,身上被打的惨不忍睹,应是被鞭子抽过,血肉模糊。 他们三个双手被绑在后边,绳索一头拴在树杈上,在那摇摇晃晃的,还不住滴血。 林叶站在那抬头看着,看似平静,眼神里已经有些未曾见过的凶狠。 屋门吱呀一声开了,几个身穿短衣襟的男人率先出来,每个人手里都拎着皮鞭。 后边有个穿长衫的人迈步出来,人还没露面,笑声先传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林公子是吧。” 这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年纪,身上穿着一件书生的长衫,可却是个光头,头顶上还有三道疤痕。 林叶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脸上的肉是一疙瘩一疙瘩的,笑起来的时候,脸上这些疙瘩肉还会颤。 “哈哈哈哈哈,林公子,久仰久仰。” 这人出来后朝着林叶抱拳,迈步往台阶下边走,见台阶下有些污水,脚伸出去停在半空。 他身边一个随从立刻就趴了下去,用自己的身体把污水压住。 光头踩着那手下的后背走过来,还没说话又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林公子,在下曲七鬼,江湖上一个无名小卒,不成器,哈哈哈哈哈,不成器。” 说到这他抬起手指了指高恭等人:“这几个王八蛋是我门下,一样的不成器,哈哈哈哈哈。” 林叶:“你找我来有什么话要说?” 曲七鬼道:“哈哈哈哈......林公子果然是爽快人,快人快语,那我直说了哈。” “这几个王八蛋得罪了林公子,我作为他们的大哥,已经教训过他们了。” 林叶:“那现在可以把人放下了吗?” “放下?” 曲七鬼看向林叶,表情先是疑惑了下,然后又是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公子真会开玩笑,我可是给你出气呢。” 此人非但长得丑,而且表情变化又快又夸张。 “公子,这些家伙狗眼看人低,不知道公子你是严家武馆的人,但没关系,以后我的人就都知道了。” 他围着林叶走路,一圈一圈的走。 “林公子,你让这几个王八蛋去收垃圾,哈哈哈哈......妙啊,你说我怎么就没想到?” 他走到林叶侧面的时候忽然脚步一停,往后一个大弯腰,后仰着看着林叶的脸。 “哈哈哈哈,林公子,这几个王八蛋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两家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你是严师傅的弟子,严师傅的婆娘是总捕大人的妹妹,可我们是府丞大人的人。” 他抬起手指向高恭:“这几个王八蛋,哈哈哈哈,就算是乌龟孙子王八蛋,也是府丞大人的乌龟孙子王八蛋。” 林叶还仔细分析了一下这句话,觉得有些问题,但他觉得就不点明了。 倒也大可不必。 “林公子想要这条街上的生意,只管和我说啊哈哈哈哈,我还能不给你?” “可是林公子你直接出手抢,这就有些坏规矩了,我今日替公子教训他们几个,希望公子也给我几分薄面,以后这街面上的事,公子少管。” 林叶问:“那如何才能让你放过他们几个?” “哈哈哈哈,公子啊,这可不是你的事,这几个王八蛋拜入我门下,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生死,公子不大方便过问吧。” 林叶:“他们前几日,好像也拜我了。” 曲七鬼先是脸色一变,颧骨附近的那横肉绷了起来,顿时凶相毕露。 可下一息。 “哈哈哈哈哈,公子你这就不只是坏了街面上的规矩了,按照江湖上的约定,他拜了我再拜你,是背叛门派,这种杂碎是要死的。” 说完一抬手指向高恭:“先给我碎一个。” 他手下几人立刻上前,要把高恭放下来,林叶横跨一步拦住。 “要不这样。” 林叶语气平缓的说道:“我和你一对一打一架,你赢了,街面上的事我不管,这几人生死我也不管,你输了,这条街归我了,他们几个也归我了。” “哈哈哈哈哈......公子你真会开玩笑。” 曲七鬼笑的前仰后合,不光是表情夸张,连动作都那么夸张。 可他越是这样笑的厉害,他手下那些人就好像越怕,已经在往后退了。 “好!” 曲七鬼猛的站直了身子,抬手指向林叶的鼻子:“哈哈哈哈,英雄出少年,真他妈的是英雄出少年,不过,咱们不能这样打,立个字据吧,公子打残了我,公子不用承担任何责任,我打残了公子......” 林叶:“也无需你管。” “痛快!” 曲七鬼一回头:“还不快去公子准备纸笔!” 手下人连忙找来纸笔,曲七鬼一把将院子里石桌上的东西扫到地上,把纸铺好。 看不出来,这家伙字写得居然不错,大意就是双方比试是为自愿,不可伤及性命,但万一伤及,是生死有命,与对方无关。 “哈哈哈哈,公子看我这几个字写得如何?无他,手熟尔,哈哈哈哈哈。” 他一伸手抓过来旁边手下:“手伸出来。” 那手下吓得脸色一白,可不敢不伸。 曲七鬼从那手下腰畔抽出来一把匕首,揪着那人手指头一削,手指肚都给削掉了,然后把血糊糊的手指往纸上一按。 纸上一滩血,哪里看得出什么指纹,再说,手指肚都给削掉了,也没指纹了。 “林公子,你也来按一下?” 林叶反问:“你为何不按?” 曲七鬼道:“这些王八蛋都是跟我的,我的小弟我照着,我们不是亲兄弟哈哈哈哈就和亲兄弟一样,他们按了就相当于是我按了。” 林叶摇头道:“看的出来你是个讲信用的,按不按也无妨,直接来吧。” “林公子啊,哈哈哈哈,你是真无赖啊。” 曲七鬼笑的又弯下了腰。 然后又猛的站直了,再次抬起手指着林叶鼻子:“可你必须按,你不按,我就让他们把你手指头砍掉了,我拿着按,江湖中人他妈的讲规矩,说写字据就要写,说按手印就要按。” 林叶后撤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 “来。” 曲七鬼手一挥:“帮林公子按手印,啊哈哈哈哈。” 一个凶徒上前左手去抓林叶的前襟,右手抡圆了,朝着林叶的脸就要呼下来。 林叶没躲闪,右手一拳勾上去,正中那凶徒下巴,把人打的双脚离地往后翻倒。 下一息,一名凶徒用木棒朝着林叶的后脑砸了下来,这一棒中了就能杀人。 林叶后撤一步,右臂手肘向后一撞,撞在那家伙胸口穴位。 那人瞬间脸都青紫了,手中木棒掉落下来,人直愣愣的栽倒在地。 “哈哈哈哈。” 曲七鬼看到林叶连放倒了两人,笑的说道:“了不起,了不起,果然了不起,怪不得这几个王八蛋敢背叛我。” 他一伸手抓住高恭的腿往下一拉,直接拉断了绳索,把高恭拖拽到地上。 下一息,曲七鬼一脚踩在高恭胸口上,这一脚力度奇大,高恭本就身负重伤,此时哪里还承受的住。 一声惨呼后,紧跟着一口血喷了出来。 “你是他们新大哥了,那你要不要来救他们?” 曲七鬼的脚踩在高恭胸口,来回碾着,高恭挣扎都挣扎不出来,没多久,那张脸就已经变得发黑。 “你只是想让我按个手印。” 林叶一把抓过来不远处的泼皮,一拳打在那人脖子上,然后往下一按,再一脚踩住那人胸膛。 砰地一声闷响后,那泼皮的胸膛肉眼可见的塌陷下去,片刻后那家伙也一口鲜血吐出来。 他看向曲七鬼:“你踩一个,我踩俩。” 说完后林叶横跨一步,又抓了一个曲七鬼的小弟在手,按着那人后颈往树上一撞。 这一下就撞了个皮开肉绽满脸血。 曲七鬼都懵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十几岁的少年,竟然也这么凶狠。 林叶按着那家伙的脖子,一下一下的撞着树,一边撞一边说话。 “可你拿他们逼我按手印,何来的道理?我在乎他们?” 林叶把手松开,那被撞的家伙软绵绵倒下去,白眼都翻了上去,林叶却没就此停下,一脚踩在那人胸口上。 说踩两个,就是两个。 林叶往四周看了看:“你还有四五个手下人,你杀你的,我杀我的,杀到最后剩下咱们俩,还是一样的打。” 曲七鬼不笑了。 他看怪物一样看着林叶,他面前这个白白净净的少年郎,难道都是假象? 林叶似乎不在乎他的眼神,缓步朝着另外几个泼皮走过去。 那几个人已经见识过林叶手段,哪里敢再上前,纷纷后退,甚至有人拉开院门就往外跑。 林叶一脚踢出去一根木棒,正中那逃跑的人后颈,那人扑倒在地,林叶已经跟了上去。 他俯身抓着那人头发,把那泼皮的脸在粗糙不平的院墙上按着摩擦。 “你们一般都是这样玩的吗?” 林叶一边摩擦一边看向曲七鬼,语气依然很平静的问了一句。 那院墙上,逐渐出现血迹。 曲七鬼深吸一口气,把踩着高恭的脚抬起来,他指了指院门:“你关好门,我和你打。” 林叶点了点头:“那就关好门打。” 第二十二章 相差悬殊 林叶回身把院门关好,又扫视了一下这个院子,从他的表情中就能看出来,他对这个场地非一般的不满意。 满地都是脏污,臭味难闻。 不得不说,高恭他们几个人是真的邋遢,若不来家里看看,光看表面也是人模狗样。 百姓们有句话用来形容高恭他们这样的人,叫做驴粪蛋-子外边光。 此时院子里有多了不少血腥,这种混杂起来气味,让林叶觉得更不舒服。 不舒服,便有些恼火,恼火就会变得有一丢丢凶。 但他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真的杀人,下的手足够重,他却还拿捏着尺寸,打翻的那些人一个都没死。 大概,若是在几天之前,林叶的手也不能这么重。 这几日他虽然只是粗粗练了一套操拳,可对于原本没有系统训练过的林叶来说,这一套操拳,就打开了他的大门。 他其实还不完全了解自己,毕竟他对于武道的理解,是进入云州城后才开始的。 之前在婆婆身边那些自己想出来的东西,根本不算什么武道。 如果他再了解自己一些的话,大概会明白,别人练操拳这种东西,其实没这么大用处。 从操拳的名字就能看出来,当初大将军刘疾弓创造出这套拳法的目的,是为士兵们操练所用。 这套拳法的妙处不在于攻击力有多强,而在于开筋活血,迅速的让身体达到一个最佳的状态。 可林叶现在觉得,他变得这么能打,都是因为练成了这一套威力极大的边军拳法。 所以他也越发坚定了,要想变得更强,就要更多的学习这种用于实战的武功。 若大将军刘疾弓还在世,此时知道林叶的想法,大概也会呃一声,然后试探着和他解释一下,这拳法不是实战用的。 刘疾弓还创造出另外三套边军功夫,一为极狼,那才是实战用的拳术,招招凶狠却不阴毒,而是将刚猛霸道发挥到了极致。 还有一套刀法,名为扑虎,刀势展开犹如山虎飞扑,其威更猛。 但刘疾弓所创武功最出名的,是长兵器的用法,名为不藏锋。 世人皆知军中的第一高手便是北野王拓跋烈,虽然未必是真的,可盛名之下也无人敢随便质疑。 如今天下大概也没几人不知道,北野王是武岳境巅峰强者,只差一步便能迈入那至高无上的赋神境。 当初就连拓跋烈见了刘疾弓的马步槊攻之后,都感叹说要论长兵器,他不如刘将军。 此时此刻的林叶啊,确实有那么一点点膨胀,又或许是因为这血腥气刺激了他心中藏着的那头虎。 再说,少年郎,哪有几个不血气方刚。 曲七鬼不再笑,那令人厌恶的哈哈声总算是消停了,所以院子里其他人的粗重呼吸声都显得清晰起来。 曲七鬼带来了十来个手下,此时已经有一半被林叶废掉。 还剩下四五个,退到了远处,那个他们本不放在眼里的半大小子,此时却成了他们的畏惧。 “你这些功夫,不是严师傅教的吧?” 曲七鬼试探着问了一声。 他今天的本意是吓唬一下林叶,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以后守点规矩。 吓唬人这种事,他历来擅长,且无需去装腔作势,毕竟废几个人这种事他又不是没做过。 按理说,林叶这个年纪的孩子,一进院看到被吊着的高恭等人,应该已经怂了一多半才对。 谁想到这个十几岁的家伙,非但没有惧怕,现在看着,似乎对事情的下一步发展还有些许期待。 林叶这种性子,又怎么会搭理曲七鬼的问题。 他此时只想试试自己,比刚来云州城的时候,是不是强了些。 曲七鬼见林叶不说话,心中却越发疑惑起来。 他自然知道严洗牛的武功也就那样,按照大玉帝国朝廷的硬性要求,每隔六个月,所有习武之人,都必须到当地的官府评测武功等级,如云州这样的重镇,习武之人评测就要到北野军大营。 每次严洗牛的评测都是显距境一芒,勉强脱离了启明境这种最初级武者的范畴。 倒是雷红柳,上次评测的时候,已有拔萃境三芒的实力,甩出严洗牛一个大境界不止。 严洗牛这种实力能教出来什么弟子? 林叶这个年纪,又能是什么境界? 所以曲七鬼一开始没把林叶当回事,此时再想,这林叶八成是带艺投师,进武馆之前应该便实力不凡。 曲七鬼是正正经经的显距境三芒实力,严洗牛他都不放在眼里。 而对武道其实还没有太多了解的林叶,此时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意,竟是主动迈步走向曲七鬼。 “不可伤及性命!” 曲七鬼下意识的喊了一声:“咱们刚才说好的。” 林叶点了点头,忽然加快脚步,右手一拳朝着曲七鬼的心口穴位打了过来。 曲七鬼微微一怔。 这一拳不管是速度还是力度,瞧着都不怎么样,难道是在试探? 也怪他手下的那些泼皮实力太烂,所以显得林叶好像强的有些不像话。 这样的一拳,曲七鬼完全可以硬接,一拳便能震断了林叶的臂骨。 可他居然避让,躲开林叶的拳头后,出腿横扫,攻林叶下盘。 林叶看清楚了,想躲,可他现在的实力,哪里比得上曲七鬼的速度。 腿才抬起来,曲七鬼一脚扫中,林叶身子向一侧翻倒,完全撑不住。 严洗牛打过他,林叶觉得很疼,这一脚踢中了他小腿,他只觉得自己小腿应该是要断了。 可他天赋超凡,在侧摔的同时右手撑住地面,而曲七鬼又怎么会放弃这样的机会,第二脚踢向林叶面门。 林叶只能用左手去挡,完全是下意识反应,一拳打在曲七鬼脚面上。 砰地一声,曲七鬼一声痛呼。 刚才林叶倒地的那一刻,曲七鬼总算看清楚了林叶实力,原来也是个才习武的小屁孩,只是装的很吊而已。 所以他立刻补了一脚,然而没想到,对方左拳竟然直接打断了他的脚骨。 此时心中念头是,这个小王八蛋居然使诈! 可也就是这念头起的瞬间,他看到林叶被他踢飞了出去,横着翻卷着飞了出去。 林叶一拳打坏了曲七鬼的脚,可那一脚的力度却让他翻飞出去,重重落地。 “还装?!” 曲七鬼暴怒,单脚跳过去,双手往下一抓,拎着林叶的衣服把人举起来,然后朝着墙壁砸出去。 林叶身子翻转,双手双脚蹬在墙面上,这才没有再次受伤。 “我没有想到,严洗牛教出来的弟子竟是这么不光彩!” 曲七鬼瘸着腿往前走:“你这个年纪,心机居然如此之重,留着你必是祸端。” 林叶此时想的是,你他妈在说什么? 曲七鬼已经不打算再给林叶机会了,他忍着脚痛发力向前,速度犹如闪电,膝盖重重的撞向林叶胸膛。 林叶还是能看清,可他速度跟不上。 所以躲,也必然是躲不开了。 轰! 院墙坍塌下来一个大洞。 有人一拳将院墙打穿,迈步进来后随手将林叶扒拉到一边去了,然后一拳砸在了曲七鬼的膝盖上。 用拳头打膝盖,这应该算是硬碰硬。 咔嚓一声,曲七鬼膝盖往后弯折,小腿都往前甩了起来。 一道红色身影出现。 雷红柳先是看了林叶一眼,然后慢慢的转头看向曲七鬼。 曲七鬼倒在地上,脸色惨白。 “你听我解释!” 雷红柳那漂亮的眉往上一挑:“解释你奶奶!” 她大步过去,一脚切入曲七鬼身下,脚往上一挑,把曲七鬼挑的飞了起来。 半息之后,雷红柳一把抓住曲七鬼脚踝,把人轮了一圈后重重摔在地上。 “多久没有人敢惹老娘了。” 雷红柳俯身掐着曲七鬼的脖子,却没有把人提起来,而是按在地上往前跑,跑着跑着,曲七鬼就半截入土了。 再下一息,雷红柳把曲七鬼从土坑里拉出来,一脚横扫在曲七鬼肋部。 曲七鬼平移出去,砰地一声撞穿了院墙,直接飞到了外边大街上。 雷红柳还不解气,大步追了出去,刚到院墙外边,忽然间脚步急停。 在她面前一寸左右,飘着一把红色木剑,只有一尺半长,上面还有淡金色的纹理,隐隐约约有金光散发。 “何人放肆?” 远处传来声音,似乎一下子就能震慑到人心里去。 雷红柳这才注意到,大街上停着一辆马车,墨色车身,上边还挂着杏黄流苏。 马车车窗开着,一个看起来五六十岁的老者坐在其中,脸色有些不喜的往外看着雷红柳。 透过车窗能看到这老者身上穿的应是绯红色锦衣,雷红柳心里一惊,立刻俯身。 “拜见司礼神官大人。” 马车里的老者语气发寒的说道:“光天化日之下,大街上行凶杀人,你所练武艺,就是让你恃强凌弱用的?今日废你武功,免得你成为祸端。” 说着话,那飘于半空的木剑发出嗡嗡的轻响,似乎瞬间化作了金锐。 “座师不要!” 马车旁边,一个身穿蓝色道袍的年轻人俯身急切道:“座师,那是......那是我师娘,求座师开恩,饶我师娘一次。” 马车里的老者看了那少年一眼,沉默片刻后手指一勾,那飞剑随即返回车内。 他轻声吩咐道:“走吧。” 马车缓缓起行,那蓝衣少年抬起头看向雷红柳,眼睛里隐隐可见泪光。 此时马车里传出声音,不怒自威。 “以后她不是了。” 陈微微俯身:“弟子......记住了。” 他起身后跟着马车前行,回头看一眼,看的却不是雷红柳,而是林叶。 这一眼中的恨意,那么浓。 这一眼的意思似乎是,因为你,师娘险些死了,这笔账你自己要记住,你就是个扫把星。 。。。。。。 。。。。。。 [加入书架,加入书架,加入书架。] 第二十三章 你这样的不行 林叶看向雷红柳,俯身道:“师娘,对不起。” 雷红柳哈哈大笑起来,上前一把将林叶楼在怀里,手在林叶的脑袋上使劲儿揉了好一会儿。 “跟师娘说这屁话干嘛,把娘字去了我是你师,欺负我弟子的当然是找死,把师字去了我是你娘,欺负我儿子的,当然更是找死,老娘把他屎打出来。” 她说到这回头看了一眼那爬伏在地,似乎已是奄奄一息的曲七鬼。 “这种王八蛋,师娘下次见了还要收拾。” 见林叶脸色歉疚,雷红柳大大咧咧的说道:“你要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那你送师娘个礼物吧。” 林叶道:“好。” 雷红柳指了指不远处:“你看那边有颗石头,圆的好像个蛋一样,颜色也漂亮,师娘我从小就喜欢这种圆滚滚还漂亮的小石头,见了就想要,你去拿过来送给师娘。” 林叶心中感慨万千,过去将那石头捡起来,下意识的多看了两眼。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块漂亮的小石头,鸡蛋大小,颜色渐进双变,一半灰色一半橘红。 雷红柳把石头接过来,笑呵呵的问:“你知道师娘为什么最喜欢这种小石头?” 林叶摇头:“弟子不知。” 雷红柳一转身,手里的小石头飞了出去,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 嘣儿的一声,那石头正打在曲七鬼脑门上,贼准。 那家伙本来还没晕过去,被砸了这一下,白眼往上一翻,昏了。 雷红柳潇洒转身,拍了拍手。 “因为这玩意儿,打人倍儿爽。” 她说完这句话,见林叶居然都没有笑,于是有些不爽了。 抬起手在林叶脑壳上就给了一下,那声音就和刚才石头砸在曲七鬼脑门儿上一样。 嘣儿。 林叶被砸的一低头,后脑勺生疼。 “你这小家伙整天没个笑脸,你是一出生就不会还是忘了怎么笑?胎教的时候你特么逃课了?” 雷红柳说着话,又一把搂过来林叶的肩膀。 “这个年纪就应该快乐,人生五件大事,快乐排在第二,一为健康二为快乐,三是有钱,四是有好多钱,五是贼特么有钱......” 说到这她可能觉得有些跑偏,所以咳嗽了一声后说道:“我要是还你这么大,别人把我当傻批我也每天哈哈笑。” 雷红柳用肩膀撞了撞林叶肩膀又问:“知道为什么不?” 林叶:“弟子......不知。” 雷红柳道:“你这个年纪,说是有心思喜欢小姑娘了,大人们觉得你是快长大了,你要说还想喝奶呢,大人们觉得你还没长大呢,又可以假装成熟又可以继续幼稚。” 她说到激动,抬起手在林叶后脑勺上又来了一下。 “你倒好,整天板着个脸玩冷酷,我告诉你现在小姑娘们不吃这一套了,她们现在吃阳光开朗风趣幽默那一套,长的丑一点都没关系,搞笑就行,你这样的......也就是仗着长的漂亮吧。” 林叶:“......” 雷红柳继续说道:“你说你除了漂亮还有什么?” 林叶:“......” 雷红柳道:“老娘我要是年轻的时候,最看不上你这样的,你长的再漂亮都不行,跟老娘装,上去就一个大耳瓜子,老娘选男人可不是只看脸。” 林叶低头。 雷红柳:“你低头做什么,要说什么直说!” 林叶:“看师父,就知道了。” 雷红柳:“噫?!” 啪! 又在林叶后脑勺上给了一下。 林叶其实还有些接受不来这样的亲昵,被雷红柳搂着肩膀走,他觉得不自在,趁着挨打躲闪开。 还刚躲闪半步,雷红柳一把搂住他肩膀又给拽回来了。 “师娘问你个问题。” “师娘你问。” “你明知道今天来救那几个不值得救的泼皮,大概会有危险,但你为什么还是来了。” “他们以前不值得救,后来有些值得了。” “那要是你为了救他们而被打死了呢?” 林叶沉默片刻后,回答:“倒也无妨,不亏心而死的人,下辈子运气应该不会太差。” 雷红柳沉默了下来,片刻后侧头眯眼的看着林叶:“你苦大仇深?” 林叶:“......” 雷红柳嘿嘿笑了笑:“那我问你,在没和曲七鬼那王八蛋直接交手之前,你就应该知道自己打不过了,对不对?” “是。” “可你还是装着很吊的样子上去了,为什么?” “不想退。” “为何不想退?” “退一次,以后就会次次退了吧。” 雷红柳抬起手在林叶后脑勺上给了一下:“又跟老娘装?” 林叶苦笑:“师娘......因为有人跟我说,若想为对的事而活着,那就要做好为对的事而死的准备,我这次干不过他,死了就死了,不死,下次还干。” 雷红柳回忆了一下:“这话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林叶:“大玉帝国的边军北上之前,军中有人不愿去,说那是在关外的战事,与我们无关,大将军刘疾弓对手下人说,北邻与我大玉结盟,娄樊人侵入盟国,我们不管,那为何要与人结盟?” “就如同与意气相投的人结拜为兄弟,你有事兄弟帮你,兄弟有事你却想躲?大玉男儿不该干出这种事来。” 林叶说这些话的时候微微昂起下颌,就仿佛在这一刻,就站在那支北上的大军队伍中。 “大将军说,盟友即兄弟,今日我不顾兄弟,明日兄弟不顾我,披战甲的人,更该明白兄弟同袍的意义,我们捍卫的是大玉的尊严,是大玉的血性,为对的事而活,就要随时做好为对的事而死。” 雷红柳就这样看着这少年郎,她觉得这一刻,林叶的脸上仿佛都有些光。 然后她抬手又给了林叶一下:“老娘和你聊天儿,你给老娘讲道理?” 林叶:“......” 雷红柳撇着嘴说道:“刚才说了,你要不是长的漂亮,我都懒得理你......你猜,若是你师父听我说,这话有些耳熟,你师父会说什么?” 林叶想了想,摇头:“弟子不知。” 雷红柳道:“你师父会说,娘子你博览群书知晓古今,听着耳熟当然正常,我就不会觉得耳熟,因为我学的少,学的慢,学的还笨,几十年人生学来学去,只学了一样对老婆好,却也只是学了个半会。” 林叶觉得自己此时大概是微微脸红了。 说到这的雷红柳越想越气,瞪着林叶说道:“就你这张脸,要是再有你师父那般花言巧语不要脸,你这一辈子还不都是桃花朵朵开?就算几十年后你是个老头儿了,也有一群老太太在你身边围着转。” 林叶一脸懵,心说怎么就说到这里了呢? 雷红柳看着林叶,觉得这家伙真是不争气,于是不搂着林叶肩膀了,林叶反而松了口气。 结果雷红柳见他松口气,一把又给拽了过来:“走,回武馆!” 林叶:“师娘,那个叫曲七鬼的人说,他们是府丞的人,会不会......” “会个屁!” 雷红柳抬起手扫了一圈:“老娘在这条街以及那条街,还有那条街,再加上那条街的一部分,无人敢惹,真的就是只靠我哥哥是云州城总捕?” 林叶眨巴眨巴眼睛。 雷红柳道:“以后你就知道了,你师娘我靠山大着呢。” 她看向林叶:“刚才还是不死就干的那个德行,现在怎么开始畏首畏尾了?” 林叶:“我自己面对自然不怕,可不能连累师门。” 雷红柳:“少说这般屁话,要想师娘不管你的事,除非你退出师门,要想退出师门,除非是严洗牛把钱退给你。” 林叶心说这果然是个无解的闭环。 她搂着林叶肩膀回到武馆门口,深吸一口气,然后对林叶说道:“臭小子你记住,你装冷酷也好,性子本来就这样扯淡也好,就算是苦大仇深也好,该笑笑就要笑笑。” 林叶:“唔。” 雷红柳:“你还他么装?” 啪! 又是一下。 “还有。” 雷红柳迈步进了武馆大门:“从今儿开始,我教你习武,你想坚持着不死就干,不想改,老娘来给你不死就干的本钱。” 林叶:“唔......” 雷红柳猛的一回身,林叶下意识退后一步,同时抬起手护住自己的后脑勺。 “哈哈哈哈哈......” 雷红柳仰天大笑。 武馆里的师兄们都看着他,薛铜锤叼着木奶嘴颠颠儿的过来,拉了林叶的手:“小丝弟,你也拍丝娘马屁了啊。” 林叶:“我没有。” 薛铜锤:“我不信,丝娘只有被人拍马屁的时候,才会那么笑。” 林叶蹲下来问:“那,拍师娘马屁最好的人是谁?” 薛铜锤嘿嘿笑起来,叼着木奶嘴抬起下巴,一脸的阳光灿烂小得意。 他说:“我呗。” 林叶:“那以后你得教我。” 薛铜锤点了点头:“不用以后,现在我就可以教你,但四嗦好了,以后有人欺负我,你要帮我。” 林叶:“一言为定。” 薛铜锤和林叶拉勾,拉勾之后说道:“那你看好啦,我现在就去拍丝娘马屁,你要好好学噢。” 说完颠颠儿的朝着雷红柳追过去,一边跑一边喊:“丝娘,丝娘,我要屙粑粑,你把把我。” 雷红柳一回身:“你屙粑粑我把你个粑粑!一边自己拉去!” 薛铜锤张开双臂:“丝娘把把,丝娘把的最舒服了,因为丝娘是最漂亮的女人,天下第一漂亮,我就喜欢让丝娘抱着我。” 雷红柳瞪了他一眼,却又笑着把薛铜锤抱起来,动作熟练的把薛铜锤两条小腿往左右一分。 “拉吧!” 薛铜锤朝着林叶扬了扬他的眉,脸上的表情把林叶吓了一跳。 这小家伙的脸上除了小孩子特有的得意之外,还有一种鼓励。 应是要对林叶说:来啊,你也试试啊,可管用了。 林叶:“......” 薛铜锤朝着他挤眉弄眼,意思是......快说啊,你快说啊,快说让师娘也把把你啊。 林叶愤而转身。 ...... ...... 【感谢诸位大大的推书,我看到有朋友说,这么多作者推荐你,你都不加一更吗?我当时看到了没敢回话,因为我没码出来,现在码出来了,加一更就加一更,那还叫事?】 【求加入书架啊】 第二十四章 告个别吧 林叶回家的时候,严洗牛还在睡着,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的酒格外的辛辣冷烈,所以醉的比以往厉害。 在出门之前,雷红柳叫住林叶告诉他,既然是从今天开始就由她来教导,那就从今天开始第一练。 正是夏天,那就抓苍蝇吧,用手抓。 林叶站在门口看着雷红柳那双漂亮的眼睛,那眼睛里是不容置疑的威严,而他则满脸的坚毅。 他说:“我不。” 雷红柳眼睛更漂亮了,漂亮的像是要发光似的,火光。 “你不?” 雷红柳往前迈了一步,林叶却没有如之前那样后撤,看起来确实很坚决。 她一边走一边说道:“你最好说两句能让我不打你的好话,但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林叶:“我觉得......脏。” “脏?” 雷红柳脚步一停,可也只停了片刻,却没有继续走向林叶,而是转身去了后厨那边。 不多时回来,手里拎着一挂新鲜的带血的猪肝,朝着林叶砸过来:“我看你怕这个不怕。” 林叶不怕。 他伸手一把接住,低头看了看,这还真是一挂好猪肝,色泽鲜亮,形态饱满,以前婆婆最爱喝猪肝汤。 他俯身:“谢谢师娘。” 雷红柳:“谢个屁,拿回家里去挂着,挂到臭,挂到满院子都是苍蝇为止!” 林叶:“......” 回到家门口,林叶低头看了看手上拿着的猪肝,想着难不成还真的要挂到臭? 那多浪费了。 小炒猪肝,凉拌猪肝,卤猪肝,猪肝汤......一肝多吃,比挂着招苍蝇不好么。 于是他推门进去,才迈了第一步,脚面上就变得沉重起来,小子奈已经挂在他腿上了。 林叶看着这个有一双仿佛会说话一样的大眼睛的小姑娘,真的是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然后他就注意到了,小子奈的头发乱糟糟的,虽然现在已经不再脏兮兮,可瞧着确实很不美观。 想想看,这小丫头也大概有几年没有正经的修理过头发,于是林叶打算亲自动手。 把猪肝放在清水里泡好,随手丢进去两片生姜几粒花椒,林叶洗了手之后就让小子奈搬个板凳坐好。 “哥哥,你会不会?” 小子奈坐在那,除了吃饭的时候,她看起来都是那么乖巧。 林叶找了一块花布给小子奈围上,以防碎发会掉进衣服里。 他略微有些自负的说道:“吃穿住行的事,哪有什么是我不会的,我今日才注意到师娘的头发很漂亮,刘海到眉下,鬓角直发到下巴,长发在后边束起来一个马尾,可好看,我帮你也剪一个那样的。”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脑海里又想到了婆婆,那个爱干净的老人家,从不让他帮忙剪发。 小子奈忽闪着大眼睛说道:“我信你。” 林叶在她脑袋上轻轻拍了拍:“坐好不要乱动。” 半刻之后。 林叶低头看着小子奈的脑袋,沉默了一会儿后柔声问道:“热不热?” 小子奈点头:“围着花布,有点热,出汗了。‘ 林叶:“夏天了,要不然......留个平头?” 小子奈虽然小,可她又不傻,噌的一下子站起来,然后飞快的跑进屋子里。 片刻后,站在镜子前的小子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林叶走到门口看着她一脸歉疚:“我只是一开始没有把刘海剪整齐,就修了一次......两次,三四五六次,所以就略微短了些。” 小子奈抬起手指着自己额头那块,已经能立起来的短发:“这是略微短了些?” 林叶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留长发不好打理,你又懒......而且这样一看你就像是个小男孩,出去玩也少些麻烦。” 小子奈:“我不!” 林叶:“我知道你不,可现在......不过别怕,大概有三五个月就长回来了。” 小子奈哇的一声又哭了。 就在这时候老陈推着木车回来,一进院就听到小子奈的哭声,吓了一跳,放下车就连忙跑过来看。 他想把小子奈抱起来哄,可又知道这小丫头不准他抱,伸出去的手就停在半空片刻。 “怎么了?” 老陈急切的问了一句。 小子奈哭着指了指自己额前的头发:“爷爷,你看!” 老陈:“狗啃了?” 林叶抬起头看了看天空,觉得今晚的月色格外的不友善,雪犬小寒蹲在林叶脚边,见他抬头看月亮,它也抬头看月亮,看着看着,嗷呜嗷呜的叫了两声。 叫完了还朝着林叶看,看一眼,朝着月亮甩甩下巴,意思似乎是......你怎么不叫? 林叶一看到这狗儿这般模样,就想起来薛铜锤让他去找师娘把把的那嘴脸,于是哼了一声。 狗儿就又嗷呜嗷呜的叫了两声,应是在教他你叫的不对,是这样的,不是哼哼,是嗷嗷。 林叶想着自己的人生真是美好,到了云州城之后,辛先生要教他点穴,师娘要教他武艺,狗儿也要教他叫两声。 想了想,算了,艺多不压身。 于是抬起头朝着月亮:“嗷呜。” 狗儿立刻兴奋起来,围着林叶乱转,一边转一边汪汪汪的叫着,激动的像是在说,你看吧,我就说你和我是一伙儿的。 小子奈却哇的一声又哭了,抽泣着说道:“爷爷,你看我哥,剪坏了我的头发,他还嗷呜。” 老陈瞪向林叶:“给你妹道歉!” 林叶:“唔......” 做饭的时候,林叶想了几次,自己该怎么开口把陈微微去了天水崖的事说出来。 可每次一侧头看到老陈那鬓角的白发,他就又忍下来。 他知道老陈每天都偷偷去武馆外边看,只是不让陈微微看到而已。 在武馆的陈微微虽然也不回家,不认他,可最起码他每天还能看一眼。 去了天水崖之后,上阳神宫规矩森严,弟子不得师命不准随意外出,外人更是不能靠近天水崖半步,所以这次分别,下次再见也不知道要多久了。 “林公子。” 就在这时候,老陈忽然叫了他一声。 林叶:“怎么了?” 老陈洗好了菜,把手在围裙上蹭了蹭:“那个......微微怎么样?” 林叶刚要说话,就听到狗儿叫起来,叫的声音有些急促,像是在示威,也是在驱逐。 “再叫一声我就摔死你。” 门外传来陈微微的声音,老陈的表情明显僵硬了一下,下意识转身往外跑,可才迈了一步,又似乎是不敢往外走了。 狗儿那驱逐意味十足的叫声惹怒了陈微微,原本他是想放下芥蒂,回来和他爹说一声,他现在已是上阳宫弟子,让他爹也跟着骄傲一些。 顺便再告诉他爹,以后可能会很难见到,他座师说要带他一起闭关,至少一年。 若非如此,他也拉不下来脸面回家,其实,他爹每天去武馆外边偷偷看他,他又如何不知道? 可他一进院就觉得不对劲,那狗儿驱逐他的叫声,让他觉得自己家被人霸占了。 再看到林叶和他爹在厨房里忙活的样子,恨意一下子冒了上来。 林叶的那个位置,难道不该是他的吗?难道不应该是他和他爹一起洗菜,一起做饭,一起说说笑笑吗? “微儿......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老陈手扶着门框,嗓音颤巍巍的问了一声。 陈微微的视线从远处那个小丫头身上收回来,似乎觉得这家里的外人,一个个比他都像是主人。 “她是谁?” 陈微微抬起手指了指小子奈。 老陈连忙解释道:“这是林公子的妹妹,他们兄妹租住在咱们家......” 陈微微:“是租住在你家。” 老陈的嘴张着,后边的话却说不出口了。 陈微微本来要对他爹说的话,因为置气都不打算说了,可是又想让他爹知道。 于是他转身看向林叶:“我是来见你的,有几句话要告诉你。” 林叶没应声,只是看着陈微微。 “我要随座师闭关一年,所以每天要打你的那一拳,暂且记下来,一年后我出关之日,自会寻你。” 他昂着下巴对林叶说道:“半年后,武馆弟子都要去北野军大营测评,我赶不上了,但一年后的测评,我在北野军大营等你。” 林叶点了点头:“好,那便一年后见。” 陈微微今夜是专门和座师请了假,本打算是在家里住一夜再回去,与他爹和好,好好聊一会儿。 可此时他已经不想再待下去,转身要走。 老陈颤着声音说道:“还没吃饭吧,要是......要是不急着回去,吃完饭再走?” 陈微微脚步一停,心里的恼火又重了些,他想着你居然是只留我吃饭?连留我住一晚的心思都没有? 这两个外人在家里住着,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儿女双全了? 他想大步离开,可忽然心里一疼,这一下疼的他几乎踉跄。 也是因为这一疼,让他改变了主意。 陈微微转身:“好,那就吃过饭再走。” 他抬起手指了指林叶:“我不吃他做的东西。” 然后对他爹说道:“你去给我煮一碗汤面。” 老陈立刻点头,使劲儿点头:“行,行!我现在就给你煮,你先回屋歇会儿,我马上就给你做。” 陈微微迈步朝着正屋那边走,小子奈坐在板凳上看着他,她觉得这个哥哥不好,脾气大,有点吓人。 陈微微走到正屋门口,一眼就看到了屋子里的床,再往里边看看,他以前住的那屋,挂着林叶的衣服。 “不吃了!你做好了喂狗吧。” 他朝着厨房那边喊了一声,大步离开。 老陈从厨房里追出来,只看到了陈微微背影,他追出门外,却见陈微微已经上了一辆马车。 随着那拉车的高头大马叫了一声,马车缓缓前行,老陈继续往前追,追在马车后边跑。 “等我给你做好了面再走吧。” “给你的租客去做吧,我吃不起......不必再追,回吧。” 老陈的脚步停住,满是泪水的眼睛看着那马车渐行渐远。 他的身子都在发抖,完全控制不住的发抖。 片刻后,他手心一暖。 小子奈拉住了他一只手,声音很柔的说道:“爷爷,那个哥哥是你的孩子吗?” “嗯,是......” “你是不舍得他走吗?” “我......是。” 小子奈道:“那你刚才应该喊他留下来。” 老陈摇了摇头:“我喊了,他心里恨我,应是不会留下来的。” 小子奈摇头:“你没喊,你喊的是吃过饭再走,爷爷,你应该喊让他留下来。” 老陈楞了一下,低头看向小子奈:“是我又错了吗?” 小子奈又摇头:“不是爷爷错了,爷爷是那么好的人,怎么会错呢。” 林叶走到老陈身边,沉默片刻后说道:“陈叔,人都会长大的,他再大一些就会懂事。” 老陈看向林叶:“林公子,你们一般年纪,你却比微儿就懂事多了。” 林叶因为这句话而想起他那不敢回首的童年,又想起陪伴婆婆的三年。 “不是什么好事。” 他自言自语了一声,转身回去。 。。。。。。 。。。。。。 【祝贺冬奥会圆满结束,愿我祖国繁荣昌盛。】 【加入书架哈】 第二十五章 时间不多了 接下来的数天时间,林叶白天在武馆练功,雷红柳亲自指点,夜里他就抽出来一个时辰的时间到医馆去。 如此强度,也就是年轻人精力充沛,若换做年纪大一些的,怕也是有些撑不住了。 又是一个皓月当空,林叶再次来到医馆,后院的门虚掩着,他直接推门进来。 辛先生已经在等他,月下那白衣书生的风采,看起来着实令人仰慕。 其实林叶一直看不出辛先生年纪,有些时候觉得他至少也有四五十岁了吧,不然怎么会有那般阅历。 就算是看他面容,也不像是个年轻人,可有些时候见辛先生行事,眉宇之间,还有年轻人的那种桀骜。 “先坐下来聊会儿。” 辛先生指了指不远处的石凳。 林叶应了一声,到那边等着,辛先生没坐下之前,他作为客人,作为晚辈,自然不能先坐下。 “已经过去七天了。” 辛先生一边说话一边在林叶对面坐下来,用眼神示意林叶不用这么客气。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再有七八天时间,就该有人来找我。” 辛先生笑着说道:“我能教你的时间所剩无几,好在你天资聪慧,那些死记硬背的东西,别人几个月未必背的下来,你只这几日便都已经记的分毫不差。” 他似乎是无意间看了看林叶左臂,微笑道:“可若要教好一个人,当先了解这个人,因材施教......你可有什么事,想告诉我?” 林叶还没有把左臂可能封住一个暗穴的事告诉辛先生,不是他觉得这样的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而是他自己并无把握。 他对辛先生,现在已没有任何疑虑之心。 “我左臂......” “知道了。” 辛先生不等林叶说完就点了点头。 林叶:“先生慧眼。” 辛先生语气有些复杂的说道:“真不知该如何评价......虽然说,每个人体内都有暗穴,至少十处,可实际上,这大概人所共有的十处暗穴并没有什么大的用处,有用的是其他的那些。” “你现在已经知道暗穴一共五十二处,传闻中,是上古时候开创武学的那位大宗师察觉并且记载下来。” 他说到这的时候看向林叶,林叶点头:“先生说的是究结圣人?” 辛先生嗯了一声:“传闻天下武学,始于究结,上阳宫之所以有这般地位,传承上千年,至今仍领袖江湖,便是因为上阳宫是由究结圣人弟子谛钧祖师所创,是为武学正统。” “究结圣人所留下的武学典籍,多数都藏于上阳宫圣臻堂内,上阳宫称天为臻天,称究结为圣人,圣臻堂的名字中,圣字还在臻字之前,这是上阳宫对究结圣人的敬畏。” 辛先生道:“我若说,我曾看过圣臻堂内所有圣人遗留的典籍,你可信我?” 林叶点头:“信先生。” 辛先生笑了笑:“你这家伙,对那些你看不惯的人,不管地位如何,皆是一副高傲模样,他们说的天花乱坠,你可能都当做臭屁一样,又对你信任之人,哪怕真的放了个臭屁,你也觉得可以接受。” 林叶想了想后,回答:“也要看有多臭。” 辛先生噗嗤一声笑了:“你这个少年郎,整日板着个脸,我还以为你不会说笑话。” 林叶:“我......确实不会。” 辛先生道:“你这是病。” 林叶没辩驳。 辛先生继续说道:“在我看过的所有典籍之中,都无记载,这五十二处暗穴原本生于何处,有何作用,彼此之间是否有牵连。” “要么就是上阳宫中留存的典籍并不齐全,要么就是连究结圣人其实一辈子也没搞懂。” 他这些话若是被上阳宫的弟子听了去,大抵上是会拔剑相向了。 辛先生道:“所以我怀疑,究结先生之所以成为那第一人,也是后无来者之人,大概是因为......运气太好了,好到逆天,这运气大概是出门连踩七十七滩狗屎那么大。” 这话若是被上阳宫的弟子听了去,就不只是拔剑相向那么简单了。 他说到这看向林叶,笑了笑道:“话扯远了。” 他抬起手抓住林叶的左臂用力捏了捏,然后叹息一声道:“虽然究结圣人都没有留下详尽说法,可现在天下知暗穴存在者,公认一事,便是不管这暗穴生于何处,具体有何作用,只要察觉到有暗穴出就封于丹田,对人来说是最好的。”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满眼都是心疼。 “天下习武之人,知暗穴存在着,万中无一......就算是那些宗师身份的大高手,也可能一生都没有察觉到暗穴游走。” 林叶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 从辛先生那个眼神就能看出来,辛先生觉得可惜到了极致。 辛先生道:“你把暗穴封在了左臂天井穴-里这件事,打个比方就是......” “有人发现了一块价值连城的宝石,世所罕见,他看了看这宝石的形状大小,正合适垫在桌腿下边,于是开开心心的垫桌子用了,自己还觉得美滋滋,想着可真合适啊,我运气真好。” 林叶道:“大材小用了......” 辛先生道:“你觉得我的意思是,只心疼那块世所罕见的宝石?” 林叶看着辛先生,问:“还有?” 辛先生道:“那特么的还是一个瘸腿破桌子!” 林叶:“......” 辛先生道:“你惯用的是右臂右手,是你这张破桌子的其中一条好桌腿。” 他又指了指林叶左臂:“这是那条瘸桌腿。” 林叶道:“那我以后把左臂左手,练成惯用的就好。” “屁!” 辛先生道:“你以为有的人天生惯用右手,有的人天生惯用左手,其实并不重要?” “一个人出生后就是左撇子,随了母亲也好,随了父亲也好,大家都觉得左撇子看着别扭,于是强行让孩子改成了右手。” “之后不管多少年,吃饭用筷喝水拿杯他都用的右手,谁也看不出他曾是左撇子,就可以当做没这回事了?” 林叶:“我本以为,是孩子见了父母用左手,所以才开始学的。” 辛先生白了他一眼道:“屁屁屁屁屁......他天生左撇子,你强行扭转,就等同于他本来很强的左臂被封印了,那是天生的,不是后天学的,先天的意思是什么,就是从一出生就告诉你了,你身体的优势何在。” 林叶听到这的时候,低头看了看裤裆。 辛先生:“你特么!” 林叶抬起头,一脸疑惑。 辛先生:“罢了......” 林叶觉得辛先生这人真怪。 辛先生说完罢了这两个字之后,深吸一口气,然后又急了:“我特么说先天的东西一出生就特殊,你低头看看裤裆是什么意思,怎么?你那玩意儿你出生就能呲一丈多?还是一出生就大?” 林叶:“倒也......没见过别人的。” 辛先生深呼吸。 然后他坐下来,笑了笑:“没事没事,不生气,我是学医的,知道气大伤身,所以......你特么的以后别乱看。” 林叶:“先生到底是为何这般生气?” 辛先生:“你管不着!” 林叶:“......” 辛先生又深呼吸了几次,然后堆起和善笑意,往前凑了凑,温柔的说道:“我一开始只觉得你不会笑是病,现在才知道你不止有病,你还欠。” 林叶:“......” 辛先生坐下来。 “咳咳,继续说。” 林叶点头:“好......” 辛先生道:“说到哪儿了?” 林叶:“我有病,我还欠。” 辛先生:“你滚......” 林叶起身,辛先生长叹一声:“坐下坐下,咱们从头捋一捋......噢,说到你浪费了一处暗穴。” 他看向林叶道:“下次你要记住,察觉有异样,就运力将暗穴逼入丹田。” 林叶道:“先生察觉过有暗穴游走吗?” 辛先生:“自然是有。” 林叶惊喜的问道:“先生是把暗穴封在丹田了?” 辛先生:“倒也没有......那玩意一旦察觉,就好像活的一样,完全控制不住,你不知它会游走何处,想封入丹田,想个屁的想,根本做不到!” 林叶看着辛先生,用无辜的眼神看着,而这无辜在辛先生看来,是林叶在认真问他......那你和我说个屁? 辛先生瞪了林叶一眼:“暗穴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来,所以想逼入丹田,着实太难,普天之下能做到的人,只怕不过一二。” 林叶:“我知道它从何处来,它就是从丹田出来的,我察觉到了,它在丹田停留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游走经脉。” 辛先生猛的站起来,用手指着林叶的肚子:“你说那玩意是从你丹田出去的?” 林叶:“是的。” 辛先生:“你个败家子啊!你个蠢货!你个......你个天下第一无敌大棒槌!” 林叶:“......” 辛先生喘着粗气,好久好久都没有平静下来,胸口起伏的格外剧烈。 不知多久之后,辛先生看着林叶语气复杂的说道:“你那不是用宝石垫桌子了,你是用宝石给你养的狗擦了擦屁股。” 林叶皱眉抬眼的想着先生的话,脑海里有了画面,片刻后......干呕了一下。 又是良久之后,辛先生叹道:“罢了罢了,你底子太弱,我和你生这个气干嘛。” 他看向林叶道:“暗穴之事,皆属天意,机缘巧合......以你现在的底子,更需在意的还是明穴。” 说到这,辛先生看向林叶。 “能教你的时间确实不多了......所以就捡着可走捷径的来。” 他缓缓闭上眼睛:“你明日去和武馆请两日的假,我要为你开窍。” 林叶:“何为开窍?” 辛先生:“其实书上写的是开穴,但这个词,总会显得有些......猥琐,你若是个女的,我说给你开穴,猥琐!咱们俩都是男的,我说我给你开穴,更猥琐有没有!” 林叶:“为何?” 辛先生:“罢了,今天时候不早了,你回去睡吧......” 第二十六章 隐患 清晨醒来,林叶感觉有些异样,起身发现在屋门口,小子奈抱着狗儿蜷缩在那,还睡着,可是眼角还挂着泪珠儿。 林叶连忙下来,心中一阵自责。 昨夜里他从医馆回来后,又看了一会儿辛先生赠给他的书,其实一共也就睡了不到两个时辰。 或许便是因为睡的太沉,所以竟没有察觉,小子奈是什么时候蜷缩在门口睡着。 林叶弯腰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拉了被子给她盖好。 小子奈醒来,睁开眼睛看着林叶,刚刚哭过的眼睛还稍稍有些发红。 “做噩梦了?” 林叶柔声问。 小子奈点了点头,像是还有些冷,把半张脸都藏进被子里。 “恶犬。” 这两个字从被子下边传出来,有些发闷,嗓音虽然听起来还算平静,可林叶却察觉到这强撑着的平静之下,藏着无边的恐惧。 他的脑海里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个孤苦的小丫头,被街上的野狗逼到角落的时候,蜷缩在那,楚楚可怜,又没人可以帮她的场面。 她已经说过几次恶犬这两个字,之前也有两三次在睡梦中惊醒,林叶问她梦到了什么,无一例外,还是恶犬。 这个小丫头在街上流浪了多久林叶不知道,可他此时能感受到,每一个夜,对这丫头来说都是煎熬。 因为每一个夜里,可能都有那恶犬的眼睛,从黑暗中缓缓出现。 或许唯有蜷缩在那柴堆里,怀里抱着狗儿的时候,她才有一丝丝安全感。 “这里没有恶犬,以后哥哥也不会让你回到街上去。” 林叶在小子奈的头上轻轻拍了拍:“哥哥会保护你,小寒长大了也会保护你。” 小子奈点了点头,声音很轻的说道:“可是......那些恶犬,咬人,太可怕,好凶好凶。” 林叶下意识的问:“以前咬到你哪里了吗?” 小子奈摇头:“没有咬我。” 林叶在心里松了口气,想着小丫头应该是看过别人被恶犬撕咬,心里这个阴影一时之间去不掉的。 “你乖乖躺好,我去给你做饭。” 林叶又拍了拍小子奈的头:“不过你可以放开小寒的尾巴了,它都快把床刨出来个坑了。” 小子奈因为这句话,没心没肺的嘿嘿笑。 那狗儿被小子奈揪着尾巴,可它又想下床去,两个前爪在床上一个劲儿的挠着。 小子奈松手之后,狗儿蹿到了院子里,蹲在外边方便的时候,林叶看到它甚至都长出了一口气似的。 林叶起得早,做好了饭菜,收拾好了屋子,又洗了个澡换上干净清爽的衣服,这才准备出门。 夏天本就天亮的早,他忙了这么久,其实卯时都还未过去。 拉开院门刚要走,就看到外边有几个人在,那几个家伙一见到林叶,整齐的哭了出来。 “小爷。” 赵财领头扑通一声跪下来:“谢谢小爷救命之恩。” 高恭他们几个没跪,是因为实在跪不下,他们几个伤的实在是重了些,那仨人都在小车上躺着呢,是他们的手下推着小车送过来的。 “小爷......” 高恭趴在推车上嚎啕大哭:“以后高恭就是你的人了,赴汤蹈火都在所不辞,小爷你让我往东,我绝对不往西。” 林叶看着他们这样子,点了点头:“知道了,滚回去吧。” 说完迈步向前。 “小爷,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只要小爷一句话,我们几个就算是死也为小爷鞍前马后。” “小爷,你要去哪儿啊,带着我们一起去吧,我们以后时时刻刻跟着你。” “对了小爷,让我们搬过来和你一起住吧,我们伺候你。” 林叶皱眉:“若再不滚回去,我给你们做个足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可是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感觉。 高恭一看林叶那脸色,他趴在木车上呢,伸手去转那木车的轮子:“走走走,快走。” 宋福喜从小车上跳下来,把小车转了个方向,又爬回小车上:“快快快,小爷说让我们滚,我们赶紧滚。” 他们这些家伙掉头就跑,那唯一没有受什么伤的赵财忽然想起来什么,回头对林叶说道:“小爷,之前你让我们暗中盯着那瞎子和瘸子,我昨日偶然看到,那瘸子去了钱老头儿家里。” 林叶脚步一停,他问:“钱老头儿又是谁?” 赵财道:“咱们这附近几条街上,只有辛先生那里一家正经的医馆,钱老头儿也是个郎中,不过和辛先生不一样,他是个卖野药的,你只要给他钱,他什么药都卖。” 林叶点了点头:“知道了,你们几个滚回去后把家里院子收拾好,若我下次去还那般脏乱,我就把你们倒栽进粪坑里。” 赵财不敢再多话,转身一溜烟跑了。 林叶一边走一边想着赵财跟他说的事,觉得有几分没道理。 辛先生在附近几条街内都很有威望,从严洗牛对辛先生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 且辛先生历来照顾穷苦,家里条件不好的,来他医馆看病拿药,他都可以赊账,说是赊账要还,可他从没有去要过。 有那久病之人,家里哪还有什么余钱,次次赊账,他次次都赊给。 所以瘸子若要买什么药,没有必要去见那个什么钱老头儿。 江湖上卖野药的人,卖的那些东西能有什么好的,可这种人在黑道中偏偏还有一席之地。 婆婆的长子是无惧营将军,次子是无惧营校尉,三子是无惧营的医官,四子是无惧营的什长。 婆婆说,当年无惧营里没孬种,一千多人全部战死,没有一个人投降,也没有一个人退后。 可婆婆也说过,若非是被人出卖,故意带错了路,无惧营一千二百勇士皆为精锐中的精锐,又怎么可能轻易进入险地。 他们能进那包围圈,全是因为信任,对那故意带错路之人的信任。 林叶后来仔细分析过,无惧营中,同袍如手足兄弟,他们对自己人历来深信不疑。 所以当初害了无惧营的,有八成以上的可能,就是无惧营的人。 谁没死,谁就有最大嫌疑。 再想到之前严洗牛喝醉了酒后说过,是他当初捡回来了瘸子和瞎子...... 瘸子和瞎子既然是无惧营的人,和严洗牛所在的北野军根本不在一个战场。 能在另外一处战场被严洗牛捡到,且当时这两人已经身负重伤,其中必有隐情。 婆婆四子皆在无惧营,死于同一场惨战,婆婆后十年的煎熬,也从那一天开始。 林叶深吸一口气,自言自语了一声。 “我是幺儿。” 想到辛先生说让林叶武馆请两日假,林叶心念一动,正好可以趁着这请假的两日,仔细查查那两个家伙。 虽说那两人看着不像是大奸大恶之徒,可他们是林叶此时唯一能追寻真相的突破口。 请假这种事,当然要有一个合理的借口。 所以林叶对雷红柳说的是,这是辛先生的意思,他去医馆抓药,辛先生说他必须休息两日,且每日到医馆去治疗,不然可能会有隐患。 雷红柳听完这个请假的理由之后,回身就给了严洗牛屁股一脚。 “若非是你打的那么重,他会如此?” 严洗牛点头哈腰:“夫人教训的是,我和夫人学习这么多年,还依然犯错,有愧夫人的教导。” 林叶看向严洗牛的时候,总觉得严洗牛眼神里有什么东西一闪即逝。 这个看起来粗鲁且缺心眼的莽夫,绝不简单。 林叶有时候都忍不住想,严洗牛从酒肆出来后掐着他脖子的那一刻,是真醉还是装醉。 他说出你不是要找老兵吗,那你找对了,老子就是这句话的时候,也不像是醉话。 那算什么,警告吗? 雷红柳瞪着严洗牛道:“去取些银子来,小叶子去医馆治伤,你拿钱。” 严洗牛:“我拿我拿,可我没有啊,银子都是夫人掌管,我着实是......” 雷红柳:“床腿有个洞,洞里塞着的那点碎银子你当我看不到?不点破你,你还以为我笨。” 严洗牛:“这......” 那可是他偷偷攒了几个月的私房钱啊。 又不敢惹雷红柳,只好都取了出来,一共也就四五两碎银,他还挑了一块稍微大些的揣口袋里了。 趁着严洗牛回屋,林叶认真道:“弟子觉得,曲七鬼他们要队伍我,或许不是针对我。” 雷红柳道:“师娘会怕了他?” 林叶道:“只是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师娘和师父,这两日还是小心些。” 雷风雷是云州城总捕,虽然身份略微低于府丞大人,可两人为同僚多年,关系不该敌对。 府丞的人突然冒出来,说是给林叶提个醒,这就更像是某种试探。 林叶提醒雷红柳是因为他觉得,雷风雷可能要出什么事。 雷红柳笑道:“我和你说过,你师娘的靠山大着嘞,你不用担心我和你师父,先去治伤,两日后回来我继续教你。” 林叶俯身行礼,严洗牛正好溜溜达达回来,不情愿的把银子塞进林叶口袋里。 “拿去拿去,赶紧走,别让我再看到那银子,我心疼。” 雷红柳问他:“可是都给了?” 严洗牛:“都给了都给了,夫人的话我什么时候敢不听?夫人一下令,我这胳膊腿儿的都不受我自己指挥,我要是脑子里一动藏银子的念头,我这手就啪啪的抽我脸。” 雷红柳懒得理他,又交代了林叶几句。 林叶出门的时候忍不住回望了一眼,雷红柳还在对他挥手。 师娘性格豪爽又好强,这么多年武馆无人敢惹,其实皆因为雷风雷的缘故,师娘又能有什么靠山? 她只是不想让弟子担心。 所以林叶想着,辛先生那般厉害,若武馆真的会有事,暂时也只能是去求辛先生帮忙。 想到这,脚步就加快了几分。 或许是因为走的着实快了些,之前严洗牛塞在口袋里的东西掉落了出来。 林叶低头看了看,那是一颗石子,他下意识伸手进口袋抓了抓,抓出来一把石子。 严洗牛,是真的勇。 第二十七章 看你不顺眼 林叶到医馆的时候,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车。 之前在和曲七鬼那些人打完之后,林叶见到了一辆黑色马车,极奢华,马车上有杏黄流苏。 那辆车的主人,就是陈微微现在的师父,天水崖的一位司礼神官。 此时停在医馆后门外边的马车漆成了暗红色,车厢前端的两侧,居然还挂着两盏宫灯。 比那辆黑色马车更大,更奢华,同样的是车厢上也悬挂着杏黄流苏。 所以林叶推断,这马车的主人,地位应该比那位司礼神官还要高。 上阳宫以红色为尊,如朝廷官员一样,也有品级之分。 正四品司礼以上的人,才有资格身穿绯红色神官锦衣,锦衣上是锦鲤刺绣。 正三品是司首神官,一般来说,也是各地分座主官,绯红色锦衣上,有仙鹤刺绣。 二品红袍神官的衣服上,绣的是麒麟,当世只有一名一品神官,便是上阳宫掌教大人。 掌教大人的红袍,可刺绣五爪金龙,按照大玉帝国的律法来说,掌教大人身份与亲王齐平。 可实际上,就连玉天子见到掌教大人,也是要行礼的。 此时这辆暗红色的马车停在医馆外边,马车前后还有黑袍骑士,不用多想也能猜到,应该是天水崖的那位大人物到了。 而马车是停在后门巷子里,非在医馆前门,这其中似乎就又多了几分深意。 林叶迈步要进门,被一名黑袍骑士用马鞭指了指:“退后。” 林叶看向那骑士:“我要医馆见辛先生,我和他约好的。” 黑袍骑士冷声道:“等着。” 就在这时候,林叶听到后院里辛先生说话。 “你进来你的,谁若拦你,我就把他那身漂亮的衣服扒了,把人倒挂在青楼门口,我先和你约好的,他们是不请自来,所以他们若动手,是他们没规矩也没礼貌,我一向不喜欢没礼貌的人。” 林叶随即迈步向前,那高傲的黑袍骑士,似乎不拿辛先生的话当回事,刷的一声将佩刀抽了出来。 “再向前,斩!” 林叶看都没有看他,依然向前迈步,黑袍骑士也没有丝毫犹豫,朝着林叶的胸口一刀横扫过来。 啪的一声,那把就要到林叶身前的长刀停在半空,让刀身停下来的是两根手指。 辛先生左手两指夹着刀身,右手一把抓住黑袍骑士的前襟:“你很勇敢。” “息怒。” 院子里传来一道颇为苍老的声音。 “以你身份,何必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盘膝坐在院子石凳上的那红袍老者回头看了一眼:“是谁抽刀,废了武艺,逐出天水崖,按照辛先生的说法,扒掉他的黑袍,倒挂在青楼之外。” 辛先生笑了笑:“你坐在那一动不动,是因为没有我快?” 红袍老者点头:“不但没有你快,我也惹不起你,只好忍着。” 辛先生松开手,那黑袍武士已经脸色发白,他身后的人上来,按住肩膀把他押了下去。 辛先生拉了林叶的手进门,一边走一边说道:“你刚才问我,躲了数年,为何突然不躲了。” “那我现在告诉你,我认识了一位小友,想教他一些本事,然后我就回歌陵去,免得你们这些人整日提心吊胆。” 红袍老者看了看林叶:“那他也是神宫弟子了。” 辛先生摇头:“算不得,他是我朋友,又非我弟子,凭什么算神宫的人?” 红袍老者皱眉道:“可你该知道,神宫的东西不能教给外人。” 辛先生指了指一边座位对林叶说道:“你在那边等我片刻,我先应付了这老头儿。” 他回到红袍老者面前,把石凳往前拉了拉,近在咫尺的面对面的看着老者。 “我教他的不是神宫的东西,只是医道上的事,难道我不比你了解神宫的规矩?” 红袍老者与他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我不与你争执,等有人来接你回歌陵,自有掌教大人处置。” “哈哈哈哈......” 辛先生大笑起来:“你不敢惹我,难道不就是因为,你知道他根本就不会处置我?你信不信,我回歌陵那天,他听闻我回来,鞋不穿也会跑出来接我?” 红袍老者又叹了口气,因为他信。 “你回吧。” 辛先生道:“我不干涉你的事,你也莫要干涉我的事,你敢来惹他,我就拔光你的胡子做个刷子出来,给人刷尿盆用。” “你!” 红袍老者涵养再好,也气的脸色发白。 可他也只是说了一个你字,然后深吸一口气,起身道:“我只是在歌陵来人之前看着你,只要你不再跑,其他事我都不管。” 辛先生笑着点头:“乖,回歌陵后我替你说几句好话。” 红袍老者不搭理他,迈步出门,很快门外就响起车铃声,格外悦耳,没多久那辆奢华的马车就走远了。 林叶问道:“先生,他是?” 辛先生回答:“论辈分,我师兄。” 之前和辛先生聊天的时候,大概能想到辛先生也是神宫弟子,而且应该还是嫡传弟子,不然根本没资格进圣臻堂看典籍,没想到居然是天水崖司座的师弟。 林叶心里惦记着武馆的事,俯身对辛先生说道:“求先生帮忙,武馆可能会因我而有祸端。” 辛先生摇头:“因你而有祸端,我怎么管?你想办法自己管就是了。” 林叶表情微微一动,但很快就恢复平静。 辛先生道:“我为何要教你?是因为你是婆婆幺儿,我要喊你一声小弟,武馆的严洗牛雷红柳,与我并无关系。” 林叶点头:“好。” 辛先生好奇,他本以为林叶会多说几句,比如说,以先生你的身份,只一句话便可能化解武馆暗藏的凶险之类的,他还想林叶低声下气的求他,而越是求他,他越是不答应,想想也是很爽的事。 林叶居然只是回了一个好字。 他问:“你就不打算多求我几句?” 林叶道:“婆婆说过,人生在世,难免求人,可求人要有分寸,求一次人家不帮你,便不能再去求,一来那是逼迫别人做不愿做的事,二来会让你弯了脊梁。” 辛先生道:“婆婆说的对。” 然后补充了一句:“所以武馆的事,还是与我无关。” 林叶点头道:“我明白。” 辛先生缓缓吐出一口气后说道:“婆婆活着就累,你这个德行,活着也累。” 林叶没说话。 辛先生道:“武馆的事我不会去过问,你也不用去过问,这几日我都要教你本事,你没空出去,也不准出去。” 林叶却后撤一步,抱拳俯身:“做不到。” 说完后他转身就走。 辛先生:“妈的,我还求着你了?” 林叶一边走一边说道:“先生有先生的可为和不为,我也有我的,和先生学习我很在乎,武馆里有我的师父和师娘,还有诸位师兄,我也在乎。” 辛先生:“他们和你才认识几日,你和他们又有几分感情?” 林叶头也不回:“先生再见。” 辛先生一步就掠过来,拦在林叶身前:“你还觉得我会求你留下来?你凭什么那么自大?” 林叶:“我和先生学这两日的本事,或许会错过守着武馆。” 辛先生:“你这样的白痴,婆婆为什么要给我写封信的?难道婆婆不知道你是白痴?” 林叶:“再见。” 辛先生又跨了一步拦住林叶:“算我求你,我留在云州城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林叶:“先生求我也没用。” 辛先生:“我擦?!” 这一声之后,他一掌切在林叶的后颈上,林叶看到了他要出手,可避不开,因为两个人出手和反应的速度,相差太大。 林叶闷哼一声倒了下去,辛先生故意没有扶着他,任他摔在地上。 “我就不该和你废话,反正是给你开窍,又无需你配合我什么。” 说完一弯腰,抓着林叶脚踝,好像拖着根树杈子似的把林叶拖进了屋子里。 进了屋门之后,辛先生一甩手,把林叶抡起来甩到石床上去了。 他这屋子里,居然有一张平整光滑也足够坚固的石床,而且石床上还有锁链和铁扣。 这东西,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不大正经。 林叶被扔在那,辛先生动手,用锁链铁扣将林叶的四肢都绑死了。 然后他一指弹在林叶脖子一处穴位上,林叶疼的惊醒,下意识想起身,锁链哗啦一声。 “这是我专门给你预备的东西,从接到婆婆的信开始,我就在准备了。” 辛先生看了林叶一眼:“被这样四仰八叉的绑在石床上,是不是显得有几分羞耻?” 林叶不理他。 辛先生道:“不用担心,一会儿更羞耻。” 说完他就上前给林叶解衣服,林叶一下子就慌了,这是真的慌了。 可他被捆的结结实实,怎么挣扎都动不了,便无比羞耻恼火的被辛先生把他衣服扒了个精光。 嗯,是的,精光精光的。 在这一刻,那么坚强,那么执拗,那么优秀的一个少年郎,心如死灰。 辛先生避无可避的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然后就又只能是叹了口气。 “看起来,确实应该能呲一丈那么远......妈的,羡慕了。” 说完他就转身出去,把院门关好,还锁了,又把屋门关好,还插了。 林叶看着他这般举动,眼神已经可以能杀人一样。 “忍忍就过去了,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其实看你可不爽了。” 辛先生一边取出来个布包,一边对林叶说道:“明明我可以帮婆婆做的事,可婆婆三年前就告诉我,这事该幺儿做。” 林叶听到这句话心里一震。 辛先生道:“你真以为,婆婆会猜不到,她死之后,你会选择为她死去的亲人报仇?婆婆信里说过,她若死了,你必会来云州。” 林叶眼睛瞪大了。 辛先生道:“我也不知道婆婆为什么选择你,可既然是你,我就必须听她的。” 他把布包打开,从里边又取出来一个小布包,再打开,里边都是很细很细的银针。 他把银针给林叶看了看:“看到这些了吗?几百根,你一根都用不上,怪可惜的。” 然后把银针扔到一边,从包裹里取出来另外一套东西。 一个铁锤,一个铁钎。 铁锤有拳头那么大,铁钎大概一尺多长,更像是一根铁筷子,顶头不尖锐,还有个蘑菇伞盖似的圆头。 辛先生转身面对林叶,用铁锤敲了铁钎一下,发出当儿的一声脆响。 第二十八章 此为禁术 林叶能强忍着不喊出那么大的声,这已经是能常人所不能了。 辛先生用那个圆头的铁杵对准他的某处穴位,再用铁锤重重敲击。 林叶快把牙齿都咬碎了,那种疼痛,只要是个人应该便不能承受。 林叶粗通医术,所以知道疼痛分成许多种,而此时他所承受的疼痛便是这所有痛感的集合。 “你已经十四岁了,才刚刚开始习武,起步比别人低的太多。” 辛先生一边动手一边说话,听起来话是正经的,可语气中怎么听都有些幸灾乐祸。 “所以我只能以外力为你开筋通穴。” 林叶咬着牙问:“先生确定没有整治我的心思?” 辛先生道:“我是受婆婆所托,等你到了云州之后尽力帮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让你尽快变得强大起来。” 说完后停顿片刻,继续说道:“不过这外力开窍的事,我早就想试试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让我祸害。” 林叶:“祸害?” 辛先生一锤下去,疼的林叶险些昏过去。 辛先生道:“外力开窍这种方法,是上阳宫的秘传,即便是在歌陵上阳宫正宫之内,可能也没几人会的,因为这是上一任掌教大人亲自判定的禁术,不准使用。” 林叶:“禁术......是不是用了这个方法,会让人实力突飞猛进?” 辛先生:“不是,是因为这外力开窍的法子,会开死人。” 林叶说话之后就疼的又咬住牙齿,咬的嘎嘣嘎嘣响,听辛先生说到此处,心中已有大概猜测。 既然是禁术,自然是有万分凶险,可一般能成为禁术的,必然也威力无穷。 “先生,那我若不死,便会实力突飞猛进?” 辛先生道:“你是白痴吗?我刚才明明已经告诉过你不是了。” 林叶:“嗯?” 辛先生道:“外力开窍之法,有一半的可能会在开窍过程之中,把受术之人开死,剩下的一半,有九成可能开窍失败。” 林叶:“那......剩下的,那微乎其微的一部分人呢?” 辛先生:“那谁知道啊,这是禁术啊,反正我是没听说谁做过,一百年内,我应是第一个用这法子的人,你是第一个受术之人,这么听起来,是不是觉得还很值得骄傲?” 林叶:“婆婆说......咳咳......” 辛先生凑近了些:“婆婆说什么?” 林叶:“婆婆说不许我骂人。” 辛先生白了他一眼:“那你听话,不骂。” 然后把铁杵对准林叶小腹位置,狠狠的砸了一下,林叶一瞬间就觉得全身都碎了一样,他嗓子里发出一声闷哼后,终究还是撑不住昏了过去。 辛先生看着林叶的反应,沉默片刻,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铁锤和铁杵。 “反应这么大,痛感这么强,直接让你昏了过去,其实也是在所难免。” 他自言自语了一句。 然后又补充了一句:“这谁还没有个失手的时候,就只是砸偏了一丢丢。” 好在林叶是昏过去了,不然听到这话,大概会吐血。 辛先生是医者,俗话说医者父母心,看到林叶因为剧痛而昏了过去,他心中自然不是一点都不着急。 “趁着昏过去赶紧多敲几下。” 当当当当当...... 才五下,林叶硬是被疼醒了过来。 此时他身上已经满是黑紫黑紫的斑点,每一个看起来都有鸽子蛋大小。 他浑身都是汗水,那张脸已经没有丝毫血色。 辛先生到了此时也停下来,看着虚弱的林叶语气温和的说道:“这不是能一气呵成的事,换做谁也不能一口气撑下来。” 林叶刚要说话,辛先生继续说道:“我也不行,所以我去吃口饭,喝点水,休息一会儿再继续,毕竟我也会累。” 林叶朝着他喊了一声:“你把我嘴封上!不然就算婆婆会托梦骂我,我也先把你骂个狗血淋头!” 辛先生:“你吓唬我?” 林叶直视着他。 辛先生:“哎嗨你还真吓住我了。” 说完找了快破布来,把林叶的嘴堵上了。 他居然真的去做饭吃了,而且还就在林叶不远处,搬了个火炉来坐在那煮面。 煮面的过程中,还抽空泡了个茶。 此时的林叶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仿佛有无数的爬虫,而且不是在体表乱爬,是在体内。 每一条血管之中,仿佛都有这爬虫在乱拱,且每一只爬虫都远比血管要大,这种感觉实在是让人生不如死。 “开窍不会让你实力突飞猛进。” 林叶忽然听到辛先生开口。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辛先生见面已经煮熟了,用筷子往碗里挑,一边挑一边说道:“开窍是为了让你内里的感觉更为敏锐,远超常人。” “暗穴游走,为何绝大部分人都不会察觉,便是因为过于隐秘,以人的身体反应,九成九的人体内就算暗穴出现,也根本不知道。” “第二个好处,就是让你的身体条件,略微比常人高一些。” 林叶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要说些什么。 辛先生端着碗过来,把破布从林叶嘴里薅出来:“不许骂人。” 林叶:“我干......” 噗儿的一声,辛先生把那块破布又塞回去了。 辛先生:“真不听话。” 说完后走到一边吃面去了。 不得不说,要论感知变得敏锐起来,他这开窍之法确实有效。 那痛觉,最起码比常人能感受到的要大一倍不止,所以林叶躺在那,身上的汗就没有停过。 每一个毛孔似乎都被很粗很大的东西,硬生生的阔开了。 死去活来,大概如此。 辛先生不紧不慢的把面吃完,又喝了一杯茶,然后才起身回到林叶旁边。 他再次伸手把林叶嘴里的破布取出来,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林叶看了他一眼:“你面煮的老了。” 辛先生嘴角一勾:“看来还能撑。” 噗儿的一声,又把破布塞回去了,然后抓起了铁锤和铁杵。 这一整夜啊,屋子里叮叮当当的声音就没有再停下来。 到早晨的时候,辛先生重重的吐出一口气,随手把铁锤和铁杵扔在一边。 而此时林叶看起来已奄奄一息,距离咽下那口气好像也只差辛先生再砸一下。 辛先生的脸上都是汗水,以他的实力都累成了这样,可想而知林叶承受的又是什么。 “现在可以骂我了。” 辛先生扶着石床坐下来,嘴里喘着粗气。 “我也算不负所托。” 等了一会儿不见林叶说话,辛先生担心他真的被自己敲死了,又扶着石床起身看了看,见林叶正在瞪他。 虽然还是那奄奄一息的样子,可是瞪他的时候是真没惜力。 林叶的眼睛都是血红血红的,这一夜的煎熬,眼球里的血丝已经涂满了眼球。 辛先生这才想起来,林叶嘴里还堵着呢,于是伸手把破布给拔了出来。 再看时,那块布都被林叶咬出来不少破洞,布本坚韧,却能被牙齿硬生生咬出来切口。 林叶的牙床上都是血迹,牙齿缝隙里也都是。 “骂吧。” 辛先生说完后就又顺着石床滑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想动了。 林叶不骂,哪里有力气骂。 就这样安静了许久,外边的太阳已经升高,看起来格外明媚。 辛先生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婆婆说你性子倔强,又好胜,还不弯腰。” 林叶听到这句话,心里微微一震,是啊......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只能是婆婆。 “婆婆还说,这世上的荣华富贵啊,有九成是靠弯腰换来的,幺儿他骨子硬,可我还想让他荣华富贵,所以我也只能指望你们这些做哥哥的帮他。” 辛先生缓缓吐出一口气:“可我觉得,人没本事还骨气硬,不懂得弯腰,就会早夭。” 林叶还是没说话。 辛先生继续说道:“是个男人就想着,自己应该是这天下腰杆儿最硬的那个,其实也不过是心里想想,哪个不向生活低头?可能为了一个铜钱,便会赔上笑脸弯下腰......” 他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 “我说这些话你可能觉得有些偏激,但你年纪还小,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你就懂得,活着才能干事,而活着,大部分时候要屈服。” 林叶总算开口,他问:“先生你到底多大?” 辛先生叹了口气:“总之你这个年纪,是我再也回不去的青春。” 说完伸手在脸上抓了一下,竟然硬生生把脸皮给抓了下来,这一幕把林叶都给吓了一跳。 原本辛先生看起来是个中年男人的样子,那张脸说不上有多苍老,可也绝对不年轻。 此时脸皮被他抓下来后,林叶的眼睛都瞪大了。 因为此时他看到的辛先生,那张脸很水嫩,连个皱纹都没有,别说中年,可能青春期都没过。 “我已经十八岁了啊......岁月不饶人。” 说完这句话,辛先生看了看林叶:“可我比你有出息的多,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离家出走七次了,最后一次成功藏了四年。” 他抬起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看到你的那一刻,满眼都是我自己十四岁的时候。” 林叶:“我呸!” 辛先生在林叶第三个字说出来之前,随手一挥,明明距离林叶有半丈多远,林叶的脖子上微微一疼,紧跟着嗓子里就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辛先生转身看向林叶:“不说这些了......你开窍之后,便可隐藏自己实力,你不想弯腰,我又不想辜负婆婆所托,唯一的法子就是这个,别人修行,内力皆存于丹田,而你自此之后,可把内力藏于周身穴位,别人有一处丹田,你有几百处,现在你是不是觉得,这禁术有些名副其实了?” 林叶惊讶,说不出话,可眼神里的意思是......几百处? 辛先生自豪的点了点头:“没错,就是几百处,若我没有记差了的话,成功的有六百六十六处。” 林叶的眼睛骤然睁大。 他不能说话,可他眼神会表达,此时从眼神里释放出去的都是质疑。 “是是是......” 辛先生看了他眼神后略显歉疚的说道:“确实砸了不止六百六十六下,可这么难的事,你还不许我失误个两千三四百下?” 林叶此时眼神里正在骂街,婆婆不许他骂,他也骂,用眼神凶狠的骂。 他骂的是......你他妈那是失误了两千三四百下?你他妈那是蒙对了六百六十六下。 ...... ...... 【求加入书架】 第二十九章 好名字 好在是林叶出门之前,就和老陈还有小子奈交代过,说他练功到了关键时候,这两天夜里可能不回家。 不做交代的话,林叶想着,小子奈可能会整晚整晚睡不着吧。 他这样不爱笑的人,现在脑海里一想到小子奈的那张可爱的脸,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会不自觉的唇角上扬,只是他自己还未察觉。 他本来觉得,婆婆离世之后,他于这人间来说,便是个孤独人。 来云州城的路上走了两个月,实则本不用那么久,走快些,有一个月又十天,怎么也到了。 他故意走的慢些,是想让自己慢慢的重新适应孤独,嗯......是重新适应。 他十一岁才认识婆婆,享受了三年不孤独的时光,离开南山村的时候他觉得那种感觉回来了。 两个月的时间让他重新收拾起对孤独的敬畏,毕竟那三年陪着婆婆的时候,是婆婆柔声细语化作了金戈铁马,那孤独的感觉只要敢来,婆婆就能把那孤独拎起来打。 孤独会化身成佛,也会化身成魔,可婆婆哪怕是病重不能起,只要在林叶身边,婆婆也能佛来挡佛,魔来屠魔。 现在多了一个老陈,一个小子奈,这一老一少,便又成了林叶心中的金戈铁马。 林叶的心境也就发生了变化,他不再因为害怕孤独而刻意保持孤独。 孤独常在,可是啊,小子奈已经是那片海,面朝着她,春暖花开。 此时的林叶躺在石床上不能动,也依然浑身剧痛,好在是比起被敲打的时候已经差的多了。 辛先生如以往那样去开门营业,重新戴上了那张脸皮,又变成了个文雅的中年男人。 所以林叶忍不住想,辛先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不是个妖精? 辛先生说他十四岁的时候,可都已经离家出走七次了,最后一次是到至今为止,已经藏了四年。 已知辛先生是天水崖司首神官的师弟,多半也应是掌教真人的亲传弟子。 以他身份,为何要离家出走?为何要躲躲藏藏?毕竟亮出来掌教亲传弟子这身份,云州城的城主都要亲自出迎。 辛先生才十八岁啊...... 林叶想到辛先生的实力,距离他足有半丈多远,随便挥了挥手,他的穴道就被制住。 隔空之法,已经算超脱了寻常武者的范畴。 按照林叶现在对武境的了解,已知道大玉王朝对武者实力的划分。 启明境可视为习武之人最低的标准,启明境之上是为显距,再之上为拔萃,这三个境界的武者,都不可能有隔空运力的实力。 所以...... 林叶想到这的时候心里有些惊讶,莫非辛先生在十八岁的年纪,已经到了武岳境? 大半生征战,以战场为宗门,以杀戮为修行,所向无敌,又被人称之为军中第一高手的北野王拓跋烈,也才是武岳境。 大玉王朝幅员万里,人口亿万,如此庞大的中原帝国,武岳境的强者其实也没多少。 而在武岳境之上,被称为已超脱凡间的赋神境,传闻整个天下只有九个人,其中四个在大玉。 上阳宫掌教真人自然是其中翘楚,另外两个,一个是予心观观主,一个是惜声寺住持,另外一位据说在大内。 也是因为有这四位人间至强存在,大玉王朝那个糊涂蛋玉天子,还能安然无恙的活着。 世人皆说咱们玉天子好战又无能,又不想被人看不起,所以就爱封侯封王。 林叶躺在这石床上,从辛先生的身份胡思乱想到了玉天子。 然后就又想到了婆婆对他说的那些话,婆婆说啊,这世上的人都自觉聪明,没人承认自己是傻子。 可是身为玉天子,身边那么多谋臣,他为何要让人觉得自己是个傻的? 没错,他是天子,他可以任性,可当今太后手里攥着先帝留下的经廷杖呢。 只要玉天子敢胡来,太后就能以经廷杖来处置,传闻中啊,那经廷杖可有打死天子的至高权力。 玉天子依然好好的,依然还在胡作非为,太后为何不管不问? 天下读书人太少,百姓们种田者多,心思也单纯,哪有多少人会对朝廷的事深思熟虑,多是人云亦云。 婆婆说,玉天子分封了那么多诸侯与王,大玉居然没有散没有乱,其中缘故,只是因为这分封背后的玉奉令。 所有被玉天子分封之人,其子孙后代,不准经商,不准务农,有封爵的人,只能也只准拿朝廷俸禄。 朝廷对这种事查的极严苛,若发现哪位王侯爷家里经商了,务农了,立刻按大不敬之罪论处。 这些王侯,说是有封地,可在封地之内并无开府建牙的权利,这封地就像是租来的。 封地之内的税收依然要上交朝廷,连粮食都不能私自截留,一旦有人截留钱粮,被查出来就按照谋逆罪论处。 大不敬的罪是抄家,主犯斩首,余者发配,而谋逆罪则是满门抄斩,罪行再大一些还要诛三族,诛九族。 所以玉天子看似肆无忌惮的胡作非为,可实际上,把这满天下的王侯全都死死的攥住了。 没有朝廷发下去的俸禄和钱粮,又不准你经商务农,如何活下去? 风光背后,尽是阴谋算计。 北野王拓跋烈六次上书-请辞,真以为他只是单纯的不想做王爷? 若非他兵权在手,这云州重地又离不开他,他可能早就被圈在什么山清水秀的地方,做个闲散的权贵了。 脑子里胡思乱想的多了,身上的疼痛也就被忽略了些,时间似乎也过的快了起来。 他还不大敢停下来思考,因为有些事,需要他一直想着别的什么,才能忽略的更久些。 大概到中午的时候,辛先生回房休息,一进门看到林叶躺在石床上,不知道为什么就惊呼了一声。 “我凑?” 林叶觉得这短短的两个字里,似乎藏着极为复杂的含义。 辛先生:“咳咳,感觉怎么样了?若感觉没什么大事,我现在可以把你松开了。” 林叶:“你是不是忘了?” 辛先生:“怎么可能,这外力开窍的法子,百年来我是唯一一个能用的人,且我已筹备了那么久,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所有过程,都在我筹谋计划之内,绝对不会有什么差错......” 林叶轻轻叹了口气:“你果然是忘了把我解开。” 辛先生话音戛然而止,然后就讪讪的笑了笑道:“不是忘,是为了巩固,对......就是为了巩固疗效,你没听那些江湖郎中说么,一个疗程能好的药,你得吃两个疗程,是为巩固,你躺一会儿可以下床,但我没有让你下床,也是为了巩固......” 说到这他可能自己都有些脸红,好在是戴着面具也看不大出,但他也实在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过来将林叶身上的锁链铁扣全都解了,下一息,林叶像是疾飞的鸟儿一样冲出了屋子。 “你还......” 辛先生喊了一声,林叶已经冲到院内一角的茅厕里去了。 辛先生后边的话才跟出来:“光着呢......” 良久之后,林叶才从茅厕里伸出一只手晃了晃:“把衣服给我!” 辛先生拎着林叶的衣服鞋子递过去,然后靠着墙等林叶出来。 “书上说,外力开窍之术,受术的人一般会瘫在床上几天才对。” 辛先生看了看茅厕那边:“你是怎么能活蹦乱跳的?” 林叶穿好衣服出来,不理辛先生,迈步朝着屋子里走,看起来走路的姿势略显怪异,应该还是疼的有些撑不住。 辛先生跟在他后边走:“你是怎么活蹦乱跳的?” 林叶还是不理会。 辛先生:“难道你是万中无一的天才?” 林叶脚步一停,回头皱着眉看向辛先生:“这位先生,你憋过稀吗?” 辛先生:“那谁没憋过......嗯?等等,那玩意儿能憋的住?” 林叶道:“所以我一直都在回忆过往来分散自己的注意,总之是憋住了,先生你不要再问。” 辛先生:“这算什么......闭门思过?” 林叶:“!!!!!” 辛先生见林叶眼神不善,笑了笑道:“既然你能走了,回家去歇着吧,这几日都不要轻易动武,最好是不发力,我并没有开玩笑,若你因发力而身体自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林叶沉默片刻,竟然真的转头就走,连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辛先生见这个家伙如此冷闷,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跟我接触久了的人,没几个还能话少的,你怎么就还这幅德行。” 林叶已迈步到门口。 辛先生:“不想问问我名字?” 林叶驻足,回头抱拳:“请教先生姓名。” 辛先生嘿嘿笑了笑道:“我叫辛言缺,记住吧,以后说不得你还会求到我。” 林叶像是略微思考了一回儿后说道:“好名字。” 辛先生道:“自然是好名字,不过我原本可不叫这个,有个老家伙嫌弃我话多,受不了我,非要把我名字改成这言缺二字,只是希望我话少一些,但他失望了。” 林叶又思考了一会儿,对辛先生说道:“那位给先生改名字的前辈,应该没有失望。” 辛先生笑道:“他不失望?呵......他不失望的话,又怎么会......罢了,不和你说这些。” 林叶第三次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认真的问:“先生你真的没有想过,辛言缺和缺心眼并无多大区别?” 说完转身走了。 辛言缺站在那沉默片刻,缓缓吐出一口气:“又被那老家伙摆了一道?他怎么能如此无聊,无趣,无耻......” 片刻后,辛言缺又叹了口气:“是啊,他不是历来都那般无聊无趣无耻么。” 说完后看向林叶已经消失的方向,又笑了笑,继续自言自语道:“婆婆啊......你放心,这家伙的臭性子,我早晚给他改好了。” 说完后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有一朵白云,越看越像是一张慈祥的脸。 所以他又笑起来,天空如洗,白云如絮,这人间明媚,他因为看白云,也明媚了起来。 可是这明媚,和人间又有什么关系? 第三十章 云州城内小云涌 云州府。 作为大玉王朝北境最为重要的大城,云州府的主官品级,也比其他州府主官的品级要高一些。 按照百姓们的说法,各级官府里都有四大恶人,为首的自然就是府治,其次是府丞,然后是主簿,再然后狱丞。 作为云州府的总捕,雷风雷按资格自然是比这四大恶人要差一些。 可雷风雷的底气就在于,如此庞大的一座云州城内,所有黑道上的势力,都在他的把控之下。 他每年从这些人的孝敬里拿出来一大部分,再孝敬给府治大人,还要分给诸位同僚,府治大人开心,他就能一直开心。 可最近几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府治大人对他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这几日心里有些别扭的雷风雷,吩咐手下人又征收上来一大笔银子,然后亲自悄悄送到了府治大人家里。 可没想到,他居然吃了闭门羹,府治大人家里的管事说,银子留下吧,大人身体不适,暂不能见客。 雷风雷心里越发的忐忑起来,心里的阴云越来越重,可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去找谁。 就在他离开府治金胜往的家门口后不久,府里的管事就一溜烟跑回了书房那边。 “大人,雷风雷走了。” 管事俯身说了一声。 金胜往摆了摆手:“知道了,你下去吧。” 说完后他看向坐在对面的那个中年男人,笑了笑道:“这个家伙,鼻子里大概是嗅到了什么气味。” 对面这人,正是云州府的府丞牛勤,与金胜往合作治理云州城已有七八年时间。 此人原本是北野军出身,曾经做到了五品将军,后来因为受伤而离开边军。 有北野军出身的背景,被安排在云州城里做府治,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 从五品将军升任为从四品府丞,这半级的提拔,也完全合乎情理。 真要挑理,也就是牛勤转职地方,应该尽量异地任用。 牛勤笑道:“他鼻子再灵一些就该知道,这次谁也保不住他了。” 他起身给金胜往倒茶:“大人和他把关系拉的远一些,免得他死的时候,也染了大人一身晦气。” 金胜往若有深意的看了牛勤一眼,却没有接话。 牛勤这个人,出身毕竟是有些特殊,天知道他现在和北野王手下的那些将军们,是不是还关系密切。 作为正经科举出身的官员,金胜往最烦也最怕的,就是这些有背景的家伙。 明明他是主官,可他却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应付着各方关系,还得从中寻个平衡。 雷风雷是云州城本地人,当初雷风雷的父亲雷滚就是云州城的总捕,退下去之后,这位子就落在他长子手里。 前后两代总捕,在云州城的人际关系有多盘根错节,好歹想想就能知道。 老总捕在云州城威望极高,江湖宗门,黑道势力,全都给他几分薄面。 说实话,金胜往调任云州府治之初,若非有雷风雷大力支持,他也不能那么快就坐的稳稳当当。 可是现在,雷风雷有把柄落在牛勤手里了。 金胜往很清楚牛勤觊觎云州城黑道孝敬这块大蛋糕已经许久,想拔掉雷风雷安排他自己人做总捕的念头,也不是一年两年,只是过去始终没有机会,牛勤也要忍着。 就在前几日,雷风雷夜里出去,又斩杀了一个朝心宗的余孽。 这本是很平常的事,然而就是那天夜里,雷风雷手下还莫名其妙折损了几个人。 当然,对于大人们来说,折损几个人这种事不算什么,太稀松平常了,他们在乎的是其他的事。 牛勤坐下来后笑呵呵的说道:“他那天夜里去严洗牛的武馆杀了一个朝心宗余孽,明明带了一颗人头回来,可是这颗人头,他就是不肯承认。” 牛勤看向金胜往:“我手下一个叫孙无坎的州兵校尉,巡夜的时候瞧见他手里拎着人头了。” “可是回府衙之后,这颗人头不见了,他说是放火烧成了灰烬......” 说到这,牛勤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可是孙无坎却说,看到了雷风雷一路上和那颗人头说话,一边走一边说......人头能说话,那这妖邪之物,可就不能是朝心宗中一无名小卒。” 金胜往笑了一声:“是啊是啊,这种事,想想就可怕,朝心宗的妖邪果然骇人,连人头都能说话。” 牛勤道:“传闻当年朝心宗的宗主可是不死之身,若非是神宫出手,也难以将其剿杀。” 他语气略显怪异的笑道:“当初剿灭朝心宗余孽,除了上阳神宫之外,出力最巨的便是北野军,王爷当时可是亲自出马了的......” 这话里的威胁,都快直接了当了。 金胜往当然听的出来牛勤什么意思,只是想告诉他,府治大人,这次你护不住雷风雷。 如果你聪明些,就趁早把关系撇清,不然的话北野王若亲自追究起来,你这个府治扛不住,十个府治也扛不住。 他不喜这牛勤咄咄逼人,仗着北野军出身就过于跋扈,可此时也无可奈何。 只好点了点头:“唉......若是查明实据,本官自然不能姑息。” 牛勤笑道:“大人公正清明,雷风雷勾结朝心宗余孽,行妖邪之事查证,大人亲自处置,城主若知道的话,也会赞赏大人为官肃正。” 金胜往嗯了一声,想着找个什么由头,让这个讨厌的家伙赶紧走。 正在这时候,门外管事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语气有些担忧的说道:“大人,城主府派人来,请大人过去议事。” 金胜往心里一震,下意识的看了牛勤一眼。 牛勤一脸似笑非笑,那意思已经再清楚不过,就是在告诉金胜往......没错,就是我报知到城主府的。 在云州,城主布孤心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谁也不能质疑。 事实上,唯一在他之上的北野王,对地方事务从不插手,也不关心,所以布孤心就是云州的土皇帝。 他只要把拓跋烈当太上皇供着,伺候好,他这个土皇帝就能坐的长久。 然而玉天子让他坐云州城主这个位子,他当然明白自己的使命是什么。 复杂就在于,到了地方上之后,还得小心翼翼的把这使命藏起来,藏在最深处。 北野军中都是些什么? 那群杀人如麻的悍将,惹了其中一个就如同捅了马蜂窝。 平衡好关系,是朝廷各级官员最头疼的事,也是最先要学会的本事。 城主府修建在云州城北侧,忘我山的南侧半山腰上,站在城主府高处,可以俯瞰云州城。 布孤心的习惯就是站在这山腰处,看着云州城白天的车水马龙,夜里的万家灯火。 他让人在这修建了一个很大的瞭望台,手扶着栏杆站在这里,每一次都会有一种举手之间,指点江山的快感。 所以当金胜往的马车顺着坡道上来的时候,布孤心早早就看到了。 “大人。” 谋士宁儒伞轻声说道:“雷风雷这人是个小人物,再怎么说,也只是个总捕而已,完全不用担心城中江湖宗门和黑道势力的态度,大人一句话,他们就得把态度改成大人喜欢的,可雷风雷这个事不算小事......” 布孤心点了点头:“我当然知道,牛勤有北野军的背景,府丞落在他手里,州兵就相当于也在拓跋烈的控制之内,若是总捕再落在牛勤的人手里,这云州城衙门,就不是朝廷的云州府了,而是北野军的云州府。” 宁儒伞道:“金胜往科举出身,没靠山,没背景,一介书生而已,他做府治对于北野王来说,根本不是顾虑。” 说到这,他压低声音问:“所以......大人是不是要适当地保一下雷风雷?” 布孤心的手扶着栏杆,手指在上面轻轻的敲打。 片刻之后,布孤心转身往回走:“先看看这金胜往是什么态度吧,你说的没错,雷风雷只是个小角色,可这事,不小。” 他一边走一边说道:“难办的是,牛勤给雷风雷扣上的帽子也足够大,勾结朝心宗余孽,那就是谋逆。” 宁儒伞轻轻叹了口气。 他试探着问了一句:“要不要,派人去天水崖探探口风?” 天水崖也在忘我山上,只是在山的东侧,距离城主府直线上来说倒也没多远。 当初城主府修建,下面人问布孤心,要修多高,毕竟修的越高,越是能俯瞰全城。 布孤心的回答是,要足够高,也要足够低。 所以现在的城主府可俯瞰云州全城,唯独看向天水崖,需稍稍仰望。 布孤心脚步微微一停,回头看向宁儒伞:“天水崖门前的石雕上,刻着的字是什么?” 宁儒伞回答:“上阳从无杀戮之心,是正义不许刀入鞘。” 布孤心又问:“所以呢?” 宁儒伞俯身:“所以不用去。” 当年八百白袍战妖邪,死伤大半,这个事就是朝心宗余孽永世不得翻身的定论。 布孤心迈步继续前行,一边走一边说道:“你去上阳,不如去见见雷风雷,问问他那人头到底怎么回事,若他此时有自保的手段,尽量施展。” 宁儒伞再次俯身:“属下明白了。” 城主大人的意思还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该保就保一保。 可要保住的不是雷风雷这个人,而是朝廷在边疆的权威和尊严。 远处,进了城主府的金胜往提起长衫,小跑着过来,人还离着远,一声下官求见城主大人已经响彻半山腰。 而此时,在云州城内某处大院里。 才回来的牛勤看了一眼只剩下半条命的曲七鬼,伸手在他伸手轻轻拍了拍:“会给你出气的,很快了,另外......你想不想要那个娘们儿?” 因为这句话,伤到不能动的曲七鬼显然激动起来,身子都要弹起来似的。 第三十一章 突变 林叶在医馆里的这近乎一天一夜的时间,他还不知,一座小小的武馆牵扯到了许多人。 雷风雷在求见府治金胜往而被拒之门外后,第一件事并非是去找谁以寻求庇护,而是赶到了武馆。 雷红柳一见哥哥脸色,就知道事情远比想象中要复杂。 从小到大,她几乎都没有见过哥哥这般愁容惨淡,在她心中,哥哥永远都是那么自信。 雷风雷看向严洗牛说道:“先把武馆放假,让弟子们全都回家去,最近半个月......不,一个月内不要回来了。” 严洗牛应了一声:“我现在就去告诉他们。” 雷风雷道:“先听我把话说完,弟子们都遣散之后,今天天黑城门关闭之前,你带我妹妹出城。” 严洗牛沉默片刻,又点了点头:“我会的。” “我不会!” 雷红柳横跨一步拦在严洗牛面前:“我们不能走。” 严洗牛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面前这个女人,他挚爱的女人。 雷风雷道:“柳儿,你听话,未必会有大事,但你们若在,我更会分心。” 雷红柳自然知道哥哥的性格,他能说出这几句话,便说明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扭转的地步。 “先去让孩子们各自回家。” 雷红柳对严洗牛说了一声。 严洗牛点头:“好。” 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兄妹二人,雷红柳看着她哥哥的眼睛问道:“哥,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又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雷风雷道:“没有什么难言之隐,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官场上的沉浮起落,若我扛过去了,以后雷家在云州城里不会再被欺负,若我抗不过去,你和洗牛离开云州,也能为雷家保存一分香火。” 雷红柳摇头:“我不信。” 雷风雷道:“哪里有什么你信不信的东西,爹曾经说过,既然穿上官袍,就要随时做好被人扒掉这件衣服的准备。” 雷红柳:“我知道,是我任性去打了曲七鬼,惹怒了府丞牛勤......哥,你相信我,我会有办法的,我可去求人帮忙。” 雷风雷笑道:“别人不知,难道我还不知你在汴州予心观分座修行十年,可汴州距此数百里,你的办法,也要离开云州城去想办法,然后尽快赶回来。” 他话是这样说,可他也知道,紧凭予心观一个分座的分量,也不足以改变多大局面。 要论地位,予心观在江湖中足够高,可在朝堂的影响,不及上阳宫百分之一。 就在这时候严洗牛进门来:“和孩子们都说了,我让老二照看着他们各自回家......” 话刚说完,就听到外边有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不多时,武馆二师兄谭炳晨跑了回来。 “师父......” 谭炳晨站在屋门口,先是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才说道:“外边......都是人。” 雷风雷眉角一抬。 他来的时候还什么事都没有,这才进门不到两刻的时间,武馆竟是被围了。 他问:“可是府丞手下的州兵?” 谭炳晨回答:“不是,看起来,皆是城中的泼皮混混,人数太多,已把武馆围住。” 雷风雷听说不是州兵,眼神里便多了几分狠厉。 “让孩子们都回屋里。” 雷红柳迈步出门:“且看今日有几人敢进这门。” 雷风雷拉了他妹妹一把,整理了一下自己衣服后迈步走向大门外。 严洗牛紧随其后,却拦着雷红柳:“照看好孩子们,别让人从后门进来。” 雷风雷把大门拉开,吱呀一声响,门外堵着的那些泼皮全都看过来。 见那一身锦衣的雷风雷迈步出来,所有人又都整齐的后退了一步。 雷风雷扫视了一圈,脸上尽是鄙夷之色。 “就只你们?” 这四个字,是总捕之威。 “牛儿,给我搬把椅子来。” 严洗牛连忙应了一声,搬了把椅子放在门口,雷风雷一屁股坐下后说道:“云州城是法治之地,大街上的人多些,我管不着,可只要有人敢擅闯私人住地,我就按法办了他。” 他眼皮一抬,看向那些平日里见了他犹如老鼠见了猫一眼的泼皮们。 “聚众可以,若聚众闹事,今日我目光之内,皆为下狱之人。” 这话一出口,那些泼皮中已有人下意识后退。 雷家总捕的威慑,在云州城已有数十年,老总捕在的时候,跺跺脚,这城里的泼皮就得颤三颤。 就在这时候,那群看似声势浩大,却不过是乌合之众的泼皮人群分开,有一伙人从中走了出来。 他们抬着一个担架,那上面正是被打成了重伤的曲七鬼。 为首之人看起来三十几岁年纪,左右两只耳朵都没了,所以看着有些诡异。 这人是曲七鬼的结拜兄弟,叫刘辉煌,云州城内有名的黑道人物。 “雷总捕。” 刘辉煌走到近处,抱了抱拳:“我知道,如我这般小人物,平日里和你说上话都难,可小人物也讲义气,我兄弟曲七鬼被你妹妹无缘无故打成重伤,我们不是来闹事的,只是来讨个公道。” 雷风雷轻飘飘的扫了刘辉煌一眼:“你忘了疼?” 只四个字,刘辉煌的脸色就变得无比难看起来,甚至还不自觉的抬起手,摸了摸脸侧。 他的两只耳朵,数年前,就是被雷风雷下令割掉的。 雷风雷道:“你们既然是想讨公道,那就都随我回府衙,各自呈堂证供,府治大人自然会给你们公道。” 刘辉煌忽然笑了笑:“大人啊,不是以前了,以前你要是问我一声是不是忘了疼,你能直接把我吓尿了,现在大人你都自身难保,还想着能吓住谁?” 雷风雷脸色如常,也笑了笑:“那你近前来?” 刘辉煌道:“大人,你不是说要去公堂吗,可以,咱们现在就去,我们跟着大人走,大人的妹妹自然也要跟着走,所以不如现在请她出来?” 说到这,他居然鼓足了勇气的再上前一步。 “如果大人的妹妹不敢出门,大人是不是要发霹雳火,召集府衙的捕快们过来拿了她?又或许......大人你那霹雳火已经没了用处,连一个手下都召不来了吧?” 刘辉煌这话说完,雷风雷就已经明白,他手下那些忠心之人,此时应该已经被拦住了。 就在他来武馆之前,府丞牛勤下令,调集所有捕快到州兵营里帮忙搬运物资。 捕快们到了州兵大营里,直接被围了起来,卸掉兵器,关入马厩。 而就在这时候,武馆对面的茶馆里,牛勤已经到了,他想看看这雷风雷到底有没有什么底牌。 雷风雷身上有阳宫外门弟子身份,这是牛勤唯一的忌惮。 但他之所以还是敢出手,是因为上阳宫外门弟子身份,其实也不是尊贵到无人敢惹。 上阳宫如此庞大,要正常的运作下来,除了朝廷分拨的银子之外,还需信徒弟子的香火。 不然光靠朝廷拨款,哪里能撑得住上阳宫的奢华。 在各地分座,皆有香堂纳客,香火钱添的足够多,便会得上阳宫外门弟子身份。 牛勤的底气这是其一,其二便是雷风雷勾结朝心宗余孽这事。 上阳宫的人,对朝心宗余孽是什么态度人所共知,雷风雷身为总捕,知法犯法,上阳宫决然不会纵容。 牛勤现在安排这么多泼皮无赖过来,就是想再试试这雷风雷还有什么牌可打。 反正到目前为止,也只是刘辉煌带人来武馆讨公道,和他这个府丞自然没有关系。 此时见刘辉煌虽然胆气上来,却依然不敢上前,牛勤侧身交代手下几句。 那手下人立刻出了茶馆,穿过众人,到刘辉煌耳边说道:“大人说,今日拿下雷风雷等人,这武馆就归你了,大人还说,如果你胆子不够大,那就换个人来。” 刘辉煌连忙应了一声,可心里却一个劲儿骂娘。 让他在这虚张声势没问题,可真动手,且不说他打不打得过雷风雷。 就算是打得过,雷风雷身上还有总捕的官服在,他只要动手,之后必会遭殃。 到时候命都没了,这武馆还能烧给他?” 可他此时也只好先应承了再说,陪着笑回到:“请大人放心,我今日必会将雷风雷拿下。” 雷风雷自然看到了那两人交头接耳,也能猜到那人身份,所以心里忽然间亮了一下。 若此时出手,将那传话的人抓了,当众逼问出他是受谁指使,只要此人说出牛勤名字,那接下来难受的便是牛勤了。 于是起身,脚下蓄力就要暴起。 便在此时,忽然听到一阵招摇铃响,紧跟着便是一阵马蹄声出现。 众人纷纷回望,见大街上出现了一队铁甲骑兵,这些人看起来个个带着煞气,莫说是马背上的人,便是那些战马,似乎都有嗜血之相。 这骑兵前边有两面大旗,一面是牡丹玉字旗,是为大玉的国旗,一面是金乌旗,那是城主府的旗帜。 这来的骑兵虽只有数十人,他们面前至少有数百泼皮,可在骑兵出现的瞬间,这数百人立刻就退潮一样往后撤。 像是浓云卷过,地上的鸟兽吓得瑟瑟发抖。 为首的骑士看甲胄是一名校尉,骑着一匹大青马,铁甲森寒,煞气外露。 “此地之人,可是要聚众闹事?” 校尉声音清寒的问了一声,那数百泼皮,吓得再次后撤,远远的离开了武馆门口。 雷风雷见城主府的金乌骑忽然到了,又恰好是在他想出手之前,心中便生出了一种格外不详的预感。 可他也不敢轻慢,更不敢托大,连忙上前俯身行礼。 “云州城总捕雷风雷,见过金乌校尉。” “你不是了。” 金乌校尉声音依然清寒的说道:“城主令。” 雷风雷大惊之下,也只能是立刻跪倒在地。 “雷风雷,脱去你的官服,摘掉你的梁冠,随我回城主府问话。” 雷风雷听到这句话抬起头道:“我想请问,为何要罢免我的官职。” “嗯?” 金乌校尉眼神凌厉起来:“你要抗命?” 雷风雷回头看了一眼,妹妹和妹夫都在武馆门口,他沉默片刻后再次俯身:“不敢,我这就随你们去。” 茶馆里,看到这一幕的牛勤忍不住笑出了声,侧身吩咐道:“去告诉刘辉煌,雷风雷那天夜里极有可能去而复返,把朝心宗邪祟的人头藏回了武馆,现在雷风雷已不是总捕,从即刻开始到明天天亮之前,我保证官府不会有人理会这破武馆,怎么做,他应该明白了吧。” ...... ...... 【求收藏,推荐票,月票,等等......】 第三十二章 你们也来了啊 天还亮着,所以黑暗依然藏身在角落,可它们跃跃欲试,在角落里吞吐妖雾。 武馆门没有关上,所以邪气还在一个劲儿的往里边涌,试探着。 树荫中,屋檐下,角落中那些聚集在一起的泼皮无赖,便是这人间的妖物。 在雷风雷被城主府金乌骑带走之后,雷红柳和严洗牛就知道,随夜幕一起降临的,必是灾祸。 “趁着他们大白天还不敢太放肆,洗牛,你把孩子们送出去。” 雷红柳抱起薛铜锤塞给严洗牛:“别争,你把孩子们送走,我守着家。” 严洗牛看到手里雷红柳塞给他的纸条,沉默片刻后点头:“不争,我会尽快回来。” 说完后右手抱好了薛铜锤,左手牵着宁株,出屋门后看向其他弟子:“我送你们回家去。” 二弟子谭炳晨俯身:“弟子留下吧。” 严洗牛道:“今日不听师父话的,一律逐出武馆,以后就再也不是我严洗牛的弟子了。” 谭炳晨想了想,直起身子:“那弟子先帮师父把师弟们送回家,师父送一半,弟子送一半。” 众人皆不想走,可严洗牛发了脾气,一个一个的往外撵,撵不动的直接就上脚踹。 谭炳晨见师父如此,便劝说师弟们,不要让师父生气,不要让师父担心。 于是,众弟子一步三回头的出门。 一见武馆里有人出来,四周的泼皮无赖全都起身看着,有人已经把手中木棒匕首之类的东西拿了起来。 “爷,拦不拦?” 有人问刘辉煌。 刘辉煌思考片刻后道:“不用拦着,严洗牛的这些徒弟根本不用在意,且真若是伤了这么多人性命,事情闹的太大,惊动城主府我们都没好下场,只要雷红柳还没走,其他的都可以放。” 有了老大的话,这些泼皮无赖又都坐了下来,一个个装作目光凶狠的注视着严洗牛带着孩子们离开。 人都走了,武馆里就显得空荡起来,雷红柳一个人站在院子中往四周看了看,脸色有些复杂。 片刻后,她走到院门口,就在她哥哥之前坐过的那把椅子上坐下来,看着外边的那些泼皮,也让那些混账也能看到她。 她很清楚,若自己离开武馆,孩子们便一个都走不了。 就算她自己能拼尽全力的脱身出去,这些混账一定敢抓了孩子们来要挟她。 只要她还在这,孩子们就能躲开这一劫。 那些人虎视眈眈的看着她,她不在意,因为这些人于她眼中,连粪土都不如。 想想看,她在这条街上平日里也着实有些强势,街坊四邻都怕了她,所以武馆有事,街坊四邻也都是大门紧闭,不敢出来管,大概也不愿出来管吧。 可这样最好,不连累别人,还能得心安。 她就这样一直安安静静的坐着,太阳从正中逐渐偏西,那些泼皮也逐渐变得不耐烦起来,已经有人在四周走动,不时回头看看雷红柳。 就在这时候,雷红柳看到丈夫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很大的布包。 所以雷红柳有些生气,这个总是惹她生气的男人,这次还是如以往一样,不把她的话当回事。 她希望严洗牛不回来。 “媳妇儿。” 严洗牛不管那些泼皮敌视的眼神,径直走回到武馆门口,习惯性的咧开嘴朝着雷红柳傻笑。 “猜猜我给你买什么了?” 他扬了扬手里的包裹。 雷红柳坐在那没起来,抬着头瞪他,一直瞪着。 严洗牛却还是老样子,没心没肺的笑着,把包裹打开后得意的说道:“这里边都是你爱吃的点心,我路过的时候一样买了些。” 雷红柳还是那样瞪着他。 “哈哈哈哈,看!” 严洗牛打开一包点心后,从里边取出来一根碧玉簪子:“想不到吧!” 他不管雷红柳如何瞪他,依然自顾自的说着。 “我偷偷攒了好久的钱,你上次让我都给小叶子看病用,我才不给呢,我给他的都是小石子,哈哈哈哈......” 他把簪子给雷红柳插在头发中,眼神里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都是心满意足。 “我骗了那傻小子,也骗了你,我知道你又会打骂我,可我皮糙肉厚,你打就打,别用自己拳脚,找根木棍什么的打,打疼了你的手我还得心疼。” 他看着那簪子,觉得和自己的女人真是绝配。 “真好看,我媳妇儿天下第一好看,这簪子天下第二好看,我天下第三。” 他说到这的时候低头看向雷红柳,雷红柳还是坐在那,抬着头瞪他,只是那双眼睛已经红了,眼角的泪珠儿在打着转。 “你怎么了?不怕不怕,爷们儿在呢,这群王八蛋真敢来惹你,我就把他们全都宰了。” 他想抬手把雷红柳眼睛的泪擦掉,可又怕自己手不干净,于是用袖口裹了手指,这才轻轻去蘸。 雷红柳没忍住,双手抱住了严洗牛的腰。 “胖子,一会儿打起来,你别冲在我前边,我比你能打。” “是,你比我能打,可你是我媳妇儿,男人倒下去之前,女人就乖乖在男人身后站着,若我倒了......” 雷红柳抬起手捂住严洗牛的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不哭不哭,都怪我现在没本事,若我还在边军中,一声招呼,比大将军还好使呢,千军万马啊......” 雷红柳一边哭一边说:“又吹牛!” 严洗牛嘿嘿笑了笑,继续给她擦眼泪。 就在这时候,路上传来当当的声音,不大,可在此时此刻就显得那么清楚。 他俩看过去,就见远处来了两个人。 一个瘸子,住着拐杖走路,拐杖每一次落地都发出当的一声,有点沉闷。 一个瞎子,手放在瘸子的肩膀上跟着瘸子走,嘴里还不停埋怨着瘸子走的不稳当。 瘸子就说,你他娘的稳当你自己走啊,臭瞎子看不见还他妈的话多。 瞎子就说,我他妈看不见尚且看不起你,老子看得见的时候,还能把你当个屁? 瘸子被骂了,也不生气,反而嘿嘿笑:“臭瞎子。” 瞎子说:“本打算准备干点凶狠的事,这下好了,咱们省事了。” 瘸子道:“省事好,毕竟你我都未必能下得去手。” 瞎子点了点头,觉得瘸子说的有道理,难得他觉得瘸子说话有道理。 两三个泼皮上前拦住那两人,其中一个伸手:“离这远点,再往前走,把你们腿打断了。” 瘸子低头看了看自己那空荡荡的裤管,笑起来:“死瞎子,他他妈比你还瞎呢。” 瞎子哈哈笑,然后侧头,用那双黑洞洞的眼窝看着说话的泼皮:“别说话,别拦我,我连一息都不用就能杀了你?我下得去手。” 他说话的时候不笑了,不笑的时候,那张带着伤疤的脸上,有杀气。 那泼皮被他这脸上的伤疤和语气吓的心里有些发寒,可此时那么多人看着,他觉得自己若是被瞎子吓着了,是丢了脸面。 于是伸手一把掐向瞎子的咽喉:“死瞎子,你是不是找死?” 他掐住了瞎子的脖子,可话也没法继续往下说,因为他脖子里多了一根铁筷子。 瞎子把筷子抽出来:“他为什么不信?” 瘸子说:“现在他们信了。” 说完两个人继续往前,瘸子住着拐杖,瞎子扶着瘸子的肩。 剩下的两个泼皮看着同伴倒在血泊中抽搐,一时之间吓得脸色发白,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了。 刘辉煌猛的起身,想起来府丞大人说夜里做事的话,又强压着火气坐了下去。 死了个小混混而已,他才不在乎。 他摆了摆手示意手下人让开,来了一个瞎子一个瘸子,到了晚上,不过是多两具尸体而已。 “死胖子,吓哭了?” 瞎子抽了抽鼻子,笑:“我闻到眼泪的味道了。” 严洗牛怒了:“你们俩滚远点。” 瘸子摇头:“瞎子说,你在他那赊的酒钱太多,让我帮忙来要账,要到了,分我一半。” 瞎子道:“我说的是分你三成。” 严洗牛立刻回头对雷红柳说道:“媳妇儿,拿钱,让他们滚。” 雷红柳立刻把腰带上挂着的荷包摘下来,递给严洗牛:“给。” 严洗牛要说话,瞎子把腰带上挂着的酒葫芦摘下来:“喝完再说?” 严洗牛沉默了。 瘸子问:“能不能让瘸子坐会儿?毕竟瘸子站不住的。” 雷红柳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让开位置,瘸子坐下来后笑了笑:“死胖子,你也能这么抱着我,我不嫌弃,你给爷哭一个,爷给你吹吹眼睛。” 严洗牛:“滚!” 瞎子鼻子又抽了抽:“有点心?配酒吧。” 严洗牛无奈,只好又搬了小桌和凳子过来,就在门口摆了。 此时过了正午,可太阳还是很晒,云州城的夏天啊,能把路上的青石板晒的烫屁股。 门洞里这一方小天地,能挡住太阳,还没有拒绝光明,着实是好的没话说。 “尝尝?” 瞎子把酒葫芦递给严洗牛,他看不见,可是他不但耳朵好用,鼻子也好用,谁在什么位置他都知道。 严洗牛狠狠瞪了他一眼,接过酒葫芦要倒一杯,才拔开酒葫芦的塞子,他眼神就一亮。 “好酒啊!” 说完这三个字,他迫不及待的把酒倒满,端着杯子先闻了闻,然后用唇轻轻触碰,再然后才抿了一口。 “我就说!” 严洗牛抬起手指着瞎子:“我就说你他娘的藏了好酒,瘸子还说你不至于那么小气,死瘸子,你看是不是我猜对了,你我在瞎子那喝了这么多年酒,你可喝过这么好的?!” 瞎子叹了口气:“你是真他娘的没见识啊......不是这酒有多好,而是你们俩每次来我家喝酒,我都掺了水,毕竟你们俩谁他娘的都不给我钱。” 严洗牛:“你心都黑透了!” 瘸子笑:“你知道的晚了,我却早就知道,只是反正白喝酒,你还挑什么挑?” 严洗牛愣了愣:“有道理,反正不给钱。” 瞎子侧头往外看了看,那双黑洞洞的眼窝,仿佛真的能看到什么似的。 他说:“今天的太阳是吃了猛药吗?这个时辰了,为什么还这么晒?” 严洗牛和瘸子往外看,外边的阳光都刺眼。 所以大街上,那个怕被晒着了,所以举着一把伞走过来的少年,就显得合理起来。 严洗牛猛的起身,想阻止,可不管他怎么喊,那少年好像聋了一样,就那样缓步走了过来。 这伞真黑啊,还很大,伞下的少年难得的咧开嘴笑了笑,对比之下,牙齿显得真白。 他说:“你们也来了啊。” 瞎子哼了一声,没理会。 瘸子笑着说:“死胖子有没有和你说过,人这一辈子,得有两个过命的朋友。” 林叶点头:“师父说过,还说过你们俩喝酒不要脸,两个也喝不过他一个。” 他把大伞放在一边:“我为长辈们满酒。” 瘸子看着他那笨拙倒酒的样子,笑道:“你上次给长辈们倒酒是什么时候?” 林叶回答:“上次你们喝酒的时候。” 瘸子又问:“上上次呢?” 林叶停顿了一下,再回答。 “坟前。” 第三十三章 崽儿 林叶知道瘸子和瞎子能从那一战中活下来,必然是有什么不能被人知道的隐情。 但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夜色逐渐笼罩下来,四周原本就已蠢蠢欲动的泼皮无赖开始聚集起来,在不算太明亮的火把光芒下,隐隐约约有金锐之色。 “他们发了兵器。” 瘸子提醒了一声。 在武馆四周的街口,有州兵封锁,武馆这里就变成了一座孤岛。 府丞牛勤就在高处看着这座孤岛,他很自信,用不了多久,这孤岛就会被水淹没。 瞎子手里攥着的那一大把铁筷子,深吸一口气后说道:“瞎子最无用,所以瞎子守第一关。” 第一关,自然就是武馆正门。 可就在他说话的时候,林叶迈步走到了大门口。 “小叶子回来!” 严洗牛喊了一声,而雷红柳已经跨步出去,想把林叶拉回来。 “师娘,信我。” 林叶没回头的说了一声,然后将那把很大很大的伞打到半开,伞骨弓着。 就在这一刻,刘辉煌一声令下,数不清的泼皮无赖朝着武馆冲过来。 林叶从家里离开的时候,没带多少东西,他最在意的是一头毛驴,一把伞。 毛驴是婆婆养的,伞是婆婆家传的。 啪的一声,林叶手里的黑伞像是张开了,可伞面却没有撑起来。 那啪的一声之后,至少数百根铁钉从伞骨里激射出去,火光下,密密麻麻的像是横冲直闯的蝗虫。 下一息,哀嚎声响起,冲在前边的泼皮倒下去一层,而且还在一层一层的倒。 数十人,在距离武馆正门十丈左右倒下。 想要把林叶拉回去的雷红柳眼睛都睁大了,她没想到,小叶子居然有这样一件大杀器。 这一阵扫射之后,那些泼皮被吓住了,纷纷后撤。 刘辉煌的眼睛也睁大了,看着那个持伞的少年,第一反应是......那伞真是个宝贝啊,得抢。 在高处看着的牛勤也注意到了,于是没多久,便有不少木盾从后边运上来,分发给那些泼皮。 有了盾牌之后,这些泼皮又多了几分底气,呐喊着第二次冲上来。 林叶等那些人距离自己还有不到五步的时候,手转动了伞柄。 伞头上喷洒出去许多粉末,比风吹起的扬沙要细密的多。 这些粉末飘散开后,林叶再次转动伞柄,伞头上有一道火光出现。 下一息,随着呼的一声巨响,方圆三丈之内瞬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火团。 也是在这一瞬间,林叶立刻下蹲,用伞遮挡住自己,那迅速燃烧起来的火焰扑在伞面上,竟是被完全隔绝。 又有数十人被火海吞噬进去,也不知道那些粉末是什么东西,落在身上被引燃后,衣服迅速就被烧了起来,这一下,地上多了无数满地打滚的人。 林叶起身,看向那些哀嚎的人,这个十四岁的少年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畏惧和惊讶。 都是在他脑海里出现过的画面,对于这样的惨状,他无动于衷。 雷红柳已经惊讶的无以复加,数百泼皮,被小叶子这伞在片刻之间就放倒了近百个。 要是再来这么几下的话,别说还会打伤多少人,那些泼皮必然是不敢再上来了。 她不知道的是,这本是林叶用以自保的秘密,林叶很清楚这种东西,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暴露。 就在这一刻,后院那边有人翻墙进来,呼喊着杀到了前院。 严洗牛一声暴喝,抓了兵器架上的一条木棍就迎了过去。 “有点意思了。” 瘸子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着的火气味儿和血腥味,咧开嘴笑了笑。 瞎子说:“这样也好,不然咱俩谁也下不去手。” 瘸子说:“是啊,不然真的下不去手。” 于是,瞎子出手了,他手里攥着一大把铁筷,头歪着,靠耳朵来听那些敌人的声音判定位置。 然后铁筷飞出去,每一根都能命中,他看不见,可没多少人能比他更准。 当年在无惧营的时候,他一张弓一壶箭,无数次救下同袍的命,也无数次把敌人送进地狱。 可现在的他,非但眼睛看不见了,右臂也受过重伤,难以再拉开硬弓。 他还有左手,那些铁筷,就是他的羽箭。 一个泼皮才翻过院墙,还没来得及发狠,一根铁筷迅疾打入他的头颅。 铁筷从两眼之间打进去,从脑后打出来,半截筷子上染了血,那人连哀嚎都没有就扑倒在地。 “又想起当年!” 瘸子守在瞎子身侧,左手的拐杖拄地面支撑身体,右手的拐杖前端竟然是一把短刃,有人靠近,就被他一拐戳死。 “当年杀的可是娄樊人!” 瞎子一边出手一边喊:“比如今杀的爽快。” 瘸子一拐戳进敌人胸膛,抽出的那一刻,血喷了他一脸,他却浑不在意,反而更加振奋起来。 下一息,拐刀又刺进了另一个敌人的咽喉,瘸子大声说道:“在我看来,没什么区别,当年我们杀敌是为了护着同袍,今日是为了护着兄弟,都一样!” 瞎子微微一怔,点头:“你说的对,都一样。” 林叶回头看到这一幕,再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这样的两个人,真的会是害了无惧营的叛徒吗? 就在这时候,被刘辉煌驱赶着的泼皮再次冲上来,没了铁钉也没有了喷火的林叶,在一群人靠近的瞬间,猛的把伞往前一推。 伞面竟是反方向张开,伞骨全都伸了出去,每一根伞骨都那么锋利。 四五人被伞骨刺中,连连后退。 此时门外已经守不住,雷红柳一把抓了林叶的腰带向后退出去:“从后院杀出去,别回来了!” 她喊完一声把林叶往后甩出去,一个人站在门洞里,进来一个被她放翻一个,门洞里倒下去的人,迅速的多了起来。 那一身红裙的妙曼身姿,在门洞这方寸之内,便是万夫莫开的大将军。 然而泼皮的人数实在太多了,正门进不来人,还有无数人翻墙进来。 后院进来的人更多,严洗牛虽然有功夫在身,且还蛮力极大,可他的极限也只是应付二十人左右同时围攻。 一个不小心,被敌人偷袭得手,长刀在他背后划出来一道长长的血口。 这些泼皮不善用刀,且气力不足,若是边军的人一刀从背后砍中敌人,连脊骨都能斩开。 严洗牛疼的喊了一声,回身一棍扫在敌人的太阳穴上,直接把人打的横翻在地。 可下一刻,又一刀劈在他肩膀上,那泼皮握着刀狠狠往下发力,刀身在严洗牛肩膀里一点点往下切。 破空之声出现,一根铁拐飞过来,正中敌人面门,把人撞翻出去。 “死胖子,过来这边背靠背杀敌!” 瘸子扔掉了左手的拐杖,只能是一只手扶着瞎子的肩膀继续厮杀。 这一刻让人有些恍惚,因为他们来的时候,是瞎子手扶着他的肩膀亦步亦趋。 “现在我是你的拐了。” 瞎子手里已经空了,一根铁筷都没有了。 林叶一伞将靠近的人打翻,转身回来把伞递给瘸子:“先撑着。” 然后拉了瞎子到他身后:“别乱动!” 在这一刻瞎子愣住。 他脑海里一下子就涌上来以前在塞外厮杀的画面,他受了伤,他的校尉一把将他拽到身后,也是这样喊了一声。 “别乱动!” 林叶在他身前阻挡敌人猛冲,那些泼皮没有什么章法,可是人实在太多。 而此时林叶,浑身剧痛。 辛先生说过,几日之内,不许他发力。 这少年的身上全是汗水,衣衫都已经湿透,此时的他每一次发力,身上的肌肉都在撕裂一样的疼。 “你受伤了?” 瞎子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问了一声。 林叶:“没有!” 瞎子伸手想去拉林叶回来,不想让这少年为保护他而拼死。 手触碰到了林叶的后颈,手指尖上传来的触觉,让他颤抖了一下。 林叶脖子里戴着一根红绳,瞎子停顿片刻后,双手抓着红绳摸索起来。 也就是在这一刻,瞎子似乎癫狂起来:“没错,没错的,瘸子你没有看错的!” 林叶心里一惊。 “你是无惧营的后人,你果然是无惧营的后人!” 瞎子在林叶身后嗓音发颤的喊着。 林叶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就继续咬着牙阻挡那些泼皮,他没有问,虽然他此时几乎忍不住的有无数话想要问。 可就在他一脚把面前敌人踹开的时候,丹田之中忽然剧痛无比,疼的身子立刻没了力气。 瞎子手里还攥着红绳,感受到林叶往下倒,也听到了阵阵破空之声。 于是,毫无犹豫,瞎子扑在林叶身上。 乱刀落下。 “死瞎子!” 瘸子回身看到这一幕,嘶吼一声。 雷红柳听到喊声回头,立刻抽身回来,将围着的泼皮尽数击退,一把拎着林叶,一把拎着瞎子,疾掠回屋。 她把人放在地上,见严洗牛险象环生,又立刻冲了回去。 “为什么救我?” 躺在那的林叶汗出如浆,他有无数个问题要问瞎子,可最终问出来的却不是他一直想问的那些。 “崽儿......咳咳。” 瞎子咳出来几口血,抬起手,颤抖着伸到林叶脸上,那血糊糊的手在林叶脸色留下了一道道血迹。 “你是无惧营的崽儿啊......” 那双粗糙的手仔仔细细的摸过林叶的脸,再小心翼翼,也控制住不的颤着。 “崽儿啊......我摸不出你像谁,兄弟们的样子我明明都记得呢,一个我都没敢忘,我为什么就摸不出你像谁?我怎么就摸不出你像谁呢.......” ...... ...... [求收藏啊喂] 第三十四章 你也就这样 浑身是血的瞎子抬起手摸索着,他似乎是想拉起来林叶的手。 可此时林叶因为丹田剧痛,身上一点儿劲儿都没了,别说抬起手,说话的气力都跟不上。 似乎全身力气都随着毛孔里冒出去的汗流失了,他抓不回来。 瞎子的手顺着林叶的脸摸下去,手在林叶衣服上留下的痕迹,是他的追寻。 “崽儿,你记住啊,要记住,死死记住,如今无惧营里活下来的,没有一个不是该死的。” “崽儿啊,瘸子说他看到你脖子挂着的那红绳儿了,我一开始还不信,挺好的......挺好的,无惧营有后。” 瞎子总算是摸到了林叶的手,死死的攥住,那般用力,仿佛是落水的人在最后时刻,抓住了一块漂浮的木板,松手了,他就会跌入地狱。 林叶疼的嘴唇都在颤,脸上的汗珠大颗大颗的流着,这种感觉,比他被辛先生开窍的时候还要痛的多。 辛先生说,你若乱动气力,就可能导致身体残废,甚至可能伤及性命。 林叶不是没把辛先生的话当回事,可他是婆婆教育出来的孩子。 倔强,固执,认死理,有些时候不讨人喜欢,可受人尊敬。 婆婆说,这世上有三件事不可辜负,前两件事若辜负了,大概会遗憾许久。 一为美食,一为美色。 她说啊,如果遇到了好吃到哭的美食,别说是没吃到,她就算吃的少了,后半生回想起来也会跺脚后悔。 她说啊,遇到了漂亮到让人眼前一亮的人,不管男女,她都是要多看几眼的,甚至还会偷偷追着人家看,觉得赏心悦目。 当年丈夫和她一起逛街的时候,她总是拉着丈夫追在人家漂亮小姑娘后边看,反而是他丈夫脸红,拉着她不让她继续跟了,她不听,除非是遇到了美食。 漂亮的人可以让她多走几步路,而美食,让她走不动路。 所以林叶总是想,婆婆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天下第一可爱的女孩子,因为婆婆老了之后,是天下第一可爱的婆婆啊。 婆婆说,前两件事辜负了是后悔,第三件事若是辜负了,大概会下地狱,要么身入地狱,要么心入地狱。 这三件事,是为良心。 林叶当然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也当然知道自己应该好好珍惜这条命。 他当然可以不来,只那血海深仇四个字做理由,大概也能说动心中的良心吧。 可他还是来了,他是婆婆的幺儿啊,他不能丢了婆婆的体面,死也得护着。 他不要那守善库了,可他是守善人。 瞎子还攥着林叶的手,他能感觉到,林叶身上好像都快没有体温了。 他问:“崽儿,你是受伤了?流血多不多?我现在鼻子里都是血腥味,我闻不出是不是你受伤了,你告诉我,是哪里?” 林叶疼的哆嗦,积攒了一会儿力气才勉强回了几个字:“我......没有。” “你身上为什么这么凉?” 瞎子像是思考了片刻,然后强撑着爬动,他抱住了林叶。 “死瘸子,他是咱无惧营的崽儿!” 瞎子喊。 正屋外边,瘸子的拐杖没了,被人抢走不知道扔去了什么地方,瘸子手里还有一把伞。 眼看着严洗牛也受了伤,之前扔出去一根拐杖的瘸子,想把这伞也扔出去帮严洗牛砸翻一个敌人。 可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瞎子的喊声。 “他是咱们无惧营的崽儿!” 瘸子手里的伞,就没能扔出去。 这伞是咱无惧营娃儿的伞,怎么能扔呢。 就这一愣神的时候,有个泼皮从他背后上来,一刀捅进了他的后背,瘸子疼的身子都绷直了。 可他骨子里的悍勇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当年他身负重伤,被两个娄樊斥候按住,一个要拿刀捅他的腰,一个按着他。 他只犹豫了片刻,就任由那把刀捅进来,然后一口咬住了面前敌人的咽喉,硬生生把对方咬死了。 所以此时的瘸子,一回身,张开嘴乐了乐,那满嘴的血把捅伤他的泼皮吓了一跳。 下一息,瘸子一把搂住那泼皮,狠狠咬住脖子,用力撕咬向外一拉,脖子上一大块血肉被他咬了下来。 啐掉嘴里的肉,瘸子又咧开嘴乐,嘴里的血更多了。 “上次敢捅我腰子的人,也是被老子咬死的,你们这群小混混,比起娄樊人可差得远了。” 他用伞撑着自己不倒下去,后腰上,血像是溪流一样顺着衣服往下淌。 “瞎子!” 瘸子摇摇晃晃的喊:“这娃儿是谁的啊,我......咳咳,我过不去了,你替我多,咳咳......多交代几句。” 话刚喊完,又一个泼皮冲上来,一刀砍在瘸子的后背上,瘸子终究是撑不住了,扑倒在地。 他趴在那,还喊:“替我多交代几句啊,咱无惧营的娃儿,可不是没人教,别让他以后......受了欺负。” 泼皮上前,一脚踩着瘸子的后背:“喊他妈的什么喊!” 他见瘸子手里还攥着拿把伞,一脚把伞踢开,双手握着刀柄狠狠往下一戳,长刀刺入了瘸子的后背。 瘸子身体抽搐了一下,可眼里只有拿把伞。 “我们娃儿的......你再敢踢,我就咬死你......” 他淌着血往前爬,那泼皮见他如此,故意戏弄,在瘸子眼看要够到伞的时候,用脚把伞又踢开了些。 瘸子继续往前爬,身下是血留下的浓墨重彩。 那泼皮等瘸子又要够到伞了,再次一脚把伞踢开,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刻,一样浑身是伤的严洗牛冲了过来,用肩膀把那泼皮撞翻。 “老子操-你祖宗!” 严洗牛掐住那混蛋的脖子,两条胳膊上的肌肉全都崩了起来,死死的掐住,掐的死死的。 那人都死透了,严洗牛还没有停手,双手握拳朝着那人的脸上狠狠的砸,一下两下三下,砸的血肉都在飞溅。 “死胖子......死胖子,别打了,把伞给咱娃儿送回去,咱娃儿的......娃儿的。” 瘸子伸直了手臂想去抓回来那伞,可是指尖距离伞就差了那么一点,怎么也够不到了。 “娃儿,不管你是谁的娃儿,按理你得喊我一声叔。” 瘸子想放弃了,他真的没有力气了,伞就在眼前,可那已经是他的天边。 严洗牛爬过来,把伞塞进瘸子手里。 瘸子抱着伞,又咧开嘴笑。 笑着笑着,眼泪就把怀里的伞打湿了。 “算了,我不配。” 瘸子嘀嘀咕咕的说了一声,然后缓缓闭上眼睛,他觉得自己能闭眼死真好...... 严洗牛跪在瘸子身边,嗷的一声哭了,他背后有个泼皮冲过来,一脚踹在他身上。 可这一脚没能把他踹倒下。 “胖子!” 雷红柳见状,转身杀了回来,那一身红衣随着她跑动飘摆起来,红衣上像是有一朵一朵的花瓣在飘落。 可那不是花瓣儿,那是血珠儿。 雷红柳一脚横扫,脚面拍在那泼皮脸上,直接把人扫的横翻出去。 “柳儿,瘸子没了。” 严洗牛抬起头对雷红柳说话,脸上有血,有鼻涕,有眼泪。 就在这时候,刘辉煌带着大批的泼皮从正门进来,看到这一幕,刘辉煌就笑起来。 他一直都没有出手,是因为他知道那姓雷的婆娘能打,拔萃境的强者,打他那些不成器的手下,能打一百个。 可是现在,严洗牛大概已经废了,浑身都是伤,而那婆娘也已没了力气,所以他才带着人进门。 雷红柳回头看了看屋里,瘸子不知道为何趴在林叶身上,他们俩已经有一会儿没出声了。 瘸子死了,她的男人也已经伤的几乎站不起来。 雷红柳深吸一口气,一只手抓了严洗牛的衣服,一只手拎起来瘸子的尸体。 她退后到屋门口,把瘸子的尸体放进屋里,然后双手捧着严洗牛的脸,狠狠的,使劲儿的亲了一口。 “胖子,老娘可真喜欢你啊。” 她看着自己的丈夫,这个小气抠门,经常骗她,还贪杯好酒的胖男人。 她真的是太喜欢他了。 然后她一把将严洗牛推进屋里,顺势把屋门关好。 这个一袭长裙的女人,撕下来一条衣袖,把屋门绑上。 屋里传出砸门的声音,还有那胖子撕心裂肺的喊声。 “别喊了胖子。” 雷红柳背靠着屋门,轻声说道:“你听话,若我死了,你活着,你不能再娶,你得给老娘守一辈子寡......老娘从来都不是个小气的,可不把自己男人大方出去,你是老娘的男人,谁也不能碰。” 说完后她后背离开屋门,弯腰捡起来一把刀。 刘辉煌笑了笑:“还挺有意思。” 然后伸手一指:“谁抓了她,她是谁啊,拔萃境的娘们儿,你们想想带劲不带劲。” 那群泼皮随即发出一阵哄笑。 刘辉煌笑道:“你觉得你能打啊,你能打又能怎么样呢?你还能撑多久?” 雷红柳道:“我能撑到你们都死光。” 刘辉煌撇嘴,回身看了看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下令:“去把院墙拆了,拿砖砸她,不是能打吗,我看她能不能抗。” 这群泼皮立刻就来了精神,把院墙推翻了一段,每人捡了两块砖回来,把雷红柳团团围住。 刘辉煌伸手要过来一块砖,声音发寒的对雷红柳说道:“你哥哥以前是总捕,所以我们躲着你,你以为我们真的是怕了你?现在雷风雷也难逃一劫,你要是乖乖跪下来,我还能发善心让兄弟们下手轻一些。” 雷红柳右手握紧了刀,然后左手抬起来,用拇指和食指虚捏着,朝着刘辉煌比划了一下。 她说:“你也就这样。” 第三十五章 你差一点就来晚了 刘辉煌立刻就恼羞成怒,立刻就要动手,但他身为一个武者,却还是把手里的墙砖扬了起来。 “我现在反悔了。” 刘辉煌狠狠把墙砖砸出去:“别留活口!给我砸烂了她!” 随着那墙砖旋转着砸向雷红柳,那些泼皮们全都喊了起来,好一群妖魔鬼怪。 当的一声,雷红柳一刀将墙砖劈开,想着不能就这般被砖砸死,冲入敌人之中,能杀几个是几个。 可就在时候,有个泼皮忽然捂着脑袋蹲了下去,他的后脑上被砖头砸了一下,顿时就出血了。 有了第一个,很快就有了第二个,砖头好像雨点一样朝着那些泼皮飞过去。 刘辉煌觉得不对劲,立刻回头去看,只见他们背后,大街上已经出现了不少人。 一个武馆弟子大步往这边走,手里拿着一根木棒,也就十七八岁年纪,看得出来,他依然紧张,也在害怕。 可他还是在往前走,因为他的父亲,那个原本憨厚的农夫,就走在他身边,手里攥紧了本该割麦用的镰刀。 “爹,你怕不怕?” 他小声问。 他爹先是点了点头,然后摇头:“爹怕啊,因为爹没打过架,但爹被人欺负过,那时候没有人帮你爹,所以我们怕也得来。” 在他们旁边,一个看起来能有二百斤的大胖子,右手拿着菜刀,左手牵着他儿子的手。 他儿子也是武馆弟子,而且和林叶关系很好,这个和他爹手拉手一起走来的孩子才八岁半。 他叫宁株。 人越来越多,那些平日里好像和武馆关系不大好的街坊四邻都来了。 “没有这样欺负人的!” 宁株的父亲大声喊:“我儿子说,如果我们这次怕了,那以后还是一样天天被这群王八蛋欺负,可如果我们这次不怕了,大家一起上,把这群王八蛋全都打趴下,以后就轮到他们怕我们了!” “大家一起上!” “干他!” 老实人都来了。 在人群中,原本还在躲躲闪闪的高恭听到这话,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就觉得自己以前真不是东西。 他回头看,看到了宋福喜他们全都挤到自己身边了,他们伤还没好,可他们都来了,只是刚才如他一样,都是在人群里躲躲闪闪的,不敢靠前,不敢让刘辉煌人发现。 “小爷!” 高恭朝着武馆里边扯着嗓子喊:“我们来了!小爷你还活着吗?大福狗来了!” 这话一喊出去,差一点把百姓们好不容易才聚起来的气势给破了。 林叶听到喊声了,可他现在还是动不了,丹田里此时像是烧起来一样,烧的五脏六腑都要焦了。 可他又浑身发冷,冷的止不住的哆嗦,身上唯一的温度,就来自于抱着他的瞎子。 可是瞎子一直都在流血,若再不制住的话,也许用不了多久,瞎子的身体大概会变得比他的身体还要冰冷。 他听到了高恭的喊声,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很欣慰。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喊一声,婆婆啊......你看,你看啊,人心真的是本根向善。 武馆外边的人越聚越多,没多久,人数就已经远远超过了那些泼皮。 这是武馆第二次被围起来,这一次,害怕的是那些恶人了。 刘辉煌大步走出来,用手指着那些百姓们大声喊。 “都退后,你们是不是他妈的吃了豹子胆,都不怕死了?” 一开始有人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可是他看到那走在最前边的孩子都没有退缩,于是又回来了。 厨子说:“你们欺负人,欺负太久了,我们今天就跟你们干了!” 宁株抬头看向父亲,他第一次觉得他爹,真的是牛皮爆了。 和他上一次见到的,那个被酒楼掌柜拍打着脸骂的父亲,好像完全不是一个人。 武馆的弟子们都回来了,他们的父亲也都跟来了,有的正值壮年,有的已经稍显老态。 可他们是父亲,在孩子需要他们的时候,这些原本性格里带着些懦弱的普通人啊,全都变成了盖世英雄。 高处看着这一幕的牛勤脸色也变了,可他不是在怕,而是恼火。 “这群老百姓不知死活。” 牛勤啪的一声把桌子拍的都震了一下。 “可是大人,现在聚起来的人太多了,大多数又都和武馆无关......” 听手下人劝,牛勤的火气更大了。 “无关?” 他性子里的阴狠,在这一刻彻底释放出来。 “领头的都是武馆的人,严洗牛和雷红柳的弟子,雷风雷勾结朝心宗余孽,这些人都是同犯!” 他走到窗口指着外边说道:“雷风雷一定把那颗人头藏在武馆里了,这些家伙是要帮雷风雷藏起勾结朝心宗的证据,现在我怀疑他们都是朝心宗余孽!就算是把人都抓了,上报朝廷我也不怕!” “杜上文!” 牛勤喊了一声。 原本被他定为接替雷风雷位置的杜上文立刻跑过来,俯身道:“大人,属下在。” 牛勤指着外边的人群说道:“带上州兵把人群围起来,所有与武馆有关的人,全都抓回大营里去。” 杜上文有些担忧的说道:“可是大人......万一在武馆里找不到那颗人头,怎么办?” 牛勤道:“一颗人头而已,我说是就是,随便切一颗下来烧了,谁敢说不是!” 杜上文觉得府丞大人好像是疯了。 “大人,要不然还是先回去吧,今夜的事闹的太大了,怕是要惊动城主府。” “是啊大人,牵扯到了这么多百姓,事情已经不好压下去了。” 牛勤怒道:“都死了就压下去了。” 他看向杜上文:“你是不是要抗命?” 杜上文无奈,只好俯身道:“那......属下现在就带兵过去,先把那些百姓们逼退,让刘辉煌继续做事。” 牛勤倒是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杜上文下楼,吩咐人去召集在四周戒备的州兵,没多久,身穿灰色军服的州兵就一队一队快速聚集过来。 这些人端着长枪,成队列把武馆和百姓们隔开,枪锋朝外,便是一片利刃丛林。 杜上文大步上前,扫视百姓们说道:“今日奉命捉拿朝心宗余孽,所有人不准靠前。” 面对那些泼皮无赖的时候,百姓们勇气提了起来,可此时面对官兵,他们的脚步不得不停了下来。 武馆二十三师兄宁株昂着头问:“那为何他们可以进我们的武馆?!” 杜上文看了一眼宁株,懒得搭理。 而是再次大声对百姓们说道:“这是命令,若再看向前,我便下令当场处置你们!” 说完这句话后,杜上文回头看向刘辉煌,意思是你他妈的还不赶紧? 刘辉煌领会过来,转身扑向雷红柳。 雷红柳手中一把长刀,来一人便斩翻一人,最初出手还以不伤人性命为主,只是把人打倒。 现在的她,像是一头雌虎,她凶狠,是因为她身后就是她受了伤的雄虎,和不能动的虎崽。 “找死!” 刘辉煌看准了一个机会,见雷红柳累的反应不及,冲过去一脚踹在雷红柳小腹。 雷红柳向后退出去,硬生生挨了这一脚却撑着没有倒地。 她要反击,却见那阴狠狡猾之人,踹了她之后又立刻躲回人群里了。 又是不少泼皮冲上来,围着她胡乱劈砍,雷红柳已经拼了这么久,气力确实跟不上了。 刘辉煌见她转身防住背后偷袭的泼皮,立刻冲出去,又一脚踹在雷红柳后背上。 这一脚雷红柳没能撑住,扑倒在地。 刘辉煌见状心中大喜,他还是有些不舍得杀了这个如此貌美的女人,想着还是留着玩玩,玩腻了之后再杀也不迟。 于是下令把雷红柳绑起来,他的手下一拥而上。 就在这时候,武馆的院子东南角忽然传出砰地一声,像是用什么分量极沉重的东西落地。 接下来是西北角,东北角,西南角,四个方向,分别有重物落地之声。 泼皮们下意识的往四周看过去,却见在那四个方位,突然出现了四尊雕像。 火把光芒照耀之下,那四尊雕像的颜色有些奇怪,不似石头雕刻而出,更像是青铜铸造。 就在他们诧异为何会飞来这样四尊雕像的时候,雕像却都睁开了眼睛。 在这月色和火光之下,那四个雕像的眼睛,竟是碧幽之色。 倒在地上的雷红柳看到这四尊青铜雕像的时候,绷着的那股劲儿散了,她躺在地上,看着夜空笑了起来。 “你差一点就来晚了。” “是,我差一点就来晚了。” 有人回应她,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声音。 一个身穿淡黄色长裙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屋顶,俯瞰着这里的人群。 她轻飘飘的落下来,像是一朵花。 她脸上戴着淡黄色的轻纱,所以看不出面容,可露出来的那双眼睛里,全都是杀意。 黄衫女子俯身扶起雷红柳,然后看向刘辉煌:“除了这个暂时留下活的,其他的都不要。” 这声音依然轻柔,像是风吹过棉絮。 可这声音又像是战鼓和号角,因为这声音一出,那四尊青铜雕像就动了。 他们不是雕像,他们是人,四个人皆比寻常男人高出一个头左右的雄壮男人,如同战兽。 他们身上的青铜战甲,寻常人穿戴上想站起来都不能,可却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的速度。 这根本不是厮杀,甚至算不得打斗。 只是屠戮。 一个泼皮还在愣神的时候,就被青铜战甲一拳打碎了脑袋。 只一拳,头骨爆裂。 四个青铜战甲的背后,还挂着几乎如寻常男人身高一样的青铜巨剑,可他们根本就没有摘下来。 下一息,另一个泼皮被抓起来,直接以力量拽成了两截,内脏流了一地。 所有泼皮都被吓破了胆子,转身就跑,场面一下子就乱了。 可他们又如何能跑的了? 这四个人身上甲胄不止百斤,那背后的青铜巨剑应该也差不多分量。 负重如此之巨,青铜战甲的速度,依然快的如同电芒。 黄衫女子扶着雷红柳从院子里走回到正屋门口,这短短不到二十步的距离,纵然雷红柳走的慢,能用多久? 可那四尊青铜战甲,已杀百余人。 等黄衫女子扶着雷红柳在台阶上坐下来的时候,一尊青铜战甲用五指抓着刘辉煌的头顶走回来了。 另外三尊,正在检查还有没有活口。 他们处理活口的方式也极简单,只是......朝着脑袋,一脚踩下去。 。。。。。 。。。。。 【哼唧唧,要收藏,嘤嘤嘤,求关注。】 第三十六章 应该死了 茶楼里,云州城府丞牛勤在看到那四尊青铜战甲的时候猛的站了起来,只瞬间,脸色惨白无比。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连说了三句怎么可能,然后转身就要下楼走人,连一息都不敢耽搁。 手下人见他如此全都有些懵,不知大人说的怎么可能是什么意思。 但他们又不傻,见到那四尊青铜战甲的时候,也知事情不大妙了。 “大人,那四个家伙是什么人?” 一个手下人一边跟着跑一边问。 “不是四个......” 牛勤一边跑一边回,还自言自语的多说了一句:“快走快走,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在这。” 然后,楼塌了。 楼塌了的时候,牛勤的话才说完。 “如果他们是真的,应该有六个......” 就在片刻之前,两尊青铜战甲站在这茶楼两侧,对视了一眼后,同时抱住柱子横着一拉。 整座茶楼倾塌下来,没来得及出门的人全都被砸在了里边。 牛勤也有一身武艺,境界也不算低,毕竟曾是北野军出身,还曾做到过正五品将军。 在坍塌的木楼中他闪转腾挪,总算是避开了大部分危险,他还多了个心眼,没敢从前边钻出去。 趁着后楼还没有彻底塌下来,他一个箭步疾冲,撞破后窗。 身子飞出窗外,他心里那口气都还没有松下来,啪的一声......人在半空,脖子被一把掐住。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快,他从没有低估过自己,可他还是低估了青铜战甲。 脖子被那只大手死死的掐住,牛勤感觉呼吸一下子就被卡在那了,上不来气。 这手上套着同样是青铜打造的手甲,冰冷,粗粝,看起来这只手的主人,就像是从远古复活的战神。 青铜战甲那双碧幽之色的眼睛看了看牛勤,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感情,只有漠视。 他只看了一眼,然后就这样掐着牛勤的脖子往回走。 在青铜战甲手里,实力不俗的牛勤,像是被人拎着脖子走的鸭子。 武馆院子里。 黄衫女子和雷红柳肩并肩坐在台阶上,看了看雷红柳的伤势,从腰畔挂着的锦囊里取了个很小的玉瓶出来。 倒了一粒药丸递给雷红柳:“吃了它。” 雷红柳嗯了一声,然后又说了声谢谢。 黄衫女子见她这般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虽然看不出她容貌,可看这双眼睛便能猜到必然是个很美很美的人,那双眼睛仿若是一泓秋水,杀气不在的时候,只有温柔。 她说:“你当初就该跟我走,哪里会被人这样欺负。” 雷红柳笑着摇头:“这不是,遇到了个傻乎乎的男人,我却陷进去了吗。” 黄衫女子回头看了一眼,透过门缝,能看到一只眼睛正在往外看着,那只眼睛血红血红的,看得出来其中的焦急恐惧还有担忧。 那是严洗牛,他受了重伤,也没了力气,拽不开被雷红柳绑住的屋门。 他就那样趴在门缝前看着,此时不喊了,可还能听到呼吸的粗重。 黄衫女子叹了口气:“你是说他傻?” 雷红柳嗯了一声:“可傻了。” 黄衫女子摇头:“是你傻,但凡你正常些,大概也看不上这个家伙吧。” 雷红柳:“不许说他。” 黄衫女子又叹了口气:“果然是傻了。” 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然后朝着武馆外边吩咐一声:“一刻,这里要干干净净。” 她的话音刚落,从武馆外边涌进来大批身穿青衣的汉子,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他们进来之后,迅速把院子里的尸体清理出去,然后从井里打水冲洗地面。 黄衫女子说一刻,他们便绝不会在一刻之后才收拾好。 武馆院子里干净到似乎连空气都被洗了一遍,血腥味不见了,就如同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梦幻。 证明这不是个梦的,是那两个被青铜战甲擒住的家伙,一个是刘辉煌,一个的牛勤。 黄衫女子缓步走到院子正中,两个青衣客抬着把椅子放在她身后,距离恰到好处。 黄衫女子坐下来,看了一眼刘辉煌。 “你踹了她两脚?” 她问话的时候,轻音轻柔的连晚风也自愧不如,以至于刘辉煌都没有意识到,这句话到底有多危险。 他毕竟不是个笨人,此时见府丞大人都好像一条被暴打过的狗一样蔫头耷脑,他还能不明白这黄衫女子惹不起? “这位......” 刘辉煌说了两个字后卡住,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女人。 “这位贵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们是奉命在缉拿朝心宗的余孽,这武馆里的人......” 黄衫女子懒得听他说话,随意吩咐道:“他踹了我姐姐两脚,那就先断了他的两只脚,然后让他一路爬出去。” 刘辉煌听到这话吓得脸色都白了,想求饶,可人家连机会都不给。 两个青衣客上前,一刀一个,把刘辉煌的两只脚直接剁了下来。 “爬吧。” 黄衫女子淡淡的说道:“爬到血尽而亡,我不就让人牵连到你家里人了。” 一名青铜战甲上前,俯身抓了刘辉煌的腰带把人扔了出去,外边传来砰地一声。 此时此刻,牛勤已经吓得不敢说话。 黄衫女子看向他问:“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对不对?” 牛勤扑通一声跪下来,一个劲儿的磕头:“卑职知道大小姐是谁,卑职虽没有见过大小姐,可见到青铜甲的时候,便知道了......” 黄衫女子问:“你知道我是谁,但你不知道雷红柳是我结义的姐姐,所以我也不能怪你。” 牛勤听到这,磕头更快了。 “卑职多谢大小姐宽恕,卑职以后必会好好反省,不敢再做错事。” “不用了。” 黄衫女子道:“你不知道,我不怪你,但我也打算饶了你啊,你何必谢我?” 牛勤吓得身体剧烈颤抖,结结巴巴的说道:“大小姐,我也是咱们北野军出身的人,我曾在军中做到五品将军,刘玉楼大将军是我的主将......” 黄沙女子点了点头:“知道了,回去后我问问他。” 牛勤身子一僵。 就在这时候,武馆二师兄谭炳晨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他额头上还有血迹未干。 黄沙女子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几分欣赏。 “忠心可嘉,就是笨了些。” 她回头看向雷红柳:“以后让他到我身边做事吧,能来回跑个腿儿,免得以后再有事,这个笨家伙还要在北野王府外边一个劲儿的撞墙,姐姐你放心,我也不会委屈了他。” 雷红柳看向谭炳晨:“快过来,师娘把你的伤口处理一下。” 她没有回应黄衫女子的话,可黄沙女子却一点儿都不在意。 “师娘。” 谭炳晨跪下来:“弟子回来的晚了。” 雷红柳看向谭炳晨额头上的伤,那是撞了多少下啊,才会把头撞成这样样子。 谭炳晨跪在那说道:“师父让弟子去,弟子愚笨,求见而不得入,只好用这法子了。” 在把弟子们送回家的时候,雷红柳给了严洗牛一张纸条,让他去求个人,可严洗牛担心雷红柳的安危,把纸条给了谭炳晨。 雷红柳找来烈酒给他清洗伤口,又洒了些药粉,然后撕下来一条衣服包扎。 “她说让你去王府做事,你就去吧,这几年在武馆里,实则是耽搁你了。” 谭炳晨听到这话猛的抬头:“师娘,弟子不能去,弟子留在师父师娘身边......” 话没说完,雷红柳已经打断了他。 “你父亲本就是北野军中的人,你本该就回军中去,你天赋好,又勤恳,做人诚实,在军中会有好出路。” 雷红柳柔声道:“当年你父亲战死,是你师父冒死冲回去,背着他的尸体回来的,后来你师父开了这武馆,你就到这里来拜师,其实,别管是你师父还是我,都教不了你,几次劝你去奔前程你不肯听,这一次,你必须听我的。” 谭炳晨哭道:“父亲战死,师父便是我的父亲,师娘便是我的母亲。” 雷红柳道:“那就更要听爹娘的话,去北野军,有出息了回来看我们,你一身铁甲挂绯刀的时候,谁还敢再欺负你师父师娘?” 铁甲碧鳞袍,将军挂绯刀,这是男儿梦想。 听到这些话,谭炳晨沉默良久,然后重重叩首:“弟子记住了,弟子会出息。” 雷红柳笑起来,笑中带泪。 她抬起手拍了拍谭炳晨的肩膀:“下次可不许这么犯傻了。” 黄沙女子道:“你身边的男人,怎么都这么傻?” 雷红柳:“你身边倒是没有傻男人,你身边连个男人都没有。” 黄衫女子哼了一声:“胡说,谁说我身边没有男人,青铜儿?!” 院子里,六尊雕像一样的青铜战甲同时俯身:“在!” 此时屋门已经打开,严洗牛正在给瞎子处理伤口,瞎子昏了过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救回来。 林叶躺在地上,侧头看着瞎子,不知为何眼泪一直都在流,婆婆没的时候,他一滴泪都没有流过。 “瞎子?” 严洗牛轻轻叫了一声,瞎子没回应。 严洗牛握住瞎子的手,发现已经有些凉。 “瞎子,你他娘的起来啊瞎子,我还欠着你酒钱呢,你起来,咱们还得一起喝酒呢。” “瞎子,瞎子你起来,老子上次能救你俩一回,这次老子一定还能救你们,一定能......” 黄衫女子背着手缓步走过来,看到严洗牛哭的眼泪鼻涕直流,她指了指瞎子,便有手下人过去看。 片刻后她手下人起身摇头:“救不了了,失血太多。” 黄衫女子又看向林叶,没来由眼神亮了一下。 手下人又蹲在林叶身边检查,仔细看过,却没在林叶身上看到外伤。 搭脉查相,片刻后,这人惊讶的咦了一声。 “大小姐,这个人......” 黄衫女子迈步进门:“他怎么样?” 那为林叶诊治的人,脸色格外复杂,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连嗓音里都是质疑。 “他......应该已经死了,可他还活着。” 第三十七章 你就是他 林叶躺在床上看着屋顶,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和他出南山村的时候预期的自己,根本不是一个人。 他以为,他到云州可以靠自己的聪明才智,迅速的找到当年背叛无惧营的那个罪魁祸首。 他以为,他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让自己成为一个足以影响别人的英雄。 可他不是啊,他只是个在关键时刻,却不能动了的人。 离开南山村之前他去婆婆坟前烧了纸钱,对婆婆说,你幺儿可厉害了,你等着幺儿的好消息。 现在他若回到婆婆坟前,大概会说,你幺儿没有那么厉害,只是自大。 有个医官来看过,据说是很厉害的医官,毕竟出身北野王府,自然不会是庸才。 他说林叶早就该死了,为什么不死,他也解释不了,就当是个奇迹好了。 雷红柳不死心。 她不死心,那个管她叫姐姐的黄衫女子,就会想尽办法的帮她。 于是又来了一个医官,还是出身北野王府,据说是首席医官,连北野王都很看重他。 他仔细为林叶诊断之后说,确实早就该死了,为什么不死,他解释了许多,可雷红柳听不懂。 后来想想,那首席医官说的话大家都听不懂,只是因为他也解释不清楚,所以解释的很复杂,毕竟他是首席医官。 在他发呆的时候,雷红柳端着一碗汤药进门,在林叶床边坐下来后,像是很轻松的笑了笑。 她说:“有个好消息,还有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林叶躺在那,也像是很轻松的笑了笑。 “好的吧。” 雷红柳道:“好消息是,你还活着,哪怕他们都说你该是个死人了。” 林叶嗯了一声:“是啊,我还活着。” 雷红柳道:“怀消息是,我问过了,虽然你的丹田已经毁掉,以后不能聚气,练不成内力,但你可以修行炼体之术,将来也一样能成强者。” 林叶知道这肯定也是个好消息。 丹田毁了的人死了才对,他非但没死,还能靠强练肉身成为高手,难道这还不算是好消息吗? 雷红柳尽量说的轻松,林叶尽量应付的轻松,可他们俩都不算是好的表演者,演技都很生硬。 所以谈话就卡在这了,雷红柳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因为啊,强练肉身的最高地步,也只是拔萃境巅峰,当然算是强者,毕竟有这样的本事,在军中积累军功也能做到将军了。 拔萃境就是一个分水岭,若迈过这一步进入武岳境,便可修炼内劲,甚至能以气御物。 “对不起......师娘骗了你,以你现在的身体,很难到拔萃境了。” 雷红柳忽然低下了头,也许不仅仅是不敢面对林叶,还不敢面对自己的良心。 林叶侧头看向师娘,用他确实不大擅长的笑容回应着。 “以我天赋,本来也未必能到拔萃境吧。” 雷红柳不敢再说什么,也不敢再看林叶那双清澈的眼睛。 雷红柳喂林叶喝了汤药之后出去后,屋子里又变得安静下来。 躺在床上的林叶想着,拔萃境怎么了?练到拔萃境巅峰,一样可以报仇。 他勉强抬起手,自昨夜大战之后,他的这只手一直都攥着。 他手里有一根红绳,红绳上挂着一块小小的铁牌,上面有无惧营三个字。 他脖子里也有一根红绳,是婆婆亲手给他编的,婆婆说,别人都说戴红绳可以驱邪避灾,哪有那么好的事。 予心观的道人们修行千年都不能教人真的驱邪,惜声寺的僧人修行千年也不能教人真的避灾,一根红绳就能把事都办了? 婆婆还说,那也戴着,万一呢。 十几年前,无惧营出征之前。 婆婆用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亲手编了一千二百多根红绳,又亲手交给了她的大儿子。 她说,让孩子们都戴上,能驱邪避灾。 她大儿子,那位被无数人敬仰的无惧营将军笑着说,娘啊,你可真是迷信。 她说......万一呢。 瞎子临死之前,把红绳放在林叶手里的。 瞎子说:“崽儿啊,你记住,无惧营里不该死的汉子们,都死在战场上了,该死的都活着呢。” 他还说,我该死,瘸子该死。 瘸子说他看到你脖子上戴着的红绳了,是将军的母亲亲手编的,绝对是。 瘸子还说,无惧营的后人来找咱们了,咱们到时间了。 瞎子问他说你下得去手吗?如果下得去,你杀我,我给你酒里下毒,你杀了我之后你再喝了酒。 瘸子说,我再闻闻血腥气应该还能心狠手辣...... 于是,瞎子对瘸子说那你去准备吧。 林叶看着这条红绳,颜色和他戴着的那一条不大一样,更深,已是褐色。 或许,是因为染了血吧。 瞎子说:“崽儿,当年将军他们死,就是被陷害的,只是我也不知主谋是谁。” “咱们怯莽军天下无敌,娄樊人知道打不过咱们,所以就收买了怯莽军中的人。” “如果有咱们无惧营开路,怯莽军不可能中了埋伏,咱们无惧营里的汉子,个个都堪比最好的斥候。” “可是出征之前,有人传大将军将令,调无惧营先出发往北行山勘察地形。” “那将令是假的,无惧营被调往北行山,而怯莽军大队人马却去了北亭山。” 他攥紧了林叶的手:“我和瘸子该死,是因为我们俩察觉到了问题,因为传令的那个家伙,是咱们无惧营的校尉,叫邢落庭,我和瘸子,都是他的兵。” “我俩本应该在察觉不对劲的时候,去告知咱们将军,可我们又太信任邢落庭了,没想到他会害人。” “邢落庭后来要杀我们,我是神弓手,瘸子是我的护卫,我俩当时没和大伙在一起。” “邢落庭杀了他手下所有兄弟,再来杀我们,被我们察觉,我俩不是他的对手,也只是勉强逃了出来,若非被你师父捡到了,我俩大概死路一条。” 瞎子说完这些话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林叶让他先处理一下伤口,先止血。 瞎子说,不必了,瘸子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俩相依为命十几年,他死了,我不死,俩人都是孤单。 瘸子一直都跟我说,他最怕的就是孤单,还总说想搬到一起住,是我不准,我说我不孤单,我也不怕孤单。 我不是不怕孤单,我是更怕我俩住一起,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一定会聊到从前。 瞎子还说,崽儿啊,我趁着有力气就跟你多说一些,你都要记住,别嫌我烦。 邢落庭一定还活着,可我俩查了这么多年,只查到他有个亲信在云州,原来叫高进忠,现在叫高显,摇身一变是个大生意人了。 瞎子说,北野王当年下了死命令查出叛徒,所以邢落庭和高进忠他们,一定都已改名换姓。 北野王杀了不少人,大部分被娄樊人收买的叛徒,应该已经死了,可只要还活着一个,那血海深仇就还在。 林叶记住了,都记住了。 瞎子趴在他身上,问他:“崽儿,还冷吗?” 林叶说冷。 瞎子说,崽儿,对不起,我得挪开了,我怕一会儿我尸体冰了,你更冷。 可他没能挪开就死了,趴在林叶身上死的。 瞎子是那么想暖暖林叶的身子,他自责,后悔,临死都没释然。 此时林叶的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那句话。 “崽儿,你还冷吗?” 那根红绳就在林叶手里,瞎子临死之前最后的温度,也一直都封存在这红绳里了。 瞎子说,他看不见了之后,才能每天都看到他们将军的母亲,一根一根给他们编红绳的样子。 这种编法的红绳,只有他们无惧营的兄弟们才有,当初向北开拔的时候,其他各营的同袍,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 就在林叶想着这些的这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 林叶以为是师父师娘又回来陪他,侧头看了看,却发现进来的人是辛先生。 “真可怜。” 辛先生人才进门,声音已经传进林叶耳朵里了,这三个字啊,着实是有些讥讽。 林叶愧疚的看着辛先生:“对不起,我没听先生的嘱托。” 辛先生耸了耸肩膀:“你对不起我什么?又不是我丹田毁了,废的那个是你。” 林叶想着,此时自己应该笑一笑,大概气氛会好一些,才刚准备要挤出几分笑意,就听到辛先生第二句讥讽的话到了。 “别装笑,你笑起来很假。” 林叶只好闭嘴。 辛先生围着林叶走了半圈,又回到门口往外看了看,确定没人在附近这才又回来。 “夸我。” 辛先生说。 林叶问:“夸什么?” 辛先生道:“这般禁术,普天之下,也只有我才能用的如此完美了吧。” 林叶没理解。 辛先生道:“你丹田被毁在我预料之内,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丹田不能聚气的废人了。” 林叶猛然想起来,辛先生说过的,开窍之术,在他体内开出来六百六十六处明穴,可为他聚气。 “先生的意思是,丹田毁了,其实对我没有任何影响?” “放屁,丹田毁了,是个习武之人就会死,你没死,是因为我救的!” 辛先生气恼的瞪了林叶一眼。 “罢了......明知道婆婆的孩子都是这样的人,我生什么气。” 辛先生道:“婆婆的孩子,大概只有一个异类,就是我。” 他看向林叶:“我知道武馆会出事,也知道你会来,我也一直都在暗中看着,我没管,你觉得气不气?” 林叶想了想,摇头:“不气。” 辛先生:“你为什么不气?” 林叶:“我为什么要因为别人没有帮忙而生气?” 辛先生因为这句话而思考起来,然后像是恍然大悟。 “怪不得婆婆选了你,在婆婆所有的孩子里,你也是个异类。” 他说:“我们都是学她,而你......就是她。” 林叶倒是不觉得,他觉得自己比起婆婆可差的太远了,最起码,他不想守着那守善库。 辛先生坐在那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我也是没想到,牛勤居然会这么粗鲁直接,连遮掩都不愿意,可这是没道理的事,除非......” 林叶:“除非他身份不正常。” 辛先生道:“很快就会知道了,人都说你师娘是云州城里的一霸,是个虎婆娘,可她算什么......你师娘那个闺蜜,才是云州城第一虎婆娘,既然她插手了,牛勤就算有一百层皮,也会扒干净。” 林叶其实大概也猜到了那黄衫女子的身份,他只是没有想到,师娘居然会有这么大的靠山。 师娘说过的,我靠山大的很。 林叶没信。 。。。。。 。。。。。 【小蜜蜂,嗡嗡嗡,转身飞入收藏中。】 第三十八章 我得自己来 也许换做别人会很难理解辛先生这样的人,觉得他有些反复无常,觉得他前后矛盾。 他平日里是个温善柔和的人,谁家有困难,他总是会出手帮一帮。 可这次武馆有事,他却一点儿想帮忙的意思都没有,甚至可以做到袖手旁观。 可林叶却看的清楚,辛先生自始至终都没打算帮过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 平日里对街坊四邻的乡亲们多照顾,无钱看病,也一样诊治。 这是他行医者的良心。 武馆的事他不帮忙,死再多人也不帮忙,因为那是江湖事,且是与他无关的江湖事。 辛先生本来还等着林叶对他说,为何你能帮我,却不肯帮别人。 他一定会用早就想好了的话怼回去,告诉这臭小子你再哔哔我连你也不帮了,然后再给这屁孩子讲一番大道理。 辛先生可爱讲道理了,因为他觉得讲道理的时候,特别有意思,像个老人一样。 歌陵城上阳宫里那个老家伙最喜欢给人讲道理,听的人云里雾里,可还是服气。 他毕竟才十八岁,再天才也是十八岁,他可以在武学进境上一步十里,但他还不明白,大部分时候老人们讲的道理,其实都不是道理,而是他们自己饱经风霜披荆斩棘所以一身伤痕的阅历。 只是啊,大部分年轻人不爱听。 辛先生想着自己讲道理一定也那般拉风,也可以把人说的云里雾里且还心悦诚服,可林叶不说,甚至表示理解。 辛先生觉得好无趣,非常之无趣。 “丹田毁了,影响巨大,不过对你来说不都是坏事,你这个家伙不懂藏锋,早晚树敌,而我又要回歌陵了,所以让别人知道你是个废物,皆看不起你,你反而安全些。” 辛先生总算是找到了一个讲道理的切入口。 林叶嗯了一声:“多谢先生。” 然后他问:“丹田已毁,但明穴可以聚气,请先生教我如何以明穴聚气。” 辛先生微微一愣,他看向林叶认真的说道:“你可还记得,我说过,百年来,可能我是唯一一个用了外力开窍这禁术的人。” 林叶点头:“先生说过。” 辛先生道:“所以我怎么会知道如何以明穴聚气?” 林叶:“?” 辛先生拍了拍林叶肩膀:“年轻人当有进取之心,别人教不会你的,便自己去揣摩,去探索,去开辟。” 说到这,他似乎是不大好意思再多待下去,于是拍了拍林叶肩膀,老气横秋的说道:“不要怕跌倒,不要有气馁,人生路上所有给你坎坷的人,所有阻碍你的人,你将来回想起来,或许还要谢谢他们,是他们让你变得更为坚韧,更为强大。” 铺垫了这么多,他还是没好意思说出,所以明穴聚气我也不会这种事你不能骂我。 说完他就走了。 林叶却还想着,辛先生才十八岁,却已有如此人生感悟,自己果然还是相差甚远。 看吧,这就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被一个十八岁的半大孩子糊弄了之后的反应。 他甚至还觉得辛先生说的话,充满了鼓舞人心的力量。 出了门的辛先生脸色却变了,在屋子里的时候他表现的很轻松,是因为他故意为之,他可不想让那个十四岁的小屁孩,真的对人生失去了兴趣。 他变脸,是因为他觉得有些伤感,因为那个家伙的丹田毁的如此严重,是他没能预料。 明明他将一道真气灌入了林叶丹田,只要林叶与人交手,这真气就会护着丹田不坏。 为何,自己那道真气消失无踪了? 他知道武馆一定会出事,所以他也知道林叶一定会出手。 婆婆教育出来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对这种事坐视不理? 所以他提前以一道真气护住林叶丹田,想着这家伙就算是打翻了天,丹田也不可能出意外。 然而,意外还是来了,他的真气散了,并未起到任何作用,连他都无法理解为何会散了。 “明穴聚气......” 辛先生声音很低的自言自语了一声,然后加快脚步。 “还有一点时间,我一定能找到办法。” 林叶这孩子不该命苦啊,婆婆说过,若有福报都给他,那么多福报护着,怎么能命苦? 他就该一帆风顺,他就该心想事成,他就该轻而易举的比别人走得远站得高,若人生锦绣似繁花,他就该花团锦簇,他就该我花开遍百花杀! 婆婆说,老幺的事你们看着办。 辛先生想着,婆婆,对不起,我没办好,但我会倾尽全力的补救。 他脚步走的急,站在院子里的雷红柳他们看到他的急,所以心里更加难过起来。 他们想着,辛先生这个样子走了,大概......小叶子的伤是真的不好医了吧。 雷红柳的眼睛红红的,看向严洗牛:“胖子,他是最晚来武馆的,才几天。” 严洗牛点头:“是......可他愿意把命放在这,他孤身一人来云州,应是,应是已把武馆当家了。” 这粗糙的汉子,也已嗓音发颤。 就在这时候门外停了一辆车,一辆看起来无比醒目的车。 上阳宫以红色为尊,红色本来就是很扎眼的颜色,走到任何地方都会引人注目。 可是和这辆车的颜色比起来,好像还差了些。 粉嫩。 不看到这样的一辆车,大概人们永远也无法理解,马车怎么还能粉嫩? 非但马车粉嫩,连马都粉嫩,因为那拉车的高头大马,也被染成了粉色。 马是粉色的,车是粉色的,连车轮都是粉色的,车前挂着的招摇铃都是粉色的。 黄衫女子从马车上下来,背着手走回武馆,走路的时候那马尾辫会左右左右的甩来甩去。 “你不是回王府了吗?” 雷红柳问她。 “我回家只是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哪有一套衣服穿两天的道理。” 她身上虽然还是一套淡黄色的裙装,可不管是颜色的深浅还是款式,都和之前穿的不一样。 她啊,车就必须是粉色的,衣服就必须是黄色的,靴子一定要足够漂亮,如果不够漂亮就加上蝴蝶结。 这样的审美,大概十岁以上的女孩子都没办法全部认可,但她才不管那些,她喜欢的东西,何必在乎别人喜欢不喜欢。 “你担心你那小徒弟?” 黄衫女子笑着说道:“我又怎么会忍心看你担心。” 说到这,她一招手。 大街上,排着长长队列的人便一个一个进武馆院子里来,这些人年纪大小不同,身材有胖有瘦,看不出什么相似的地方。 但他们又都是一样的人......他们都是郎中。 黄衫女子搂着雷红柳的肩膀:“云州城里的郎中若还不能医好他,那我就把整个云州治内的郎中都找来,若还不能,我就把亲自去歌陵,甩拓跋烈的面子,能求几个是几个。” 说到这她一摆手:“进去吧,挨个看,看好了就赏,看不好别胡乱开方子,自己转身走人就好。” 于是,那排队到一眼看不到队尾的郎中,便开始一个一个进门为林叶诊治。 “等着也是等着。” 黄衫女子问雷红柳:“从昨夜到现在,是不是一口东西都还没吃?” 雷红柳点头。 黄衫女子随即吩咐一声:“让人进来做饭,我姐姐饿了。” 于是,又是排着队进来不少人,还是身材样貌各不相同,可身份一样,他们都是厨师。 云州城里但凡有些名气的酒楼厨师全都来了,看起来和那些郎中一样的紧张。 因为他们现在知道了,这黄衫女子惹不起,也不好伺候。 如果说任何地方都有惹不起也不好伺候的纨绔子弟,寻常人见到了就要躲着走。 那么这位大小姐,就是云州之内,所有的纨绔子弟,见了都要躲着走的那个人。 她,北野王拓跋烈的妹妹,也是拓跋烈在这世上最在乎的人。 拓跋烈二十几岁之前大概都没有想到,他的爹娘还能再给他生一个妹妹。 但他二十几岁之后人们都知道了,你甚至可以当面骂他一句,但不能骂他妹妹。 谁惹了他妹妹,谁就要付出代价,谁动了他妹妹,谁就死。 她叫拓跋云溪。 “这么多人噢。” 拓跋云溪看了看这拥挤的武馆,似乎是有些头疼,她觉得武馆实在是太小了。 “小禾。” 她轻轻叫了一声,那个看起来大概十六七岁年纪,模样乖巧清秀的小丫鬟就跑过来。 拓跋云溪道:“去和这里的邻居商量一声,武馆左右各五十丈内的铺子我都要,别吓着人,照着市价的五倍给银子,毕竟是咱们求人办事。” 小禾应了一声:“知道了,奴婢这就去办。” 雷红柳知道她是什么脾气的人,想阻止也阻止不了,拓跋云溪要办的事,除了他哥哥拓跋烈之外,谁能拦着? 她说:“你这样太招摇了,你不是说过,不方便让人知道你曾在予心观修行过吗?” 所以她从来都没有对任何人提及过,拓跋烈的妹妹,曾是她在予心观修行时候最好的闺蜜。 拓跋云溪笑着说道:“不想被人知道,那又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哥哥觉得我身为北野王府里的郡主,不去上阳宫修行而是跑去予心观有些说不过去,所以才要瞒着。” 她搂着雷红柳的肩膀道:“昨夜里我来了,所以还怕什么别人知道不知道?既然不怕,那我就要让全云州的人知道,你是我拓跋云溪的姐姐。” 雷红柳轻声道:“对不起......” 拓跋云溪哼了一声:“说什么对不起,我知道,你让人去王府,只是想让我求拓跋烈说句话,毕竟他一句话就能保下武馆,哪怕只是王府的管事过来说句话,也一样没人再敢放肆。” 说到这她扬了扬下颌:“可我不行,你是我姐姐,你有事了轮不到拓跋烈管,我的姐姐我自己护着。” 第三十九章 到此为止 从这一天开始,严家这小小的武馆必将在云州城出名,也必将人人都知道了雷红柳是拓跋云溪的师姐。 天黑了,院子里点了灯火,人们还是在排着长长的队伍,差不多是整个云州城里的郎中都到了,数百人一字排开的场面也颇为壮观。 雷红柳问拓跋云溪:“北野王若问起来,会不会责备你?” 拓跋云溪笑道:“他责备我?唔......他不愿意让人知道我曾去予心观修行,只是怕麻烦。” 说完这句话后又补充了一句:“他只是怕麻烦,他又不是怕麻烦。” 拓跋云溪看了看天色,然后就叹了口气。 “我该回去了。” 她说:“拓跋烈不许我太晚回家,虽然我不怕他,可是也不能随便招惹他,哈哈哈哈......” 她又搂了搂雷红柳的肩膀:“明日武馆就关门休息吧,我吩咐人来扩建,趁着这段时间你们也都要好好休养,明日我再来。” 说完后背着手朝门外走去,那马尾辫又在左右甩着。 她走过的地方,所有人都俯身行礼。 雷红柳和严洗牛等人送到武馆门口,看着拓跋云溪上了那辆粉嫩粉嫩的马车,看着那六尊大佛一样的青铜战甲在马车左右跟随,看着马车后边密密麻麻的军队缓缓前行。 严洗牛抬起手揉了揉眉角:“你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你还有这样一个好姐妹。” 雷红柳道:“我也从来都没有对你说过,我不止一个好姐妹。” 严洗牛嘿嘿笑了笑,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与此同时,云州府衙门。 坐在首位上的不是云州府府治金胜往,而是不得不来的云州城城主布孤心。 他才是最怕麻烦的那个,当然一般的小麻烦也不需要来他亲自来处置。 麻烦就在于,这样一场小角色之间的火拼,虽然牵扯到了数百人,可这事真要说起来分量大小,或许城主大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都算不上。 那都是些什么人,泼皮无赖,一个小武馆,一群平头老百姓。 这种事布孤心根本不在乎,那些人的生死和他隔着的不是千山万水,而是从地面到天空。 千山万水再远也能走到,地面上九成九的人只能仰望天空,想都不会去想自己飞起来去触碰。 人啊,纵身一跃不会振翅飞翔,只会摔的很惨。 可是北野王的妹妹入场了,这事就变成了大-麻烦,一群凡人打架突然下来个神仙,这不是自降身份一两个层次来插一脚那么简单。 换句话说,如果昨夜里打架的不是一群普通人,换做是一群四品官五品官,甚至是三品大员。 拓跋云溪一脚迈进去,都是降维打击。 “城主大人。” 府治金胜往低声提醒:“是不是该问问案子了?” 此时堂下跪着两个人,一个是府丞牛勤,看起来应该已知道自己下场会如何,所以一言不发。 一个是总捕雷风雷,虽然也一言不发,可看得出来脸色都已经明朗起来。 此布孤心的手轻轻敲打着桌案,看似平静,心里却把这牛勤骂了个千刀万剐。 这事既然大小姐出面了,那自然是要办了牛勤,但牛勤也是北野王手下出来的,若是办的太狠了,一样是让北野王脸面上难看。 如果是按照现在的罪责来办,牛勤也就是个革职,毕竟那些泼皮,也不敢直说他们是受牛勤指使,但若如此处置,大小姐必然不开心。 见城主大人始终不说话,幕僚宁儒伞慢步走过去,俯身对牛勤说道:“你自己认罪吧,我让你体面些。” 牛勤倒是爽快:“好,城主大人给我定什么罪,我就认什么罪。” 宁儒伞回到布孤心身边,压低声音道:“大人,不然就判个流放千里,永远不许回云州?” 布孤心点了点头,刚要说也好,就见外边快步进来几个人。 为首的,正是那位让布孤心见了就头疼的大小姐拓跋云溪。 她没有回王府,她什么时候回王府,拓跋烈还真不敢管。 她来,自然有她来的道理。 她自幼在哥哥身边长大,最明白这些做官的人,他们处理事情有多和稀泥。 若是牵扯不到其他做官的还好,牵扯到了,那就要左右都顾及,大部分时候便是个不了了之。 见她来了,连身份尊贵的布孤心也要起身行礼,毕竟这位大小姐还是玉天子封的郡主。 “布大哥。” 拓跋云溪过来,笑呵呵的阻止了布孤心向她行礼,当着这么多下属的面,她要把面子给足。 布孤心笑问:“郡主怎么过来了?” 拓跋云溪道:“和我师姐玩了一天,本想回家去,走到半路的时候,哪想到手下人比我还贪玩。” 她说话的声音轻轻柔柔的,若不知她是谁的人见了,还会觉得她是个软妹子。 “他们啊,都没规矩,没事就动手比试,可今日着实过分,比试的时候把人家院子给打坏了。” 拓跋云溪道:“毕竟是祸及了民居,我是北野王的妹妹,更不能知法犯法,所以一定是要来府衙里和金大人说一声的,我可不知布大哥你在这里。” 布孤心道:“这般小事,你让手下人过来说一声就好,何必亲自跑一趟。” 拓跋云溪道:“哥哥说我不能在外边坏了他的名声,犯了错的又是我的人,所以还是应该我亲自来。” 说到这,她看向金胜往:“这位就是府治大人吧?” 金胜往连忙上前行礼:“下官拜见郡主大人。” 他陪着笑脸说道:“郡主放心,此事下官自会处理,由府衙出资,修缮损坏的民居,郡主只需让手下人告知下官是谁家里,下官明日一早就派人去善后。” 拓跋云溪笑道:“巧了,我问过那被损坏人家的街坊四邻,才知道,那院子原来是府丞大人的。” 她笑呵呵的转身,看向牛勤:“牛大人,把你家里东西打坏了,真是抱歉。” 牛勤连忙道:“大小姐,下官......” 话没说完,拓跋云溪已经继续说了下去:“损坏的东西一定要赔偿,你也是我哥哥军中出来的人,当知北野军军纪森严,也知道王府里的人从不会违法乱纪。” 牛勤:“下官知道。” 拓跋云溪招了招手,外边有一行人鱼贯而入,手里都捧着些东西。 拓跋云溪俯身对牛勤说道:“你家里的东西我赔,可不小心还从你家里挖出来一些不知道是不是你家的东西,我怎么赔?” 她手下人已经走到大堂里,把那些东西一件一件摆好。 其中有数百个牌位,还有几口箱子,打开之后发现里边是一些奇装异服。 在看到这些东西的一瞬间,牛勤的脸色就变得惨白无比,好像灵魂没了。 “金大人。” 拓跋云溪看向金胜往:“我听说,今天有个案子涉及到了牛大人,金大人还派了手下去牛大人家里搜查,什么都没有查到,证明了牛大人干干净净,两袖清风?” 她笑呵呵的说道:“你看,这不是巧了吗,若不是我手下人不小心把牛大人家地皮挖了六尺,也不至于挖出来这朝心宗妖孽的牌位,这朝心宗贼子的衣服。” 这一刻,牛勤忽然从腰间抽出来一把匕首,朝着自己的心口狠狠的刺了下去。 一直站在拓跋云溪身边那个柔柔弱弱面目清秀的小丫鬟,在牛勤一动的同时出手。 一脚踹在牛勤胸膛上,这一脚,把牛勤踹出去足有两丈远。 当的一声,牛勤手里的匕首落地。 拓跋云溪手下人上前,面无表情的把牛勤按住,此时的牛勤,才是真的万念俱灰。 “布大哥。” 拓跋云溪笑着对布孤心说道:“扰了你办公事,我给你道歉,回头你来我家里喝茶,我亲手给你做些点心。” 说完后告了个辞,转身走了。 送她出门又回来的布孤心,脸色已经沉的好像寒潭之水一样。 “牛勤,怪不得你处心积虑要杀雷风雷,还污蔑他是朝心宗余孽,原来你才是。” 牛勤哪里还能说得出来什么,只是呆坐在那,连眼神都涣散了。 “把他下狱,仔细审问!” 布孤心吩咐了一声后,迈步要走,金胜往也傻了,城主大人这一走,是要把案子推给他了? 云州府的府丞居然是朝心宗余孽,这种事一旦传到朝廷,牛勤被满门抄斩是板上钉钉的事,而他这个府治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城主大人,大人,救我啊大人。” 金胜往扑通一声跪下。 就在这时候,外边又来了个人,穿着长袍,戴着帽子,还刻意低着头,所以看不出面目。 布孤心看到这人出现却明显有些吃惊,以城主大人之尊,竟是亲自出门去。 那人压低声音和布孤心说了几句什么,布孤心连连点头。 交代完后那人转身就走,没多停留片刻。 布孤心回来后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蹲下来在金胜往耳边交代了几句,说完后也起身走了。 这么大的衙门大堂里,只剩下了金胜往和牛勤等几个人,显得有些空荡。 又片刻后,金胜往一摆手:“勒死他吧。” 他手下人上前,用绳索勒住了牛勤的脖子,没多久,连挣扎都忘了的牛勤,就这般被活活勒死了。 半个时辰之后,牛勤的尸体挂在他在云州城的家宅之中,片刻后,这家里传出一声惊呼。 “不好啦,府丞大人畏罪自杀了!” 第二天一早,云州城里贴出了不少公告。 大意是,府丞牛勤,身为朝廷命官,竟然知法犯法。 看中了严家武馆那块地皮,便勾结黑道,试图杀人夺财,还构陷污蔑。 城主大人亲自下令严查,查实之后,免去牛勤官职,查封财产,家眷流放。 牛勤因畏罪,已于家中自缢身亡。 第四十章 我办过 林叶躺在床上的时候,脑子里思绪万千,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反思自己。 婆婆说他聪明,说他心思细密,说他是个要强的年轻人,说了许多夸他的话。 三年期间,婆婆只说过他一句不大好的,那就是......浮躁。 林叶从不觉得自己浮躁,这也是他唯一不认为婆婆对的地方。 可此时他不得不重新思考,自己的浮躁并非是行事,而是性格。 因为武馆要重修,林叶被送回家里修养,之前被数百个郎中看过之后,那些人都是连连摇头。 其中有一些人觉得,林叶虽然伤及丹田,但内脏血脉还有筋骨肌肉都没有什么大碍,所以不影响他继续习武。 另一大部分的人觉得,他没死就是万幸,还想习武,指不定哪天练的狠了,便会把自己练没了。 林叶不在乎这些人说什么,辛先生说他还行,他就知道一定还行。 小子奈趴在他床边,很认真的在做着什么,林叶侧头看着她,一直都在微笑。 他是真的不爱笑的一个人啊,可只要看到小子奈就会不由自主的唇角上扬。 也许这就是天意,婆婆离开人世,上天又给了他一个妹妹。 说起来,两个人大概也相差不了几岁,只是林叶显得成熟了些,而在街上流浪了几年的小子奈,就显得幼稚了些。 “你在做什么?” 林叶问。 小子奈道:“我记得,小时候娘亲跟我说过,给自己喜欢的人做一个小熊,小熊就能保护他。” 她依稀记得,母亲用一块毛茸茸的手帕,卷起来,又弯折,然后用细绳这样绑一下,再那样绑一下,就会变成一个漂亮的小熊。 母亲还说,小熊可厉害了,送给她的宝贝女儿,以后就是小子奈的保镖。 她只记得这么多,所以她使劲儿的回忆,然后一次一次的去试。 她的哥哥受伤了,一定是被坏人打伤的,她要做一个全天下最厉害的小熊。 她做的小熊要天下无敌,坏人见了它就会跑,连真的熊见了也会害怕。 林叶知道怎么做,因为婆婆也会,他才到婆婆身边的时候,见他总是坐在台阶上发呆,婆婆给他的第一个礼物,就是用手帕做的小熊。 “我帮你?” 林叶试着问她。 小子奈摇头:“我不要,我要自己做,做好了送给哥哥。” 林叶:“那我教你?” 小子奈想了想,又摇头:“我会的。” 他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躺着,她就这样安安静静的摆弄着那条毛茸茸的手帕,不成功也不烦躁,一次一次去试。 在这以前,林叶总觉得时间是嘈杂的,是各种各样的声音,其中有孩子哭声,成年人的吵架,还有婆婆疼起来的轻声呻吟。 此时此刻,他发现原来时间也可以很安静。 “嗷~” 终于,找对了方法的小子奈,做好了这大头熊,大概有拳头那么大,看着确实很可爱。 两个耳朵的地方是用细绳绑好的,可小子奈觉得不够漂亮,于是用她的红头绳又绑了两个蝴蝶结。 她把大头熊绑在林叶的腰带上:“不许拿下来,不许丢,以后它会守着你的。” 林叶嗯了一声。 小子奈:“拉勾。” 林叶朝着她伸出手。 小子奈指向大头熊:“和它拉勾。” 林叶想着,若再这样下去的话,自己早晚会退化成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越变越笨。 和一个玩偶大头熊拉勾? 他一边拉勾一边想着,这简直是不能更幼稚的事了,幼稚到甚至有些羞耻。 就在这时候,院子外边传来说话的声音,小子奈跑到屋门口看了看,见一群人走进来,她连忙又躲回门后。 高恭他们几个来了,一进门就放下手里带着的补品,然后分头去收拾院子。 原本他们来的时候,那狗儿小寒还会朝着他们叫几声,现在干脆都懒得理他们了。 “呀!” 在高恭他们身后传来一声惊讶的喊声,声音稚嫩的好像是才刚刚从土里钻出来的草芽。 “狗狗!” 然后就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影,甩着开裆裤和罗圈腿,一溜烟似的冲过来,一把将小寒按住。 小寒挣扎起来,嗷呜嗷呜的叫唤着,怕人的小子奈却没有丝毫犹豫,冲出去要把小寒救出来。 “我的狗儿!” 她朝着那个小屁孩儿喊。 小屁孩还能是谁,当然是二十四师兄,云州城武馆大侠薛铜锤。 他真的好喜欢这只小狗儿,可看到那小姐姐在生气,他只好松手,又觉得有些不甘心。 于是右手抱着小寒,左手抬起来,啵儿的一声把木奶嘴从嘴里拔出来递给小子奈。 “奈奈,给你。” 小子奈的表情疑惑起来,她问:“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薛铜锤想了想:“对啊,我怎么会滋道你的名字,我是嗦把奈奈给你次,我玩一会儿你的狗狗。” 然后他继续把奈奈递给奈奈。 “幼稚!” 小子奈看着这个小屁孩,觉得他真的是太傻了,哪有孩子这么大了还叼着个木奶嘴的。 “我才不要你的,你可以抱它玩一会儿,但不能打它。” 说完她就转身回屋里去了,小大人似的背着手走,一进屋就加快脚步,小跑着回到林叶床边。 “哥哥哥哥,你快好起来,也给我做一个奶嘴儿!比外边那个小孩儿的要好才行。” 林叶:“......” 师娘雷红柳进门,放下东西后笑呵呵的走到林叶床边,她侧身要坐在林叶身边。 也不知道为什么,小子奈立刻就如临大敌起来。 她横着走了一步,拦在雷红柳身前不许她挨着哥哥坐,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总之就是抗拒。 或许是因为这个大姐姐实在太漂亮了些,身上还香香的,所以她觉得是好大好大的威胁。 “哈哈哈哈......” 雷红柳大笑起来,抬起手在小子奈的脑袋上揉了揉:“好可爱的小姑娘,你就是小叶子的妹妹吧,你叫什么名字?” 小子奈道:“你是谁?” 雷红柳回答:“我是你哥哥的师娘,你也可以叫我师娘,那我该叫你什么?” 小子奈:“叫......奈奈吧。” 雷红柳:“这破孩子!” 林叶是真的不爱笑啊,可此时此刻,他也只好强行忍着笑,所以看着嘴角略微有些抽搐。 雷红柳瞪了林叶一眼:“笑个屁,老娘管她叫奶奶,你就得管你妹妹叫姑姑。” 林叶道:“师娘,她的名字叫子奈,小孩子的子,薛铜锤他奈奈的那个奈......就是奈何的奈。” 雷红柳道:“林子奈,也是很好听的名字。” 小子奈抬起头,倔强且认真的纠正:“谢子奈!” 雷红柳疑惑的看向林叶,林叶解释道:“不是亲的。” 小子奈又倔强起来,更认真的说道:“是亲的!” 大概小半个时辰之后,雷红柳才从高恭等人那儿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越发觉得林叶是个可怜又可敬的孩子,明明自己孤身一人过的不如意,还看不惯这人间疾苦。 对于林叶,她也就越发的心疼起来。 可这心疼的情绪才浓重起来,就看到不远处,薛铜锤抱着那只狗儿,一个劲儿的把他的木奶嘴往狗嘴里塞。 “你次啊,你快次啊。” 雷红柳是第一次,在一只小狗儿的脸上,看到了那么容易看懂的嫌弃。 高恭他们把院子收拾好,还把家具和窗子都擦了一遍,然后就告辞离开了。 院子里有变得清净不少,小子奈坐在台阶上看着她的狗儿被薛铜锤抱在怀里,已经任命似的无动于衷。 雷红柳扶着林叶出门,林叶已可以走动,只是身上没什么力气,需要人扶着。 太阳正好,人间明媚。 “师父呢?” 林叶一边走动一边问。 雷红柳明显是怔了怔,她真的是一个不大好的演员,所以说谎的时候也是那么容易被人看穿。 她说:“你师父在武馆里忙,咱们武馆不是在重修么,总得有人盯着,他一会儿就来了。” “对了。” 雷红柳笑着说:“我和你师父商量过,在武馆翻修的这段日子,我们搬到你这里来住,你的师兄们白天过来练功,晚上各自回家去,我和你师父也方便照顾你。” “咱们武馆要扩建了呢,大概会比以前大两倍......不不不,应该是至少大四五倍那么多,以后就会变得气派起来。” 她还说着,因为林叶的话而停下来。 “我也应该去。” 林叶忽然说了一句。 雷红柳道:“你去什么去,你去又能做什么?武馆里扩建翻盖有那么多工匠师傅在,连你师父都帮不上什么,只是看着而已,你伤还没......” 林叶:“我去磕个头,烧个纸钱,那两位前辈都没有子嗣也没有亲人,师娘,给我准备件孝服吧。” 雷红柳:“啊?!” 林叶看向雷红柳:“师娘,得有后辈送他们,不然路上若有孤魂野鬼看到了,见他们无后,会欺负人。” 雷红柳:“叶子,你......” 林叶:“师娘,我知道怎么办这些事,不会出差错,我办过的。” 雷红柳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绷不住了,猛的一转头,眼泪都甩了出去。 一个时辰后,这云州城里的大街上出现了一支出-殡的队伍,人数不多,可该有的都有。 有棺木,有纸活,有人在前边洒纸钱,有人在灵车后边送行。 还是那少年,穿着一身白衣,怀里抱着两个骨灰罐,背上绑着两根孝子幡。 他走路还很艰难,所以师娘和师父在他身边一左一右扶着。 可他却努力走的昂首挺胸。 南山村的老人们说过,家里有长辈过世,送丧出-殡的时候,小辈儿们要走的有气势一些,得让人让鬼都知道,这家有后,且不好惹。 又一个时辰之后,两座土坟前,众人行礼。 林叶跪在那磕了几个头,脸朝黄土的时候低声说......你们俩走好,去那边好好喝酒吃饭,要快活。 剩下的事,交给我了。 两位......叔儿。 他起身,看向严洗牛和雷红柳:“咱们回家吧。” 半路上,严洗牛掏出来一条红绳递给林叶:“瘸子的,我见瞎子的那条给你了,这条也给你吧,你都收好。” 林叶握紧:“好。” ...... ...... 【求收藏哈哈】 第四十一章 师门荣耀和荣耀师门 虽然才休息了十余天,可林叶觉得好像整个夏天都要在自己没有勤练武功的时候溜走了。 时间就是这么讨厌,你浪费它的时候没觉得怎么样,等到没有时间可以浪费的时候,才会满心遗憾。 每个白天,师兄们在这个小院里练功,林叶都会站在旁边观看,不能发力,便把师兄们练的拳法记在心中。 可他越发的忍不住想要练功,若不是辛先生再次阻止,他可能已去试着蹲上一会儿马步,当然要挂上砖石。 辛先生第二天来过,然后隔了两日又来,又隔了三日再来,第四次来的时候,看起来他脸色有些不大欢喜。 这十余天间,辛先生应该是在努力着什么,只是他不告诉林叶他到底要努力什么。 受伤之后的第十一天,林叶又站在院子里看着师兄们练功,大家都勤恳。 或许是因为之前武馆被围的时候,弟子们都没有出上力,人人心中自责,所以就连薛铜锤都练的有模有样。 辛先生低着头快步走进这小院,大家都和他打招呼,他也只是随意点点头应付。 走到林叶面前后,辛先生低声说了一句:“跟我进屋。” 林叶没有丝毫犹豫,跟辛先生进屋的时候回头看,见小子奈也在一下一下的比划着,只是看起来她那样子着实笨拙,比薛铜锤还要笨拙一倍。 行吧,收回人情关系的缘故,如实说......比薛铜锤笨拙十倍。 但她可爱啊。 因为喜欢这丫头,雷红柳也想教教她,可是后来连雷红柳都不得不承认,这丫头着实不适合练招式。 前边的记住了,后边的忘了,后边想起来前边又忘了。 且四肢格外不协调,别人打一套拳法赏心悦目,她打起来像是醉汉乱舞。 雷红柳说她不是笨,小子奈只是真的在动作方面没天赋。 好吧,不考虑小子奈可爱不可爱的话,如实说......她确实是真的笨啊。 但你要是在一大盆菜里只放一颗肉丁,她能忍着不吃,只要你说让她去夹,动作是又快又准,谁也比不过。 之前雷红柳让林叶练抓苍蝇,用手抓活的,林业还没来得及练就受了伤。 小子奈不知怎么就听说了这事,她倒是能抓到,抓到了就喂给狗儿小寒,那小狗儿居然还配合着吃。 薛铜锤觉得狗儿脏了,再也不把奈奈给它吃了,他也不想想狗儿原来吃过屎没有。 屋子里。 辛先生把手里一个盒子递给林叶:“这里是我亲手配制的伤药,你一天服一颗,大概够你两个月所需,两个月后,你这身子应该也已调理回来。” 林叶刚要道谢,辛先生道:“我今日就要走,关于明穴聚气这事,我确实没想到好办法,所以我更要回歌陵,你等我回来教你。” 他心里想着,我找不到办法,那老家伙应该能有,若那老家伙都没有,那天下人就没有能行的了。 他说:“手给我。” 林叶伸出手,辛先生又给林叶诊脉,这似乎已经成了习惯。 良久后,辛先生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留在林叶丹田里的那道真气。 他所修行的功法与人不同,便是在上阳宫内,也找不出第二个修行这般妙术的人。 所以他向来自负。 他所修行的功法练出真气,便是上等的烈酒,莫说放十年五十年不会散,便是放百年也没有什么问题。 寻常人修炼到境界后有了真气,便是低度的杂酒,存不了太长时间,也许三五年就会跑酒了。 换句话说,若其他高手在林叶体内留一道真气,三五日就自行消散。 他留存的那道真气,只要不用,至少一年之内都会在,除非释放出去。 所以辛先生一直都在想,莫非是林叶与人动手的时候,巧合之下,将他那道真气给打了出去? 那天夜里也见谁那么倒霉啊。 林叶还没有练过这种高深功法,本无可能,然而再想想林叶这家伙能封一处在暗穴在左臂,还有什么巧合的事在他身上不能发生? 辛先生仔细查看过之后确定,那真气确实是不见了,他其实也能松口气。 若他回歌陵,没有几年怕是回不来,那老家伙定然会看管的严密。 真气他若不及时从林叶体内抽取出来,或许还会成为林叶的隐患,就仿佛在林叶丹田中藏了一把利剑。 良久,辛先生松开林叶的手,心里暗叹了一声没有也好,省得自己惦记了。 “送你的那两本册子,务必不能被其他人见到,只要你露了,便必会有杀身之祸,你该明白,那两样东西被人知道,莫说我不在云州没人能护你,便是我在云州,上阳宫的人要灭你,我也拦不住。” 说到这,辛先生又补充了一句:“不要以为你师娘的那好姐妹能行,上阳宫若是出面,莫说是拓跋云溪,拓跋烈也不敢过问。” 他还在交代着,外边忽然有招摇铃声响,那铃声特殊,一听就知道是上阳宫的车马。 “这么催......” 辛先生回头看了一眼,不放心的又交代了一句:“绝对不能被人看到。” 林叶俯身:“我记住了,先生放心。” 辛先生好像有无数的话要对林叶说,可最终这些话都没能说出口,他只是拍了拍林叶肩膀。 “你这性子,过刚易折,我能给你的忠告只一句......要么就从现在开始学会服软,要么就一直刚下去。” 其实他后边还有一句话,但忍住了没说。 他想告诉林叶,你若不想改变,那就一直这样下去吧,大不了我们累一些。 婆婆让我们护着你,你只管做你想做的那种人,刀山火海倾盆大雨,自有我们挡着。 他在外藏身四年,这次要回歌陵,也是因为林叶,只是其中缘故他更不方便说。 他早已想好,只要林叶到了云州,他把事情安排好,便回歌陵去安排更大的事。 那事可是太大了,大到他只要说出来,就能让天下风云动荡。 “走了。” 辛先生迈步出了屋门,走几步又回头:“没事别老板着个脸,多笑笑,喜欢笑的人也许运气不会变得更好,但最起码讨人喜欢。” 说完后大步出门,林叶要送,他摇头拒绝。 大街上,一辆鲜红色的马车停在那,在马车前后,都是上阳宫的骑兵。 林叶本已走到门口,前边的辛先生向后一拂袖,院门便砰地一声关上了。 林叶知道这是先生心意,不让他送,也不让他看,那他便不送不看。 他根本不知道,外边竟是已经净街。 从这里到出云州城,所过之处,大街上没有一个百姓,连沿街的商铺都被要求关好门窗,谁也不准往外看。 街道两侧都是上阳宫的骑兵,隔一丈立一骑,手持三阳长戟,长戟上还有杏黄流苏。 百姓们不知道,这些骑兵和天水崖上的上阳宫骑兵还不一样。 各地分座的骑兵只是寻常上阳宫骑,而此时出现在云州的是上阳双卫之一。 上阳宫因为地位尊殊,可有宫卫军队,其中至强者被称为上阳双卫,一为白麒麟,一为黑梼杌。 能让上阳神宫出动白麒麟来迎接的人是什么身份,连在城门口亲自迎接神官的云州城主布孤心都猜不到。 这次来云州的是一位礼教神官,地位还在各地分座的司首之上。 有些时候布孤心也想不明白,神宫的人为何能那么快。 歌陵距离这里万水千山,没有半年走不到,上阳宫的神官和这至少一营的白麒麟,据说是十几天前出发的,竟是这么快就到了。 就在这时候那辆红色的马车从城内驶出,车窗开着,里边的人似乎也不怕被别人看到。 布孤心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见马车里端坐的是一位月眉星眸的少年。 他从未见过,心中没有任何印象,见那少年也在看他,他连忙微微俯身,态度谦卑。 虽不知这少年是谁,可看到连那位礼教神官都在路边站着,他这个城主又如何敢不恭敬? 倒是那位已经头发花白的天水崖司首神官,见马车出城,很明显的松了口气。 白麒麟护卫前后,礼教神官上车,与那位少年同坐,其他人身份显然远远不够。 布孤心等白麒麟队伍走远,他看向天水崖的司首神官问:“到底是哪位大人物隐居在咱们云州,他说让礼教大人在城外等着,礼教大人就真的在城外等着。” 司首神官心说那位小祖宗同意回去了,别说是一个礼教神官,便是掌教大人亲自来了,那小祖宗说你在外边等着,掌教大人也不会进城门半步。 说他是什么身份?明面上也不见得有多高,可掌教大人就宠着,比隔辈亲的爷爷宠孙子还要宠。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布孤心的话,想了好一会儿才回了一句:“不该打听的就不打听。” 布孤心也只能是俯身应了。 再看那支骑兵,已经远去,官道上只剩下一片烟尘。 他转身往回走,就听到司首神官又对多他说了一句话。 “若过几年神宫有大消息,说的应该就是他,城主大人想知道他是谁,等着消息就是了。” 说完迈步等车。 布孤心想着过几年我才知道的事,你现在说了和没说又有什么区别? 他看不懂,也想不通,索性就不猜了。 见他这个模样,那位司首神官上车后忍不住笑了笑,心说掌教大人越老越糊涂,师门的事我都看不懂,你又如何能看懂。 而此时在家里的林叶站在那看着师兄们,一个个趴在墙头上还往外看着,虽然街上早已看不到上阳宫骑了。 “应该是上阳宫的大人物,谁能想到呢?” “是啊,辛先生居然是上阳宫的人。” “陈微微以后也是上阳宫的人了,以后他应该也这样气派吧。” “那又如何?” 二十三师兄宁株大声说道:“世人以入上阳宫为荣,我们都勤学苦练,将来个个都是大人物,说不得多少年后,世人就会以成为咱们武馆弟子为荣了呢,就连上阳宫的弟子,都巴不得想成为咱们武馆的弟子。” “哈哈哈哈哈!” 雷红柳大笑起来,抬手在宁株脑后给了一巴掌。 “说的好!” 她看了看宁株:“以后不要再说了,你自己惹麻烦,不要连累我和你师父。” ...... ...... 【加入书架的好朋友,如花富贵全都有。】 第四十二章 高山流水显示太平 夏去秋来,自辛先生离开云州算起,已经过去两个多月,林叶的伤势也已痊愈。 他每日练功,不知自己进境如何,只觉得身体越发有力。 辛先生交代他多察觉自身,若有那真气隐患,让他按照【周天神术】上的法子运气,将真气卸除。 可他每日感知己身,却从未察觉到过那真气存在,也不觉有什么异常。 武馆扩建翻盖的速度远比预想的要快,毕竟是拓跋云溪交代的事,上上下下谁也不敢轻慢。 师娘他们从老陈的小院搬回武馆,林叶想着,小子奈虽然没有习武上的天赋,可每日让她孤单在家也不好。 于是便和她商量,以后每日去武馆都带着她,她愿意学就学,不愿学就在武馆里玩儿。 可小子奈并不喜欢去武馆,和林叶认识了差不多三个月时间,她已经恢复七分开朗,可她还是不愿意上街,不愿意离开这小院,更不愿意去见太多人。 林叶不在家的时候,院门一关,这里就是她的世界,一整个。 林叶知道也不能勉强,好在是这两个多月来他一直都在教小子奈做饭,最起码她不会再饿了肚子。 好在是还有小寒,小子奈做的饭菜好吃不好吃,狗先知道。 武馆重新开业这一天好不热闹,非但是街坊四邻来道贺,还来了许多连严洗牛和雷红柳都不认识的大人物。 甚至,云州府的府治大人都亲自到场,还送了一个他亲手写的匾额。 这家富户送来了不少全新的家具,那家大户送了连续五天的大戏,就在武馆外边开锣,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一翻热闹。 严洗牛和雷红柳疲于应付,总是要陪着笑脸,所以脸都僵了。 弟子们都在后院练功,雷红柳不愿他们到前边不停的鞠躬不停的致谢,所以让他们各自修行。 这来的人多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都能论上,个个的都是一脸血浓于水的真挚亲情。 雷风雷也来了,看起来春风得意。 如今他身上穿着的已不再是云州府总捕的官服,而是一下子就变成了这府衙里的二把手......府丞大人。 这一身锦衣,可比那总捕的袍子看着威风多了,权力自然也大的多了。 云州城内三千州兵皆归他调遣,从一个六品官直接成升任从四品,说飞黄腾达不为过。 人生际遇啊,便是这般奇妙无穷。 林叶和薛铜锤他们在后院练功,薛铜锤指了指他的腰带:“小丝弟,这四什么啊,好漂亮。” 林叶低头看了看,瞎子和瘸子的那两根红绳被他缠在了腰带上,那两抹暗红,倒是变成了很美的点缀。 可这并不是他人生路上的点缀,而是他要走的人生路,又细又窄,还是血色。 “能给我一个吗?” 薛铜锤问。 林叶摇头:“这个不能,回头我送你个更漂亮的。” 薛铜锤唔了一声,又指了指林叶腰带上挂着的另外一个东西:“那这个能给我吗?” 林叶又摇头:“这个也不能。” 那是一个毛茸茸的大头熊,小子奈亲手做的,这可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大头熊,带蝴蝶结的呢。 到了下午的时候,宾客们大部分都已散去,剩下没走的,要么是真亲近的人,要么是厚着脸皮留下拉亲近的人。 林叶趁着没人注意绕到前院来,正门口一侧的门房里,二师兄谭炳晨正在收拾东西。 他已经去了郡主身边做事,今日知道武馆事情多,特意请假来帮忙。 林叶对这位二师兄历来尊敬,在知道他身世之后,就更为尊敬。 当初谭炳晨的父亲是北野军中的校尉,塞北的第一战,七万北野军正面硬刚娄樊三十六万大军。 谭炳晨的父亲在那一战中阵亡,战场上,厮杀的士兵们退了下去,身为火头军的严洗牛和一群辅兵则上去了,他们要把同袍的尸体带回来。 娄樊人歹毒,趁着这个时候发动突袭,大玉的辅兵死伤数千人。 严洗牛背着谭炳晨父亲的尸体一路往回跑,胳膊上中了两箭,咬着牙不松手。 后来严洗牛重伤退役,修养一阵子后在云州开武馆,十几岁的谭炳晨戴孝而来,进门之后就给严洗牛连着磕了九个头。 从那一天开始,他就是武馆的二师兄,什么脏活累活他都抢着干。 走在大街上,若谁都对他指指点点他从不理会,可若被他听到谁说他师父师娘一句坏话,这个老实人,就会龇牙咧嘴的冲上去,像是一头吃人的狼。 他曾咬碎自己的牙,嘴里都是血,忍着丧亲的伤自己一个人躲在角落舔伤口。 所以他容不得别人诋毁把他父亲背回来的那个人,一个字都不行。 师兄弟们开玩笑的时候会说师父小气,抠门,不要脸,他不插话,偶尔还笑笑。 他分得出来里外,知道远近,守的住亲疏底线。 外人不行,谁也不行,他什么都没了,就这一条命,那就拿这条命来做师父师娘身前的那道墙。 云州城北野王府是谁都能靠近的? 就算是想撞墙,那些善战且凶悍的北野军士兵,能轻而易举把人放到能撞墙的距离? 那天,师父把纸条塞给他,说你去北野王府求人,或许能救师娘。 他什么都没问,朝着北野王府跑,王府外边有一明两暗三道防线。 他到王府门口的时候,其实骨头已经断了六根,他跪在王府门外求见,护卫来驱赶,他不肯走。 有人把他扔出去,他折返回来,又闯过数十士兵的封锁,一头撞在院墙上。 很多人都知道他那天夜里回来的慢了些,郡主拓跋云溪已经把威胁解除了他才到。 又有谁知道,他回来的时候忍着断骨的疼一路狂奔? 他说,我是武馆的二师兄,大师兄不在的时候我便是长子,有事,长子在前。 师娘雷红柳说过许多次,你在武馆会耽误了前程,他才不管什么前程不前程,他爹没了,他娘悲伤过度也没了,他的一腔孝心,都给了严洗牛和雷红柳。 也是在那天,武馆被围攻,他跪在王府外边求助的时候,才知人有多卑微,便有多无用。 所以他答应了师娘到郡主身边做事。 “小师弟。” 谭炳晨见到林叶的时候就笑起来,看着比林叶刚到武馆的时候要亲切的多。 那是因为啊,谭炳晨知道了,小师弟那天挡在武馆门前,和他的选择一样,做了师父师娘身前的一道墙。 是的,人都有远近亲疏,可这有错吗? 你未被别人认可为亲人朋友之前,又是凭什么要求别人以亲朋相待? “二师兄。” 林叶俯身要行礼。 谭炳晨扶着他手臂:“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以后越来越生疏。” 他问:“你来做什么?” 林叶道:“我见今日来了许多宾客,好奇过来看看。” 他不是来看人的,他是想看看那礼册。 瞎子叔儿说,有个仇人已经改名叫高显,在云州做生意。 可云州城太大了,做生意的人又会走南闯北,瞎子叔儿和瘸子叔儿更不敢轻易暴露自己,所以查的辛苦。 林叶想着来这碰碰运气,若那高显还是个投机钻营之人,或许会来武馆这边寻机会。 当然这也是大海捞针一般的法子,毕竟那高显曾经出卖过边军,若身份被北野王的人知道了,他不被剁成肉泥才怪。 娄樊人历来都不服大玉,大玉自然也不服娄樊,两国博弈,小国遭殃。 正面战场上娄樊人没办法压的住大玉边军,那就只能用些暗地里的手段。 高显不离开云州,要么是他傻了,要么是他还有更大的图谋,或是更大的利益。 林叶其实也没抱希望能在礼册上看到什么,可总得做些什么。 谭炳晨笑道:“这屋里都是礼品,你自己看吧......也正好,礼册名单我都已经整理好,你一会儿交给师父师娘,刚才王府里来人说让我尽快回去,郡主有事让我办,师父师娘还在待客,我就不过去打扰了,你记得一会儿送过去。” 林叶嗯了一声,送谭炳晨出门,回屋里后就翻看那礼册。 密密麻麻,今日来送贺礼的没有千人也有八百,林叶看的仔细,却没有看到高显这个名字。 明知是这般结果,林叶还是略微有些失望。 他的手轻轻抚摸着腰带上那两根红绳,思考着如何去做。 云州太大了,光是云州城内的人口可能就有百万,毕竟是大玉王朝数得上的大城之一。 高显就算是在云州城内也不好找,若再是藏身于云州下边的州县,数以千万计的人中找他出来,何其之难。 就在这时候,林叶看到师父和师娘送客人出门,那人看起来应是个身份尊贵的,言行举止,便处处透着来历不凡的气质,虽身上是一件布衣长衫,可连府衙里几位官员都走在他身后。 “诸位留步。” 到门口,那人笑着说道:“不用再送,就此别过吧。” 众人纷纷停住,朝着他俯身行礼:“送宁先生,宁先生慢走。” 林叶好奇此人身份,没出门,又到窗前看着,见那人出门上了一辆马车。 车前后,竟有金乌骑,原来是城主府的人。 那车马离开后不久,林叶的视线刚要收回来,便见又有几辆车经过,应该是什么商行的车队,马车上还插着商行的旗子。 林叶本没有在意,只是因为那字体漂亮,所以多看了几眼。 旗子左右都有,一面上写的是高山流水四个字,另一面旗子上写的是显示太平。 林叶的眉角一抬。 第四十三章 呜呜 两个多月了,林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样,只是觉得身体比原来强壮的多,很有力。 嗯,很有力。 这两个多月来,他日日参详上阳台书,配以周天神术修行。 没有人指点,他丹田又已经被毁,所以他不知自己有无进境,若有,又有多少进境。 此时的林叶,也需要别人来试试。 见那商行的马车过去,林叶便去找雷红柳请假,说自己这些日子着实憋闷,想出去走走。 雷红柳自然不会去多想什么,只是不放心他,就让莫梧桐跟着。 薛铜锤吵着也要去,雷红柳想着这么小的孩子多不好带啊,又乱跑,又烦人,所以别人带孩子总比自己带孩子好些,于是便让林叶和莫梧桐务必带上薛铜锤。 薛铜锤可开心了,对于孩子来说,能出去玩就是好事,不管玩什么,只要出去就好。 大街上,林叶往前边看了看,那几辆马车已经渐远,他便抱起薛铜锤跟了上去。 “师娘让我跟着你,不是让我跟着你跑。” 莫梧桐在后边追:“你们跑这么急,哪里像是逛街,倒像是刚从武馆里偷了个孩子出来。” 薛铜锤听到这话就笑起来,把木奶嘴拔出来说道:“这孩子好偷,好偷好偷,小贼你再快些,让莫丝兄追不到。” 林叶跟着马车跑,莫梧桐在后边追,路上的人只当是孩子嬉闹,哪里会在意。 毕竟林叶也才十四岁多些,莫梧桐与他年纪相当,至于薛铜锤......还是吊儿郎当的屁孩儿呢。 那几辆马车在一家商行门口停下来,不少伙计出门来卸货,林叶看了看对面有家茶楼,于是抱着薛铜锤就进去了。 “师兄请你听曲儿。” 林叶招呼伙计过来,要了几样干果点心,又要了一壶茶,莫梧桐这时才追上来,累的气喘吁吁。 “莫师兄,你看着小师兄,我去茅厕,一会儿回来。” 林叶交代一声:“千万不要让他自己跑出去。” 莫梧桐点头:“去吧去吧,我看着他就是。” 薛铜锤好奇的问:“丝兄丝兄,小丝弟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要去茅厕?” 莫梧桐心说只有小孩子才会问这种问题,去茅厕有什么可奇怪的。 他一边吃着干果一边解释:“你知道什么叫跑肚拉稀吗?你小丝弟跑的太快了,所以肚子疼,于是就去拉稀了,再说,你小丝弟爱闻那味儿。” 他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话说,茶楼舞台上那个唱曲儿的小姑娘又好看,唱的又好听,没多久就把莫梧桐给迷住了。 薛铜锤和他说话,他也越发的敷衍,薛铜锤才四岁多的年纪,让他这般坐着又怎么能坐得住。 片刻后就有些不老实,往四周看,盼着小丝弟回来陪他玩。 在这茶楼最角落处那张茶桌后边,有几个人回头看了看薛铜锤,然后又迅速把头转了回去。 “那小崽子是不是武馆里的?” 坐在最里边的那人问,声音有些沙哑,说话的时候可以压低。 另外几个人纷纷点头:“就是。” 于是,那问话的人眼神里就闪出一抹凶狠。 “走之前,好歹报个仇。” 那家伙抬起手挠了挠头皮,给手下几人使了个眼色:“把那小崽子抓走,引那喝茶的傻胖子出来找,干掉这两个。” “是!” 他手下人随即应了一声,起身散开,装作不经意的绕过去。 那舞台上的小姑娘唱到最精彩的地方,莫梧桐听的入迷,抬起手鼓掌,还跟着人叫好。 没留神,他身后那个男人一把捂住薛铜锤的嘴,把孩子抱起来往衣服里一裹,快步出门去了。 与此同时,在那商行后院。 林叶双手攀着墙壁往上拉起自己,露出眼睛看了看,后院没人,于是一跃而入。 他之前看过,这商行名为高显,而不是一个人的名字。 所以他其实也吃不准,自己找来的这地方,是不是就和瞎子叔儿说的那人有关。 当时瞎子叔儿已经伤重,他以为林叶是无惧营某个兄弟的后人,所以又激动。 其实交代的时候语无伦次,说了许多,只是断断续续。 他眼睛看不见,瘸子又行动不便,这两个人还要隐藏自己身份,所以查当年的事有多难可想而知。 林叶从后院绕到前排房子窗后,刚要往里看,才想起来自己应该蒙着脸才对。 毕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所以经验还略显不足。 蒙好脸从后窗进去,刚要检查一下这书房,就听到窗外有人轻声说了一句话。 “若是图财,我这里还有二三两碎银,你拿去快活,我当没见你,若是图谋不轨,那你大概来错地方了。” 林叶回头,见一个看起来三十几岁的中年男人站在那,那脸上的表情,着实是没把他当回事。 人就在窗外,林叶此时也只能怪自己不小心,想着下次应该就好一些了。 他很自然的从窗户爬出去,然后抱了抱拳,就这样往后院走。 那中年男人噗的一笑,也许是第一次遇到这般有趣的小贼,于是问:“银子不要了?” 林叶走了几步后,忽然觉得背后有风声袭来,于是向一侧闪身。 他才避开,一条腿横扫过来,林叶抬起左臂挡在,那人腿上力度十足,把林叶扫的横移出去能有三四尺远。 这一下,那中年男人显然楞了一下,林叶也楞了一下。 前者想的是这个小贼不一般,后者想着的是我果然不一般了。 他没有丹田可以聚气,练不成内劲,可是身体条件却好的不像话,格挡住这一脚,他觉得自己胳膊竟是没什么感觉。 “你银子不要,我倒是想要。” 那中年男人道:“我家东主说,抓一个小贼赏我十两银子,我倒是也有几个月没开张,手头紧。” 林叶不想纠缠,毕竟若被人识破身份也要连累武馆,于是他做了一件理所当然,却让那中年男人很震惊的事。 他掏出来十两银子放在地上,指了指,意思是归你了。 那中年男子疑惑的看着他,林叶想着这样确实不好,于是又挑挑拣拣的拿了一块大概一两的碎银子放在旁边,毕竟也算是加了个价。 然后他就走到墙边想翻出去,抬头看着墙头稍稍犹豫,然后走了三步就到后门,拉开门就出去了。 那中年男人看了看地上的银子,又看了看那已经走了的家伙,眼神都是疑惑。 他没继续出手可不是因为这银子,而是因为他看到了林叶腰带上的红绳。 他低头,把脖子里带着的东西掏出来看,那也是一条红绳。 茶楼里,莫梧桐哈哈大笑着,一边笑一边说道:“铜锤,你快看啊,多有意思。” 他见薛铜锤没理他,回头一看,孩子没了。 正大惊失色,旁边一个路过的人告诉他说见那小孩自己跑出去了,往后边巷子方向。 莫梧桐想都没想就追了出去,气喘吁吁的跑进那条很深的小巷子,然后脚步就戛然而止。 他停住脚,回头看,几个壮硕的汉子把巷子口也堵住了。 巷子里边,一个脸上有疤头顶也有疤的光头坐在那,一只手拎着薛铜锤的衣服,一脸狰狞。 莫梧桐天生胆小,此时已经吓得哆嗦起来,可没丝毫犹豫,朝着那光头冲了过去:“把师弟还给我!” “废物!” 光头把薛铜锤砸出去,莫梧桐奔跑中一把将薛铜锤抱住,可旁边一个泼皮却伸脚绊了他一下,莫梧桐稳不住,向前扑倒。 摔倒之前,莫梧桐转身将薛铜锤举起来,他后背重重摔在地上。 薛铜锤吓得哇一声就哭了,毕竟只是个小孩子。 莫梧桐把他抱在怀里,见那光头起身朝自己走来,他把薛铜锤抱的更紧了些。 “我不认识你!你要干什么!” 莫梧桐大声质问。 那光头狞笑道:“你不认识我,我却认得你们,武馆里的每一个都认得,本来是不敢再招惹你们了,可谁教你们运气差,在我准备离开云州城的时候碰见了。” 莫梧桐起身,把薛铜锤挡在身后。 他仔细看了看这光头模样,忽然间醒悟过来:“你是那个曲七鬼!” 曲七鬼哈哈大笑:“想起来也好,免得你做个冤死鬼。” 曲七鬼被雷红柳打的那般惨,武馆被围攻当天虽然被抬上来了,刘辉煌觉得他碍事,又让人把他抬走。 结果他反而因此而幸免,后来没被雷风雷抓到,躲躲藏藏,伤养的好了大半,也不敢留在云州城。 今日召集手下人在茶楼议事,就是打算尽快逃走,可没想到遇见了林叶他们。 林叶一进茶楼他就看到了,他的第一反应是立刻低下头,还抓了帽子戴上。 后来越想越气,觉得不报个仇就走了,心里会堵一辈子。 “你要怪,就怪你师娘,怪那个叫林叶的小崽子。” 说完这句话,曲七鬼一拳砸过来。 莫梧桐双臂封架,可曲七鬼纵然还没有痊愈,这一拳的力量也不是莫梧桐能挡住的。 没受伤的曲七鬼比严洗牛要厉害,至少显距境三芒,此时发挥不出全部实力,也要在启明境巅峰,才入启明境没多久的莫梧桐自然不是对手。 他被砸的往后翻飞出去,薛铜锤连滚带爬过去抱着莫梧桐:“丝兄,丝兄你怎么样。” 孩子啊,吓的脸色都白了,茫然抬起头往巷子外边看,寻找着可以帮他的人。 “呜呜......呜呜!” “哭的烦人!” 曲七鬼怒了,上去一把抓向薛铜锤:“先摔死你!” 他把薛铜锤拎起来,那孩子看着他喊:“呜呜!” 嘴里的奶气都吹在曲七鬼脸上了,曲七鬼更怒,把薛铜锤举高:“死!” 砰! 人飞了出去,几乎潜入后边墙里,一瞬间尘土都飞扬起来。 薛铜锤被一只手在半空提着,脸朝下,身子还慢慢的转动着,然后哗的一声......尿了。 可他有底气了:“我呜呜不是哭!” 林叶抓着薛铜锤后背的衣服,站在那看向被他撞飞的曲七鬼:“他在喊我,五五,二十五。” 第四十四章 忠诚 莫梧桐捂着胸口起身,在看到林叶的那一刻,心中莫名就踏实下来。 他再回头看一眼,原本堵在巷子口的那几个泼皮不知道什么时候,竟都已经倒在了地上。 “二十四师兄,去找莫师兄。” 林叶把薛铜锤放下来,薛铜锤颠颠儿的就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回头:“小丝弟你要小心些,我去喊银来帮你。” 林叶看向莫梧桐:“带他先回去。” 莫梧桐:“那不行,你也得跟我们一起走!” 林叶道:“你是师兄,要听师弟的话,不然哪里还有师兄的样子?” 莫梧桐:“嗯?” 林叶道:“回去喊师娘来,好过你留在这。” 莫梧桐反应过来,抱起薛铜锤就往回跑。 林叶转身看向几乎被嵌进墙里的曲七鬼,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翻。 “你伤还没好,实力应该大不如前,师娘曾说你的实力至少是显距三芒,在我师父之上,现在你这般模样,我就算你是启明六芒。” 林叶迈步走过去,曲七鬼已经在想着怎么逃了,刚才林叶那一击他来得及接一下,可没想到竟是被打退这么远。 这少年是妖怪吗? 两个多月以前,他在试探出来林叶真实实力之后,确定自己一只手就能把这个小崽子拍成烂泥。 两个多月后,他伤势未愈不假,可林叶推测的也没错,他实力最少也在启明境六芒。 这是一条死胡同,他退无可退,逃无可逃了。 于是发狠。 一拳轰向林叶面门,林叶脚下发力横移,曲七鬼的拳头砸在他身边墙壁上,直接砸的碎砖纷飞。 曲七鬼见林叶避让,又有了几分底气,一拳一拳猛攻,林叶连退了四五步之后不退了。 他自言自语道:“原来启明巅峰是这个样子。” 曲七鬼不知道他在嘟囔什么,但知道距离巷子口已经没多远了。 于是再次发力,一拳朝着林叶咽喉打过来,林叶在那拳头几乎要打在他咽喉的瞬间抬起手,恰到好处的攥住了曲七鬼的手腕。 呼的一声,这拳劲带出的风,吹的林叶头发向后飘了出去。 林叶松开手,看着曲七鬼平静的说道:“那你可以迈过去了。” 曲七鬼一怔,脸色都不由自主的疑惑起来,心说这个小崽子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迈过去了? 是放他过去吗? 可下一息,他还是又一拳朝着林叶的眼睛打了过去,这一拳比刚才还要凶狠,已尽全力。 这拳才出手,林叶的右手伸出去按在了曲七鬼脸上,发力往墙上一推。 看似轻轻飘飘,曲七鬼的下半身却都被推力带的甩了起来。 脑袋重重撞在砖墙上,把那般坚实的砖墙撞出一个洞来,曲七鬼和砖墙打了个平手,他脑袋上也只撞出一个洞来,并不吃亏。 林叶松开手之后,曲七鬼身子瘫软的倒在地上,躺在那一下一下抽搐,脑袋上那血洞看起来格外骇人。 可他还没死,依然有残存意识,下意识抬起手想去抓林叶衣服。 “你刚才......说,我可以迈过去了,为何......不算话?” 林叶低头看着那血糊糊的人道:“嗯,已经迈过去了。” 说完后转身离开,曲七鬼抽搐了几下后便不再有动静,大概临死也没明白林叶话里的意思。 我已过启明巅峰,可以把你迈过去了,曲七鬼,若你还在显距似乎更好些。 这大概就是辛先生外力开窍禁术的作用,林叶的身体在这两个多月期间非但早已恢复,还变得格外强悍。 被上阳神宫严令不准使用的禁术,果然能让人惊喜。 林叶走了,而在林叶离开那巷子之后不久,高显商行里那个和林叶短暂交手的中年男人出现。 他低头看了看曲七鬼的尸体,思考片刻后,抓起曲七鬼的头一下一下朝着墙上撞,撞的血肉模糊起来。 半个时辰后,武馆。 雷红柳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林叶:“你确定自己没有受伤?” 林叶回答:“师娘,曲七鬼被你伤的太重,实力大不如前,所以打不过我。” 雷红柳又看向刚刚才赶过来的雷风雷:“哥?” 雷风雷道:“你弟子没有受伤就好,至于曲七鬼,在意他做什么,他们那些泼皮无赖内斗死了人,再正常不过。” 他说着话的时候,也仔细看了看林叶。 雷风雷道:“事情我自会处理好,但你们最近都要谨慎些,少出门。” 说完后转往外走:“柳儿,你随我出来,我有话交代。” 雷红柳应了一声,随雷风雷出门。 “你要注意下你那弟子,性子或许狠厉了些,曲七鬼头都被撞烂了,绝非是简简单单的打了一架。” 雷红柳一怔,低头:“是。” 送走了雷风雷,雷红柳回到武馆,把林叶单独叫到一边。 “小叶子,你......” 林叶俯身道:“弟子出手没轻重杀了人,弟子知错。” 雷红柳摇头,伸手在林叶头上轻轻抚了抚:“害怕吗?” 林叶回答:“不怕,他想杀莫师兄和铜锤,那他便不能活。” 雷红柳却上前一步,抱住林叶,手在林叶后背上轻轻拍打:“你又怎么会不怕?你也才十四,和梧桐差不多一样年纪。” 林叶怔怔的站在那。 是的,在动手的时候林叶心里确实怕,曲七鬼曾经那般碾压了他,林叶又怎么可能真的毫无波澜? 只是他这样性子的人,想做什么事的时候,怕不怕不是他首先考虑的,该不该才是。 “师娘,没事,我迈过去了。” 林叶像是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声。 严洗牛就站在不远处,他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这孩子哪里是心性狠厉,他太清楚人性了。 当初在战场上,吓坏了的人反而会显得凶狠,一刀砍死了敌人,可还是会控制不住的多砍几刀,有些时候,还会围着一具尸体不停的砍,直到砍成了肉泥才停手。 这一步迈过去了,以后大概就不会那么怕了。 严洗牛听到了雷风雷的话,他脑海里有那个画面,林叶因为害怕而一次一次把曲七鬼的头撞向墙壁。 小叶子说他只是撞了一下,可严洗牛不信,雷红柳也不信。 小叶子丹田已毁,伤势才好,哪里来的那般力气,能一击将曲七鬼杀了。 “叶子。” 严洗牛走过来,笑了笑道:“不用多想什么,你习武而保护了你想保护的人,这不是错。” 林叶点了点头。 此时的大街上,雷风雷坐在马车里闭目休息,林叶杀了曲七鬼这事对他来说当然不是什么大事,以他现在的身份,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给这事定为黑道内斗。 他只是有些没想明白,他查的那么严密,受了伤的曲七鬼是怎么躲开搜查的。 他的马车路过曲七鬼被杀的那条巷子,官府的人还在收拾残局。 “唐久。” 雷风雷睁开眼睛对坐在面前的年轻人说道:“安排人暗中查一查那茶楼,曲七鬼他们在那碰面未必是随便选了个地方。” 他面前的年轻人俯身:“属下回去就安排人暗查。” 这个年轻人是雷风雷的亲信,如今已经被雷风雷捧起来,接任了云州府总捕。 雷风雷道:“曲七鬼不算什么,牛勤暗地里那些帮手得挖出来才行,不然以后对我们来说都是隐患。” 唐久道:“若查出来呢?” 雷风雷道:“黑道的人内斗,死多少人都合理。” 唐久俯身:“属下记住了。” 就在他们路过之后不久,站在高显商行门口的那个中年男人也把视线收回来,转身回去。 他回到后院书房后,俯身对坐在那品茶的人说道:“东家,处理干净了。” 这被称为东家的人,正是高显商行的主人,他叫狄隐。 他抬头说道:“荆城西,你去把曲七鬼手下其他那些人也都处理干净,本来留着他们是想以后还能有点用,让他躲出城,他非要给我找麻烦......雷风雷现在势头正盛......就先让着他吧。” 荆城西俯身道:“东家放心。” 狄隐道:“你处理事,我历来放心......对了,我这屋里有人动过,是怎么回事?” 荆城西道:“来了个小贼,大概是饿的失心疯了,才敢跳墙进来翻找,我也已经处理过了。” 狄隐嗯了一声,摆手道:“去吧,把事办好,回来到账面上领五百两银子,你不是一直都想回老家去修修旧屋吗,这事办妥了之后你就回去吧,给你两三个月的时间。” 荆城西道:“多谢东家。” 狄隐笑道:“你知道的,忠诚对我来说是最在乎的事,我看重你也是因为这两个字,这世上还懂得将心比心的人不多,你知道我看重你,你便以忠诚回报,我很欣赏这样的态度,所以我赏给你多少银子你都不用说谢谢,那是你该得的。” 说到这,他看了荆城西一眼:“你脖子上那东西以后别戴了,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荆城西把那红绳摘下来:“我知道了。” 狄隐:“烧了吧。” 荆城西显然楞了一下,低头看着这红绳,犹豫片刻后,转身扔进旁边烧着水的火炉里。 狄隐笑起来:“办完事去账面上领一千两,把老家旧宅修的漂亮些。” 荆城西连连致谢,然后告辞出门。 狄隐等荆城西走了之后,把手里拿着的神候连弩放进抽屉里。 第四十五章 我是你哥 全军列阵第二卷师门第四十五章我是你哥风还在,云还在,人间还在,人像前人却怨前人,后人像今人也怨今人。 前人在大街上种下了树,几十年后,后人在树下乘凉,觉得树太少了,树荫不够分。 林叶在一棵树下听着这些人高谈阔论,骂朝廷早些年不知多种树,白天云州城里热的连躲太阳的地方都不多,到了这晚上,树下好像更挤了些。 其实已是秋,哪有那么热。 有个年轻人骂的口渴,打树下井里的水来喝,然后又嘟囔几句说这水味道真是让人难受,不知谁家的狗往井里撒了尿。 这棵树旁边就是茶楼,茶楼里的人却欢声笑语,时不时还拍手叫好,那好像是另一个世界,人人高雅,衣着光鲜。 若非如此,这边的人骂的大概也没这般狠。 旁边一个老人看林叶气定神闲,于是问他:“你不觉得烦躁?” 林叶摇头。 老人压低声音道:“被他说的心里烦。” 不等林叶说什么,老人又自言自语了一声:“因为当年我种过树,挖过井。” 林叶正视老人抱拳:“谢谢。” 老人早就看过了林叶的衣着和气度,所以摇头:“你不像是个在这里的人,大概也没有喝过这井水,所以你倒也不必跟我说谢谢。” 林叶问:“我像是个在何处的人?” 老人指了指旁边茶楼:“最起码是在那里。” 然后又指了指远处更高的楼:“还有那里。” 林叶道:“以后我再去,此时在这里。” 这里好,这里无人在意,因为皆是最底层的人,林叶只是坐在人群里边,身前便好像有一道屏障。 他觉得这茶楼有问题,曲七鬼是要逃走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在这样一个地方现身,毕竟这里不隐蔽。 他觉得高显商行有问题,因为那天他看到了,商行的马车里下来一个人,在拐角处人少的时候,上了另外一辆马车。 那辆马车之前才刚刚离开武馆,上车的人叫宁先生,林叶见到了,许多人对他敬畏。 这商行里还有一个保镖也有问题,因为林叶还看到了他脖子里有一根红绳。 婆婆从没有告诉过林叶她曾为无惧营每一个人都编过红绳的事,但婆婆告诉过林叶她曾为每一个她收养过的孩子编了一条红绳。 入夜之后,林叶已经坐了半个多时辰,这树下闲聊的人声音足够大,林叶倒是不觉得吵。 这半个时辰,林叶注意到至少有四个人不对劲,四个人不是在固定的四个位置不动,他们四个人轮换位置,寻常人谁会在意这个,尤其是又已经天黑。 正街上的灯火还算明亮,茶楼生意好,斜对面还有一家青楼,生意更好。 “老伯,对面商行是做什么生意的?” 林叶问那老人。 老人看了一眼后说道:“你是说狄先生的生意?狄先生什么生意都做,你看那青楼了吗?他的,你看旁边的棋馆了吗?他的,你看到刚才我指的最高的那座酒楼了吗?他的。” 林叶又问:“这茶楼呢?” 老人摇头:“茶楼不是,茶楼是高掌柜,狄先生说要买这茶楼,出双倍价钱,高掌柜说这是祖产,出多少都不卖,狄先生就再也没有问过,他说做生意再图利,不夺人祖产。” 林叶道:“听起来狄先生像是个好人。” 老人道:“不是像,他就是个好人。” 老人说,云州城看着繁华,可穷人占了九成九,总有人吃不起饭,尤其是冬天和初春时候,青黄不接。 狄先生每年冬天都会让人在大街上架粥铺,从冬天到初春,能养活不少人。 有人不害臊,拖家带口一天三顿在粥铺里吃,家里未必就真的揭不开锅。 手下问狄先生,这样的人该不该赶走,狄先生说我做生意的时候别人都不喜欢我,因为我最会占便宜,而我又不愿意被人占了便宜,所以我生意做的很多也很大。 但粥铺里占便宜的人不用驱赶,因为那不是我的生意,那是我的善事。 林叶听完后点了点头:“是个好人。” 老人笑道:“你这孩子,我说他是好人你就信,那你再想想,真好人能把生意做那么大?” 林叶笨拙的笑,让老人误以为林叶是为自己的浅薄而不好意思。 在这样害羞还笨拙的孩子面前,老人大概都会变得话多起来。 “狄先生生意从来不坑穷人,毕竟穷人都说他是好人,刚才那后生说这井里的水不好喝,是狗撒了尿,我倒是觉得,应是那年投井死了的人怨气还没化尽呢。” 老人看向商行那边:“说那人是和狄先生竞争生意,所以被狄先生整治的家破人亡,他自己也投井死了,尸体被打捞上来,草草的在城外寻了个地方葬了,可从那天开始,乡亲们都说井水不好喝了。” 林叶点头:“那他真是个坏人。” 老人笑道:“孩子就是孩子,我说他好处你就说他是好人,我说他坏处你就说他是坏人,他的坏与你无关,可你若饿极了能喝他一碗粥,你说他到底是坏还是好?” 林叶看到了那个中年男人从商行出来,应该是在跟着什么人,距离保持的很好。 于是林叶起身,给老人放下一些银子:“请你喝茶。” 老人茫然,他问:“后生,为什么啊?” 林叶说:“几十年前,你在这城里种过树,挖过井。” 他指了指茶楼,又指了指那高处的楼:“你应该在那里,或者是那里。” 老人低头看着手里的银子,手微微发颤,想着自己这是什么运气? 抬起头想说谢谢,才发现那少年竟然已经不见了踪迹。 “菩萨......菩萨现身了啊。” 老人双手合十,嘴里不停的念叨着菩萨。 暗夜里,一座闲置的民居中,荆城西蹲在死尸旁边,仔细的翻了翻,连衣角都搜查过,确定自己没有错过一个铜钱。 虽然翻找到的并不多,可银子总是那么使他愉悦,真正喜欢银子的人,哪有人嫌弃得来的银子少? “你不像是个图财害命的人。” 院墙上有人说话。 荆城西没回头,因为他知道墙头上坐着个人,且已经坐了一小会儿,大概就在他刚把人杀了之后。 他把那些碎银子和铜钱全都收起来,还很仔细的拍了拍,确定不会轻易掉出来。 他起身后说道:“你也不像个图财的小贼。” 一边说一边准备要走了。 林叶:“你杀了人就走?” 荆城西:“我不杀你,是你的好运气,而且这已经是你第二次的好运气了,老人们说,是事不过三。” 林叶:“你杀的这个人是曲七鬼的手下。” 荆城西:“所以杀他有什么问题?” 林叶:“我已经盯了他三天。” 荆城西:“与我又有什么关系,这样的人死了,官府都不会在意,会觉得是死于内斗黑吃黑,不,是让百姓们觉得。” 他走到门口,林叶也已经在门口了。 林叶盯了这个人三天,曲七鬼死在茶楼后边的巷子里,按理说,他手下的人应该躲得远远的。 可这个人连续三天都在天黑之后偷偷到茶楼附近,显然这茶楼里还有什么东西是他不能舍弃的。 现在这个人死了,林叶也断了一条线索。 荆城西上上下下看了看林叶:“你打不过我。” 林叶没回答,只是那么看着他。 荆城西往左移动,林叶跨步挡住,荆城西往右移动,林叶再跨步挡住。 荆城西停下来,看着林叶的眼睛,看起来有一些生气的说道:“你别以为,你是婆婆的孩子我就不打你。” 林叶等到了这个答案。 所以他回答:“一样。” 荆城西楞了一下,然后笑了:“婆婆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孩子......也对,我不也是。” 林叶问:“你是商行的保镖,似乎不应该为了这点银子杀人。” 荆城西道:“我是商行的保镖,但那只是我诸多赚钱的地方之一,除了做商行的保镖,我还是悬赏猎人,当然没有被悬赏但是该死的人被我遇上了,我也会动手。” 林叶:“什么钱都赚?” 荆城西:“你管的着?” 林叶掏出来一块银子:“陪酒干不干?” 荆城西一把将银子拿过来:“不卖身,我还没到那一步呢,不过也没人开价到让我考虑考虑那一步。” 一刻之后,这民居的屋顶上。 荆城西喝了一口酒,问:“你怎么不喝?” 林叶回答:“未到十六,婆婆不许。” 荆城西愣了愣,抬起头看了看夜空:“你就是老幺吧。” 林叶嗯了一声:“我是。” 荆城西沉默片刻,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布包,里三层外三层的打开,里边是银票。 他是那么在乎钱的一个人,不然也不会在高显商行里做事,他有个梦想,回老家,修旧宅,要大,要高,要漂亮,要十里八乡没人能比。 他递给林叶:“给你。” 林叶:“为什么给我钱?” 荆城西笑着说:“钱可是好东西,有钱就能有一切。” 那时候他还年轻,家里的田被占了,房子也被占了一半,因为村里最有钱的家要扩建。 最有钱是因为,那家里有人在歌陵做官,做多大不知道,但是连县衙的人都不敢得罪他们。 荆城西在外求学习武,收到父亲的信赶回去,家被拆了,田产没了,乡亲说他爹被气死了,娘病死了。 他去报仇,可他敌不过人多势众,那家人似乎就在等他回来,早有准备。 然后他因为私闯民宅,试图行凶而被县衙判了刑,杖五十,发配到五百里外的无为县,当时无为县在修水渠,各地都有囚徒被发配过来。 有人病了,不行了,大概也就随便找个地方丢弃,别死在渠道里就好。 他没死,是因为婆婆把他捡回去了,那时候婆婆已经六十几,背着他走了十六里。 林叶不要他的钱。 荆城西:“拿着!我是你哥。” 把钱塞进林叶手里:“钱真的是好东西,以后你长大些就明白了。” 他舒展了一下身体,看着夜空:“老幺,钱能让人快乐,等你再大些,哥带你去快乐。” 林叶不会一下子长大,但夜风此时就大了些,吹动了荆城西的头发。 他耳朵旁边有个烙印,那是大玉王朝律法的痕迹,挺丑的,配不上他。 第四十六章 你应该走快些 “你为什么要查曲七鬼的人?” 荆城西问。 林叶回答:“有仇。” 荆城西又问:“涉生死?” 林叶回答:“是。” 荆城西道:“行了,知道了,那你不用管了,曲七鬼手下的人都交给我,你该去做什么就做什么,小孩子不要打打杀杀,我保证一个都不留,你放心就是。” 林叶看着荆城西没有说话,因为他不知道此时能说些什么。 他要查的并不是曲七鬼,而是当初背叛了无惧营的人,这高显商行里极有可能藏着那个背叛者。 荆城西是婆婆的孩子,他也是,婆婆的孩子之间才是真的不能有打打杀杀。 “不服气?” 荆城西瞥了林叶一眼后说道:“你是老幺,得听话,好好的享福,你将来要走过的路得是宽宽敞敞干干净净的,走路大半生低头看鞋底,可以有泥不能有血。” 他说到这的时候心里想着,老家旧宅就先放放,先紧着老幺来。 “回头哥攒够了钱,在这云州城里给你置办一所大宅,再给你娶个最漂亮的姑娘。” 荆城西把酒壶里最后一口酒喝完:“回武馆去吧,你想练功就练,强身健体是好事,江湖是非就别掺和了,以后想打谁告诉我,我帮你打,你荣华富贵,长命百岁,以后我见了婆婆能告诉她,老幺好着呢,我没辜负你。” 他看向林叶:“对了,还有一位哥哥也在云州,与我相熟,不过他最近出去做事,要过阵子才回来,等他回来了咱们聚聚,他是位好哥哥。” 说完后他从屋顶跳下去:“尸体不用理会,我会去让云州府的官差知道,你早些回去吧。” 林叶看着荆城西消失在夜幕之中,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便是有哥哥的感觉吗? 他曾经有过,可记忆单薄,使劲儿回想,也只记起来几个碎片。 那年桃花开,他坐在哥哥肩膀上去闻桃花,还被蜜蜂蛰了鼻尖,哥哥心疼的手足无措。 那年大雪落,哥哥在门前堆起了一个很大的雪人,告诉他说以后这是咱家门神,然后哥哥就走了,背着包裹,带着刀。 从那天开始,他就没有哥哥了。 老陈家的院门被林叶推开,毫无疑问的,哪怕已是这么深的夜,那小丫头还在院子里等他。 他前脚进门,小子奈就已经飞奔过来,狗儿跟在她身后跑,跟的急了,还被她一脚绊了个跟头。 翻转一圈的狗儿爬起来继续跑,小子奈已经坐在林叶的脚背上,舒舒服服的抱住了大腿。 “困不?” 林叶问。 小子奈抬起头:“饿。” 林叶看向厨房那边,早一步回来的老陈已经在忙活了,他不会做什么,只会肉丝面。 一刻之后,院子里的小圆桌上已经放着三碗面,热气腾腾,肉丝特别多。 还有第四碗,在圆桌下边,小寒蹲在那急不可耐的,可忍着不吃。 林叶笑:“吃吧。” 小子奈抬头:“嗷~” 小寒抬头:“嗷~” 又一刻之后,林叶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站在板凳上的小子奈把洗好的碗放回去。 “子奈厉害不厉害?” 小子奈放好碗,在围裙上擦了手,抬起头用这人间最漂亮的一双眼睛看着林叶,满眼都是小星星。 她在等着哥哥夸啊,她这么厉害了,当然要被夸才行,不然会觉得有些小失落。 “厉害。” 林叶挑了挑大拇指。 “讲故事。” 小子奈拉住林叶衣袖:“厉害了要有奖励,讲一个故事,以后子奈乖一次,要讲一个故事。” 林叶难住了。 他搜肠刮肚的想,自己知道什么人间美好的故事,才配得上她那双满是期待的眼睛。 她不该听任何有关疾苦的故事,哪怕是先苦后甜的都不好。 林叶领着小子奈的手回到卧室那边,示意小子奈躺好。 他想了一会儿后说道:“曾经有一个天下第一漂亮的也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小子奈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到下巴那,两只手还抓着被子,等了一会儿后问:“然后呢?” 林叶道:“然后她长大了。” 小子奈又等了一会儿,再问:“再然后呢?” 林叶:“再然后,她还是天下第一漂亮的也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说完后他过去拍了拍小子奈的头:“睡觉吧。” 小子奈:“哼!” 林叶笑着吹熄了屋子里的灯烛,走到门口,见老陈又坐在台阶上抽烟斗。 林叶挨着老陈在台阶上坐下来,老陈笑着说:“她还小,不知道,你刚才讲的真是一个好故事。” 说到这老陈又补充了一句:“天下第一的好故事。” 林叶说:“高恭他们最近生意做的好,除了做清洁,还跑腿,收成比原来多了几倍,我手里有余钱,要不然给你租个店面?风吹日晒,出皱纹。” 老陈摇头:“那是你的钱啊。” 林叶:“折你的租金。” 老陈又摇头:“我没打算再收你的钱啊。” 林叶:“年纪大了别顽固。” 老陈:“年纪小别霍霍,钱是好东西。” 这是今天夜里第二个人对林叶说钱是好东西了,可林叶最终还是没拿荆城西的银子,他说你要给,我不要你就骂我,那你替我存着,将来我用跟你要。 他不知道,他说这些话之后,荆城西脑海里就有了一个更大的目标。 那是一座在云州城里的大宅子,可不是在那个村子里,荆城西觉得,在那村子里修高宅是配得上自己,配得上已故的父母,带配不上老幺,配不上婆婆的交代。 老幺要住的,得更大,最少也得前后两进,要高门头,挂匾额。 老陈像是犹豫了好一会儿,然后问:“你说......你将来要远行,这将来,大概是什么时候?” 林叶回答:“还早呢。” 老陈笑起来,笑的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老人有老人的怕,可老人们多数都不说,他们可能不是怕死,只是怕离别。 离别对于少年来说,并不是什么太难过的事,毕竟人生那么多年,未必不重逢。 老人不一样,老人的离别,是天人永隔。 林叶拍了拍老陈的肩膀:“睡觉去吧,你还年轻,等我攒攒钱将来给你娶个媳妇,二婚的都不考虑,年纪稍微大点也找个头婚的。” 老陈噗嗤一声就笑了,他说:“你懂个屁。” 他笑的很浮夸的样子,因为笑出眼泪了,得笑着擦。 小子奈睡着了,老陈还没有,但他装着睡着了,小心翼翼的躺着,怕翻身的声音都会被林叶听到。 林叶坐在灯烛下看周天神术,辛先生说,这两本书册一旦被上阳宫的人知道了,神仙都救不了他。 所以林叶知道,书册和钱不一样,但辛先生给他的和荆城西给他的都一样,是全部。 他又怎么敢辜负? 距离林叶家大概三里远的地方,荆城西站在街上,嘴角往上勾了勾。 这里距离他要回的地方也有三里远,不是高显商行,而是他住的地方。 一个破旧的又老又小的院子,租金应是这云州城最便宜的,一个月只要二十钱。 四个人出现在荆城西前后,大概已经等他一会儿了。 “东西交出来。” 为首的黑衣人往前迈了一步。 他们四个一直都在那茶楼外边盯着,而且不只是盯了一天。 他们也发现了有个鬼鬼祟祟的人,这几日来每到夜里都出现在茶楼外。 曲七鬼他们聚集在茶楼里绝非无意,那侥幸逃脱的小角色几次回茶楼也绝非偶然。 但他们想跟上去的时候,却被荆城西把那人抓走了,而且很快就把他们甩开。 他们可不是在这等荆城西许久,他们是在城里搜寻了半夜,又遇上了,人生之中有许多巧合,并不是所有巧合都是好事。 荆城西往前后看了看,然后问:“没别人了?” 为首的黑衣人微怒:“收拾你足够,识相些,东西放下你可以走。” 荆城西道:“你们带钱了吗?” 只半刻之后,还是那个废弃的小院,此时已经有五具尸体在这了,四个黑衣人看似嚣张,可每个人连荆城西一招都接不住。 荆城西蹲下来翻找,翻出来一块腰牌,借着月光看了看,然后他就忍不住骂了一声。 “操!” 那是云州府的腰牌,这些人竟然都是捕快。 “麻烦了。” 荆城西坐下来,脸色有些懊恼。 杀黑道上的人和杀官差,这怎么能一样呢?还是四个...... “你们他妈的有病?官差不穿官服,学什么黑道中人。” 荆城西啐了一口,起身,还是把四个黑衣人身上的钱财都翻了出来,反正也杀了。 然后他在这院子里挖了个大坑,把五具尸体全都埋了进去。 他以为这四个人也是黑道上的,纵然不是曲七鬼一伙也是想黑吃黑。 他一边喘息一边从怀里取出来个东西,月色下那东西微微反光,是一把铜钥匙。 那个小贼从茶楼里偷出来了这东西,显然很重要,荆城西推测,曲七鬼他们这些年横行无忌,一定藏了不少银子,这钥匙,大概就是打开那藏银之地用的。 他杀那小贼之前逼问过,那小贼说,只知道地方在云州城外十几里的草头山上。 “看来真的得躲一阵子了。” 荆城西叹了口气,有些后悔,自己没坚持一下,刚才就应该把银子都给老幺。 天知道这一躲要多久,也不知那小家伙缺不缺钱。 最操蛋的,是他忘了问问老幺住在什么地方。 “你应该走快些。” 就在这时候,荆城西听到身后有人说话,那声音里可没什么善意。 荆城西回头,见院门外站着一个看起来身材应该很健壮也很高大的男人。 所以他有些生气:“这破院子,就是门不好。” 他说话的时候,那人迈步进门,身上一件锦衣,披着黑色的披风,头上带着梁冠,梁道三长一缺,是个从四品。 荆城西叹了口气,想着幸好自己蒙了脸,传说中这家伙可不好对付。 所以他转身就走。 雷风雷不屑的哼了一声,披风起,长刀出。 院子里亮了,是一道光寒。 第四十七章 生死 雷风雷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刀,眼神里都是强者才有的傲意。 谁都知道这把刀是他的座师所赠,虽说算不得能排进器榜的神兵,可也是远超寻常百炼钢刀的东西,切金断玉,不在话下。 刀身清冽犹如寒水,又滴水不沾,刀身之上似乎自有一层雾气。 所以那滴血从刀身上滑下去的时候,雷风雷能看的真真切切。 那人修为还算不错,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挡了他第一刀,寒芒起时,见一道亮光相迎。 却不过是萤虫挡皓月之光,只稍稍一碰,那细微之光便应声而断,料来也只是人间凡品。 雷风雷的第二刀伤到了那个家伙,所以他知道那人不可能逃的远。 恼人就恼人在,那家伙速度奇快,上下翻飞,虽然不至于把雷风雷甩开太远,可若想制服也没那般容易。 雷风雷的身法与荆城西完全不同,他脚下发力,便是暴起。 若荆城西的身法像是风动垂柳,轻灵圆转,雷风雷的身法则像是光束在几面镜子之间的折射,直来直往。 不知多久后,荆城西感觉自己体力已经有些不支,心中的惧意也就浓了起来。 他心里把雷风雷骂了一万八千遍,还不停想着自己该怎么办才能脱身。 忽然间灵光一闪,抬头看向北侧的山。 云州城的山里有两处禁地,一处为天水崖,一处为城主府。 有这两处,这山大概也就都是禁地了。 以荆城西的身份,以他现在这般模样,进入山中多半也是难逃一死。 可他知道雷风雷想要进山,比他还要难,他可逃进去,死便死了,不死就是天眷。 雷风雷不敢贸然进山,他需请示。 前阵子雷风雷被整治的时候,未见天水崖神宫那边有人照应,所以这雷风雷和天水崖之间的关系也就显而易见。 传闻那把刀是上阳宫一位高人赠给雷风雷的,可不是天水崖的神官所赠。 上阳宫那么大那么复杂,内部也一样派系林立,雷风雷凭着别处神官赠予的一把刀,还真不敢招惹天水崖。 一念至此,荆城西便往山中疾冲。 雷风雷看出那人意图,心里便有了几分急切,若真被那小贼进了山,他确实不方便直接跟进去。 有贼人进了山,自有城主府和天水崖的人料理,他跟进去,也是擅闯,城主府和天水崖的人当然也能料理了他。 所以雷风雷也脚下发力,务必在进山之前将那小贼拦下。 两个人一个追一个逃,在月下像是两道残影,瞬息而过。 城北空旷处,荆城西回头看了一眼,只一眼,头皮就炸开了一样。 一道电光已经到他身后,雷风雷人未至,刀已近。 荆城西情急之下,强行扭身避开,稍稍慢了些,刀子在他肩膀上削下来一块血肉。 下一息,那刀再次劈来。 荆城西已不可避闪,双手一拍,啪的一声将长刀夹住。 夹住的瞬间,他脚下发出闷响,地面被他踩的下沉,尘土都被踩的飞扬起来。 “安敢挡我?” 雷风雷眼睛微微一眯,手腕发力,刀身从双掌之中滑了出去。 荆城西反应奇快,脚下发力向后点出去,那刀尖擦着他身前就要掠过。 “你又如何能躲?” 随着雷风雷一声冷哼,那长刀忽然间变长了,刀尖上有一道大概三寸左右的刀芒骤然出现。 远远的看过去,像是刀头上燃起来一条火舌,可那火舌并不炽热,森寒无匹。 噗的一声,刀芒在荆城西身上切开一条口子,荆城西闷哼一声后向后仰躺出去。 雷风雷跨步向前,走到荆城西身边停下,提刀而立,刀尖上的锋芒刺在地面上,若烈火灼烧。 “你没死,只是因为我不想杀你,随我回衙门问话,玉律之下,定你生死,或是你自己跟我走,或是我废你四肢提你回去。” 荆城西居然还在嘲讽:“你又得意什么?那刀上的寒芒伤我,是因为那刀是宝器,换一把寻常刀剑,你倒是吐个芒让我瞧瞧?” 雷风雷懒得理会,再迈一步,那刀芒已经快要切到荆城西的脚踝,他只需轻轻往前一动,荆城西这一双脚就断了。 “等下,我跟你回去。” 荆城西道:“你容我喘口气,我不耍诈,只是伤的太重起不来。” 雷风雷眼神里不屑之意更浓。 “你这样的人,其实带回去也没什么用处,我想要的东西在你身上,我杀你再拿也无区别。” 他的刀缓缓抬起,刀芒猎猎作响。 可就在他提刀要杀的那瞬间,他忽然转身,一刀横扫出去,刀芒化亮了夜幕。 远处,有个身穿黑袍的人正在看着他,不知道何时来的,像是鬼魅一样。 “原来还有同伙。” 雷风雷倒也没怎么在乎,左手一甩,袖口里有锁链飞出去,噗的一声刺穿了荆城西的肩膀,还深入地下。 荆城西疼的惨叫,却连动都不能了,他要想起身,就得让那锁链完全穿过自己的身体。 雷风雷转身走向按黑袍人,一边走一边说道:“夜里也不敢露出面目之人,必为邪祟,束手就擒,随我回衙门以玉律治你,或是,我以明光刀现在就灭你神魂。” 那黑袍人还是安静的站在那,脸上蒙着黑巾,只有一双眼睛露出来,他背对月光,所以连那双眼睛也看不清楚。 “装神弄鬼。” 雷风雷跨步向前,脚下一点便是劲气炸裂,碎土飞扬。 下一息,他手中倒着刀芒的明光刀已经到了那人身前,刀光照亮了那人的双眼。 啪。 黑袍人一把攥住了明光刀,攥住的还不是刀背,而是刀刃。 “弱者才聒噪。” 黑袍人轻轻说了五个字,五指发力,又是啪的一声,明光刀被直接捏碎,闪烁的刀芒瞬间就熄了。 雷风雷大惊失色,下意识向后急退,可腿才动,黑袍人已经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老老实实做府丞不好吗?” 黑袍人问了一声。 然后手一扭一甩,雷风雷的脖子里传出咔嚓一声响,脑袋向后仰出去,随着那一甩又左右晃动,像是被甩了几下的面条一样,已经毫无支撑。 黑袍人松开手,雷风雷的尸体坠地。 他似乎对荆城西并没有什么兴趣,看了一眼,然后转身就走。 “你眼界很低,他的刀并不好,所谓神官之赐,大概也只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噱头,毕竟没人真的敢去上阳宫问。” 荆城西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黑袍人在哪儿了。 声音还在,可人却没了,若消散于无形。 对于荆城西来说,这一幕他几乎接受不了,那么霸道的雷风雷,连人家一击都挡不住? 黑袍人如此强悍的实力,又为何要杀云州城一位总捕? 关键是,为何不杀他? 正想着这些的时候,忽然间有一颗小石子似的东西从黑暗中飞来,正中荆城西的心脏位置。 荆城西身子向后一仰,片刻后便不动了。 第二天,这城北空旷处不再空旷,里三层外三层围的都是人,翘首看着,这才是清晨,若是正午,人会比这多几倍。 府治金胜往站在尸体不远处,脸色难看的要命。 仵作蹲在那检查雷风雷的尸体,抬起头看向金胜往:“府丞大人的脖子里......骨头都碎了。” 金胜往:“所以,府丞大人是被人勒断了脖子而死?” 仵作摇头:“大人,是碎了,不是断了,脖子里所有的骨头,就像是......粉一样的碎了。” 金胜往听完后心里已经在抽搐。 他抬起头看向半山腰的那两处高高在上的禁地,雷风雷死在这么敏感的地方,他这个府治又能怎么办? 云州府新任的总捕唐久蹲在另外一个地方查看,地上有个洞,府丞大人的锁链还在洞里呢。 锁链上都是血迹,可见是有个人曾经被钉在这,锁链还没断,人没了,所以可以推断出,人是硬生生的让锁链穿过伤口后走的。 想想看那锁链在身体里一节一节的被拉出去,唐久就觉得自己心口里都一阵一阵的疼。 是多凶狠的一个人,才能做到这般地步。 “杀府丞大人的凶手应该是已经逃走了,但身负重伤。” 唐久看向金胜往:“大人?” 金胜往沉默片刻吩咐:“封锁全城,调集所有捕快和州兵,不准有人离开云州。” 说完之后金胜往又抬头看了看半山腰那两个地方,在心里狠狠的骂了一声。 然后深吸一口气,脸上堆起谦卑和惶恐的表情,朝着山上走去。 也是在这个时候,林叶还是早早的来到了武馆门口,每天他走到门口的时候,门就会差不多同时打开。 对于时间的计算,林叶就像是一个怪胎。 开门的莫梧桐揉着眼睛看了看他,笑道:“早啊小师弟。” 然后林叶就看到宁株抱着薛铜锤从屋里出来,薛铜锤眼睛还没睁开呢。 “小丝弟!” 他像是闻到了气味一样睁开眼,精神起来,朝着林叶招手:“过来把我。” 林叶无奈的摇了摇头,朝着薛铜锤走过去。 “啊!” 有人在茅厕那边发出一声惊呼,然后就飞奔而出,看起来是被吓着了。 林叶一个箭步掠过去,见茅厕角落处躺着一个血糊糊的人,不知是死了还是昏了,窝在那一动不动。 在这人身前,地上用手指抠出来了几个字,字痕还带着血。 不是我杀的。 林叶上前,走了两步便认出来那竟是昨夜才见过的荆城西。 他心中大惊,还没有来得及上前查看,又听到外边传来一声哀嚎。 那是师娘的声音。 林叶立刻转身看,见有一个捕快朝着师娘抱了抱拳后就快速离开。 师娘已经瘫软在师父怀里,那张脸白的,像是一瞬间就没了所有的血。 ...... ...... 【有个加入收藏的按键,点一下,花开富贵。】 第四十八章 草深处 九月深秋,山中微凉,风静时满山皆妩媚,风起时草叶似兵戈。 山中只有一小路,不知自何年起有人踩出这蜿蜒,天长日久,岁岁年年,这蜿蜒小路上已经踩的夯实了一样。 这山不高,也不峻,从远处看半山腰以下没有一棵树,山林皆在高处。 所以,这大概就是草头山名字的由来。 林叶踩着小路上山,他来之前还想着,虽然他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局,可他知道若这不起眼的草头山也在局内的话,那他此时登山也已经在局内了。 但他又必须要来,因为荆城西说起因是一把铜钥匙,不管是曲七鬼还是雷风雷,皆为这把钥匙而来。 荆城西是他的哥哥,雷风雷是师娘的哥哥。 林叶不来,何人来? 就在昨日之前,他还觉得雷风雷是这云州城一等一的人物。 那一刀,可让风雷动。 可荆城西告诉他说,那黑袍一抓碎了刀,一抓碎了咽喉。 如果不是荆城西是个爱财如命的人,大概也不会时时刻刻都把他的银子藏在心口。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飞来的小石子就已经洞穿了他的心脏。 那黑袍人转身而去,那般自负,并未回头看一眼,是荆城西的运气。 师娘说,她哥哥的境界,大概已在拔萃巅峰,只差丝毫便可迈入武岳。 所以,这云州城里,到底藏着多少吃人的秘密,又藏着多少吃人的人? 林叶带着那把铜钥匙,穿着荆城西的衣服,蒙着脸,衣服上的血腥味还在,刺激着他的鼻子。 这山大概已经许久没有人来过了吧,小路两侧的草已经过了腰。 哪怕便是来过一顽童,手中有一木棍,这草也不能这般齐整。 风吹过,草伏低又起身,其形如浪,大浪之下往往又都藏着凶险。 林叶再次看了看那片草丛,高处与人奇,低处也到半腰,隐隐约约可见细微动静,天知道是兔还是蛇。 过了这片草地,上半山腰便进山林,林叶在林子边缘处停下来,往四周看,满眼都是安静。 连一只鸟儿都没有,也不知是本就没有,还是因为鸟儿也害怕这安静所以都飞走了。 穿过山林,前后走了大概有一个多时辰的时间,林叶看到了那个破旧的院落。 门没了,们上面的匾额却还在,斑驳不堪,依稀能看出来匾额上是凌岚观三个字。 上阳宫是公认的武学正统,也自称道宗正统,除了上阳宫之外,予心观自然也是道宗正统。 道宗正统又不只是这两家,只是这两家确实太强了,强到没朋友,也强到没质疑。 林叶迈步进了院子,透过蒙在脸上的黑巾,鼻子里还是嗅到了腐朽的气味。 院子里的草比山腰下的还要疯,风吹过的时候,它们好像是在张牙舞爪。 林叶甚至有些错觉,是不是这里曾经死过太多人,冤魂不散,所以全都寄身在这荒草上。 想想看,那也算可怜了。 “你命大,胆子也大。” 有人对林叶说话,但林叶知道,这话是对荆城西说的。 破旧道观的正堂门口台阶上,坐着一个身穿黑袍的人,脸上带着个面具。 大部分时候,这种人,这种场合,这种情况下,黑衣人戴的面具应该狰狞些才对,比如鬼面,夜叉,或是什么凶兽,气氛才会显得合理起来。 可是这个人脸上的面具还是人脸,应该是铁铸出来的,难得的是铸的很薄,面具上烫了漆面,像是珍珠粉磨碎了烫上去的,很有光泽。 面具是个很英俊的男人模样,可不管怎么看都显得很诡异。 林叶站在那不说话,只是看着。 荆大哥说,这个黑袍人实力恐怖的不像是应在人间,人间的人大概都不是他对手吧。 “是什么样的诱惑,让你在伤重的情况下还能到这里来?” 黑袍人看向林叶问:“你得到了一把钥匙,可根本不知道那钥匙是用来开什么的,不如我教你?” 林叶还是不说话。 黑袍人看了看林叶手里的拿把伞,眼神里那种不屑显得更加浓烈了些。 “朝廷禁武令,让你们这些人连搞到一件像样兵器的机会都没有,想想就觉得你们可怜。” 黑袍人起身,从台阶上缓步走下来,俯身在草丛里随便抓了一下,便拎起来一颗骷髅头。 “看看啊,当初他们也是因为手无寸铁,和朝廷大军对抗的时候才会显得那么力不从心,别人金戈铁马,他们木棒粪叉,可他们不曾退缩,前赴后继,有人说他们勇敢,也有人说他们白痴。” 林叶知道了,这座废弃的道观,大概就是当初的朝心宗所造。 黑袍人看向林叶问道:“你这样侥幸逃生的人,好好藏起来,如芸芸众生凡夫俗子一样活着不好吗?” 林叶忽然摇了摇头。 黑袍人问:“你是在否认我说的话?” 林叶学着荆城西的嗓音回答:“你不是他。” 黑袍人显然是微微楞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你很聪明。” 荆城西说,他听到黑袍人对雷风雷说过一句话。 弱者才聒噪。 而林叶面前的这个黑袍人,显然话太多了。 黑袍人往四周看,像是在倾听什么。 “看来你们这些余孽真的不多了,你居然连一个帮手都没有带来,枉我等了这么久。” 黑袍人迈步走向林叶:“本想多抓几个,既然只你一人,那就只你一人吧。” 林叶从黑袍人的话里判断出来至少两件事,第一这个黑袍人不是那个黑袍人,第二,这个黑袍人以为他是朝心宗余孽。 在黑袍人靠近的瞬间,林叶向后退,那把伞被他推到半开。 黑袍人跨一步,伞面上无数铁钉飞了出去。 “奇-淫-巧技。” 四个字落地,所有铁钉都飞了,一半被震飞向四周,一半朝着林叶打回去。 伞上噼噼啪啪的响着,挡住了飞回去的铁钉。 黑袍人眼神一亮:“好东西。” 然后一把抓来。 林叶伞面一抖,无数粉尘飞出去,下一息......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让伞点燃那火粉,黑袍人一掌拍在伞面上。 巨力之下,林叶向后倒退出去,双脚在地面上划出长痕。 再下一息,林叶转身就走。 他来,不是来送死的。 强劲的肌肉给了林叶无与伦比的爆发力,他转身飞纵出去,像是猎豹在林间穿行。 黑袍人哼了一声:“果然弱者善逃。” 他大袖向后一甩,人腾空而起,林叶在前边疾冲,而黑袍人就像是他手里拉着的风筝,如影随形。 林叶往什么方向移动,黑袍人就往什么方向飘。 也许黑袍人最没有想到的,就是这个家伙身负重伤后居然还能跑的这么快。 若早知如此,他确实不该那么多话,但他只是想套出来一些话,哪想到那家伙居然像个哑巴。 自始至终,他说了那么多,而那家伙只回了四个字......你不是他。 人在半空,黑袍人双手往下一压,两条大袖中卷出狂澜,于是人骤然加速。 林间,他双脚在树上不断的蹬踏,始终不落地,速度越来越快。 林叶看向前方,已经可以看到光亮,林子就要到尽头。 光,永远都会给人希望。 可也是在这一刻,黑袍人追至林叶身后,一把抓向林叶后颈。 电光火石之间,林叶向前扑倒转身,以大伞点向黑袍人的心口。 黑袍人没抓住林叶后颈却一把抓住大伞。 “怀璧之罪。” 黑袍人将大伞夺了,另一只手再次抓过来。 可他却见林叶脸上并无惧意,所以黑袍人一瞬间就把手中大伞扔了出去。 啪的一声,大伞打开,伞骨尖刺划破了黑袍人的衣服,隐隐可见血迹。 林叶手一拉,一条微不可见的细线在他手中,黑伞随即被他拉了回来。 “你不该惹怒我。” 黑袍人双袖向后一甩,身子像是投林飞鸟一样再次追上林叶,一掌朝着林叶背后拍下来。 那掌还没到林叶身上,林叶后背的衣服就被撕裂,皮肤上好像被千万细刃在飞速切割一样。 下一息,林叶就可能被剥离血肉,只剩白骨。 他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左臂向后抡了出去,一拳迎向那掌心。 铮! 若一声龙吟。 那不是拳风,也不是内劲,林叶丹田毁了不能修行内劲,拳风又怎么会声如龙吟? 黑袍人的掌心破开一个血洞,一道劲气击穿手掌之后,一路切碎了黑袍长袖,这劲气速度奇快,而且还带着急速旋转,像是一道看不见的龙卷,黑袍人右臂上的肌肉都被绞的扭曲。 “小周天!你不是朝心宗的余孽!” 黑袍人大惊失色,向一侧闪身,那道劲气又冲在他身后树干上,打出来一个螺旋形状的坑。 林叶也被这力度震的向后飞出去,那不是他的力量,那是辛先生的真气。 辛先生没有找到,林叶也没有找到,是因为那真气被林叶左臂的暗穴吸了。 此时暗穴犹如有生命一样,似乎是感受到了林叶的肉身将要毁灭,所以真气爆出。 黑袍人在认出小周天之后,第一反应是跑。 可当他看到林叶倒飞出去后,第二反应就是此人不能留,必须灭口。 林叶已经落进林子外草丛之中,黑袍人也追了出来,凌空一掌拍向林叶的头颅。 呼的一声,一张大网从草丛里飞出来,迎面把黑袍人兜住。 紧跟着,至少数十名捕快从草丛中起身,手中连弩不断的击发出去。 再下一息,林叶被人扶起来,他抬头看,府治金胜往正低头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