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上古氏族图腾,以傩术驱鬼,十二人为阵,起舞结阵。 白泽者,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鸡毛蒜皮;透过去,晓未来。亦能说人言曾应黄帝所求作《白泽精怪图》,内有万一千五百二十种精怪。 先秦有书名《诘》 教导万民驱逐怪力乱神。 圣人有言,敬鬼神而远之。 子不语怪力乱神。 初代天师张道陵自天得雌雄龙虎剑,伐山破庙,斩怪力乱神。 至明,太子朱标继承大统,其弟朱棣精忠报国,为国守边,称大将军。 兄弟同心,以四海升平。 有明一代,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绵延国祚五百余年。 后迅速完成现代化演变,改明称华,神州之地,伫立东方。 西历一千九百年,有星坠落,覆盖蓝星百分之八十陆地面积。 灵气复苏,魑魅魍魉开始苏醒。 第一章 卧虎腰牌 “您好,这里是中正街派出所,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可以帮您的?” “您现在是处于不方便讲话的情况吗?” “……不,不是,我,我有事情,要报警,你救救我,你一定要救救我,呜呜呜,我好害怕!你一定要救救我!” “女士您具体地址是在哪里?” “我家在中正街富春小区这里,三单元七十二号,你们快点来,快点来,再不来就迟了!!” “好的,我们已经让距离你最近的同事赶过去了,女士您先冷静一下,注意保护好自己,请和我们保持通话状态,我们能够问一下,您遭遇了什么吗?是劫匪,还是其他威胁到您人身安全的人?” “不,不是人,我……呜呜呜,警官,我,我遇到不干净的东西了,我真的不是故意去招惹它的,它,它就死死跟着我不放。” “不干净的东西?女士请镇定一下。” “放心,我们的同事已经赶过去了,要相信科学,是没有鬼的,可能是您最近心情不太好,有些想多了。” “……不是,那真的是,是不干净的东西,是一双红绣鞋。” “红绣鞋?” “嗯,对,红,红绣鞋,古时候的那种,三寸金莲鞋,我是一个民俗设计师,给一些店铺设计些小众的衣服饰品,前一段时间没什么灵感,什么都画不出来,就去江南旅游散心,在一家小店里看到那双鞋,它真的很美,对,就是,就像是艺术品一样,上面的描金绣花让人移不开眼睛……真的太美了……” “女士?” “啊,对不起,我又是这样,呼呼,我,我几乎像是入魔了。” “没关系,您刚刚说,红绣鞋?” “对,红绣鞋,就是它,我把它买回来了,我觉得自己的灵感喷薄出来,当天就设计了两款新的鞋子,现在在淘宝卖的很火,因为按照签约,卖出的量超过一定数额,我是有提成的,所以我当时很开心,我喝了点酒,然后做了梦,梦,呜呜呜……” “女士您可以不用回忆了,冷静下来,我的同事已经快过去了。” “不,不用,我要继续说。” “我当时梦到了一个女人,不,女鬼,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我,黑头发披在后面,还滴着水,一身的红衣服,脚上就穿着那双红绣鞋,她,她就盯着我,一句话也不说,我第二天醒过来没有当一回事,只当做了噩梦,可是第二天我又梦到了她,而且她靠得更近了……” “有多近?” “一开始有五米,后来三米,前一段时间,几乎贴着我的脸,你能想象吗?我能看到她的眼睛,看到她头发上往下滴水,还能看到她脸上有斑点,那是尸斑,尸斑,她已经死了!死了!我被吓醒了,我,我下床想要喝点水,可我看到那双红绣鞋,就在我床头,脚尖对着床。” “鞋对床,鬼上床,她是要害我,她要害我。” “我明明把它放在工作室,它是自己走过来的!” “……女士,女士?请冷静一下,可能是您不小心放在那里,然后自己忘了。” “忘了,不可能,对,那天,好像没有拖鞋,是我穿过来的?” “那您怎么处理了这双鞋?” “处理?我,我把它烧了,老人们说用火能祛除不干净的东西,它就不敢来了,然后好几天都平安无事,可是刚刚有人敲门,我以为是外卖到了,可猫眼里面根本看不到人,我,我就看到那双鞋子站在门口,地上湿了一片。” “是她,她回来了,她要来找我!警察你们快点来,怎么还不来,呜呜呜……我,我听到开门声了,她来了,她进来了!” “女士您冷静一点,我的同事已经上楼了,请您保护好自己的安全,您现在在哪里?我的同事进来会带你离开这里。” “我藏在里屋窗帘后面的衣柜里,快点来。” “………” “警官?” “………” “警官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原来,你在这里啊。”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语气变化,让报警的女人脸色一下子惨白。 吱呀……… 衣柜门缓缓打开。 外面一双小巧的红色描金绣鞋,周围滴答滴答滴着水。 “啊啊啊啊啊啊!!!” …………………… “嘟,嘟,嘟……” “您好,这里是中正街派出所,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可以帮您的?” “您现在是处于不方便讲话的情况吗?” 接听电话的男性警察微微皱眉,他们这个派出所里,全员都是男性,一个女同事都没有,他转过头看向周围的同事示意: “没有人说话,信号好像受到干扰了。” “派人去看看吧,最近事情出的比较多,看一看也不费什么功夫。” “嗯,查一查电话号码号主的居住地。” “好。” “查到了。” “哪里?” “富春小区三单元七十二号。” ……………… 警察找来房东,取了钥匙打开死死锁住的门,一行人奔入屋子里。 喊声没有人回答,打过电话,过了一会儿了一阵女声铃声响起: “正月十八,黄道吉日,高粱抬。” “抬上红妆,一尺一恨,匆匆裁……” 音乐莫名有些阴冷。 一众警察奔入里头,然后齐齐失声,红木圆凳子上,坐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正是屋主,一头黑发垂落在后,双手叠放腹部,脚上硬生生穿着三寸金莲红绣鞋,不断往出流血。 滴答,滴答。 黑发往下滴水。 ……………… 哐! 卫渊听了听外面的警笛声,顺手将东西往旁边堆起来,呼了口气。 “成了。” 这儿是他家老爷子住过的地方,隔壁就是富春小区。 再往旁边直接入了市区,当年就盼着拆迁能拆了这地方,钱怎么花都想好了,可惜人家就在他旁边街道上画了条线,就一条小巷子之隔,当初端着碗蹲门口吃饭的老弟兄们日子就一个天一个地,把老头儿气的不轻。 年纪大了之后去卫渊大伯家住着,前两年去世,也算安享晚年。 现在卫渊这个小辈回泉市找工作,大伯就把钥匙给了他。 找到工作之前暂住也行,一直住下去也没事。 反正也就是个小平房,地方不大,只是老爷子当年穷过苦过,什么东西都舍不得扔,卫渊好不容易才收拾干净,腰酸背痛,也找出来点东西,比如几个古代钱币,一个老旧的青铜腰牌,几本绝版了的老书。 值不了几个钱,不过做来收藏还好。 卫渊随手拨动着那些东西,准备去洗个澡。 转过身,外面警车又离开,背后突然哐啷一声响,卫渊隐隐似乎听到一声低沉虎啸,如同被挑衅而激怒了似的,或者发现入侵的警惕声,卫渊转过头来,什么都没有。 那一面腰牌倒似是换了个位置。 将有虎首吞牌的一面露出来。 卫渊有些好奇打量着这令牌。 难道说自己刚刚没有注意随手放反了? 把腰牌拿起来仔细端详。 上面也不知是隶书还是篆书,写着几个字,大汉,司隶校尉,背面则是一个大字,卫,似乎是有些年头的东西了,腰牌有些发黑,仔细去看,却又有点像是深沉的红色,像是干涸的鲜血。 卫,是祖上的玩意儿? 卫渊心底狐疑,准备放下的时候,手指一痛,手指指尖似乎被什么刺破,流出一滴殷红鲜血,落在那腰牌之上,因为刺痛下意识松手的缘故,腰牌当一声落在了桌上草稿纸上。 明明是普通的草稿纸,却有一行行肃杀文字自然浮现出来。 兹有乱事,巫蛊之祸,邪佞恶气沾染神州,大汉司隶校尉所属。 犯我神州者,虽怪力乱神,皆缉捕诛杀之。 卫渊双目失神,下意识伸手去接这个通缉令,却如同被火焰灼烧一般,无边刺痛,猛地收回手,文字旁边浮现出一双红绣鞋,妖异真实,像是通缉令一样。 PS:新人新书求支持~ 第二章 梦 异象很快消失不见。 卫渊回过神来,捂着手指,迟疑不定地看着桌上的东西。 那面腰牌安安静静躺在那里,和刚刚一模一样。 但是原本的白纸上却真真切切出现文字,还有那一双红绣鞋,红底描金,看上去像是微微泛光,相当地妖异诡异,而卫渊手指上传来的灼热感还没有消散下去,传来一阵一阵的刺痛,告诉他刚刚发生的不是自己的臆想。 所以,这腰牌是大汉司隶校尉的身份证明,现在自己拿了这令牌,就得捉这红绣鞋?嗯,捉鬼? 这事情哪哪儿都透着一股古怪。 他自小胆子大,伸手抓起那腰牌翻过来覆过去打量,也没有什么异样,再去触碰白纸,也不会有刺痛的感觉,卫渊皱了皱眉,视线落在旁边的电脑上。 ……………… 片刻之后。 卫渊手指敲击在键盘上,搜索器将有关于司隶校尉的记录显示出来,双眼眨也不眨盯着上面的文字,旁边就放着那古怪诡异的卧虎腰牌,还有那一张多出许多文字的白纸。 “司隶校尉,旧称卧虎。” 是华国古代时的武官。 职在典京师,外部诸郡,无所不纠。 封侯、外戚、三公以下,无尊卑。 入宫,开中道称使者,每会,后到先去。 卫渊看完这些资料,闭了闭眼睛。 别的不说,入宫朝会,后到先去,位高权重是真的,但也只是古代监察官啊,和这白纸上写着的,纠察巫蛊之事,斩杀怪力乱神完全搭不上边。 除非他们监管的不只是人,还有各州郡的妖精鬼怪。 敲击了下键盘,让资料翻页,继续看下去。 是名单。 有汉一朝,最后的几位司隶校尉。 先是张飞,张飞死后则是诸葛。 曹操当年也曾领司隶校尉之职。 要说这几位能斩妖除魔,卫渊倒是觉得没那么难以接受。 他看了看那安静的腰牌,又随手在浏览器上敲下红绣鞋三个字开始搜索,可是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除了贴吧里那些似是而非的鬼故事,就是某宝首页几个热卖的描金红绣软鞋,看上去古色古香,很有那么几分古代味道。 正当他准备关机的时候,突然瞥到贴吧里一个帖子,随手点开。 【泉市富春小区发生命案,死的是个年轻姑娘,唉,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市里的大家伙儿都小心点,搞不好又是个变态杀人狂之类的,小姑娘晚上别出门,独自在家也都把门锁好!!!】 富春小区? 那不就是隔壁? 卫渊动作顿了顿,滑下网页继续看,点开那个帖子,看到一张有点模糊,应该是偷拍下来的照片,一个女人被白布蒙了脸,只能看出乌黑浓密的长发,似乎才洗过,还往下滴水,脚上一双鲜血淋漓的三寸金莲红绣鞋。 让现代人穿古时候的糟粕三寸金莲,难怪说是变态。 “可惜了,这么年轻。” 卫渊心中叹息一声,注意力落在那红绣鞋上,红底描金,只觉得妖异诡异,又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风流美感,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浮现,卫渊转过头看去,和那白纸上的红绣鞋一模一样,细节处都没有差别,他下意识点开放大,却看了个寂寞,照片已经被管理员删除了。 但是他能够确认,刚刚死者脚上穿着的绣鞋和白纸上画的一模一样。 回忆刚刚的帖子,还有听到警车鸣笛之后,腰牌才起了反应,很明显那红绣鞋已经被带走了,卫渊心里多少安稳下来,没有了刚刚的惊疑和隐隐的恐惧。 这是生活在现代华国的人对警察的天然信任。 那双鞋已经被警方带走,他没办法去弄到手然后缉捕归案,而且,就算是没有被带走,他也不打算去真按照白纸上文字去缉捕这红绣鞋。 就是手上有几膀子力气,对面吃不吃物理超度还两说。 更不必说他还没多少力气,就这么傻乎乎去找那红绣鞋鬼,不是打着灯笼上厕所,纯粹找死么,有多大的胃口吃多少饭,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法。 “惹不起,躲得起。” 卫渊嘀咕两声,随手关了网页,打开招聘网继续发简历,考研失败,又误过了招聘期,现在招人的公司本来就不多,更何况泉市地方不大,也不怎么发达,就更是没多少地方要人,找了一圈儿,发了几封邮件。 然后继续收拾这个小屋子。 忙活完之后已经晚上,卫渊随便泡了碗面囫囵吃了,合身躺在床上。 今天累了一天,搬行李,打扫屋子,精疲力尽的卫渊很快就沉沉睡去。 那卧虎腰牌的所谓缉捕令,他是完全没有打算去蹚浑水,不过隔壁小区出了命案,还有可能有鬼,想起来还是有点心里发毛,看到这东西能够甄别鬼物,心里面有了把这卧虎腰牌当做护身符的打算,随手放在了床头柜。 卫渊很快睡着了,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 ………… 他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是一座楼,三层高的木楼,楼上挂满了红色的缎子。 有雾,白丝丝的雾气罩在楼周围,隐隐约约还传来清脆的声音,是在唱戏,女声,旦角儿,唱得可好听,周围好像……还有河,小河,水流的声音浸润在雾气里面,一会儿近,一会儿远。 卫渊不受控制在这雾气里往前走。 走到一座四合院子。 来时的路消失了,周围四栋三层高的木楼,围起来了个四四方方的院子,原本挂满了的红色绸缎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白色,在雾气里面飘啊飘的,抖动出哗啦的声音。 中间是一棵歪脖子老槐树,已经枯死了,树枝树杈上挂满了白绸子。 那树下是口井,四方石井。 水流的声音就从里面穿出来。 一个女人坐在井边,低着头看着卫渊,脚下踩着一双红底描金三寸软鞋。 卫渊不受控制往前走去。 他和那女人之间,隔了的四方水井,水声越来越清晰。 忽然。 卫渊耳边,一阵低沉愤怒的虎啸猛烈地炸开,吼得他眼前一阵昏花,闷哼一声,整个天地都寸寸崩裂,卫渊只觉得身子一沉,猛地坠下去,最后那穿着红鞋的女子尖啸出声,惨白惨白的脸,漆黑的眼睛没有半点眼白。 “嗯……几点了?” 泉市的屋子里,卫渊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 肉眼凡胎,见不得鬼物,也难以记住鬼梦,他完全不记得刚刚梦里的事情,只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惊醒,往枕头下面一掏掏出手机,看了看,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三点。 古之寅时,阴气盛极,即将转而衰微,阳气即将升腾,昼夜交替。 也是阴气极盛的时候。 外面有狗狂吠不止,夜猫嚎叫如同婴儿啼哭,卫渊打着哈欠,起身倒了杯温水,觉得地面似乎有点湿,像是打翻了水杯,床头柜上卧虎腰牌安静躺着,他葛优躺在床上,靠着枕头,习惯性刷了刷手机,也就只有这种光映照在脸上。 “叮咚,您有一封新邮件。” 卫渊微有诧异,这个时候回邮件? 点开邮件。 是应聘通知书,一月五千,管吃管住,目的地是…… 他打开邮件附带的照片,刷了绿漆的老式窗台,因为风吹日晒,漆皮有点脱落,窗户后能看到许多货架,最近的一个上面有几个白色的纸人,嘴唇血红血红,似哭似笑。 “民俗博物馆……” 第三章 工作 现在是凌晨三点一刻,古代的寅时。 晴。 我刚刚逃出了我儿子留下的民俗博物馆。 我觉得……我觉得我撞鬼了。 这半年里,已经有三个雇来的人跑了,他们说他们受不了,说半夜总是有敲门声,说墙壁上会流出血来,说会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但是靠近了又会消失,他们说,他们不干了,要走。 有鬼? 我不相信。 这是我儿子留下的最重要的东西,是他一辈子的心血,我不能就让这个地方这么荒废掉,没有人看守,那我就自己去看守,我关着门,在这里等着,世上根本不可能有鬼。 可是,敲门声真的响起来了。 我大着胆子去喊谁在那里,没谁回话。 可我真的看到有个人在那里。 是恶作剧。 我想,肯定是那些人想要提高工资才搞出这一出。 我有点生气,握着手电筒走过去,怒气冲冲打开门,可外面什么都没有,我想着,该不会真的有鬼吧,我转过头去,可是后面也什么都没有,但是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我关上了门,锁好。 我打算回去再睡一会儿。 可是才躺下没有多久,卫生间的灯亮了。 我抬了抬头,这里不算太大,卫生间距离床只有十几步,但是我有点迟疑了,不过,这肯定是电路老化,明天早上再看。 滴答,滴答。 卫生间好像漏水了。 嗒,嗒,嗒—— 像是穿着拖鞋踩着水,在木地板上走的声音。 它近了,越来越近了。 滴水的声音好像越来越远了。 我睁开眼看过去,什么都没有。 我闭上眼睛。 脚步声又开始慢慢靠近。 五步,三步。 它停下来了。 过去了好几分钟,它没有动静,我慢慢睁开眼睛,什么都没有,只是个塑料袋,给风吹了,我真的松了口气,出了一身汗。 有点冷,是不是窗户没有关好。 我把被子裹得紧了紧。 可一股冷气还是吹过来,我想看看窗户是不是真的漏风了。 我转过头。 它在我的被子里。 ……………… 方宏博藏在自己的车里,回想起刚刚经历,身子控制不住地发抖。 被水泡涨了的脸,就在被子里贴着自己的身子,往自己脖子里吹气,说自己有点冷,借你的阳气暖暖身,阳气那东西是能借的吗?! 方宏博手掌死死抓紧了方向盘,因为惊怒恐惧,脸色甚至于有些狰狞。 不要了! 这邪性的屋子,阿阳年纪轻轻没了,肯定就是鼓捣这些东西害的! 不管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去! 但是他又想到自己儿子临死前和自己说,希望自己能保护他的心血,又有些狠不下心来,可说是这样说,要他再进去他绝对不肯了,一时间脸上神色挣扎,哆哆嗦嗦点了根烟,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 凌晨三点多。 邮箱APP上一个明显的红点。 有人发了邮件。 他迟疑着,儿子期望的眼神在他眼前晃着,最后下了个决定,打开了邮箱,心里想着—— 如果有人投简历应聘,那就看看,自己年纪大了身子虚弱,如果是个年轻男人,也许就不害怕那些鬼怪了,之前半年那些男人们也没有出事,如果是个年纪大了的,或者阳气不足的女人,那就是老天要自己关了这博物馆。 点开邮箱,打开简历,看向证件照。 一张棱角分明的年轻脸庞。 卫渊。 方宏博胸膛重重起伏,最后不知是侥幸还是遗憾,极端复杂地呵出一口气,手指快速在屏幕上敲击,将工资从三千变成五千,管吃管住,给对面的人发了过去。 然后掐了烟,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想动。 …………………… “吓走了么?” “吓走了。” “很好,这下子就没事了,哼哼,这儿还是咱们兄弟几个的地方。” “善哉,善哉。” 民俗博物馆里面,几个肉眼不可见的身影彼此击掌,脸上神色欢欣鼓舞,一个是浑身沾泥带水的,也不知在哪个水库给泡死的水鬼,那边则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古装,心口上戳一个狰狞伤口,还有一女人面色发青,不知道是吃了什么毒物死的。 最后还有两个纸人儿彼此手拉手在空中旋转。 纸人儿脸庞鼓起,费劲了死力气,打开了小冰箱的门。 然后摇摇晃晃抱出一个易拉罐,打开之后,里面插了三根点燃的香。 几个鬼凑在那边儿围了一圈儿,满脸迷醉地呼吸着,那一瓶可乐仍旧完好无损,但是如果有人喝一口,就会发现已经发臭,发馊了,完全没法子喝了。 那穿着古装,心口上狰狞伤口的老鬼抚掌叹道: “上善,此物每每饮之如饮佳酿甘霖,往日从不曾喝过。” 泡胀的水鬼得意道:“哼哼,那是自然,这可是可乐,你那个时代可没这个,这次把那老家伙吓唬走,这儿就归咱们了,库房还有不少。” 古装男子舔了舔嘴唇,又迟疑开口: “可要是他又找了人来怎么办?” “那还用问?” 水鬼伸出手在脖子上一拉,咧嘴一笑,狞笑道: “这儿,爷的地盘!” “谁来抢,揍死他丫的!” ……………… 方宏博在亡命逃开民俗博物馆之后,就在车里呆了一宿。 车里狭窄的空间和弥漫的烟草香味,让他多少能有一点安心的感觉。 直到从那个叫做卫渊的年轻人那边得到确切的回复,才长呼一口气,约定好了见面的时间,就在民俗博物馆附近,而到天边亮起的时候,才放下了一直提着的心。 等到中午的时候,他看到了投简历的年轻人。 穿着一身套头卫衣,运动服,看上去倒是结实。 稍微打听了下有没有女朋友,得到否定的回答,心里再稍微松了口气,二十来岁的单身汉,阳气更足点,搞不好还是童子身,大白天的,和这样一个年轻人,总不至于再撞上鬼,这样的年轻人和自己也不一样,未必会给吓住。 他带着卫渊慢慢驱车前往民俗博物馆。 一边停车,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小伙子,你怕不怕鬼?” 卫渊瞅着那绿漆皮都掉了不少,痕迹斑驳的窗户,道: “鬼吗?我们是唯物主义者,世上哪有什么鬼?” 他微笑回答,双手揣在兜里,右手抓着一面卧虎腰牌。 民俗博物馆,还有那照片里的纸人有点邪气。 为了防止倒霉催地为了五千块钱一脚踏进麻烦地,他专门把卧虎腰牌带在了身上,出现问题就走人,不干这份工作,看这样子,还真有点可能? 方宏博把车停在旁边。 “……我们到了。” 第四章 尝试 博物馆的门没锁。 靠近了看,窗户上绿漆剥落了很多,过年贴的窗花已经有点褪色,红色里透着苍白,年逾半百的方宏博看了看后面的卫渊,伸出手推在门上。 吱呀一声。 略有些锈迹的防盗门往里打开。 现在已经入春,外面已经挺暖和的,里面还是有点阴冷,木质的架子摆满了民俗物件,都是现代社会已经不常见的玩意儿,屋子的面积不小,内外分开,外面是民俗博物馆,里面住人。 住人的地方一室一厅一卫,显然原本是主家自己住的。 卫渊还看到桌子上一瓶打开了的可乐。 在这里里里外外都转了一圈儿,卫渊右手始终扣着那卧虎腰牌,只要一有异动,立刻走人,但是似乎只是他想多了,或者被那红绣鞋弄得有点一惊一乍,卧虎腰牌始终懒洋洋地没有丝毫变化,就像一个铁疙瘩。 也是,哪儿可能走一处见一处鬼?又不是柯南。 方宏博看向在屋子里走了一遍的卫渊,擦了擦汗,道: “怎么样?如果觉得待遇不行,还可以再提一提。” “也不用你做什么事,只要开着这家博物馆就行,水电费我会替你付了,每个月的菜钱八百也会打给你,泉市很难找到比这个更轻松的活儿了。” 卫渊手指摩挲着卧虎腰牌上纹路,腰牌冰冷沉寂,点了点头: “那就签吧。” ………………… 合同的要求很宽松。 甚至于有些宽松地过分。 方宏博最后说,如果不想干了的话就和他说,这家博物馆也该关了。 然后开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卫渊目送他离开,从方宏博的反应里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但是卧虎腰牌是红绣鞋路过都会有反应的古物,现在他已经站在这里,卧虎腰牌安静如常,显然这里没有什么冤魂厉鬼。 可能是方宏博心思敏感,加上年纪大了,胡思乱想吧。 说起来,民俗博物馆,纸人儿,这些东西确实是有点邪气。 卫渊忙活了一阵子,把铺盖之类的带过来,把那瓶开了口却没喝的可乐扔到了垃圾桶,重新开了一瓶,有了工作,心里就安稳多了。 ……………… 肉眼不可见的几个鬼凑在一起,盯着不速之客嘀嘀咕咕,满脸不善。 “没有想到这第二天就来人了,还是个阳气足的。” “还不是你那张破嘴,乌鸦嘴投胎么?” “这能怪我?!” “不怪你怪谁?” “是他自己来的,你去怪他啊!” “你……” “都别吵了!” 水鬼听得头痛,将两个吵起来的鬼物分开,看向喝可乐的卫渊,眼神不善,道:“先把这活人给吓出去再说,这阳气太重,待在这儿,咱们住的不舒服。” “行,那要怎么做?” “半夜阴气重的时候咱们才能勉强显形,先吓唬吓唬他,让他心里害怕了,晚上才能把这个也吓得屁滚尿流爬出去。” “好,就这么做!” “并肩子上!” 卫渊正在闭目养神,肉眼凡胎,大白天更是见不着鬼,也听不到那几个鬼的嘀咕,然后他就听到吱呀吱呀的声音,睁开眼睛,看到打开的防盗门一晃一晃,缓缓闭合。 声音阴森诡异,让人听了头皮发麻。 这屋子里比较暗,就是白天也开了灯。 白炽灯开始忽闪。 一明一暗。 滴答,滴答—— 卫生间传来水声。 啪嗒…… 是拖鞋踩着水的声音。 卫渊已经察觉不对,半眯着眼睛,右手死死抓住了卧虎腰牌,但是卧虎腰牌却始终没有反应,对这怪异现象视而不见,卫渊脑海对比红绣鞋和现在这情况,隐隐约约把握住了一点关键点。 红绣鞋是杀人的厉鬼,会让卧虎腰牌产生反应。 这里有鬼,但是不会让缉捕鬼怪的卧虎腰牌反应。 也就是这里的鬼基本无害? 虽然如此,但是卫渊还是决定先出去。 也没想到,心血来潮带上了卧虎腰牌,这里竟然真的有鬼。 几个鬼看到卫渊的动作,欢呼一声,那水鬼得意洋洋,伸出双手抓向卫渊的肩膀,凑到他脖子那里,打算吹口气,吓唬吓唬这个阳气足的家伙,一边伸手,一边朝着其他几个鬼挤眉弄眼。 “看我的……” 发黑的指甲碰到了卫渊的肩膀。 却像是抓住了烧红的烙铁。 水鬼一哆嗦,双手发红,卫渊就感觉到手中的卧虎腰牌颤动一下,传来灼热感觉,有低沉的虎啸响起,懒洋洋的,有点提不起精神的意思。 卫渊隐隐约约感觉到了背后的东西。 本能转身,抓着青铜腰牌,像是抡着搬砖,猛地一挥。 那水鬼正捧着自己手吹气。 看到卫渊的动作,躲也不躲。 鬼是精气残留,肉身根本碰不着。 不要说是个铁疙瘩,就是刀剑和枪子儿都只能从身子上穿过去。 它只是龇牙咧嘴,冲着旁边几个鬼道: “不行,点子扎手,这家伙阳气忒……” 话没有说完。 一个青铜质地的腰牌像是板砖一样,结结实实按在了他脑门上。 当!!! ……………… 砸鬼的手感怎么样? 如果要卫渊形容,有点像拿着木棍子敲击一大团棉花糖。 或者捏尖叫鸡那样的感觉。 手感还行。 挺舒服,挺解压的。 如果在现代都市开个活动应该挺能挣。 在砸了那鬼一下之后,卧虎腰牌微微嗡鸣,卫渊有所感,找了张白纸,将有卫字的一面按在了白纸上,白纸上浮现一个个隶书文字,但是和之前针对红绣鞋的缉杀文字完全不一样。 “游魂,不曾吃过血食,无有怨气,不曾杀生,无害。” “不需诛除。” …………………… 片刻后,卫渊拉过一把椅子,靠着墙坐着。 左手搭在桌上,右手揣兜里,握着仍旧散发灼热气息的卧虎腰牌。 前面墙角抱头蹲着一排鬼。 握着腰牌热力,他能勉强看到一圈儿鬼的轮廓,但是鬼一动就看不清了。 一共五个,三个鬼,两个纸人儿阴物。 因为只能勉强看到那三个鬼的轮廓,话都听不到,卫渊用卧虎腰牌给这几个脑袋上都敲了一下,然后把卧虎腰牌按在白纸上,出来的文字和红绣鞋那种厉鬼完全不一样,都是没有怨气的普通游魂。 卫渊对卧虎腰牌也多了点猜测,看来这腰牌只是对那种怨魂厉鬼反应很大,对于无害的游魂野鬼没有兴趣。 没法子听到它们说话,卫渊虽然对这些无害的鬼有点好奇,也还是拎着卧虎腰牌把他们威逼利诱地赶到了另外一个屋子里,把门锁上,权当是表达一下自己的态度。 这几个鬼第一次见着了能揍鬼的人,估摸着想到了除鬼道士之类的,吓得不轻,也不敢出来。 卫渊翻看手里那卧虎腰牌。 腰牌两次反应,一次是疑似厉鬼的红绣鞋路过外面,一次是那个倒霉鬼接触到自己,有点像是标准的‘输入输出’模式,通过外界的某些信息,来作出反馈。 作为鬼怪会让它产生反馈。 不知道自己能不能。 它可吸了自己的血。 卫渊对这前所未见的世界生出莫大兴趣,右手扣着腰牌,想了想,一般来说,输入输出应该有联系,于是模仿那白纸上的文字语气,道:“司隶校尉所属,目不能直视阴物鬼怪,有何法?” 卧虎腰牌毫无反应。 不该啊。 卫渊想了想,回忆起第一日那白纸上的文字,若有所思,又满脸肃然道: “今有怪力乱神,犯我神州,吾欲缉捕诛杀。” “奈何肉眼凡胎,见不得鬼物,有何法?” 这一次,卧虎腰牌微微震颤亮起。 卫渊心跳微微加速,感觉自己真的踏入一个新的世界。 真的可以…… 第五章 开眼 卧虎腰牌上出现灼热之气,卫渊经历过两次,已经有了经验,找到一张白纸,将有卫字的一面按压在白纸上,一个个文字再度开始出现,卫渊抬眼看过去。 “凡司隶校尉所属,可斩妖诛鬼,以功勋入大汉宝库取诛邪宝兵。” “司隶校尉未曾斩杀妖鬼,捉拿乱祀,无有功勋,宝库无法开启。” 卫渊微微一怔,注意到文字微妙的地方。 是不可开启大汉宝库,也就是说,有可能这个时代还存在大汉宝库? 没有来得及思考,文字继续浮现出来。 “录有五类旁门,可不需道行,开启眼力,勘测阴阳。” 然后接下来密密麻麻浮现出的文字,就是如何让一介肉眼凡胎能用自己的眼睛看到鬼怪灵体的方法,确实是不需要道行的旁门法子,其中第一种方法是牛眼泪,但是不是用普通家畜的眼泪滴进眼睛。 那只能把自己送到眼科医院去。 要找到黄牛,去乱坟岗割一把长出的墨草。 回来喂牛吃下,在第二天阴气最重的寅时,如果牛开始不安叫唤,就把它杀了,取牛黄,与薄荷,甘草,晨露,混合阴物碎片,如果是通灵阴物,可以降低其他材料要求,最普通常见的阴物则是骨灰。 将混合出的液体擦在眼眶,七天之后,能够具备相当长时间的阴阳眼。 这种方法没有太大隐患,效果也长,但是卫渊却只能遗憾放弃。 只是一头黄牛的价钱,就让他望而却步。 没法,穷。 第二种方法,见效快,效果长,只是略有隐患。 传闻夜鸦可见生死,故而于午夜子时和寅时之间,捉坟头枯树上的青眼乌鸦一只,将那眼瞳活生生剜下来,在热水当中泡过之后吞服,切记不可咬破。 服下之后可见生死阴阳。 但是有高概率出问题,招惹来夜鸦群报复,甚至于夜鸦妖物的追杀。 是汉武时期司隶校尉所得左道之法。 施法者皆被夜鸦妖啄瞎双目后,死于群鸦啄食,遍体腐肉。 卫渊觉得背后冒出一股冷气。 看向剩下的三种。 第三种,寻找见过鬼的黑狗,必须是纯黑,一根杂色都不可,于子时一刻前杀死,用桃木匕首捅进心脏,取心头血滴入眼中,此法九死一生,熬得过就能开启阴阳瞳术,而且一辈子都不会失效。 但是大部分熬过去的人都希望从不曾开启此法。 第四种,于阴气最重的寅时,在山下摆八卦阵,十二盏明灯照周身左右,中间放晨露一碗,取无名指指尖血,混入露水,心中念诵法咒‘天地乾坤,眼见阴阳’,可见鬼物。 但是需要护持,否则一盏灯熄灭,自己也会变成孤魂野鬼。 大汉永建五年,初代天师张道陵所传,能让凡人得见游魂鬼差。 卫渊心中再度将这两种排除。 隐患太大。 自己真的不打算进眼科医院,也找不来天师护持。 他看向最后一种方法。 柳叶擦眼。 柳枝打鬼矮三寸,柳叶抹眼也能短暂开启阴阳瞳术,但是前提是身具道门道行,如果是肉眼凡胎,则需要提前准备,以晨露浸泡混合阴物,将柳叶浸泡其中,浸泡到子时,阴气浓重即可成功,以柳叶沾此水擦眼眶,可见阴阳。 持续时间,一盏茶。 每次开眼需要重复擦眼。 除去准备繁琐之外,无论是隐患还是成本,都是卫渊可以接受的程度。 “……就这个了!” 卫渊眼睛微亮。 莫名其妙住进了有鬼的地方,而且虽然打定决心不去管那红绣鞋,但是隔天就又撞了鬼,再胆大心里也有点发毛,再不济,开了眼跑路也方便点,而另一方面,也多少有点好奇。 …………………… 材料已经备齐。 柳叶好说,新开春,刚刚抽芽的柳树叶子多的是。 现在已经下午,露水没有,可以用蒸馏水。 虽然肯定比不上晨露,但是有通灵的阴物的话,其他材料可以适当放宽要求,反正也是尝试一下,失败了也没有什么损失的。 而在这五类方法当中,最常运用的阴物就是骨灰。 用骨灰,卫渊过不了心里那个坎,再说阴物,这屋子里就有的是。 那两个纸人儿本身就是阴物。 其余三个鬼物,和他们相关的物件里也有的是阴物。 人怕鬼,是怕未知,当真正接触之后,也不会多怕。 这句话是卫渊说的。 至少他现在是一点都没有害怕这屋子里几只无害游魂的意思,坐在桌子上,右手轻轻叩击腰牌,在他前面,两个纸人儿阴物抱成一团瑟瑟发抖,剩下几个老鬼也都老老实实的,在卫渊的要求下,不大情愿把自己的阴物拿出来。 这种物件,大概率是杀死他们的,或者,对它们来说执念最深的。 亦或者就是它们本身。 那两个纸人哆嗦着准备往水里跳。 被哭笑不得的卫渊用手指轻轻拨开,道: “别,我还不至于让你们泡进去这种事情。” 两个小纸人屁滚尿流远离那水碗,抱成一个团子瑟瑟发抖。 卫渊看向其他几个鬼扣扣搜搜拿出来的阴物,其中一个是一团发臭发黑的烂渔网,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一个是一个大绿瓶子,足有手臂那么大,卫渊转过去看了一眼,看到上面敌敌畏三个字,眼角跳了跳。 吃这玩意儿死的? 他抬头看向第二个鬼的方向,勉强看到轮廓低了低头,伸手拨弄了下头发。 从那鬼的动作里,他居然能看出一股不好意思的娇羞。 嘴角抽了抽,把这沾染了阴气的敌敌畏扒拉开。 这东西泡水里,太磕碜了。 最后看了个遍,是一把断裂的八面剑,就剩个剑柄和一小节剑身,长度和匕首类似,还勉强让卫渊满意。 他把剑泡在水里,又摘了几枚柳叶放进去,在纸人儿的引导下放到阴气最重的地方,算是完事儿,接下来也就是等时间了,一直到子夜,就代表着已经完成。 想着时间还长,就又回去了老屋子一趟。拿了点东西,回来的时候路过富春小区,看到好几辆车,小区门口围了一圈儿人,隐隐约约传来了女人的哭嚎声音。 “媛媛啊,你走了让妈怎么活啊媛媛……” 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头发有银白发丝的女人,像是失了魂一样大哭着。 凄厉绝望,让人心里发沉。 卫渊想到那张图片,还有妖异的红绣鞋,停了停。 “是死了闺女的那户人家……” 周围的人群里能听到议论声。 “这大姐年轻找了个混子,给祸害大了肚子,不愿意打掉孩子,就和家里闹掰了,那混混进了局子,她也是倔,好不容易一个人把闺女拉扯大,眼瞅着享福了,闺女给害了。” “唉,是啊。” “不知道是谁干的。” “总之小心点,听到了没,就说你呢,晚上别一个人出门。” 议论纷纷。 卫渊抿了抿唇,抱着东西离开。 一阵忙活回到家里。 然后满脸期待地等到了午夜子时,一手拎着卧虎腰牌,让对面几个鬼物老老实实呆着,左手拿起柳叶,很有仪式感地在眼眶一刷。 一股凉丝丝的感觉渗入眼底。 卫渊忍不住闭了闭眼睛,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 他看到了肉眼凡胎看不到的东西。 虽然卫渊心里有准备,也差点被对面那三个鬼的尊容给吓了一跳。 左边儿那个被泡得发胀,一看就是个水鬼。 右边儿那大姐一张脸发青,指不定就是误食农药去世的。 还有一个穿着古代衣服,心口上戳出个狰狞伤口,却是个刀兵鬼。 卫渊徐徐吐出一口气,心里还是有点荒谬和紧张的余韵感觉,然后就有一丝丝兴奋。 真活见鬼了! 在他能看到这些鬼的时候,柳叶水里的阴气作用,耳朵也听到了之前听不到的声音,滴水的声音,前面几个鬼交谈的声音,这些声音一开始模糊,逐渐清晰起来。 那水鬼瞅了瞅卫渊,道: “我说,这位爷好像听不到咱们说话啊。” “是啊,我觉得他也听不着,长得还挺俊……” “可他能打到我,下手还挺狠的。” “还是说这位爷不愿搭理咱们。” 水鬼忧郁地道:“你看他出去那趟带回来的妹子也不说话不是。” 卫渊本来绷着脸上表情偷听,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突然觉得不对,背后发毛。 滴答,滴答…… 水鬼在前面坐着。 水声却从后面传来。 入夜了,阴气升腾,凡人退避。 ??! 卫渊头皮发麻,朝着前面踏出一步,与此同时回过头去看。 他背后有鬼。 一身黑发,身穿长裙,脚上踏着一双红底描金的三寸金莲。 低着头,不说话。 黑发往下滴水。 滴答,滴答。 入夜子时,阴气升腾,凡人退避。 有些肉眼看不到的客人会在这个时候上门。 嘘…… 小声些,不要回头。 你背后,有鬼。 第六章 上门 卫渊双眼死死盯着那双红绣鞋。 其余诸鬼则还没有搞清楚情况。 穿着三寸金莲红绣鞋的女鬼低垂着头,黑发垂在背后,一张脸苍白地没有丝毫血色,眼睛全黑,不言不语,也没有嘶吼着扑上来,但是却让人觉得心里头打颤,头皮发麻。 门外的声音像是隔了好几层隔音玻璃,变得越来越模糊。 卫渊甚至觉得自己的手脚四肢一点一点失去温度,变得麻木。 就像浸泡在了冰水里一样。 他咬了咬自己的舌尖,一股血腥味道溢散开,带着点暖意,右手用力握紧了卧虎腰牌,让那种不对劲的感觉从自己身上消失,掌心腰牌传来的,灼热的刺痛感,则终于将他的感觉拉回了人间。 卫渊死死盯着那安静低着头的女鬼。 红绣鞋…… 鬼,上门了。 的确,校尉能剿匪杀妖,也没有规定悍匪妖魔杀不得斩妖校尉。 这博物馆里的水鬼似乎根本不懂得看气氛。 它将卫渊当做了老式港片里面捉妖拿鬼的道士,误以为这一只女鬼是给他抓回来的,同为水鬼,凑上前去想要打个招呼,伸手朝着女鬼手臂拍了下,乐呵呵地道: “大妹子,你死哪儿的?” “回来……” 卫渊才喊了一声,女鬼还在滴水的长发豁地猛烈生长。 嗡!!! 浓密的发丝汇聚在一起,像是锋利的铁锥子,轻而易举就刺穿了那水鬼的腰腹,发丝往天花板满眼过去,像是一颗生长了好几年,却又枯萎了的老槐树,将水鬼直接吊在空中。 卫渊的面色一下变了。 那水鬼在空中不断挣扎,一张脸越来越肿胀。 很快这水鬼挣扎的动作开始变慢,眼睛里面的眼白一点一点变黑,身上多出来一种和那女鬼一样阴冷冰寒的气息。 滴答,滴答—— 它的身上也开始往下滴水。 手指指尖慢慢变黑。 不用谁说,卫渊也能猜得出原来无害的水鬼现在也在厉鬼化。 不管的话,到时候这屋子里就会有两只厉鬼,卫渊看着那水鬼,估摸了下距离,一咬牙,伏低身子猛地往前奔出去,路过这茶几的时候,一抄手直接从水盆里捞出了浸泡着的断剑阴物。 断剑入手,卫渊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像是手里抓了一大块冰,还是咬牙死死握紧,朝着前面冲过去。 博物馆住处地方不大,也就几步距离。 卫渊靠近的时候,女鬼一直安安静静垂首站着,一缕头发却猛地变长,像是蟒蛇一样朝着卫渊绞过来,卫渊直接掏出卧虎腰牌,反手将这不断传来灼热刺痛的令牌直接砸在那一缕头发上。 墨黑的长发猛地收缩。 卫渊趁机迅速靠近,手上断剑猛地撕扯挂着水鬼的那一缕长发。 就像是用钝刀子切软橡胶的感觉,但是至少能感觉得到是在切开,左手的卧虎腰牌则是不断挥舞,死死护住自身,将想要将卫渊拉扯开,或者贯穿的黑发逼开,最后一咬牙,直接反手将腰牌按在被他割出一点口子的黑发上。 刺啦一声。 一缕长发直接落在地上。 被挂着的水鬼噗一下砸在地上,像是死鱼一样扑腾了两下。 那种阴森诡异的感觉在水鬼脸上消失了。 剩下两个鬼手忙脚乱把这水鬼给拖走,纸人儿倒是打算跑过来助拳,被刀兵鬼一把捞住塞自己伤口空洞里,省得它们添乱。 卫渊穿着粗气,一手握着腰牌,一手握着匕首,交叉护着心口,伏低身子,死死盯着那穿着红绣鞋的女鬼。 对面找上门这件事,他多少有点预感了,可是对面真找上门来的时候,还是有些手忙脚乱。 与此同时,还有一股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怒意。 卧虎腰牌震颤,周围环绕阵阵虎啸。 女鬼抬起头来,一双纯黑的空洞眼睛看着卫渊,让人背后发毛。 卫渊在怒气之下死死和其直视。 鬼也怕恶人,这时候卫渊一个肉体凡胎,怒视着女鬼,气势却丝毫不落下风。 突然。 天空炸开一道亮光。 隔了数秒,才有轰隆隆的雷霆声音传来。 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 雷光和雷声隔了数秒都散去了,卫渊看到前面已经没有了女鬼的身影,前面的地板上湿漉漉一片,几个脚印一直到了门口才消失不见,卫渊咬着牙,身子有点发僵,把所有的灯都开开了,手上仍旧抓着腰牌和那断剑,背靠着墙壁缓缓坐下。 一口长气缓缓吐出。 刚刚逃开的几只鬼也重新出现在卫渊身前。 它们刚刚没有看到最后的部分,只当做是卫渊把那厉鬼驱逐出去的,将他当成电影里面真有本事的那种茅山道士,于是更是毕恭毕敬地拜见,尤其是刚刚那差点给转化成厉鬼的水鬼,更是千恩万谢。 卫渊看了看它的伤势。 明明已经被那女鬼的头发洞穿,现在却已经愈合,最大的那部分伤口用那一团渔网阴物堵住,丝丝缕缕的阴气纠缠其上,勉强给填上了,现在活蹦乱跳的。 众鬼拜见之后,卫渊本来还有问一问它们各自来历的心思,只是刚刚和凶鬼面对面斗了一斗,先前还不觉得,现在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精疲力尽,一动都不想动,什么都不想要想。 打发了几个鬼还有那两个纸人儿去博物馆里呆着。 卫渊闭了闭眼,突然感觉到那卧虎腰牌仍旧还在震颤,散发灼热。 微微一怔,强打起精神取了白纸,坐在床上,将卧虎腰牌印在纸上。 白纸上浮现出一个个隶书文字。 ‘司隶校尉击退厉鬼,防止游魂厉鬼化,可得功勋一。’ ‘功勋转为司隶校尉必须掌握法门之一。’ 功勋…… 卫渊若有所思。 文字又溃散,屋子里阴冷的气息却已一扫而空,像是被卧虎腰牌吸收汲取了,其中一股力量逆向传递到卫渊身上,让他觉得一阵刺痛,旋即那种疲惫,精神上的惊怒,都被缓缓抚平。 巨大的疲惫浮现。 卫渊眼皮缓缓沉下来,陷入睡眠,而在沉睡当中,身体被缓缓强化。 第七章 缠身 卫渊又做了一个梦。 是古色古香的木楼,三层高,楼上缠绕着红色的绸子,在风中抖动。 周围环绕着丝丝缕缕的白雾,雾气里传来水声。 水声里还听得到清脆的唱曲声。 像是从水里传出来的,是那唱曲的女花旦隔着水唱的。 卫渊没有自我的意识,一步步往前走,走到了一个四合院里,院子狭窄逼仄,四周有高高的木楼,翘起的飞檐上挂着一串一串白色的绸缎子,下面是一颗歪脖子老槐树,槐树下四四方方一座井。 井里像是活水一样有水声。 井边儿坐着个女人,低着头,黑发垂落下来,看不清脸。 卫渊茫然迈步,一步步靠近,但是这一次他只是走了几步,脸上神色就开始波动,出现挣扎神色,然后在一声陡然炸开的虎啸怒咆当中,在梦中猛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了那低垂着长发的女人,和那一双眼熟到忘不了的描金红绣鞋。 下一刻,梦境破碎。 现实世界,卫渊睁开眼睛,眼底有青金色光隐没。 他看着天花板,很久没有说话。 就在刚刚,昨夜被遗忘的梦境逐渐能被回忆起来。 而且,现在他还能很清晰地分辨出来,在昨天的梦里,他走进那个四合院里的时候,那口井和井边儿的女人,距离他约莫有五米,刚刚的梦里竟然只剩下了四米,是在逐渐靠近的。 至于这距离逐渐缩短有什么意义,卫渊不知道。 但是很明显不是什么好事。 “……被缠上了。” 他叹息一声,摩挲了下卧虎腰牌。 卧虎腰牌能够在梦中产生反应,但是没有办法直接拿下那只厉鬼,是因为本身就不是那种防御宝物的缘故,还是说过去太长时间,本身能力大幅度降低? 外面黑洞洞一片,卫渊掏出手机打开看了看时间。 三点半,和昨天醒过来的时间差不多,寅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没有记错的话,是卧虎腰牌有反应,击退厉鬼,阻止了博物馆里的游魂厉鬼化,得到了功勋,然后转化为了卧虎校尉必须掌握的法门。 之后就昏昏沉沉睡去了。 卫渊握了握拳,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同。 想了想,按照纸上文字,右手手掌扣着腰牌,闭目冥思。 慢慢的,他能隐约感觉到自己的右手掌心多了一枚符箓,但是睁开眼睛,拿手机的灯一晃却什么都没看到,用手去摸也是一样没有任何感觉,显然是类似于魂魄上的术法。 白纸上有文字记录这一门术法神通。 【驱鬼】 上古即有傩术,名驱鬼,十二人为阵,朱法画皮,手持数尺长麻鞭,起舞唱诵神名。 先秦有书名《诘》。 诘咎,鬼害民妄行,为民不祥,告如诘之,召,导令民毋罹凶殃。 意思是鬼物不详,大秦编撰了驱鬼教材,告知于众,以免民众被害。 大汉亦有言‘巫掌岁时驱鬼祓除’ 这是自古以来相传下来的手段法门。 但是作为卧虎校尉必须执掌的驱鬼神通,并不只是简简单单驱逐徘徊不肯离去的游魂,驱,驱逐,也是驱使,这门神通同样还有驱使的运用方法,能够使用魂灵的某些能力。 魑魅魍魉,怪力乱神都有各自的特点。 卧虎校尉再强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依靠驱使不同的鬼物,在捉拿妖魔鬼怪的时候能起到很多辅助作用,在后世,这些受到驱使而立下功劳的鬼物,往往会被祭祀,成为城隍的阴兵鬼将。 而有汉一朝之后两千年间,各家各派的驱鬼招神道法,大多脱胎于此。 卫渊手指摸索着卧虎腰牌,若有所思。 如果说在其他地方,驱使鬼物需要先找到阴物,然后借此来降服鬼物,然后才能运用,那么现在这博物馆里就有五名阴物,如果能够成功说服他们接受驱使,至少面对似乎缠上他的厉鬼能多出点底气。 他想到被直接放翻的水鬼,又默默补充了一句。 大概…… 不管如何,能够开启阴阳眼,并且掌握了故事里才有的神通,还是让卫渊心情轻松些,似乎是烙印驱鬼符箓的时候,连带让身体也产生了某种奇异变化,明明只是睡了两个小时,卫渊却感觉不到疲惫。 活动了下肩膀,就准备下床去找出那几个鬼。 然后卫渊的动作顿了顿,视线凝固。 一双描金红绣鞋安静放在地上。 鞋尖正对着他的床。 距离约莫四米。 窗外黑洞洞的,四下没有一点声音。 就好像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 沉默许久,卫渊微微叹了口气。 下床,走过去。 然后。 一脚把红绣鞋踢开。 …………………… 一辆漆黑的车在高速公路上疾驰。 前座上是两个肌肉贲起的年轻男人。 后座上是个年轻的女人,利落的短发,西装,黑色高跟鞋,一只手夹着女士香烟,一只手在键盘上敲击,微微皱眉看着电脑上的东西,看到那不断升高的曲线,她觉得自己的血压也在升高。 最近几年,灵气浓度不断提高。 一些事情发生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蓝星上,华国,雾都,樱岛,凯尔特。 这些国家与另外一个历史短暂的国度不同,无论是本土发现并解决,还是曾经依附于宗主国,历史中都不乏有能解决魑魅魍魉的手段,尤其是华国,在灵气复苏的一开始,大部分魑魅魍魉的事情就已经被强行压制住,没有干扰普通民众的正常生活。 浩瀚神州大地之上,佛门道家弟子被直接调动起来,不成气候的妖魔一有出现,直接被铁拳镇压。 但是现在,有些压不住了。 灵气浓度升高速度太快,几乎是在一个节点就骤然提高。 而数量,也太多了。 道家和佛家子弟,有点道行的已经全部被抽调,组成两类特殊人员。 一类是研究普及灵气修行的成员。 一类则是负责外出降妖除魔。 这车里都是后者,隶属于道门上清微明宗这一脉。 “泉市出现了一桩案子,有可能是妖魔做的。” 女人调出地图,言简意赅道: “转道去一趟泉市,把这些事情解决掉。” 开车的男人皱了皱眉: “队长,我们还有任务。” “距离集合还有一点时间,先把泉市的案子解决。” “可是……” “没有可是。” 女人手里的女士香烟无声无息消失,她揉了揉眉心,道: “在灵气修行没能达到华国安全标准,进行大规模普及教育之前,普通民众对于这种妖魔都没有太大的反抗能力,能够对抗它们的只有我们。” “我们不去做,谁去做呢?” 她的声音顿了顿,道: “毕竟,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两个男人不说话了。 一种混合着保护弱者的责任感和身为强者的俯视感浮现出来。 是的,他们是不同的。 和凡人不同,他们是修行者。 他们不去做,还有谁能处理这些妖魔呢? 男人点了点头,一转方向盘,黑色轿车转道向下,进入了泉市范围。 第八章 神通 沉睡的几只鬼被卫渊直接砸门叫醒。 它们虽然成为了鬼物,但是又不是厉鬼,生前的影响还留着,事实上大部分鬼物没有理智,会遵循生前习惯所形成的规律活动,而这种有理智的游魂,则还保留有睡觉休息的习惯,尤其是今天好一阵惊吓,更是如此。 此刻都睡眼惺忪地坐在卫渊前面。 不知道为什么,才一会儿不见,他们就觉得眼前这个高深莫测的人多了一股让自己觉得畏惧压抑的气息,有点难以反抗他说的话,只能老老实实地呆着。 卫渊顺手用柳叶沾水给自己开了眼。 然后拉过一把凳子坐在群鬼前面,询问这几个鬼物的死因和擅长的事情。 第一个是那泡胀了的水鬼,他回答完之后,卫渊看了看那水鬼,略有诧异地反问: “所以说,你是一个人夜钓的时候,不小心打了个瞌睡,然后栽进水里去了?” “是。” “既然那么困,为什么当时不早点回家?” “不成不成,出来了总得要钓点什么东西上去,哪儿能空军呢?你说说你这。” “那你最后钓了什么?” “………我钓上了一具尸体,我自己的,扒拉开脸,然后被吓了一跳,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鬼,是给水下面的烂渔网勾住,没能游上来。” 第二位大姐是采风的画家,误食农药去世,没能救过来。 两个纸人儿是从一个已经去世的老师傅后人那里收购来的,有些年头了,没有什么擅长的,最多因为本体是一张纸,能够从门缝里进去偷听。 最后那阴物是断剑的古装男人正打着盹,见卫渊问道自己,还是本能地微微挺直了腰背,然后小心翼翼道:“……我的名字,有点记不大清了,不过还记得在戚大帅手下当过差,也砍过几个倭寇,不知怎么的,一觉睡到了现在。” 戚家军? 卫渊有些诧异。 那可是几百年的老鬼了,居然没有像是故事里一样,变成鬼王? 想了想,道:“那你会剑术?” 男人老实答道:“嗯,宽剑,倭刀,枪,鸟铳都会点儿。” 声音顿了顿,又连忙补充道: “不过也就是军里的粗浅武功,得结鸳鸯阵,没法和将军们比。” “没事,会就行。” 卫渊将腰牌放在兜里,总算有了一个能够运用驱鬼神通的对象。 眼下,钓鱼和画画可没有办法降妖除魔。 他也学着古人对那戚家军的刀兵鬼抱拳一礼,道: “有件事情需要你配合一下,有劳了。” “不敢当不敢当。” 卫渊五指微张,然后在那几只鬼物眼前,右手流光浮现,一枚质感通透的符箓出现在了他的掌心。 卫渊感觉自己有一部分无法形容的力量流逝,而且符箓存在期间,这力量还在不断流逝,不敢拖延,手腕一抖,将这符箓点在那被震慑而不敢动的刀兵鬼眉心,口中低声道。 “登山石裂,佩带印章。头戴华盖,足蹑魁罡。” “左扶六甲,右卫六丁,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敕!” ………………… 【驱鬼】神通已经发挥了作用。 卫渊感觉到那戚家军兵魂寄宿在了自己右手,受到自己控制。 与此同时,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浮现心中。 是熟悉感。 对于冷兵器战斗,以及一部分热武器的掌握,不是需要回忆起来的技巧,而是直接融入身体的本能,是经验,在曾经在一个时代最残酷战场上磨砺和幸存得到的经验。 他尝试熟悉着这样的感觉。 想了想,走到旁边柜子旁边翻找起来。 这里曾经闹过鬼,不,是确实就有鬼物,之前三个看管博物馆的人在网上买过龙泉宝剑,用来镇宅辟邪,虽说事实证明并没有什么用,但是剑还是在的,因为这地方邪气,他们走的时候也没敢带走那剑。 是八面汉剑。 卫渊取出剑,站在客厅,握着剑柄。 闭目冥思。 一种熟悉感觉浮现。 卫渊没有接触过兵器,但是现在心里自然而然浮现出了对剑的评价。 是好钢材。 却不是好剑。 可惜了。 卫渊吐出一口气,排除杂念,握着剑,尝试遵循那种本能和经验用剑,劈斩,前刺,自下而上画弧,撩拨防守,退步躲避,是朴素的战场剑术,没有多少花里胡哨的部分,一开始速度很慢,动作里还有几分生疏,但是逐渐老练,速度也慢慢提高。 旁边水鬼见卫渊有些干涩蹩脚的剑术,脸现古怪,和另外的游魂交头接耳,评头论足。 卫渊并不在意,只是尽可能去熟悉那种经验。 忽然,他像是看到了尸横遍野的战场。 是自高而下的俯瞰,是那位戚家军残魂最印象深刻的经历。 但是那种独属于冷兵器战场的残酷血煞之气,还是冲击地卫渊瞳孔收缩,精神恍惚一瞬。 幻象瞬间消失退散。 却让【驱鬼】得到的剑术经验爆发。 卫渊就像身处于战场,前面就是狰狞的敌人,猛地后退一步,半弓步,脊背绷紧,像是紧紧绷紧的强弓。 浑身肌肉瞬间爆发力量,手中的八面汉剑猛地前刺。 强烈刺耳的破空之音。 当刺这一个简单朴素的剑招结束时候,用花纹钢打造的剑身还在震颤。 剑身上纠缠了【驱鬼】第一类用法,驱逐恶鬼的力量溢散。 整个屋子都温暖了许多。 一众游魂踮起脚尖,背贴着墙壁,一动都不敢动。 屋子里死寂地可怕,只有低沉肃杀的剑鸣缓缓溢散。 卫渊闭了闭眼,许久后才吐出一口浊气,并指一划,虚空中一道符箓浮现,然后崩碎,解除了驱鬼之法,刀兵鬼出现在他的旁边,整个鬼看上去都有些发懵,卫渊收起剑,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就算解除了【驱鬼】,对于剑却还残留了一部分熟练的感觉。 虽然比不上战场上生还的战士,但是也不是普通爱好者能比的。 戚家军残魂恍惚了下,有了些预感,道:“大人是要……” 卫渊点了点头,指了指那红色绣鞋,道: “这东西找上门来了,总得处理一下。” 他回忆起来梦里见到的那个四合院,还有古色古香,无比真实的木楼,有种本能的感觉,这木楼恐怕是真实存在的,按照各种志怪故事里的说法,这种地方肯定对收摄住女鬼有用。 而找地方的话,可以在网上搜,但是速度肯定慢。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方法。 “你和我去报一下案。” 水鬼目瞪口呆:“报警抓鬼?能行么?” 卫渊找了个盒子将红绣鞋,和之前斩下的一缕黑发收起来,道: “带着这些,应该可以试试说服他们帮忙找找地方。”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先前被害了的那位,脚上的红绣鞋已经没了。” …………………… 在这个时候。 一辆漆黑的车在泉市警局前停了下来。 第九章 报案 第九章 卫渊自醒过来之后就再没有睡着。 一直靠着墙壁,抱剑等到卯时过了,天已经破晓,才把卧虎腰牌揣兜里,提起装了红绣鞋和断发的袋子去报案,外面是晴天,阳光暖融融的,可他还是有点觉得手脚阴冷。 尤其是提着袋子的那只手,跟浸润在冰块里没有区别。 他没有到就近的派出所。 而是直接刷了辆共享单车去了市警察局。 毫无疑问,有人被杀这种大案子,尸体和记录不可能还停留在街道派出所,而且卫渊也是在猜测,既然有鬼物害人,世界还这么平静,肯定存在遏制鬼怪的力量。 到了警局的时候,卫渊看到一众警车中间有一亮通体墨黑的车。 没有在意,直接走进去,找到警察,干脆利落开口。 “你好,我要报案。” 年轻的警察愣了一下,道:“嗯?请问……” “有鬼要害我。” “哈??!” ………………… 卫渊原本以为自己会经历一些波折才能有概率取信于警方。 可是不知为什么,在他说完自己被鬼找上门来之后,那警察古怪看了他,然后拨打电话询问了一个人,之后就将他带到了一个房间里,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然后只说让他稍微等一下,就出去了。 出去的时候顺便还把门带上了。 不大的屋子里只剩下卫渊一个人,一张桌子,一个饮水机。 卫渊双手环着纸杯,稍微松了口气,从警方的反应来看,毫无疑问他们是知道鬼物,至少这个警局的人知道,而这也就代表着,在表面平静祥和的世界之下,还有另外一个不为大多数人所知道的世界。 卫渊喝了口水。 耳边听到很利落的脚步声,是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清脆声。 一分钟之后,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女士西装的短发女人走了进来,身材匀称,纤秾合度,腰部弧度惊人,白色衬衫上还带着淡淡的女士香烟味道,眼睛扫过屋子,朝着卫渊伸出手: “特别行动组,周怡。” “卫渊。” “嗯,我刚刚看了你的说法。” 周怡拉过凳子坐在卫渊前面,手上有一份文件,随手合着放在一旁,笑了笑:“刚刚抽了根烟,稍微有点烟味,不介意吧?” “还好。” “嗯,你说你遇到了鬼?” 卫渊视线从女人左耳的蓝牙耳机扫过去,点了点头: “是,一开始是梦,我梦到一座小楼,然后是一座有槐树的四合院子,那个女人就坐在石头井旁边看着我……” 在卫渊将自己做的梦告诉眼前这个女人的时候。 那两个和周怡一起的男子正在调查资料,如果卫渊在,能够看得出,那正是他的个人资料,以及最近一段时间去过哪里,快速浏览之后,其中一个男人按了按耳机,道: “队长,从他经历来看,最近不存在接触鬼物的机会,从乘车轨迹来看,也没有去过那些危险区域,基本可以推断并没有被恶鬼纠缠,但是他在之前居住在富春小区附近,存在被阴气纠缠的可能性。” “也可能是这个原因,加上命案的消息,做了个真实的噩梦。” “当然,还不能够彻底排除确实他也被恶鬼纠缠的可能,不过一般来说,遭遇恶鬼的话,他的精神状态应该会比现在更为敏感低落,开始出现轻微的神经质症状,不会像现在这么冷静,讲话调理也不会这么清晰。” 他声音顿了顿,略带些玩笑地道: “按照往日经验,比起驱妖捉鬼,还是心理医生更适合他。” 周怡微微点了点头。 双眼安静看着前面的卫渊,认真倾听,末了,微微点头,询问道: “除去你的梦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征兆么?” “如果没有的话,或许还需要其他的一些方式进行甄别。” 她没有按照同伴的建议进行处理。 卫渊声音顿了顿,取出了那个黑色的口袋,轻轻放在桌上,周怡挑了挑眉,道: “这个东西,刚刚那位同事说,你不让他碰,是很重要的东西?” 卫渊点头,伸手从口袋里掏出纸盒子 然后放在桌子上,打开之后推向周怡。 周怡视线落下,然后神色顿住。 正在通过监控盯着这个房间的两个男人则是面色骤变,其中一个猛地起身奔出去。 纸盒子里放着的是一双描金红绣鞋,极为妖异。 鞋身里面还有干涸的血迹在。 卫渊平静道:“如果他看了的话,可能今天做噩梦的就不是我,而是他了。” 片刻之后,周怡的蓝牙耳机里传来了队友喘着气的声音: “不见了。” 站在专门用于镇封这一类被鬼物所害尸体的地方,肌肉贲起的微明宗弟子看着女子扭曲的双脚,还有根本没有打开过的冰柜和外门,道: “这里的铁门没能镇压住她,上面的符箓好像也对她不起作用。” “它不是恶鬼,是厉鬼。” ………………… 在这样的铁证面前,毫无疑问,卫渊的话得到了足够的重视。 不过一会儿,卫渊前面就又多出了两个人。 “你好,微明宗弟子赵义。” “微明宗,道号玄一。” 两个宗派出来的弟子来了之后,直接询问卫渊先前那个梦的具体情况,那名为玄一的道门弟子还掏出速写纸,根据卫渊所说的话,快速勾勒出了他梦境当中的那个阁楼,以及阴冷的槐树,石头井。 以及白色的绸缎,被高高的木楼围起来的,只能抬头看到一块天的四合院。 周怡习惯性点了一根烟,注意到还有卫渊在的时候,抱歉地笑了笑,将烟掐灭,解释道:“厉鬼和寻常的游魂,还有怨鬼,恶鬼都不同,基本上道行都很高,也有过不同的际遇,正面交手不是明智之举。” 卫渊若有所思,顺势问道: “所以,梦里的那个院落对降服厉鬼有帮助?” 周怡点了点头: “是,厉鬼基本原理是强烈的负面情绪,和某些天地灵地契合导致的强大化,而因为是负面情绪最强烈时和相对应的天地外相契合在一起,这种负面情绪会越来越强列,极为凶恶。” “找到这种情绪的来源,就有机会将厉鬼弱化,趁机降服消灭。” “而对于厉鬼化的魂而言,他们也曾经是人,一直处于超过人这个概念范畴的强烈负面情绪之下,可以说生不如死,是以佛道两家也称呼这一行为为超度。” “原来如此。” 之后就是一阵沉默。 只有玄一快速勾勒素描的沙沙声。 “是这样吗?” 再度修改之后,肌肉贲起的大汉将改好的素描给卫渊一看,和梦中几乎有了八成以上相似,让卫渊下意识回忆起来梦中的那种阴冷诡异,他点了点头,道:“差不多就是这样。” 玄一点头,将笔放在一旁。 赵义接过画,开始调动数据库寻找和卫渊梦境相符的地方。 这是华国之所以能够把魑魅魍魉压地死死的的依仗,现代科技锁定位置之后,道门和佛门弟子会携带针对性法器直接精准狙杀,一阵等待的沉默,卫渊想了想,道:“没有想到,真的有你们这样的人存在。” 周怡道:“毕竟鬼不也存在么?” “有鬼物妖精出现的时候,我们这样的人也就存在了。” 卫渊道:“那么早?” 周怡点了点头:“毕竟我们的历史可以上溯到第一位敢于对妖鬼拔刀的前人,不过真的说起来,真正成建制,最初,也是最强的官方捉妖杀鬼势力,应该是到汉朝了。” “汉?” “对,司隶校尉,旧称卧虎,自汉武至隋唐,镇压天下妖魔。” 还没有说完,那边赵义抬起头,语调微微提高,道:“找到了,队长,是前江南道的剧园子,唱戏曲儿的地方,好像出过几位名角儿,往前出过事,给封了。” 周怡眼底微亮,起身道: “走,去江南。” 卫渊微微抬头,那边赵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你的话,可以回去休息了。” “接下来的事情,不是你这样的普通人该涉及的世界。” 玄一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取出一枚符箓。 “可以护身。” “保护好自己,忘记这种事情,你跟着我们,虽然对于寻找鬼物有帮助,但是我们还要分心保护好你,不客气的说,是累赘,会拖累我们,希望你理解。” 赵义脸皮一哆嗦,肘子给玄一撞了撞,压低声音道: “会不会说话?!当人的面这么说?道歉啊。” “…………” 玄一想了想,又掏出一枚符箓,递给卫渊。 卫渊有点失笑,还是接过了第二枚符箓,道: “没关系。” 玄一点了点头,恢复沉默。 ……………… 卫渊签了保密协议,保证不会乱说,目送那些人离去,这才回了家中,有人替自己处理这事情自然是好的,官方势力,肯定比自己强得多。 今天报案忙活了一天,回到家之后忙着收拾屋子。 临到晚上休息的时候,卫渊将其中一枚符箓贴在床头,一张贴在门口。 怀中抱剑。 这才安心睡着。 第十章 人无斩鬼意,鬼有害人心(感谢ds结束的万赏) 一步,一步,脚步无声。 卫渊安静往前走。 这一次的木楼比起往日似乎更鲜活了许多。 今天不再是弥散雾气的白日,而是深沉的夜色,隐隐约约传来的,不再是清脆悠扬的女旦唱曲,而是男人们大声粗鲁的欢笑,是杯筹交错的清脆声,还有女人婉转的陪笑声。 欢喜,快活,以及那止不住的悲意。 卫渊脚步顿了顿,往左转过头去。 灰蒙蒙的夜雾里,齐刷刷跪着一排人,有眼角生一颗黑痣的孩子,有男人,有女人,都低着头。 男人没有勇气,女人没了怜悯。 像是大排大排的墓碑。 他收回视线,无神踏入了四合院,然后在踏进去之前,睁开眼睛,恢复了理智,一刹之后,眼底浮现惊怒之色:“又是梦?!” 他看到了那棵老槐树下的石头井,看到了那低垂着头的女人。 身上这一次是一袭大红衣服,红艳艳地,喜庆。 耳畔曲调一变,是唢呐,欢喜高昂。 是大婚。 却有一种让人止不住毛骨悚然的味道,是止不住的悲凉,让人头皮发麻,卫渊面色骤变,察觉到不对,朝后一个翻滚,顺势伸手一抓,想要抓起怀里的剑,但是抓了个空。 猛地抬头。 槐树上面绸缎抖动,下面空无一物。 再看一侧。 那女人抬起头无声无息看着他。 手掌瞬间洞穿卫渊心口。 ……………… “啊!!!” 卫渊被噩梦惊醒。 猛地睁开眼睛,眼底惊怒,看到有斑点绿霉的天花板,才冷静下来。 几分钟后,起身接了一杯水干下去大半,冷水入喉,剧烈的情绪也算是安抚下来,神色算是沉静,可更多是怒意,转过头,看到门口和床头的符箓已经无声无息烧成了灰烬。 对方被激怒了。 但是被激怒的却不止是它。 卫渊根本没有打算掺和妖魔鬼怪的世界,但是对面似乎完全不打算给他活路,见到床头贴了符箓之后,反倒更为激烈地入梦,泥人都有三分火气,何况是个正当年轻的男人。 卫渊心头一股无名火烧得旺。 如果不是卧虎腰牌,自己可能也已经死了。 这件事情没办法逃避,必须处理掉。 他的思路逐渐清晰。 最后决定自己也去一趟江南。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发,占据先手,反正呆着也于事无补,不如试一试。 卫渊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然后将卧虎腰牌揣在怀里,然后哐哐哐敲响众鬼栖息的门,水鬼从关着的门里飘出一半身子,打着哈欠,看到卫渊却被吓了一跳,道:“卫老大……你这是怎么了?” “准备一下,出发去江南。” “去江南?” 水鬼愣了下,然后反应过来,头皮一麻: “那那,去江南做什么?” “……你说呢?” 卫渊嘴角勾了勾,脸上的神色似笑非笑,回答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 ………………… 水鬼对于那一言不合就直接把它捅了个对穿的女鬼印象深刻,这一次直接选择了看家,卫渊就像是先前得到开眼五法一样,通过相同的方式从卧虎腰牌处得到了大汉司隶校尉针对厉鬼的解决方式。 其实很简单,大部分厉鬼的强烈负面情绪都有牵扯的东西。 将那一类东西毁掉,会刺激厉鬼心神,让它们诞生其他的情绪类型。 厉鬼本身的存在基于负面情绪和天地某一类灵地的契合,诞生多余的情绪,相当于在内部出现杂质,令契合度降低,厉鬼实力会暴跌。 而另外一种方式,则是将和厉鬼有关的阴物,焚尽之后混入特殊的符水之后,涂抹兵刃,可以对于厉鬼产生杀伤,卫渊用来开眼的那种水算是其中比较常见的一种。 他大概还记得赵义电脑上出现的地图大概位置,到时候直接去那个区。 又以【驱鬼】神通,驾驭那位服毒大姐的游魂,将梦中看到的楼阁,四合院都画出来,他没有警方的资料库,准备去了询问那些比较熟知当地事情的老人,最后将那柄八面汉剑藏在剑匣里。 想了想,又取出来,从博物馆里找到一个琴盒。 是红木材质,有些年头了,上面有划擦出的痕迹。 扔到外面的地毯上,糊弄几个没眼力见的完全没有问题。 事关生死,卫渊也顾不得其他,将剑匣藏入琴盒,然后驱使那位戚家军兵魂,尝试熟悉从琴盒里取剑的动作,这里距离江南不算远,这种管制刀具没办法坐火车,可以和别人拼个面包车一起去。 作出决定之后,卫渊将那女鬼被斩下的头发焚尽,混入符水里。 然后找到一个腰包,用小瓶将开眼用的符水和诛鬼用的都放进去。 两个纸人儿也愿意跟着去,卫渊拉了拉袖口,两个纸人滑进去。 手拉手化作个护腕一样的东西,贴合在手腕上。 最后等待日出出发,在戚家军军魂的建议下,卫渊盘坐在地,缓缓冥思控制心念和呼吸,是经历了血战之后,通过这样的方式,调整状态,呼吸,快速恢复体力的技巧,但是几乎难以用语言传授。 只要能在战场上打几个滚,捞几个人头还没死的,基本都会了。 ……………… “还能进,还能进,再挤挤。” “来,这儿,这儿不还能挤着坐下吗?” “再等一个,咱们再等一个,就出发!” 卫渊挤在一辆面包车上,抱着琴盒,司机也没有去问,人实在是坐不下了之后,一扭方向盘,一给油,直接出发,司机极为熟悉道路,一路上畅通无阻,总能找到最好走的路。 上午出发,下午抵达目的地。 卫渊站在有些陌生的地方,想了想,转过去找原来的司机。 司机正再车里一边打电话,一边大口吃饭盒,大声道: “啊?爸爸吃的好不好?哈哈哈,那肯定好了,刚做好的红烧肉,一大份,香不香?” “香啊,香就对了,等这个月爸爸回去,给你也尝尝。” “哎,乖,听你奶的话啊。” “什么,要看红烧肉?嗨,这有什么好看的?” “我当然是真吃了肉啊。” 他注意到卫渊走过来,又说了两句话,把电话掩住,卫渊看到饭盒里的清炒土豆丝,点了点头,声音微提了些,道:“吃这么快,就剩下两块肉了,给我分了,下回请你。” 司机投来愕然的目光,然后略带感谢点了点头。 又和电话对面的人聊了两句,这才把电话挂了。 ………… “谢你了啊兄弟,来,抽烟。” 把电话收好,司机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也就一个劲儿给卫渊递烟。 卫渊接过烟,男人把烟盒子收了,不好意思道:“之前给她看找了账单,结果就开始怀疑了,你说说,这才多大点孩子?” 卫渊笑了笑:“她很聪明。” “这倒是。” 男人脸上缓和许多,也多出笑意。 卫渊把烟拿着,也没有抽,道: “来这儿是和大哥你打听个消息。” “你常来这地儿,知不知道那些年纪大些,知道不少以前事情的老人,我想问点事情,写点东西……” “老人?” 司机愣了一下,想了想,脸上出现一丝迟疑: “有是有,那个人在这一带很出名,谁也知道。” “就是,他性格有点古怪。” ……………… 又做梦了啊…… 是还繁华时候的年代,江南地带,天下皆知风流。 高高的楼,扎满了恩客送来的绸缎子。 都是为了她送来的…… 江南道的第一花旦。 好看。 嗓音好听,好听。 老人眯着眼躺在树下,拍着扶手,低声哼唱着不成调的曲子,想到了小时候那位外传眼高于顶的花旦给自己糖吃,甜,可真甜啊。 可每到这个时候,就又会突然想起来那件事,一想起来,就扎心地疼。 那天晚上自己和满院子的人跪了一夜。 啊啊,大家谁没有受过她的恩惠呢? 那天晚上,没有一个人敢出声说话。 最后就死了她一个。 就更没有谁说话了。 人呐,人死如灯灭,恩也能变得凉薄。 他慢慢睁开眼,看着落下来的阳光,觉得屋子和自己一样,都快腐烂掉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会不会哪天就真的烂掉了,烂掉了,就没人知道了,可他现在这个样子,出不去了,出不去啊。 那个人常常说,夜深忽梦少年事。 那件事,怕是要带进棺材板里了。 当当当。 敲门的声音响起。 老人抬起头,本来不想要理会,可不知为什么,想了想,还是起身颤颤巍巍去开门,门打开了,门外一名背着琴盒的男人,男人扫了一眼屋子,视线在那一棵老槐树那里顿了顿,看到了槐树下的古井,最后视线落在了那老人脸上,看到老人眼角的一颗黑痣。 他突然回忆起梦中跪着的那个孩子。 卫渊心中浮现一丝直视岁月流逝的唏嘘苍然,然后收敛情绪,背着琴盒剑匣,微微笑道: “是江老先生么?” “我叫卫渊,想要和您来打听点事情。” PS:感谢ds结束的万赏,非常感谢~ 第十一章 多少往来事,说与鬼魅听(感谢龍long的万赏) “我这小地方,很久都没有人来了,倒是稀罕事。” 老人让开一个位置,让卫渊进来,把门合上之后,坐在了槐树下的木椅上,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看着卫渊,卫渊坐在旁边石头上,微笑道:“这不应该,难道之前也没有人上门看望您老?” 老人摇头:“认识的人都死了,后人们也慢慢不来了。” “说起来昨天倒是来了几个年轻人,可是没有进门,转道走了。” “对了,差点忘记,得给你沏碗茶,瞧我这记性。” 老人又起来,回了屋子里,一边随口抱怨些事情,一边沏茶,最后端出来那种有些年头的烤瓷杯,热气腾腾的两杯茶,卫渊将茶环绕在掌中,老人见他不喝茶,只当做看不上自己这普通货色,抬手喝了口茶,笑道:“还不知道你来找我这个老家伙,打听什么事情?” 卫渊道:“打听一个人。” “谁?” “整个江南道曾经唱曲儿最好的姑娘。” 当啷。 老人手里的茶杯打翻了,热茶滴落在地上。 他看着端坐着的卫渊,张了张口,道:“……你怎么知道?” 卫渊道:“机缘巧合之下,知道了些事情。” 似乎是因为这句话而想到了回忆,老人的神色变得有些疲惫,闭了闭眼,仿佛一瞬间变得更加苍老,许久后,轻声道:“也好,有人知道也好,我还以为这些事情我要带到棺材里了。” “这事情啊,得要从大明最后那几年开始说起来了。” …………… 江南自古繁华,这是被神州所有人都公认的事实。 而江南道上,又有两个戏园子,彼此以为对手,斗了不知多少年。 这几年你家风头盛,过几年就是我家执牛耳,斗得热闹,斗得热烈。 那一年冬天,难得的大晴天,路上没有一点雪。 春晓楼的妈妈带回来一个小姑娘。 长得好看,嗓子好听。 十六岁那年第一次登台,就技惊四座,那叫一个昆山玉碎凤凰叫,把左近好几家戏园子的红人都压了下来,黯然失色。 小姑娘叫七娘,一举成名。 多少达官显贵都来听她唱曲。 恩客送来的红绸缎一匹一匹扎在了木楼上,像是红云一样热烈热闹。 本来按着往日来说,七娘会一直唱到二十多岁,到时候或者退下来教新人,或者嫁给良家子,做个清白身,可是事情哪儿有这么好啊,若都如说书人口中圆满,这世上也不会有那般多意难平。 就在七娘找到心上人的那一年,倭寇犯边。 来自西方的浪潮扑入五百年天下的大明江山。 这一只盘踞东方的龙打了个盹的功夫,被匕首刺伤了。 之后明烈武宗怒而御驾亲征,已经写下遗诏,以成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大明祖训,君王御驾亲征,神州自然震怒,上下一心,僵持数年,迅速发展,最终于东海之畔不惜代价击溃诸多联军,让天下听这龙吟。 可这样的事情,终究还在后面。 那一年,倭寇趁大明边防不备,长驱直入,其中一支竟入了江南。 他们得意洋洋,觉得自己即将击溃曾经的霸主,进入极尽繁华的江南之后,纵情享乐,要最好的酒,最好的菜,要让最好的女人作陪,听最好的曲儿,七娘年纪轻,气节却烈,宁愿一死。 但是那一天,春晓楼三十多人跪在了她的门前,连抱她回来的妈妈都苦苦哀求。 她最后还是去陪了那些倭寇。 春晓楼没死一个人。 最后大明虎贲将那些倭寇扫荡之后,江南回到和平,却来了风言风语的指指点点,谁都知道,逼着别人去为自己牺牲是很难在脸上挂得住的事情,所以就要抹黑那个人,给自己找道德上的高点。 所以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消息,说七娘主动去给倭寇作陪。 然后满城风风雨雨。 剧烈的紧张之后,需要有发泄的渠道,理智的声音会被这样发泄一样的行为淹没。 开始有人用臭鸡蛋烂菜叶砸在七娘门前。 开始有许多人谩骂她是个没有气节的娼妇。 可七娘还在等,等和她约定好未来,眼下在外求学的男人。 等啊等,等到没有人再听她唱曲,等到木楼上的红绸缎褪了色。 那个男人没能回来。 七娘穿着自己缝好的嫁衣,投了井。 那时候的秋天,下了白茫茫好大的一场雪。 本就褪色的红缎子,白的像是葬礼上的白幡子,在木楼上舞着。 …………………… 故事讲完,老人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已经喝了大半。 卫渊手里的茶一点没动。 “这么说……” 他摩挲着茶杯,道:“那男人辜负了她?” 老人擦了擦眼角不知何时出现的泪,道: “是辜负了她,也没有辜负。” “他参军了,学生兵。” “当年抵抗住倭寇发疯的主力,他给七娘写信,写了很多。” 卫渊道:“他为什么不回来?” 老人沉默了下,道:“……因为他死啦,战死的。” “就差三天,抚恤报告,还有那些信就到了江南,七娘就不用死。” 卫渊沉默,放下茶杯,道:“那些信,我可以看看吗?” 老人点了点头,踉跄着起来,慢慢走回到屋子里,从最显眼的地方取出来了一个小盒子,里面有一张灰白的合照,一沓信,字迹劲道,最后面几封被染出了深深的痕迹。 老人将东西递给卫渊:“看吧,看吧,这些故事,总不能忘掉。” “我死了,也得要有人知道。” “我啊,还欠着七娘三个响头,想说声抱歉,当时怕死,没能为她开口……” 卫渊接过盒子,看着上面贴着的那个时代的照片,灰白色,一个年轻的书生笑得灿烂,还有羞涩的少女,那是属于他们的过去,这是那厉鬼最后的心结。 只要焚烧化作符水,足以对厉鬼产生巨大伤害。 而若是当着厉鬼的面焚毁,甚至能够让那厉鬼当场精神崩溃。 卫渊耳边响起戚家军军魂的声音,有些迟疑恳求: “大人……” 卫渊看着那信笺上的文字,里面有热烈的眷恋,还有对未来的期许,有对脚下大地的热爱,他微微点头,嗯了一声,没有将信焚毁的意思,而是小心将盒子收好,调整背后琴盒剑匣到容易出手的角度,再看向那坐回树下的老人,道: “老先生可还能走动?我想要去看看那春晓楼。” “这里不是春晓楼吧?” 老人浑浊的双眼看着自己的手,呢喃道: “这里不是。” “我也想要去看看那里,最后看一眼。” “可外头阳光太刺眼,我这身子,也走不动了,我试过很多次,一直走不出这个院子。” 卫渊道:“我搀着您。” 他出去了一会儿,在一家老店里找到一把黑布伞,走了回来,将伞撑开,然后一只手搀扶这老人,老人也用力起身,一下,两下,豁然站起来,卫渊安静看着老人背后那一颗老树,收回左手,从腰间拔出戚家军兵魂寄托的断剑,当做匕首一样反手握着,斩过一段细细的树枝。 树枝晃了晃。 卫渊将断剑收回,搀扶着老人往前走。 推开门。 老人在卫渊搀扶下走了几步,站定了,感慨道:“好久没能走出来了,阳光还是有点毒,不过还好,我还以为我走不动,没想到还能走得这么快,看来是在那小地方待得太久了。” 卫渊支撑着伞,看了看天空。 今天是阴天,浅灰色的乌云压得很低,看不到太阳。 他微微回头,背后老槐树下,木椅之上,老人闭着眼睛。 呼吸已经停止了很久,或许是几天,或许是几个月,或许几年。 回忆老人之前说的话,说他很久都没有走出这个院子,以及还有卧虎腰牌在身,卫渊一进门就知道了老人的状态,所以那一杯茶他并没有喝。 他看着那老人背影。 执念不灭,魂之不散,困于方寸,名为地缚。 但是束缚住魂灵的,究竟是地,还是心中不肯放下的事情? 老人越走越轻松,越走越快。 像是抛下了什么累赘。 卫渊左手背负轻抚琴匣,右手撑伞,迈步走出。 园中有木,名为困,木下有鬼,当为槐。 槐树下,一个模糊的影子,穿着古代的服饰,袖口有槐先生三个字的刺绣,朝着卫渊微微行礼。 吱呀—— 木门无风而动,缓缓闭合,将老人的尸体和故事,都封锁在这小小的四合院里。 PS:感谢龍long的万赏,谢谢~ 第十二章 见真身 卫渊举着一把黑布伞,循着老人指路的声音,迈步往前。 快要下雨了,路面上没多少人,空荡荡的,青石板上还透着幽幽的冷意,两侧的建筑古意弥漫。 就像一百多年前的大明。 七拐八拐,走到了还没有来得及开发的老城区,站定了脚步,抬头看过去。 前面是一个园子,正对着大门,是一座三层高的木楼,不难看得出,这里曾经是很风雅的地方,但是现在,一切的风流故事都被风吹雨打刮去了,再加上缺乏管理和检修,看上去有些破败。 “到了,就是这儿了。” 苍老的声音低低感慨。 黑伞下,卫渊低头看着老人,然后看向这一座园子,这里没有那么好近,他拈了一枚柳叶,再一次给自己开眼,能够清楚看到,这一座园子内里先是有一层厚重浓郁的黑气,在外面还有一层浅蓝色的光芒。 不难猜出,是那几位出身微明宗的特殊行动组成员找到了这地方。 却不知怎么,又把七娘所化的厉鬼引来了。 卫渊伸出手,触碰外面的那一层蓝色光芒,能够清楚感觉到心中出现一种想要避开这里的本能,显然是微明宗弟子为了防止有普通民众恰好闯进来所做的准备。 如果强行往里面闯,就会被强行弹出来。 卫渊微微沉吟。 老人却往前两步,稍微走出了黑布伞的范围,感慨道:“回来了啊。” “我在这儿生活了那么多年,离开了太多年,终于回来了。” 他伸出手,不知为何,那蓝色的光罩,以及这一处地方本身所化的黑色怨气,都没有能够阻拦住他,那尘封的门吱呀声中,缓缓朝着里面打开,隐隐能够看到,正对着大门的一条小道,还有道路两旁的红色灯笼。 老人侧着身子站在门口,微微弯腰,一只手朝着院子里引路,朝着卫渊道: “卫小哥,进来吧。” 卫渊摸了摸琴盒,点头迈步,走了进去。 而在他走进木门的一瞬间,背后两扇大门砰得关住,不透进来一丝的光彩,而原本红色的灯笼直接变得惨白,里面透出青绿色的光,照得一路鬼气森森。 隐隐约约传来了唢呐声,传来唱曲儿的声音。 阴气森森。 不像是人喜欢的。 倒像是给鬼听的。 终于要真正面对那正主,卫渊心里反倒沉静下来。 他背着琴匣,手持黑伞,从容不迫,迈步在这小道上走着,两侧鬼灯幽幽。 脚步声回荡。 踏,踏,踏。 ……………… 符箓悬浮在空中,结成了阵法。 继而以更快的速度烧成灰烬。 周怡半跪在地上,肩膀上止不住流出鲜血,将白衬衫染红,旁边的地上,赵义趴着一动不动,玄一脸色苍白地和纸一样,没了半点血色,勉强挪到了赵义旁边,把他翻过来,在脖子上按了按,面无表情的脸色稍微缓和了点,然后朝着周怡点了点头。 这代表赵义还活着。 他已经没有多说话的力气了。 周怡稍微松了口气,然后看着周围漆黑无光的鬼域,还有隐藏在黑暗当中,被丝丝缕缕夜雾笼罩着的红衣女子,脸上浮现出苦涩的神色来。 对方不是厉鬼。 这已经是能称为凶灾级别的鬼物。 他们错估了对方的实力。 一进入这里,就被卷入了鬼域里面,提前准备的符箓,法器,对这女子而言也都没有什么用处,没有办法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也无法通过语言干扰到厉鬼的情绪,使得其露出破绽,拼尽全力,甚至于不惜豁出性命去,也只是伤了个分魂。 失败了。 死在这里,并不可怕,但是若让这样凶狠的厉鬼出去的话…… 周怡眼底神色再度坚定,抬起手擦过嘴角鲜血,看了一眼玄一。 玄一沉默着点了点头。 咬破手指,抹过一柄桃木剑,快速在上面书写符箓。 玄一脸色更白了点。 而那柄桃木剑上也已多出了赤金色的光。 青年呼出一口气,然后手持桃木剑,朝着周怡冲过去,脚下踩着碎步,快速地转换方向,周怡则是取出了一枚金色符箓,夹在手指之间,心中默默低语‘天道清明,地道安宁,人道虚静,今将祖师令,速往蓬莱境’。 符箓无风自燃,周怡将手朝着门外一甩,那符箓飞遁而出。 然后也手持一柄雷击桃木剑,和玄一分两处攻向女鬼。 这一路两仪剑,在同门当中已经算是出色。 但是仍旧奈何不了那怨气浓重的鬼物。 玄一先被击溃,而后,在失去同伴的情况下,道行稍高些的周怡张口咳出鲜血,也被打退,那柄雷击桃木剑咔嚓一声,碎成数片。 今日必死,但是她心中却没有太大的遗憾。 无论如何,此地有厉鬼灾劫的消息已经传递出去。 这恶鬼再如何凶恶,也难以再将伤害进一步扩大。 但是在此时,周怡突然看到,在前方一道金色遁光飞来,然后又从自己上空飞出,她的脸色缓缓凝固,然后想到典籍中的记录,明白这是遇到了什么情况,脸上浮现出绝望不甘的神色。 鬼域之中,颠倒八方。 在这种特殊的环境当中,通讯的符箓和现代的传讯手段一样,都没有办法发生作用。 “不……不可!” 一想到这样的鬼物仍旧能外出害人,周怡心中惊怒,也浮现巨大恐惧。 她握着半把桃木剑,摇摇晃晃起身,还打算继续攻击。 对面女鬼低垂着头,不断向下滴水的长发猛地生长,其中一缕汇聚在一起,像是铁质的锥子,朝着周怡猛烈刺穿过去,而周怡刚刚已经耗尽法力和体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长发洞穿自己的心脏,玄一同样无能为力,只能目眦欲裂地看着。 当!!! 一声脆响。 像是兵器的黑发被以一个精巧的角度架住,然后卸力,被滑开。 黑发没能洞穿周怡的心口,而是重重击在旁边的地面,溅起泥土。 周怡愣了下,转头看去。 拦架黑发的并不是什么兵器,而是一个红木材质的古代琴盒,虽然那一缕黑发没有太大的力量,但是能够用这样简单的东西,拦住厉鬼的一击,显然来人在剑术的造诣远超过周怡的理解。 琴盒顺势调转方向,竖着抵着地面,来人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扶着琴盒,没有看向因为看到自己的脸而面色大变的周怡,只是平静看着前面多次出现在自己梦中的女鬼,点了点头,慢慢道: “泉州卫渊,受七娘相邀,前来听上一曲。” 第十三章 是因也,是果也,是命也 轰隆隆。 天上闪过一阵低沉的雷声。 先前一直宁静的女鬼在听到卫渊那句话的时候,突然剧烈反应起来,一双空洞的黑色眼睛死死看着卫渊这边,然后陡然消失,以极为诡魅的方式朝着这边出现,黑发生长,在鬼域中有遮天蔽日的迹象。 戾气和煞气,前所未有的浓郁。 而在这个时候,在卫渊黑伞下面,另外一道身影趋步走出,迎上了七娘的魂魄。 周怡还没有从‘之前需要保护的无辜民众’突然变得高深莫测回过神来,就看到老人迎面过去。 她没有看到老人也是魂魄执念,下意识惊呼一声回来,本能迈步阻拦,却被旁边卫渊伸手拦住,周怡体力耗尽,没能往前,伸手按住卫渊,语气急切道:“快拦住他,太危险了,他不要命了吗?!” 卫渊道:“这或许就是他一直希望的。” “什么?!” 而这个时候,周怡也已经看到了那老者的状态,面色变化。 卫渊看着老人的动作,没有移开视线,慢慢道: “我突然有一个问题,周警官,当一个人因为某个错误痛苦了一辈子,一直的愿望是希望以死赎罪,那么我们是不是该拦下他?我们是不是有这个资格拦住他,用我们的判断标准替他做决定?” “人与人真的能感同身受么?” 周怡无言以对。 老人的执念灵体朝着女鬼奔去。 女鬼厉声长啸,双手苍白,指甲漆黑而长,往前探去。 老人则猛地往下趴伏。 他已经长大了,很老了,身材高大,超过那女鬼很多,所以从这个动作来看,几乎是把自己的胸膛送过去。 噗呲声中,女鬼双手没有丝毫的迟疑,洞穿了老人的胸口。 老人的魂魄没有丝毫的痛苦,带着终于释然的神色,被女鬼甩开,踉跄了两步,然后屈膝跪下,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哽咽着大声道: “七娘,小十五给您磕头了!” “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呜呜,我对不住您,对不住……” 老人痛哭不止。 哭声中的痛苦和浓郁的自责无比清晰。 周怡愣住,然后有所猜测,眼中浮现一丝希望。 这是厉鬼的心结所在?! 如果说真的是被误解,蒙受冤屈而死,那么当年曾经误解她的人诚恳道歉,并且死在她自己手中,应该能够让厉鬼的极端负面情绪得到缓解,那将会是好机会。 但是七娘所化的厉鬼没有半点的变化。 她抽出手掌,看都不看老人一眼,黑洞洞的眼睛看向卫渊。 身上怨气戾气更重。 这代表着,那位老人的道歉并没有撼动厉鬼。 厉鬼的前身并不在意这些。 老人踉跄着叩首三次,他的魂魄执念被洞穿,做完这个动作,缓缓消失不见,满是皱纹的脸色都是泪痕,最后他看到那一年微笑把糖果递给自己的少女,看到最后凄厉跳下石井的红衣,最后的最后,眼前是大雪茫茫的一片。 心结已了,魂魄溃散。 女鬼则朝着卫渊袭来。 卫渊右手一甩,黑布伞旋转朝着女鬼砸去,与此同时退后一步,琴盒打开,八面汉剑出鞘。 宽厚剑身入手,卫渊心中一定。 眼前黑发扑来,手中一动,八面汉剑自下而上,撩拨格挡。 以剑身挡住黑发的同时,朝着一侧踏步避开。 与此同时,剑锋微转,将黑发上携带蛮力卸开。 黑发再度洞穿石板。 卫渊手中的剑则是偏落斩下,斩落一缕黑发,左手自腰间抽出断剑,当做匕首弥补剑法的漏洞,反手握剑,猛地横斩。 断剑上纠缠阴气,能够对女鬼造成更大的伤害。 黑发被击散。 然后汇聚起来,直接从地下贯穿而出。 卫渊脚步快速闪避,猛地翻滚,一道剑光流过,在避开黑发的时候,八面汉剑横扫。 …………… 周怡和玄一站在一处,看着剑势和黑发鬼域的碰撞,额头冒汗。 剑法的招式简单,干脆,甚至朴素。 但是每一招每一式,都杀气腾腾。 玄一死死盯着战局,将自己代入那剑法的对手。 慢慢的,额头渗出涔涔冷汗,面色更白。 以刚刚那种朴素的剑招,自己走不过几招,就会被斩了头颅,或者刺穿心脏,血流五丈。 这不像是武家的剑法路数。 一招一式都奔着搏命去的。 这是古战场剑术。 而且是真正在战场上历练过的那种。 他闭了闭眼,不敢再将注意力放在剑术上,而是看向整个战局,寻找自己可以帮忙的地方,周怡和玄一都经受过师门长辈的教导,很快看得出来,那剑法虽然强,但还是局限在凡人武艺的程度上,而且是专精于杀人的武功,面对妖鬼,并不占优势。 而卫渊不断向前,只是在不断格挡开鬼发的攻击,并且拉近和女鬼的距离,对于杀敌却不甚在意。 “他想要做什么?” ……………… 当。 八面汉剑格挡开诡异从虚空生长出的黑发。 黑发上滴落黑色的水,落在剑身上,长剑上出现一道道腐蚀的痕迹。 卫渊瞥了一眼,握紧剑身,他能感觉到,本来就算不上好剑的八面剑档次再度下降,在这种情况下,甚至于不能全力出手,要不然甚至于有从中间折断的风险。 但是他已经侵入到女鬼本身三米之内。 虚空一根根黑发像是长矛刺杀向卫渊。 不远处周怡和玄一的面色骤变。 卫渊脸上没有恐惧,只是持剑。 看着那低垂着脸,双眼空洞的鬼物,慨然一叹,轻声道: “傅朋义,并没有抛弃你。” 如同长矛列阵的锋利黑发在卫渊眼睛前面猛地停住。 滴答,滴答…… 一滴滴水从黑发上落下来。 然后那些黑发一下变得柔软下去。 只是戾气并没有消散。 卫渊松开握着卧虎腰牌的左手,从腰包里取出了很厚的一叠信,最上面是一张灰白色的照片,下面是一份抚恤报告,递过去,道: “江南道傅朋义,于明烈武帝十七年参军,卫我神州,身死壮烈。” “这是他的遗物,一部分给父母。” “书信和抚恤上,写了给妻子,宛七娘。” 他松开手,信笺没有落下来。 这里是鬼域。 一缕缕风让那些信笺一下飞在空中,然后散开,像是白雪一样飞起来,围绕在了那女鬼的身边,一张一张地打开,卫渊握着剑,站在旁边,当最后染红的一封信落在那女子前面的时候,她的动作停顿住。 那封信的名字是与妻书。 里面的内容,卫渊看到过。 吾一生爱书,爱画,爱花,亦好美酒美人,但不及我对你之心,而吾对你之心,又不如对家国挚爱,而今神州蒙难,吾等当捐躯国难,若我还有命回来,听你在江南听曲,此生再不分别;若我无缘回来,你在我神州任一处唱,我都听得到。 我辈当与家国同在。 而我于你,仍旧那一句话,此生绝无生离,只有死别。 夫傅朋义绝笔。 信写好的时间在江南道之事发生之后一月,在那之前,落款只有傅朋义,在那之后的信笺,就变成了夫傅朋义,其中含义,不言自明,只是一路随军,没有办法寄出去。 卫渊擦了擦脸颊一侧的伤口,倚靠旁边廊柱,抱剑闭目,没有趁机会偷袭。 片刻后,他的耳畔响起了低低的啜泣,然后是凄绝哀婉的哭声。 红衣女子捧着信笺,哭成泪人。 戾气伴随眼泪缓缓消失。 卫渊抬起头,看着鬼域上丝丝缕缕的夜雾。 世人有千言万语,走千山万水,有千般经历。 可曾听厉鬼啜泣? 世人千人万人诽我谤我恶我,又何及你一人? 第十四章 天道存心 鬼域里面的风越发急了,却没有了原本的阴气森森。 宛七娘身上的戾气怨气都随着眼泪消散了干净。 穿着刺绣的红衣,脚上穿着描金绣鞋,一张素净的脸,还是十八九岁的样子,黑发只垂在腰间,一双眼微微红肿,只是小腿往下有着透明的质感,让人见了有点微微的惊惧。 “这是……” 周怡已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已超过她的经验认知。 宛七娘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小心翼翼地捧着信,朝着卫渊躬身一礼,轻声道:“多谢公子。” 卫渊摇了摇头,道: “宛姑娘,可清醒了?” “托公子的福。” “这样吗……” 卫渊沉默了一下,将手中的八面汉剑收起,道: “那姑娘可还有什么心愿?” “心愿?” 看上去一如百余年前的少女微怔,本来想要说并没有什么心愿一说,但是握着那一封封没能收到的信笺,想到上面的文字,鬼使神差地道:“我想要看看这个时代,可以吗?” 玄一面色一变,起身拦在前面,急切道: “不可,还不能确定她无害……” 八面汉剑的剑柄不轻不重撞击在玄一手中的剑身。 玄一掌中的剑被磕飞出去。 旋转三周,倒插在地。 剑柄趋势不减,撞在玄一腹部。 玄一闷哼一声,还没有说出的话憋了回去,身子踉跄后退一步,不得不让开道路。 “今日对你不起,他日必偿。” 卫渊将八面汉剑连鞘收入琴盒,俯身捡起了刚刚扔开的黑伞,抖落上面泥土,然后打开黑布伞,然后回身看向那身穿红衣的花魁少女,右手掌心扣着符箓,让驱鬼之力弥漫在伞下,左手前伸,轻声道: “那么,我就陪姑娘再走一次江南城。” “请。” ………………… 周怡扶起了捂着腹部的玄一。 卫渊根本没有出力。 玄一之所以退后,甚至于倒地,是因为他本身就已经脱力。 他面色苍白,咬牙道:“他根本不知道厉鬼有多不稳定……” “要是那女鬼在外面暴乱的话,受到损害的恐怕不止几百个人。” 周怡道:“他应该有什么方法,防止厉鬼乱来。” “我们现尝试看能不能消除这个鬼域,否则始终是个祸害地方,对了,你现在查一查傅朋义和宛七娘这两个名字……” “嗯。” ……………… 阴雨天气的江南道。 还没有真的降下雨水,路面青石板上,就已经有了幽幽的水意。 卫渊撑伞,背负琴匣,伞下红衣随行。 “没有想到,这里还是和当年一样。” 一袭红衣的宛七娘看着两侧古建筑生了青苔的墙角,轻声道。 “我还记得我小时候从这里跑过去很多次,每日早点时候,这里两边会附近村里的人来卖菜,青菜,白菜,新鲜的很,冬天还有结了霜的柿子,老陈家的酱油在这里,那边是个小小的面馆子,三张桌子一个人,二两面,一小勺酱油,很地道。” “我年少时候也不是没有想到过,等我和朋义老了,就只能手挽着手在这一条街上慢慢走,看旁人来买菜,看着孩子跑来跑去,现在想想,真的不该想那么多的。” 宛七娘轻轻摇了摇头。 往前走到早已经关了门的老房子。 能够看得出原本是一家店面,只是现在不知多少年没有开张。 “这是吉祥坊,原来我最喜欢在这里买胭脂。” “原本觉得无论世道怎么变迁,总有女儿家,女儿家总要描眉画红,这一家店总也关不了的,没有想到,现在的女儿家早已经不再用胭脂了,朋义说过世事变迁不是人能想到的,或许就是这个道理吧。” 远远看到车水马龙的城区,宛七娘却驻足,站在烟雨江南里面,不再往前。 “本是想着,替朋义看看新的江南,可眼里看到,处处却都是旧时的风景,倒是让公子见笑了。” 她微笑着,擦了擦眼角。 “既然胭脂已经没人再用了,那么曲儿也已经没人再唱,没人再听了吧。” 卫渊道:“有的。” 他握着伞看着繁华的新城区,回答道: “戏曲还在,戏腔唱法也被更多年轻人所喜欢,这片古老的大地上,新的东西有很多,但是那些老的东西也并没有被遗忘,仍旧还在生长,兼容并蓄,有容乃大,神州从来不会缺乏这样的气度。” “那些应该被铭记的人,我们也永远不会遗忘。” “宛姑娘,你往远处看,立着一面碑的地方,就是烈士纪念公园,江南道出身,为国捐躯之人的名字,都一个个写在上面。” “如何,时间还宽裕,要去看一看吗?” ……………… 片刻后,江南道烈士纪念公园里,卫渊握着伞安静站着。 石碑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字。 红衣宛七娘一个一个数过去,最后看到那熟悉的名字,终于似哭似笑,俯身抚摸石碑,只是指尖触碰不到那个人的温度,石碑也没能触碰到,手指从石碑上透过去。 快要下雨了,天色阴沉,但是公园里还有些人在。 其中也有些孩子。 卫渊握着伞,朝着纪念碑和宛七娘躬身,道: “我自小都怕鬼,很多人都怕,从来都忌讳去墓地,更不必说是晚上,但是烈士墓园不一样,因为哪怕是孩子都知道,英烈会保护他们,我们这些后来人,都应该感谢他们,也感谢你们。” “多谢。” 宛七娘转过身来,眼眶发红,揉了揉眼角,轻声道。 “公子见笑了。” “无妨。” “宛姑娘,可还有什么地方想要去吗?” “没有了。” 罢了,两人沉默走回了春晓楼。 宛七娘推开园子的大门,看到里面的周怡三人面色复杂,而原本的鬼域已经开始缓缓崩碎,像是过去老油画掀开一角,露出破败的真容,倾塌的小亭台,杂乱的春草,褪色的大红木门,都已经历过岁月冲刷。 卧虎腰牌微微震颤。 这一次不需要印在纸上,已经有文字在卫渊意识当中出现。 厉鬼消失。 司隶校尉得功勋七。 转化开启司隶校尉基础神通【注灵】 转化开启司隶校尉卷宗《怪力乱神,神之五》 卧虎腰牌缓缓安静下来。 宛七娘将信笺小心放在旁边,站起身看向刚刚同游江南的卫渊,道: “公子还有事情要与我说吧。” 然后周怡和玄一就看到,刚刚不惜动手也要带着宛七娘外出的卫渊默默将黑伞收好,然后将琴匣取下,从其中取出剑,闭着眼睛,五指缓缓握合剑柄,剑鞘之中,钢铁震颤嗡鸣。 宛七娘道:“可是因为我曾对公子出手?” 卫渊道: “你,杀人了吧?” “无辜的人。” 卫渊微微抬起头,脑海中想到了路过富春小区时候听到的凄厉哀嚎。 五指握合,铮铮鸣啸,汉剑出鞘。 轰隆隆。 天上雷霆奔走,开始下雨。 右手将符水洒在剑刃,手指抚摸过剑刃。 鲜血留下,却在剑刃上留下金色的痕迹。 【注灵】,蕴灵于器,可伤魑魅魍魉。 卫渊缓缓下沉马步,双手握持剑柄。 剑刃指向那先前倾全力相助其完成心愿的游魂。 卫渊重重闭了闭眼睛,七娘的经历,过往的绝望,人心的险恶,化身厉鬼的理由,以及路过富春小区时候,那位失去一切母亲凄厉的哀嚎,一齐都涌上来,或许这就是真实的生活,无论是卧虎校尉,还是侠客,有时候都改变不了什么。 我们只能选择。 卧虎腰牌之中传来低沉虎啸。 卫渊将心中的憋闷和复杂压下,睁开眼睛,低声道: “杀人者,偿命。” “大汉司隶校尉,卫渊……” 剑锋抬起,指向宛七娘。 “送宛姑娘最后一程。” 第十五章 红绣鞋 宛七娘看着卫渊掌中长剑,嘴唇微微张了张,忽而展颜微笑道: “这样啊……但我可不会束手待毙。” “咱们谁生谁死,得先试试。” 她背后黑发再度生长,沾染了阴冷的水气,手指青白,指甲却尖锐而黑,而红裙变得妖异,染着黑斑,透出斑驳的古意。 她重新变回了厉鬼的状态。 周怡和玄一面色骤变,卫渊和宛七娘的言语,他们没能听得清楚,但是这种变化是能看得懂的,当即想要上前帮忙,但是鬼域当中阴风一下变得剧烈,他们用光了符箓,又处于脱力的状态,没能往前。 卫渊双手握剑。 剑身上血液化作金色的符箓。 在看到宛七娘重新化作厉鬼的时候,闭了闭眼。 然后口中低喝,快步奔向前方,双眼注视着鬼魂的心脏位置,脚步猛地一顿,手中的剑顺势递出,是最简单也最凶厉的直刺,但是来自战场的经验,让他这一剑出的淋漓尽致。 力量从脚下升起,腰腿,手臂,肩膀,最后到手腕,每一块该动用的肌肉都用到了;从脚下的大地到剑刃,每一个关节的碰撞,都把力量传递上去,最后完美灌注到了剑刃。 要做到这样堪称完美的动作。 卫渊没有任何思考。 这来自于戚家军军魂生死得到的经验。 在慢上一刹就是死的战场上,这样复杂的身体动作不需要再去思考。 涂抹卧虎校尉鲜血的剑刃毫无半点的阻碍,洞穿了宛七娘的心口,而她的手臂和指甲,就像是刚刚的老者那样避开了卫渊,像是将心口送到了剑刃上一样。 剑身上的鲜血剧烈破坏魂体。 “为什么?” 卫渊持剑在问。 宛七娘脸色恢复苍白,抿唇一笑,没有回答。 鬼域上空,开始有异样的元气剧烈波动起来。 由魂魄思念编织的幻境一点一点地崩碎,高楼,亭台,园林消失,露出倾塌破败的真容,卷起的枯草被风吹着,最后剧烈的波动扫过,整个鬼域彻底宣告消失。 消失前的余波让周怡和玄一闷哼一声,直接昏迷。 玄一手中的东西则是坠在地上,发出轻响,开始运转。 卫渊也受到了正面的冲击,但是驱鬼之力在身上覆盖了一层薄膜般的护罩,生生削去了很大一部分的伤害,只是面色苍白了下,嘴角流出一丝鲜血。 魂体受伤,外创不显,只是会力量不断流逝。 宛七娘魂体逐渐变得透明,复归天地。 她看着卫渊,突然展颜一笑,道: “卫公子方才来的时候说,要听七娘一曲?” “………不错。” “公子现在还有闲情雅致么?我想再唱一曲。” 卫渊微微点头。 宛七娘站在卫渊前面,遗憾道: “只是可惜,没有乐器,只能清唱了。” “这有何难?” 卫渊坐在一块青石上,将那柄已经濒临极限的八面汉剑横放在膝上,屈指叩击剑身,用力不同,敲击之处不同,声音也截然不同,恍恍然仿佛奏乐,只是金铁之音,毕竟刚烈。 卫渊道: “我为姑娘弹剑奏歌。” “有劳公子了。” 卫渊的动作顿了顿,道:“江老先生他一直心中怀有歉意。” 宛七娘低垂了眉目,轻声道: “事情已经过去,再提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也不想原谅他们。” “嗯,如此也是自然。” 卧虎校尉,屈指弹剑。 风流皆被雨打风吹去,破败的亭台楼阁当中,池塘也枯萎,当年的美人恩客全部散去一空,胭脂铺已经没了客人,再远处,一座座高楼大厦拔地而起,繁华如梦也一般,但是当少女抬手,一震水袖,眉眼婉转,低低开口。 那便仍是当年的江南。 …………………… 周怡茫然睁开眼睛。 她立刻回忆起昏迷之前的一幕,打了个激灵。 几乎是本能,朝着一侧翻滚,与此同时,将地上半柄剑拔在手中,抬眼看去,然后一愣。 已经不见那厉鬼了。 周围不再是那一座不知又多宽广的鬼域戏园子,处处都可以看到破败的模样,树木倒下,腐烂,长出了幽幽的苔藓,一侧还长出蘑菇来,古建筑的窗户上结出白色的蛛网。 荷池枯萎。 这里不再阴森,只是破败。 青石上背对着两人,坐着卫渊。 周怡松了口气,道:“你没事,……宛七娘呢?” 卫渊淡淡道:“魂体破碎,归于天地。” “你们醒了就好,我也该走了。” 他站起身。 七娘已经消失,但是那一双作为厉鬼存在依据之一的红色绣鞋却还留着,凶戾之气散去,但是仍旧不是普通物件,有可能招来孤魂野鬼的寄居和利用,卫渊找到了一个木盒子,将这绣鞋和那一沓信笺都收好。 他想到七娘消失之前说的那一句话,思绪顿了顿。 然后撑开黑伞,转身往外走去。 周怡看到那一把历经苦战的八面汉剑到插在那青石前面。 而卫渊的手指红肿,流出鲜血,见到卫渊已经抬手推门,准备往出走,周怡下意识喊道:“你究竟是谁?!” 卫渊没有回头,回答道: “只是看着一家博物馆的普通人罢了。” “几位有功夫的话,可以来看看。” 他推开门,沿着石板路往外走去,雨已经停了,石板幽幽反光,有导游带着一队游客路过这里,用喇叭大声介绍道: “……各位往这里看过来,这里是江南道现有保存最完整的一条古街,曾经这里有许多的摊位,看这里,这里是吉祥坊,是过去江南有名的大胭脂店,女子都希望能够用这里的好胭脂……” “还有前面,是以前大明时候,江南道两大戏园子的春晓苑,又叫做春晓楼,想来很快就能够对大家开放了,到时候进里面喝茶,戏台上也会有咱们的戏剧班子唱戏唱曲,让大家体会一翻古时候的大明风情……” 游客们点头赞叹。 其中有两个不过六七岁的小姑娘,一边讨论最喜欢的戏腔古风,一边学着电视里的模样,一只手抬起,一只手拈袖子,天真烂漫。 脚步声中。 卫渊握着伞,和游客们擦肩而过。 彼此走向远处。 江南楼台烟雨处,多少风流往事,又有谁记得? 记不得也好。 第十六章 平静的生活 我叫方成,一事无成的成。 三十岁,单身。 平时除了工作,喜欢和朋友们登山,是个登山客。 附近适合爬的山,基本已经被我们爬完了。 我觉得有些无聊。 突然群里有人发消息,说是发现了一座没有人爬过的山。 我看了看说话的人,我有印象。 他之前很久都没有在群里说话。 但是有山爬,我觉得很有兴趣。 我联系了他。 一共有七个人出发,那确实是个少见的山,风景很好。 很难想象,这附近还有保留这么完整风味的山。 只是可惜,我们遭了大雨。 匆忙间避雨,看到山上有一座木屋,是看林人住着的,看林人不在。 但是他的女儿在。 我们在山上吃了饭,七个同伴挤在一起休息,我有些睡不着觉。 我走出去,想要散散心,看看风景。 这里距离市区应该不远才对。 我看着远方,居然没能看到一点灯火。 可能是今天的夜雾太浓了吧。 我想着。 守林人的木屋还亮着灯,这么晚还不睡觉吗? 我想过去和那位年轻姑娘聊一聊。 窗户没有关。 她对着一面镜子在梳妆打扮。 我掐了烟,没有去打扰她,只是安静等着。 她用一根眉笔细细地画眉,用现代的化妆品,用大红的口红。 画的真好看啊。 我心里情不自禁地想着。 突然我听到了撕拉的声音,我没有注意,只是出神想着自己的经历。 一事无成,到了这么大也没能真正做成什么事情,只能把注意力放在兴趣爱好上,才能够分散自己很失败这个认知,我有些没了聊天的兴致,想要转身离开,但是撕拉声音越来越大。 我抬起头,看到背对着我的女人伸出手,扒拉着额头,往两边用力。 镜子里倒映着的脸皮就这样被撕下来! 画好了干净妆容的人皮,整整齐齐放在旁边。 人皮下面,全都是骨头。 它看向了我。 发出了情不自禁的感叹。 “真好的一张皮啊。” …………………… 当—— 卫渊把一个木盒子摆放在了博物馆一个台子上,呼出口气,伸出手调整了下位置,然后才勉强满意,退后一步,看着这放在各种展览物里也没有什么违和感的木盒。 戚家军兵魂站在卫渊旁边。 剩下四个家伙则是缩成了一团,离这儿远远的,恨不得跑到外面去。 木盒子里面正放着那一双描金红软鞋。 是宛七娘遗留下的东西。 原本的凶戾已经消失不见,只是具备灵异的一双鞋子。 卫渊敲了敲盒子,警告那双鞋不要随便跑出去散步,更不能跳舞。 悄悄打开电脑听戏曲更是想都不要想。 然后滴了一滴血在盒子的锁上,算是施加了封印。 在宛七娘身上的戾气消散之后,他就得到了神通【注灵】,因为是这一代的卧虎校尉,他似乎承载了某些东西,血能混入神通【驱鬼】的效果,对于怪力乱神有一定的克制能力。 打开最外面的防盗门,然后把旁边窗户上的卷帘门打开。 从江南道回来有好几天了,一场秋雨一场凉,春雨则是一场一场变得暖和起来,卫渊伸了个懒腰,有点懒洋洋的,没有了妖鬼的打扰和威胁,他总算能稍微安心些了。 打开手机,里面有一个录音音频。 托现代科技的福,宛七娘唱的最后一曲,他录了下来。 卫渊注册了一个新的账号,然后将这个音频发到了神州几个大的网站上。 过了一会儿就已经有人留言,也或许是因为审核主动将这个不算多长的音频推到了比较显眼的位置上,很多人点开了这个音频,播放量和评论很快地增加着。 全部都是震撼和赞叹的留言,偶尔有些口吐酸水的也很快消失不见。 “前排,问各位彦祖一声,这是谁唱的?” “卧槽,给跪了,这腔调也太正了!”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听音乐。” “奈何本人没文化,一句卧槽走天下” “神仙下凡辛苦了!” 卫渊嘴角勾了勾。 你看。 还是有很多很多人喜欢的。 账号的后台不断有私信,有赞叹的,也有音乐公司的,卫渊都一概没有理会,直接关了,然后拉了一张椅子过来,放在店门口,坐在木椅上。 耳机里面是第一手清晰度的曲子。 这天下里,江南道最后一位花魁的最后一曲。 有附近居住的大妈出来溜达买菜,大爷们则是赶早去下棋,突然看到这个民俗博物馆又开门儿了,一个个眼神古怪,精神健硕的老头儿们甩着胳膊,宁愿多绕一圈儿,也不肯从这门前面走过去。 有个大妈绕了好几圈儿,最后还是忍不住凑过来,道: “小伙子你住这儿啊……” 卫渊摘下耳机点了点头,笑道:“是啊,阿姨您有什么事儿吗?” 大妈抬眼看了看这又开张的博物馆,支吾了半天,道: “你这个屋子吧,它不太干净。” “听阿姨一句劝,你还是别住这儿了。” 卫渊道谢一声,笑道:“谢您了,不过阿姨,咱们现代社会讲求科学,哪儿有什么鬼啊怪啊的?再说了,我年纪轻轻的,阳气足,也不怕那些什么东西。” 送走了大爷大妈,卫渊眯着眼靠在躺椅上,懒洋洋地晒太阳。 卧虎腰牌开启的那一卷卷宗他还没有打开看。 从名字上,卫渊隐隐能够猜测出,这卷宗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至少他现在没有什么心情去看。 唯有失去才知宝贵,经历过江南道的事情,他现在觉得,平静的生活才是最好的,若无必要,他心中不打算主动掺和妖鬼之事,眼下晒着太阳,闭着眼听那戏曲,手掌轻轻拍着扶手,轻轻哼唱。 一曲未罢。 远处传来一阵引擎发动的声音,像是巨兽的咆哮。 一辆机车在众目睽睽之下停在了这家博物馆前面,机车上下来一位穿着皮衣的女人,摘下头盔,露出凌厉利落的短发,曲线美好,随手将头盔放在机车上。 卫渊闻声睁开眼睛,看着这位本该是道士的女人,道: “周警官?” 周怡微笑点头,道:“卫馆主。” 卫渊本想要开口解释自己并不是这个博物馆的馆主,可见到周怡的模样,倒也不关心这个,也便笑笑揭过这个问题,摘下耳机,起身将客人邀请到博物馆里面,道: “没有想到周警官会主动来我这个博物馆。” 周怡道:“道谢,顺便送你个东西。” 她从机车一侧取出了长及三尺的木匣子,递给卫渊。 “你的剑我看了,已经不能用了。” “这是谢礼。” 卫渊打开剑匣,里面仍旧是一柄八面汉剑,连鞘都在,入手沉重细腻,即便不是驱使兵魂的状态,也能分辨出剑的质地,忍不住道: “好剑。” 周怡道:“你喜欢就好。” “这是龙泉一脉去年打造的,工艺和重心都能够和古代战将配剑媲美,市面上很难见到,特别行动组里正好有一柄,我换了出来,算是对你救命之恩的报答。” 卫渊屈指弹了下剑锋,听剑鸣清越,手掌拂过剑身,然后将剑归入剑匣,放在一旁,看向周怡:“周警官过来,应该不止是这件事吧?” 第十七章 招揽 (感谢生若繁星的万赏) 卫渊的直接让周怡有了一瞬间的沉默。 然后她看着卫渊,直率道:“我希望卫馆主能加入我们。” 周怡伸手取出两份证件放在桌子上,往卫渊的方向推了推,卫渊看到其中一份是属于周怡的,而另外一份则是空白,都是神州特别事件调查局的。 卫渊在自己在江南道表现出异常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点心理准备。 他去取了两罐可乐,递给周怡一罐,然后问道: “为什么?” 周怡手指轻轻摩挲可乐罐的边缘,道: “卫馆主你不是一般人,我们可以简单点说。” “一百多年前开始,沉寂快一千年的灵气开始复苏,一开始是道家和佛家发现,自己修行的法门开始产生作用,门里珍藏的法咒也有了神异,那个时候,许多流派都想要攀附大明皇朝。” “但是伴随修行的可能性,另外的异常也开始出现了。” 卫渊若有所思:“妖怪?” 周怡点了点头:“确切地说是一切被记录在案的神秘事件,当时的人们对妖鬼的了解很少,一开始造成了相当大的骚乱伤亡,为了尽可能降低对于普通民众生活的影响,由锦衣卫的一支负责将这些怪物镇压。” “后来樱岛鬼神之乱爆发,种种原因之下,和各国联手侵入神州。” “大明得胜之后,改明称华,锦衣卫也因此解散,只留下那一支脉,就是特别行动组的前身。” “原本我们还能够压制住怪异之事。” “但是现在灵气复苏速度突然加快,妖魔世间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 “卫馆主你实力很强,我们希望你能加入我们。” 她看着卫渊,伸出手:“一同降妖除魔。” ………… 在周怡和卫渊交涉的时候。 还有一些人通过周怡别在上衣拉链上的设备审核这件事情。 作为负责镇压神州大地上一切魑魅魍魉的组织,特别行动组权限很高,对于成员入组的要求也极为严苛,有许多怪力乱神有变化容貌的能力,一旦让他们混入特别行动组,将会带来毁灭性的后果。 一共五个人坐在桌子前面,看着投影屏上的画面。 两男,三女。 中间是白发苍苍的天师府长老。 他们之所以同意周怡提出,吸收外人进入组织的原因,是他手上的一张照片。玄一在鬼域崩溃的冲击下昏迷之时,手里的设备落在地上,处于开启状态。 那是灵体延时拍摄装置。 是科技和灵气体系融合的产物,能够将灵体拍摄下来。 天师府长老低下头看向照片。 不管是第几次看,心里都会浮现一种感叹的感觉。 破败的戏园子,干涸的荷塘,腐烂的林木,青石上青年穿着现代的装束,盘坐弹剑,而身为厉鬼的红衣少女低垂眉眼,翻震水袖。 人,鬼,过往和现在,以极富冲击力的方式展现出来。 不管是谁第一次看到这照片上呈现出的画面,都会忍不住失神。 老人将照片放下,看向投影屏幕上。 他们每一个人手边还有着一份资料,是卫渊从小到大的档案记录,没有任何的问题,他看了看周围四人,道: “我觉得这个孩子没有问题,能够吸纳他进来。” 剩下几人彼此对视一眼。 “没有意见。” “可以。” “同意。” “善。” 怀中抱剑的中年男人看着卫渊,眼里有异色,道: “等他入内,就交给我,我来亲自传授他剑术。” 老人拈须笑叹道: “你愿意收他为弟子,那是最好不过。” …………………… 卫渊看着周怡,道:“……锦衣卫?” 周怡点了点头: “我们这一脉吸收道家和佛家弟子,监察天下,斩妖除魔。” “在大明则为锦衣卫,宋则为皇城司,大唐则为不良人,隋为司隶台,追溯往上,一直到两千年前,大汉卧虎校尉开始,但凡有怪力乱神之事,就会有我们这样的人存在。” 她笑了笑,玩笑道:“当然,锦衣卫那么大的权限肯定没有的。” “卫馆主……” 卫渊放下可乐,提起旁边的剑,递过去。 周怡神色微微变了下。 卫渊笑道:“有劳周警官还过来一趟了。” “只可惜,我就是个看博物馆的普通人。” “加入特别行动组的事情,我想着,还是算了。” 周怡一时有些无言。 而正看着这里情况的五人也微微失言,陷入愕然。 被拒绝了?!! 怎么会有修行者会拒绝特别行动组的邀请?! 抱剑的中年男人嘿然冷笑出声。 是给气的。 哪里有治退鬼王的普通人? 当别人都是傻子?! 周怡回过神,没有接过那柄八面汉剑,而是伸手将这把剑推回去,道:“这是之前救命之恩的报答,和我来邀请你加入特别行动组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关系,你还是收下吧。” “只是我没有想到,你会拒绝。” 卫渊想到七娘的经历,想到自己不得不亲自送七娘上路的无奈,还有之前红绣鞋上门,提心吊胆的经历,笑道:“我可能还是比较喜欢平静普通的日子,在整个神州奔波,斩妖除魔这样的生活可不适合我。” 周怡失望了一会儿,就振奋精神。 只将自己的证件收起来,另外一件证件交给了卫渊。 “这是冷兵器使用权限。” 她笑了笑。 “以你的实力,遇到妖鬼却碍于俗世规则不能拔剑,未免太过于可惜,当然,如果你仗着这个为非作歹,受到的刑罚也会比起普通人加重一个层次。” “还有,这是我的号码,如果遇到一些麻烦,可以给我打电话。” 周怡给了卫渊一张简练的名片。 ………… 随便聊了一会儿之后,周怡骑着机车离开。 有着机械美感和蛮横力量感的机车轰鸣着驶上了车道,周怡抬手在耳朵上的耳钉上按了下,吐出一口气,语气平静道: “他拒绝了。” “嗯,没事,从上一次的经历来看,他基本属于无害的那一类。” “冷兵器使用权限,是按照规章,对于击退鬼王灾害有大功的人可以申请的证明之一,符合章程,完全合法合规。” “另外的事情,回去再说。” “嗯,搜救队已经把人带回去了?很好,等我回去。” 机车的轰鸣加大,速度陡然攀升。 …………………… 泉市警局·特别行动组办公室。 椅子上坐着两个人,裹着被子,脸上疲惫不堪,双目有些失神。 显然是刚刚经历了某些事情,还没能回过神来。 机车轰鸣声靠近,停止。 很快,穿着皮衣的周怡雷厉风行地走了进来,手里握着资料。 她这一次从京城出发,本来就是为了解决某个任务,现在受害人正好还是泉市的人,倒是阴差阳错了。 她翻看手里资料,对于这个失踪案心里有了点底。 看向对面的两个人,一个是年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一个是三十岁左右,看上去皮肤白金细腻,戴眼镜的斯文男人,周怡收回视线,道: “你们好,我是负责这一次案件的周怡。” “可以介绍一下你们,以及这次的事情吗?” 那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有些木讷,回过神来,道: “我叫吴杉,这一次爬山,就是我发起的。” 而另外一个皮肤细腻的男人双眼盯着周怡的脸,一动不动。 周怡皱了皱眉,道: “这位先生?” 男人被叫了一声,回过神来,注意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收回视线,不好意思道: “抱歉警官,我有点出神了,您的皮肤可真好。” 他抬起头,扶了扶眼镜,微笑道: “对了,我叫方成。” “一事无成的成。” PS:感谢生若繁星的万赏,谢谢~ 第十八章 不由人 (感谢|麻雀|的万赏) 卫渊送走周怡。 双手插兜,看着那一辆机车远去,许久才回过神来。 自嘲一笑,道:“亏了,也没有问一问给不给编制。” 不过,就算待遇再好,卫渊也不想主动去卷入那充满危险的妖鬼世界,卧虎腰牌会挑选他,可能是这腰牌做的最差的决定,就连宛七娘褪去厉鬼之躯后开启的那一卷《怪力乱神·神之五》,卫渊只是看了一眼就放下了。 好好生活不好吗? 有什么理由去主动掺和那些事情? 他摇了摇头,转过身来,险些被吓了一跳。 刚刚还空无一物的屋子里,在冰箱那边挤着一堆死鬼。 阴气森森的。 钓吧老哥把脑袋直接隔着冰箱门伸了进去,然后拔出来,双眼无神,呢喃道: “没了,都没了……” “什么没了?” “活着的意义。” “说人话。” “……可乐没了。” 卫渊打开冰箱门,里面原本放着几罐可乐,这几天给喝了不少,刚刚最后两罐被他随手拿出来,招待了周怡,这几个游魂似乎没有办法离开这个博物馆,平时最大的爱好之一就是凑在一起聚众喝可乐。 现在最大的乐趣没有了,三个鬼物,两个纸人都扭过头可怜巴巴看着卫渊。 滴答,滴答。 卫生间里开始漏水。 这是水鬼的特性。 卫渊揉了揉眉心:“打住,打住。” “下午我去一趟市场,我去买。” …………………… 卫渊搬来没有太长的时间。 这还是第一次来这里的便民市场。 占地不小,分为蔬菜区,水果区,水产区,肉类,干货,还有调料区。 中间是一家超市。 大部分都是一间小小的门面,也就就地摆摊的。 卫渊正在思考要不要买点肉,前面突然一个人拦住他,是个枯瘦的老人,笑呵呵道: “要不要买点调味料,自家做的,做什么都加点都香,有胃口,来,看看?” 卫渊看到旁边地摊上放着几个小瓶小罐。 摇了摇头,婉拒道: “谢大爷了,我胃口还行,不用特别加开胃的作料。” 老人遗憾坐下。 卫渊找到肉店老板,挑了点猪肉,恰好一个男人走过,不小心绊了下,怀里的东西直接洒了满地,卫渊蹲下帮忙捡起来,看到都是些肉,骨头之类的大荤,那男人偏偏还是个身子瘦的。 男人连声道谢,抱起东西,似乎是赶路似的往前小跑。 也给那老人拦下来,推销那能够开胃消食的调味料。 旁边的肉店老板叼着烟,看了一眼,道: “又是那姓章的老弟啊,不过别说,他还挺需要那玩意儿的,这没准儿就有用了呢。” “有用?” 肉店老板看了一眼卫渊,一边剁肉,一边道: “是啊,做吃播,不就得胃口好嘛。” 卫渊这一次有点好奇了,道: “吃播,我看他一点都不像是能吃的样子啊。” 老板掐了烟,道: “吃,那是肯定不能吃,我一个人顶他两个的饭量,可有啥办法?家里女儿得了病,得一大笔钱,老婆跑了,他一个人快掰成三半用了,白天上班,晚上接女儿回去安顿好,还得出来开快车,凌晨了,回去还要再做一两个小时吃播。” “要我说,这就是作践自己。” “可有什么办法?” “这辈子,穷这个字,是个人都没法子,这病吧,要么就把良心喂了狗,要么,没法儿治。” “来,你的五花。” 老板把肉给卫渊一递,卫渊接过来,看到那姓章的男人从老人手里接过调味料,转身匆匆走了,看了看时间,约莫该接孩子下学了,卫渊感慨一句人都不容易啊,转身要走。 一个男人和他撞了下肩膀。 那是个模样斯文的男人,皮肤细腻,带着一副金丝眼镜,连连抱歉,卫渊摆了摆手,示意没有什么,不用在意。 男人笑着点了点头,迈步快走。 ……………… ‘方成’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他刚刚从警局里出来没多久。 一般的阴阳眼,看得是灵体,外罩人皮,一般的道士都看不出他的真容,何况是个警察? 他的眼睛不断在一个个人的身上扫过去。 看着那一张张皮。 老的不行,风吹日晒几十年,太粗了。 男人不行,太糙了。 女的,大部分也不行。 年纪轻轻就用这样那样的化妆品,原本的好皮子都给糟蹋了。 不行,不行,不行。 ‘方成’胃里面像是有一团火在烧,像是饿了十多天,却看到不和胃口的饭菜,逐渐焦躁。 不行。 这张皮,这张皮快要烂掉了。 得快些找材料,补一补,补一补。 他快速巡视着目标和猎物。 然后他找到了。 完美的猎物。 没有经历过风吹日晒,不会粗。 没有发育,不会像大部分成年男人那么糙。 也还没有来得及用化妆品。 “老师再见。” “小朋友们再见,回家要听爸爸妈妈的话哦。” “好~” ‘方成’从目标群体上收回视线,看到上面泉市幼儿园几个字,整理了下领结,扶了扶眼镜,看上去斯文温和,像是来接小孩子回家的男人,然后带着一丝温和的微笑,迈步走向幼儿园。 那里还有几个,因为家里大人有事情,暂时留在这里的孩子。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触碰到那柔嫩的皮了。 撕下来,泡在法咒里。 贴在身上。 脚步加快。 只剩下一个巷口了。 前面的巷口里一个人靠着墙壁,他没有在意,但是就在‘方成’快步走过的时候,那个人却挺直身子,和他擦肩而过,而在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个人猛地抬起手臂,猛地箍住了‘方成’的脖子。 力气好大…… 方成跌跌撞撞往后退了几步,捂着咽喉不断咳嗽。 他的脖子直接被刚刚那下打得凹陷,变成了扭曲的模样。 咳嗽着抬起头,一双眼睛带着怨毒看向坏了自己好事的人。 他还记得,这是刚刚自己撞到的那个人。 卫渊看着那男人的状态,卧虎腰牌微微震颤嗡鸣。 文字在脑海升起。 怪部——画皮奴。 PS:感谢|麻雀|的万赏,谢谢~ 第十九章 画皮 巷道里发生的变化根本瞒不住别人,虽然卫渊挡住了那男人的异变,没有让后面的孩子们看到那人的变化,但是对方大步往这边走,然后被阻止这一个过程还是很明了。 卫渊甩手抽出周怡赠与的证件,背对着幼儿园道: “警察,把孩子们带回去。” “哦,好,好。” 幼儿园老师是个二十一二岁的年轻女人,很快反应过来,面色煞白,一个个把没走的孩子往幼儿园推,卫渊闭了闭眼,他本来想要跟在这一只混入人群的画皮奴后面,看看它打算做什么,然后给周怡打个电话,通知这边出现了问题。 但是没有想到它的目的是幼儿园。 卫渊吐出一口气,把五花肉连着袋子仍在旁边。 他没有带八面汉剑,但是作为戚家军军魂寄托之物的断剑并不离身,反手握着断剑,左手握拳,护在太阳穴旁边,那画皮奴低声嘶吼着扑上来,卫渊却不动拳也不动剑,直接蓄力,迎面一脚踹在对方面门上。 那斯文男人的脸被踹地瘪下去一小半,身子踉踉跄跄歪到一边儿。 两只眼睛却还扭曲着看着卫渊。 卫渊反手握剑,快速左右靠近。 画皮奴嘶吼一声,左脚猛地踩在地上,站稳,然后扭动腰部。 右臂像是鞭子一样甩动,带着破空声甩向卫渊。 卫渊面色不变,朝前翻滚,避开这空门极大的一招。 顺势起身,手里断剑猛地刺入‘方成’的腋窝,猛地一绞。 这是戚家军兵魂经验当中极为阴狠毒辣的招式之一。 但是画皮奴却丝毫没有受到伤害似的,手臂关节反向朝着卫渊抽击。 速度太快,力量太大,皮肤甚至诡异地浮现褶皱。 卫渊抬手,断剑斜着向上化弧,将攻击格挡,起身后退,右脚直接踩踏在‘方成’的腿弯,他在能够【注灵】之后,身体素质也得到提升,这一脚势大力沉,将‘方成’踹地踉跄一下,倒在地上。 卫渊直接跪在方成背上,双膝压制住他的双臂。 手指快速抚过剑刃。 卧虎腰牌上文字亮起。 大汉司隶校尉·卫。 最后剑刃亮起一层淡金,灿烂如阳光。 猛地反手横斩。 挣扎嘶吼着抬起头来的‘方成’脖子被斩开。 里面什么都没有。 但是在注灵的剑刃下,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斩碎了,方成怨毒地看了卫渊一眼,张了张口,然后直接干瘪下去,变成一张完完整整的人皮,穿着衣服躺在地上,眼珠,头发,口鼻完好,让人背后瘆得慌。 卫渊沉默起身,擦了擦衣服上的泥土,把断剑收好。 取出手机,翻了翻。 周怡。 他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有用到这个电话号码的时候。 抬头,周围已经有警察赶过来了。 卫渊拨出了这一串号码。 “周警官?嗯,我是卫渊。” “我这边情况有点特殊,你能不能来一下。” ……………………… 卫渊手上那一份不记名的特别调查组证件作用很大。 警察们虽然还有些迟疑,但还是将这一条巷道周围的行人驱散,把这里封锁起来,卫渊坐在旁边的石头台阶上,远远看着幼儿园的孩子们被赶来的大人接走,大部分都是哇哇大哭。 只有一个脸色有些苍白的小女孩很安静地坐着。 她被剩到了最后一个。 卫渊靠着墙壁,抽出纸巾擦拭那一柄断剑。 伴随着机车的轰鸣声音,钢铁猛兽停在卫渊旁边,周怡快步走过来,看了一眼人皮,又看向卫渊,面色凝重:“发生了什么?” 卫渊将发生的事情大略解释了一下。 指着那一堆人皮,道:“画皮奴。” “人为鬼噬,心肝脾肺肾,连一身骨头都没能剩下。” “只剩下了一张人皮,三魂七魄剩下了一魂一魄,就藏在这人皮里。” 周怡蹲下,伸手触碰那让周围警察都不敢碰的人皮,将人脸部分打开一看,脸上神色骤变,声音脱口而出: “方成?!” “你认得他?!” 周怡面色难看:“是,之前登山失踪案件里的幸存者之一。” 卫渊反应过来,脸色也有些不对: “之一?” 周怡绷着脸点了点头:“另外一个叫吴杉,是那次登山的发起人。” 她直接掏出手机,快速拨打出去,干脆利落道: “玄一,立刻去查吴杉现在的位置。” 将手机收好,直接坐到机车上,机车的引擎轰鸣一声,带着一阵烟尘,直接停在了卫渊前面,周怡将一个头盔扔给卫渊,道:“上车。” 卫渊也知道另外一个画皮奴在城市里的威胁。 点了点头,坐在周怡身后。 机车快速离开,在离开的时候,卫渊的余光看到最后那个小女孩被接走,接走她的人正是那个姓章的消瘦男人,男人小步快跑到女孩子身边,一把将孩子抱在怀里,肩膀颤动,显然被吓得厉害,反倒是那女孩子,轻轻地抚摸父亲的脊背安慰他。 似乎是注意到了卫渊。 她转过头,苍白的小脸上露出一个干净的笑容,摆了摆手。 嘴唇开合。 “谢谢警察叔叔。” 卫渊笑着点头回应了下。 机车已经快速驶过这一条道路。 他收回视线,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个小女孩会一直待到最后了。 看起来那个男人之前还做了点其他的事情。 苦啊…… ……………… 周怡和卫渊抵达了警局。 一路上卫渊也知道了这件所谓的失踪案。 已经有超过三十人失踪,这一次的方成,吴杉两个是第一次发现的幸存者,被当地警方发现,送到了泉市,因为有画皮遮挡,普通勘测灵体的手段没能够在第一时间发现。 他们进去的时候,玄一和当地警方已经花费了全部力量调集监控。 最后终于寻找到了吴杉。 只是,那已经是一张空空荡荡的人皮。 ……………… 监控上。 在一段无人的死角处。 那个叫做吴杉的男人把衣服脱了下来,回过头,对着监控露出一个笑容,又小心翼翼地把第二层‘衣服’脱了下来,露出了森森的白骨,最后撕拉一下,脸皮都被撕下来。 动作细腻柔和。 旁边有警员忍不住干呕,捂着嘴奔出去。 吴杉将人皮扔下,很快消失不见。 这不是画皮奴。 画皮奴的人皮下面只是一层魂魄。 这是画皮。 卫渊看向旁边的监控区域地图,泉市,五个市辖区,超过七百万常住居民,一个能够轻易地转变外貌和身份,并且创造出画皮奴的妖鬼,混入了这种人流量巨大的现代都市,后果之大,远远超过它们在古代传说的时候。 最恐怖的情况下,整座泉市都有可能变成一座鬼气森森的人皮城。 和古代不同,古代一座城有可能只有几万人,现在可是几百万人。 老人,小孩,年轻人。 而且具备古代拍马都赶不上的高机动性。 尤其是它看向监控的一眼,这些妖物至少对现代科技造物有一定理解。 一只能够借助现代交通工具快速移动的妖鬼? 周琰看向卫渊。 卫渊吐出一口气,这种事情,无法袖手旁观,爽快地点了点头,道: “我知道了。” “这件事情,我会全力帮忙。” 第二十章 《怪力乱神,神之五》 卫渊能够这么干脆地答应,显然有些出乎周怡的预料。 她张了张口,也不知能说些什么,只是感激地道: “谢谢。” 卫渊摇了摇头:“不用客气。” 周怡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她转身出去接了个电话,等到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几个特殊的东西,一个蓝牙耳机,一个临时的身份证件,还有一个白色药瓶子,里面是类似胶囊的东西。 “这是特别行动组的补给。” 女人指了指放在卫渊前面的东西。 “这个手机在按下这个按钮之后,能够直接接入行动组内部频段。” “如果你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会有一个特殊的情报分析小组在背后给你支援,包括并不限于全城范围的监控搜索,目标定位,你需要的情报搜查,以及一定程度上的警力支援。” “这是你的证件,临时的,比之前那个权限稍微高些。” “还有这个,是龙虎山的药物。” 周怡把那个药瓶子递给卫渊: “纳米级特性化处理过,能够快速对修士产生作用。” “胶囊内部药物当中富含灵气,在服用之后的三个小时内,会一直处于经脉灵气充盈状态,经过测试,能够提升一定程度的耐力和力量,根据个人体质不同,在百分之二十到百分之三十之间。” 卫渊脸上浮现惊异之色,接过这些东西。 这东西,卧虎腰牌那里可没有…… 他确实有道行在身。 但是他的道行根基是来自于神通【注灵】【驱鬼】。 这两门神通所化的符箓改造了他的身体,让他具备了浅薄的道行。 而且改造已经完成。 哪怕符箓散去,道行也不会消失。 倒是不知道,这种现代的丹药能不能对自己产生效果。 见到卫渊接过东西,周怡点了点头,道: “只是不知道画皮的特性,往日的记录里面,没有这种能够分化出画皮奴的妖怪,所以没有办法向武库申请,选择针对性的符箓。” 还可以根据特殊情况申请? 不愧是前锦衣卫。 卫渊突然又想到了卧虎腰牌之前提及的大汉宝库。 只可惜自己的功勋都被换成了基础神通,以及那不知为何开启的卷宗记录,【注灵】这一门神通可以理解,那是每一任卧虎校尉都必须掌握的力量,但是那一份卷宗为何会被开启,卫渊却不理解。 他收起杂念,看向周怡,道: “你说过,他们的失踪是爬了一座山?” 周怡点了点头:“嗯。” “我查过资料,原来在那个位置根本没有这一座山,就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样,所有失踪的案件,或多或少都和这一座山有关系,赵玄和一部分警员已经去了,他们带了无人机,应该很快就会有照片传过来。” 她伸手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 恰巧传来了讯息,点开之后,是无人机视角拍摄的视频。 以及一系列的山脉构图照片。 这是一座很奇异的山。 正面看不算是高,但是很险峻,而当无人机摄像头拉高拉远之后,能够很清楚地看得出来,这一座山连绵而过,就像是一只趴卧着打盹的猛虎,第一个高峰是猛虎头颅,连绵的山势是猛虎有力的脊梁,而最后的山峰则是猛虎的尾部。 周怡还在说着一些调查之后的结果。 诸如这一座山的土地已经带回来,正在准备调查研究。 诸如靠近这座山的时候,灵气浓度会比周围更高一些,而方圆七十里的范围内,灵气都比其他地方更高。 卫渊看着那座山,神色却有些凝固。 …………………… 一直到晚上,卫渊才被送回民俗博物馆。 手上一只手提着文件袋,一只手则是五花肉。 周怡看了看那袋子里的肉,道: “看来你今天没有功夫做你的红烧肉了。” “下次我请你。” 周怡笑了笑,发动机车离开。 卫渊转身开门,看到里面好几只鬼眼巴巴瞅着自己,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罐可乐,放在桌子上,无视了几只鬼的狂欢,退开门,进了里间,然后把门直接关上。 他打开文件袋,里面是失踪案的始末。 仍在旁边,取出了几张照片。 照片上是那一座突然出现在江南道旁边的山。 山势连绵,仿佛猛虎。 卫渊取出腰牌,微微用力,没有直接提取文字,而是找到一张白纸,将卧虎腰牌令压在上面,低沉的嗡鸣声中,白纸上出现了黑色的线条,最终在一侧竖着写着篆书。 怪力乱神·神之五。 这是卧虎校尉的卷宗。 记录着自汉武帝时期开始,一代代卧虎校尉缉捕捉拿的大妖讯息,案件始末。 而现在,白纸上的线条组合成了一座山。 山势连绵,仿佛卧虎。 卫渊将这张白纸和照片一对比。 几乎一模一样。 唯独一点不同,无人机拍摄下的照片里面,只有山,而这一份卷宗上,山不过是点缀,画面上还有一座庙,占据了大半的纸张,庙中央端坐着一个相貌威严的男人,堂下有侍女点灯,背后有穿着官员服饰的男人躬身微笑,前面摆满了瓜果佳肴。 一副威严祥和的氛围。 山君庙。 赵离正看着入神,突然痛哼一声,手中的白纸卷宗开始散发出剧烈的血色流光,和手掌接触的高温几乎是灼烧的程度。 嘎吱,嘎吱…… 节能灯的灯光突然变暗。 然后就开始忽明忽暗。 能够听到电流流过灯芯的嘈杂声。 在灯光暗下去的时候。 屋子里一片黑,窗台流入星光,照在那卷宗上。 隐隐约约,山势依旧,但是山石变成了一颗颗的骷髅,在骷髅山的最高处,是一座庙,建庙的材料是一根根人骨和兽骨交叠的,端坐着高处的男人看不清脸面,背后的从属官员背后生出翅膀,尖耳利嘴。 前面捧着灯的侍女,人皮骨面。 而灯光恢复的时候,画面上是正常的山神庙。 嘎吱,嘎吱。 灯光晃动。 神灵的祥和,妖魔的狰狞,不断交错。 最终合为一体。 这一次打开卷宗和上一次完全不同,与此同时,一个个文字出现。 “山君,武帝建元二年分封山川神祀时所封。” “后尝血食,不可收拾。” “司隶校尉与初代天师张道陵伐山破庙所降。” “已破封。” 已破封三字,鲜红如血。 卫渊看着这三个字,突然感觉背后一寒。 有被窥探的感觉出现。 他猛地转过头。 屋子里的灯在这一瞬间彻底熄灭。 玻璃上,一张扭曲的鬼脸死死盯着他看。 ………………… 章越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 刚刚开网约车被一个顾客投诉了,上班的时候又被上司骂了一顿,他心情有些不好。 把车停到车库。 轻手轻脚开了门,去了女儿卧室,孩子已经睡了。 章越半跪在床边,看着女儿睡着的样子。 脸上神色逐渐温柔下来,伸出手给孩子拉了拉被子。 “我一定不会放弃女儿的……” 他心里轻轻说。 转身出来,累了一天,晚饭还没吃,很累,但是没有胃口。 为了能在吃播的时候多吃一点,他一贯把晚饭当成正餐。 每天都在凌晨开吃,胃早出了毛病。 做好了大油大腻的烧肉,他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准备直播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今天买的那个调味料。 为了尝试一下,稍微倒了一点点。 一股前所未有的异香突然从里面散出来…… 章越的喉结上下起伏了下。 好香。 不,不是香。 是饿。 好饿,好饿,好饿。 好饿!!! 第二十一章 大汉武库 一张扭曲的鬼脸趴在窗户上,眼睛死死盯着卫渊。 若是普通人,在停电的时候,突然发现窗户上趴着一只鬼,吓也吓个半死,卫渊自得了卧虎腰牌之后,多少也和鬼怪打过几番交道,第一反应不是恐惧,而是反手握住腰间断剑剑柄。 剑刃摩擦皮革剑鞘。 鬼脸则是在这瞬间变得扭曲狰狞。 尖利的叫声爆发。 玻璃直接粉碎成渣子,伴随着一点火光,一道黑影扑上来,玻璃的碎渣反射着光,而光粒里倒映着妖魔乱舞,环绕在卫渊身边,好像要从里面出来一样。 卫渊面色不变,后退半步,手中断剑猛地劈下去。 这只是一只火候不深的小鬼,和七娘那种完全没有可比性。 卫渊手中的剑纠缠刀兵鬼的阴气,对方又是人形,和老兵的剑术专业完全对口,只是数招,卫渊就已经将这趴在窗户上的鬼物斩地魂体溃散。 最后它慌不择路要跑,卫渊并指在空中一点,口道声敕,通体淡蓝透彻的驱鬼符箓凌空击出,后发先至,将那鬼物直接控制住。 “过来。” 鬼物不受控制转过身,站在卫渊前面。 卫渊把剑收好,大大方方坐在那鬼前面: “问你几个问题。” …………………… 片刻之后,断剑刺入鬼魂心口,然后一绞。 卧虎腰牌测定,这鬼物已经害过人,没敢伤人性命,但是折损了数人寿元。被它汲取阳气的人,比起正常状态,怕是要少活一年半载了。 而且此鬼已经尝过阳气的滋味,开了凶性,有向厉鬼转化的趋势。 按照卧虎腰牌记录的经验,卫渊直接将这会主动袭击人的鬼物斩了,将剑归鞘,只是脸上神色沉凝,在驱鬼神通之下,刚刚那道行浅薄的小鬼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卫渊询问它是为何而来。 它的回答出乎卫渊的预料。 说自己是在街道上游荡,察觉到一种很不喜欢的气息,而这一股气息又不强大,它就想要将这东西撕烂,就循着本能找了过来,而那个会让妖鬼感觉不喜的气息来源就是卧虎腰牌,以及那一份卷宗。 卫渊看着卷宗上妖魔乱舞的画面,不知是否是错觉,上面的妖魔似乎在冷笑看着他。 他拔剑将这卷宗斩成两半。 又以自己的血毁去了卷宗上图案的灵性。 那种妖魔狰狞欲要择人而噬的灵韵才消失不见,而在这个时候,屋子里的灯突然就又恢复过来,再看灯光下的图卷,就是一座山君庙,只是上面泼洒了鲜血,看上去稍稍地有些狰狞。 卫渊吐出一口气,坐在沙发上,看着这卷宗,还有卧虎腰牌,面色沉凝。 他终于知道当初宛七娘为什么会直接找上他了。 卧虎校尉镇压天下妖魔。 但是那是在古代时候。 卧虎校尉,大汉武官,两千石俸,手下一千二百精锐。 在典京师,外部诸郡,无所不纠。 现在卧虎校尉就只有他一个掌握驱鬼注灵的新手,卧虎腰牌流落失传近乎千年,气息也变弱,特有的气息原本能够威慑妖魔,而现在程度不够,反倒有可能激怒并吸引妖魔出现。 换句话说,妖魔和卧虎校尉互为天敌。 卧虎校尉缉捕天下魑魅魍魉。 妖魔心怀怨恨,随时准备扑杀卧虎校尉。 除此之外,像是山君那样曾经被卧虎校尉封印,之后挣脱的大妖魔。 以及那些寿数很长,从古代活到现在的怪力乱神。 它们对于卧虎校尉的态度,恐怕也不会很好,甚至引以为血仇。 前代卧虎校尉都一一去世,现存于世的就只有他卫渊一个,而他手中有卧虎腰牌,交手时候又使用司隶校尉的招牌神通驱鬼注灵,这是怎么也摆不脱的烙印,在妖魔眼里扎眼地很。 卫渊闭了闭眼,没有在心里怨恨愤懑卧虎令牌找到自己,那没有意义。 眼下灵气复苏,灵气浓度逐渐提高,魑魅魍魉也开始冒头。 刚刚那一只鬼物,就是新诞生的妖鬼。 作为普通人,生活在这样的局势下,一无所知,同样危险。 他至少还有对敌人拔剑的资格。 不过,仔细想想,两次吸引妖鬼,都是因为将卧虎腰牌按在白纸上,在白纸上出现文字导致的,看来要想隐藏身份,以后就不能再做这样的事情。 卫渊想了想,伸手握着卧虎腰牌,心神冥思。 他白天的时候亲手格杀了画皮奴,刚刚又驱散了害人的鬼物,得了三道功勋,而且这一次并没有主动开启某些卷宗,三道功勋还在,可以试试开启大汉武库。 既然没有办法躲避,就只能想办法解决问题。 仔细思考,这一卷怪力乱神的卷宗,或许是因为当时在江南道,距离那座突然出现的山不远,卧虎腰牌才会主动开启。 或许当时就察觉到了山君的逃脱。 所以主动出现的卷宗,和缉捕令类似,是代表着历史上的大妖脱困? 卫渊思绪微顿。 念头没入腰牌。 卧虎腰牌微微震颤,灼热的温度传来。 闭目,有文字在脑海中升起。 大汉宝库开启。 卫渊感觉自身的意识来到了一处空旷之地,大部分地方他根本无法过去,仿佛有一卷古朴的竹简在面前缓缓展开。 能够开启。 卫渊心里松了口气,闭着眼睛,却能‘看向’竹简,看到上面的隶书文字,和旁边的图画。 兵器武库,排名第一类。 天师府,雌雄龙虎剑。(尚在) 一长一短,短剑厚重凶狠如虎,长剑狭长凌厉似龙。 初代天师张道陵所得,后流传于世,为第十七代司隶校尉所得。 卫渊心中微有愕然。 他从周怡那里知道,天师府是这个时代道门魁首。 特别行动组当中绝对的主力。 而雌雄龙虎剑是从初代天师,东汉张道陵手中传下来的圣物,一直供奉在天师堂当中,现在却在大汉宝库记录在册,难道说现在的雌雄龙虎剑是假的? 如果说雌雄龙虎剑都有的话。 卫渊像是想起什么。 眼前的竹简快速翻动。 一份份文字流过,武库所藏,大部分的兵器,法器已经失传,雌雄龙虎剑恐怕是来路不正,故而当初的司隶校尉也不好堂而皇之的使用,反倒保留了下来,但是除此之外,诸多典籍没有半点失传。 天师府不传之秘,张道陵嫡传《太上老君教尔食气歌诀》 《雌雄龙虎剑剑诀》 东汉永平十一年,西域僧众建立白马寺时,奉上的初代佛宝典籍。 佛家金刚印,伏魔印原典。 汉末张角所得天书,为季汉丞相诸葛亮所得。 一直到唐朝。 唯识宗祖师,大唐玄奘法师亲笔所注修行原典。 樱岛遣唐使所奉高天原典籍。 西方宗教在唐时的景教典籍。 从西汉武帝开始,到隋唐不再设立卧虎为止。 整个浩瀚神州,以及曾经和神州接触过的文明,他们祖师曾亲手书写的修行典籍,诸多秘闻,埋葬在历史之中的法门,皆在此了。 卧虎校尉。 外部诸郡,怪力乱神。 无所不纠。 卫渊许久后,吐出一口气。 这就是无所不纠…… 第二十二章 画皮旧事 这大汉武库,正是司隶校尉一千余年代代相传的底蕴所在。 竹简悬浮于卫渊身前,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类法器和典籍的名字。 但是很快,竹简上就有一个个名字消失。 这是已经遗失的部分法器。 然后有一个个名字暗淡下来。 这是以他的道行,以他的功勋都无法触及的物品。 最后剩下的部分很简单。 几门符箓。 一些卧虎校尉搜集来,用以充实库存的剑法。 以及不同分类妖物的记录。 卫渊只能在这里面进行选择。 沉思了下,没有去选择早就希望学会的符箓法,而是点开了怪部,寻找到其中的画皮,这里有司隶校尉之前所缉捕镇杀的大部分画皮妖物记录,其中和山君有联系的有两个。 其中和卫渊斩杀那画皮奴有联系的,就只剩下了一个。 查询记录不需要功勋,但是如果要打开大汉武库当中对于这画皮妖的月露留影,以更全面地了解这妖物,就需要一道功勋。 单纯的记录没有办法让卫渊知道这画皮的弱点和特征。 而没有掌握特点,想要在泉市七百万人里找到这区区一只画皮妖,无异于大海捞针。 卫渊选择了打开月露留影。 一道功勋消失。 怀风阴送声,当月露留影。 这是古时候的修月人秘法,能够将一段讯息留存下来。 伴随功勋散去,卫渊发现周围的环境已经发生变化,哪怕是他睁开眼睛也同样如此,此刻已经不再是在那间博物馆里面,而是陌生的所在,前面是一条羊肠小路,两边全部都是黑色雾气。 而卫渊现在也不再是他原本的样子。 一身黑色劲装,背后背着环首八面汉剑。 他皱了皱眉,顺着道路往前走。 渐渐走到一条小道上,是一座古代的街道,来往行人都穿着古代的衣服,看上去真实无比,但是比起来又有一种褪色了的感觉,给卫渊一种古怪的感觉。 这是历史的虚影,妖鬼的记录。 卫渊心里若有明悟,找到一家小摊坐下,店老板做的汤饼,卖的茶汤,还在忙活着,来往的人也都像是看不到卫渊一样,而正对着卫渊的前面,是一家破旧的宅门。 满地的白纸钱翻飞。 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哭嚎着。 他今天死了婆娘。 “嗨,又胖又丑,还瞎了一只眼睛的婆娘,死就死了。” “话不能这么说,她娘可是个神婆。” “嘿,神婆怎么了,还不是死了女儿?” 左边的行人八卦着这些话,走进雾里,消失不见。 卫渊心里已经琢磨出了现在这样的情况。 按照卧虎腰牌的解释,这大概是历史上某位司隶校尉的记忆,或者是之后通过术法神通所造的幻境,用来记录他经历过的某件缉妖之事,以流传给后人。 这不是所有妖物都有的待遇。 刚刚的名录里,也不是所有的妖怪都可以打开月露留影。 他挑了挑眉,将剑解下来,放在桌上,安静看着周围的变化。 天上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墙壁的石砖色泽斑驳,而桌子上多了一杯茶。 …………………… 这是一个故事。 故事的开始,要从小镇上的李家男人死了婆娘讲起,但是更早远些的缘由,是因为那婆娘因为某些事情,路过临镇的时候,累的惨了休息,又累又饿,恰巧田家的小女儿外出,田家小姐见她模样凄惨,便差人给她送了一份吃的。 田家女儿当初年纪才十六岁,生得貌美,心底也善。 一身皮肤更是白净细嫩。 李家婆娘那次见了一面,就心里头念念不忘,又羡慕别人,又暗恨自己。 日也想,夜也想,不多时竟然一病不起,病倒在床上的时候,她想起自己娘死前给的那个小人儿,说是里面有个大神,烧了小人儿替它脱困之后,那位神仙能替她做一件事情。 她立刻烧了那小人,许下自己也能有田家小姐那样的模样。 谁知道,小人里面封的不是什么神仙,而是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一解封出来,煞气腾腾地吓得人心惊胆战。 李家婆娘硬生生地给当场吓死。 这里的习俗,是得要头七回魂之后再下葬。 就在这回魂的时候,李家婆娘活过来了。 但是却已经不认得自己是谁,那李家懒汉想要碰一碰更是惊呼大叫,说自己还是待字闺中的女儿家,让他出去,这一下引来了周围邻里人围过来,最后确认这还是个活人,说她是临镇田家的小女儿。 再说父母姓名,临镇的风光,也都一般无二。 于是镇子里连忙差人去问,前几日,田家小姐外出踏青,昏迷过去。 也是这一日才醒过来。 于是凑在一起请官员裁断,可怜田小姐见到父母满心欢喜,希望父母能认得自己,谁知另外那位醒过来的‘田小姐’也都认得这父母家人,田小姐跪伏在父母身前哭地昏天黑地,父母却只嫌这黑胖女人又瞎又丑,只是连连后退,用力把衣摆从这女人手里拽出来,更是连道晦气恶心。 官员也就顺势判下案子,让这李家夫妇回去,仍旧凑一起过日子。 田小姐日日以泪洗面,仍旧被那懒汉强迫。 可她自小的性子和懒汉处处不对付,看不惯他许多的事情,又常常念着家里,经常被那懒汉打骂,又连生下两个女儿,两人间矛盾越来越大,终于有一日,懒汉醉后下手过重,将田小姐打死。 吓得醒过来,连夜把她抛尸后山,只说是女人跑了。 因为这女人死过一次,更兼丑恶,是以人人避讳,这件事情居然就这么被揭过了,那懒汉满心以为妻子会给山上野狼吃了,谁知那田小姐竟然醒过来了。 下了雨,清凉凉的雨丝让她醒过来。 她看到旁边溪流倒影的自己,丑恶肥胖,满脸横肉,手掌皮肤粗糙发黑。 不由悲从中来,低声哭泣。 可砸这个时候,忽而又听到传来欢笑声。 她抬起头,看到一对神仙眷侣般的男女,周围有仆从随行,捧着瓜果美酒,男子丰神俊朗,女子也是花容月貌,皮肤白皙细腻,叫人自惭形秽,她低下头,突然记起来。 那是她的身子! 那是她的脸! 那是,她的皮! 田小姐踢人发狂也似地哭泣着,站起来想要扑上去,想要把那脸皮撕下来,覆盖到自己的脸上,但是突然一晃,就又摔倒在地,回头一看,哪里还有什么丑恶肥胖的身子? 原来风吹日晒,野兽啃食。 她竟只剩下了一堆骨头。 她趴在地上,心中凄冷绝望。 但是看到了一双白色的鞋,一把伞,伞下的白衣人。 卫渊也看到了。 他猛地站起身,穿着黑色的司隶校尉装束,右手握宽剑。 对面的男人撑伞,一身白衣。 两人之间,是那凄冷绝望的白骨。 男人撑着伞给那白骨遮雨,俯身看着白骨的手指在地上勾勒出的不甘和愤恨,道:“本是行善之举,可惜惹来祸患,惜哉也,人世都是看皮相的俗人么?” 白骨咔咔作响,似哭似泣。 男人微笑道:“我住在山上,姓王,你可唤我王先生。” “想要复仇么?” 想复仇吗? 毫无疑问。 卫渊叹息一声,闭上眼睛。 ……………… 刚刚还是晴天,忽然便起了山风,出来踏青的夫妇回到家中,丈夫在官府里当差,恰有些事便去了,独留下那夫人在家,对镜打量自家的眉眼,抬手轻轻触碰皮肤,入手细腻,便觉得开心。 皮肤可真好啊。 她听到屏风后有咔咔轻响。 好奇看过去。 只是一眼,浑身血液便霎时凝滞。 屏风后,站着一具森森白骨,那白骨朝着她合身扑上,手上提着的,是一把破旧的剪子,剪子一下捅进夫人的肚子,咔嚓咔嚓,衣服被剪开,连带着人皮也被剪开,夫人却在第一下就已经毙命,没有发声,只有裁剪布料一样的声音响起。 咔嚓咔嚓。 外面有侍女听到了声音,敲了敲门:“夫人?屋子里有什么吗?” 骨节咔咔地碰撞,发出女人的笑声: “没有,我只是在裁剪衣服。” “裁减衣服?” “是啊,是我一件很喜欢的衣服。” 白骨幽幽起鬼音,剪刀声音亦是噌噌清脆,女人哼唱声音在这屋子里回荡着。 “剪开人皮走丝线,撤出肠肚做红绳,吃你心肝脾肺肾……” “拆你骨来剖你腹,拿你人皮做我裳。” 最后白骨将那一身人皮往身上一裹,便又是一个清丽俊秀的田小姐,雅致端庄的刘夫人,她笑吟吟坐在铜镜前,抬手触碰细腻皮肤。 “著我旧时裳,坐我西阁床。” “对镜细描眉,细细贴花黄……” 屋子里鲜血淋漓,竟然消失无踪,待得她父母归来,田小姐见着双亲模样,竟然直接落下泪来,惊地父母一个搀扶着她后背轻言细语,一个扶着她手臂宽声安抚。 画面突然凝滞灰暗下去。 茶摊上不知何时,又来一人,坐在卫渊旁边,嗓音沙哑,道: “至此,她所杀者,只是害己之人,李氏所为,亦害人害己,咎由自取,吾察觉追踪至此,田氏女叩首求饶,泣泪而下,说自己未曾害过无辜忠良,反倒遭遇奸人所害,此皆是事实,后辈来人,我且问你。” 做下这幻境的司隶校尉,也将问题留在这里。 ‘他’转头看向卫渊,双目明亮。 “若是你,斩她不斩?!!” 第二十三章 来自过去的教训(感谢韶华易逝__流年似水万赏) 镇妖博物馆正文卷第二十三章来自过去的教训斩是不斩? 卫渊思考这个摆在面前的尖锐问题。 无论斩或不斩都有能够说得通的理由,也有无法这样做的顾虑,若说要斩,那么,田氏女已经是画皮,是妖怪而非人,斩杀妖邪自然责无旁贷;而若说放过,那么这妖物毕竟没有害过无辜之人,所作所为不过是有仇报仇罢了。 但是理由毕竟只是理由。 充分的理由和如何做决定往往并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而世上很多事情是否去做,如何去做,也都和理由无关,没有亲身经历,亲临现场,所说的话所做的决定都只是旁观者角度罢了,又如何能够和当事人相比? 卫渊看着旁边那位古代司隶校尉的虚影,心中叹息。 从画皮妖能在现世出现来看,这位司隶校尉当初并没能狠下心斩妖除魔,卫渊迟迟没有给出回答,司隶校尉的虚影平静道:“看来还是新人,面对这种情况会迟疑也很正常。” 他声音顿了顿,复杂道:“我没有当即斩杀她。” “她的父母当时身体不好,膝下无儿,长女远嫁他乡,身旁就只有她一人在,若是她死去,二老无人奉养,恐怕老年孤苦凄冷,她祈求我给她时间,让她尽了孝道之后,再来领死。” “百善孝为先,她言辞恳切,我当时年不过双十,只是司隶校尉下辖缉妖直使,刚直冲动,一时心软,便应允下来,在她身上施加了封印,之后又在她帮助之下,也找到了那李家懒汉谋害妻子的证据,将其绳之以法。” “之后,京城又有急招,我便快马赶往其他地方追查妖魔踪迹。” “这一来二去,便是十数年的光景。” 平静的叙述之中,司隶校尉的虚影缓缓散去,而卫渊眼前画面变化。 ……………… 十余年春秋,不过转眼即逝。 当初的缉妖直使,也已经到了四十岁,四处镇压妖魔,经验不断积累,获封司隶校尉。 正当战乱年间,四处兵灾。 怨气充盈郁结,妖魔横生。 在那些真正意义上可怖狰狞的大妖面前,区区的画皮几乎已经被抛在脑后,只是偶尔在斩杀妖鬼,得以喘息的片刻,会在脑海中想到当初跪在面前,泪流满面对天发誓的秀丽夫人。 他派遣属下的缉妖直使前去查看过。 回禀便说,刘家夫妇琴瑟和鸣,田氏女操持家室,为人温和淑雅,对于父母更是恭敬孝顺,这两年她父母年迈生病,便亲自接过来好生照料,家中良田百亩,广厦之中也有亭台楼阁,更兼心善,常常接济灾民百姓。 还给刘家生了个聪慧的儿子。 司隶校尉突地察觉不对。 那位田氏女已是骨女画皮,一身血肉都已经没了,只剩下一堆骨头,怎么可能生得出儿子? 他心中不安,甚至于放下手中的要务,专程赶往当初的那一座小镇城郊。 哪里有什么良田百亩,广厦楼阁? 尽数是那荒郊野岭,枯坟乱葬罢了。 又急急奔入镇子,也不去见那当地官员,直往那刘家宅邸策马奔去,以卧虎腰牌令宅邸仆从散开,问到了夫人正在后院看顾孩子,当即不顾侍女阻拦,迈步而去,一手握剑,睁眼开目看向屋中。 一眼之下,便是目眦欲裂。 十余年过去,那位田氏小姐的容貌和当年一样,几乎没有发生过变化,就连皮肤都细腻如同少女,眼下用一把乌黑的剪刀,将自己脸上一块有些微黄枯败的皮肤撕下来,然后走向床铺,床上叠放着许许多多的东西。 看似是衣服,但是一抖开,边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女人皮。 女子用剪刀在少女脸上剪下一块脸皮,细细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床上还有一个六七岁的小童子。 正一边晃动双脚,一边用小刀剖开自己的胸膛,恼怒地看着白骨,还有白骨之间腐烂的肉块,指着自己白生生的脊椎骨,嘟嘴道:“娘亲娘亲,我该长大了,学堂里面其他的学生都比我高了,他们都笑话我。” 田氏女手指点了点孩童额头,道: “好好好,今日便拆了你爹的骨给你增加一节。” 小童子拍手高兴叫好。 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天真可爱道: “还有还有,娘亲,县大人的肝还好。” “私塾夫子的心放在这里,已经变黑变烂了。” “嗯,活人的心,用了六个月,也该烂了。” “那怎么办?” “不用怕,外面还有个京城来的大官。” “他的心肝更好。” 司隶校尉惊怒之下,猛地回头去看。 刚刚的侍女,厨子,卖菜的老农,教书的夫子,还有穿着官服的男人,都面无表情地站在他的后面,挤得满满当当,一声不吭。 这宅子里一百多人,竟已都变作了人皮。 ……………… 司隶校尉站在卫渊旁边,缓声道: “最后我将那田夫人斩杀的时候,却发现那人皮下面竟然也是空空如也,只不过是一张皮囊罢了,真正的画皮却早已经不见了踪迹,或许在先前就察觉不对,已然逃遁而去。” “世之反常为妖,物之性灵为精,魂之不散为鬼,物之异常为怪。” 他缓缓低语,看向卫渊: “后来人你记住,若是精鬼之流,尚可视情况不同,分而接触。” “妖怪二部,凡我司隶校尉者,见则诛杀,尤其是以人之身而化身为妖,化身为怪者,切不可放过。” “反常为妖,异常为怪。” “以人而成妖,而成怪,早已经和人之秉性背道而驰,你我口中的美食,在它们口中如同黄泥枯草,而人的血肉,对他们则是异常甘美之物。其外在表现出的善念,只不过是身为人最后剩下的部分。” “但是这善念如同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会伴随时间不断消失。” “而妖物怪异的凶性戾气,则会与日俱增。” “若有冤屈,自当禀明,主持公道,但是需要我们庇佑和悲悯的,是因为冤屈而死的人,而不是借助尸身执念而生的妖魔,它们本身……” 司隶校尉声音顿了顿,看向卫渊双目。 “非我族类,当斩,无赦!” “你我这三尺剑锋之上,便是人间清明,绝无个人私情的余地!” PS:感谢韶华易逝__流年似水万赏,谢谢~ 第二十四章 饿鬼 司隶校尉的声音消失。 需要调用修月人来传递给后来者的教训已经说完。 卫渊则略略失神,旋即立刻有一种紧绷的感觉。 画皮之祸,让至少上百人血肉被吞噬,变成了空空荡荡的人皮! 这还是在有修士活动的古代。 而若是这样的妖物在神秘消失了很久的现代肆意活动,肯定会造成远超过那个时代的威胁,就在此刻,卫渊突然惊觉,眼前先前相较于他的存在显得疏离不真实的街道,地面突然变得真实。 他出现在了刘家宅邸门口。 前面是眉眼一如当年的田氏女,是貌似天真的小童。 背后是上百之数的画皮奴。 如果刚刚卫渊只是过客和看客,周围如一副画卷,那么现在他也已进入画。 卫渊环顾周围,感觉到那种清晰的敌意,叹息一声,拔出剑来。 月露留影,须弥幻境,既然有这种好用的东西,司隶校尉显然不会浪费。 传递给晚辈经验之余,增加一翻血战的经历,不也一桩美事? 只是前辈的好心,对卫渊来说就有点不那么回事了,大概历史上叱咤风云,压得怪力乱神喘不过气的司隶校尉们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连缉妖直使都不如的后人得了卧虎腰牌罢。 面对着这两头画皮,上百画皮奴的豪华阵容,卫渊掌中八面汉剑猛地横斩,身子则是狼狈往后翻滚,起身时候剑刃横着乱斩,所谓滚地刀的手法,一双眼睛则是快速扫过环境,寻找退后位置。 这段时间他常常驱使戚家军军魂,想要将后者生死血战的经验学到手,虽然还比不上对方,但是也学了不少,至少扔到古代战场上,不大倒霉的情况下能活着回来。 以一敌多,在战场之上是绝对的不智之举。 控制节奏,拉开距离。 注意背后,不要让对方有包围的机会。 可以面对复数敌人,但是尽可能规避被同时攻击的劣势。 一个个原本只是文字的经验迅速在实战中被验证,手里的八面汉剑也越发凌厉简练,卫渊心里还感叹一句,幸亏这月露留影当中的对手都是人形妖物,否则老兵在战场上和人厮杀的技巧未必有用。 在不断快速移动,边战边退的手段下,卫渊在包围中斩杀三名画皮奴,斩伤了多少他也不记得,只是那些画皮奴如同傀儡,不知痛苦,只是向他攻击,最后卫渊还是被压住手脚,挣脱佩剑。 卫渊还要挣扎,一道白影掠过。 那画皮以惊人的速度扑上来。 卫渊咬破舌尖,舌尖血喷出,司隶校尉的至阳血,周围画皮奴都惨叫着退避开,那画皮田氏女也被喷到脸上,发出凄厉喊叫,卫渊拔出校尉服一侧绑着的短剑,在地上翻滚退避,与此同时,反手握剑,猛地横斩。 剑刃斩过皮囊的手感无比清晰。 卫渊稍微松了口气。 旋即感觉到剧痛。 他掌中的短剑已经将田氏女的头颅斩下来。 但是没有用。 田氏女双臂展开,搂住他的脖子,她柔软的身子死死贴着他,她的肋骨像是一根根白色的剑,刺穿了她自己的皮,刺穿了卫渊的胸口,刺穿他的心脏,肺腑,从背后捅出去,然后一根根回缩,像是要重新恢复正常的模样。 嘎吱,嘎吱。 卫渊的脊椎骨被这另外八根肋骨刺穿,折断。 意识一黑。 ……………… 现实世界。 卫渊闷哼一声,后退半步,捂着额头,那种刺痛的感觉,过了好半天才慢慢缓过劲来,这个时候,他也才终于记起来一个一直被他忽略的问题。 画皮只不过是田氏女隐藏身份的手段,她真正的本体,是骨女。 生前被人凌辱欺凌的女子,含恨而终,一口怨气不散。 只是一直以来,画皮这个身份过于知名,反倒让卫渊忽略了这一点,刚刚在月露留影幻境当中找了那画皮的道,甚至如果不是月露留影能将前辈经验留给后人查询,他面对重新复苏的田氏女,恐怕也要吃大亏。 卫渊苦笑一声。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灯下黑了。 所以经验传承这种东西,真的很重要。 月露留影已经结束,剩下两道功勋,想要开启一次,还需要再消耗一道功勋。 卫渊闭目思考刚刚经历的战斗,田氏女的手段,一个是驱使画皮奴,另外一个就是骨女的骨刺。 前者,还不知道如方成这样的画皮奴泉市有多少。 后者重在诡异难测,难以防备。 卫渊看着剩下的两枚功勋。 想了想,翻动着自己目前的道行和功勋能够换取的东西。 首先需要一门灵动的攻击方式,以便应对骨女莫测的骨刺,另外一方面,还需要一门追踪类的符箓,能在近距离锁定骨女,以免让她再度逃遁,符箓很快挑选完成,功勋散去之后,卧虎腰牌散发出高温。 龙虎山·千里追踪符箓。 只需鬼物一缕气机,神通广大者,能千里追踪寻迹,万难遁逃。 似卫渊这种道行的,也就能查探十里之内的妖鬼气息。 卧虎腰牌直接将符箓的制作方法交给了卫渊。 而另外一门,卫渊选择了一门双剑剑术,归属于法剑一类,斩妖除魔,得传于龙虎山初代天师张道陵,是雌雄龙虎剑决的入门法决,包涵脱胎于道门禹步的步法,双剑剑法,斩鬼之术,为玄元剑诀。 因为只是张道陵随意创造给弟子习练,为修行高深降魔法做准备。 初代天师一句随意草创,颇甚简练,决定了这一门剑法只用一道功勋。 卧虎腰牌将一枚类似符箓的东西落在卫渊的掌心,其中正是玄元剑诀的修行经验,以【驱鬼】神通趋势,可以熟练使用玄元剑诀,但是此物会逐渐溃散,最多维持一月时间,只是为了辅助司隶校尉尽快掌握法门的手段。 卫渊握了握手,右手八面汉剑,左手握鬼兵断剑。 双剑出鞘,踏步上前。 出剑。 玄元剑使来如臂使指,长剑凌厉迅捷,短剑沉厚霸道,攻势连绵,脚下步法相配,一时间只觉得屋内满室寒光炸起,森森刺得人骨冷,忽而一收,那凌厉剑光便又尽数散去,双剑复归于鞘。 卫渊吐出一口浊气。 推开门。 ……………… 那位戚家军兵魂正守在门外。 卫渊询问,他挠了挠头,只是答道: “大人屋中突有杀气,我有些担心。” 杀气? 卫渊微怔,旋即忆起刚刚自己在幻境中被骨女击杀,应该是那个时候。 点了点头,道:“多谢。” 然后寻到那位食毒而死的女画家,以驱鬼之术让她积聚于手掌,趁着记忆还足够清晰,找了几支笔,在白纸上快速画了一幅画,是一位姿容端丽的古代美人,双眼眼角微翘,眼角一颗美人痣,金钗云鬓,风情万种。 正是田氏女原本的模样。 卫渊神色凝重,幻境中田氏一直到最后,都不断修补自己的脸,又在生前曾失去过自己的身份,骨女正是她生前执念不甘附着于尸身所化的妖魔。 执念深重,它对这一张脸必然有常人无法理解的执着。 通过这个,或许能够去做做守株待兔的事情。 泉市七百万人,不知有几个和这位女子长相相似。 水鬼凑过脑袋来,看得啧啧出声,道: “大人,这大妹子是你姘头?长得可真俊啊……” 卫渊在水鬼身上拍了下,将他拍开,道: “姘头?” “这位的姘头,怕是骨头都没能剩下,心肝脾肺肾都给拆了个干净,只剩下一张人皮,要不你去试试看?或许同为鬼物妖怪,她不嫌弃你?” “鬼?!” 水鬼一个哆嗦,讪笑着连忙退开。 卫渊摸出手机,打开解锁,就看到一条视频推送,微微一愣,本来想要直接划开,却看到上面是今天遇到过两次的章姓男子,想了想,打开视频,看到是直播间,那个枯瘦男人面对着一堆油腻的荤菜,全神贯注,大吃大嚼。 他没有说什么夸张的言辞,只是在吃,不断地吃。 但是就只是这个单纯的动作,就传递出一种讯息。 很香,很饿。 旁边水鬼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这直播连鬼都看饿了。 直播间的热度和人气也在不断攀升。 看来,他的日子有点转机了…… 卫渊看了看直播间的头像,是个小女孩灿烂的笑脸,笑了下,不顾旁边水鬼大口吞咽的神色和不舍,切出直播间,然后,打通了周怡的电话号码。 “喂,周警官吗?” “我想,我有办法找到那画皮了。” 第二十五章夜路(感谢一个路过的小人物而已万赏) 符笔,黄纸,朱砂。 来自天师府的上好材料一一摆放在桌。 卫渊焚香宁神,符笔蘸了朱砂,心中默念法咒,笔走龙蛇。 常人见了眼花缭乱的符咒转眼已落在黄纸上。 卫渊呼出一口气,将这一张千里追踪符收好。 一个上午的功夫,也只画出了五张符箓,就有种精疲力尽的感觉,因司隶校尉神通所修得的法力也已经见了底,他这样的法力道行,在初代天师张道陵的年代,也就只是个烧火童子。 能画出五张有效力的符箓,已经是周怡送来的材料足够上乘,能够最大程度避免法力的损耗,否则这里面能有一半有用,卫渊都得要烧高香了。 稍微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卫渊取了一张符箓,抖手一震,法力激发之下,符箓自燃而起,卫渊则是感觉到五感一振,周围的世界一瞬间变得清晰起来,色彩,味道,空气的流动,都在掌握之中。 在这种状态下,只要出现和常世不相容的驳杂部分,就会极为刺眼。 这也是千里追踪符的效力所在。 他的道行,这符咒作用范围为十里,持续时间一炷香左右。 卫渊有些好奇地左右打量,神色一顿,在这座城的南方方向,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股冲天的黑色煞气,正是那山君脱困之处,距离这里肯定远远不止十里,但是仍旧能够看到,可见其凶悍。 卫渊神色微凝。 不知道那山君是否还在那卧虎山上。 以及,脱困而出之后,究竟还剩下几成的法力。 …………………… 一炷香时间过去。 其中一道千里追踪符的效力耗尽,化作飞灰。 卫渊将剩下的符咒收好,塞入一个特制的腰包一侧。 腰包里面分有很多小的区域,除去了这卧虎嫡传的千里追踪符咒,还有来自于特别行动组的基础用符箓,让凡铁杀伤灵体的破杀诛邪符箓,能够让普通民众冷静下来的安心宁神符,以及一些现代化手法提取效果的丹药。 每次卫渊都会心中感慨。 有朝堂实力在背后就是好,家底丰厚地厉害。 这些符箓如果都让他自己画,那么点法力,怕是要被抽成人干。 又取出那柄八面汉剑,背在背上,将寄居兵魂的阴物断剑别在腰后。 安静等待周怡的通知。 昨天凌晨,卫渊把消息告诉了周怡,那张画像也拍了一张传过去,虽然鬼怪大多诡秘难测,但是现代化的手段,去找人还是很简单的。 对比,筛选,分析,这些枯燥且工作量巨大的事情,计算机完全可以在短时间内完成,但是要如何在长相相似的人中准确找到被田氏女盯上的那个,也是问题。 想了想,卫渊走到前面博物馆里面,屈指敲了敲一个木盒子。 吱呀。 木盒被顶开。 一双描金红绣鞋安静在里面放着,其中一只平放在盒子里,一只则翘起脚尖,像是抬头在问。 卫渊想了想,道:“想要听曲儿吗?” 红绣鞋在盒子里跳了几下舞步,像是走上戏台的花旦。 一板一眼认真的很,卫渊看得失笑,道: “想的话,你要帮我一个忙。” ……………… 大数据很快在整个泉市的范围内,找到了和千余年前田氏女长相相似的人物,或者是眉眼肖似,或者是脸型,这七百万人里,和田氏女有三五分相像的,有十数人。 卫渊又将红绣鞋的照片给周怡发过去。 要求这十几个人都必须看到这一张照片。 在之前,刨除卧虎腰牌对于妖鬼极大的吸引力,卫渊只是看了一眼贴吧照片里的红绣鞋,晚上就被宛七娘所化厉鬼入梦,宛七娘已经魂归天地,而残留的灵异留存在这一双绣鞋之中。 和这一双绣鞋接触过,或者看到绣鞋照片的人。 在一定范围内,就会有被入梦侵染的可能。 这也是卫渊要把这家伙留在身边的原因。 而当范围扩大,红绣鞋也能够感知到被自己盯上的人,有没有被其他的恶意注视到,当然,若真的要和画皮对上,这双红绣鞋并没有半分反抗之力。 不过卫渊也就是要借助它这一种特性来针对画皮下套罢了。 婉转的戏曲声中,红绣鞋突然踢了踢卫渊。 卫渊睁开眼睛。 ………………… 沈问蕾合上笔记本电脑,揉了揉眉心。 拿起杯子本来想要喝口咖啡,却发现早就已经喝完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了她自己一个人。 在黑暗幽冷的都市里,这间办公室里的灯光微弱地像是随时会被吞没。 她是一名记者。 追查五年前的失踪案件,但是很多线索都支离破碎,周围的同事也都劝她不要再查这个没有什么希望的事情,可她忘不掉那一对父母一下苍老的脸。 良心不安。 有人说,记者不需要良心,也有人说,记者必须牢牢守住自己的良心。 她看了一眼电脑上文件里那张灿烂的女孩笑脸,叹息一声,关上电脑。 暗下去的屏幕里倒映出她的脸。 皮肤白皙,双眼眼角微翘,眼角还有一颗美人痣。 沈问蕾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办公室。 她住的地方在泉市稍微边子上,不过也算不上太远,只是今天有些迟,路上行人和车辆有些少,当拐到一个小巷里的时候,更是这样,前面后面都没有人,格外安静,耳边只有她的脚步声音。 沈问蕾沉浸于那个失踪案里,没有在意这些。 但是她很快感觉到不对。 踏,踏,踏…… 背后传来了第二个人的脚步声。 或许是同路。 沈问蕾心里冷静地告诉自己。 可她再冷静,也还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生,一个人走在夜路上,还是有些紧张,抓紧了背包,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踏,踏,踏…… 后面的脚步声不紧不慢。 但是却一直跟在她的身后。 时间仿佛变得越来越慢,本来不长的道路总也走不完。 逼仄的环境里,恐惧逐渐增加。 沈问蕾脑海中突然回忆起那失踪的女生,想到那案子的始末,手掌渗出冷汗,开始感觉到害怕,快步往前走,可那脚步声也突然加速,沈问蕾面色煞白,手掌死死抓着背包,开始往前面明亮处快步跑。 脚步声豁然加快。 沈问蕾无比庆幸自己穿着运动鞋,而这一条小巷不算长。 她终于跑到了巷道口,走到光亮的地方,耳边听到了人声交谈,嘈杂入耳,却是前所未有的安心,松了口气,而后,没有怎么思考,下意识回头看去。 巷道里安安静静的,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 沈问蕾呼了口气,带着疑惑和轻松回过头来。 然后血液霎时凝固。 一张脸几乎贴到了她的身上,咧嘴一笑。 “小姑娘,向你借个东西……” 沈问蕾血液都冷了下来,心中的恐惧一瞬间几乎吞噬了她,她想要尖叫呼救,但是在这个时候,连嘴巴都张不开,手指都不能动一下。 嗒嗒嗒,嗒嗒嗒。 就在这个时候,轻快的脚步声在后面传来。 豁然间,沈问蕾周围的环境发生巨大变化,就像是被拉长了,也或者是从车上眯眼看着外面快速闪过的灯光,每一道灯光都被拉扯成流光溢彩的彩带,而后她突然发现,自己根本还在那空无一人的小巷里。 距离前面还有一百多米的路。 而自己刚刚转过头去,前面五步远,一个女人手里握着剪刀看着自己。 那剪刀往下滴血。 但是女人却不再看向沈问蕾这个猎物,而是看向一侧。 于是沈问蕾也下意识看过去。 嗒嗒嗒,嗒嗒嗒。 轻快的脚步声。 一双红绣鞋,在月色下跃动,像是翩然起舞的少女,而穿着黑衣的青年倚靠着墙壁,背后一柄长剑,手中一枚安心宁神符缓缓燃烧成灰烬,嗓音宁静: “鬼打墙,鬼遮眼。” “人身上有三盏灯,走夜路时莫回头。” “往后记住了。” 手握剪刀的枯瘦女人死死注视着卫渊背后的剑,脸上浮现戒备之色。 旋即朝着一侧因恐惧而手脚发软的沈问蕾扑去。 剑再长不过三尺,来不及的。 清脆低沉的轰鸣声,还有陡然炸开的火光同时出现在这小巷里。 骨女身子陡然停滞在空中,失去自己本来的方向。 那张脸皮上有愕然的神色,然后出现一个个弹孔空洞。 另一个方向,一身西装,短发凌厉的周怡将打空的弹匣扔掉,利落地换上新的。 华国制QSZ11式便携枪械。 “你还在等什么?” 卫渊愕然,旋即摇头一笑。 大人,时代变了。 他神色一定,反手拔出背后的八面汉剑,合身扑上。 玄元剑诀,斩鬼式。 PS:感谢一个路过的小人物而已万赏,谢谢~ 第二十六章 破煞诛邪(感谢从来不努力码字的风雨酱的万赏) 八面汉剑一记凌厉直刺,切入战局。 踏步,定身。 吐息之际,顺势横削,剑刃斩出一道弧光,骨女手中那柄显然是阴物的漆黑剪刀和八面汉剑碰撞,竟然发出了仿佛灼烧的嗤嗤声响,剑身上有符箓文字闪过,卫渊旋即欺身上前,左手握着断剑,臂膀发力,猛地朝着骨女斩落。 隐隐约约似有低啸。 就连周怡和沈问蕾都在一个恍惚之际看到卫渊背后的猛虎幻化。 脱胎于雌雄龙虎剑法的剑术,再加上卧虎腰牌加持,这一路走沉浑厚重剑势的短剑剑法威力被卫渊发挥得淋漓尽致。 断剑上面本就有阴气纠缠,再加上卫渊刚刚加持的破煞诛邪符箓,骨女不敢硬接,不得不后退。 两相争斗,无形中的气势也极关键,而一退,气势上不由得萎靡。 卫渊右手八面汉剑紧跟着击上,右手长剑走龙剑势,轻灵凌厉,往往一转眼便是三五剑击出,仿佛一团森森飞雪,左手短剑走虎剑势,沉浑霸道,偶尔一剑,便逼迫地骨女不得不后退。 周怡趁这个机会将因为恐惧而走不动路的沈问蕾送出这被鬼打墙的巷道,她应对寻常的鬼物还行,面对这种凶恶的妖怪,就有些力有不逮。 道士的符箓能对妖鬼之躯发挥作用,需得要花符时踏罡步斗,使符时候也得要默念咒文。 曾经有天师府的弟子尝试在枪械丹药上刻画符箓,但是在射出的时候,符箓咒文就被震散,难堪大用,至少眼下还没能成功,而对于这种妖邪怪异之流,普通枪械子弹伤害微弱,而大威力火器又不能在城市发挥作用,多少有些尴尬。 周怡将女子送出。 而这边卫渊正和骨女缠斗,却死死不肯近身太过。 哪怕对方露出破绽,也绝不愿踏入三步范围之内,只在外以剑为圈,不断消耗这妖魔的法力,天师府的符箓都是那些不擅战斗,但是道行高深的道士所绘制,效力持续时间极强。 或是骨女破封时间不久,亦或者其力量和画皮奴数量有关。 争斗片刻之后,骨女就露出了疲惫不支之态。 卫渊瞅准时机,脚步一变,猛地斜斩,八面汉剑一改之前轻灵凌厉的法剑路数,变得简洁肃杀,气势沉浑,是战场的剑术风格,骨女一时不察,被直接捅了个对穿。 一拧一搅。 卫渊瞬间退步拉开距离。 但是骨女却没有用那一招骨刺合抱的手段,反倒是口中发出一阵怨愤低语,散发浓郁黑色煞气,卫渊察觉不对,抬手自腰间抓出一道破煞诛邪符,急急念出法咒,将那一道符打向骨女。 黑色煞气猛地散去,里面只剩下了一张破破烂烂的人皮。 “跑了……” “是那山君传授的手段?” 卫渊心中低语。 抬手夹起千里追踪符: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敕!” 符箓散去,周围的一切在卫渊眼中都变得无比自然清晰,而其中一股黑色秽气更是显眼,卫渊提剑便追,踏步数步,就听到一阵轰鸣声音,周怡的机车直接停在卫渊前面。 “上来!” ……………… 那骨女在追随山君的漫长岁月里,也不知是得了什么好处。那一手逃遁之术诡秘难测,几乎要逃脱卫渊千里追踪符的有效范围,幸亏周怡的座驾马力够足,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其他,连闯了好几个红灯,在卫渊的指路下死死咬住那骨女踪迹。 中途还看到有一名武警为了保护旁边的少女,胳膊负伤。 好在周怡已经将消息传出,特别行动组和警方已经联手将前方道路上行人尽可能地驱散,并且派出了同为特别行动组的成员尝试阻拦,以免造成太大的骚乱。 不过既然骨女不得不渴求害人以恢复元气,显然它也已经到了极限。 在第三张千里追踪符耗尽的时候,卫渊终于看到了那只剩下一具骨头的田氏女,在它前面,一名二十七八岁左右的青年手持拂尘长剑,将它纠缠住,身上的衣服有道袍的元素风格,却更为简便,易于出手。 那青年手中剑剑路颇为凌厉。 骨女似乎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已经被欺入三步之内。 就在此刻,它那一根根森白肋骨突然微微翘起,同时手臂朝着青年环抱过去,卫渊低喝一声退开,手一抬,从背后抽出八面汉剑的剑鞘,一拍破煞诛邪符,猛地甩手一扔,那剑鞘带着一股恶风,转起来恰巧砸在那骨女身上,咔嚓一声。 骨女一根骨刺将剑鞘钉穿,也暴露了其后手。 那青年骇然而退。 而卫渊已经在周怡降速的时候跃下车来,手中双剑凌厉无匹,趁着惯性之势直扑那骨女,长剑刺出,剑鸣声音隐隐清越如龙,断剑则沉浑如虎,将玄元剑诀的特性发挥地淋漓尽致。 那遁术之后,骨女本就已到极限,不过数招,当即被斩断腿骨,倒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卫渊没有注意旁边青年骤然变化的神色。 左手将断剑归鞘,右手持八面汉剑,并指抚在剑锋之上,脚踏禹步方圆,徐步而上,那骨女突地挣扎跪倒在地,口出女子清脆之音,嗓音凄婉道:“几位道长,还请饶命,还请饶命啊……” “贱妾本是农家女,与人为善,只是被夫君生生打杀之后,为那虎君所制,身不由己。” “几位都是出世之人,有好生之德,不求能重获自由,只求有戴罪之身,助几位道长擒杀那虎君,将功折罪,彼时只求一个往生来世……” 周怡和那拦住这妖物的青年都面露迟疑之色。 不是心软信任了鬼物。 而是听闻还有那虎君,心下一惊,不由就有了暂且留着这妖物一条性命的念头,反倒是卫渊不为所动,心中感慨一声,果然,千年时间,木头疙瘩都能成了精,之前还是以孝道劝服了当时的司隶校尉,现在则是晓之以理,动之以利。 这心思转得快。 那骨女连连叩首,言辞恳切。 卫渊将周怡两人神色收入眼底,看向那骨女,语气转冷,道: “田家可不是什么农家。” “千年之前放你一命,结果导致一城官员化作人皮,整个刘府一二百人尽数死于非命,眼下,还来这一套么?” 骨女微怔,旋即回忆起当初最痛苦的记忆。 若她还有皮相,此刻必然瞳孔收缩的惊惧之相,看向卫渊,此刻卫渊背光,看不清脸面,只是一手持八面汉剑,腰后佩戴短剑,隐隐听得到低沉虎啸,又对自己的手段和经历如此熟悉…… 骨女突地挣扎,嗓音无比惊恐愤怒,道: “不,不可能!” “这不可能!” “你只是个人,怎么可能过去一千多年还活着?!这不可能!” 卫渊心中不由摇头,这骨女惊惧之下,居然以为自己是古代那位司隶校尉,实在可笑,可见到她已经在惊怖之下失去方寸,当下也不想说什么,冥息凝神。 手指按压剑锋,微微用力,一缕鲜血流出。 蘸着鲜血,在剑锋上直接书写破煞诛邪符。 他血中自有法力,又有注灵神通,剑锋上一道符箓直接亮起。 旋即猛地横斩。 骨女还要挣扎,腿骨被斩断,来不及逃开,已经被斩下头颅。 最后一缕神魂执念散去,卫渊驱鬼神通自然运转,隐隐仿佛看到一名女子在弥留之际的怨恨疯狂,对打死自己的李氏懒汉,对那替换自己身躯的婆娘,甚至于对自己的父母。 ‘凡尘肉眼,难道就只看得到那一张皮吗!!!’ 女子凄厉叫声缓缓散尽。 过去种种,怨毒的骨女,疯狂的妖魔,被打杀的丑胖女人,最终都已经烟消云散,卫渊眼前却闪过过去月露留影里,那给李氏婆娘吃的的田家小女儿,闪过那一张丝毫不像眼前这么扭曲的脸。 世事无常。 卫渊剑归鞘,叹息一声,想要念一段往生咒,却不知咒文,只得作罢。 周怡抬头,看到收剑的卫渊脸上闪过的一丝慨然叹息。 仿佛看到相熟之人走向末路。 卫渊转过身,解释道:“我曾经在典籍里,看到过这个骨女的故事。” “当时的女子求饶之后,被放过,十几年时间,造下了诸多杀孽。” “至于所说虎君的说法,妖孽之言,又有几分可信?” 周怡和那青年点头应下。 然后将卫渊送回了博物馆,接下来的部分不需要卫渊相助,临别的时候,那青年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多谢前辈刚刚救命之恩。” 卫渊第一次被别人叫自己前辈,有些古怪应下。 因为知道他们还有事情,就也没有邀请他们进来坐坐。 周怡和那名青年回身往外走。 “你为何会对他这么……恭敬?” 周怡声音顿了顿,找到个恰如其分的形容。 青年沉默了下,道:“你还记得那骨女说的话么?” 周怡失笑,道:“你还真信啊。” 青年慨叹一声,复杂道:“我也不信,但是,那位馆主所用的,乃是我龙虎山玄元剑法,山门之中,只留图谱辨认,运功运劲之法,已然失传,且是失传了足足一千两百年之久啊……” 一千两百年?! 周怡脸上神色凝滞,下意识和那青年一起转头,看向这个普普通通的博物馆。 一时无言。 PS:感谢从来不努力码字的风雨酱的万赏,谢谢~ 第二十七章 山上村落 卫渊在博物馆里翻找了半天,总算找出一个大小合适的木盒子。 反手取出了一把通体漆黑的铁剪,先是拿着红布将这剪子裹了一圈儿,然后才小心放进木盒里,取出从周怡那里讨来的辟邪符箓,直接贴在木盒上,将这盒子封了口,最后在黄符上滴了一滴血,强行注灵封锁,这才吐出一口气。 这把铁剪是骨女用来害人的阴物。 从古至今少说有上百人被这把剪子剖开胸腹,剥下皮囊,到现在,也不知是到底害了多少性命,上面的凶气煞气极为浓重,和之前那戾气散尽了的红绣鞋不一样,这是真的会主动害人的东西。 卫渊暂且不知道如何将这东西损毁,交给周怡和那青年又觉得有点不靠谱,左思右想之下,还是带回来,靠着自己的血对邪物的压制,以及骨女亡于自身这一件事实,把这铁剪压在木盒子里。 想了想,又将辟邪符贴在门窗墙壁上面,将这屋子四方都贴了一张符。 这才取出卧虎腰牌,按在白纸之上。 伴随低沉嗡鸣,白纸上再度出现那一副山君卷宗。 威严主君神灵,背后的附属官吏,以及前面两位提灯侍女,都栩栩如生。 只是这一次发生异变。 肉眼可见地,卷宗上面左侧的提灯侍女突然浮现出犹如白纸被火焰燃烧的色泽质感,亮起淡金,旋即骤然黯淡下去,褪去原本颜色,看上去就像是这鲜明真实的山君图突然间空了一块,极不协调。 而在黯淡下去的侍女下面,浮现出一行隶书。 田氏女,画皮为怪,已诛杀。 一笔血色划过了那一行隶书,昭示此怪下场。 这一次的画皮比起之前面对的画皮奴,以及窥伺过卫渊的小鬼来说要强得多,但是卫渊却没能得到一点功勋,他看着这卷宗,心里浮现一个才猜测,既然是山君的侍女,那恐怕是得要诛杀这卷宗上几只大妖之后,一并结算。 而且想来极为丰厚。 “……山君,属官,右侧侍女。” 卫渊手指一一从卷宗上拂过。 他有些好奇,右侧侍女的记录,是已被诛杀,但是为何卷宗上还存在着她的画像? 心中疑惑闪过,卫渊拔剑,将这卷宗斩裂,其上灵性也缓缓散去。 一直到其上气息散尽了,不会招惹来鬼物窥伺,这才将门上的符箓揭下来,走出去。 该做饭了。 一路追杀画皮,本来就极耗精神。 鏖战则更是时间虽短,却极为费力费神。 他已经饿得狠了。 一边将猪肉切块焯水,一边看向前面沙发。 一堆鬼凑在前面看电脑。 嗒嗒嗒,嗒嗒嗒。 群鬼当中,那一双红绣鞋脚步轻快在键盘上起舞,然后调出了一个视频,卫渊抽空看了一眼,竟然又是熟人,是那个姓章的吃播,这一次他的粉丝在线和关注人数,和之前相比,已经是翻天覆地一样的变化。 桌子上还是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荤菜。 还是一言不发,狼吞虎咽地吃。 咬碎肉的跟腱,牙齿磨碎蔬菜,将骨头磨成渣滓,端起盆一样大的碗,将里面的食物混着汤汁一起喝下去,然后用力将盆放下,抓起烧得油腻的猪蹄继续啃咬。 一种不需要语言的情绪,透过电脑屏幕传递出来。 香,好香! 饿,好饿! 电脑前面的水鬼大口吞咽并不存在的口水。 奇怪…… 卫渊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向屏幕里的男人。 那个吃播的身躯和四肢仍旧干瘦,还是之前那个斯文男人的模样,但是肚子却极为鼓胀,衬衫都被撑地鼓鼓囊囊的,四肢枯瘦,腹部肿胀,明明看上去已经吃得极饱了,但还是永不满足一样,不断进食。 好饿,好饿。 好饿!!! …………………… “事情就是这样……” 周怡和龙虎山青年宋兴怀恭恭敬敬地站着,面对着屏幕,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这在古代非大道行者不能用的千里传音,月华留影之术,现代科技作用下,已经是简单就能做到的事情。 前面的屏幕里是一位老者,还有一位背着剑的中年道人。 道人皱了皱眉,道:“你们是怎么想的?” “兴怀,你说。” 宋兴怀听闻师父叫自己,迟疑了下,回答道: “弟子自然不信那妖鬼所言,但是那一句千年时间,仍旧存活,其中恐惧之情却不似作伪,之后那卫渊馆主使出了我天师府失传许久的玄元剑诀,弟子看了,其招式和图谱记载几乎无二,使剑之时,也有龙虎神韵相随,故而……” 道人皱眉摇头,斥责道: “荒唐!” “这……师父?” “天下怎可能有千余岁的人还活着?上古彭祖都没有他高寿。” “至于他蘸血成符,只能说他符道一路上浸淫颇深,而那玄元剑诀,哼,我天师府上可还有那剑诀图谱在,门中弟子谁人不能使出一两路来?你怎知道他用的乃是玄元剑诀的运功之法,而非只是道行颇深,随手拾来一剑便有威力?” “龙虎神韵,我天师府中也有不少功法可成,甚至于以神州广大,我天师府虽然失传了玄元剑诀,可在哪一处名山大川隐蔽之处,还有不曾毁去的抄本也未可知。” “只是一路剑诀,妖孽口中一句妄言,便乱动道心,当真觉得有谁道行高深到千余岁?若如此,那画皮骨女对他而言也不过是随手可灭的小妖,哪里还需要用出玄元剑诀?” 连连询问,宋兴怀无言以对,最后只能拱手行礼。 道人摇头,道:“罚你在此事之后回山闭关三月。” “这……是,弟子尊命。” 旁边老者抚须道:“师父弟子的事情结了,那我们就来说点正事。” “周怡,那骨女求饶之时,曾说,还有虎君?” 周怡点头道:“正是。” 老者凝眉许久,道:“看来,那座山上还有一头入了神道的猛虎精怪,难怪会诞出画皮奴这等有类伥鬼的妖物,不过还好,既在荒郊野岭,山川之间,当代那些猛烈火器倒也能够有用武之地。” “不过还需勘测地点,以免威力过于分散,此事你来安排。” “是。” …………………… 清晨蒙蒙亮,山间还有些许薄雾。 一辆车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前行,最终好不容易才停下来。 微明宗弟子玄一和三名警官下了车,看着山间晨雾,神色凝重,这里是距离那新出现的山脉最近的山村,无人机一飞进那座山中就会失去联系,为了勘测地势,他们只能自己亲自来一趟。 山间晨雾不散。 玄一等人打着手电往前走,走不过十几步就停下脚步。 在前面,几个穿着大明朝时候衣服的男女安静站在雾气里,一言不发。 第二十八章 鬼道失传,人心未变 宁静的山上,迟迟不肯散去的薄雾,以及雾中穿戴古朴服饰的人,一切都显得有些诡异,三名警察直接拔出枪械,满脸警惕,玄一也将一道符箓夹在手指间。 一阵爽朗的笑声打破了这份戒备和忌惮。 “您几位就是朝哥儿说的,城里头的捕快大人吧,对,现在是叫警官的,哈哈,我是这村子的村正,昨儿朝哥儿打电话回来,我们就都早早在这山路上等着几位贵客。” 一个穿着明代服饰,却脚踏皮鞋,腕上一块表的五十岁男人走出来。 玄一收回符箓和剑,面无表情道:“是大振村的人。” 几名警察信任这位特别行动组的长官,这才慢慢把枪械收回去,只是眼底仍旧还留有一丝警惕,以及一丝好奇,玄一四人随着那些大振村的村民往回走,那个村正极为善谈,但是玄一看到其他那些村民却罕有什么表情。 脸上的神色与其说是憨厚,不如说是麻木。 大振村,因为交通上的不方便,在这个时代也只是勉强通了电,村民仍旧打水来吃,仍旧学习古语,因为这一座山上蚊虫很多,索性一直穿戴明朝时候那种厚实的服饰。 ……………… 这一次上山来的四人都有自己的职责。 其中两人负责勘测地势和地形,另外一位则是火炮专家。 从这一座山上,利用高倍数望远镜就能比较清晰地看到那座突然出现的山脉,比较好确定火器的参数,而玄一是微明宗入室弟子,来此地则是勘测风水走势,以确定对面山上大概的煞气聚集之处。 到时候以大威力火器集中攻击。 面对妖鬼这一类怪异,普通枪械这种动能贯穿类兵器很难发挥作用,而一般人面对怪异也难以锁定目标,但是直接以大范围爆破,明火烈焰,就是厉鬼妖王,也要脱一层皮下来。 勘测耗费了约莫两个时辰才结束。 讯息直接通过随身设备传输回去,本来打算直接下山,但是大振村村民极为热情,邀请四人吃一顿饭再下去,玄一稍作沉吟,也就答应下来,村子里距离最近的小镇也需要三个小时车程,东西不多。 都是些山间小菜,肉是家养的猪肉和鸡肉,滋味浑厚,算是不错。 桌上那村正连连劝酒,玄一借口修行禁忌,不宜喝酒避开劝酒,其余几位也说等会儿要开车,在一众交谈之中,玄一注意到一名女子将酒菜上了桌,然后步法稍有些吃力地离开。 素来面无表情的玄一微微皱眉,道: “那位大姐似乎刚刚生育完,为何要她做活?” 桌上的气氛一时凝滞了下。 似乎有谁咕哝了一句,反正没生出个带把的来。 玄一一双剑眉挑起,眼角有怒意浮现,村正连忙打圆场,先是骂了那开口的人一句,然后对玄一笑道: “村里人每件事,道长不要见怪,这什么时代了,生男生女都一样,都一样,就是咱们这村子里规矩这样,一直以来有外客在的时候,妇人就不上桌了,这要是道长非得要让她上桌来,老头子这就去叫他。” 这句话埋着了个软钉子。 若是玄一强行让女人也过来,他们走后怕是少不了风言风语。 年少起就在观中修行的青年面色有些难看,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沉沉一句不必,心中颇为不喜,这一场本就不如何丰盛的酒宴也就草草而散,玄一四人旋即起身准备离去,村民大多也觉得尴尬,围绕在一边,那村正脸上倒仍旧是哈哈大笑的爽朗,将玄一他们送出去。 玄一回神时候,看到那女子也凑在不远处,似乎也想送送他。 只是还没能靠近,就已经被另外一个男人拉走。 玄一皱了皱眉,村正拦住他,笑着解释道:“唉,小夫妻的事情,因为没能生出个儿子来,正闹别扭呢,道长放心,我之后肯定好好开解开解他们,夫妻嘛,床头闹床尾和嘛。” 确实是夫妻家务事,自己一个外人,还是方外之人,不好胡乱插手。 玄一心中越发不喜,却也只好离去。 …………………… 是夜。 大振村。 一个生得矮瘦的男人拿着一根皮鞭,狠狠地抽打前面跪着的女人。 一边打一边骂。 骂的不过是生不出儿子来,当初买你回来有什么用,浪费了老子多少多少钱,又骂上一次居然敢伸手挠那朝哥儿的闺女,害得老子提心吊胆了好几个月,人家好生叫你一声嫂子,你这么不情不愿?! “还有这纸条上,救你是什么意思?!” “找死吗?!” 又是重重几鞭子。 打的累了,坐下喘息。 他和这个买来的媳妇素有矛盾。 今日看到这媳妇走向那几个警察,他发现不对劲,拉回来一看,见她手里死死攥着一个纸条子,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救我两个字,还有一行电话号码,想到这个,他更是心头火起。 仰脖干了一瓶二锅头。 借着醉酒,又是恶狠狠十几鞭子。 最后当着那女人的面儿,把那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烧了个干净。 “你这辈子都是老子的婆娘!” “跑,能跑到哪里去?!” 男人气喘吁吁,又喝了酒,坐在椅子上本来只是想要休息会儿,一不留神直接睡过去,睁开眼睛,外头已经全黑了,拿脚尖掂了掂那女人身子,叫她赶快起来做饭。 却发现女人死死睁着眼睛,已经断了气。 酒壮怂人胆,和村正一合计,男人一咬牙,将这女人直接扔下了山。 …………………… “妈,我自己一个人也能照顾好自己。” “哎呀,您就别担心了……” “等着今年我回去看您和我爸啊,挂了啊。” 过去的记忆缓缓浮现,然后又像是幻影一样消散。 我叫董雨。 二十三岁…… 我被拐卖了。 卖到了大山里。 五千块。 这可能是一个大学生毕业之后的工资,我没有想到,它也可以代表着一个大学生所有的未来,恋爱,结婚,生孩子,看着孩子长大,自己工作,升职,找到梦想,外出旅游。 所有所有的梦想,都在一次驴友踏青之后,消失在了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 我被锁住了。 大铁链。 我好不容易曲意奉承,我能跑出来了。 但是我走了好远好远,走得脚都起泡了,都没能走出这一座山,我看到了一辆车,我连忙把车拦住,我惊喜之下跪下求他们带我出去,他们答应了,我安心地上了车,迷迷糊糊睡着了。 那一天我在疼痛中醒来。 我看到的,是好像更黑更矮的木板床,还有那个男人愤怒地发红的眼睛。 我明白了…… 这里往外走,要走三个小时的车程,一路上的人都是这个村子的人。 我跑不出去了。 他们说,我就是属于这里的,我不相信,但是我看到镜子里,粗糙的皮肤,因为被抽打而多出的伤口,这不是我,我不相信,但是这就是我……我好像,我好像死心了…… ……………… 我看到了那天开车人的女儿。 穿着很时尚的衣服,耳坠很亮,香水是我以前很喜欢的那款。 她伸出手,手掌白嫩,和我以前一样。 她对我笑着说了一句嫂子好。 我好像看到了以前的我…… 不,不对。 这才是我,这才是我! 你们偷走了我原来的样子,偷走了我的样子!! 我不属于这里,我不该是这个样子,那该是我的脸,那该是我的生活! 还给我,还给我! 我扑上去,疯狂撕咬那张脸,那个女生被吓坏了,周围的男女都扑上来打我,疼,好疼…… 记忆中的疼痛,现实的疼痛,一齐涌上来。 但是又仿佛隔了一层薄雾一样,并不清晰,女人倒在地上,心中满是不甘,努力想要爬起来,但是却无能为力,却能回头,回过头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尸体。 她心中凄冷绝望,心如死灰。 啊……原来,已经死了。 下了夜雨。 但是原本刮地脸疼的山中夜雨,竟然也没有了感觉。 一把伞打在了她头顶。 伞下一个男人,身穿白衣,伞遮住了脸,看不真切,只是低声道: “皮囊皮囊,道一句皮相,又何止于外貌皮相……巫蛊之术已经失传,但是人心一如过往,仍能剥夺人的‘皮囊’,给你另外一身‘皮囊’,人世到如今,依然是看‘皮囊’的世道啊。” 皮囊…… 董雨呢喃,面目悲怆。 是了,没错。 原本的身份,应该有的生活,这就是那‘皮囊’。 我被抢夺了原本的皮囊,换上了另外的皮囊…… 男人俯身微笑,说出了一句话: “想复仇吗?” “取回你自己真正的‘皮’。” 第二十九章 邪祟之气 一辆车停在楼房门口。 有些消瘦,但是心情显然不错的男人提着大包小包的吃的往家走。 周围和后面都围了一圈儿人,拿着手里的手机对着男人拍照。 这里是章越的家,最近网络上最火爆知名的吃播。 卫渊在人群里,并指将符水抹过眼眶,得到注灵神通之后,他身上也有了些许微薄道行,开眼法门也变多了些,不必像是以前那么繁琐。 章越的地址是他联系周怡得来的。 他怀疑这个男人有问题。 胃口好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靠着屏幕里的画面就能让鬼都看饿了,这显然已经不是胃口好能够解释得了的,开眼之后,卫渊看到路上有些猫狗的魂体,看向章越的时候,却有些奇怪。 不是鬼,也不是妖怪。 身上没有那种邪祟的气息。 男人和粉丝交谈了一回儿,回过身,蹬蹬蹬地上了楼。 卫渊收回视线。 ………………… 心血来潮的查探并没有得到有意义的结论。 卫渊倒也没有如何气馁,对他而言,不是妖鬼之流倒是最好。 回到博物馆里,大中午的也没有什么客人,卫渊随手将一个口袋放在桌上,发出当的一声响,里面是天师府编撰的基础符箓大全,书里记载了大部分基础符箓的效力,派别,以及画符的方法,暂且不说想要从卧虎令牌里换取符箓需要功勋,大汉宝库当中的记录也只是到唐朝而已。 有唐一朝到现代,快有千年岁月。 其中新出现的符箓,卧虎腰牌当中可并没有收录。 “我看……” “辟邪符,安心宁神符,破煞诛邪符,镇宅驱邪符,镇宅犯七煞符,还有法食符,护身符……” 卫渊翻看着这些基础符箓,以及其中效力,准备挑选出部分,平日里多做些准备,多画几张攒起来,再加上向特别行动组申请的部分库存,在面对突发情况的时候,能够有更多的处理方法。 黄纸,符笔,朱砂。 这些仍旧是天师府的库存。 他现在并不属于特别行动组,名字更不在天师府的弟子箓书上。 但是这些基础的符箓丹药,倒是会给他准备。 卫渊想来,应该是自己之前处理的事件让本地的特别行动组立了点功,他们这是在投桃报李,就也没有扭捏,大大方方地接受下来。 符箓大全在手,画符的时候却颇为头痛。 这符箓和卧虎腰牌当中以功勋换取的不同。 功勋换取,可以令一道现成符箓落入灵台,约莫能维持三个月,在这三个月里,刻画符箓会水到渠成,只需要勤加习练,将灵台符箓里蕴含的经验掌握,那么这一道灵台符箓散去之后,再刻画法符也同样得心应手。 而正常情况下,画符时候须得诸多准备,仪坛,步法,咒语,缺一不可,有的还得开法坛,除非卫渊舍得放血注灵,否则相当的繁琐艰难,足足一个下午,天色擦黑,他才勉强画出了五张简单些的符箓,闭目冥思,稍微缓缓精神时,卫渊突然听到当啷一声响动。 他下意识睁开眼睛。 两个年纪大约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孩有些好奇地走了进来。 来客人了。 卫渊提起精神,起来招呼两人。 这毕竟是个开门的博物馆。 但是他看向那两个年轻女孩的时候,却微微一怔,在右边那女生身上感觉到了隐隐的不协调,一般而言,年轻男女身上的精气都很浓郁,像是燃烧着的火焰,而这两人却有些微弱和萎靡的感觉。 就像是燃烧的篝火堆里扔下了几块冰。 卫渊借着抬手的动作,蘸着符水在眼眶处拂过。 周围的环境,现实世界的线条一瞬间有些暗淡,而于此相对应的,肉眼不可见的世界在他眼前变得鲜明起来,他微微转头,看向那两个女生。 看到她们的肩膀上,头顶上,各有精气阳气凝聚出来的火焰,人肩膀上有三盏灯,是生者的证明,只要这三盏灯还在,一般的鬼物也就难以伤人,而现在右边女生三盏灯的火焰上,都有隐隐约约的黑色线条缠绕。 其中有一盏灯已经快要熄灭了。 卫渊若有所思。 这是被刚刚诞生不久的妖鬼邪物盯上了? “老板,老板,你这里的东西卖吗?” 一声清脆的女声让卫渊回过神来,看到那两位客人不知何时已经在博物馆里转了一圈,卫渊摇头答道:“抱歉,这是私人博物馆,只是对外开放展览,里面的东西并不对外售卖。” 左边稍微高挑些的女生脸上有些遗憾,看到卫渊随手放在桌上的符箓书,还有旁边叠放着的黄符,朱砂,来了兴趣,道: “那这些符呢?应该是老板你自己画的吧?” 卫渊想了想,道: “是我自己画的,如果想要的话,可以送你们一张。” 他从符箓里抽出一张护身符,这本来是登法坛时用的符咒,用来护持道士自身,不过对于一般邪祟也有些防御能力,卫渊将这一道符箓递给那看模样有些萎靡,提不起精神的女生,道: “这道护身符给你。” 他声音顿了顿,看那女孩头顶的灯摇摇欲坠,主动提醒道:“客人你印堂有些发黑,最近还请不要一个人独处,尽可能待在人多的地方,若是不得已走夜路的时候,千万记住,不要回头看。” 陶思文接过黄符,微微一愣。 她最近一连做了好几个噩梦。 梦里总好像有人在自己后面跟着,她不管怎么跑,那脚步声都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昨天更是被直接吓醒,哭着不敢睡觉,在床上坐了一宿,今天被闺蜜拉出来逛街散心,又跑到这种地方,心里本来就有些压抑着。 听到这话,下意识抬起头来,看到对面的男人带着劝诫的神色。 背后墙壁上一柄连鞘的剑,恰好刮了一阵风,门上的铃铛当啷当啷地响着,这里应该有些年份了,桌子,展览柜都是老式的绿漆木架,油漆都有些脱了皮,透着一股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昏黄感觉。 墙壁上,门上,剑下面贴着黄符。 柜子上两个木盒子上,也有黄符,不知为何,上面朱砂颜色更暗红。 当啷,当啷。 铃铛轻响。 她好像看到了两个纸人儿。 这地方,怎么感觉有点邪性…… 陶思文面色一白,抓着符咒,拉起闺蜜往外走去。 …………………… 卫渊看着两人离开,看了看天色,黄昏已经开始向黑夜转变。 要入夜了。 随手提起剑背在身上,符咒放入腰间口袋。 又翻手取了断剑别在腰后。 “我出去趟,你们在家看着。” 空无一人的博物馆里传来回应的声音。 卫渊推门离开。 博物馆的门合上,门上的铃铛发出轻响。 当啷…… 第三十章 冤屈 陶思文拉着自己的闺蜜从博物馆里快步走了出来。 那高挑女孩见好友真的有些恼了,也连忙一阵讨饶玩笑,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陶思文本来有些不开心,也实在是拿这闺蜜没辙,也只能叹息一声原谅她,看了看手里的黄符,本来想要扔掉,却又觉得这种东西随意乱丢好像不大好,就只好先收起来。 天刚黑,现代都市里,正是热闹起来的时候。 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城市的气氛也更加轻松一些。 陶思文两人在街上逛了两个多小时,一边逛街散步,一边吃了不少的小吃,本来就是现代人,加上年纪不大,那种神神鬼鬼的故事,一时间就被抛到了脑后,至于卫渊的劝告,也下意识当做了揽生意的手段。 就像是村子里那些算命的大爷,见面总要说你如何如何流年不利。 要不然生意怎么开张? 因为自己家里稍微离得远些,陶思文和闺蜜在九点左右的时候分开,然后各自回家,坐十一路公交车的话,下车以后,只要再走一小段路就可以,在公交车上,陶思文打开手机看了一会儿电影,也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 等到下了车,一个人走在路上,刚刚和朋友玩闹的兴奋,还有电影剧情对于情感的刺激渐渐地微弱下来,才开始觉得有些异样,周围一片安静死寂,只能听到风吹树叶的声音,和自己的脚步声。 踏,踏,踏…… 陶思文心里慢慢有些害怕。 突兀地便想起了今天那博物馆馆主说的话。 ‘……最近还请不要一个人独处,若是不得已走夜路的时候,千万记住,不要回头看。’ 明明刚刚还不在意,可这个时候,记忆画面却怎么也忘不掉,当时从窗户里照进去的昏黄阳光,馆主温和劝诫的样子,还有那脱落漆皮的老木架,突然就鲜明起来。 呼,都是假的,假的。 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什么神神鬼鬼的? 虽然心里还是这样想着,但是陶思文还是忍不住加快了脚步,恨不得立刻回家,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去,走了差不多一百米,她突然看到前面似乎站着个人,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那是个女人,穿着一身白衣服,夜色里轻飘飘地让人看了心里不舒服。 陶思文稍微绕开一点,继续往前走。 走的时候,身子紧紧绷着,像是碰一下就会跳起来一样。 当走过那女人,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时候,才稍微松了口气,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出了满身冷汗,但是无论如何,她就像是度过了某个难关一样,脚步稍微轻快了些,心里嘀咕着自己这又是在自己吓唬自己。 可才走了五十米,她随意一看,看到前面一抹白影,脸色一下煞白。 还是那个女人。 穿着白衣服,眼睛麻木,转也不转地盯着前面。 陶思文大脑一瞬失去思考的能力,只是觉得自己手脚冰冷。 猛地低下头,脚步加快往前走。 当第三次看到那个女人的时候,只不过走了不到二十米,感觉这个时候如果回头去看,还能看到背后二十米那里还站着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陶思文身子微微发抖,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种转过头去看的急迫想法,但是死死牢记住了今天那馆主说的话,不肯回头。 她几乎是脚步发软地走过第三个女人。 走过去的时候,眼里早就是泪水,心理几乎因为恐惧有些快要崩溃了。 来人啊。 什么人都好。 救救我,救救我…… 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后面远远传过来: “思文,思文你等等我,等等我啊。” “我想了想,还是我送你回家吧……” 是彤彤! 她想到那个高挑热情的女生,几乎要喜极而泣,当场哭出来,然后不假思索地转过头去。 对上一张死寂冰冷的脸。 …………………… 化身为鬼的董雨冰冷地看着自己的猎物。 白皙,年轻,清秀好看,而且单纯。 就像是那个时候的自己一样。 她想要先得到自己的‘皮囊’,再回去复仇,原本的身体摔下了山,已经不能再用了,一个新的身体是必要的,她看着那张脸,眼睛里面满是贪欲和凶悍的戾气,手中短刀已经接触到女生的眉心。 就要下刀的时候,突然那女孩子终于心理崩溃,坐倒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哭声来: “爸,妈,救我啊……” “呜呜呜呜……” 董雨的动作突然凝滞住,身为人时的记忆浮现脑海。 ‘妈,我自己一个人也能照顾好自己。’ ‘哎呀,您就别担心了……’ ‘等着今年我回去看您和我爸啊,挂了啊。’ 董雨已经鬼化的脸上出现扭曲挣扎的神色。 这是我的皮囊…… 不,这不是,不是…… 她看着那哭得一塌糊涂的女生,眼底倒映出的是刚刚被绑架到山上时的自己,自己被那些人剥夺了‘皮囊’,失去了原本的人生,而现在自己也要剥夺这个孩子的皮囊,剥夺她的人生吗? 那那自己和那些人又有什么不一样? 她手里的刀缓缓垂下,但是鬼物对于血肉皮囊的本能却也在影响着她,刀锋又微微抬起来,旋即骤然下压,剧烈颤抖,就在她挣扎的时候,一道破空声音响起。 左侧有黑影带着相当凌厉的势头砸下来。 董雨原本只是普通人,下意识地一挡,将那东西挡住。 袭来之物斜飞出去,坠在地上。 是一把剑鞘。 旋即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一道银光以极快速度前刺。 初步化作了阴物的刀抬起,和这银光碰撞,毕竟附带了阴气,让那剑身震颤嗡鸣,袭来之人并指在剑身一抹,震颤骤然停息,灼热之气散发,将刀上的阴气直接冲破一个孔洞。 董雨闷哼一声,跌后半步。 卫渊落在这鬼物和陶思文之间。 “还好跟出来了……” 卫渊心里松了口气。 左手早已取出一道安心宁神符,抖手贴在陶思文头顶,让她从那种对精神有害的崩溃状态镇定下来,旋即取出破煞诛邪符,默念符咒,以符咒一扫剑身,黑夜之中,八面汉剑隐隐有一阵灼热火光散发。 陶思文缓缓安静下来,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看到今天那个博物馆馆主站在前面。 手里的,是那柄悬挂在墙壁上的剑。 而对面那一只鬼,居然害怕了似的,完全不敢上前。 她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 卫渊手中汉剑猛地一震,已经踏步上前。 毕竟已经和许多鬼物交过手,其中大部分都比眼前这初步诞生的妖鬼强,卫渊面对这些怪异之时,已经能够保持镇定,一身剑术发挥得淋漓尽致,此刻以单剑对敌,剑势在轻灵凌厉的龙剑剑势和沉浑肃杀的战阵剑法之间变化,不过十几回合,眼前妖鬼已是露出不支之态。 卫渊看准时机,左手猛地自腰后一抹,断剑突兀斩出。 破空声低沉凶猛。 在原本的灵动剑法里,突然出现这断剑迅猛劈斩,董雨没有防备,手中短刀竟然被生生斩飞出去,与此同时,卫渊踏步近身,手中剑抬起斜持,直接削斩向鬼物咽喉,董雨还有生前本能,下意识仰脖避开。 同时,卫渊左手已经收剑归鞘,五指微缩,浮现一道符箓,猛地握住董雨手臂。 神通驱鬼。 董雨才诞生不久,刚刚又内心挣扎,一时间魂体不稳。 卫渊眼前一阵恍惚,突兀快速闪过一段段画面。 那是溃散魂体当中的记忆。 大学,父母,旅游。 被拐卖。 吱呀吱呀的木床,男人发红的眼睛和猛地抬起的手掌。 最后被燃烧干净的希望。 被扔下山去。 这是作为鬼物的执念所在,卫渊第一次遭遇这等初步诞生的鬼物,闷哼一声,下意识松开了手,而董雨同样被迫回忆了一次过去,双手抬起,捂着头发出一声声凄厉哀嚎,然后突然溃散,气息一下远去。 卫渊抬起头。 忍着头痛,自腰间拈起千里追踪符,猛地抖散。 周围的环境变得鲜明,隐隐看到董雨的气息已然远去。 卫渊回忆刚刚看到的画面,眼神转冷。 人口贩卖…… 该死的。 将剑收回剑鞘。 那边陶思文还有些发怔,卫渊将她带到人多的地方,再不过几步就是她家,陶思文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有些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是……” 卫渊道:“就是看博物馆的,不用放在心上,快回去吧。” 他回过头,看向董雨远去的方向。 人身沉重,鬼身则轻,能够驾驭阴风而行。 要以血肉之躯追鬼,根本追不上。 天师府有擅甲马者,一者能日行千里,一者日行八百,才能堪堪追击,以卫渊的速度,想要追上去,根本想都别想。 卫渊把剑裹挟到包裹里,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打车。” 第三十一章 斩妖,除魔 两盏远光灯照亮前面的路。 出租车平稳加速,两侧的道路往后延伸,城市夜景很快被抛到了后面。 卫渊坐在后座上,长剑藏在在包裹里,没有露出来,他已经基本知道了那初生的厉鬼将要前往何处,从轨迹上来看,她去的地方,就是那一座叫大振村的山村。 魂之不散为鬼,那一座山村里发生的事情,就是这厉鬼执念所在。 卫渊闭上眼睛,脑海中想起起月露留影当中,前代司隶校尉的告诫。 无需留情,当斩不赦么…… 卫渊手掌按着斩杀妖鬼的八面汉剑,神色逐渐沉静下来。 身为司隶校尉,理应救助人族百姓,斩妖除魔。 此乃天职。 ……………… 出租车司机最后把车停在路旁,见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有些头皮发麻,在路上越走越偏的时候,他心里就担心自己是不是遇到了那些悍匪之类的,只是一大男人的,不大好开口,硬着头皮开到这里。 在卫渊下车之后,才觉得松了口气。 司机师傅点了根烟,叼着烟的嘴唇有点颤抖,深深吸两口烟,然后直接调转车头,狠狠一踩油门,方向盘一个回旋转到底,那辆有些年份的出租车猛地转过身,在显然给油过多的引擎轰鸣声中,快速朝着山下飙去。 很快就只能看到夜色中的一个尾灯。 在面对下山时的盘山公路时,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红色的尾灯在夜雾里划出一个S型的轨迹,消失不见。 卫渊瞠目结舌。 看来把司机师傅吓得不起。 他收回视线,回身看着这一座山村,将包裹着剑的布解开,取出里面的八面汉剑,并指拈出一道破煞诛邪符,拂过剑刃,让剑刃之上附带斩杀妖鬼的灵力,又取出自己画的六丁六甲护身符,手做道指,将符咒激发。 然后方才迈步踏入这村落。 浓郁的煞气几乎是涌过来,被卫渊身上的六丁六甲符逼开,剑身上的符箓也发挥效果,散发出赤色光芒,显然这座村庄已经彻底被鬼域包裹,这里是厉鬼成型之地,也是她本身怨念最强的地方,最能发挥自身实力。 整个大振村一片死寂般的安静。 万事万物都附着了一层粘稠的阴影血迹。 卫渊踩在上面,感觉有些粘稠,隐隐约约,风中还有传来的男人骂声,女人的哭声,也不知道是从哪一个方向传来,转过头去看的时候,声音又会从背后传来,听起来极为渗人。 卫渊神色沉静,左手从腰间,将断剑拔出。 千里追踪符已经施展,自身感知能力大幅度上升。 但是他没有去立刻追击董雨的方向,而是顺着这村落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看到村子里还是过去那种低矮的木屋,从窗户里看去,村中居民都被拉扯入鬼域之中,陷入煞气缠身的状态,头顶三盏灯几乎已经熄灭了一盏,另外两盏也岌岌可危。 这种情况下,只是因为睡梦中被阴气煞气上了身。 一道辟邪符就可解决。 而后遗症,以安心宁神符咒也能起到极好的安抚效果。 但是卫渊看了一眼面露痛苦表情的村民,只是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仍旧持剑往前,但是当他走到其中一间屋子的时候,脚步却顿了一下。 煞气主动避开了这座木屋。 床上是一个小小的婴儿,睡得正香。 卫渊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 这是那女子生前生下的孩子。 终究是自己的血肉,哪怕是被拐卖被强迫,但是这才出生的孩子是无辜的。 每一个孩子,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到来。 也没有办法选择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 但是一般情况下,遭遇这样的事情而化作厉鬼之后,厉鬼往往会在仇恨戾气的驱使之下,将这样诞生而出的孩子吞噬,像现在这样,厉鬼化之后仍旧还有这样的克制,没有被怨愤戾气侵蚀内心,把这个孩子杀死,那么她生前一定是个心地很善良的好人…… 卫渊看着里面的孩子,取出了自己身上最后一张六丁六甲符,贴在了门口,金光一闪而过,本就会主动退避此地的鬼域煞气被彻底扫净,屋子里的孩子睡得仍旧很香。 这样等一会儿就算发生战斗,也不会伤害到这个孩子。 他按剑转身走向村子中央。 那里有村子里唯一的一座小别墅,修得足够气派,和周围落后低矮的木屋格格不入。 …………………… “来,喝酒,喝!” “朝哥儿,我敬你,来,喝酒。” 别墅客厅里面摆了一桌酒席,比起前几天招待警察和玄一的那一次,这酒席上的东西就要丰盛得多,可以和外面城市的大酒店相比,打死老婆的矮瘦男人躬身弯腰连连陪笑。 大振村的村正也坐在另外一侧。 桌上主位上,是个斯文温雅的男人,休闲西装,金丝眼镜,气质上像是个教古文的老师,也像是大学教授,但是绝对不像是会出现在这种场合的人,他抿了口酒,把酒杯放下,让旁边还想要劝酒的男人有些尴尬局促地放下手。 刘朝夹了一筷子菜,道:“周二,闲话也不多说了,你媳妇怎么了,我也不管,你想要再买一个,这才得出这个数。” 他抬起手掌。 周老二咧了咧嘴,道:“还是五千?” 刘朝轻描淡写道:“五万。” 周老二一个哆嗦,杯子里的酒都洒了大半,苦着脸道:“五万?” “朝哥儿你没说错吧?” “你卖了我都没这么多钱!” 刘朝道:“你这一身臭肉谁想要似的,五万,一口价,这一次给你找个出身村子里,性子温顺的,也好给你好生养个儿子,怎么样?我这里有些照片,你看看看中了哪个,我就替你把她带来。” 他取出一沓照片。 周老二翻看了会儿,觉得哪个都好,口干舌燥,可一想到那五万块,就觉得有些没底气,道:“这样,朝哥儿,便宜些,再便宜些成不?这事情要是成了,您就是我亲哥,要我做什么都没二话。” 刘朝慢条斯理地抿酒,也不说话。 磨得周老二越发地卑躬屈膝,这才笑一笑,慢慢道:“你年纪快比我大一轮了,你这个弟弟我可受不起,这样,你不是有个女儿么?你把你女儿舍给我,然后我给你挑选个好货色,便宜些,一万,怎么样?” 女儿? 周老二想到自己的女儿,脸上出现迟疑之色。 那边村正趁热打铁劝说道:“老周你可想清楚了,一个女儿,一个媳妇,这还用选吗?女儿之后可还能再生,你要错了这个机会,猴年马月能攒到个五万块,你还想不想给你家续香火了?” 周老二脸上一阵挣扎,重重一咬牙,道:“好!” “不过一万块太多,八千!” “哈哈哈,这才对嘛,周老哥爽快,来,咱们走一个。” “对对对,走一个,走一个!” 刘朝大笑起身,几人碰了碰酒杯,一片其乐融融,突然,悬在客厅上面的水晶灯猛地暗下去,这屋子里霎时间一片漆黑,众人一呆,灯旋即亮起,众人突然看到一道身影突兀出现。 是个女人,身穿白衣,双目泣血,身躯有些扭曲,狰狞可怖的死相之下,却仍旧能够看得出之前清秀的五官。 咔嚓咔嚓。 整座别墅的点灯全部熄灭。 屋子里三人的脸色陡然间煞白。 ……………… 卫渊站在别墅前面,右手按着剑柄,抬眼望去。 怨气,煞气,以及血腥之气在这别墅里纠缠着。 里面不时传来凄厉的惨叫声音。 ……………… 刘朝剧烈喘息着,狼狈不堪地往前跑。 他的手里,死死攥着一个白玉护身符。 他的钱,是带着血的,是脏的。 他自己也知道。 但是你试过那一次次轻而易举就能到手的钱,你也忍不住老老实实地挣钱,这不怪我,不能怪我!! 但是事情做多了,总有些迷信。 他买了这护身符。 原本只是花钱求个心安,可是今天,就是这护身符救了他一命。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鬼! 死了,都死了。 他看到周老二在后面被那女鬼用手里的刀不断捅在肚子里,往外一拉就拉扯出一大串的内脏红肠,看到村正想要跑,被女鬼抓住,手里的刀一下就捅到脖子里,血一下溅出很高很高。 下一个,下一个就是我? 不,不要。 我不要死! 我不做这一行了,我再也不做了! 等我出去,等我出去就给那个道观捐钱,我,我日行一善,我将功折罪,救我,救我啊…… 手里的护身符指点道路,刘朝竟然冲出了鬼打墙,看到别墅大门。 他心里大喜,连滚带爬往出跑。 看到外面有人的时候,更是心里狂喜,一边跑一边大喊道: “救人啊,救……” 他跑向卫渊。 然后感觉腹部一阵剧烈疼痛。 卫渊神色漠然,手中八面汉剑沉厚剑柄重重撞击在了男人腹部,以他此刻体魄,这一招几乎要了刘朝半条命,旋身,顺势夺取了那护身符,后又一膝重重顶在刘朝身上,将他重新打回了厉鬼化的鬼域之中。 刘朝剧烈咳嗽着,看到眼前的大门再度变成了墙壁。 他不甘地扑在门上,只有坚硬的墙壁,一下一下重重锤墙,疯狂绝望地怒吼大喊: “不,你不能这样!” “你这是谋杀,谋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你放我出去,我给你钱,我有很多钱,你要多少,三百万,五百万?我都给你,都给你,救我,救我啊……” 声音一下停顿。 背后女人的白衣化作血色,手里短刀不断往下滴落鲜血。 门外,卫渊将剑缓缓收起,千里追踪符效力还在,感觉到了旁边的气息异样,嗓音平淡道: “谁?” 一名穿着古朴道袍的老人转出,看着那鬼域,叹一声,突然问道: “道士为何纵鬼杀人?” 纵鬼杀‘人’? 卫渊嗓音沉静,按剑回应。 “错了。” “世之反常即为妖,物之异常则为怪。” “在下不过是在斩妖,除魔。” PS:三千四百字,在新书期算是大章了,求个票~ 嗯,卫校尉眼里,刘朝之类已能算是妖魔~ 第三十二章 愿望 斩妖除魔? 老道士怔了半晌,然后叹道: “好一个妖魔鬼怪,好一个斩妖除魔,小道士看得倒清楚。” “不错啊,世之妖魔若全都是异类,尚且还能一眼看得分明,若是这披了人皮,却走的妖魔道,反倒是没办法分辨,为害更重。” 这老道士刚刚也藏身于一旁,没有出手阻拦董雨,暗地里想法如何,卫渊大约能够猜测出来,他想起来了田氏女的经历,心下自有些复杂,点头应下,道:“道长说的是,人心之恶难以防范,千载以来,似并无变化。” 两人都沉默下来。 卫渊低下头看着手中从刘朝那里夺来的玉佩。 白玉为底,散发出一股灵韵。 现在灵气修行还远不曾普及,也不知道那刘朝是从哪里得到的,居然是真货,玉佩上镂刻着一道符,刚刚就是这玉符的作用,让刘朝得以从鬼打墙里逃出来。 老道士看了一眼,倒是认了出来,道: “是应天府里白云观的东西。” “虽然处处都有叫白云观这个名的道观,但是应天府里那一座倒是真货,里面的道士有几分道行,但是这几代行为处事沾了太多凡俗气,只要出钱,谁都能从他们那里拿到符箓。” “白云观……” 卫渊将这个名字默默记在心里。 老道士看他手中长剑,问道:“我看你一手剑术凌厉,有天师府青城一脉的路数,符法上又是天师府龙虎一路的风格,不知道在天师府里排哪一代弟子真传?受盟威箓,还是五雷箓?” 卫渊摇了摇头,回答道: “道长认错了。” “我并不是天师府弟子。” “嗯?什么?” 老道士微微一愣,卫渊抬起头,前面的别墅里,最后的惨叫也早已停止,到现在,原本纠缠围绕着别墅的怨气已经散去,恢复了原本的样子,他停下交谈,向那位老道士点了点头,提起剑往里面走去。 鲜血四溅,几乎将地板涂了一层似的。 刘朝三人已死得透了。 厉鬼复仇,如何不死?! 但是刘朝的魂魄居然还留下来了。 董雨已经恢复原本模样,一身白衣,面容清秀,是还没有被拐到这里时候的样子,戾气散去至少七成有余,刘朝魂魄几乎已经要消散,却被她抓握在手里。 董雨看向卫渊,厉鬼之躯,满脸泪痕,把手里的魂魄递过去。 卫渊之前在外面听到了这些人的交谈,知道这就是那人贩子,明白了董雨的意思,是希望能够从魂魄当中得知被绑架拐走的人现在在哪里,把她们救回来,是以于厉鬼化的状态,仍旧没有把刘朝魂魄打散。 老道士也反应过来,叹息一声,面含悲悯,拱手微微一礼: “姑娘慈悲。” 卫渊闭了闭眼,抬手,并指一划,驱鬼符箓出现。 强行驱使早已经快要崩溃的刘朝魂魄,闭目许久,俯身在刘朝身上找到一沓照片,这是他们盯上的目标,然后又取出一个手机,一个小巧的U盘,里面有大量的数据和交易记录。 刘朝自己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什么性质。 年纪轻的时候还不在意,年纪大了,午夜梦回常常被吓醒。 夜里一个敲门声能让他心跳加速许久。 疑神疑鬼,这些东西根本不敢放在家里,只会随身携带。 密码和打开方式卫渊都通过驱鬼之术记了下来。 然后直接解除驱鬼。 刘朝虚幻的魂魄出现在旁边。 老道士还未开口,卫渊抬手拔剑,看也不看旁边那满脸惊恐,就要讨饶的鬼魂,八面汉剑之上破煞诛邪符效力尚存,一剑便将这魂魄斩做虚无,旋即反手让剑归鞘,铮然剑鸣声尚存。 老道张了张口,还是没有说什么。 卫渊将东西收好,这些可以交给警方处理,证据确凿,那些人一个都不要想跑,他转身看着站在原地,似乎在完成复仇之后,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董雨,沉默了下,道: “你还有什么没有完成的心愿吗?” 董雨抬头看向卫渊。 老道士闭上眼睛,知道卫渊要做什么,心下略有不忍。 董雨嘴唇微动,道: “我……我,那个孩子……” 卫渊缓缓点头,道:“放心,我会把她带走,我可以把她交给你的父母抚养,也可以托朋友送往道门,做一个小道童,都不会太差,这两种安排你来抉择,我可以发誓,她不会再和这里产生一丝一毫的关系……” 董雨想了很久,轻声道: “送回我爸妈那里吧……我不在了,至少还有她可以陪着他们。” “但是求你不要告诉他们,这个孩子的来历。” 卫渊仍旧应下。 然后看向董雨,嗓音温和道:“没有其他的心愿了吗?” 董雨本来想要说没有了,但是刚刚提起父母,眼前闪过两张没有那么年轻的脸,嘴唇颤抖了下,还没有开口,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我还想,还想再见见我爸妈……” “我想和他们再说说话,我想要再吃一次我爸妈做的饭,想要吃我爸做的葱爆肉,想要吃我妈妈的油焖虾,想要吃他们亲手包的饺子,我,我还想见他们一次,一次就好……” “对不起,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她抬起手擦拭眼泪。 看着泪流满面的董雨,卫渊将剑收好。 然后伸出右手,“好。” “什么?” “你的愿望,我答应了。” ……………… 卫渊来到孩子在的木屋前。 老道士掏出一沓符箓,给孩子身上加持了一遍,以免外邪入体。 卫渊将剑背在身后,用原本缠着剑的包裹在孩子衣服外面包了一层,他的剑已经斩了数头妖鬼,温养出了一股寒意,包裹着剑的布也带上一丝异样,孩子觉得有些不舒服,加上卫渊又是个陌生人,当下哭起来。 董雨的魂魄流着泪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孩子的小手,也只能从她手上传过去,但是那个孩子却转过头去,看向肉眼里空无一物的地方,伸出手来咿咿呀呀地往那边抓,也不哭了。 老道士看着那小手和虚幻的手指握在一起,叹息一声,移开目光,年轻时也仗剑斩妖除魔,可年纪大了,反倒最看不得这种场面,只好看向卫渊,道: “你打算怎么走?” 卫渊道:“我已经给朋友打了电话,他们应该已经到山下了,再等一段时间就能上山。” “这地方毕竟煞气太重,就算是有符咒保护,孩子在这里呆的时间太长也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老道士点了点头,然后掏出两张甲马递给卫渊。 “拿着吧小子。” “这是……” “这山难走就难走在山路崎岖,得要有盘山公路,耗费功夫,从山脚回城里就要快得多,你让他们等在下面,我这缩地咒速度比不过那些车辆,但是这道法自有玄妙处,日行千里,可没有说是什么地形,你从此山纵跃而下,也可如履平地。” “老道士与你一道法咒,你带着孩子,快快下山去吧。” 他让卫渊把两个甲马绑在腿上,口念缩地咒法: “一步百步,其地自缩。逢山山平,逢水水涸。” “吾奉三山九侯先生令摄!” 卫渊和老道士道别,暂以驱鬼神通将董雨收摄,抱着被诸多符咒加持的孩子,迈步下山,速度果然奇快无比,那山路崎岖陡峭的山坡,迈步一走,也如履平地,丝毫没有翻坠的迹象,最后这校尉放开豪胆,踏步于山月之间,一步迈出便是十数米,几有腾空御风之感。 ……………………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山下。 车旁边,短发凌厉的周怡夹着一根女士香烟,旁边是微明宗弟子玄一,以及龙虎山嫡传宋兴怀,玄一看着黑色中的山影,神色有些沉凝,宋兴怀道: “那位馆主为何突然又说要我们在这里等?” 周怡道:“大概是因为他已经走下来了。” 宋兴怀摇头道:“这多走两步山路,还不如就地等着,让我们上山去接。” “不如这样,我们开车慢慢往上走,兴许就能遇上。” 周怡正在思考,玄一突然道:“来了!” 周怡和宋兴怀看向山路。 安安静静,空无一人。 玄一微有骇然的声音响起:“在上面!” “上面?!” 周怡和宋兴怀下意识抬头,神色骤变。 山石嶙峋,老树成林之间,一道身影倏而踏出,气息未尽流转,踏步于山间林叶,复又踏前二十余米,在三人骇然视线注视下,顺一道落叶飘然下坠。 月色清朗,黑衣负剑。 卫渊呼了口气,老道士没有说谎,这缩地符效力果然厉害。 他看向车边三人,微微颔首。 声音沉静。 “诸位久等。” 第三十三章 普渡 来自特别行动组的车辆快速在道路上前进。 车里面卫渊抱着孩子,尽可能以简短平静的语言将山上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包括自己如何发现了董雨踪迹,如何追击过来,以及错过一步,董雨已经完成了复仇,刘朝三人死无全尸,而后自己从刘朝身上找出了那些资料。 至于老道士的出现,后者在他下山前吩咐过,所以没有提及。 车里的气氛越来越凝重。 宋怀化闭目诵道经,面容悲悯。 玄一低着头,一声不吭。 手指死死攥紧。 周怡早早就已经把烟熄了,心中憋闷,想要再抽一根,因为有孩子在,所以又把手收回去,道:“所以,刘朝是个人贩子,那山上的也是买卖人口的从犯?” 卫渊点了点头。 周怡沉默了下,语气转冷,道: “这件事情,我们会处理好。” 卫渊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她还很小,觉本来就多,现在已经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小手拉着卫渊的衣袖,卫渊声音顿了顿,道:“还有她……这个孩子暂且由我看顾几天,之后,麻烦你们将这孩子送还给董雨的父母。” “另外,这个孩子的来历,以及董雨的遭遇,她希望你们能保守秘密,这算是她最后的愿望。” 周怡郑重点头:“没有问题。” ……………… 一路无话。 周怡三人将卫渊送回了博物馆之后,便带着资料匆匆赶回了警局。 可以想象,接下来泉市,甚至于整个江南道警方都会有巨大动作。 但是已经和卫渊无关。 之后的生活步入正轨,暂且看顾着孩子,然后画符,练剑,打坐吐纳,看博物馆,虽然说是不希望搅进这些事情里,但是有的时候事情上门也终究避不开逃不掉,卫渊也只好做些准备。 三日之后,那孩子被周怡带走。 之后他们会找到合适的理由安排,将她送回董家。 她的身份将会是董雨和一个出身孤儿院的男人的孩子,只是夫妻遭遇不幸。 董家夫妇将会是这个孩子的唯一血亲。 而在这孩子被带走的那天,卫渊提着黑伞出了门。 ……………… 柳市。 卫渊从高铁站里走出来,打了辆车。 然后熟稔报出了地址,操着一口地方方言的出租车师傅一边唠嗑一边把卫渊送到了目的地。 花园小区。 卫渊环顾了下周围环境,娴熟迈步走到三单元九楼,然后按了按左边那扇门的门铃。 “谁啊……” “阿姨您好,我是董雨的朋友,来看看您二老……” 吱呀,防盗门从里面打开,一张有些苍老的面容露出来,年纪应该刚五十岁左右,但是白发已经遮掩不住,看上去像是有六十多的模样,只是因为有客人来访,还是女儿的朋友,精神稍微振奋了点,看上去精神了些。 “老董,老董,有客人来了。” 上下打量了下卫渊,她往里面喊了一声,然后退开一步让卫渊进来,招呼道: “进来坐,进来坐。” 卫渊看了一眼旁边早已经流出眼泪的董雨,道谢一声,迈步走了进去。 董雨的父亲也从里屋走了出来。 看上去同样有些衰老,只是头发仍旧梳得齐整,一丝不苟的样子,稍微有些严肃,卫渊把带来的水果放在桌上,董雨的父亲相较而言没有那么相信卫渊说的话,但是董雨就在旁边,一番问答交谈下来,自然是滴水不漏,他也慢慢相信,这确实是女儿的朋友,神色缓和下来。 董母端起茶壶,发现里面是空的,道: “啊呀,你看看,光顾着聊天了,茶水都没拿,我去拿点水。” 卫渊站起身来,道:“我去吧,阿姨。” 饮水机就在客厅拐角处。 卫渊端着三个杯子倒水的时候,董雨的魂魄就在旁边,卫渊按照她的话,一个杯子里放了飘雪花茶,一个杯子里舀了一勺蜂蜜,自己的杯子里则是白水,端着回去。 董同文端着茶杯,终于忍不住问了句,道: “小卫,你是阿雨的朋友,最近还和她有联系吗?” 卫渊摇了摇头,道:“没有。” “不过她,她是很好的人,理应该有很好的生活。” 董同文脸上仍旧有遗憾的神色,习惯性地手掌环着被子,闻着茶香,董母脸上失落的神色更重些,用喝水的动作掩盖自己脸上的失落和几乎流出来的眼泪,然后微微一愣。 是蜂蜜水,女儿在的时候,总是会给她冲这个喝。 水温也是她习惯的那种。 就好像,好像是阿雨亲自给她冲的一样。 她端着杯子,不由得恍惚了下。 卫渊微微抬眸,看向对面沙发上坐着的董雨。 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董雨擦了擦眼泪,看着远比自己印象中要衰老的父母,张了张口,千言万语,开口却也只是道:“爸,妈,我好想你们,你们要好好的,女儿往后,可能没有办法来看你们了……” 卫渊端着水杯,看向董家夫妇,道: “叔叔阿姨,阿雨她不管在哪里,都肯定一样想着你们。” “也希望你们能健健康康的。” 董同文叹息道:“我们也希望她好好的,唉,我们都一把岁数了,就希望她过得好些,别受了委屈,再说了,我这身子骨还可以,还不到叫她担心的时候。” 董雨哽咽道:“还说,你腰本来就受过伤,还逞强。” “妈你也要管好他,往后别叫他喝酒太凶了……” 卫渊转化了语气,把董雨的话,传递给了两位老人。 老人继而回答,脸上神色或者感谢,或者惊愕卫渊竟然知道这些事情。 董雨则不断地说着那些,早就想要对父母说,却终究迟了的话。 卫渊转达。 慢慢地卫渊有一种错觉。 虽然是自己在开口说话,开口和两位老人交谈,但是自己本身却只不过是个旁观者罢了,他坐在这里,是个过客,安安静静地看着那边许久未见的一家三口,女儿关心老人,因为老人的倔强有些抱怨似的,老人又不服老,让孩子又有些着急气恼。 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稍微往后靠坐在沙发上。 神色安静,‘看着’这一幕。 挂在墙壁上的挂钟响起当当当的声音,这一场交谈才停了下来。 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 交谈却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董同文夫妇都有些奇异的感觉,他们并不是那种会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这么热情的性格,但是今天不知为什么,总有种想要多说些话的感觉,对眼前这个年轻人也没有陌生感,就好像认识了很久很久的人一样。 董同文站起身来,挽留道: “这么晚了,小卫你干脆别走了,今天在这里吃顿便饭。” 卫渊笑道:“那行啊。” “早就听阿雨说过,叔叔阿姨的手艺可是一绝,葱爆肉,油焖大虾,还有手包的饺子,麻酱面,这些我听她说了很多次,馋了很久了,今天难得来一次,肯定得过过瘾。” 董同文难得露出一丝微笑:“和阿雨一样,贪吃。” 卫渊,或者说,董雨,和自己爸妈一起去买了菜。 卫渊帮忙打些下手。 董雨坐在沙发上,呆呆看着那边忙碌的三个人。 最后摆满了一桌子菜,三个人,却有四副碗筷,董同文习惯性给油焖大虾前面多摆下一副碗筷,然后才愣了下,揉了揉眼眶,轻声道:“习惯了,阿雨最喜欢吃这个菜……” “把这碗筷撤了吧。” 卫渊摇了摇头,笑道:“放着也好。” “嗯。” 三人落座,董雨也坐在那一副碗筷前面。 一顿饭,边吃边聊,和过去每一个寻常日子一样。 吃完之后,卫渊起身告辞,只是笑着把每一种菜都打包了一份,董家夫妇把他送到门口,然后才去收拾桌上的碗筷,董雨站在门口,用力擦干眼泪,回身朝着自己父母露出灿烂笑脸,挥了挥手: “爸,妈,我走了啊。” 董家夫妇没有反应,仍旧是在收拾东西,轻声交谈。 肉体凡胎,除非被纠缠上神,否则见不得鬼物,听不得鬼声。 董雨眼眶泛红,转身离去。 屋子里收拾碗筷的董母抬了抬头,看向门口: “老董,你刚刚,听到女儿的声音了吗?” 董同文动作顿了顿,然后道: “可能又是幻听吧。” “我们也都老了。” 卫渊倚靠着防盗门,看着出现在旁边,身上怨气执念几乎散尽的董雨,抬手以驱鬼之术将她的魂魄收摄,看了一眼董家,提起放在旁边的黑伞,转身迈步离去,手中黑伞轻轻点在台阶上。 肉体凡胎,见不得鬼物,听不得鬼声。 然,若是至爱…… ………………… 卫渊买了一个大的保温饭盒,把吃的放进去。 然后坐了最后一班高铁,回到了泉市的博物馆,然后把这些尚且温热的饭菜一一装盘,放在桌上,蘸血为符咒,手做三山指,轻声道:“冷冷甘露食,法味食无量,骞和流七珍,冥冥何所碍,受此法饮食,升天登紫微,福德高巍巍,供食令清净……” 道门甘露法食咒。 鬼物灵体,只能吃加持过的法食。 卫渊坐下。 而怨气几乎散去的董雨坐在他前面,形貌宛然,像是生前那样。 她连吃了好几个油焖大虾,又吃了些其他菜,揉了揉眼,轻声笑道: “果然还是油这么重,江南道再找不到这样的菜了,饺子是猪肉芹菜的,也好……” “馆主,我们家的饭菜,其实挺一般的对吧?” “可是,对我来说,没有比这些更好吃的了……” “这麻酱面,最最关键的就是那麻酱了,然后就是花椒油,好花椒炸完以后,捞出来还要放一把虾米,放上酱油,调一大碗,煮好的面条里面一放,再加点黄瓜丝,花生碎,稍微一拌,真的很好听……” 卫渊听着她说话,然后端起茶杯,微微仰脖喝茶。 女子的声音越发缥缈,终于不可听见。 轻轻一声响动,筷子坠在桌上。 卫渊慢慢把茶盏放下。 对面已经无人。 第三十四章 难得的客人,提前关门的博物馆 旁边水鬼凑过来,看着董雨刚刚消失的地方,语气难得有些唏嘘:“这就是那什么,超度往生吗?卫老大,你说这世上真有阴间地府,还有什么轮回之类的吗?” 卫渊道:“或许吧,我也不知道。” 水鬼煞有介事地点头,道: “也是,毕竟你也没死过。” 卫渊打趣道: “你这么有兴趣,要不要也试试,或许你也能去那所谓地府阴冥看看。” “到时候再回来告诉我们,下面究竟是什么样子。” 水鬼认真思考了下,然后抬头问道: “下面有可乐吗?” 卫渊忍不住失笑,心情莫名好了不少,站起身来道:“不知道,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好了,把桌子上的法食收一收,我给你们重新做一份法食,想要吃什么?” 一众鬼物大喜,那水鬼按住戚家军兵魂,抬手道: “要泡面,两个蛋一个肠!” 卫渊愕然,失笑应允。 在他准备法食的时候,那边红绣鞋又跳出来,打开电脑,熟练地登陆账号,打开了一个直播间,是章越的吃播频道,一堆死鬼眼巴巴看着屏幕上的章越像是饿死鬼投胎一样,快速撕咬食物,将那些大鱼大肉都咽下肚去。 这几个鬼都看得直咽唾沫。 卫渊看了一眼,动作顿了顿。 章越,绝对有问题。 但是偏偏不属于妖鬼之类。 最近有空,再去看看吧…… ……………… 半月时间,倏忽而过。 卫渊握着一本书,靠着藤椅,安静吐纳。 董雨的事件处理完成之后,得到了些功勋,卫渊一身手段,大半是来自于卧虎必须掌握的基础神通,剑术走龙虎一脉和战阵之术结合,符箓有现在的天师府提供,足可以应对一般妖鬼怪异,但是并没有根本心法。 这一次翻阅大汉宝库,寻找到了司隶校尉所属的功法。 这门功法前面部分,本是对司隶校尉属下的直使公开的,不需功勋,只是前代校尉也没有想到,后世传人直接没有修行过法门,所以没有准备口诀,而大汉宝库当中的功法,则必须以功勋换取。 其中附带一部分功法领悟,本是为了突破关隘而准备。 眼下也只得稍微有些浪费。 卫渊以董雨之事得来的功勋,换了这门卧虎决。 其所创造的年代是大汉武帝时期,其时天下一统,黄老之学的影响力尚未结束,而废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儒家也没有后世的酸腐气,巫蛊之法则流传于民间,卧虎之术糅杂各家学派之长所成。 其后千年,司隶校尉斩妖除魔,印证修缮所学。 又有各大宗派祖师手稿。 这一门功法也越发完善,只是终究偏重于降妖除魔的路子。 卫渊徐徐吐出一口浊气,感觉到自己那微薄道行毫无变化,并不放在心上,道行积累本就是一日一日苦修的水磨工夫,一天两天当然看不出差别,时间久了自有不同,至少这半月并不是白做功夫。 只是那章越,还是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哪怕用了天师府的符箓,一样如此……其人非妖非鬼。 莫非是精怪? 可人又要如何化作精怪? 当啷,当啷—— 门上的铃铛响了响。 客人上门了。 卫渊思绪被打断,微微抬头,看到两个熟悉的面孔。 是那天来的两个女生。 陶思文和她的闺蜜。 …………………… “馆主,又来打扰你了。” “上次的事情多谢您了,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博物馆里,陶思文满脸感激。 吴安彤则是眼中古怪看着卫渊。 不知道自己这之前还对这馆主不屑一顾,认为他说的都是话术的闺蜜怎么就转了性子,还要专程来道谢,这是中了邪么? 卫渊道:“那张符起作用了吗?” 陶思文重重点了点头。 那一日她回去家里,才发现口袋里的符咒已经烧成了灰烬,回忆起来,自己能够发现不对,在一开始的时候能够控制住自己,没有本能回头,应该就是符咒的作用。 之后那鬼才不得不用吴安彤的声音叫她,骗她转头。 卫渊笑笑,道:“那就好。” 陶思文有些不好意思道: “那个……馆主,能不能,再给我两张?” 声音落下,又连忙举手补充道:“我出钱买。” 卫渊看了看她身上,已经没有被邪祟纠缠的状态,只要心中不害怕,身上三盏灯明亮,寻常鬼物也近不了身,便取出两张没有效力的符箓递过去,笑道: “给,不过,那种符箓我这里也不多,这两张可不如上次那么有效。” 陶思文有些失望。 吴安彤则越发觉得眼前这馆主是用话术糊弄了闺蜜。 上一次看他还挺顺眼的,这一次为闺蜜心里不忿。 卫渊把手上典籍合上,看向窗外,街道上几辆军绿色的卡车驶过,后面坐着身穿迷彩服,神色冷峻沉静的军人,卫渊想到之前周怡说的话,神色微微有些诧异。 要准备开始了吗? 吴安彤顺着他视线看过去,道:“是神机营军士。” 华国顺明而成,部队番号仍旧还有上个时代的烙印。 她想起今天早上看到的新闻,随口解释道: “好像是我们江南道军区要在泉市周边的山地里进行一次军事演习,这一次调来了差不多两个营的神机营军人,好像连大威力火器也运来了不少,战斗机也有,大概是要真枪实弹地演练一次了。” 两个营,差不多一千人? 还有大威力火器。 这是要把卧虎山硬生生用火药犁一遍吗? 卫渊隐约猜测出了周怡前两天联系自己时候说的做好准备是什么意思。 陶思文道:“卫馆主也对军事演习有兴趣吗?” 卫渊收回视线,笑道:“毕竟是男人。” 陶思文点了点头,然后有些遗憾道: “可惜军事演习是保密的,现在演习区域已经警戒起来了,也只能看新闻上的消息,上面就算是有画面也就只有几秒钟。” 吴安彤见还要继续聊下去,拉了拉陶思文的袖口:“思文,这感谢也谢了,符咒也拿到手了,咱们走吧,我知道一家新开的店,中午就在那里吃好不好?” 陶思文还有些不大想走。 卫渊看到一辆军用车驶离了街道,朝着自己这一家博物馆驶来,沉重而厚实的车身稳稳停在外面,两名身穿特种作战服的军人下了车,大步走进了害开着门的博物馆当中,背后还背着枪械,裹着一身冷气。 店里的两名客人怔怔愣住。 两名军人大步走到早已经见过照片的卫渊前面,立正站直。 只是眼底还有隐隐质疑之色。 干脆有力的脚步声,另一辆车里下来身穿作战服,短发凌厉的周怡,大步走进来,看到这素来冷清的博物馆里居然有两位客人,也怔了一下,对两名女生露出温和微笑,然后将一把枪械放在桌上,推向卫渊,道: “事出突然。” “另外,这是你的枪。” 枪械至少在远距离阻碍和打断上有奇效。 卫渊在看到军队的时候就有了心理准备,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将手中符箓书放下,起身取剑,身穿黑衣,手腕处用护腕束紧,方便出手,长剑背负在后,断剑斜插腰间,然后把枪械收好,特别行动组提供的腰带除去了符箓和丹药的位置,也有隐蔽性枪套。 一片安静死寂。 唯独剑于鞘中的铮然低鸣,和枪械入套发出的轻微咔嚓声音。 原本的博物馆里多出一股肃杀。 卫渊看向难得的两位客人,想了想,只好道: “抱歉,今日提前关门了。” PS:缓冲章节~ 第三十五章 伐山开始 军用车辆平稳前行。 开车的军人沉默不言,卫渊和周怡坐在后座,安静整理腰间符箓,以及那把枪械,这是军用研究机构为修行者专门提升过威力的枪械,后坐力强,但是威力也很高,近距离能够将一般小妖重创甚至击杀。 六颗子弹。 卫渊并不熟悉这种枪,最多在这半个月里被拉去试了试。 熟练度水准是能打出去子弹。 至于子弹偏到哪里,看命。 卫渊把枪收好,把背后的剑接下来横在膝盖上,道: “什么时候开始?” 周怡道:“明天早上,那座卧虎山周围会被全部封锁,所以要提前先进入封锁区域,今天晚上在那里休息,那座山毕竟不是真正的荒郊野岭,这一能够调动的火器威力有上限,如果是在试验区的荒野里,会更简单些。” “哪怕是古代妖王级别,用东风系列装载五枚核弹头轰击,也足够了。”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卫渊想到那画面,哑然道:“那这一次是要怎么做?” 周怡夹了根女士香烟,道: “火器配置最多只能调动火龙级火箭弹,破坏半径为三百米,有效范围内威力足够,只是有数量限制,价格昂贵,也不可能真的直接把山轰了;单兵云爆弹,高温和冲击波的杀伤力范围大约五十米。” “空中支援是战斧对地常规攻击导弹,杀伤半径有限,但是足够灵活。” 卫渊道:“支援,也就是说,需要有人进入山脉范围?” 周怡点头道: “是,妖物毕竟不是普通的敌人,破片伤害对它们效果有限,甚至不知道它能在山中发挥出什么级别的力量,而既然是虎君山神,那么这一座山上肯定祭祀它的神庙,需要让导弹和火器集火攻击到这神庙,将它的山神庙轰炸毁掉,作为山神的力量会大幅度降低,甚至于反噬影响它自己的修为。” “之后是第二阶段作战,由进入山脉的人将重伤的虎君击杀。” “不能让它逃遁入山中藏匿起来。” “一位山神如果执意躲藏,我们很难能将他找出来,这也是为什么需要有人进入山中的原因,如果作战失败,就必须调动高规格兵器,必然会对周围城市造成影响。” 卫渊闭目,道:“明白了。” “这一次除去我,还有谁要上山?” “我,还有特别行动组成员,以及神机营的特种作战成员小队。” 一段时间的沉默。 车辆缓缓转向。 卫渊突然道:“章越那边,怎么样了?” 周怡微微皱了皱眉: “那个吃播?” “已经让玄一和几名行动组在周围守着了,对门的屋子也租了下来,只是你这也知道,天师府,还有我微明宗的符箓都看不出异样,测妖盘也没有反应,体检记录一切正常,按照规程,我们只能盯着,不能采取进一步措施。” 这是为了防止行动组权限过大,用类似理由将无辜百姓囚禁所做的限制性条款,否则只要说有可能潜藏妖鬼,就可以借口将人带走,权限膨胀,迟早滋生祸害。 卫渊闭上眼睛,嗯了一声。 …………………… 山中虎君,本来就是司隶校尉需要重新镇压封印的敌人。 何况还有支援和同行者,卫渊并没有因为要深入险地而觉得心中不忿。 只是这一夜在帐篷里,他没能睡好。 梦中闪过田氏小女儿十六七岁的模样,闪过董雨最后的话。 最后看到那身穿白衣的撑伞男人。 第二日,晨。 卫渊伸了个懒腰,吃过早饭,背后长剑已经准备好,而造型坚硬硬朗,一看就很有力量感的军用越野车停在旁边,一共两辆车,车上荷载三发单兵火箭弹,一辆车是神机营特种战士,一辆车是特别行动组,前锦衣卫成员。 周怡打开车门,道:“卫渊,上来吧。” 女人一头凌厉短发,战斗服,荷枪实弹。 如果不是她还带着符箓,卫渊几乎要遗忘她是道门微明宗的精英弟子。 卫渊将剑提起,就有三名天师府的道人上前,一人使破煞诛邪符,一人使六丁六甲护身符,一人使脚下生云咒,诸多符咒效力是恰好能够相互叠加,不会影响的,卫渊只感觉自身仿佛罩了一层又一层肉眼不可见的宝光。 脚步轻健,吐纳悠长。 身上也穿了除妖类特种作战服。 通体黑色,护住躯干要害,能够极大防御劈砍穿刺伤害,抵抗妖力鬼力侵袭,并且其中内置符咒,能够规避大多数鬼域的负面影响,有内置注射器,能够在检测到生命体征下降时,将内置药物打入人体,恢复消耗的法力,掺杂有肾上腺素成分,刺激精神振奋。 卫渊只能感慨,官方果然不一样。 财大气粗,底蕴深厚。 这些东西有没有,对斩妖的影响巨大,不是独行侠能具备的优势。 几位道人对他拱手作礼。 周围战士则手中枪用力一托,立正站直。 卫渊握着剑,上了车。 周怡沉默着将一个蓝牙耳机交给他,卫渊将耳机佩戴好,用以对内联络。 两辆外覆装甲的军用车从营地出发,朝着卧虎山出发,只能上到一部分,前方道路就更为狭窄崎岖,连这种越野车也无能为力,众人下车出发,手中枪械抬起,卫渊想了想,则是按剑徐步往前。 往上走了一段路,山间逐渐起雾。 山路之上,雾气弥漫,一不小心就有跌追山崖的可能,古代不知多少人雾中上山,一去不回的但是这些特种战士都带着类似于夜视仪的装置,雾气无法对他们造成影响。 卫渊并指抬手在眼前拂过。 闭目,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这些浓郁的雾气泛起暗沉的灰黑色。 是妖雾。 山上风景也绝不是肉眼看到的那种,有丰茂的植被树林,看上去幽深繁茂,而是孤零零一片崎岖怪石,间有森森白骨横卧其间,加上那灰黑雾气,看去鬼气森森,让人胆寒。 渐渐往上走,在拐过一个山路之后,眼前视线却豁然开朗。 众人脚步下意识放缓。 脚下的山路变成修整平整的石板路。 前方白色云雾缓缓移动,云中山巅有诸多亭台楼阁,莲池花坛,看上去不像凡俗造物,隐隐间有一种缥缈之感,在亭台下面,一位身穿白衣的男子静坐抚琴,琴音悠然从容,显得极有底气。 咔嚓咔嚓。 一把把枪械瞬间对准了那白衣男子。 而在这个时候,在后方。 山脉中发生的事情以微型摄像头拍摄并传送回来。 “报告,行动小组已和目标接触。” “对方……完全没有遮掩。” 营地的神机营军官皱眉,道: “……看来,它完全没有将我们看作对等的对手。” PS:卡文卡得厉害,作者只是大约查了查现代武器的威力和有效杀伤半径,大概率并不严谨,大家也就看看,明白意思就好哈,毕竟是架空的明朝升级版,就当做那个世界真的有这种型号了~ 第三十六章 伐山破庙 足足七只黑洞洞的枪口锁定了白衣男人。 后者仍旧不紧不慢地抚琴。 反倒是这种从容让人心里有一种抹不去的阴影。 有战士细微眼神变化,彼此交换眼神,准备进行试探性攻击。 而在这个时候,琴音微变,不见动作,众人手中特别改装过的枪械就在一阵咔嚓声音之下,直接被扭曲,变成了一摊废铁,枪管直接被无形音波削成两半,坠在地上。 “假借外物,确实厉害。” “但是这等死物,一旦被破坏,你们还有什么依仗?” 周怡等数人,以及营地中的军人面色都一沉。 枪械中是对妖物有一定破坏力的燃烧弹,以及确定山神庙坐标的信号弹,还没有用出,就已经被毁去,而最为令人预料之外的,是这一次的妖物实力之强。 能够在众人毫无反应之际,切碎枪械,那就能够毫无疑问地切碎人体。 山上有一层浓雾,有妖力干扰,山外无法确认山神庙的具体坐标。 也就无法进行集火攻击。 卫渊的双目当中,无比浓郁的妖气从眼前这位白衣男人身上散发出来,隐隐约约化作了一头卧倒的猛虎,周围围绕跪坐着一个个伥鬼,人世间看去是山中隐士独坐抚琴,卫渊眼中却是被群鬼环伺的大妖王。 周围的战士一时间被这笼罩一山的妖气震慑,动作迟缓。 卫渊血液之中灵力流走,没有大碍。 知道想要解决这挣脱封印的大妖,需要后方支援,而后方能否准确定位,又需要旁边这些神机营战士,事态之下,由不得卫渊迟疑,手中剑微微抬起,斜向下斩,剑啸激烈,一只伥鬼被直接斩杀。 白衣男子看向仍旧能行动自如的卫渊。 卫渊将剑暂且还鞘,开口道。 “山君,交手之前,在下有一件事情想要问问你。” 卫渊也是在赌,既然山君在这里抚琴,显然自命风雅,又主动现身等待,自是自负,白衣男子没有出手,微微皱眉,黄褐色眼睛看向卫渊。 卫渊此举本是拖延时间,临到此刻,却真有一问。 他想到梦中出现的那一道道身影,缓声道: “前几日,董雨之事,应该也是山君的手笔,姑且问之,她落得那样下场,其中是否有山君插手……而当年田氏骨女一案,那李氏女子的换魂手段不像是寻常农家女所得,又是否是山君所为?!” 山君突地大笑,道:“我道是什么?!” “原来你觉得,是我插手她们才落得这样下场吗?” “是你心里还是觉得,此般事情,是我等所谓作祟,而不是人族所为?” “哈哈哈,错了!” “巫蛊之事,本就是你人族所修暗算同族的手段,可和本座无关,那汉武帝巫蛊之祸之后,不知多少擅长巫蛊之术的人隐姓埋名,田家女不过是运道不好,遇到一个罢了。” “至于前几日那可怜女子,被人拐卖,被夫家生生打死,抛尸山下,全无妖物在其中,都是人所做,只不过那里正是我这山的边境,见那怨念不散,故而去看了一看,我千年所见,你等人族所作所为,远甚于尔等口中妖魔。” 卫渊道:“既如此,山君反倒是惩恶扬善了?” 山君饶有兴趣道:“当然不是如此,且问你,人可有怜人之心?” “自然。” “我亦是尔等口中异类,怜悯那些同样被尔等排斥的异类,有何不能理解?况且山川万物有情,也乐得见那复仇快意事,我怜悯她所经历,故而帮她如愿以偿,正是尔等口中,所谓恻隐之心。” 卫渊道:“那山君为什么不在之前便插手?” 山君大笑:“本座终乃山中妖物。” 他看向卫渊,道:“说来本座也有一个问题。” “董雨之事尚且不说,那骨女事可已经是大汉永平三年之事,距此一千余年,你又如何知道地如此详细?” 场中其余诸人,后方营地中都是一片安静。 沉默中,卫渊抬起剑,语调平淡道: “典籍所见罢了。” “哦?是何典籍?” “无可奉告。” 正在此刻,终于有战士克制住了大妖级别妖气的侵袭,怒睁虎目,猛地抬手,解下了背后的单兵炮筒,卫渊瞬间反应过来,踏步闪身在他身前,手中八面汉剑连鞘挥出。 叮叮叮三声脆响。 八面汉剑剑鞘被直接钉穿。 剑身顺势一滑,卸力之下,三根琴弦直接刺入地面。 山君似乎没有想到区区一介肉体凡胎,能够抵挡住自己一击,而在同时,那战士已经竭力按下了发射键,微微往上面偏了一下,单兵用云爆弹直接奔向山君背后仿佛神仙之地的建筑区。 后者直接舍弃了众人,直接拦在建筑之前,似是只知道寻常枪械,一道妖力斩向云爆弹。 卫渊面色一变,收剑往后快速躲避。 其余战士也都挣扎开来,纷纷朝着后面躲避。 云爆弹的有效杀伤半径在五十米。 卫渊转身才奔了数步,就听到一声巨响,旋即是闷哼声传来,一股热浪散发,剧烈的火焰凶猛燃烧着,旋即被一下斩开,刚刚的白衣男子仍旧如常,背后的建筑也毫发无损,只是他背在身后的手掌微微颤抖了下,面色阴沉。 这一次所有单兵武器里面,都有对应的坐标装置。 他们的目标就是发现山神庙之后,确认具体坐标位置。 蓝牙耳机当中传来一声简洁有力的声音。 “撤退!” 因为山君直接出现,这次的第一阶段任务已经快速完成。 接下来需要撤退一部分距离,在撤离三百米这个半径的同时,将敌人引开,以保证火力不会被拦截,能够饱和式轰击在山神庙之上。 这是危险性最大的任务阶段。 对方显然已经被激怒。 在一声令下之后,众人几乎是以最快速度后退,同时以随身携带的榴弹类单兵武装朝后轰击,以阻碍那一只传说当中的妖物,特别行动组的精锐开始调动法力,运用符箓,卫渊则猛地用力甩开剑鞘,咬破手指,快速在剑面上画符。 稍微松了口气,心中突然一股极大不安袭来。 人能在山路上跑过老虎吗? 卫渊微微回身看了一眼,火药爆炸的烟尘散去,一道白衣毫发无损,不见如何动作,山脉道路变得愈发崎岖,整座卧虎山似乎都在开始震颤,化作活物,一根根琴弦悬在空中,像是飞羽一样朝着地面众人穿刺而下。 卫渊脚步加快,就要避开。 可旋即就意识到,自己背后就是背负装备阻碍敌人,速度稍慢的战士。 自己能躲开,那些因为单兵武器的重量速度变慢的战士必死无疑。 卫渊咬牙脚步调转,生生逆转了动作,手中八面汉剑猛地刺出,刺中琴弦,胸腹气血翻腾,手腕调转,强行调动卧虎决,手中八面汉剑速度陡然加快,且退且战,以龙剑剑势将一根根琴弦全部拦下。 爆出火星夹杂在剑光当中,如盛夏烈日的一团暴雪。 最后一根琴弦被卸力引导,洞穿入山石当中。 卫渊来不及吐纳回气,山君身影已经近前。 虚幻之中,一道巨大虎尾残影带着恶风朝着卫渊抽击。 卫渊脚下禹步,不退反进,变化方位,俯身出现在山君左侧,手中八面汉剑就在身边,一咬牙,恶狠狠直接朝着山君腰腹抹去,剑身上血色符箓爆出一团光,刚刚经受过剧烈冲击毫发无损的妖力,面对这柄刚剑却显得有些难以防御。 没有防御的山君衣服被砍下一截。 可以看到腹部甚至于有了一道浅浅的伤痕。 卫渊虎口已经震裂,鲜血淋漓,看上去更是凄惨。 山君的伤口瞬间痊愈,只是神色却骤然变化,是混杂着愤怒和一丝惊惧的神色,他终于注意到卫渊身上,卧虎腰牌的微弱气息。 “原来是你们……” 卫渊呼了口气,觉得肺腑有些痛,其余成员已经都退避到安全的地方,没有扭扭捏捏留下来,微笑道: “山君可有注意?现在我们已退了多远?” 原本他们距离山神庙,就有百米有余,之后又退了这许久。 早已经超过安全距离。 山君微微皱眉,旋即不解,这山中生灵,并无能威胁到他的存在。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后方营地当中,一道道命令快速传递。 “我方成员已撤离到安全范围。” “已向军区请示开火授权。” “允许开火。” 一位戴着眼镜,看起来文弱斯文的女生按下了按钮。 “开火。” 三十公里距离,火龙系列的火箭弹开始启动,有记着拍摄着军事训练的场景,然后转播到其他电视台,有军队文职负责讲解这一系列火箭弹的威力。 一瞬间可以发射十二枚母弹。 威力覆盖范围半径三百米。 最大偏移不超过十米。 当然这只是火箭弹,不是弹道导弹,哈哈,当然不是。 破坏力…… 伴随讲解声,一道道火龙般的火箭弹瞬间升空,以整个蓝星顶尖的火箭弹定位系统,整个天空都瞬间暗了一下,这些携带有大量炸药的现代兵器落在了卧虎山的山神庙上,烈焰和高温瞬间将方圆三百米的范围直接笼罩。 冲击波混合着灼热的高温横扫而出。 ………………………… 浓郁的黑烟冲天而起。 刚刚仿佛仙境的建筑区变成废墟,被淹没在火海当中。 刚刚从容不迫的山君面色一下惨白下去,整体气息不知衰弱了多少,好像有一股气息从他的身上被直接抽离了出去,不再是彻底无法抗衡的程度,卫渊主动按下了特种作战服的一个按钮,特制的药剂打入体内,消耗的法力快速再生。 山君身上萦绕出雾气,声音低沉之中已经夹杂虎啸,愤怒至极。 “果然是你们,司隶校尉,难怪你知道当年的事情,难怪你称呼本座山君而非虎君,世上也只有你们会如此称呼我……” “当年就是你们的先辈将本座镇在这山中。” “张道陵已死,他的徒子徒孙离这里太远了。” “这镇压千年之仇,还有今日之恨,便先向你讨回!!!” ……………… 山下营地,众人终于看到那山神庙被炸了,都齐齐松了口气。 这虎妖力扛单兵导弹和云爆弹的正面冲击,毫发无损。 能够调动一山的山势。 这表现力,已经超过他们的想象。 毕竟在这世道,并不是谁都有机会和这等存在于古代的大妖王接触。 他们刚刚实在担心对方的山神庙能直接抗住火箭弹的冲击。 如果他本身能抗住云爆弹,而山庙能抗住火箭弹的洗地。 那…… 不过,还好…… 先前还严肃沉静的军官一下坐在椅子上,额头渗出细汗。 他冷静了一会儿,才道: “调出来成员的位置,现在是谁离那虎君更近,特别行动组的,还是我们的兵?” 一名通讯员很快回答道: “是那位编外人员。” 军官神色顿了顿,想到了先前听到那山君的话,慢慢点头,道: “是那个看过不少典籍的人,见多识广,不愧是博物馆馆主。” “接通他的通讯……” 混杂着虎啸的声音传来,被妖力影响到的缘故,通讯清晰度正在不断降低,但是那虎啸仍旧让人止不住心中打颤,头皮发麻,可以想象直面这妖王的威慑,哪怕尽量调整,饱含浓郁恨意的声音仍旧只是断断续续的响起。 “果然是你……” “难怪你知道……称呼本座为山君而……” “当年就是你们……沙沙……将本座镇在这山中。” “张道陵已死……这镇压千余年之仇,还有……,便……向你讨回!!!” 最后伴随着虎啸之后的咔嚓声音,仪器传来一片沙沙声。 仪器已经损坏。 一片死寂。 ………… 卫渊耳边同样有不稳定的声音响起,他摘下这坏了的耳机,仍在旁边,抬起剑。 对方既然是要向当年封印他的司隶校尉,初代天师张道陵复仇,作为后世司隶校尉,又修天师府剑术,自然应当接下。 左手断剑反握,右手长剑斜持。 “司隶校尉,卧虎卫渊。” “奉令,诛杀妖魔!” PS:四千字了,新书期的绝对大章节了……求个票啊…… 第三十七章 斩虎 “好一个司隶校尉,好一个诛杀妖魔!” “区区一个末代卧虎,修为低微,口气不小!” 伴随着阵阵虎啸,山上雾气陡然浓重起来。 卫渊后退半步,双剑交错,咬破舌尖,以血注灵。 两把剑几乎散出肉眼可见的血色气芒。 再以玄元剑诀的要诀,两把剑上就像裹挟剑气。 山神庙被破坏,又才破除封印。 这就是山君最脆弱的时候。 伴随着低沉的虎啸,再度走出妖雾的不是那个身穿白衣的青年,而是一头吊睛白额的斑斓大虫,代表着危险掠食者的皮毛,尖牙利爪,重点的则是它的大小,这是一头足有两三层楼那么大的庞然大物。 毛发耸立,漠然的黄色瞳孔锁定了猎物,带着猫科掠食者的从容,徐徐迈步。 巨大的利爪轻轻按在地上,竟然悄无声息。 力量和敏捷,在这山君的原身之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卫渊微微色变。 一般的猛虎他现在已经不再害怕,一把剑在手自无恐惧。 但是眼前这山君未免大的过分,卫渊自己都不够它一口吃的,站起来手里的剑未必能够够得着别人腹部,卫渊早早就已经知道面对的是妖魔,是曾经的山神,但是这大小,还是太具压迫感。 只有真正面对这种大妖怪的真身,才能感觉到那种几乎从骨子里渗出来的恐惧和寒意。 这还是已经被镇压一千多年快两千年,山神庙被毁的状态。 远古时候的司隶校尉到底是封了一堆什么东西?! 大周末年,秦汉之间的神州究竟是什么样子? 卫渊双剑在手,徐步后退。 山君低沉咆哮,未曾扑杀,早已经有狂风化作了一道道飓风朝着卫渊撕扯过来,一路上,碎石,刚刚单兵兵器残留的锋利弹片,山上枯木,都被卷进去,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破空声音,从各个方向朝着卫渊撕扯。 剧烈的,仿佛台风一样的撕扯声音朝着卫渊迅猛袭来。 云从龙,风从虎! 卫渊面色一变,脚步一动,想要避开,但是狂风席卷,让他动作迟缓了不止一倍,而如果背对着飓风快速闪避,里面的弹片之类在高速旋转下,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卫渊一咬牙,双目睁大,看到这一道道微形旋风是妖力汇聚。 手中双剑之上血色剑气暴涨。 卧虎注灵神通,天然克制妖鬼之力。 寻常的风他斩不开,但是妖力漩涡倒也未必,卫渊心一横,双足踏着地面,双手长短参差剑交错斩过狂风,剑刃斩入风口,横扫拨动将弹片扫开,然后猛地刺入狂风当中妖力核心。 一股剧烈震颤力量顺着剑身反震到卫渊手掌,虎口崩裂。 卫渊一咬牙,手中剑顺势斩下。 咔嚓脆响,这一道旋风散开。 狂风顺着两侧猛烈刮去。 卫渊脸颊已被弹片误伤,流出鲜血。 尚且不曾吐纳回气,早已经有一声戾啸炸开。 巨大黑影直接笼罩卫渊。 虎君早已趁势扑杀过来。 卫渊猛地朝后翻滚避开,几乎就要坠入山下,虎君真身刚刚猛烈扑杀,双爪落在地面,坚硬的土石被切豆腐一般打碎了大片,猛虎后足发力,前爪弹出比剑刃不差多少的利爪,交错剪杀卫渊。 凌厉的破空声音,像是有数把森森刀剑封锁前路。 卫渊猛地伏地身子,像是一团朝着下面避开这一招,然后全身发力,伏地身子奔入猛虎腰腹之下,然后朝着一侧翻滚开,耳畔传来刺耳至极的凌厉呼啸,却是山君身子一晃,虎尾横扫,像是钢鞭一般将周围一圈的山石,树木扫得粉碎。 劲气不散,在地上拉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弧形沟壑。 卫渊险险避开,在这一刹手中断剑反手握着,狠狠撕扯向猛虎后足跟腱位置,戚家军兵魂的兵煞之气,温养阴鬼的阴气,以及司隶校尉鲜血注灵加持,这断剑拉扯一道剑光,扯住了猛虎后足。 反震之力却震得卫渊手掌发麻。 一咬牙,吐气开声。 卧虎腰牌发出低沉虎啸。 猛虎猛然旋身,虎爪袭来。 卫渊眼底闪过一丝戾气,没有顺着猛虎旋身的方向顺势避开虎爪,而是逆着猛虎的动作猛地用力,自己的力量叠加了猛虎的力量,伴随着猛虎怒咆,它的右后腿跟腱部分被卫渊的断剑直接撕扯开一道狰狞的口子。 虎爪狠厉砸落。 卫渊的全部神经都死死绷紧,在刚刚打入的药物作用下,精神处于极度活跃状态,靠着脚下步法,生生地在间不容发的时间里,避开那几乎没有空隙,横扫过来的虎爪。 虎爪将山崖打塌一段。 妖力裹挟气浪横扫,卫渊闷哼一声,只觉得卧虎决护身法力直接被打破,胸腹一阵激荡,喉间隐隐腥甜,手中双剑却毫不迟疑,侧身于腰腹,旋即以发力沉重浑厚,破绽也大的剑诀招式狠狠的切割向猛虎跟腱。 断剑毕竟不够长。 这一次八面汉剑几乎将那伤口扩大了一倍有余。 猛虎怒吼咆哮,跃起之时动作却显然变形。 虎尾抽击,卫渊间不容发躺倒避开。 妖王之躯强大,力量和防御都比人形态更强,但是有的时候,庞大的体型也会带来不便,山地之上,又限制了虎君的敏捷发挥,火药都难以攻破大妖怪的皮毛,但是司隶校尉的注灵专门克制魑魅魍魉。 而他脚下步法和玄元剑诀一套,是初代天师张道陵所创,自有玄奥。 猛虎落地,伤口让它一个趔趄。 狂风暴起,化作一道由数道不同风流交错的狂暴屏障。 卫渊手掌拂过剑刃,再度注灵。 面色苍白了些,手中八面汉剑抬起,重重劈开那肆虐妖风,脚步陡然加快,在猛虎山君动作之前抢到伤口部位,咧嘴一笑,右手八面汉剑斜持,左手反手拔出枪套的大威力改造枪械,枪口抵在伤口上,猛地扣动扳机。 一瞬间六发破甲燃烧弹。 破甲弹以高速出膛。 枪芯在高速撞击之后剧烈自燃。 这种小型破甲弹不是对舰类的重型炮弹,未必能攻破山君的皮毛,但是直接对着伤口发射并没有问题,六发子弹直接射入体内,然后在身体内部剧烈燃烧。 未必多致命,但是足够痛苦。 卫渊将打空的枪械砸向山君,然后朝着后面暴退。 猛虎陡然放声长啸,三足站立,狂风暴起,几乎化作了一整个台风眼,山神庙被破坏,对这刚刚破封而出的山神损害极大,再加上从东汉到现在一千多年的长时间封印,它一身手段几乎用不出一成。 否则哪里能由这小辈放肆?! 比之前更为肆虐的狂风几乎将整座山都笼罩住,暴风拉低了云雾,掀起了尘暴,隐隐有雷霆在暴虐地闪动,卫渊面色一变,这妖怪拼命了,打算把这一座山洗一遍,反手一剑,许是熟能生巧,这一剑直接将笼罩住他的风障撕扯开,然后翻身退出妖物肆虐的核心区域。 然后发现周怡等人在这段时间也已经聚集过来。 只是脸上神色都有些吃惊失神。 现代修士很难见到这样的身手了。 只身斗虎,将那妖气可怖的大妖击伤,剑斩狂风,从容退避,其中危险之处,只是旁观者都看得心惊胆战,走错一步,就是要当场殒命的下场,剑术,胆识,还有术法,这丝毫不像是热武器横行的现代除妖师和修行者的风格,不像是他们做得出来的事情。 这简直…… “简直是门中典籍里,古代剑侠的身手……” 一名蜀道宗门出身的特别行动组成员呢喃失语。 周怡迅速回过神来,将喷雾式的药物给卫渊止血,看着那被妖气狂风笼罩的药物,一边向后退退避,一边道:“我们申请了空中支援,是战机荷载对战舰用重型穿甲弹。” “虎妖的防御很高,但是这一类型的破甲弹应该可以攻破。” 卫渊点点头,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想到一个问题。 这一次除妖用的兵器,大概很贵了…… 这个时候,众人蓝牙耳机里传来通讯,混合妖气的雾气和沙暴严重影响了视野,无法看到内部情况,哪怕是经验丰富的战士也难以预估位置。 卫渊听到了声音,道:“需要多大视野。” 很快得到了回答。 他站起身来,提着长剑,道:“十秒钟之后,准备攻击吧。” 因为多次以血注灵,面色煞白,临到这大战之时,反倒涌现一股红色,右手握剑,虎口崩裂,鲜血还未干涸,洒然笑道: “正好,省得放血了。” 并指蘸血画破煞诛邪符。 卫渊走到那狂风核心之前,狂风肆虐,让他衣服上出现一道道褶皱,手中八面汉剑抬起,上面的破煞符光亮起,猛地全力刺出,刺入前方妖风的妖力核心当中,这一次巨大的震颤让卫渊的虎口鲜血淋漓。 微吐口气,剑猛地朝着一侧偏斜斩下。 前方狂风被撕裂一片。 露出了准备术法的虎君真容。 而卫渊背后,是一片墨蓝色的长空,仿佛鹰隼的战斗机掠过天空,穿甲弹落下,虎君山神庙被毁,需要时间发动这大范围神通,看到落下的弹药,虽然忌惮,但是只当做是和先前攻击山神庙一样的爆炸性攻击。 虎爪裹挟狂风,坚硬如钢铁,扫向破甲弹。 轰然暴响。 针对海上巨兽战舰,甚至于航空母舰的重型弹药击破妖力的防御,继而生生钉入山君庞大的身体,弹体内的高硬度密度的金属弹芯以更快的速度没入内脏,继而剧烈燃烧。 法术被破坏打断。 战斗机掠过天空,飞行员看到下面的剑客前方风雨徐徐散去。 极为远处有一架无人机悄悄拍下了这一幕。 山下营地的观测机器将画面传下来。 而周怡等人也一时失神。 破甲弹飞入沙暴当中,看不真切。 有一种错觉。 就仿佛那前方剑客一剑之下,斩碎了满山的风雨。 虎君竟还活着,只是双目逐渐黯淡,嗓音低沉: “……天师府的五雷法吗?” “不。” 卫渊握着剑,回答道: “是我们的穿甲弹。” 第三十八章 故事的第二类解法 被重型穿甲弹正面击中,哪怕是曾经的大妖,毕竟也被封印了快要两千年,在山神庙被打破的情况下,也扛不住,斑斓猛虎的气息喉中不知发出是叹息还是愤怒的低沉咆哮,缓缓散去,那双巨大黄褐色的瞳孔失去神采。 见到山君闭了眼,卫渊直接腿脚一软,坐倒在地,剧烈喘息。 握剑的手一松,就再握不住,微微颤抖。 视线偏斜向下,看到自己刚刚拼了命切出来的伤口,居然已经痊愈,嘴角一咧,心底自嘲,有种不知该说什么的感觉,诸多符箓加持,卧虎决直接换取了前期感悟,加上鲜血注灵,也就这样了。 刚刚打得凶,现在看来,实际上对山君的骚扰作用远大于攻击伤害。 唯一的作用是让震怒的山君选择用大规模法术解决他。 再加上不熟悉现代化兵器,才着了道。 不过,终究是解决了…… 卫渊闭目。 卧虎令牌震颤嗡鸣,在他眼前浮现虚幻的卷宗,《怪力乱神,神之五》,其中代表着提灯骨女的人物已经被划去,而后应该就是那端坐于高位的山…… 卫渊的思绪凝滞。 画面上再度出现金红色的光芒,像是剧烈燃烧着一样,但是燃烧起来的并不是山君,而是在山君背后,神色恭敬的属官,那一双羽翅缓缓燃尽,然后从画面上被鲜红色的朱砂划去。 画面上只剩下山君和那眉目清秀的少女。 山神庙上垂下阴影,画面之上山君似笑非笑,越发真实。 卫渊背后发寒。 出问题了…… 周怡等人正看着那巨大猛虎惊叹,就看到卫渊猛地跳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奔到斑斓猛虎之前,右手并指点出一道符箓,猛地在虎首之上一抓,残余魂魄浮现出来。 神通·驱鬼! 卫渊看到山君的视野经历。 山中猛虎,被封敕成神,修为越发高深。 最终开启血食,知道血肉甘美,最终不可收拾,肆意妄为。 但是这些经历总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 卫渊竭力调动剩余不多的法力,手中符箓越发清晰,忽然,一声清脆声音,似有一层薄膜被打开,眼前所见的记忆和幻象骤然清晰。 ……………… 山间锦羽鸟,云中逍遥客。 曾见始皇帝出巡。 后于项羽死之年得道通灵,遨游天下,归于一山。 为尊主所用,化作属官。 快意人间上百年,终究却被镇压封印,沉睡不知多少年月,终于苏醒。 ……………… 视野当中是身穿黑衣和铠甲的威严男人。 他邀请自己过去饮酒。 欣喜,前所未有的欣喜。 欣然赴宴。 主尊连连劝酒。 喜不自胜,半醉之际,自己说了,甘为主尊赴死,肝脑涂地。 尊主大笑说何至于此,再度给自己斟酒。 自己仰脖饮下。 但是饮下了酒,意识却突然开始混乱,最后卫渊眼前的画面一晃,身体倒下去,不省人事,看到了那镜子,镜子里是看上去风雅的白衣男人,而此刻意识还残留些许,对外界还有些许的感知,画面未曾尽数散去。 黑衣男子抬手饮酒,开口道:“我等复苏,司隶校尉必有所感。” “这一代的卧虎会追杀过来。” “你说能为我赴死,那就有劳了。” 黑衣男子站起来,朝着白衣拱手一礼,然后身躯一晃,化作巨大威严的斑斓猛虎,一张口,将白衣男子吞入口中,然后就是一阵剧烈的痛苦,身躯似乎被融化,茫然的游魂焦急寻找能够寄居的地方。 然后立刻找到了。 更多的‘记忆碎片’涌现出来,冲刷着‘我’的自我存在。 山间锦羽鸟,人间逍…… 不……不对…… 猛虎腋下长出一只活灵活现的鸟面疮,而后这鸟面疮闭上眼睛,猛虎猛地睁开眼睛,露出浑浊的黄褐色眼睛,脑海中记忆清晰无比: “本座,乃山君。” 身躯一晃,化作抚琴的白衣。 旋即肆意妄为,开始有人在山上失踪,骨女下山肆虐,慢慢引起注意。 卫渊缓缓松开了手,绷着脸将猛虎翻过身来,然后在它身上找到了一个巨大的伤口,就像是个鸟脸,双眼死死闭住,没有声息,卫渊心底已经猜到了正确答案,只是心底感情不足为外人道: “画皮……” “不,是单方面的交换魂魄,替死身,伥鬼,人面疮。” “当年田家的事情,不是巧合……” 他抬头看着闭目失去生机的猛虎。 这里有的,只有一具皮囊。 难怪……过于易怒暴躁,容易针对,真正的山君舍了皮囊,舍了山上的虎君之位,现在看似力量大失,反倒是如同潜龙入海,无法追寻。 …………………… 江南道之首,名为应天府。 这里古时曾是王都,一直到现在都是很难得的繁华地方,庙宇和道观之类建筑比比皆是,而到现在这个时代,灵气复苏上百年,应天府的地界里也有真有道行的地方,首屈一指为白云观。 占地极大,不像清修的地方。 观中除去供奉三清祖师,还有偏殿,里面供奉着山神土地。 百年前有祖师按照古籍当中的说法,一番运作,每天早晚上香虔诚,也有月月大醮典仪,已在这白云观中养出了些阴神兵将,放在古时候,也能做那土地城隍。 靠着这一份家业,对于寻常道士来说耗费心血的玉符倒是简单地多。 白云观上一代馆观主开始,这等玉符就慢慢对外流通。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到而今明码标价也不过十多年。 只是这明码标价的边界,也就逐渐地放开了,变得模糊。 身穿道袍的赵修面对眼前那轻声啜泣的少女,便有些说不出拒绝的话,当然更让他拒绝不来的,是少女开出的价钱,三百万,只买一个供奉牌位,三百万诱惑对这白云观的观主们,可能还能扛得住,可赵修却有些意动了。 他看着那面容白皙的少女,心里动了动旁的念头,故作推辞道: “这,王小姐,贫道是清修之人,这件事情……” 少女抬起头来,眼角垂泪更显清秀可人,道: “还请道长怜惜,我爷爷原本在山上居住,是遭了灾才下来的,下来时候把村子里的山神也请了下来,他觉得自己能挣些钱过日子,都是山神的保佑,临去前最后的念头,就是希望能让山神重新受香火祭祀。” “小女子出到五百万,希望道长行个方便。” 五百万? 赵修心脏快速跳动了下,义正言辞改口道: “王小姐,贫道是清修之人,这件事情,自然责无旁贷。” 那少女自然千谢万谢,赵修得了好处,接过了那被金红色布匹盖着的山神像,笑着搭话道:“不少山村里的山神都是虎君,王小姐这一尊也是虎君吗?要不要配一对伥女伥官?” 少女摇头道:“不。” 她微微抬头,微笑道:“是真正正统的山君。” “这位山神可是汉武武帝建元二年分封山川神祀时所封的。” 赵修猜错了话,稍有些尴尬,至于什么汉武帝敕封,这山神土地总喜欢找些来由,他早习惯了,两人交谈了一会儿,那少女就起身告辞,赵修则是抱着那神像,悄悄溜进了供奉江南道各地土地山神,实际上就是自家前辈祖师爷养出的阴神偏殿,寻了一处角落,将那山神像放在地上。 确认不会被师父发现,恭恭敬敬给前面的祖师上了几炷香,转身退出来,嘴里念叨着钱可真好赚。 这下能买到想要的那套房了…… 没有注意,整个偏殿似乎逐渐变暗。 那新的山神像头顶金红布缓缓滑落下来,漏出的果然不是虎头,而是清晰的男人面容,而后似乎缓缓睁开眼睛。 哐。 门被关上。 刚刚点着的三炷香无声熄灭。 在最当中的白云观祖师脸上,竟然缓缓流下两行血泪。 PS:白云观就是,前几章刘朝护身符得来的地方。 上一章的本章说我看了来着。 处理不好的部分会再修饰一下。 但是战斗方面,卫渊确实是能纠缠一下的……这是和骨女一层次的敌人,哪怕得到了山君的皮囊,也只是属官,不过主要是前面没有点出这个来……是我的锅 第三十九章 问答 镇妖博物馆正文卷第三十九章问答调动了神机营大威力火器的斩虎行动落下帷幕。 虎君伏诛。 只是卫渊心中却仍旧复杂,山神庙已经被火箭弹连续轰炸破坏,在替死的‘山君’没有气息之后,还剩下最后一部分结构的山神庙轰啦一声,直接坍塌,先前坚硬的梁木肉眼可见地腐烂。 后方部队迅速登上卧虎山。 山神庙后面找到了一处乱葬岗。 失踪的人都在里面,足足上百人,尽数被妖物所害。 这样的画面,在久享和平的华国,堪称一句触目惊心。 在战士开始处理这一座山神庙的时候,卫渊看着那巨大的猛虎尸首,卧虎腰牌仍旧散发灼热感觉,他抽出断剑,顺着从腰牌上传来的感觉,找到感应最强烈的部分。 是那鸟面疮。 抽出断剑,刺入那鸟面疮,生生切开。 耳畔响起一声低沉虎啸,然后还有不甘的鸟鸣声音,极度的怨恨和愤怒汇聚,在那鸟面疮里汇聚,引动狂风,最后化作一枚质地细腻的羽毛,缓缓飘落在卫渊掌心,隐隐有妖魔择人而噬的疯狂气息,然后被卧虎腰牌笼罩。 羽毛被吸入腰牌。 “发生什么了?” 周怡站在旁边,卫渊将断剑收好,一时不知如何解释,想了想,道: “虎君身上有鸟面疮。” “而且这件事情,尚且还有疑惑之处。” 他收起剑,道:“真正的山君可能还活着。” ………………………… 后方指挥部。 卫渊和第一批上山的特种战士,特别行动组成员都已经回来。 只是他感觉到周围人看向自己的视线有些隐隐的奇怪。 有点像是看动物园里的珍禽异兽。 神色沉稳的军官复杂看了一眼卫渊,在听他说完山君可能活着的事情之后,沉默了下,开口道:“首先,在这之前……我们需要确认一下卫渊先生,你的身份问题。” “身份?” 军官点了点头。 这里是在军营,他也想要确认心里的疑惑,虎君确实是那么说了,但是他的理智告诉他,哪怕道行最高的人也不可能像是妖怪那样活那么长的时间,左想右想,选择了军人最直接的风格,开口询问,按下了一个按钮。 刚刚最后通讯的那部分,山君的话在这房间里回荡起来,先前就在后方的通讯员已经经历过一次冲击,还能够维持住脸上的神色,周怡等一同上山的成员脸色却是骤变,一个个转头看向按着剑的卫渊,像是看到老妖怪。 几位天师府道长则死死盯着他,似乎准备一旦承认就把他扛回山里。 活着的老祖师,绑也要把他绑回去。 卫渊愕然,道:“这讯息是被妖力干扰了吧。” 他哭笑不得解释道:“当时虎君说的话是,原来是你们,不是指我,后面那句话他说的是,‘你们的先辈将我镇压在此’,至于提及张道陵天师……” 卫渊声音微顿,洒然道: “大概是因为我用的符箓,是天师府的道长施展。” “所以他将我认作了天师府的门人,说张天师已去,就将这仇先报在我这晚辈之上,几位难道真的相信,我是两千年前的古代修士?初代张天师都已经仙去,我又为何能活到现在?” “而且我的籍贯,还有档案,户部资料库里应该都有。” “这总是做不了假的吧?” 卫渊神色坦然,说的话也完全能解释通。 而且相较而言,他的这个说法,比起他是张道陵同一代的老前辈,更能够让人信服,更符合现代人的常识,至少众人更能接受,也更愿意接受,那军官徐徐呼了口气,道: “原来是这样,看来只是个误会。” “不过卫先生你刚刚说虎君未死,又是怎么说?” 卫渊沉吟了下,道: “我在收拾祖屋的时候,找到了一份古代典籍残页,上面有这一座山神庙的妖魔画像,在之前杀死画皮骨女的时候,画像上有一部分灰暗下去,而刚刚杀死虎君,暗下去的却不是虎君,而是他的属官。” “而那虎君身上有鸟面疮,我怀疑我们杀死的只是他的替身。” ……………… 在托词回到博物馆去取,而是悄悄以卧虎腰牌印在一张白纸上,让白纸上出现那一个个具备一丝灵韵的画像,在抹去两只妖魔的时候,那种类似燃烧的情况也让白纸变得枯黄,极为古老。 将这一份怪力乱神卷宗上交给了军队。 卫渊看到特别行动组成员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视频之后。 面色有些不大好看。 那老人看向卫渊的方向,微微笑了下,然后结束了视频。 先前给卫渊施加破煞诛邪符的天师府道人道: “据我天师府的长辈说,确实有类似的手段,但这一般是击溃妖魔之后,因为某些原因无法将其杀死,只能封印的情况下,为了在妖魔出现异动之时提醒看守者的方式,其中藏有其中妖魔一丝魂魄。” “所以那山君,真的还活着,还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众人的脸色稍微有些沉下来。 卫渊想到骨女画皮当初求饶时候说的话。 古代一个普通的富家女子,千年岁月也变得奸猾狡诈。 何况是一头不知道有多少道行的山中猛虎。 古之大妖,初代天师张道陵的对手,当然不会是那么简单的角色。 不过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多大的胃口吃多少的饭。 自己现在的实力对付一些小妖小怪还行,这种大妖怪,还是交给这一代道家天师,禅宗大德们去头疼吧,加持了一堆符箓,面对虚弱版本的假货,也就只能纠缠一二,真正的大妖,现在他过去只能一个滑铲送顿外卖。 卫渊见接下来没有自己的事情,便主动告辞离开。 在卫渊离开之后,军官喝了口水,旁边的通讯员摘下眼镜,语气熟稔道:“……老李,你真的相信卫渊说的话吗?他的档案没有问题,很正常,可结合他的身手来看,就相当不正常。” “而且刚刚的说法也有很多巧合,我可以断定没有那么简单。” 军官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道: “好了好了,打住……” “谁都有秘密,人家帮了我们的忙,没必要刨根问底的。” “而且万一要真是,万一真的是个老妖怪,你还真打算师门里多个活祖宗不成?张道陵故友啊,这你让当代老天师怎么办,老天师不在意,可还有老天师的弟子们呢,他们会怎么想?”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说是普通人,那就是吧……” “我神州之大,自容得下这些所谓的奇人异士。” ……………… 章越结束了一天的直播。 伴随着名气越来越大,他已经辞了原本的工作,也不用再跑外面去开快车,更不用凌晨才做直播。 今天有一个有钱的粉丝当场放下了豪言,只要他明天能吃下一整头羊,就有大打赏。 那是一个让章越所期待的数字。 但是他知道自己的食量,哪怕是加入了那个调味料,也没有办法吃这一整头羊。 该怎么办呢? 章越一边想,一边把饭菜都摆在桌子上。 他的女儿乖巧地坐在对面,只是似乎小脸更白了点。 章越给女儿夹菜,然后一边吃一边思考这个难题,小女孩小心翼翼看了父亲一眼,道: “爸爸,爸爸,你的牙怎么越来越尖了?” 章越笑着道:“牙齿不尖锐,怎么能咬碎骨头,咬烂筋肉吃下肚呢?” 小女孩点了点头,然后小声道: “爸爸,爸爸,你的眼睛为什么越来越红了?” 章越回答道:“是因为每天都看屏幕,看得眼角发红了吧?” “爸爸,爸爸,你吃那么多,为什么脸色越来越青白了?” 章越笑着回答道:“大概是吃的还不够多?” “不这样做,怎么治好你的病呢。” 他想到了该怎么样才能吃下一头羊,多加点那种调味料,应该就可以了。 而小女孩低下头,嗫嚅道: “可是,爸爸,爸爸。” “我没有生病啊……” 第四十章 牵一头羊来吃肉 章越父女在家里吃饭。 在他们对面的那座小区,几位特别行动组的成员在吃盒饭。 对面家庭的情况,以及,尤其是章越的行动轨迹,都在他们观察之下。 章越的情况,按照他们的经验来说,毫无疑问有隐情和问题。 但是即便是到这种程度,寻妖盘仍旧毫无变化,探测鬼物的手段也没能在章越身上发现异常之处,其中一位成员用望远镜看着章越的脸和动作,记录下了一连串数据。 三天前开始,章越的外貌似乎有了些许变化。 牙齿变得尖锐,像是犬科或者猫科的猛兽。 双眼的瞳仁泛红,面色渐渐青白。 但是根据对比,仍旧属于正常人病变可能导致的范围,没有抵达妖变的层次,但是这也同样让特别行动组的成员心中提高警惕,申请之后,上方许可他们对章越进行更进一步的监控。 负责这件事情的玄一将特征都记录下来。 面青,齿锐,眉疏,目赤,食欲大增…… 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安。 在这个时候,按照经验,本来应该选择靠着远些观察变化,才更为稳妥,不会因为召集过多人手打草惊蛇,也不会给自身带来什么危险,但是玄一看到那小脸苍白的女孩,心中想到的是当时在大振村的经历,想到的是距离自己就只有几步远的董雨。 如果当初能够稍微主动些,董雨的结局或许会完全不同。 无止尽的自责在这一段时间里不断折磨着他。 哪怕是每夜念诵道藏也无法让自己心中平静下来。 玄一闭了闭眼,放下手里的记录,决定明天去进一步跟踪这位突然爆红的吃播。 不能再让无辜的人在眼前被害。 要对得起身上这一身警服。 怕死的话,当年就不会下山了。 第二天一早。 玄一一身黑色便装,早早就已经坐进车里,藏身在幼儿园的附近。 每天早上八点到八点半之间,章越会把女儿送到幼儿园。 然后顺道去附近的便民市场,购买今天做吃播的食材。 玄一咬着油条,开着白色面包车,不紧不慢跟在章越的车后面,然后在他进入市场之后三分钟,也停车下来,像是来买材料的普通居民一样,走了进去。 ……………… 章越买了一些蔬菜,买了些油盐酱醋之类的普通调味品。 然后又买了许多的肉类,把车的后面塞得满满当当的。 之后轻车熟路找到了正在摆摊子的枯瘦老人。 老人的摊位上,还是没什么人光顾,就好像一直只有章越发现了这神奇无比的地方,他这一次和以前不一样了,出了大笔钱,把老人摊位上的所有调味品都买下来了。 老人看了看章越的眼睛和牙齿,道: “看起来你最近吃了不少东西,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这么拼命地吃东西?不想要自己的身子了,你一个人吃的比老虎都多,迟早身子得给你吃垮掉啊。” 章越蹲在摊位前面,点了根烟,闷着声音道: “没法,我家女儿的病,很重,得一大笔钱续着命。” “老婆跑了,我总不能也扔下孩子不管……” “生下来就得养着。” 老人慢慢点了点头,道:“那倒是……不过我做生意想来都是你情我愿的,我答应过一个人,做事情要公平,你买了我的东西,我就多少得劝你一句,我这东西不能吃多了,吃多了对你身子有害,你知道吗?” 章越笑了笑没有回答,把提着的口袋放到老人摊位上,枯瘦老人看了一眼口袋,拉开看着里面都是今年印发的大面额纸币,摇了摇头,道: “给得多了。” 章越把烟给掐灭了,站起来道:“算是我谢谢您的,不是您这开胃的调味料,我也没有今天,人总得知恩图报。” 老人还是摇头,道:“不行,我做生意素来要公平。” 章越见老人不肯收,想了想道:“那算我买您的货,您还有什么东西,我都买了。” 老人这才收下来,盯着章越,慢条斯理道: “我家里养着不少的羊。” “如果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一头,但是你这钱不够了,就当定金。” 里面的钱要买羊来说已经绰绰有余,但是章越还是痛快点头,道: “那成,我最近刚要用一头羊,一整头羊,您老的羊在哪儿,咱现在就去取?” 老人摇头道:“你明天过来取。” “我这羊不像是那些普通的肉羊一样,圈养在一点大的小地方里,我的羊都是放养在自家的空地上的,所以得提前准备,不过放心,这羊肉在外头放养,吃的也都是山珍海味一样的好东西,所以肉质细嫩,绝对比你吃过任何羊肉都要好吃。” 章越这段时间胃口大开,几乎像是换了一个人。 听到老人的形容,觉得嘴里口水快速分泌出来,恨不得现在就吃到那羊肉,和老人约定了时间和地点之后才离开。 玄一死死盯着章越。 看到他低下头,时而微笑,时而叹息,似乎是在和谁交谈。 但是他前面空无一人,周围的人也就像是看不到章越一样,但在这种情况下却能够自然地绕开章越的位置,极为诡异,旋即玄一看到章越再度站起来,手上多出东西来,自然而然混入人流,周围的行人,摊贩,都毫无异状。 玄一看得只觉得心底发寒。 章越绝对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终于找到了证据! 必须马上汇报。 他取出加密过的手机,心底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周围那么多人来来往往都没能看到章越和那诡异存在的交谈,为什么自己能够看到?刚刚从自己后面走过去的人都没有察觉异状,靠得更近的自己就能发现,凭什么? 他心里一寒,不敢多想,转身准备离去。 转过头的时候,却被吓了一跳。 看到背后一位枯瘦的老人安安静静地站着,似乎站了好一会儿。 “不错。” 玄一最后听到这一句评价。 本能按下了快捷发送的按钮,中途拍下的视频瞬间传送出去。 然后玄一彻底失去了意识。 …………………… 一个高大的青年昏倒在地,周围人流量不低,却没有谁察觉到不对。 枯瘦老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张白色的羊皮,将这出身微明宗的特别行动组成员一裹抱了起来,肉眼可见地,玄一的身体和那羊皮融合在一起,白色细碎的毛发在他的脸上生长,原本结实的身子硬生生缩小,手掌五指并拢,变成个拳头,然后拳头变成了蹄子。 老人勉强把昏迷过去的羊搬起来,放到了电动三轮车上。 旁边有几个热心肠的年轻人还帮了他一把。 老人客客气气地道谢。 然后就像是赶集的老农一样混入人群当中。 ……………… 也不知道是过去了多久,玄一慢慢恢复了意识。 不对,章越,章越有问题! 他立刻清醒过来,然后发现倒在一层带着臭味的枯草堆上,阳光刺眼。 那个最后看到的老人抽着旱烟看着他,旁边是章越,玄一惊怒发声,却只是发出一阵咩咩的声音,这让他头皮一凉,低下头看到自己的两只手已经变成了长满白毛的蹄子,老人磕了磕旱烟,慢悠悠道: “你看看这一头怎么样?” 章越认真看着他,然后慢慢点头,大口咽下唾沫,道: “好啊,好……” “真是一头好羊,一身好羊肉!” 第四十一章 直播观众(感谢专治各种杠的万赏) 玄一失踪了。 消息由周怡传递到卫渊手上。 而在这之前,卫渊的手机上已经接收到了加密传送的视频文件。 视角在微微晃动着。 是附近的便民市场。 人来人往,外表已经发生变化的章越蹲在地上,对着空气说着话,时而微笑,时而叹息一声,周围人来人往,脚步匆匆,或者皱眉,或者低声交谈,但是却始终无视了章越。 视角微微晃动,似乎被干扰,散发出沙沙声音。 这一幕充满了让人心寒的诡异感觉。 章越站起身来,没有丝毫异样地融入人群当中。 视频在章越转身的时候,看到了一个面无表情的老人,然后骤然黑了下去,就此结束。 卫渊吐出一口气,毫无疑问,章越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他认出了最后的那张脸,就是曾经向自己推销过调味品的老人,这是不是代表着,其实老人一开始盯上的不是章越,而是他? 如果当初他接触了老人,可能现在妖鬼化的就是他卫渊。 不过也有可能卧虎腰牌当场暴起,但是以当初的他,面对这样诡异的邪道中人,下场和玄一基本没有区别,会被直接放倒,生死不知。 玄一是认识的人,而且打过几次交道,勉强说得上一句朋友。 加上玄一会去盯着章越起因就是因为自己觉得章越有问题,汇报给了特别行动组,所以这件事情,于情于理,卫渊都无法坐视不理,主动联系周怡,询问章越现在的情况。 “他在准备直播。” 周怡的声音有些疲惫,但仍旧还有条理:“本来是这个时候的,但是有一个直播观众说自己有一套郊区的别墅,可以交给章越去直播,到时候再现场杀羊,做羊肉吃,从时间上判断,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去了。” 卫渊沉默着点了点头。 然后将剑提起,背在背后,右手在卧虎腰牌上拂过,之前被卧虎腰牌吞下的羽毛浮现出来。 这是锦羽鸟的遗留物,是他被虎君吞噬的妖躯,庞大妖力,以及不甘以及怨念汇聚在人面疮里所形成的法宝,其中怨气冲天,常人动用必然化作没有理智的妖魔,被仇恨和怨气剥夺理智,他当时剖开人面疮,被卧虎腰牌吞下。 镇压数日之后,可以靠着卧虎决和卧虎腰牌,部分撬动其中妖力。 将断剑和大威力改造枪械戴在身上,各类符箓则是在腰带一侧。 卫渊言简意赅道: “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把他的直播弄掉。” “别墅地址在哪里?” …………………… 玄一被打了麻醉针,意识缓缓模糊。 他一身玄宗正道的道行,哪怕是面对开启鬼域的鬼王都不至于这么被动,但是却好像被这一身羊皮给封印了,丝毫都无法动用,玄一心底发冷,知道自己这是遇到了那种真正有大手段的邪道修行者。 造畜之术,原本只是下九流人贩子的邪术,没有想到还有能将这种邪术玩出花来的老怪物。 玄一很快失去了意识。 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一个山中别墅。 是在市郊,距离市区不远。 往远处看,能够看到重山叠嶂的山脉风光,而往回看,则是车水马龙的现代都市,风景很有韵味,玄一的手脚被粗麻绳捆住,被扔在地上,一阵生疼,章越把一个小孩子抱下来,指着那羊道: “小鱼,你看,这就是咱们今天要吃的东西。” “这么健硕的羊可不好见,咱们啊,把这羊肉来个十二吃,红烧,爆炒,手抓,水煮都来上一遍……” 章小鱼一双眼睛睁大,看向大羊,眼底却有惊恐的神色。 章越没有发现,只是一边说,一边大口吞咽口水,瞳仁泛红,死死盯着那健硕的大羊,最后遗憾道:“只是可惜,现在那老人没有羊羔肉,要不然手抓羊羔肉也好吃。” 羊羔肉? 玄一微怔,旋即心中震怒。 造畜之术,他体魄强健,自然不可能被变作小小的羊羔,想要做那羊羔,只能找孩子,道人几乎咬碎钢牙,自小修持的清虚心境险些维持不住,剧烈挣扎,可这绞丝麻绳似乎做过特别处理,他根本挣扎不动,气力耗尽,加上麻醉药的效果,只得摊倒在了地上,心中凄冷愤怒。 章越用之前得到的别墅,打开了门,将准备的材料都往里搬。 别墅的主人今天没有来,很豪爽,直接把钥匙借给他。 他决定等一会儿一定要好好展现一下。 章越伸出手,从怀里取出了一瓶调味料,放在桌上,开始了直播,一开始是惯常的热场,他瞄了一眼直播间,可能是因为之前那吃一头羊的赌局的原因,直播间热度很高,不过也有不少的熟悉名字没有出现。 章越心里遗憾了下,不过见到直播间人气比起以前更高,那大老板也很豪爽地直接打赏了几个狠的,也就没有在意,很娴熟地操控直播间,和几位申请直播连线的观众联系上。 在直播间中间屏幕下面,有一排小的画面,里面是和他连线的观众。 一开始是先吃点其他东西,让直播间的人气维持住。 然后再现场杀羊。 章越取出准备好的一大盆红烧肉,往里面洒了点调味料。 想了想之后的那一大头羊,又多加了一点。 …………………… 玄一闭目等死。 听到里面直播的喧嚣声音,心中愤怒却又无能为力。 但是他很快听到了轻柔的脚步声。 玄一睁开眼睛,看到小脸苍白,眼睛墨黑的小女孩。 章小鱼蹲下来,看着那健硕的大羊,一双眼睛里有恐惧的神色,道: “你,你不是羊……” 玄一眼睛睁大,顾不得这普通小女孩怎么可能看得出这道术,剧烈挣扎着点头,章小鱼凑上前去,一双苍白的手掌费力地解那粗大的麻绳,麻绳系地很紧,章小鱼力气又不大,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把绳子都解开,玄一身子晃了晃,险些倒下去。 章小鱼手掌被绳子勒出了红红的几道粗印子。 她朝着玄一深深鞠了一躬,小声嗫嚅道: “对不起,我爸爸应该不知道你不是羊。” “你趁现在快跑吧,快跑。” 玄一稍微恢复了点力气,却并不肯离开,无论是道门子弟还是特别行动组,都不可能让这个孩子独自呆在这里,玄一现在是羊身,只能咬着小女孩的袖口,往下面拽,章小鱼被拽了两步,伸出手抱了抱羊脖子,安慰道: “你放心啊,爸爸是不会伤害我的……” “快,快跑吧。” …………………… 章越意犹未尽地吃下最后一大勺红烧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后稍微加了的那点调味料的缘故。 他觉得自己还是没能吃的尽兴,肚子里像是有一团火焰在烧。 章越看了看直播间前所未有的互动和打赏,一股血往脑门上冲,带着止不住的笑道: “感谢大家的打赏,那么今天的餐前预热呢就到这里了。” “接下来就轮到我们的重头戏了,一整只羊!我为了今天,还专门去学习了一下该怎么样处理全羊,做的不好的地方,大家担待担待。” 直播间又是一阵飞快的刷屏。 ‘快快快,我已经忍不住了。’ ‘赶紧的杀羊吃肉,做的好有的是打赏!’ ‘主播你真牛啊!哈哈哈,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我这心里头心心念念的可就是今儿个这顿全羊宴了!真的好长时间没见识过了!’ 章越端着直播仪器,调整了位置,准备去抓羊。 一边介绍这样是何等的难得,何等的前所未有,调动起直播间的人气,一边往前去走,映入摄像头的时候,却只是被解开的粗麻绳,和空无一物的空地。 章越的脸色和直播间那沸腾的人气一下就凝固了。 羊没了。 他心中怒气升起,却看到旁边低着头不说话的女儿,张了张口,有些无能为力,转过头,干笑着解释道:“这……出了一点点小问题,羊,羊不见了……” 直播间一反先前的热闹热烈。 死寂地让人害怕。 不知过去了多久,才慢慢地闪出一句话—— “羊,不就在你旁边吗?” 旁边?! 章越一愣,旁边只有自己的女儿,可是他还没有解释,直播间骤然就沸腾起来,一句句话疯狂地划过去: “对啊,那不就是上好的羊肉吗!” “难得的羊羔肉啊!” “两角羊!两角羊!” 章越看得额头渗出大滴大滴的冷汗,间或看自己女儿一眼,看到那双黑色的大眼睛变成了羊的眼,看到她苍白的小脸长出了白白的绒毛,那不是自己的女儿,那不就是一头难得一见的好羊羔肉吗?! 章越抬手重重给了自己一巴掌,打得嘴角流出血丝。 生生地把这幻象抽醒了,然后艰难解释道: “那不是羊……” 一个和他连线的观众拍桌子不干了,大声道:“爷爷我打赏了那么多,就是要看你杀只羊,磨磨唧唧的,是不是嫌弃打赏的不够多?来来来,爷爷再给你打赏个心!” 说罢抽出桌上水果刀,掀开衣服,刀子往左边囫囵一刺一剜,血水噗地往外喷,他却面不改色,直直伸出手往里面掏,最后掏出一颗大心脏,孩砸扑通扑通地跳动,往桌上一扔,道: “够不够了!” 章越吓得头皮发麻。 直播间里却是一阵阵叫好。 另一个直播连线的观众是个年纪十七八岁的清秀女孩,面容涨红,叫道: “那我也给你打赏一副好肝肠!” 也用刀子往腹部一切,用力一拉,那一串红肠就直接流了出来。 女孩没有之前那男人的坚韧力,直接扑倒在电脑桌上不动了。 直播间上的氛围却似乎更加疯狂了,一个个文字,一个个打赏划过去,真的是打赏什么的都有,心肝脾肺肾,整个屋子里的氛围都变得有些扭曲狰狞,章越的意识逐渐模糊,呼吸越发粗重。 僵硬地转头看向那满脸泪痕的小羊羔。 直播间只剩下最后的文字不断重复。 杀羊。 杀羊! 杀羊!!! “杀,羊……” …………………… “怎么样?” “直播间已经被切断,对外说是主播身体不好,没能接入直播。” 周怡手中夹着根女士香烟。 电脑屏幕前是章越的直播间。 只是现在只剩下一片黑,上面一个大大的虚拟人物在鞠躬道歉,说是主播身体不好,但是即便如此,仍旧有一个个有直播间打赏头衔的观众在执着地等待着。 官方出手,效果非凡。 今天。 没有人,能进入章越的直播间。 PS:感谢专治各种杠的万赏,谢谢~ 第四十二章 五路猖神,厉鬼做兵马 特别行动组档案,编号七十三。 代号金银伥。 记录方式:录音。 “你听说过,养小鬼的故事吗?” “在神州周边的小国边陲,有古曼童的传说。” “收养早逝的婴儿魂魄,养在骨牌上,用自己的血去喂养他们,能够带来好运,能够增加你的运气和财运……我,我就只是试了试……呵呵,他想要反噬我,可这些养小鬼的法子,也就是我们神州玩剩下的……” “张老六,你老实点!” “老实,我很老实……” “不用救了,你们的人死定了,你是特别行动组的人,知道古曼巴很正常,不过你修的路数是正道的吧,那我再给你讲讲,咱们中原左道是怎么养鬼的。” “这个鬼叫看门鬼,又叫金银伥。” “金库里面有金银伥,都说是为虎作伥,钱也能让鬼推磨,为什么钱不能有伥鬼……金银伥,金银伥,要找一个活人,男女都行,破身了没有,也不妨碍,要他同意,然后找一个愿意做这事情的邪道士。” “给那人吃生肉,一盆一盆地吃,然后喂他吃毒,从趁着还活着,浑身上了生漆,包裹上符布,然后锁在金库里,他死在那里,就没办法离开金库,之后再进去金库的人,就会被厉鬼袭击,死定了。” “想要取金子,得要在金库前面摆下祭坛,焚香念咒,纸钱纸马什么都不能缺,最后燃大香通红一柱,约定好了,然后才能去取钱。” “你到底想说什么?!” “想说什么?哈哈哈,哈哈,想说什么,我只是想要说,你们的人没救了,世道变了,哈哈,这样邪门的法子比什么保镖防盗门都有效果啊。” 然后是一阵杂乱的声音。 似乎有人被拖走。 最后还在大喊:“我这算什么,那梅山道法五路猖神养兵马,光有兵马没有猖将,也发挥不出什么来,这世道哪里有战死的将军做兵马,不就只能走那取巧路子,找那种怨气冲天的厉鬼?” “可这年头,厉鬼也不好找啊,呵呵,哈哈,那不就只能走左道都看不上的邪门法子,用术法造一个不甘不愿不忿的厉鬼出来?!人间事情这么多,你们想管?你们管得了吗……” 声音消失。 最后是特别行动组调查员的声音: “金银伥案件已经了结。” “嫌犯对所做罪行供认不韪。” “见证者,大华刑部官员,以及天师府。” “调查员,微明宗,玄一。” …………………… 泉市市郊·别墅。 直播画面里疯狂地刷过一道道的弹幕。 仿佛有无数人都在齐声呐喊着杀羊,杀羊。 恍惚间仿佛周围围绕成百上千的人,手中举着火把,让这一场本应该中断的直播变成了某种邪异的仪典,建造在山顶之上的别墅做为法坛,有起舞的魑魅魍魉做仪式。 章越双眼瞳仁赤红着,盯着那羊羔,右手在桌子上慢慢地提起刀子来,羊羔似乎有灵性,眼里一下流出泪来,低声叫着,让章越有些不忍心,但是这是为了女儿,为了治好那孩子的病…… 我可以做到任何事情。 与此同时,胃里面比起往日任何一次都来得剧烈的沸腾起来。 章越抓紧刀子,狠下心朝着羊羔脖子那边割过去。 羊羔似乎是吓傻了,似乎觉得章越不会伤害她,一动不动的。 真是蠢。 章越心里想着,不知为什么,心里钻心的痛。 刀子就要捅进羊羔动脉里的时候,突然一道黑影擦过去,然后一阵剧痛,章越被直接撞倒在地上,捂着肚子,撞进来的是一头健硕的羊,正是玄一,上一次离去带来的惨痛后果始终折磨着他,所以这一次他根本没有走。 暗中观察之下,终于隐隐约约看出来了章越的路数。 章越生平最在乎他的女儿,为了他女儿能付出一切,这是执念。 那邪道就要章越亲自杀了他的女儿,还要将其吞吃。 这造成的后果,在所有已知厉鬼不肯散去的执念当中都足够排得到最前面去,根本不可能通过化解执念来达到消减厉鬼,或者让厉鬼主动散去的效果。 最后解开术法的一刹那,章越毫无疑问会彻底崩溃变成疯子。 厉鬼中有两大类。 一者心中不甘不忿,执念不去故而逗留为厉鬼。 一者生前大凶大疯,本就猖狂死后自然也凶悍。 这是要让这章越把两者齐聚,然后再用邪门道法把他调教成戾气滔天的怨鬼。 路数邪得不能再邪,也是凶地不能再凶。 章越再爬起来的时候,脸上已经出现了异变,身上长出白色的羊毛,羊毛下却又似乎隐藏着鳞甲,牙齿锐利,脸上也长出了白毛,双手却还是正常的人手。 玄一咬住泪流满面几乎哭得眼眶肿起的章小鱼死命往外扯。 章越口中发出嘶吼,就要扑杀过来。 玄一心里一寒。 一把剑鞘从刚刚的空洞里飞出来,旋转着砸在了章越的身上,将他打退一步,一道黑衣身影飞步奔入,还在奔跑,手中八面汉剑已经泛起流光,直接狠狠地劈斩下去。 章越身上钻出的白毛和鳞甲被生生劈裂小半。 卫渊马不停蹄地赶来,来不及喘口气就已经出手,这一招用力太大,掌中八面汉剑几乎被卡住,动弹不得,脚尖似乎一缕清风划过,凌空转身,抬手一道安心宁神符直接贴在章越眉心,黄符直接烧成灰烬,速度比起之前发挥效力快了不知几倍。 章越眼底瞪大,意识一瞬间清明。 身上钻出的鳞甲一瞬间收敛,只是眼睛已经彻底化作红色,低下头看到那哭成泪人的女儿,回忆刚刚的经历,手中的刀子一下再抓不住,直接坠在地上,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是双目流泪,发出凄厉崩溃的叫声,直接奔了出去。 卫渊抬手一剑,在斩到章越背后的时候,仍旧是鳞甲阻挡,崩出一串火星,抬手拔枪。 法力在右臂上快速流动,短暂强化手臂肌肉强度,腰间令牌浮现羽毛,眼中闪过一道青光。 子弹出膛,这一次精准地击中章越右腿。 章越踉跄倒地。 但是中了这样大威力的枪械轰击,居然还能爬起来行动,卫渊拔剑要把这始终没有露出异象的男人擒下,但是突然听到一阵羊叫声,背后不知从哪里冒出许许多多的鬼物,穿着古代的军服,一面朝着卫渊扑过来,一面朝着章小鱼和羊冲去。 数量众多。 卫渊不得不回身收剑,左手并指拂过剑身。 在这一刹,仿佛在耳边听到清越高昂的鸟鸣之声,山中锦羽鸟,这必须要用穿甲弹才能击毙的妖物,其一生的执念愤怒,以及妖力的汇聚都化作那羽毛,此刻调动,让剑身上覆盖一层薄而快速流动的风。 一道破煞诛邪符甩手扔在空中,焚烧。 卫渊双手握剑斩出。 风在甩出剑刃的时候迅速扩大。 然后撕扯狂风,呼啸,奔腾,裹挟符箓之力扫过整个别墅,那少说几十个鬼物本就不成气候,这一剑之下尽数溃散,剩下几个也都仓惶逃窜溃散,咔嚓一声,别墅墙壁上直接出现一道连绵狰狞的剑痕,卫渊迅速断掉和腰牌的联络,长剑拄地,面色隐隐有些煞白。 这一招就是先前那假山君切碎众人枪械的神通。 目前他能够有限制地运用。 但是对于法力和经脉的损耗也巨大。 卫渊转头看到章越在这短短时间已经不知去向,外面有紧随自己而来的行动组成员,不过能不能封锁那显然异变了的章越还是未知,但是刚刚斩下的鳞片还在,有千里追踪符,他跑不掉,而这一次,卧虎腰牌终于有了反馈。 卫渊抓起调味品,腰牌剧烈震颤。 一道道文字闪过眼前。 ‘饕餮鳞,人油,五猖兵马符水……’ “饕餮鳞。” 卫渊心底荒谬,看到后面一个材料,面色不大好看,拍了一张千里追踪符,左右看了看,看向那松了口气的羊,蹲下来,迟疑道: “玄一?” 玄一瞪大眼睛,重重点头,然后焦急乱转。 卫渊安慰道:“放心,我和一些人来找你。” “至于那罪魁祸首的老家伙,恰好虎君之事后,泉市来了两位高人镇压。” “现在已有了天师府授上清三洞五雷经箓的高人杀去了。” 玄一松了口气,旋即思绪一凝,想到了自己肉眼看到,章越对着空气交谈的一幕。 僵硬抬头看向卫渊,双眼瞪大。 罪魁祸首,老家伙? 他…… 看得到?!! 第四十三章 世生短苦(感谢会主宁的万赏) 外面远远传来了激烈的枪械声,以及术法的波动。 但是章越被以邪法影响过,身躯妖变,居然生生突围出去,幸亏在癫狂之下,无意于杀戮,虽然有些人力受伤,但是大体无事,只是章越原来一个普通人,居然硬生生接下来了小口径的枪械射击,什么事情都没有,却已经足以骇人。 卫渊用一个小木盒将刚刚斩下的鳞甲碎片收起来。 然后将剑归鞘。 这个时候微明宗那位名字是赵义的弟子也跟了进来,知道那一头白羊就是自己师弟,惊地目瞪口呆,连连打转,然后就有些龇牙,这不管从哪里看都是一头羊,自己师弟道行也不差,怎么就着了这下九流的道? 一般来说,造畜之法很好破解,把羊皮打开就行。 可他转好好几圈,硬生生不知道怎么掀下来,这羊皮就像是长在玄一身上似的,还因为想趴下看看是不是从肚皮上能打开,被玄一恼羞成怒一下踹在胸口上,坐倒在地。 “这可麻烦了……” 赵义揉了揉肚子,苦笑不已:“可能得回去请长辈们出手了。” “我是没法子,师姐可能也没法破了这手段,这不是我们这些道行的人能破的。” “或者等到天师府那位擒了那施法的道人,也能破这术。” 他说着这话,眼睛却直瞅着卫渊,卫渊刚刚好把剑收好,观察了下玄一的状态,勉勉强强看出这是在人身外罩了一层羊皮,若有所思,道: “跟我来吧……我或许有办法破了这术。” 赵义微怔,旋即大喜。 一个挺身直接站起,连连拱手道: “那就先谢过卫馆主了。” 卫渊道:“我也只是试试看,未必能行。” 然后叹息一声,抽出两张纸巾,背着剑蹲下来,给还在哭个不停的章小鱼擦眼泪,动作轻柔,但是在触碰到小女孩脸颊的时候,卫渊的动作却僵了一下。 卧虎腰牌微微震颤,相应文字浮现灵台。 卫渊动作恢复正常,给小姑娘擦干净小脸,道: “走吧。” …………………… 还是那木质柜台都老旧到脱漆的博物馆里。 玄一赵义两人,牵着暂时不知如何安排的章小鱼进来。 卫渊给他们到了杯水,给章小鱼拎了一瓶可乐。 让他们稍微等一下,自己则是去了博物馆前面,取了一个盒子,打开封条,里面红色布料盖着一把古朴泛黑,戾气深重的铁剪,正是田氏女使的阴物,骨女画皮被斩杀之后,这把铁剪就被卫渊镇在这里。 寻常的刀子去剖,只会把羊皮人皮一起割开。 这种东西就不一样了,本来就是画皮的宝物,专门用来剥皮的物件。 自然能只把羊皮切开,上面戾气也能用来破掉邪法。 卫渊握起铁剪,道: “我要你做件事情,等一会儿,只将羊皮解开,不伤人体。” 剪刀微微震颤,声音像是尖利笑声,其中不屑愤恨都有。 卫渊道:“这算是你帮我,我会想办法把你的戾气散去,让你从阴物转化为法器,到时候自然可以放你出去。” 大黑铁剪剪刀打开闭合,仿佛笑得肆意张狂。 卫渊耐着性子道:“你考虑一下。” 铁剪还是不合作。 卫渊左手瞬间拔出一直别在腰后的断剑,铮一声直接刺穿了铁剪旁边木柜台,连续斩杀妖鬼,他的剑都已经有些变化,此刻剑身之上寒意森森,杀气逼人,卫渊道: “做不做?” ………………… 卫渊拎着一把老老实实的铁剪子走了回来。 然后让玄一躺倒,手中剪刀之上散发寒意,却顺服无比地划过羊皮,施了邪法的羊皮被轻而易举地划开,铁剪上汇聚的怨气戾气也能破开这邪法,玄一只感觉自己身上一寒,然后就有得见天光的感觉。 羊皮朝着两边倒下去。 玄一囫囵从里面滚出来,四肢展开躺倒在地上,剧烈喘息着。 赵义连忙把自家师弟扶起来,早早准备好的黄符抖手燃起,汇入水中做一碗符水,扶着玄一喝下去,驱除体内外邪残留,卫渊也松了口气,幸好能成,然后把那老实的铁剪扔到盒子里封好。 鬼怕恶人,连阴器都这样。 转头看到章小鱼乖巧坐在沙发上,捧着可乐,却还在无声流泪,而在卫生间和这小客厅的拐角处,几只死鬼挤在一起,死死瞅着那一罐可乐,手指都快要镶嵌进墙壁里。 章小鱼愣了下,然后把可乐放在茶几上。 又往几只鬼的方向推了推。 一众死鬼大惊失色,挤成一团,兵荒马乱。 又一个能看见的?! 连玄一赵义这两个道门子弟,进入这地方之后本能察觉到有阴气,但是因为也没有戾气,就只是当做这位馆主也养了阴兵,许多道门都有类似的传承,不过走正道的话,并不会有伤天合,更不会生出戾气厉鬼。 出于礼节,他们也没有开眼去看。 卫渊暗中叹息一声,将剪子封好,贴上符咒,走到了客厅,蹲下看着哭红眼睛的章小鱼,她还在上幼儿园,小小年纪,皮肤就苍白地过分,而且有魂体不稳的情况,有细微的魂体逸散出来。 卫渊伸出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 微微阖目,掌心一道蓝色符箓闪过——驱鬼。 这是上一次和董雨接触之后开发的用法,能够借助弱小魂灵晃动的魂体看到其在意的一些记忆画面,当然,无论如何变化,这种神通终究是驱使鬼魂的法门。 章小鱼并不是活人。 却也不是一般的鬼物…… 她是活尸。 人死魂留,传说身死之后第七天,是回魂夜。 死了的人会回尸体周围,来看看家人,然后才会离去,但是有许多种变数,一个是魂魄被滞留,在第七天没能回到尸体旁边了了最后的尘事,结果尸体已经被火化,或者下葬。 魂体找不到回家的路,就成了游荡在外的游魂。 一种是把魂魄锁在身体里,非人非鬼,非生非死。 这种手段,在有些地方也叫续命。 不是正道。 招魂续命渡阳气。 以我命,续她命。 画面在卫渊眼前展开。 …………………… 孩子的记忆,是五彩斑斓的。 像是一幅幅的蜡笔画。 爸爸,妈妈,还有自己。 世界上每一件小事都是快乐的。 “爸爸是英雄,无所不能,能把我举高举高。” “妈妈是仙女,是世界上最好看最好看的妈妈。” 这个时候的记忆,连黑夜都是灿烂着的。 ……………… 但是突然蓝色的天空阴沉下来。 她病了。 乌云弥漫到家里来。 妈妈和爸爸开始整夜整夜的吵架。 小鱼想要拉开他们,但是小鱼做不到,越来越没力气了。 爸爸哭了。 伸出手指在他脸上划了下。 “爸爸哭,羞羞……” 怎么哭得更厉害了…… 好困,想睡觉。 好冷啊,好冷。 妈妈走了…… 小鱼好像睡了很长很长的时间,爸爸看上去老了很多。 妈妈不见了,爸爸说她离开我们了。 爸爸抱着小鱼哭,说:“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病。” “你会好起来的。” “等你好了,爸爸带你去最大的游乐园玩,想玩多久玩多久。” 可是,爸爸,爸爸。 小鱼没有病。 小鱼只是死了…… PS:感谢感谢会主宁的万赏 第四十四章 神通不及命数(感谢卌巜的三万打赏) 记忆画面的最后,变成了狰狞着握着刀走来的章越,然后浮现出了无数的裂痕,每一个碎片里都是红着眼睛的男人,画面像是被打破的镜子那样碎开,卫渊抬起手,想到章越那三十多岁的样子。 可是章越到现在,应该只有二十八九岁。 是为了女儿渡阳气续命,才看上去老了那么多。 那终究是修道人都望而却步的邪法。 一般的道人都不敢碰,更不必说一个普通人。 没有谁敢冒险做那种事。 但是父亲可以。 卫渊低下头,看着章小鱼抬起头看着自己,心中无言,收回手掌的时候,章小鱼突然伸出手拉住他的袖口,抬起头看着他,嗫嚅着道: “叔叔是要去打爸爸吗……” “爸爸他不是故意的,叔叔你不要打他好不好。” 卫渊不知道说什么。 小女孩满眼期盼看着他。 然后似乎知道了什么,手慢慢从他的袖口滑落下来,卫渊深吸口气,蹲下来,双目直视着章小鱼的眼睛,道:“小鱼,你在这里等着,叔叔去把你的爸爸找回来,好不好?” “真的?” “嗯,我一定会把你爸爸找回来的。” 章小鱼眼里亮了亮,然后低下头从脖子上摘下来一个小小的吊坠,外面是个卡通角色,能够打开,里面是一家三口的照片,放在卫渊的掌心,道:“叔叔你一定要把爸爸找回来啊。” “你就说小鱼不生他的气了,他一定会回来的。” 卫渊把吊坠放在了口袋,然后微笑点了点头,转身出去。 拨通了周怡的号码。 言简意赅询问道: “如果人被迫发生妖变的话,行动组会怎么办?” 周怡问道:“那个妖变的人,会对无辜群众造成威胁吗?” “……齿锐,眉疏,目赤,面青,大概率是食人之相。” 周怡那边只有沉默。 虽然早就猜得到是什么情况,卫渊仍是心中无言。 邪道术士为人害人,章越为了女儿而不知不觉间被化作妖魔,章小鱼还期盼着爸爸回来,而特别行动组为了大部分的普通人必须剪除妖魔,而他的立场又是什么?斩妖除魔,若是被害为妖魔,那斩是不斩? 许久后,道: “我知道了。” 让周怡将后方调取监控得来的大概坐标发到手机上,卫渊把手机挂了,难得低声骂了一句艹,右拳重重砸在墙壁上,闭了闭眼,搭在剑柄上,宽厚的剑柄让他心中沉静了些。 特别行动组的成员开车停在卫渊前面。 然后将一盒符箓递给他,道:“周队长说交给馆主你,如果说外邪入体时间还不算太长,消灾驱邪符有可能能够把拿着邪气驱逐出去,只要能驱逐出去,就还有救。” 卫渊接过符箓,直接上车。 这位特别行动组的成员年纪不大,开车的时候更是莽得很,几乎快要把油门踩到底,跟着监控坐标快速穿梭在这一座城市当中,直到最后一部分路程的时候,才不得不停下来。 跟丢了。 监控里的章越在这一片区域的时候避开了监控。 为了凑齐给章小鱼续命的东西,章越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快车司机,对于泉市的路线很熟悉,哪怕是在那种崩溃癫狂的时候,残留下来的本能也会让他选择对自己有利的路线。 ……………… 本来是大晴天,天空中突然炸开几道沉闷的雷声。 雷声仿佛击鼓。 而后似乎还起风了,风带起了一阵黑云,但是那一阵黑风没能持续太久时间就散去了,唯独雷霆之音越发雄壮,远远扩散开,如同胜利之后的战鼓。 卫渊下车之后,抬手拈起千里追踪符。 一连消耗了三枚符箓,终于让他找到了一丝丝异样的气息。 抬手看向一片废弃工厂的车间。 抬手按剑,将那消灾驱邪符踹在怀里,脚下奔走时候,已经调动了一丝丝锦羽鸟的妖力,裹挟清风,比不上之前那缩地符,但是速度也比一般人快得多,更兼轻巧无声。 卫渊轻而易举翻到二楼,站在玻璃旁边的窗台上。 希望还赶得及。 …………………… 枯瘦的老人咳嗽着。 咳出来黑血,仔细看,血里面还有一些虫子,只是那些虫子都已经死透了,全部都是焦黑色,老人脸上神色狠厉,刚刚他被天师府的摸到了门,措手不及,被对方摆下法坛,生生吃了几招正一嫡传的道法。 似卫渊这等懂得些小神通的,正面厮杀靠着枪械武艺或者不弱。 但是真要比起术法一道,只能算是小辈。 真正大神通,非得摆下法坛典仪,打醮做法,极为繁琐,对道行的要求也极高,但是一旦施展出来,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也并非难事,甚至于天地雷霆,代天行罚。 他的藏身法已修到能藏三魂七魄,凡俗难见,可还是被那雷声震破了道行,眼下算是着了道。 只能先练出个五路猖将护身。 老人站起身来,在地上摆了个八卦,然后依次端起五碗水,口中念念有词,皆化入符咒,白水变成血水,然后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上各自摆下一个,中间再放一个,抬手一抖,线香插入水中,稳稳落住,无风自燃。 发猖,收猖,祭血法器。 八卦台上起法坛,又取出一道金铃,上面贴一道黄符。 抬手就起梅山五猖咒。 卫渊看到章越倒在地上,人事不知,又见那老人口中起咒,晃动金铃,伴随铃声,章越身躯不断颤抖,知道不对,距离太远,调动妖力斩出剑气负荷太大,索性拔出那把枪械,用法力强化手臂肌肉,准备出手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轻脆声音。 面色一变,看到远处一枚铜钱滴溜溜打转。 老人动作明显加快,卫渊心底暗骂一声老贼,抬手开枪,枪声轰鸣。 打出三发子弹,有三个方位的水碗被他直接打得粉碎,与此同时,卫渊猛地冲入这车间,从二楼翻身落在地上,落地的瞬间猛地前冲,一手枪械不断朝着那老邪道轰击,枪鸣声在空旷的车间里像是雷霆,不断回荡,一边取出消灾驱邪符,一道风力割破手指,给符箓注灵。 然后直接贴在章越的背后。 剧烈颤抖着的章越动作平静下来。 卫渊稍微松了口气。 最后一发子弹打出,被某个奇诡道法避开,只是那老怪物也有些喘息,狼狈不堪。 他毕竟是修的道,求的神通,没有准备的单打独斗不是所长。 卫渊眼底煞气浮现,准备出剑斩了这祸害。 铃铛声音一下又响起来,本来平静下来的章越猛地翻身朝着卫渊扑上来,卫渊眼疾手快,扭转身躯,手中剑横着直接卡住了章越的身子,看到他面容已经覆盖白色绒毛,双臂大面积生长出青色鳞片,鳞片的间隙生长出白色绒毛。 一双眼睛瞳仁已经彻底变成红色。 牙齿尖锐,喉中低吼。 卫渊眼睁睁看着贴在他身上的消灾驱邪符快速燃尽。 一开始,就已经迟了。 PS:缓冲过渡章节…… 感谢卌巜的三万打赏 第四十五章 杀气壮 低沉的吼声在车间里回荡着。 章越脸上满是疯狂之色,如果不是卫渊那剑架住,恐怕早已经扑上来咬在后者脖子上,原本毫无异状的身上,妖气浓郁地让卫渊眼睛都有些发疼,章越已经彻底妖变,失去了理智,只剩下本能和对血肉的渴望。 卫渊想到章小鱼的恳求,闭了闭眼睛。 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底神色已经转冷,剑锋震颤,一股气机直接震开章越,重重一脚踏在章越胸口,在其已经逐渐超越凡人的体魄之下,妖魔化的章越生生被踹开数米。 手中八面汉剑趁势追击,斩落之时,不再留情。 真正能够让剑法突飞猛进的方式,毫无疑问是实战。 卫渊现在的剑术已比一开始的自己强了太多,剑招凌厉,招招都是奔着搏命的路数去的,不是原本普通人的章越能比,那狼狈不堪的妖道士回过神来,面色一变,连连催动金铃,让章越攻势越来越疯狂。 卫渊一剑劈下,和章越交错双臂擦过去,崩出一串的火星子。 然后瞬间叠步后退,脚下踏一缕清风,转眼就出现在妖道身前,旋身横扫,剑锋震颤发出凄厉长鸣,这一招破绽极大,但是杀伤力也极强,那道人似乎极不擅长近身搏杀,连连后退。 八面汉剑斩到腰间,一串符纸都给打散。 在那道人腰间割出一道伤口。 剑势不绝,气势不绝,卫渊左手断剑拔出,在横扫之后猛地踏步前刺。 断剑直指眉心。 老道士退了一退,眼下反倒躲避不及这双剑连绵。 可不等招式用出,背后恶风呼啸,章越嘶吼着扑杀上来,卫渊不得不翻滚避开,招式向后格挡,一阵铮铮巨声,卫渊硬生生接了这一招,加上中途收劲的缘故,一时间只觉得肺腑一阵腥甜,强撑着吐气开声,双剑将章越逼退。 只是那章越的手掌撕扯,还是险险将他衣服撕开一道裂缝。 他步法再差一丝,可能就得受点伤。 老道士已受了大惊吓,狼狈后退,连连晃动金铃,声音狠厉: “杀了他,杀了他!” “五路猖神兵马何在,速速前来护法,前来护法!” 车间里一时阴气森森,从那老道士背后窜出了许多恶鬼,都穿着古代的军服,还有几个穿着铠甲,旌旗猎猎,看上去倒像是精锐的样子,卫渊将断剑收回,左手拈起破煞诛邪符,在剑身上一抹,剑气堂皇正大。 那诸多鬼兵没有鬼将统帅,不成气候。 先前在别墅里就涌出来过,被卫渊撬动妖力的一招剑气御风打得仓皇而逃,眼下见着这短发道士又起符拔剑,浑身上下煞气腾腾,一个个都有些不敢过去,老道士心中气急,连连催动符法,但是这些鬼兵眼下一盘散沙,你上前去我便下来,这边上去那边就退下、 老道士道行被破,反倒没法子正常驱使。 当下剧烈摇动金铃,要章越先充当鬼将。 法器里贴着黄符,上面符咒却不是朱砂,而是人血。 这法器里困住了章越三魂七魄。 以魂魄驱肉身。 老道士急促喝道: “五猖鬼将,速速听我调遣,护法杀敌!” 但是这一次章越却没有动作。 老道士声音狠厉急促:“五猖鬼将,速速听令!!” “速速听令!” 章越动作却始终僵硬着,卫渊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自己的衣服刚刚被劲风撕开一道口子,一串吊坠露出大半,在外面挂着,而章越的视线就死死地盯着那一串吊坠,眼睛瞪大,虽然没有恢复神智,却也已经泪流满面。 老道士也注意到这一点。 眼神戾气闪过,张口喷出鲜血,强行控制诸多鬼兵朝着卫渊杀上来。 与此同时,一道暗光在诸多鬼兵当中闪过。 他自己则是奔向挣扎着的章越,只恨刚刚自己被那双剑攻势骇得后退,眼下距离章越倒是更远了些,卫渊手中八面汉剑抬手一抖,局势急迫,撬动妖力,横斩一剑,剑气掺杂狂风,将这诸多鬼兵打退。 掌中宽剑一横,只听得叮一声脆响,一道绿油油长针直接击在剑身上。 绿针化作一条碧色毒蛇,绕过剑身往卫渊掌中咬去。 断剑剑光一闪而过,直接将这蛇斩做两断。 而这个时候,那奸猾老道已奔到章越身边,咬破手指,指尖血在章越背后起符,是大凶的血符咒,正面厮杀,那老道士万万不是卫渊的对手,但是论道做法打醮,起符开坛,卫渊却拍马比不上这左道宿老。 只是转眼,符头符但已成,马上落下符脚,这血符就成了。 卫渊抬手抓起那一道吊坠,猛地朝着章越抛去,抬掌御风,妖力此刻裹挟一道消灾驱邪符,混着吊坠落在章越前面,大声怒道: “小鱼还等着你回去!” 老道士落下最后一步,道:“起猖!” 消灾驱邪符烧成灰烬。 而章越妖气更为浓郁沉厚,已经抵达让卫渊都感觉压力的程度。 背后隐隐虎咆鸟唳升腾。 老道士冷笑一挥金铃,三魂七魄驱使,从容朗声道: “五猖鬼将,速速将那人与我擒来!” 章越昂首嘶吼,然后猛地转身,在持剑卫渊注视之下,仿佛疯狂一样反噬了那老道士,手掌抓住老道手臂,尖锐牙齿猛地咬下去,伴随一声凄厉惨叫,老道士抓着金铃的手臂直接被咬断。 金色铃铛坠在地上。 妖魔化的章越疯狂撕咬向老道士。 伴随着一道仓惶低喝,老道士衣服一下瘪下去,留在原地的只剩下了一道黑色枯草编织成的小人儿,满身邪气。只是从眉心裂开,上面的邪气也都散了个干净。 替死挡灾法。 卫渊认出这个术,剑身上却还有刚刚斩下的老道士鲜血,千里追踪符在,那老道士绝对跑不远,卫渊看向章越,妖魔化的章越像是疯了一样,疯狂啃咬撕扯着那断裂的手臂,吞吃下肚。 最后清明下来的时候,手臂已被啃食大半。 章越脸色一变,剧烈干呕起来。 然后摔倒在地,金色铃铛里有他的血和一缕魂魄,现在他反噬了那老道士,这术直接逆转,章越身子颤抖,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有手臂上的鳞片,鳞片间隙的白色绒毛,张了张口,泪流满面。 最后凄厉长号。 卫渊心中无言,俯下身将那染了血的吊坠拿起。 章越看着自己的手,感觉到了本能对于人类血肉的渴望,他泪流满面,看向卫渊: “小鱼她……” 卫渊道:“她没事。” 声音顿了顿,道:“她说她不怪你了。” 章越摸着吊坠,笑了起来,却又流出眼泪,擦了擦眼泪,把吊坠放在旁边,看向没有移开脚步的卫渊,看到他腰后别着的断剑,道:“兄弟,借你的剑用一用。” 卫渊无言,反手拔出那柄利器,扔给章越。 断剑倒插在地。 章越拔出剑,反手插入手臂,面色煞白,然后低吼用力,把那非人的鳞甲一片一片撬起来,扔到地上,又把滋生出的白色绒毛用剑刃刮去,右臂在剐去鳞片以后已经是血肉模糊,又依次把左臂剐去,将脸上白色绒毛同样去掉。 看上去鲜血淋漓,却是个人样子。 章越双手托着剑还给卫渊,然后踉踉跄跄站起来,一脚把那金铃踏碎,泪流满面:“兄弟……我不是妖魔对吧,我不是妖魔,我是个人,我是个人啊……” “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小鱼。” “她那么小,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就想她活着,就想她活着。” 男人泪流满面,重重叩头在地上,手掌死死拉着卫渊的裤腿。 卫渊抬手去搀扶,然后顿了一下。 气机已绝。 章越不愿作为吃人的妖魔,主动踏碎了那个本命金铃,已经断了气,魂魄被邪术反噬也已散去,手掌还死死抓着那个吊坠,卫渊俯身,将吊坠拿起来,佩戴在胸口,顿了顿,手拈黄符,缓声道: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有头者超,无头者升,枪诛刀杀,跳水悬绳。” “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债主冤家,讨命儿郎。” “敕救等众,急急超生,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章越身上执念缓缓散去。 手掌还死死抓着卫渊,卫渊道: “放心,小鱼不曾作恶……我会尽力给她找一个妥善去处。” 在一挣,果然松开。 卫渊转身越过章越。 抬手,拔剑。 杀气壮。 PS:这本书应该是要在四月一日月初上架,差不多还有一周,到时候应该是十六万字左右,到时候大家支持一下,在这儿拜谢了~ 第四十六章 三尺剑上,乃世间清明!(感谢猫修仙人的一万五千起点币) 替死挡灾法的施术有效范围不长。 至少以老道士眼下的道行,还在十里范围内。 尤其是他还被章越撕扯下一条手臂来,血腥味道一时间根本遮掩不住。 卫渊握着剑,在千里追踪符的作用之下飞步追赶,脚踏清风,速度极快,此刻的状态下,千里追踪符强化过的感知极为敏锐,而就在他几乎已经追赶上去的时候,却突然接到了来自特别行动组的电话。 “卫馆主,你找到那道士了吗?” “如果找到的话,请将他押送回来。” “这种邪道术士,需要交给天师府处置,和大华的刑部司法部门一起量刑定罪,虽然罪大恶极,但是司法程序还是必须要走的,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他毕竟是人……” 卫渊脚步顿了顿,面色平淡,道:“嗯。” 将手机挂了,放在旁边石头上。 卫渊按着剑走入这泉市市郊偏僻处的荒凉地方,这里倚靠着一座不大的山,有村落,但是早已经被废弃了,年轻人下山,老人也去了儿女家里,基本没有人来,被扯断一臂的老道士靠坐着一块石头,面色苍白,看向卫渊的时候却有一丝从容,咧嘴一笑。 “小家伙来迟一步,是送那妖魔最后一程了?” “心不坏啊,不过可惜,我已经报案自首了。” “择日去开庭,是生是死看命,最少也得在里面呆一辈子,不过在这时候,你这正道修士,还得护着老道安全,管吃管住,好吃好喝伺候着。” 卫渊声音冷淡,嗯了一声。 将长剑缓缓归鞘,慢慢往前走去。 伴随他逼近,老道士察觉到有些不对,强调道:“我已经自首了。” “按照法条律令,你不能对我动手。” “嗯。” 卫渊还是不紧不慢一句回答。 老道久经阵仗,知道不对,面色急变,完好右手抓起一个手机,急急就要按下报警键,就听到轰的一声枪响,他枯瘦手掌和手机一起被专门针对妖鬼的枪械子弹洞穿,老道士惨叫一声,倒在地上,面色煞白,身躯颤抖。 卫渊将枪抬起: “可惜,我不是行动组成员。” 老道士面色煞白,打算走最后一招,入狱再想法子,却没想到这一点,眼见着前面卫渊杀气外露,急急开口道:“你住手,灵气之世,这里除了你我,可还有其他山精野怪的耳目,到时候只要招来一问,所作所为根本遮掩不住。” “你还年轻,没必要跟老头子我同归于尽!” 他为了活命,不惜咳出鲜血,重重拍地,怒道: “土地,精怪,速来,速来!” 说是土地,不过是些无害精怪。 卫渊确实感觉到了周围多出一双双眼睛。 是那些古时就存在的精怪,物之性灵,灵气复苏之后也慢慢苏醒。 没法子害人,但是却也难以斩除。 有道行的能招来询问事情。 老道士急促喘息,面如金纸。 还不等他开口,卫渊却再度扣动扳机,穿甲弹直接洞穿老道士的右边膝盖,又是一声凄厉惨叫,然后再度打出一枪,将右腿打穿,然后稍微抬起枪口,这一次锁定了眉心,老道士低吼一声。 破甲弹打出,却只是打入一个稻草人里,又是替死法。 但是这一次老道士的身体出现在不远处,急促喘息。 周围无形的山精盯着这一幕。 老道怒道:“我死了,你也不要想好过!” “你是谁,你究竟是哪一派的?!还知不知道规矩?!” 山精野怪似乎彼此窃窃私语。 其中有几个似乎要出来劝说卫渊。 卫渊把打空的枪械收好,然后取出卧虎腰牌,悬挂腰侧。 空气中如有虎啸沉沉。 刚刚似乎围堵了许多‘人’的荒村霎时气氛凝固。 卫渊面色平淡,抬手拔剑。 剑刃摩擦剑鞘的声音冰冷地仿佛从昏黄的历史回忆中走出,让这满山复苏精怪手脚冰凉。 “司隶校尉办案,闲人勿扰。” ……………… 一瞬死寂。 然后转眼之间,满山精怪散了个干净利落。 土地直接钻到地里。 风精趴着风尖儿望天边儿跑去。 “……古之卧虎?” 老道士的面色已经惨白,卫渊吐气发力,左手断剑,右手八面汉剑都握紧,猛地暴起袭杀,老人符咒猛地洒出,被八面汉剑直接斩去,左手断剑撕扯,劲气森寒,直接将妖道士的手臂斩出一道狰狞伤口。 右手八面汉剑紧随其上,仿佛蛟龙,钉穿其左肩肩膀,透骨而出。 老道士抬手握住剑刃,怒道: “朗朗乾坤,你为了一个妖魔,要杀我这人?!” 卫渊面色沉静,左手断剑重重劈斩下去,斩破一层黑色云雾,镶嵌入老道肩膀。 “他不是妖魔。” 鲜血迸溅。 进步抬臂,双剑交错,以玄元剑诀和沙场剑术交错的方式疯狂攻杀。 老道士本就是修神通,而不像是卫渊这斩妖除魔的路数,再加上受了伤,被雷法破了道法,看着自己的保命之法不断被卫渊的剑术斩碎,心中逐渐出现恐惧之情,最后一剑斩下,虎啸之声炸起,最后一个替死用的稻草人被斩碎。 老道士面色煞白,一边后退,一边连连讨饶。 “我……你住手,我已知错。” “我也是被迫的,你放过我,我下半辈子也肯定会死在牢里,还不够吗?!” “我把我们这一脉的道行法术都交给你,都给你。” 卫渊不答,手上动作丝毫不停。 双剑疯狂斩杀,剑术雄浑,将老道士身上一道道符箓法术都斩破。 他想起了月露留影里面司隶校尉的话。 斩妖除魔,无需留情。 我等三尺剑锋之上,便是这人间清明! 何者为妖魔?! 右手八面汉剑架住了老道士的右臂,左手断剑反握,猛地斩过其咽喉,撕裂法咒护身,一阵鲜血流出,老道士脸上神色凝固,眼底却有留恋,留下泪来,扑通一下倒在地上,张了张口,似乎是一个人的小名。 卫渊将长剑收在侧腰位置。 腰牌上,锦羽鸟的羽毛浮现出来。 最大程度调动妖力。 八面汉剑猛地斩出,剑身之上,狂风呼啸,极为薄的风以极快的速度逆向流转,将妖道的尸体裹挟起来,在空中被磅礴妖力化作飞灰,死的不能再死,浓郁的妖力戾气,也将卫渊自身的气息冲得粉碎。 卫渊面色苍白,慢慢收剑。 …………… “嗯,是我,卫渊,抱歉周警官,我迟了一步。” 卫渊拄着剑,看着剑气狂风散去的方向,道: “他好像,畏罪潜逃了……” “逃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 PS:感谢猫修仙人的一万五千起点币,谢谢~ 第四十七章养魂木(感谢归墟之地的万赏) 很快就有特别行动组的成员来到嫌犯失踪的位置。 卫渊也一并上山。 初步勘测之下,只发现了浓郁的妖力戾气,其余什么交手痕迹都没能找到,几位出身道门的道长设下了简易法坛,打醮做法,要招来土地精怪们问询,可费了好大力气,那些精怪们还是死死不肯出来。 不得已,三位道长一齐上去。 准备的贡品品类数量都翻了倍。 这才稍微有精怪想冒个头。 道人脸上稍微浮现喜色,还未开口,就见那精怪窜出来,有四只手,两只手捂着嘴巴,剩下两只捞起贡品,头也不回,跑得飞快,刷一下没了影子,道人的笑意一下僵在脸上。 他转头看向周怡卫渊等人,苦笑道: “贫道道行不够,无能为力。” “这些精怪是万物性灵,素来大胆,这一次连出来都不肯,加上残留的妖气,可能是某一位大妖出手,把那个妖道带走了。” 周怡叹了口气,看向旁边抱着剑休息的卫渊。 “这一次有劳馆主了。” 卫渊点了点头。 卧虎腰牌微微震颤,有文字浮现灵台。 击毙妖道,得到功勋…… 是自得腰牌以来,最丰厚的一笔。 卫渊换取了目前能换取最好的养魂之法。 ……………… 周怡还要负责处理邪道失踪,以及疑似大妖出现在人间的事情。 是先前送过卫渊的行动组成员送卫渊去了工厂车间,找到了章越的身体,他们去的时候,章越周围已经有三名行动组专员在,那惨烈的样子让众人神色复杂,他们将章越身子翻过来。 僵硬的身躯也松缓下来。 但是章越却始终睁大眼睛,不肯合眼。 送卫渊的年轻人张浩叹息:“是死不瞑目吗?” 卫渊蹲下来,看着满脸祈求的章越,伸手拂过章越双眼,那双死不瞑目一般的眼睛慢慢合上,众人微惊,见是当日上过山的卫渊,虽然已经证明了山君所言不过是个巧合,仍旧还是下意识认为此事正常。 章越虽然身死,但是毕竟发生过强烈的妖变。 还必须经过行动组驱除可能残留的外邪。 张浩把卫渊送回博物馆。 然后还有其他任务,一脚油门,风风火火地离开。 卫渊回去的时候,看到赵义和玄一站在门口,压低了声音争吵。 “不行,这件事情我不能同意!” “但是她救了我。” “可是生死有界,你是不要命了吗?” “本来就是她救的。” “我尼玛,玄一你脑子这么轴当初到底是怎么被提前授箓的?!” 赵义似乎被气得厉害,额角跳动,突然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是卫渊回来了,这才止住了交谈,还没有开口问事情处理地怎么样了,就听到了一阵慌乱急促的脚步声音。 哗啦—— 博物馆的门被小手用力推开。 章小鱼跑出来,抬起头看向门外,一双亮亮的黑色眼睛快速寻找,找了好几遍,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人,抬起头看向卫渊,道:“叔叔,爸爸呢?爸爸呢?他藏到哪里去了?” 声音有点颤抖。 卫渊无言。 章小鱼似乎知道了什么,那双眼睛慢慢暗下来。 然后深深吸了口气,强提精神,小心翼翼悄悄问道: “爸爸他不是坏人,他会回来的对吧?” 卫渊不知该怎么回答。 过去斩妖除魔的校尉们,回到安全的人间,又是如何面对这样情况的? 他们又是什么心情? 章小鱼小脸挤出笑来,踮起脚拍了拍卫渊的手臂,好像是在安慰。 然后退后两步,认认真真鞠了一躬: “谢谢叔叔……” 转头跑开。 卫渊没有立刻去找她,只是解下了剑,擦拭去上面的法力残留和血迹,最后上了剑油,还剑归鞘,以黄符贴在剑鞘上,镇压斩杀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积攒的戾气。 最后走到了杂物间的门口。 里面有被死死压抑住的啜泣声音。 卫渊抬起手,本来想要敲门,可想了想,还是直接推开门。 章小鱼蹲坐在一个小凳子上,双手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膝盖上,肩膀微微颤抖着,卫渊沉默,伸出手按在章小鱼头顶揉了揉,刚刚似乎还能忍得住的小女孩眼泪大滴大滴往下坠,牙齿咬着嘴唇让自己不要哭出声: “爸爸是坏人,是坏人……” 卫渊沉默了下,认真道: “你的父亲他不是坏人,他是个英雄。” “我从没有见到像他那样有勇气的人。” “他到最后都想要保护你。” 驱鬼神通运用,但是没有去驱使,而是想办法在控制魂体的阶段,将卫渊自己当时所见的感受传递了过去,章小鱼肩膀剧烈颤抖,抬起头来的时候,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流,卫渊轻轻抱了下这个孩子。 章小鱼身躯颤抖,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爸爸是坏人,是坏人。” “他也不要小鱼了。” “大坏蛋,大坏蛋!” 卫渊张了张口。 这才是孩子眼里的坏人。 …………………… 章小鱼本身就是活尸,魂魄不稳,哭得累了也就睡着了。 卫渊打开卧虎腰牌,这一次换取的是灵材类的宝物,他还有些好奇卧虎腰牌会怎么给他,是指点一处位置让他去开启,还是传送,结果看到功勋散去的时候,似乎化作一股特殊的灵气,卧虎腰牌上猛虎似乎复苏。 低沉咆哮。 虎口大张。 其中似乎有一道漩涡,继而流光一闪,一物直接落入卫渊手中。 是一个约莫三十公分的玉白色植物,还连带附赠一个古朴的花盆,卫渊也庆幸,幸亏司隶校尉两大神通之一就是驱鬼,宝库之中和养魂之法相关的器物材料有不少。 譬如此物,便是当初大将军卫青横扫匈奴,把匈奴老家搬空时带回去的,且是其中比较普通的一支,真正的核心养魂木已是数十米高,十人合抱的巨物,西域匈奴多奇诡巫术,养魂之物也较当初的中原更多。 只可惜卫大将军打仗喜欢抄老底,然后就无了。 不过眼下来看,封狼居胥,勒石燕然,恐怕是出征汉将直接将当时匈奴的大山神斩了祭天表功,乃至于匈奴直接漠南无王庭。 章越已死,章小鱼的身体魂魄都很虚弱。 卫渊端着花盆准备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把这个东西放下。 让养魂木的效力覆盖整个博物馆。 然后再进行下一步。 ……………… 赵义看着师弟,已经恼到咬牙的地步。 “不行,那小姑娘是活尸,生死有界限,你怎么还想着续着活尸法?” “不过是有恩报恩。” “可那是活尸法,你的道行能续个几年?道行散尽了之后呢,用命续命吗?!” 看玄一还是不肯转头,赵义左右连连踱步,一咬牙,道: “实在不行,去找祖师爷,把他那块木牌子借来!” 玄一愕然,道:“那块木牌可是祖师爷的宝贝。” 赵义不耐烦道:“救人要紧,怎么了,难不成眼睁睁看着你去死?还是真的超度了那救过你的小姑娘?祖师爷那是五百年养魂木的木心所制,让那小姑娘舍了身子,养个魂魄还是可以……” “你我,还有师姐都上山去,把事情说清楚,师父再宝贝那个东西,也不至于不松口。” 赵义声音戛然而止,狐疑地左右看了看: “师弟,你有没有发现,这里的阴气好像纯了很多。” 玄一愕然,也是点了点头。 两个道士循着气息,转头看到卫渊抱着一盆盆栽走出来,刚要打招呼,视线死死黏住了后者手上的东西,只不过一个是盯着那玉白色的木头,一个是盯着那个古朴的花盆。 养魂木,百年黑色,五百年墨黑。 过千年为紫,两千年为白,三千载可如昆玉。 踏入修行界短暂,并不了解这常识的卫渊注意到两人视线。 想到自己转了一圈手上就多出个灵材。 顿了顿,用很正常,让人看不出在说谎的语气道: “刚记起家里还有这个东西,正好有用,就翻腾出来看看。” “另外,不要看了,花盆是假的,仿古。” PS:感谢归墟之地的万赏,谢谢~ 第四十八章 敲门声 玄一和赵义无言以对。 看着卫渊将那养魂木放在一处地方,养魂的效果恰好能将整个博物馆笼罩起来,他早就已经发现了,这个博物馆本身就是一个小型的聚阴地,也因此,他来之前,这里才聚集了一堆无害的鬼物。 如果是在野外,这些家伙要么变成幽魂厉鬼,要么烟消云散。 哪里还能开开心心地聚众吸可乐。 此刻养魂木效果笼罩了整个博物馆,给章小鱼养好身子的同时,也能让那几个鬼物得不少的好处。 赵义正要开口,见到卫渊反手拔出了背后断剑。 然后一道剑光闪过。 白玉色的养魂木直接给斩下了一寸左右。 赵义只觉得心里重重一突,不是自己的也觉得心疼,险些叫出声来,死死忍住,卫渊手中断剑剑光不停,将那一寸玉白养魂木木心剖出,恰好能做一张木牌,正面将章小鱼名字写好。 又从玄一那边得到了章小鱼的年岁生辰,刻录在反面。 左下角刻了一个卫字。 而整块腰牌上遍布细密纹路,组成了一道特殊符箓,这是卫渊换取的养魂法门,最大程度利用养魂木的特性,等一会儿再取小鱼一滴血入内,再以他的血注灵,这木牌就算是成了。 借养魂木木心之能,佩戴在身上,能够代替已死去的肉身温养魂魄,也能让章小鱼溢散的魂魄收敛,看上去和常人无异,不容易被看出根底,而若真有道行能看得出来,见养魂牌上纹路,也知道是道门正统出身,并非邪物。 卫渊抬起头,看到玄一和赵义沉默不言,死死盯着他这边,欲言又止。 尤其是视线落在他手中养魂木牌上。 符箓材质并不只有黄符。 蕴含灵性的木材,上乘的玉石,都可以做为承载符箓的材料。 这种符箓比起基础的黄符来说,一般是稍微难些。 卫渊能一气呵成,是因为从腰牌换取了刻符的经验。 将这一道养魂木牌收好,他作木牌只取用木心,还剩下了部分,将这两部分养魂木朝着赵义和玄一的方向推了推,道:“如果不介意,这两份养魂木你们收下吧。” “当然,不是白送的,还要麻烦你们帮忙找一找,章越之前接触过哪些人,尤其是这段时间他给谁汇过大金额的钱。” 卫渊声音顿了顿,道: “续命法不是一般人能接触到的。” “可能有人在泄露这些左道的法门给普通人。” ……………… 玄一和赵义郑重应下了卫渊的要求。 在这灵气复苏浓度开始越来越快的关头,有人泄露这类邪法出去,放着不管是巨大的隐患,章越是用自己的性命给女儿续命,可总有人会选择用别人的命。 续命法还稍微好些。 若涉及到些残酷蛮荒的古代巫蛊之术,祸害的人就不止一个两个了。 玄一和赵义驱车离开了这博物馆。 两人在路上的时候,一路无话,许久后,赵义憋不住,一边开车,一边问道:“你看到了吗……” “卫馆主刻的牌子。” 玄一点了点头,复杂道:“和师祖那块牌子一模一样。” 赵义咧了咧嘴:“何止是一模一样,师祖的牌子都有残缺的部分,是后来有人还原过的,有些地方流转不畅,毕竟那可是秦汉方术时代的玩意儿,可我见刚刚卫馆主刻牌子的时候,手熟地很,不像第一次刻。” 两人又沉默下去。 玄一默默道:“养魂木下的……” 赵义点头,点了根烟,道: “和我太爷爷那些物件很像,应该是真货。” “嗯……那你要说出去吗?” “说出去?!” 赵义猛地摇了摇头,道:“不说。” “卫馆主都给了咱们封口费了,你说啥?” 他瞅了瞅自己那少说两千年的养魂木,道: “这儿只有看民俗博物馆的普通人。” ………………… 卫渊让章小鱼将木牌戴在身上。 因为在章越的亲戚朋友那边,都一直认为章小鱼已经重病不治了,再加上章小鱼本身是活尸,体质特殊,卫渊暂且将她留在了博物馆里,在将章越后事处理完之后,章小鱼慢慢走出了失去父亲的阴影。 至少表面上如此。 只是在上学的问题上遇到了麻烦。 这么大的孩子不可能不上学。 但是章小鱼情况特殊,特别行动组又不可能让这样一个孩子去普通幼儿园。 于是摆在卫渊眼前的就只剩下了一条路。 让小鱼和道门的小孩子们一块去上学,现在这个时代,哪怕是那些小道士都必须押着老老实实上课,除去道门早课晚课,数理化生什么都得学,还得学习符箓,步法,剑法,得要以拳法养身,若是想要问那里的道长学些古琴书法,只要有精力时间,那也是便的事情。 小鱼这类情况,到那里更合适些。 这段时间章小鱼在养魂木的影响下,身体魂魄已经恢复,看上去也不再是小脸煞白,加上养魂木牌的护持,去道门那灵气纯粹之地也已无妨。 因为卫渊在之前帮了许多忙,周怡倒是忙前忙后帮忙处理了这件事,其中玄一和赵义也出了大力气,似乎还和长辈争吵过不止一次,气地长辈吹胡子瞪眼,直骂他们不知道尊长。 可这次不止平素跳脱的赵义,连玄一沉默告罪之后也坚持下去。 赵义瞅了一眼长辈,心里默默想着。 尊长啊…… 为了培养晚辈们的修行,道门的小孩子上学也都是在山里。 原本最好的选择是就近在顺天府的白云观。 其中也有真修之士,历史悠久,底蕴深厚,但是一来卫渊因为刘朝那玉符的缘故,对于白云观好感欠奉,二来微明宗至少有相熟之人,于是选择了微明宗。 名字入了那山上名单,本该即刻入山。 但是卫渊觉得在这个时候,孩子需要的应该是陪着她,而不是立刻又把她抛开,于是并没有立刻将她送到道门,而是陪了小鱼一个多月,才问她想不想要重新去上学。 “还可以去上学吗?” 章小鱼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卫渊点了点头,道:“嗯,不过那地方有些远。” “你要待在山上,等到放假的时候才能回来。” 他伸出手揉了揉章小鱼的头发,道:“到时候我去接你。” “嗯!” ……………… 卫渊将章小鱼送到了道门。 回来之后的日常生活一如既往,只是有些觉得安静,稍微不适应。 剑术,卧虎决每日修行,符箓每日刻画。 本身修为道行也在慢慢提升。 而在他修为突破了一个关隘的时候,做了一个梦。 …………………… 苍天白云,万里长空。 一座青山,山下城池繁华。 卫渊提着灯走在山路里,在前面发现了一座道观。 很难想象在现在这个时代里还有这样的道观。 卫渊照了照道观,听到里面有动静,道: “观中有道长在吗?” 鸦雀无声。 他抬手按剑,一步步走进去。 看到道观内部极为阴冷高耸,供奉的不是三清神像,而是一位威严男子,卫渊还要往前看,突然心底一寒,手中的手电筒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把白灯笼,灯笼里散发出幽青色的光。 道观墙壁流出鲜血。 高耸的房梁变成了森森的锐利牙齿。 卫渊听到一声激昂的猛虎咆哮,手中的剑猛地朝着前面斩出去,但是那猛虎太过巨大,一仰脖子,卫渊直接朝着下面坠下去,两排锐利的牙齿带着一股腥臭撕咬过来,铺面一股血腥。 ……………… “啊!!” 卫渊猛地睁开眼睛,面色微白。 他坐起身来,大口灌了一瓶水,定了定神,冲了把脸冷静下来。 是虎君,不,山君…… 是他知道了自己老家被攻破,所以用了什么法术盯上了自己,还是说,这是卧虎腰牌对自己的示警?古之名剑悬在墙壁上,若有敌人来犯则鸣啸不止,卧虎腰牌这种器物有类似的能力也正常。 不过很显然,山君是不可避免的敌人。 “山君……” 卫渊抬起头,准备重新躺一会儿。 可才合眼,那水鬼又敲响了门,卫渊不得已爬起来。 一推门,见到一堆死鬼满脸可怜兮兮地瞅着卫渊,指着那再度空空如也的冰箱,很显然,库存又被喝干了,卫渊都忍不住要爆一句粗口,想要问他一句,之前是不是给可乐淹死的。 但是这一堆死相各有不同却都有些狰狞的鬼物可怜巴巴盯着人看,还是有点渗人地荒,卫渊看了看自己卡里的钱。 可乐是不大花钱。 但是不用担心长胖,并且不会喝腻的鬼,聚众吸可乐的速度超乎你的想象。 他无可奈何,看到天色虽然暗下来,但是没有太晚,只能主动打通了雇主方宏博的电话。 想要预先支取一下这个月的工资,以及说好的菜钱。 “喂,你好,方先生吗?” “你……你是谁?!” 方宏博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但是隐隐有点慌乱的感觉。 卫渊解释道:“卫渊,民俗博物馆……” 对面电话里一声惊恐的大叫。 卫渊皱了皱眉,道:“方先生?!方先生你还好吗?” 电话里传来剧烈且急促的喘息着,好一会儿都平息不下去,方宏博突然问了一个问题,道:“博物馆?博,博物馆啊……卫,卫渊,你最近,有没有人,我是说,我儿子有没有去你那里?那博物馆就是他的……” 卫渊讶然道:“您儿子?” “没有,怎么,您儿子要过来吗?” “可以给我留一个联系方式,到时候好联络……” 对面声音沉默了,然后那声音干涩恐惧道: “我儿子他,已经死了啊……” 当,当,当—— 有敲门声从电话另外一头响起,很有节奏感,但是却带着阴森的气息,给人的感觉近在咫尺。 仿佛压在心脏上。 当,当, 当—— 吱呀—— 卫渊微微转过头,看向旁边的门。 门,响了。 听说过,死人上门的故事吗? 第四十九章 两段回忆 当当当,当当当。 清脆有节奏的敲门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 卫渊看了一眼钟,现在是晚上十点,外面天色已经全黑了,因为卫渊今日功法突破了一个关隘,心神疲惫,所以九点就睡下,只是睡着就做了那个噩梦,因此而惊醒。 这一条街道上都是些老店。 现在路数空无一人,这敲门声让人心里发怵。 卫渊倒是没有什么恐惧之心,抬手握着断剑剑柄,迈步走过去。 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穿着得体,气质斯文儒雅,正要抬手继续敲门,看到卫渊愣了一下,然后客气笑道:“这么晚了,打扰了,只是之前一直打不通电话,想着就亲自过来一趟,您是老李吧?” “我叫方阳,这家博物馆算是我的。” 卧虎决道行运转之下,卫渊看到眼前男人身上散发出阳气,居然不是鬼物,心中微动,让开了一步,让那个男人进了这屋子,刚刚还饶有兴趣的几个鬼物溜到一边儿躲着。 方阳环顾了下博物馆,带着一丝矜持温和的微笑坐下。 卫渊给倒了两杯水。 方阳端着水,一口都没有喝,只是不着边际地寒暄了几句,然后说出了主要的目的,微笑着道: “我这一次过来,主要是想要收回这个博物馆。” “毕竟我一年都难得回来一趟泉市,这几年也就三个月前来了一次,当时都没能过来看看这博物馆,这博物馆也该关门了,呵……当初我离开这儿的时候还跟我爸说过,这是我的心血啊,梦想啊什么的,一定得开下去,给我爸一顿骂的。” 方阳笑着摇了摇头。 “现在想想,物是人非啊,当时太天真了。” “扯远了扯远了,李先生你看看之前签的是几年的合约,我们来把工资之类的事情结一下。” 他取出一份文件袋,可以看得出他之前都忙得没来得及打开合同。 随手打开,取出了里面的合同,商量道:“李先生你是半年前前来这里的,因为特殊缘故终止合约,这违约金我会照付,工资算你七个月的怎么样?” 卫渊没有看他递过来的合同。 转身取出了另一份合同,摆在他前面。 方阳茫然不解。 卫渊道:“我不姓李,我姓卫。” 方阳面色微怔,皱眉道:“你不是李凯?那你怎么在这里?是他的朋友代他来看着么?” 卫渊没有回答,将合同往他前面推了推,示意他打开看看,方阳狐疑打开合同看了过去,是一份招聘协议,前面都还好,只是看到丰厚的报酬有些愕然。 当看到最后的时间和甲方落款签名的时候,面色却霎时间苍白。 “这不可能!” 斯文儒雅的男人几乎是下意识喊出声来,手掌都抖了抖。 “我爸四个月前已经去世了!” …………………… 方宏博死死瞪大眼睛,盯着门口。 敲门声停下来了。 他粗大地喘着气。 想到了刚刚打电话来的人,回忆浮现。 他还记得那是两个多月以前招来的人。 在招到这个人之前的半年里,已经有三个雇来的人跑了,他们说他们受不了,说半夜总是有敲门声,说墙壁上会流出血来,说会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但是靠近了又会消失,他们说他们不干了,要走。 就连那个说是村子里墓地守过夜的都跑了。 他不相信,亲自去看守,却也被吓住。 就找到了这个年轻人。 ………………… 我叫李凯,村里人。 人人都说我胆子大,火气壮,鬼都怕三分。 可惜没能念出书来。 不想在家种地,就跑出来城里打工。 洗过碗,当过保安,后来找了一个看博物馆的职位,工资不低,待遇也好,就是听说这儿闹鬼,我火气旺,可不怕鬼,这家博物馆的老板是个很客气的老爷子,请我喝过酒。 说这博物馆是他儿子的心血和梦想,得好好保护着。 老爷子常常来这儿看着。 我问他儿子为什么不来,他说他儿子在国外,工作忙,不方便回来。 我觉得老爷子有点可怜。 也觉得是不是该抽个时间回去看看爹妈。 可还没来得及和老爷子说,老爷子来博物馆的路上出了车祸,人没了。 我去葬礼上吃了一顿饭。 后来半个月的时候,屋子里整天晚上吵得很,我没睡着,水龙头不知道咋坏了,老是往下滴水,可过去的时候,就又变好了,烦人的厉害,好不容易才睡下,没多久,就有人敲门,我以为还是没有人,不去管的话,敲一会儿就安静下来了。 可是这一天敲门的仿佛很有力气。 当当当,当当当。 敲得我心烦意乱。 大半夜的谁来敲门?! 敲敲敲,敲敲敲。 赶着奔丧啊! 我怒气冲冲地跑出去打开门,决定如果是哪个喝醉了的家伙就好好揍他一顿,门外真的有个人影,我气得一下拉开了门,看到外面的人时候,满心怒气几乎点着了的血一下就冷下来,只觉得脑后发凉。 是前几天去世了的老爷子,穿着一身坎肩马甲,笑得客客气气。 我只觉得背后冒冷气。 你知道死人敲门的故事吗? 人行人路,鬼走**,死人敲了活人门,这是来借命了。 我生平第一次吓得肝颤腿软,只记得自己大喊一声有鬼,然后什么也不管,屋子里的衣服,刚刚买的吃的喝的,都不管了,只顾着埋头往前跑,再也不肯回去那个什么博物馆,手机也直接关机。 这儿有鬼! 有鬼啊! ……………… 而在博物馆中。 方阳面色煞白,手掌颤抖,突然将那合同扔下来,结结巴巴道: “这不可能,这是你伪造的!” “你这是诈骗!” “我爸已经没了,你难道想说这世上有鬼不成?!哪儿呢?你是不是想要说我眼皮子底下就有鬼!开玩笑也有个限,诈骗到我身上。” “信不信我报警,让你在里面蹲上几个月?” 他越说怒气越大,然后就真的拿出手机要拨打电话,卫渊随手取了一枚备用柳叶,在之前还没有用完的符水一蘸,抬手闪电般在方阳眼眶上一刷,将后者吓了一跳,担心不干净,抬手擦了好半天,才怒气冲冲睁开眼。 面色一下煞白。 屋子里一下塞得满满当当。 在他前面是个脸色铁青的服毒女,卫渊后面站着身穿古代军装,一手扶刀,神色肃穆的男人,看上去倒是威严,就是心口上给人开了个大洞,鲜血淋漓。 一双绣花鞋起舞,一个盒子哐哐作响。 中间的盆栽好像在发光。 桌子上两个纸人儿环着手旋转。 方阳思绪凝滞,僵硬转过头,见到旁边儿沙发上坐着个被泡胀了一圈儿的水鬼,身上缠着烂渔网,一手撑着下巴,看到方阳看过来的时候还冲他眨了眨眼,打了个wink。 “鬼,鬼啊!!!” 方阳吓得一个哆嗦,直接翻出沙发。 卫渊把那水鬼和毒死鬼推开,按住了方阳,取出官方给自己的证件,好歹是让方阳稍微镇定下来,之后把这件事情直接传讯给了特别行动组,解释了一翻,将手机收好,看向方阳时候,心中想到第一次见面和正常人无异的方宏博。 不过那个时候他没有和方宏博身体接触。 自己也没有道行,看不出问题正常。 但是先是章越,又是方宏博,都是泉市范围,而且涉及到的秘术都有类似的地方,卫渊心中隐隐有预感,这恐怕和先前告诉章越续命法的人是一路货色,这一个月里,玄一他们已经找到了传秘术给章越的人,却发现章越接触的只是个中间人。 正主还藏得严实。 这种外传邪术的人不能放任不管。 卫渊看向神色恍惚的方阳,想了想,道: “你刚刚开车了吗?” PS:嗯,我想尽可能去把故事写得稍微有那么点意思。 力有不逮的地方,大家包涵下啊,躺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