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庄生晓梦 少年长得很俊俏。 镜子里倒映出一张很有轮廓的脸,唇红齿白,面如冠玉,除了脸色有些苍白,活脱脱一个翩翩贵公子。 使劲眨了眨眼睛,再次睁开,镜子里依然是这个俊秀的少年郎。 “这下没错了,肯定是穿越了。” 陈寿四下打量起来,偌大的轩室内,装点十分豪奢。地上是铺的是青石条砖,廊柱皆是两人抱的殷红滚木,窗棂糊着的都是薄如蝉翼的蜀锦。靠近东墙的架子上,陈列着一个个精美的瓷器。 床上是黄花梨木精雕的大床,四面都挂起了纱帐,屏风上还搭着一抹栀子花似的明黄罗裙,怎么看也不像是男人的卧房。 “别他妈是女穿啊?!” 陈寿伸手往下... “呼,还好,都很齐全。” 再看自己身上,穿着的是锦织的内衣,家居燕服,脚上趿拉着一双木屐。 看来这是自己的房子,只有主人才会这般打扮。 走到栏杆处,往下一看,偌大的院落内回荡着吱吱的蝉鸣,从楼高两层的栏杆望下去,满眼俱是桐荫深浓,花繁叶茂。 刺眼的阳光让他忍不住伸手去挡,这深深的庭院,难道我穿越成了一个纨绔子弟。 陈寿一下子兴奋起来,仿佛看到了,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带着三五个狗腿子,提着鸟笼,在大街上随意调戏妇女的日子在向自己招手。 这时候,房门吱哟一声被推开,进来一个俊俏的小丫鬟。头上挽两个丫鬟髻,插着一根翠绿色的玉簪,齿白唇红,大眼睛十分水灵。扭着小腰,步子细碎,纤腰款摆。 陈寿眼色一亮,刚想摆一摆豪门阔少的威风,只见小丫鬟掐着腰,柳眉一竖,叱道:“你怎么还赖在这儿不走,夫人说了,你要是再不滚蛋,就指使府上下人把你打断了腿丢出去。” “呃...”陈寿呆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还以为是千娇百媚,乖巧可人的小丫鬟,怎么突然就成了母老虎一只。 她话音刚落,从后面窜出几个膀大腰圆的健妇,脸色不善地逼近陈寿。 “做什么?退后,我要喊非礼了!” 小丫鬟冷笑一声:“真不知是哪里养出来的阿物,恁的这么不要脸皮,你还想赖在这多久,也不睁开你的眼瞧一瞧,这是你待的地方么。” 小丫鬟露出和柔媚的外表不相衬的冷漠,掐着腰骂了起来。 两个比一般男人强壮好几倍的婆子,架着陈寿,如同架着一只小鸡,提溜着下楼,扔出了院子大门。 砰! 一地尘土。 啪! 大门关上。 这门前的地是青石板,硬的要命,陈寿被这结结实实一摔,浑身疼的跟要散架一样,嘴里骂骂咧咧,挣扎着爬起身来。 幸亏这院子周围比较清幽,没有几个人看到。 这一摔让陈寿浑身疼的跟要散架一样,尤其是脑子,更是传来阵阵刺痛。 陈寿忍不住伸手抱住脑袋,突然,一段冗长繁琐而又细致的记忆,凭空出现在自己脑子中。如庄生晓梦,一时间呆坐原地,不知道今夕何夕。 周围的景物,如同万花筒一般过了一遍,在自己眼中也都立体起来。 自己是城郊一个农庄佃户的儿子也叫陈寿,因为生的俊俏,被庄园的主人孀居在家的苏夫人看上了。 陈寿父母早亡,只有一个老实憨厚的庄稼汉兄长,还有一个泼辣的嫂子。 家里人谁敢为他跟苏夫人作对,只得抹着泪把他送到了这苏府,还骗他说去享受去了。 享受是享受,苏夫人生的皮肤白腻,体态丰腴,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尤物,可是陈寿才十五岁。 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哪里受得了这三十孀妇的厉害,虚弱之余,浑浑噩噩就被自己夺了舍。 可怜如花美少年,竟然就此香消玉殒。 兄弟你走好,等有机会,我一定整治这毒妇一回,给你出气,熬练好了身子,也给咱俩正名... 而且这苏夫人,也忒不是东西了,俗话说一夜夫妻还百日恩呢,怎么就这么无情寡恩,提上裙子就不认人。 陈寿不禁潸然泪下,倒不是缅怀原本的陈寿,而是这一穿越不要紧,前世的亲友,怕是再不能相见了... 这时候,院门再次打开,一个丫鬟露出头来,就看到陈寿在这里抹泪。 “亏你还是男子汉大丈夫,整日里哭哭唧唧,什么时候才能出人头地,难怪夫人看不上你。”小丫鬟蔑视地骂道,说完扔出一堆行囊来,啪的一声又关上了门。 这丫鬟绿儿,是苏夫人的贴身丫鬟,第一次瞧见陈寿的时候,就动了春心。 这么俊俏的小伙,竟然是农家出身,岂不是自己也有机会。 可惜被夫人瞧上了,她便再也没有机会,就算夫人不要了,也不会让给自己。 绿儿因爱生恨,对陈寿反倒比对别人还凶恶三分....可能这就是女人吧。 陈寿懒得跟她解释,拍了拍衣服,捡起行囊,里面是几件粗布衣服,看来是被苏夫人包养前的衣裳。 突然手指一疼,只见粗布衣服里,包裹着一支翠绿色的玉簪。 这不是绿儿刚刚戴的么? 陈寿眼神好,瞧得分明,眼皮一抹,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难怪她这么凶,原来是嫉妒心作祟啊。 女人呐... 他对着紧闭的大门一笑,这一笑眉清目秀,粉面朱唇,不让宋玉,胜似潘安。 陈寿撩人不偿命,飒然一笑,继续说道: “绿儿,你等着我,我一定混出个人样来接你。” 正顺着门缝往外看的小丫鬟绿儿,心怦然一跳,转过身使劲倚在门上,捂着胸口,大口喘息起来。 绿儿就像是喝醉了一样,面带桃花,晕生双颊,嘴里呢喃道:“你一定能出人头地的,绿儿等你...” 陈寿把簪子收了,边走边翻自己的行囊。 虽然质地粗糙,但是还算整洁,陈寿知道自己的家底属实不怎么样,便拿出一个长袍和草鞋换上,把其他的背在身后。 顺着青石板的街道,走到大街上,陈寿好奇地左右打量起来。 陌生的街道,陌生的城池,但是透着一股熟悉感。 凉州城,虽然不如长安、开封这些中原名邑繁华,但也繁华喧闹,大街小巷,人来人往,商铺摊贩,叫卖喧嚣,热闹的很。 喧嚣的叫卖声中,陈寿叹了一口气,既来之则安之,可是接下来该怎么过活呢? 第二章 今夕何夕 既然不是纨绔子弟,想要在这个时代活下去可不容易。 陈寿肚子空空,想到绿儿给自己的簪子,苏夫人家中豪富,又是一个孀居的寡妇,家大业大都是她一个人的。 她的贴身丫鬟的用度,很有可能是苏夫人自己用过的,赏赐下来给绿儿,价值定然不菲。 从怀中拿出簪子,仔细看了一下质地和花纹,陈寿又把簪子揣回怀里。 陈寿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忽然看到身边前面一个窈窕少妇,正在一个摊位前问价,便上前问道: “劳驾,这位姑娘,问一下附近哪里有首饰店?” 这略显唐突的问路,让少妇眉头一皱,转身看到陈寿的样子,气登时消了。 这少年往那一站,说不出的俊俏,尤其是身上还穿着粗布麻衣,让人多了几分亲近。 少妇红着脸蛋道:“往前走百十步,有一家翡翠轩,便是首饰铺子。” 陈寿笑嘻嘻地道了一声谢,迈步往前走,果然有一家翡翠轩。 朱红色的架子上,各色玉器琳琅满目,光彩照人。 这种地方的伙计,惯会看人着装,一看陈寿虽然外面穿的破烂,但是里面却露出一丝珍贵的锦缎织衫。 再看他的样貌,小伙计顿时露出一丝了然的神色,认准了这是个富家子弟,故意打扮成这样,来找刺激新奇感觉的。 陈寿把小伙计的神色尽收眼底,稍加思索便了然于胸,心中暗暗盘算,这个误会对自己来说是好事。 小伙计暗暗点头,弯着腰迎了上来,“吆,这位公子,要买些什么首饰?本店可是凉州城排的上的铺子,您尽管瞧,尽管看,都是正货。” 陈寿不动神色,淡淡地说道:“我先随便看看。” 陈寿转了一圈,果然寻到几个样式差不多的簪子,稍一问价,伙计笑道:“公子好眼力,这都是上好的良玉,肉质细腻,做工精巧,若是送给美人,保准您得偿所愿,嘿嘿...” “少废话,就说多少钱吧。” 伙计眼珠一转,“每一枝只收五十两银子。” “唔...”陈寿点了点头,也不说买,也不说不买。 伙计眼看他要出门,赶紧道:“最低三十两,真真是最低价了。” 陈寿哦了一声,迈步出门,头也不回。 自己根本不了解这个时代,要是贸然去当铺,不被宰才怪呢。 走一趟首饰店,了解了价格之后,多少心里有点底了。 往前走了没几步,就有一家当铺,陈寿故意把里面的锦缎织造的布料拽出一点来,迈着嚣张的步子,走到当铺内。 进去之后掏出簪子,直接说道:“二十五两,不还价,要还是不要?” 当铺的掌柜打量他一圈,嘴一撇,啧了一声,刚要压价,陈寿抬腿就要走。 掌柜的赶紧拦住,把簪子拿在手里看了一眼,“你这后生,性子还真急。” 陈寿笑道:“这点银子事小,小爷的时间却宝贵,哪有空跟你墨迹。你那一套合该能哄骗一些乍富的暴发户,岂能唬得了我?小爷经手的玩意,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玩意当初我五十两买的,估计被人坑了一点,我也不在乎。碰到个阔绰的,你随手五十两就能卖出去。实不相瞒,今日吃花酒赏了姑娘,手头有些紧,不然能便宜了你?怎么样,要不要?” 掌柜一看他的做派,再加上没有遮掩好的内衣,心里也和首饰店的伙计一样,认定了这是个纨绔子弟。 他笑了一声,道:“就当交个朋友,公子以后有东西脱手,还来光顾小店如何?” “好说,好说。”陈寿随意一抛,掌柜的赶紧小心翼翼地接住。 “来人呐,给这位公子爷,取二十五两纹银来,” 陈寿眉头一皱,要是真去喝花酒,肯定是拿出一锭元宝来打赏姑娘,可惜自己可没那个闲心,花起来忒不方便。他摆了摆手道:“给我拿些散碎银两,不要纹银。” 掌柜的不知道这些公子哥都有什么怪癖,只是赔笑着答应,吩咐伙计去拿散碎的银子。 走出当铺,怀里有了二十五两银子,虽然还不到两斤,但也觉得沉甸甸的,这可是一笔巨款。 对于以前的陈家来说,足够全家几年的嚼头。当然对苏夫人来说,估计一顿饭钱都不够。 “原来的陈寿吃软饭吃死了,没想到我这第一桶金,也是从吃软饭开始的。” 一想到绿儿那娇媚的身段和脸蛋,陈寿暗暗攥拳,大丈夫岂能郁郁久居人下,不管这是个什么时代,都得混出个样来才好。 立了鸿鹄之志后,陈寿摸了摸肚子,正觉得有些饥饿,抬头恰巧看见一个小酒铺。 “小二,来一盘花毛一体。” 小二肩膀上搭着一个白毛巾,弯着腰赔笑问道:“客官,这花毛一体是?” “花生和毛豆。” “这...花生想是个稀罕物,小店还真没有,小人更是听都没有听过。毛豆倒是有的,您是要煮的还是蒸的?” 陈寿点了点头,心道花生都没有,这肯定不是明朝之后,不知道是哪个朝代被篡改了。 而路上人的服饰,明显有些唐朝遗韵,尤其是大齐的妇女,白花花的十分扎眼。 等有机会碰到读书人,或许才能解开自己的疑惑。 “算了,来只烧鸡,一壶好酒。” 小二这才喜笑颜开,“得嘞,客官稍坐,酒菜这就上来。” 不一会,小二端上一个油纸包的烧鸡,外加一小壶酒。 “呸呸呸”,这酒可真够难喝的,可惜自己不会酿酒,不然也可以小赚一笔。 虽然继承了陈寿的记忆,但这小子不读诗书,连如今的天下大势都不知道。只知道这朝代叫做大齐王朝,而皇家是姓赵的。 这大齐王朝,又是什么鬼,明显不是自己熟知的历史朝代,想要利用历史知识装神棍也不行了。 接下来去哪呢? 陈寿一遍小口的啜着苦酒,一边寻思道:这陈家虽然落魄寒酸,总归是要回去看看的,不管是什么朝代,中原都以宗族为大。 天雨随广,不润无根之草。 仰头一口喝完之后,陈寿把烧鸡一包,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排出一块散碎银子,“小二,找钱!” 第三章 杀鸡儆猴 顺着原本陈寿记忆,来到城郊的农庄。 走的时候还是中午,来到农庄已经快黄昏了。 几道栅栏隔开外面的泥巴路,老陈家的茅草屋,就在一片稻田前面。 陈寿四下张望,既熟悉,又有些陌生。 明明是见都没见过,但是闭着眼也不会走错,哪里路上有坑,哪里有石头,都一清二楚。 院子外围,象征性地围了一圈栅栏,这玩意能防住人才怪,一个小孩都能翻越过来。 许是家里也没啥好偷的,这栅栏就是个摆设。 栅栏内一只瘦骨嶙峋的黄狗,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有些疑惑,终究没有叫唤。 陈寿推开篱笆门,走进院子,下意识地唤道:“大哥,嫂嫂,我回来了。” 陈寿走到门口,只听得里面有抽鼻子的声音,靠近了一看,一个浑身埋汰的小孩,蹲在灶台上,边哭边生火。 孩子干瘪瘦弱,浑身脏兮兮的,头发乱糟糟如同鸟窝,而且发黄,远远看去就像是个黄毛。 这黄毛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侄子陈福。 灶台内燃着火,把他熏得灰头土脸,腮帮子上还有一些红肿。 大哥陈耕是个老实的庄稼汉,嫂子虽然泼辣,毕竟是个妇道人家,记忆中这小侄子经常被欺负。 陈福听到动静,抬头一看是自己二叔,眼神中有些喜色。陈寿比他大四五岁,自小经常带着他玩,两人关系还不错。 “二叔,你不是去享福了么,你怎么回来了?” 陈寿摸了摸他的脑袋,走到灶台一看,是一锅米粥。 稀的都能看到锅底... 就吃这玩意?陈寿记得家里以前虽然不富裕,但是吃喝是不愁的。 这才几天功夫,就混成这样了,大哥也太不像话了,难道染上了什么恶习? “二叔,你饿了吧,我给你盛一碗。” 陈寿把提着的油纸包一晃,笑道:“这稀粥都快成开水了,有什么好喝的,你去洗把手,吃我这个。” 陈福闻了一闻,馋的口水流在嘴角,扒开油纸包就要撕着吃,陈寿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笑骂道:“脏死了,洗手去。” “为啥要洗手?” 陈寿楞了一下,看着他黑乎乎的双手,额头一道黑线。 “以后吃饭之前,必须洗手!” “二叔,我知道了,这是你从大户人家学来的规矩吧!”陈福兴奋地问道:“我娘说,苏夫人家茅坑都是金子做的,是真的么?” 陈寿懒得理他,自顾打量起这个家来,那边陈福匆忙洗了把手,迫不及待地回来,撕着剩的大半个烧鸡,吃了起来。 不一会就撑得直打嗝,喝了口水咽下去,看着剩下的,咽了口唾沫,又包了起来。 “怎么不吃了?”陈寿回头看见,疑惑地问道。 小黄毛侄子仰着头,呲牙笑道:“给爹娘留一点。” 陈寿看着这个脏兮兮的侄子,嘴角不禁一笑,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等大哥和嫂子回来。 等到日落时分,天色将要昏暗的时候,大哥和嫂子才结伴回来。 看见陈寿,陈耕楞了一下,然后似乎是懂了些什么,上前道:“回来了?回来就好,明天我带你去爹坟上烧柱香磕个头。咱们虽然不富裕,但是也是个男人,哪里不是长久之计,改天我把公鸡宰了,送给李婶,让她给你说个媳妇。” 嫂子王氏放下农具,便里里外外地忙活起来,那嘴巴却也不曾闲着。 “那姓苏的,不是什么好人,咱们昌松县谁不知道。” 陈耕有些害怕,小声道:“别胡说,小心被人听到。” 这里的邻居,大多是苏夫人的佃户,这毒妇富裕着呢。 王氏显然也有些怕,一边压低了声音骂着,又端了个大木盆,盛上滚热的开水,“洗个脚,早点睡吧,我去把你的房间收拾一下。” 陈寿点了点头,心里暖暖的,看来自己回来果然没错。 就算是陌生的世界,有个家也是幸运的。 --- 夜深了,陈寿却不能入眠。 借着幽暗的月光,他枕着双手,心情还是不能平静。 首先要弄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时代。 睡觉前自己试探性地问过一些秦汉隋唐的英雄人物,大哥多多少少知道一些,问到宋朝的岳飞,大哥就直摇头。 看来不是一个完全架空的时代,多半是被人篡改过一次了。 莫道君行早,还有早来人...这位穿越的前辈,许是到了唐朝,改变了历史的走向。 想到这儿,陈寿一阵兴奋,既然他能改变,那我又何尝不可。 这区区二十多两银子,虽然可以让自己不至于为眼前的生计发愁,但是想要出人头地,可不容易。 自己的这个身份,正应了那句,文不成武不就... 不读圣贤书,不会武艺,一个农家子弟想要出头,可太难了。 造火药? 不会... 抄书? 忘了... 水泥、玻璃、白糖、拉链.... 全都不会! 各种奇思妙想,不断涌现,又被他一个个否定。 陈寿绞尽脑汁,想一想自己有什么特长,却沮丧地发现,没有什么能用在这个时代。 一夜在胡思乱想中度过,不知不觉天就亮了,日上三竿,陈寿还睡得迷迷糊糊,就被外面的吵闹声惊醒。 “叫爹!叫爷爷!” “说你是大王八!” “哈哈,你看他这怂样。” 陈寿起身顺着窗户一看,只见三五个小孩,正在结伴欺负侄子陈福。 哥哥嫂子应该是去地里干活了,陈福被逼到树下,表情有些畏缩,低着头不敢说话。 为首的一个,穿的算是孩子里最好的,个头也高,其他孩子都跟在他的后面。陈寿隐约记得,这个小孩叫徐田,是这个农庄主事的儿子。 一般这个年纪的小孩,被孤立欺负,很有可能是家里的原因。以前的自己没有他欺负陈福的记忆,说明是最近的事。 陈寿顾不上想为什么,爬起身来,眯着眼走到院子后面。 他轻轻咳嗦一声,孩子们都望了过来,陈福眼里一亮,“二叔!” “吃软饭的,你别多管闲事,我可不怕你!” 听到吃软饭的这个称呼,陈寿心里一动,小孩子懂什么,看来是大人在背后说的。 他眼皮一抹,心里有了计较,这里的人都以为自己傍上了苏夫人。苏夫人在他们眼里,就是天上的人物,有权有势。 那自己,便可以借势而为。农家小子无权无势,依靠什么? 唯有借势,眼下只能借毒妇的势了。 不管家里遭遇了什么,杀鸡儆猴总是没错的,刁民怕什么?就怕比他们还横的。 这熊孩子,就是那只鸡。 “老子让你知道,这软饭我吃的有多硬。” 陈寿慢慢上前,一脚踹在最前面小孩的裤裆,疼得他满地打滚。 其他孩子瞬间被镇住,陈寿上前揪住徐田的头发,在他小脸上来回扇了十几巴掌,扇的手都疼了才停下。 “打孩子,我还是有一手的...” 其他的孩子,就算是顽劣不堪,常常打架,也没见过这么狠的人,被吓得愣在原地,其中一个机灵的,拔腿就跑。 有人带头,剩下的也做鸟兽散,只剩下脸肿起来的徐田,还有一脸兴奋地陈福。 第四章 虚张声势 “二哥,你有口福了。” 陈耕肩膀上挑着担子,一头是个竹筐,另一头拴着一条大鱼。 “今儿个浇地打水时候,捞上这个来,嘿嘿。” 陈耕笑吟吟地进来,看见儿子脸上又青了一块,脸色瞬间黑了。 “这些贼娃子,还没完了,我今天非去找他问问。” 旁边的嫂子王氏,熟练的去鳞去鳃,开膛破肚,清洗干净,一边道:“你跟人家争什么气,他巴不得你去找他呢。要我说还是找人说活一下才是正理,胳膊拗不过大腿。” 王氏以前蛮泼辣的一个人,这么几天竟然被折磨的这么胆小怕事,看来没少挨治。 陈寿忍不住问道:“大哥,咱们到底是怎么惹了徐家?我记得以前两家关系挺好的,咱爹还经常给他们干活。” “嗨,庄户人家哪有什么大事,不过是想要咱们家的那一亩水田。他虽然管着苏家的这个农庄,自己也买了一块,挨着咱们的地,却是一块盐地,种啥都不收。” 陈耕一边低着头修锄头,一边愁眉苦脸地说道:“这是咱爹留下的水田,我就是拼了命,也不能让他得逞。” 陈寿顿时明白了过来,低着头笑道:“大哥,咱们把地卖了,去城里做些小买卖吧。” 陈耕和王氏一下子同时抬起头来,盯着他的眼光都有些不可思议,“二哥,这话可不能乱说,传出去没得让人笑话咱们。” “就是,祖宗传下来的田产,卖了不是败家么。” 陈寿摇了摇头,自家只有一亩地,平日里大部分时间,都是给别人做农活。 这个时代的人,把地看的太重了,一说卖地哥哥嫂子脸色都变了。 陈寿只好打个哈哈,笑着说道:“这一亩水田就是再好,也不够我们弟兄两人的。我这儿有些银两,最近要去城里做些买卖,这孩子在家里总是被人欺负,不如跟着我进城,也好打个下手跑跑腿什么的。” 陈福眼睛一亮,显然十分愿意,眼巴巴地去看他爹和他娘。 “唉。”陈耕叹了口气,“这样也好,你到了城里,要听你二叔的话,不要招惹是非,更不能偷奸耍滑,听到了没。” 陈福重重地点了点头。 “二哥,你要去做什么买卖?”陈耕还是有些不放心。自己这个兄弟,除了长的俊俏之外,干活还不如自己呢。 以前沉闷木讷,这次回来倒是活泛一些,可是本事总不会凭空长出来吧。 “你要是得了些钱财,不如再从村里置办些田产,你也别怕干不过来,我和你嫂子帮你种。” 陈寿摇了摇头,他自己现在也没想好做什么,总要去凉州城里观察一下,找个合适的项目先干着。 这凉州虽然是汉羌对峙的首冲之地,但也是西北交通要道,往来的客商极多,寻摸个生计应该不难。 最重要的是,到了凉州,才可能遇到出头的机会。 “我已经想好了,还有几个贵人扶持,大哥你放心就是。” 陈耕一听,只当是苏夫人在背后助他,这事涉及到自家二哥的男儿尊严,便不好再开口。 旁边的嫂子王氏,已经开始叮嘱陈福,教育的方式十分简单粗暴,说三句打一巴掌,生怕他记不住,疼的陈福嗷嗷叫。 --- “陈寿回来了?” 看着肿的跟猪头一样的儿子,徐贺有些恼羞成怒,不单是因为他儿子被打,更重要的是他自己没有胆量去报仇。 据说陈寿被苏夫人嫌弃了,还赶了出来,他这才敢去找陈家的麻烦。 本想着用自己农庄主事的那点权威,把自家的盐田和他的水田换了,没想到陈寿回来了,还这么嚣张。 徐贺不禁思量起来,要是真的被赶了出来,陈寿那个孩子自己见过,断不是这么横这么狠的主。 “难道他不是被赶出来的?” 一旁的媳妇拉着儿子大哭,一边哭一遍道:“当家的,你还等什么,还不去打断那个吃软饭的腿。我的儿啊...” 他媳妇身子肥硕,穿着紧绷绷的衣服,一哭起来浑身肉颤。 徐贺更加羞恼,刚想骂人,外面突然出来一声清亮的声音 “打断谁的腿?” 陈寿迈着步子进来,冷笑一声:“瞎了你们的狗眼,欺负人欺负到太岁头上了,陈福,给我砸!” 在他身后,陈福拿着一根棍子,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没用的东西,怕个甚!” 陈寿原本俊秀腼腆的脸上,带着几分狷狂,这一刻徐贺彻底信了,这小子傍上了苏夫人甚至更厉害的豪门寡妇。 “难道他勾搭上了征西将军府的贵人?难道他成了什么大官的**?”徐贺的心里七上八下,一个个大人物走马灯一般在他心里过了一遍,属实把自己吓了个半死。 也不怪他这么害怕,好端端一个人,回来之后膨胀成这样,是个人就要掂量掂量。 陈寿也没有其他办法,这乡野之间,本来就是法外之地。只要不杀人放火,一般的官差懒得来管。 在这种地方要立足,只能是比蛮横更蛮横。 陈福壮起胆子,象征性地砸了棍子,又被自家二叔踹了一脚,便滴溜溜躲到了陈寿的身后。 陈寿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吃软饭被赶出来的觉悟,指着徐贺夫妻大骂一通。 虚张声势这四个字,被他运用到了极致。 打完骂完之后,陈寿长舒了一口气,道:“老子马上进城了,从此看不见你们这家鸟人,眼睛倒也落得干净。你要是让我再听到一些你的名字,非带人来整治你一个家破人亡不算完,你听了到么!” 徐贺浑身打着哆嗦,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他的胖媳妇和儿子,早就不敢抬头了。 陈寿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带着侄子离开。 陈福扛着棍子,跟在二叔身后,走路的步伐都像是要飘起来一般。 二叔这次回来,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肯定是在苏夫人那里,长了见识了。 干瘪瘦弱的陈福,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子,暗暗叹气... 自己是没这个机会了。 第五章 有车有房 一间桐花小院,在靠近城中主街道的地方,租下来才五两银子。 不过这时候物价就是这么低,在乡下置办一亩良田,也就五两银子而已。 陈寿拿着赁居合同,仔细看了一遍,确定无误之后,掏出银子付钱。 院子内,陈福好奇地四处张望,十足一个土憨憨。 这小院虽然不大,但是足够两个人居住,尤其是处在闹市旁边,陈寿满意地点了点头。 叔侄俩把主卧收拾出来,两个床抬到一间房内,铺好被褥。 买来代步的驴子,就拴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这驴子和陈福十分亲近,对陈寿却不怎么亲。 “有房有车!”陈寿拍了拍手,斗志满满。 虽然房是租的,车是驴车... 收拾一番之后,陈福摸了摸肚子,可怜巴巴看着陈寿。 “二叔,我饿了。” 陈寿也想出去转转,看看有什么门路发财,“把门锁好,咱们出去逛逛。” 锁好了门,先找了一个酒馆,叔侄二人坐下之后,小二过来殷勤问道:“客官,吃点什么?” “烧鸡!”陈福大叫一声。 啪的一巴掌,陈寿骂道:“天天吃烧鸡,你不腻么,小二,来两碗云吞面。” 自己就这点家底,这小子还想吃鸡... 陈福委屈地看着二叔,他这辈子也就吃过一次,怎么就天天吃了。 小二也是个人精,看出他们多半不富裕,也不点破,笑着去端了两碗面来。 “真难吃啊...”陈寿吃了一口,心道这玩意实在吃不下去。 算了,自己不花点钱,哪有压力,没有压力,怎么想出出人头地的主意来。 “小二,来一只烧鸡。” 小二诧异地看了他们一眼,脚上却一点都没停,不一会就端出一只来。 “二叔,城里怎么这么多鸡啊?” 陈寿正在想发财的门路,漫不经心地回道:“许是...生活所迫吧。” 周围的食客,都大笑起来,这时候从楼上雅间,正好下来两个少女。 其中一个身穿绯衣,云寰雾鬓,步摇轻颤,纤秀颈项,光彩照人。柳眉杏眼樱桃口,杨柳细腰婀娜姿。 好一个美人! 另一个看服饰与发型,仍作待字闺中的少女打扮,显然是绯衣美人儿的丫环。小丫鬟脸蛋圆圆,细眉弯弯,樱桃似小嘴鲜红透亮,说话时露出的一颗小虎牙,显得有些俏皮。 主仆两个同仇敌忾,瞪着陈寿,小丫鬟掐腰道:“有的人穷困寒酸,多半是祖上没德,这一辈嘴上积些口德才好。” 陈寿一看主仆两个,身段相貌都是上乘,眼皮一跳,嬉皮笑脸地道:“这位妹妹教训的是,小可有口无心,无意冒犯两位。改天有机会,一定亲自上门道歉。” 绯衣少女神色冰冷,头也不回,拽着丫鬟道:“小怜,不要和这种人多言。” 小丫头回头冲着陈寿,挥了挥拳头,皱着小鼻子,很是可爱。而绯衣美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看陈寿一眼。 好高傲哦... 陈寿根本没注意丫鬟,盯着绯衣少女款摆的纤腰,若有所思。 旁边的食客起哄道:“你这后生好大的口气,这可是咱们凉州的花中魁首,醉月楼的薛姑娘,寻常见一面就得有千两缠头之资,可不是你跟前这个烧鸡,想吃就吃的。” 陈寿哈哈一笑,“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万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诸位,与君共勉,来走一个。” 满堂食客笑着举杯,陈寿喝了一杯茶,心里突然一动。 刚才这两个,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是上好的东西。 可是... 怎么就感觉缺点什么呢。 “香味!是香味!” 这些花魁,见一面就千两银子,这绝对是个大的市场。 她们之间的竞争,肯定也是惊人的大,这其中能少了商机? 巧的是,自己前世的工作,研究过香料提纯。 那些复杂的工艺无法实现,蒸馏提纯,却是操作简单,产量大,太适合现在的自己了。 说干就干,吃完烧鸡,陈寿就去市场,淘换了一个大的蒸锅,几根管子,还有些小瓷瓶。 陈福搭炉子,是一把好手,陈寿就让他在院子里和泥堆炉子。 到了下午时候,陈福一身泥巴,擦了擦额头,邀功道,“二叔,做好了。” 陈寿在院子里的吊床上,都睡着了,听到之后迷迷糊糊起来,道:“好...走,我们去城郊。” “去城郊做什么?” “采花!” 一大一小,两个采花贼,来到城郊。 这里是凉州,虽然是春天,在城外踏青的人也不多。 陈寿给陈福安排下任务,分门别类,把几个袋子装满。 这小子干活属实不赖,在郊外的山脚,如同一只脱缰的野狗一般,祸害花丛。 花蕾,花瓣,花萼,花骨朵....全都不放过。 幸亏这都是些野花,没有人看管,不然这采花小贼的手段恶劣,估计会被人打断腿。 回到家中之后,夜色渐深,陈福正在美美地睡觉,梦里又吃到了烧鸡,一个劲吧唧嘴。 他采花着实辛苦,又是自己的亲侄子,就算是陈寿这个黑心的,也不忍心过分使用童工,让他先睡觉。 陈寿在院子里,挥汗如雨,目不转睛地看着小管子里,一滴滴流下的精油。 突然,院子里传来二叔的兴奋的声音:“成了!” 陈福一个骨碌爬起来,抓着一根棍子就到院里:“二叔,打谁!” 陈寿借着灯光,一招手,让他过来看。 只见小瓷瓶内,全都是有些发黄的透明液体,散发着一股香味。 “好香啊。” 陈寿看着一个个小瓷瓶,在灯火映照下,眼神中泛着光彩。 “这一下,凉州城的富婆,都将为我而疯狂!” 第六章 黑心商人 看着一个个的小瓷瓶,陈寿又陷入了沉思。 香料精油做出来了,可是怎么卖呢,尤其是该怎么推广呢。 打出名气才是最重要的,不然烂在这小院,分文不值。 这个年代也没有个电视网络,就算有自己也没钱打广告,守着金山而没法搬,不由得陈寿长吁短叹。 可惜这个时代,没有明星,找不到代言人... 咦,明星? 陈寿突然想到,在酒楼那些食客的话,这醉月楼的薛姑娘,见一面就要千两银子,结交的非富即贵,不就是最好的人选。 这些人,就是当代的女明星嘛。 醉月楼什么的,不就是青楼,陈寿一想还有些紧张。 “陈福,你去洗把脸,跟我去一个地方。” “去吃烧鸡么?”陈福激动地问道。 “鸡鸡鸡,就知道鸡,赶紧洗脸。” 陈福去洗了把脸,陈寿上下打量,这小子浑身脏兮兮的,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就这还去谈生意?只怕连醉月楼的大门都进不去。 陈寿看了一眼怀里的瓷瓶,还有鼓囊囊的荷包,里面全是银子。 “罢了,这点魄力还拿不出来,谈什么赚钱。” 陈寿一咬牙,带着侄子,先是来到裁衣房,置办了两身织锻衣服,花了十两银子。 把陈福心疼的眼珠子都红了,出门时候,双手捧着衣服,走路小心翼翼地。 陈寿自己也要了一件合身的袍服,腰束锦带,盘髻簪发。人靠衣裳马靠鞍,陈寿穿上这身衣服,愈发显得英眉朗目,俊俏非凡。 陈寿给了他一脚,“做什么怪,给我好好走路。” 两个人又来到香水行,也就是后世俗称的澡堂子,交了几文钱洗的干干净净。 这香水行内,除了一个大池子外,还有澡豆子。 捏脚、搓背、捶腿一应俱全。汉人对沐浴的热爱,早在春秋时候就开始了,诗经里也多有记载。 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中也记载:“浴,洒身也;洗,洒足也;澡,洒手也。”汉代的时候,官府就专门为洗澡设定了一些假日,“五日一假洗沐,亦曰休沐”。也就是时隔五天,每个人都要回去洗澡沐浴。到了唐朝的时候,就改成了十天,称为“休浣日”。 他们来的时候不是最热闹的时候,池子里没有几个人,陈寿带着陈福泡了一通,神清气爽,浑身舒泰。 换上新衣服,陈福去叠自己的旧衣服,被陈寿随手一扔,“这玩意留着作甚,以后再也不用穿了。” 陈福打量着自己的新行头,又激动又心疼,龇牙咧嘴地道:“二叔,这也太贵了,在咱们村,娶个媳妇也花不了这么多钱。” “你把小瓷瓶给我背好,一会就站在我身后,眼睛不要乱看,更不要乱说话,知道了么?” “知道了。” 陈寿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时候一个马车停下,赶车的马夫笑着问道:“两位爷,你们哪是走路的身份,去哪您说一声,小人载您去呐,只要赏点辛苦费就好。” 大城市就是不一样,都能打车了,陈寿笑道:“好,去醉月楼多少钱?” “原来公子是要去醉月楼快活,这路倒也不远,公子给十文就行。” 十文属实不贵,陈寿点了点头,叔侄俩上了马车三拐两拐的来到了一个幽静的巷子,虽未到掌灯时分,各房院落中还是能飘出浓浓的脂粉香气和丝竹之声。 一路上,稍微了解了一下这个醉月楼,是一个叫苏乐的老鸨开的,当真是个销金窝。 凉州城内,多少的达官显贵,在这挥金如土。 但看外观,这醉月楼更像是一个书院,粉白墙面,青砖碧瓦,任谁都说是个风雅去处。 两个人一迈进大门,便有足穿毛猪皮靴,头戴绿色角巾的龟公过来迎客喊堂。 “两位公子爷,您里面请。” 陈寿虽然没来过这等地方,但并不怯场,他随手丢出最后一块碎银子,“休要聒噪,快喊你们的老鸨来。” 接了打赏的龟公一脸贱笑,点头哈腰道:“两位爷里边请,小的这就去跟您叫。” 这时候还没到夜里,醉月楼的客人并不多,陈寿在院子里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身后的陈福果然听话,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句话也不说。 陈寿放下心来,这老鸨子迎来送往,人精一样的,稍有露怯肯定被她嘲笑看不起,到时候自己的生意就难做了。 “哎吆,两位公子,可有日子没来了,想死人家了。”一个身披粉红轻纱徐娘半老的妇人手拿香帕,一遍说话一遍挥舞。 刚看到陈寿,她就眼色一亮,“好俊俏的小郎君,不知道约好了哪一位姑娘,恁的有福气。” 至于陈福,则自动被她当成小厮书童了。 陈福低着头,不以为然,“我和二叔明明第一次来...” 不过陈寿不让他说话,他生怕坏了二叔的大事,便闷着不问。 陈寿笑嘻嘻地躲过妇人的胳膊,“姑娘就算了,劳烦妈妈给我们寻个雅轩,咱们两个喝一杯。” 妇人稍有诧异,随即笑道:“小公子人不大,口味却刁钻,也知道我们的好处?不过奴家看你一眼,就觉得眼熟,想来缘分不浅,既然如此,就请跟奴家来吧。” 说完腰肢轻扭,一边媚笑一遍引路。 陈寿咽了口唾沫,回头叮嘱陈福在这儿做着喝茶,然后拿了一个小瓷瓶,装在怀里。 苏妈妈本来已经三十多岁,不再陪客,但是今儿这个年轻的小郎,实在俊的不像话,撩拨的她竟然破例答应下来。 刚一落座,苏妈妈就吃吃笑着靠近,被陈寿一把推开,“苏妈妈,你这醉月楼,想必日进斗金吧?” 苏妈妈神色一动,心中暗暗警惕起来,抬眼似笑非笑道:“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听说,在凉州的风月地,就属咱们醉月楼买卖最好。我有一个来钱更快的门道,却不知到苏妈妈愿不愿意赚。” “金银这阿堵物,看着就让人心烦,可谁也离不开它。不过有些钱,奴家却是宁愿饿死也不会去碰的。” “苏妈妈放心,绝对安全干净。” 苏妈妈神色一动,“明人不说暗话,公子既然说到这个份上了,何不坦诚一点,直接说出来。” 陈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打开之后,香气浓郁。 苏妈妈看着淡黄色透明的香料精油,眼中神采连连,问道:“此乃何物?” “洗澡时,只需一滴,便可让醉月楼的姑娘们,浑身香味浓郁。怎么样,苏妈妈可有兴趣?” “公子开价多少?” “嘿嘿,我却不是要卖给你,而是要你做我的凉州城代理人,从我那里进货,卖出去咱们三七分成。” 苏妈妈眼珠一转,道:“公子,是不是贪心了些,既然是做买卖,压榨我们这些薄命的人,心也忒狠了。” 她说着泫然欲泣,媚态浑然天成,让陈寿直呼吃不消。 娘的,狐媚子,果然不愧是专业的。 “苏妈妈,我说的是你们拿七成。” “一言为定!” 苏妈妈迫不及待地说道。 陈寿看着她喜上眉梢的样子,心底暗笑:这十瓶全是广告费,我先给你养成依赖,等你给我打出名气,你们也离不开我这个精油,再坐地涨价,别说三七了,一九你也得买。到时候漫说是价钱,连你的家业也给你收了来。 垄断的感觉,就是爽! 第七章 行踪飘忽 “燕儿,你去端一盆热水来。” 苏妈妈还是有些不放心,要验证一下精油的功效。 小丫鬟答应的清脆,不一会就端来一盆热水,看着小瓷瓶有些眼热。 苏妈妈笑了一声,“小蹄子,你早就想试试了吧,这次算是便宜你了。” 燕儿欢呼一声,赶紧敛裾谢恩,这东西以后自己可用不上。 燕儿到陈寿跟前,轻轻一拜,“公子。” 陈寿嗯了一声,将小瓶递给她。 滴了一滴到盆中,清洗之后,果然有一股香味。 苏妈妈将燕儿叫到跟前,轻轻一嗅,瞬间明白了这玩意的价值。 文人们最喜欢的就是附庸风雅,装点风流,若是天然带着香气的女子,不知道要引来他们何等赞叹和追逐。 只怕这玩意,对凉州的诗词,也是一大助力。 苏妈妈当机立断,和陈寿签了合同。 敲定了代理商,定价权却由陈寿牢牢控制在手里。 一小瓷瓶,就是一百两,一文钱也不便宜。 苏妈妈太知道这个东西的魅力了,舍得买的根本不在乎钱,在乎钱的就是便宜到十两银子,他们也不会买。 这个定价她十分满意,偷偷看了一眼陈寿,这个小子年纪轻轻,肯定算计不到,自己偷偷涨价,让他白白来帮老娘赚钱。 希望这小子是真的有源源不断地供应,不然自己 陈寿眼尖,苏妈妈这有些得意的小神情,都被他看在眼里。 “先卖十瓶,打出名气再说。” 苏妈妈生怕他反悔,赶紧叫人去取银子,千两银子并不是个小数目,而且这个时代还没有银票。陈寿留下自己的住宅地址,才起身离去。 他一点都不怕苏妈妈吞了他的精油,一千两银子,对醉月楼来说,不值一提。 手拿着刚刚签字按了手印的契约,苏妈妈有些震惊这个小郎君的字竟然这么难看,不过她还是心满意足地吹干了墨,小心翼翼收到怀里。 “好嘞,奴家给陈公子安排去,保管您还没到家,银子就到了。”香风飘过,走到陈寿身边还抛了个媚眼。 “公子,要不要在楼里玩一夜,奴家给你安排。” 陈寿十动然拒,毕竟自己这个身子,刚被榨干一次。要是再来一次,保不齐又一命呜呼了。 “谢谢,小可平生只爱读圣贤书,不好女色。”陈寿一本正经地说道。 苏妈妈噗嗤一笑,就您这把字,还没楼里自己刚收的九岁的丫鬟写得好,还只爱读书呢。 陈寿心满意足,起身告辞,在外面等着的陈福,已经喝了三壶茶了。 他天性腼腆,在青楼里,腼腆的男人可是个稀罕物。 正好还没入夜,姑娘们闲着的,就在那倚着栏杆调笑他。 陈福臊的满脸通红,低着个头,时不时焦急地看向雅间门口,盼着二叔赶紧出来,这下周围的姑娘更来劲了言语也更加大胆。 陈寿一出来,他是如释重负,赶紧迎了上去,“二叔!” 陈寿和他可大不一样,一看姑娘们都盯着这儿看,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他脸色红晕,摇头晃脑,“日日青楼醉梦中。不知楼外已春浓。杏花未遇疏疏雨,杨柳初摇短短风。扶画鷁,跃花骢。醉月楼外小桥东。行行又入笙歌里,人在珠帘第几重。” 楼上楼下的姑娘,轰然叫好。 陈寿抱着拳,十分骚包地环了一圈。 盛唐刚刚过去不久,北方虽然驱除鞑虏,恢复中原,但是文坛诗词十分凋落,被南唐压得死死的。 凉州这种地方,更是很久没有人咏出此等词来了。 陈寿为了出风头,声音清亮,满楼皆闻。 在二楼一间精致的房间内,梳妆台前,一个女子被这首词惊到,呢喃重复起来。 镜子里,女子身着月白对襟袄裙,眉目如画,一双眸子流波荡漾,仿佛画中玉人,清丽难言。 “小怜,快去看看,是什么人在作词。” 小丫鬟应了一声,赶紧跑了出去,不一会气呼呼地进来,“小姐,是那天酒楼里嘴脏的坏胚。” “竟然是他?” 薛韶神色一黯,语气顿时有些萧索,“看来文采,真的和人性没有关系呢...” 陈寿对这些事丝毫不知,得意洋洋,又略带遗憾地走出醉月楼。 刚到家门口,果然送钱的人早就到了。 一辆马车上,下来几个醉月楼的护院打手,将一箱银子搬了下来。 陈寿背着手,点了点头,这几个人神色略显尴尬,见到主人家丝毫没有让他们进去喝杯茶的意思,便悻悻地离开了。 来的时候,苏妈妈叮嘱他们,要是能进去,最好是进去观察一下。 目送他们离开,陈寿打开箱子,果然是一箱银元宝。 陈福愣在原地,目光呆滞,“二叔...哪来这么多银子?我们发达啦!” “哪来的?不就是那些瓷瓶卖的。” “咱们什么时候再去采花?!我还可以采三天三夜!” 陈寿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笑骂道:“采花?谁说要采花了?赶紧进去,把炉子拆了,把锅砸了。” 陈福眼睛瞪得像牛蛋一样大,不可思议地问道:“砸...砸了?” 陈寿把驴子牵出来,对陈福说道:“这些我来做,你现在出去,买一辆驴车回来。” 这驴子,已经不够方便了,必须给它再配两个轮子。 陈福的优点就是听话,尤其是跟着二叔见识了一下外面的世界以后,更是言听计从。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做,还是乖乖牵着驴子出去,不一会就赶着驴车回来了。 叔侄俩在这桐花小院,住了还没有几天,便收拾东西搬了出去。 陈寿先是找了一个柜坊,把银子存了,只留下些花费的,然后找了一间上好的酒楼住下。 虽然不知道这个大齐王朝治下的凉州城治安怎么样,但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陈寿还是明白的。 陈寿并不打算一直做买卖,要知道这可是士农工商的年代,毫无根基的大富商,就是一头头待宰的羔羊。 酒楼的上等房内,陈福已经开始做着美梦打鼾,窗外一轮圆月高悬,风中依旧带着几丝春寒。 陈寿翘着腿躺在床上,枕着自己的双手,眯着眼看向窗外。 等用精油赚到个启动资金,就应该提前先筹划下一步了。 第八章 掘地三尺 香料精油火了。 醉月楼的薛韶,本就是国色天香,现在出场自带花香,这还了得? 凉州城的文人疯狂传颂,豪门贵妇和仕女争相购买,但是坊间只有十瓶。 醉月楼的苏妈妈苏荔陷入了烦恼中,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定价,才能打消这些贵妇千金的热情。 更让她烦恼的是,这玩意只有十瓶,这感觉就像是金山在自己跟前,却没有开门的钥匙。 那该死的陈寿,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竟然连夜搬家了... 一想到这儿,苏荔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小子,到底躲到哪去了,他还有多少瓶...” 苏荔正在想办法找出陈寿来,托着腮摇了摇头,丫鬟燕儿匆匆跑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妈妈,府尊来了!” 苏荔唬了一跳,慌忙站起身来,出去迎接。 凉州知府,可不比其他地方,这儿是征西将军府主管军政。 凉州的知府,也都是征西将军府的人任命,如今的府尊就是征西将军的二公子李欣。 李欣家风甚严,虽然是豪门公子,可是却从未踏足这醉月楼一步。 在一楼的地方,几个身穿盔甲的军汉,护着一个少年,坐在石凳上。 少年宝珠金冠,俨然是一名英姿飒烈的青年武人, 原本香艳闹腾的醉月楼,因为这群人,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李欣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心里又想起父亲的话来。 “朝廷已经两年不拨军饷了,西北的羌人一直不安分,再加上吐蕃、回鹘也都蠢蠢欲动,眼下这些骄兵悍将对朝廷多有不满,若不是你我父子压着,只怕要出大事。” “父亲,这次大哥去京城,也求不来粮饷么?” “哼哼...”征西将军李威长舒一口气,叹道:“何其难也。不过今上宠幸武贵妃,若是能打通她的关系,取来饷银不难。我听说凉州城内,出了一个香...什么油,你务必要弄回来,献给贵妃。” 一声请安,将李欣从思绪中拽回,只见面前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身后跟着一个丫鬟,正拜倒在自己跟前。 “起来吧,你就是苏荔?” 苏荔心中七上八下,不知道这尊大神来此,究竟有何贵干。 征西将军府,就是西北一带的土皇帝,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李家人说话比朝廷好使。若是征西将军府在凉州想要治自己,只怕醉月楼连个灰都不剩。 “奴家就是苏荔,见过府尊,不知府尊有何吩咐。” 李欣眼皮都不抹一下,根本不拿正眼看她,沉声道:“听说你们这里出了一种香料精油,沐浴之后体有花香,这东西征西将军府有重要用处,你都交出来吧。” 苏荔心中暗暗叫苦,自己一共十瓶,薛韶要去一瓶,凉州的大官都舔着脸来讨要,自己千方百计推诿,现在也只剩下一瓶了。 她赶紧叫燕儿回去拿来,恭恭敬敬地递给李欣。 李欣看着瓷瓶,眼里终于有了一丝好奇,打开盖子一闻,果然是个好东西。 不过十几万军汉卖命换来的饷银嚼头,竟然要靠这个玩意,不禁让人心里不是滋味。 他的语气也愈发的恶劣起来,“怎么就一瓶?我说的不清楚么?我们征西将军府有急用,不过你放心,价钱自然会按市价给你的。” “回府尊,奴家这儿,真的只有这一瓶了。”苏荔语气都带着哭腔了。 一瓶怎么能够? 李欣一拍桌子,吓得苏荔跪倒在地,几个军汉更是恶狠狠地看着她。 “奴家不敢欺瞒府尊。” “把这件事,一点一滴,从头跟我说来!” --- 关于陈寿的一切资料,被摆在凉州知府李欣的桌上。 征西将军府,在凉州想要查一个人,就连你的底裤也给你翻出来。 甚至包括陈寿狐假虎威,在村里打了农庄主事的儿子,都被人查了出来。 李欣一边看一边摇头,这个人处处充满了古怪。 他一个农户子弟,却被苏夫人垂涎染指,那个苏夫人背景深的很,自己也不敢招惹她。 他应该是一个村户,没有读过书,却能吟出“行行又入笙歌里,人在珠帘第几重”的词来。 住过的院子里,又砸锅的痕迹,突然出现的香料精油,似乎是他自己做出来的,但是又把工具销毁,卖了一笔钱之后连人都消失不见了。 附近的人,只知道他们叔侄,赶着一头驴车,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一阵敲门声过后,进来一个武将,抱拳道:“少将军,四方守城的弟兄都问过了,没有发现赶着驴车的叔侄二人。” “大哥马上就要出发了,发动城里的城蛇灶鼠,一定要在三天内,把人给我找出来!” ----- 凉州城,最繁华的十字街道,陈寿刚刚买了一间院子。 签好契约之后,陈寿满意地吹了吹墨,笑着让陈福给钱。 卖家见他如此爽快,心情十分好,笑着起身告辞。 “二叔,这个院子以后就是咱们得了?” 陈福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刚来城里租的那间宅子就不错了,这个却比那个好多了。 宽敞的院子里,有两颗枣树,石磨、柴房、水井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一间马厩。 因为他们还没有买马,就暂时被驴子占据,优哉游哉地吃着草。 陈寿这几天,没干别的,一直在寻摸合适的住所。 等安定下来,就去乡下,把大哥嫂子接来。 “等将来再赚一笔,就把门口挂上陈府的匾额,再买几个丫鬟,嘿嘿。” 陈寿一边畅想,一边推开一个小门,里面传来吱吱的声音,窜过去一只耗子。 “吓老子一跳。”陈寿拍着胸口,赶紧关上门,“走,出去吃饭,顺便买一只猫回来。” “家里的大黄,抓耗子可厉害啦!” 陈寿一边锁门,一边道:“远狗捉不了近鼠,你准备一下带上个布袋,吃完饭咱们采花去。” 陈福欢呼一声,撒丫子就去准备。 刚出家门,一队队身披重甲的将士,正好从巷子里冲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陈寿这下是真的怕了,举起双手,赶紧辩解:“误会,误会,我说的‘采花’,是地里长的花啊。” 第九章 独掌一军 “你就是陈寿?” 这些个虎背熊腰的军汉,都是战场上死人堆里打滚的猛人,往那一站就有一股杀气。 陈寿眼珠乱转,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小心翼翼地回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少废话,带走!” 找好工具的陈福,躲在门后正好看到这一幕。 他的小脸有些纠结,拳头攥的紧紧的,额头有汗珠滚下。 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小陈福跳出门来,一手拿着布袋,一手伸出,高声道:“放开我二叔,花是我采的!” “一块带走。”为首的将官懒得理会,挥了挥手,纵马离开。 两个军汉上前,揪住两人,带上了一辆马车。 “二叔,我们会被砍头么?” 陈寿已经放松下来,心也不再吊着,砍头?砍头还会让你坐马车么? 仔细一想,多半是精油的事,惊动了当地的官府。 或许是这儿的大人物,也要分一杯羹,这倒是个好事,是自己迈入官场的一块敲门砖。 做个单纯的富商,就是待宰的羔羊。 想到这儿,陈寿开始打量起来,这些人都是当兵的,看来他们的背后,也是一个武将... 既然是唐末之后,在北方应该武将还没有被压制吧。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马车到了一个极其阔绰的院子,门口立着两个石狮子,台阶七八级,往上看写着“将军府”三个大字。 在西北,征西将军府就是绝对的权威,又因为他们军政一体,便是土匪都比别处少了许多。 谁冒犯道征西将军府的权威,他们绝不姑息养奸,动辄发大兵压碾而来,该擒的擒、该杀的杀,全无情面可讲。 陈寿一看,竟然是将军府的人,心中更加笃定自己没事了,这绝对是一个良机。 如果是官府要找自己的麻烦,只怕普通的衙役就把自己料理了,怎么会被押送到将军府来。 两个穿着红色军袄的官兵,将他带到一个院子内,这长廊七转八拐,外面宏伟雄壮,里面的庭院倒是精致典雅。 绿树红墙,伴随着鲜花点缀,曲径通幽,还有小溪涓涓,让人身处其中,十分舒服。 院子内的树下,坐着一个青年武将,穿着简单的家居燕服,后背挺的笔直,在家中尚且如此,一看就是对自己要求很严格的人。 “少将军,人带来了。” 青年就是李欣,他挥了挥手,士兵全都退了下去,“你就是陈寿?” 陈寿这次不敢在故弄玄虚了,赶紧回道:“正是。” “我的时间不充裕,军中战事繁忙,便不与你废话了。我们要做一件大事,需要你的香料精油配方和工艺,若是能办成少不了你的好处。” 陈寿心中暗暗点头,这个少将军是个很无趣的人,这样的人,最是守信守规矩。 自己也不跟他玩花花绕绕,直接开口道:“这个简单,只需拨给我十几个人,然后给一千两银子的经费即可。我便能做出一个精油工坊,并且情愿献给将军府,只求一官半职!” 李欣稍微有些诧异,这个人的性格,倒是直爽,自己还蛮喜欢的。 他眼珠一转,心道据醉月楼的老鸨讲,这个东西如此值钱,他若是做出工坊,将军府多了一项来钱渠道,补贴军用岂不美哉? 要知道最近几年,西北的军费,都是将军府自己想办法筹集的。 其中的大头,就是经商,利用在西北的便宜,敛了不少钱财,不然拿什么维持住这么多的兵马和西北胡人厮杀。 “我给你一个营,再加上白银五千两,我要大规模生产。” 陈寿也挑眉看了他一眼,心中暗赞一声有魄力。 “最早的一批,什么时候能做出来?” “今天夜里。” 陈寿也不藏着掖着,这可能就是自己的唯一机会。 李欣一听,顿时放下心来,暗舒乐一口气,拳头也松了开来。 只要不耽误了大哥进京的事就行,他第一次露出笑意,“不用这么着急,你先去熟悉一下,明日做出来就好。来人呐,送陈寿去秦凤营,册定为秦凤营主管。” 好威风! 老子要独掌一军了? 掌握军权,入驻京城,宰执天下,还远么? 到了秦凤营,陈寿才大呼上当了,这他妈就是个孤儿院。 西北战事不断,前线死伤惨重,很多人父兄皆战死,一门忠烈。 如此一来,就有许多的遗孤,征西将军府怕有人欺辱他们无父无兄,便组织起来,统一供养。报上一个秦凤营的虚名,前几年还能吃军饷。 三千多个半大孩子,根本不成战斗力,甚至还有三四岁的幼童,自己这个主管,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个孤儿院长。 难怪这孙子这么痛快,早就想好了要让这些童工也被利用起来,看着挺厚道的一个人,真是贼精贼精的。 陈福在一旁,看着自家二叔,心中敬佩万分。 二叔从一个二流子,混成将军了! “集合,都给本主管集合。” ---- 苏家大院。 陈寿被赶出去的地方。 正直春深,花墙上满架蔷薇开得正艳,缤纷的花瓣由白到黄,由粉到紫,色繁姿妍。 满墙奼紫嫣红开遍,风起时花瓣纷飞,香风阵阵,犹如一片绚烂的花浪。 苏夫人披着一件长长的丝袍,慵懒地倚在锦榻上,那张瓜子脸在蔷薇映衬下娇媚无比。 她手里拿着一个小瓶,目光有些疑惑,懒懒地说道:“这东西,真的是陈寿做的?” 旁边的丫鬟绿儿,正在给她剥着一颗龙眼,恭恭敬敬地说道:“外面都是这么传的。” 听到陈寿果然有了出息,绿儿忍不住脸热起来,小脸红扑扑的。 苏夫人挽紧丝袍,坐直身体,“陈寿是我们府上的人,谁让你们做主把他赶出去的,赶紧派人去给我请回来。” 先不说这东西赚不赚钱,它是如此珍贵,自己也只弄到一瓶,过几天用完了可怎么办? 这几天和几个闺友相聚,谁要是身上没个花香,可是连门都不好意思出的。 第十章 全体集合 所谓的秦凤营,驻扎在城郊的一个山脚下。 这儿本来是一个大寺,战乱中被毁坏了,僧人死的死逃的逃。 残破的大殿,依稀可见当初的香火繁盛,规模宏伟。 陈寿坐在椅子上,指挥着一群少年兵,搭锅蒸馏精油。 在他跟前,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坐在椅子上,骨瘦伶仃满脸皱纹,看起来毫不起眼儿。 这就是原本秦凤营的主管王祥年,如今已经风烛残年,也是一个将军府的老卒了。 “呵呵,陈主管,这就是咱们秦凤营的花名册。你来啦,我这把老骨头,终于可以歇息一下了。”老头声音有些嘶哑,看得出是真心高兴。 他这如释重负的表情,让陈寿更加郁闷。 “老主管,卸任之后,准备去哪啊?要是不忙,何不留在这儿帮衬着些,怎么您也是咱秦凤营的老人了,肯定是有些眷恋的吧?” 王老头一脸畜无害的笑容,呲着漏风的牙,接口道“陈管事,实不相瞒呐,这儿的猢狲一个个调皮捣蛋,插上跟尾巴就是猴,老头我早就受的够够的了。而且他们都是战死的烈士遗孤,打不得,骂不得,下不去手呐。几次跟老将主请辞,可惜这衙门口清汤寡水,没人愿意来,才拖到了现在。如今你好不容易来了,我这心呐,可算是松了口气,恨不得马上就走啊。哈哈哈哈哈...” 听着王老头猖狂的笑声,陈寿脸色越发难看,你他娘的就不能不说的这么直白? 王老头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沿途的孩子笑着和他告别。 一般的营,都是设营官一人,副将两人。 这秦凤营,纯属是吃空饷的,索性连副将都免了。 营下编中军、左掖、右掖、左哨、右哨五军,全都是些半大孩子。 此时营校场上,挂着一面米黄色的破旗,一群少年在中央追逐打闹。 周围的树下,一排排的在树下睡觉的、还有下棋的、闲聊的... 陈寿突然觉得一阵头大,“扩大规模,必须扩大规模。为了将军府,为了大齐,再给我加三十口锅。” 秦凤营因为都是些少年,便是训练好了,也没甚用处。 将军府用他们的名额,弄来军饷,也只是发下一个够这些人吃的。局势如此艰难,不至于饿死人,已经是对战死袍泽仁至义尽了。 陈寿眯着眼,心道这是自己仕途的开始,一旦无所作为,那个刚刚离职的王老头,就是自己的下场。 少年营又如何,先利用起来再说。 现在自己的亲信,就是身边这个侄子陈福,这让他感觉无从下手。 本来就是群孤儿,那王老头根本就是撒手不管,让这些少年性子更野。想要召集营里的这些猢狲,都没有聚兵鼓可敲。 “陈福。” “怎么了,二叔?” “跟着我来。” 陈寿带着自己的侄子,在大殿前乱转,终于找到了钟楼。 这儿的大钟,竟然没被拆了去,陈寿大为满意,上前轻轻一抹,满手都是锈迹。撞木已经腐烂,稍微一碰就扬起一阵粉末。 “二叔,我们要敲钟么?” 看到陈寿点了点头,陈福更加纳闷,“敲钟做什么?” “给这群小猴子,套上一个紧箍咒。” 寺院内,不缺木头,很快陈寿就找到一根合适的。 叔侄两个,抱着木头,哐哐敲钟。 锈迹成片散落,呛得陈福赶紧闭气。 校场上,所有的少年愣了一下,随即都凑了过来。 陈寿站在钟楼上,看着人来的差不多了,将手里的花名册卷成喇叭状,大声喊道:“秦凤营,全体集合。” ---- 春天,是万物生长的季节。 空气中的花粉,都在拼命地完成受精,何况是人。 将军府内,就连一向不爱红装爱武装的二小姐,都托着香腮叹气起来。 李二小姐二八年华,姿色秀美,身子高挑,但是连一个说媒的都没有。 按理说征西将军府,何等的势力,像是大姐李玉凤虽然和她是一母同胞,相差也只有两岁,但是说媒的都快把门槛踏破了。 其中不乏有京城汴梁的王孙贵胄,托人来寻亲,不过征西将军李威没有特别钟意的姑爷,才一直拖到现在。 但是到了二小姐李灵越这里,不要说说媒提亲的,就算是凉州城寻常的公子哥见了她都躲得远远的。 李灵凤是西北第一美人,她的妹妹能差么,实际上非但不差,还是很难得的美人儿。浑身上下该挺的地方挺,该细的地方细,惯爱穿盔甲皮衣的李灵越,那盈盈一握的小腰裹在大红缎袄里看着就像会折断一样又细又软,一双长腿笔直纤细,再加上那又翘又挺拱耸的恰到好处的俏臀,说不惹人心动绝对是假的。 但是这个李二小姐,实在是太泼辣了,再加上出了名的能打,十来岁就提枪追着凉州城里的纨绔子弟满街跑。 李威的爱将胡树海,曾经想给儿子上门求亲,吓得胡公子双腿打颤,哭嚎着要断绝父子关系,才打消了父亲的求亲的想法。 李灵越忍不住起身到镜子跟前,歪着脑袋左右端详,这柳叶弯眉,樱桃小嘴,就算是自己都觉得自己好看。 “哎,凉州城的男人真是瞎了眼啦!” 话音刚落,小丫鬟知画端着一个瓷盆进来,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 “对对对,只有瞎子才看不上我家小姐这样的美人。” 李灵越对镜自恋,被自己丫鬟撞见了,顿时羞恼起来,上前骑住小丫鬟就是一阵扒拉。 她的力气不小,知画苦着脸哎呀呀的咧嘴喊痛,求饶道:“小姐饶命,饶了知画吧,我保证不说出去。” “说就说,有什么大不了的,许他们寻欢作乐,还不让我找一个如意郎君了。”李灵越十分豪爽地站起身来,拍了拍手说道。 知画眼珠一转,“小姐虽然生的花容月貌,但是平素里不爱打扮,这才比不上大小姐名声在外。听说现在凉州出了一个‘香水’,沐浴时候滴一滴,能让人皮肤细腻,浑身花香呢。” “哦?还有这种东西?” 李灵越大感兴趣,问道:“那你怎么不使人买来给我?” “这东西精贵着呢,可不好买!”知画心知这小姐是个没耐烦的,弄来估计用一次,自己就可以偷偷用了,便撺弄道:“凉州一共才十来瓶,小姐自己出马,或许才能弄来一瓶。” 第十一章 初试手段 李灵越主仆二人,各怀心事,喜笑颜开,脱了裙装换了软靴长裤,去往府上的管事那里,讨要‘香水’。 老管事见到是她,笑着说道:“这件事容易,只要和二少爷讨要,要多少有多少。” “二哥?”李灵越狐疑地问道:“他会有,你别蒙我,二哥那个人最无趣,不可能去买这个的。” “他是不买,但是他卖啊。”老管事哈哈一笑,带着几个下人去装箱。 这次大少爷去京城,非同小可,老爷已经下了死命令,一点差池也不能有。 李灵越将信将疑,去到李欣的院子里,二哥果然又在军营。 二嫂姜氏亲热地把她拉进门去,“你这妮子整日里不着家,怎么想起到我这儿来了。” 李灵越东张西望,漫不经心地问道:“二哥呢,什么时候回来。” “别提他,他比你还不着调,兄妹一个德行,你找他做什么?” 这时候知画努了努嘴,顺着看去,发现一个小瓷瓶,李灵越跳跳哒哒过去,拿起来一闻果然好闻。 “我要这个!” 姜氏又气又笑,“和你那个没良心的哥哥一样,没事都不带来我这儿的,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你要就拿去了吧。” “不是说特别精贵么?”李灵越揣到怀里,目光不善地看着知画问道。 “这个啊?对别人精贵,就是咱们将军府做的,就在城西的秦凤营。” 李灵越也不甚在意,手里晃着小瓷瓶,笑着说道:“等我用完这个,再去秦凤营找。” 她说完就要走,被姜氏拽住,“拿了东西就要走,哪有这种好事,这回说什么也要陪我用膳。” 李灵越拿人手短,笑着答应下来,只见姜氏去到内里,换了一身衣服。 “这儿气闷,我们到湖心亭里吃。” “好麻烦。”李灵越皱了皱鼻子,还是勉强答应下来。 “你啊,性子急的像个男人。” 姜氏是大户人家出身,而且素来规矩,和李二小姐大有不同。 她们携臂走了几步,又有衣帽周全的小厮抬轿过来代步,一路只见那亭台楼阁峥嵘轩峻,树木山石葱蔚洇润,十分气派。 走走转转好一会,才到了一个人工湖的亭子上,这亭子也有两层楼,华美繁艳、雕梁画栋的粉楼前,门额上雅书“湖心亭”三个字。 李灵越早就昏昏欲睡,一见终于到了,马上跳下轿子。 城西的郊外,陈寿浑然不知道自己现在又成了香饽饽。 此时他满脑子都是训练自己的秦凤营,自怨自艾,永远都不能成功,即使是这个秦凤营,自己也得好好把握住。 机会难得,总比在乡下农庄,给毒妇苏夫人种地要好吧。 钟楼下的校场上,歪歪斜斜站着一群少年兵,陈寿面色一沉,朗声道:“秦凤营如此懒惰怠慢,臭名昭著,已经成了凉州的一大笑话。李将主特意差遣我来,整顿军纪,尔等若是不服管教,许我革除出去,花名册上划掉名字。” “划就划掉呗,反正两年没有发饷了。” 一个少年满不在乎地说道,周围一阵应和。 陈寿暗暗将他记在心里,大笑着说道:“你们还不知道吧,今年开始,朝廷要重新拨款了。” 他开口到现在没有一句实话,是满嘴跑火车,无中生有,信口开河。 但是下面的少年兵不知就里,还以为他说的都是真的,脸色也起了变化。 毕竟这些都是家中丧父、丧兄的孤儿,除了他们,就是一群妇孺。 上面有老娘祖母,下面可能还有弟弟妹妹,若是有个饷银拿补贴家用,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陈寿也有自己的打算,既然能通过香料赚一笔,就可以想出其他门道来。 若是将军府要不来饷银,到时候自己想办法,有这么多手下,何愁弄不到钱。 “现在,我开始点名,将你们按顺序分为一百个小队,每个小队三十人,再从每一个小队挑出一个来,任队长。队长每个月有一两银子拿,我自掏腰包!” 这下底下的人才都正色起来,梗着脖子往上看,眼神中都闪着光芒。 一两银子,对他们来说,足够养活家里半年! 要是能混上队长,养活家人没有问题。 诱之以利,唬之以谎,这些少年兵,很快就被陈寿调动起来。 校场上终于有了一丝军营之风,三十人一个小队,分成一百个小队,各自站在一块,颇有规模。 陈寿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始一个小组一个小组的检验,主要就是测试长跑、石锁和攀爬。 没有轮到的小组,则去蒸馏精油。 用这简单的测试,从三十个人里,选出最强壮灵敏的来,作为小队长。 这个方法十分简洁高效,不到一下午的时间,就测试了五个小组。 征西将军府治下,秦凤营是最边缘的一个营,也正因为如此,管事拥有更多的权利。 陈寿可以尽情地训练、使用这些少年,只要按时交上足够的精油,供将军府售卖敛财就行。 这些年自筹军费,让将军府拥有一套完善的商业体系,精油在他们手里,可以收取极大的利润。 十天之后,校场上。 陈寿让陈福带着几个人,去柜坊把自己的银子取出一百两,当着所有人的面,在校场上给队长发了第一个月的银子。 陈福心疼的不行,唉声叹气地去到山门外看门,眼不见心不烦。 白花花的银子被他们拿在手中,站在所有人的前面,对这些散漫的少年,是极大的震撼。 “张宏拿了我不甘心呐,我只慢了一点!” “要是给我该多好...” “要是拿回去给俺娘,她该多开心。” 所有人既羡慕又不服气,陈寿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马上笑着宣布,这个队长不是固定的,每个月重新评定一次。 测试的项目也不是固定的,这次长跑比耐力,下次可能是比武也说不定。 底下欢声雷动,台上的人也都自负地看着他们,自己能赢一次,就能赢第二次。 陈寿看着众人的反应,心中暗暗点头,这些少年离成为自己的私兵不远了。 这时候,陈福呼哧呼哧跑过来,到他跟前道:“二叔,一个叫绿儿的姑娘,在门外等你。” “哦?” 第十二章 凉州一霸 陈寿一声令下,人群散了个干净,来到营外,果然是绿儿。 “你怎么来了?” 绿儿本来还有一些拘谨,但是看到陈寿一脸开心,心里暖暖的,“夫人让我来说一声,想请你回去。” 陈寿嘴角一勾,笑道:“回去?开什么玩笑,我现在是秦凤营管事,正儿八经九品的武官,手下三千条精壮能打的军汉,岂能再回她那里。你回去之后,告诉她,改日或许有机会合作,赚些钱财,其他的让她想都别想。” 陈寿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盘算着,苏夫人身段光滑细腻,要是再来一场也未尝不可,不过自己得养好身子。 那淫1妇也不是好对付的,等闲不是她的对手,必须的养精蓄锐,才能来日方长。 绿儿虽然没完成任务,但是心中喜不自禁,看着陈寿眉梢眼角果然是英武了许多。 以前那个怯弱腼腆的农家少年,现在更加自信昂扬,这才是男人。 陈寿也笑吟吟地盯着她看,粉致致的小脸,因为见到心上人而晕红,让她更加可爱。 绿儿被这视线一望,脸颊一阵热乎乎的感觉,竟有些害臊,侧头道:“这么说,只怕夫人会不开心。” “我只管你开不开心,哪有心思管她,你看我现在也是一个官了,等我再安定下来,就去讨了你来。” 绿儿心底怦怦跳,腿根一软,转身逃也似地羞跑了。 陈寿看着她玲珑的背影,稍微有些意动,哼着小调,回到营地,现在他慢慢开始喜欢上这个秦凤营了。 这儿自由、广阔,完全任由自己发挥,是个最适合自己的地方。 在原本的大殿内,设置上了一个简易的书桌,象征性地摆了文房四宝。 两个被挑选出来的“亲兵”,站在门口,算是亲卫。 这俩孩子年纪太小,没甚威慑力,主要是家中十分穷困,照顾他们发一些额外的钱财。 陈寿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金钱的力量,只要有钱,这群猢狲就会变得十分听话。 两个亲兵见到他进来,赶紧站直了小小的身子,生怕好不容易得来的差事被撤掉了。 陈寿拍了拍其中一个的肩膀,也没说话,进到殿内。 空旷的大殿,就正中间摆着一副桌椅,上面摆着一束桃花。 看到陈寿盯着看,门口的一个小亲兵凑上来,笑道:“主管,这是我放上的,也算有个装点。” 这小子叫张和,身子瘦削黝黑,没想到还挺机灵的,“不错,隔三差五常换着点。” 这门面是有些寒酸,但是也得学会苦中作乐不是。 陈寿往椅子上一趟,闭上眼寻思起来,接下来还有什么赚钱的妙招。 自己手上,有两千两银子,可也禁不住这么花。 两千两雪花纹银,在一般人家看来是巨款,可保自己衣食无忧,做一个富家翁,但是真要办大事,就显得有些少了。 这时候,门外露出一个脑袋,往里张望。 被门口的小亲兵当场擒获,“赵鸿,你鬼鬼祟祟做什么。” “嘿嘿,我给管事大人送饭!” 陈寿挥了挥手,这个叫赵鸿的小兵滴溜溜走了进来,右手里提着一个饭盒,左手提着一个酒葫芦。 秦凤营的伙食,一言难尽,陈寿作为管事,可以开个小灶。但是也不过是多了一份新采的春芽炒鸡蛋,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至少对这些人来说。 唐末到现在,铁器的冶炼技术突飞猛进,陈寿估计应该是哪位穿越前辈的功劳。 这让战场武器更加锋利的同时,也大大提高了烹饪的品质,铁锅流行起来,让炒菜从金贵的珍馐,走进了寻常百姓的餐桌。 陈寿一边吃,一边招呼两个亲兵和送饭的赵鸿一起上桌,几个人赶忙推辞,陈寿板着脸道:“在军营中,我的话就是命令,不许轻易推辞。”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这才蹲在桌子旁,隔着好大一会才敢伸一次筷子。 陈寿笑着扒开酒塞,出乎意料,味道竟然不错,甚至比酒楼的好一些。 “好酒。” 赵鸿面带得色,放下手里的碗筷,“主管,这是我们祖传的秘方,叫做千日春。传到我爹那一代,还没彻底教会我,就应征跟羌人打仗,前些年传回消息,说是战死了...” 这赵鸿带酒来行贿,多半是为了小队长的位置,陈寿心知肚明。 本来不准备理他,喝了酒就算了,谁知道引出这厮竟然还会酿酒。 陈寿眼皮一沉,沉思了片刻,如今的酒都是低度酒,喝起来口感一般。 自己这儿有现成的蒸馏设备,虽然自己不会酿酒,但是和这个赵鸿一结合,保不齐就能做出好酒来。 这儿有三千多个现成的伙计,又有将军府这个后台,不怕被人算计,到时候自己肯定能再赚一笔。 未虑胜先虑败,这事就怕将军府插一手,像是这个精油一样,把钱都给卷走了。 这几天的管事生涯,让陈寿明白,如今的朝廷也够昏庸的。 西北这么重要的地方,连年征战,羌人、回鹘人、吐蕃人都虎视眈眈,朝廷竟然敢两年不拔钱财下来。 若不是征西将军府苦苦支撑,恐怕早就成了胡人南下的突破口了。 这事好是好,必须得找个人,从中斡旋,让自己也能分一杯羹才行。 李欣那厮自己见过,看上去伟光正,实则非常精明。 “赵鸿,你的酿酒技艺,学了几成?” 赵鸿一听这个,顿时来了精神,抖擞道:“千日春是我们的祖传秘方,我们家到我这一辈是四代单传,自小就跟着我爹看、学,七八成是有的。” 足够了! 陈寿慢慢点头,眼下只需要想个办法,让自己可以既受到将军府的保护,又能分到好处就可以大展拳脚,造福一下大齐王朝的酒家了。 正在他沉思的时候,山门处守门的小兵,呼呼喘着跑了进来。 “管...管事,不好啦,二小姐来了。” “二小姐?什么二小姐敢擅闯我的军营,我看她是想通了!” “是...是将军府的二小姐,咱们凉州一霸,李灵越啊。” 第十三章 做大做强 将军府的二小姐? 陈寿心中一动,这不就是现成的靠山。 要是能把她忽悠住,还怕混不到好处? 自己如今在将军府,是没有后台的,香料这东西太容易学了,李欣随时都有可能会抛弃自己。 “走,去会会她。” 陈寿带着一群小兵,前去迎接将军府的二小姐,他带的是真的“小”兵。 这些少年瘦削矮小,一下子又把陈寿衬托出来了,所以山门处的李灵越乍见这位陈管事的时候,着实有些惊艳。 “好俊俏的小郎!” 李灵越身材修长、容颜俏美,难得穿了一袭嫩黄衫子,更加娇美。 “你就是陈管事?” 陈寿可不知道她的恶名,所以一点也不紧张,笑道:“末将陈寿,见过二小姐。” 将军府就是西北王,这小妮子就是西北陕甘秦拢当之无愧的小公主,在陈寿的眼中,更是一根非常粗的大腿,必须抱紧了。 李灵越掩嘴一笑,秦凤营的管事,还自称末将呢... 她来时可打听了,秦凤营就是一群孤儿,说句不好听得,这小子就是一个孩子头。 “行啦,别搞那一套虚礼了,听说就是你做出来的‘香水’?” 陈寿甚至不知道这玩意现在被叫做香水,这对凉州甚至是大齐的贵妇来说,是个划时代的发明,但是对他来说,仅仅是个晋身之资而已。 虽然要抱紧这根大腿,但是陈寿也不着急,因为今儿是她来找自己,势必是有需求的。 这个时候,自己就无需上杆子,不然反而会引起反感,慢慢等她提出要求,自己有的是机会靠近。 把握好距离,注意语气。陈寿在心里暗暗盘算,这个初次见面,印象十分重要,一定要拿捏好分寸。 所以陈寿淡淡地回道:“正是,那不过是末将平生的一个小小发明而已。” 李灵越哈哈一笑,“行了,别末将末将的了,我叫李灵越,你叫什么?” 刚问完之后,李灵越就想起来,人家好想上来就先报上了名号,不由得羞了个大红脸。 她自己出糗,语气反而拔高了三度,“喂,陈寿,你除了香水,可还有其他小小发明?” 原来如此...陈寿心里暗暗点头,想都没想就回道:“自然是有的,只不过还没做出来。若是二小姐想要,可以留下一个信物,到时候我让营中小兵,送到将军府。” 李灵越大喜,她十分喜欢这个香水,沐浴的时候滴上一滴,整个人香香的,女孩子的天性没有不喜欢的。 她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随意扯下一个玉佩,道:“就拿着这个好了。” 陈寿指使赵鸿上前,李灵越刷的一下提了起来,道:“你自己来拿。” 陈寿心中一动,但是脸上云淡风轻,轻轻上前接过玉佩。 “等小可做好了,就去将军府送于二小姐。”说完之后,陈寿微微一笑,转身飘然离去。 不卑不亢,完美! 陈寿十分满意自己的表现,当然到时候去将军府送东西的,肯定是自己本人了。 李灵越站在原地,这个小子做事比自己还干脆,她伸手想再叫住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手伸出片刻,又垂身侧,心中一阵怅然若失。 “要是姐姐来问他,他肯定不会走的这么干脆!”不知道为何,李灵越突然冒出这个想法,气呼呼地朝地上踢了一脚。 一旁穿了男装的丫鬟知画,捂着嘴偷笑起来。 “大小姐...她才不会自己来呢。” 凉州城内,只要是见过将军府大小姐李灵凤的,没有不为她倾倒的。 不光是容貌身段,只要是那气质实在太出众了,自古美貌难以评定,但是她却是公认的西北第一美人。 这样的尤物,幸亏是出身在征西将军府这样的门第,不然早就成了权贵竞相追逐的猎物了。 那边回去营中的陈寿,心情有些激动,这个机会自己一定要把握住。 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快速制作出来,效果还立竿见影的呢? “有了,面膜!” 面膜这个东西,可真是一本万利,它的成本太低了,材料十分常见,可以说是遍地都是。 光陈寿知道的,可以用来做面膜的,就有蛋清、芦荟、薏米、蜂蜜、糯米、黄瓜、木瓜... 提纯蒸馏自己有现成的设备,还有一些已经手熟的童工,接下来就是需要几张织造的脸蛋大小的布而已。 用面膜笼络住她,然后哄她入股,把酿酒的买卖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就这么办! --- 苏府。 绿儿蜷腿坐在榻上,苏夫人盘膝坐在对面,两个人中间隔着一个小木桌。 绿儿正在细心地挑去葡萄的籽,用小竹签插了,放在小桌上供苏夫人享用。 绿儿把陈寿的话一传,苏夫人气的牙根痒痒。 “这小子真是翅膀硬了,不是我把他从乡下带出来,他能有今天?” 绿儿不以为然,但是不敢违逆夫人,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你把寿郎赶了出去,他现在出息了,和你有什么关系。 绿儿的心里,闪过一丝丝的快意,还有一丝甜蜜。 如今的陈寿,比起以前来,多了几分自信和昂扬,更有男人味了。 本来就被他迷得五灯四六的绿儿,更是有些鬼迷心窍。 苏夫人越想越气,绿儿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心情却是越来越好。 “别是你这个小蹄子把话传错了吧?”苏夫人开始没事找事。 绿儿赶紧辩解道:“婢子不敢,都是按夫人的话说的。” 苏夫人心情其实也十分复杂,她虽然孀居多年,也却是没忍住寂寞。 但并不代表她就是个人尽可夫的淫1妇。实际上她一直还算端正,就是去农庄避暑时候,瞧见了陈寿,这少年长得实在俊俏,她实在没忍住。 后来的事,就出乎她的预料,这少年竟然差点死在自己的床上。 这让苏夫人内心又怕又狠,恼羞成怒,这要是传出去,自己的名声就全毁了。 所以她才那么绝情,把陈寿扔了出去,不然还真不舍得。 现在陈寿混出点人样,苏夫人的心思就更加复杂了。 “还想和我谈生意,哼,好啊,我跟你谈,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谈。” 苏夫人嘴角一笑,有些不太自然,绿儿看的心里一腻歪,稍微有些不舒服。 第十四章 前呼后拥 一袭军中的红袄袍衫,革带束腰,头上拢发包巾,鬓边还插了一朵小红花。 这是大齐男子常见的装束,尤其是在西北。 不过陈寿这般打扮,配合他颀长的身材、眉眼清秀,唇角儿不笑时也带着三分笑,十分讨人喜欢。 尤其是大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总忍不住多看两眼。 陈寿前呼后拥,带着十来个亲兵,来到凉州城的集市采购。他虽然讨要来了自己的官服,但是秦凤营的小兵,却没有这个待遇,依然是各自穿着破烂衣服,稍微有些掉价。 凉州城本是个大城,即便是化为军镇一体管辖,也还是繁华异常。 尤其是征西将军府自己就是经商大户,致使此地来往客商络绎不绝,各族都有。 城西的十字街口,就是一家丝绸店,陈寿带着小的们进门,赵鸿眼尖给他搬来一张椅子,吆五喝六地站在身后,掐着腰大声喊道:“掌柜的!掌柜的出来,我们管事采购来啦。” 陈寿摆了摆手,伸出手掌挡住半边脸,朝后低声道:“低调点,懂么?” 赵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正巧掌柜的出来了,还没等打招呼,赵鸿已经开始呵斥:“你就是掌柜的?我们管事让你低调点,懂么!” 陈寿脸一黑,差点呛到,掌柜的笑脸相迎:“懂懂懂,这位是哪一营的管事?” “秦凤营!”赵鸿又抢话道。 掌柜的露出一丝原来如此的笑容,却没有丝毫的怠慢,因为谁都知道,以前狗屁不是的秦凤营现在是财神爷,负责生产香水。 未免赵鸿再次抢话,陈寿也不摆谱了,开门见山的道:“来几匹丝绸,要越薄的越好。” 做面膜成本很低,用什么布一样,但是这是给贵妇和千金小姐们准备的,主打的就是个高端市场,用料上自然是越贵越好,反正最后都能回本,这钱是那些富婆出,自己才不心疼。 掌柜的心中一动,试探性地问道:“不知道管事大人,要多少匹呢?” “长期合作,源源不断,用得好自然还会从你这订,尽管开最低价就是。我也不瞒着你,一会还要去其他店转转的,比较过品质和价格,再决定从哪进货。” 掌柜的马上捕捉到了其中的商机,压低了声音问道:“将军府又有发财的门道了?” “这个恐怕不好透漏吧?” “明白,小人明白了,这就去给您拿最上乘的丝绸。嘿嘿...若有机会,可别忘了提携一下小人。” 陈寿十分满意,笑着拿起桌上的一份小报来看。 大齐王朝是有报纸的,事实上,这玩意从大唐就有了。陈寿更加笃定,是有前辈高人,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原本的历史轨迹。 如今的大齐朝内,凡是有点钱的家庭,一般都会订阅一份报纸。 报纸的内容,十分无趣,多半是一些达官贵人新作的诗词。 据说在大江对岸的南唐,报纸才叫精彩,已经有了娱乐小报。专门搜集奇闻佚事、花边新闻,为了销量,他们长期维持着一大群的无良写手和狗仔。 狗仔队员们各显神通有专门找太监宫女打听皇帝和他的七十二妃之间的情感纠结的,即所谓的“内探”;也有到朝中各部打听官员任免情况、受贿与否、有没有养外室小老婆的,即所谓的“省探”;还有到各衙门特别是到监狱大牢里打探凶杀案进展情况的,即所谓的“衙探”……,所以小报之受欢迎,远甚于朝报。 南唐的风气,一直是大齐的男人们津津乐道的,传闻那儿的风气十分开放,还有从海上来的各国的胡姬,简直就是有钱男人的天堂。 南唐除了军队打仗不行,处处都压大齐一头,尤其是国中豪富,他们的航海船只可以去遥远的大食,勾连东瀛和高丽,遍地是富商。 尤其是大齐王朝因为边患和帝王的不思进取,逐渐放弃了太祖制定的南渡一统的国策,让南唐更加地奢靡成风,风流富贵。 过了不一会,掌柜的捧着一匹丝绸出来,陈寿也不是很懂,就买了一小块,然后让亲兵标上是哪一间店铺的,继续出门去逛。 一整天的时间下来,累的这十几个人气喘吁吁,再没有早上的那般精神。 陈寿看了一眼这些少年兵,属实都累的不轻,便说道:“今儿个大家辛苦了,找个地方大家吃一顿好的,我来请客。” “怎么好叫管事掏钱,合该我们孝敬管事,弟兄们大家凑一凑银子,我们请管事大人吃花酒!”赵鸿硬着头皮说道。 陈寿一巴掌拍他脑袋上,骂道:“你才多大点小豆芽,就学人家吃花酒,趁早滚蛋。” 大家哄笑起来,随着陈寿进了一个小酒馆,虽然不大看着还算干净。 “来一盆鸭血粉丝汤,再打一壶酒,切半斤羊肉、一副猪胰子。” 光听着这些菜名,十几个小兵就口中流水,眼底放光。 一群人簇拥着陈寿坐下,虽然都不舍得掏钱,但是今儿个必须得请管事大人吃一顿,不然以后还不得被穿小鞋啊。 吃饱喝足之后,众人凑在一块,低着头掏钱凑数。 陈寿看着有些心酸,这些人的父兄,其实是凉州城能安稳到现在最大的功臣。 但是时局如此,他们小小年纪,就得开始为家中精打细算,四处奔波了。 陈寿站起身来,偷偷结了账,道:“时辰不早了,你们各自回家吧,明日点卯别迟到了。” “掌柜的,再来一盆鸭血粉丝汤,分成十三份打包,给他们带走。” “在外面忙了一天,这天色还早,带回去让你们老娘也免得再生火忙碌。” 这些亲兵全都愕然看着陈寿,有几个眼中已经氤氲,心底都有些感动。 如此一来,也不好再推辞,反正以后就听管事的话为他效力便是了。 十三个小兵提着汤要走,陈寿叫住赵鸿,问道:“你家中可有酿酒的道具?” “自然是有的。”赵鸿不知道管事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不假思索地回道:“这可是祖传的吃饭的手艺。” “走,带我去看看。” 第十五章 路边偶遇 赵家的作坊很小,但是十分整洁。 郁结成味,久蓄气芳,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香气。 看得出来,赵鸿十分用心,他平日里的言行,也透露着对祖上传下的这个技艺的骄傲。 院子里,还有几口大缸,赵鸿娘一听来了人,还以为是赵鸿回来了,系着围裙迎了出来。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赶紧去生火,准备吃饭。” 见到他身后还有一个少年,稍微愣了一下,赵鸿赶紧道:“娘,这是我们新任的管事。” 赵鸿娘赶紧拿来座位,手不安地握着,有些拘谨。 陈寿笑道:“我们看一下酒槽,让你娘去忙就是。” 赵鸿举着鸭血粉丝汤还有几个炊饼,递到他娘手中,“今晚不用做饭了,吃这个就行,是我们管事请的。” 赵鸿娘赶紧道谢,招呼几声就去了屋里吃饭。 蒸馏其实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在西汉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青铜蒸馏器,用来提取酒精。不过技术十分地落后,后来的发展也不迅速。 秦汉时期的酒精度,大概在百分之三左右,到了唐末,有一些名酒已经到了百分之十。不过绝大部分,依然是浊酒,白酒的前身烧酒还没出现。 陈寿在作坊内转了一圈,经过赵鸿的讲解,大概了解了酿酒的过程。 只要加上自己那蒸馏设备,一定可以造出烧酒来,到时候就需要请几个文豪宣传一下,造势赚钱指日可待。 从赵鸿家出来,天色已经不早,这儿离秦凤营不算近。 陈寿看着天边渐渐落下的太阳,还在愁着一会天黑了不好赶路,就听见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驴叫。 陈福赶着驴车,兴冲冲地来接自己,车上还带着几个小孩。 这几天,前线又有战事,灵州的回鹘人作乱,和羌人大打出手,征西将军府乘势拿下了银州。 有银州大捷,再加上香水的畅销,将军府压力顿减,人人喜气洋洋。 然而这一战十分惨烈,损失了不少精锐战士,当然也就多了一些孤儿。 有一些无人照看的,干脆就送到了秦凤营,才三五岁的样子。 他们漆黑的瞳子躲躲闪闪,还没来得及认清这个世界,就已经是孑然一身无父无母了。 陈寿让营里的副手记下来,安排几个床位,和自己一样住在秦凤营中。 白天的时候,也有将军府的人,来秦凤营挑选已经十六以上的少年,去前线作战。 陈寿让人买了些酒肉,送他们离开,看着那些人的背影,陈寿莫名想起一句话: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战争实在太残酷了,尤其是在西北,双方已经打成了世仇,碰到就是不死不休。 若有英雄横空出世,能慑服群夷,终结这乱世,真是善莫大焉! 可惜如今的朝廷,早就没有了齐太祖的雄才伟略,边境大多采取守势,只想安享富贵。 “二叔!” 陈福看到二叔,挥舞着鞭子叫道,这小子比出来时候,已经壮实不少,主要是吃喝跟上了。 别说他了,就是陈寿,也结实了许多。 原本就是农家子弟,没有酒色掏空身子,陈寿的底子不差,就是缺营养有些面色发白而已。 被苏夫人给搞的大伤元气之后,更是面白如纸,现在也慢慢恢复过来。 陈寿招了招手,坐上了车,如今正值仲春。沿途和风熏柳,花香醉人。 “陈寿!” 一声略带惊喜的声音响起,陈寿转头一看,在河边有一行骑士。 一马当先的,是一个身穿甲胄的少女,英姿飒爽,清丽无双,正是将军府的二小姐李灵越。 她的背后还背着一个雕弓,马腹上挂着几个小兽,还在滴血。 真他娘的野啊... 陈寿暗叹一声,自己可得小心点,不能得罪了她。 “原来是二小姐,见过二小姐。” “你这是做什么去了?” 驴车上带着几个娃娃,和人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陈寿却不毫不害臊,大大方方地说道:“此乃我秦凤营的新兵,今儿个带他们出巡操练一番。” 李灵越身后的将军府家将,在马上哄然大笑。 李灵越摆了摆手,笑声戛然而止,她抿了抿鬓角的青丝,因为打猎出汗,沾在了耳垂边,风一吹看上去和深闺少女别有一番韵味。 陈寿站在驴车前头,一时有些呆了。 李灵越看着他呆呆的眼神,心底有些得意,周围的家将却早就不干了,“大胆,信不信挖出你的眼珠来。” 陈寿把神色尽收眼底,轻笑着道:“我们秦凤营,愿意护送小姐回府。” 家将门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还真拿自己当营了,就这几个三岁小孩... 但是李灵越却意外地嗯了一声,让这些家将有些猝不及防。 血红的夕阳染红了笔直的官道,也染红了两个人的脸。 陈寿又说了几句关于面膜的事,惹得二小姐心动不已,因为她整日里骑马打猎,到处乱窜,皮肤不如姐姐那般细腻,这是二小姐最烦恼的,所以她最是喜欢陈寿所说的功效。 “什么时候能做好?” “三五天的吧,到时候我们联手售卖,你做老板,我来打工,赚一笔大钱怎么样?” “赚钱?”李灵越表情有些诧异,“赚钱做什么?有什么用?为什么要赚钱?” 这灵魂三问,把陈寿噎的不轻,心里暗骂狗大户,不知民生疾苦。 “你想啊,赚了钱,多么风光。在府上也有面子,大家都会说二小姐天资聪颖,什么事都是一触即通。” 陈寿循循善诱,把李灵越说的双眼放光,但是又有些犹疑,“要是大家都有的用,那我岂不是显不出来啦....唔,别人无所谓了,绝对不能卖给我姐姐!” 陈寿一阵无语,这是什么塑料姐妹情,他压低声音道:“我给你做专用的,比她们的效果好十倍。” “那还差不多。” 一个牵着马,一个牵着驴,二人结伴而行,一路上陈寿妙语如珠,将李灵越逗的前仰后合,花枝乱颤,小脸红扑扑的煞是讨喜,直到快到将军府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第十六章 大战将至 金乌降落,皎月高悬。 秦凤营内,黑乎乎的一片,在这个时候,蜡烛可是奢侈品,等闲没人乱点。 北方打的遍地疮痍,除了汴京之外,大齐其他地方普遍比较穷困。 而南渡的大唐,席卷了中原的金银财宝,再加上不用抵御异族,反倒愈加的富庶。 大齐民间,对于抛弃了他们的南唐,天生抱有敌意。 南唐认为自己才是汉家正统,北齐是一群草莽篡国,而北齐认为南唐就是一群软蛋,早晚灭了他们。 这一切都和陈寿,暂时没有关系。 黑乎乎的床上,有些冰冷,陈寿侧躺着身子裹紧小被子,怎么都睡不着。 如今虽然是有了立身之资,但是总感觉虚无缥缈,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没有自己的势力。 如今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征西将军府之下,受其庇护的。 一股浓烈的不安,始终萦绕在他的心头,让他辗转难眠。 秦凤营的每一个孩子,都在诉说着这个世界的危险和残酷,人命贱如蝼蚁。 骤然来到这个时代,举目四顾,并无一点的依靠。陌生的社会、陌生的法则、陌生的道路,让他前半生所适应的生存规则变得毫无用处。 什么时候,自己也有了将军府的权势,才算稍微有一些安全感吧。 就在这杂七杂八纷乱的思绪中,陈寿慢慢地响起了鼾声,在醒来时已经天色大明。 校场上,一群少年结伴正在锻炼。而在山门下,有几辆车来,将军府的人正在装货。 眼下这香水,已经成了畅销货,被将军府私养的商队,贩卖到大齐各地。 尤其是在南唐,这东西更是受到了疯狂的追捧,已经有酒楼,将之运用到烹饪之中。 看到陈寿下来,商队的领队笑着上前,在商言商,他对这个管事十分看重。 “陈管事,起的好早啊。” “哈哈,刘大哥你就别笑话我了,昨日忙了一天,就今天起的晚了一些。” 刘领队看起来十分开心,颇为健谈,眉宇间也透着一丝喜气。 陈寿眼光一动,心知此人极有城府,若不是遇到了喜事,断然不会这般喜形于色。 “刘大哥,莫非有什么好消息?” 刘领队摸了摸胡须,轻轻点了点头,“陈管事还不知道吧,我们此次拿下银州,西北群雄无不侧目。朝廷也大为振奋,陛下龙颜大悦,亲口许诺援兵和粮草。到时候联络甘州、瓜州汉人,一举邸定西北,从此西北再无战事,闲暇时老哥我也能请兄弟你去瀚海狩猎了!” 说到这儿,刘领队叹了口气,“打了一百多年,死了这么多人,不就是盼着这一天么。” 陈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是也说不出来,不过既然大家群情激奋,他肯定不愿意泼冷水,毕竟自己于军事一窍不通。 “那咱们就预祝征西将军府,一战功成,打出一个海晏河清。” 刘领队哈哈大笑,开怀至极,“陈管事,这批货催的急,我就不多叨扰了,告辞!” “哎...刘大哥且慢,嘿嘿,你看能不能给我们秦凤营,置办几套军服。” 刘领队眼珠一转,十分爽朗地道:“我当什么事呢,既然你开了口,老哥没有不应的道理,你可是咱们征西府的救命稻草。你带着这个批文,直接去府库要便是。” 他在将军府的级别不低,专门负责的又是后勤,说的话应该颇有力度。 陈寿赶紧揣到怀里,拱手送走了这个商队。 赵鸿和张和两个哼哈二将,在一旁听得真切,都眼馋地看着陈寿的胸口。 陈寿一甩手,道:“看什么看,准备一下,随我去取战袍。” “先取一百套,让陈福把我们的秦凤营的战车带上。” --- 凉州城中,街道上时不时有成群的官兵走过,将士调动如此频繁,人人步履又快又急,明显是大战当前。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场仗还没打,竟然没有什么运送物资的车辆,不由得让陈寿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个朝廷他现在是有了初步的了解,他们到时候,会发粮草么? 陈寿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这群尸位素餐的君臣,明君清官可能会变坏,但是昏君奸臣很难说是幡然悔悟。 我都能想到,征西将军府岂会不知。 想到这儿,陈寿就放下心来,将军府肯定有自己的打算的。 一辆驴车,载着陈寿和四个少年,来到一处院墙很高的衙署外。 此地的守备倒不是很森严,在凉州城,估计没有哪个人想不开,来这儿偷东西。 这驴子因为是秦凤营唯一的交通工具,被孩子们喂得饱饱的,浑身毛发噌亮,十分精神。 不过...驴终究是驴,怎么也不如那些骏马。 陈寿虽然有些嫌丢人,但没有办法,还是带着它进了府库。 掏出刘领队的批条,果然十分高效,一百套军袍很快被抱了出来。 陈福他们四个,每人挑了一个穿上,果然是大一号的,穿在身上松松垮垮,十分难看。 尤其是那个帽子,眼看就要盖住眉毛了,怎么看都有一些滑稽。 不过他们已经很满意了,以前这都是想都不敢想的,秦凤营的人,压根就没有把自己当成过兵。 驴车上塞得满满当当,四个人只好下车,陈福牵着驴,从凉州城招摇过市。 沿途的百姓,多有指指点点,掩嘴偷笑的。陈寿装着不认识他们,默默跟在身后很远的位置。 “管事大人,陈管事,您是我们营的管事,哪能走路,快到驴车上坐着。”赵鸿在那不识趣地高声喊着。 若不是这厮一脸憨样,陈寿有时候都要怀疑,这小子是故意的了。 这四个货也不知道害臊,晃晃悠悠自我感觉良好。 回到营内,陈寿召集小兵,挨个点名,分发给各小队的队长。 这东西并不是固定的,要是你丢掉了队长的位置,连带军袍也没了。 稍微引入竞争机制,再加上一些甜头,一群猢狲一样的孩子,就被陈寿驯的服服帖帖。 陈寿发动他们去山上搞了一些军棍,轮流使用,又花了五两银子,请到了军中的教头,让他们闲暇时候,来秦凤营教习一些枪棒。 往日里的孤儿院,渐渐多了一些行伍之气。 第十七章 美人老板 秦凤营内,如同一个世外桃源,外面的紧张气氛到了这里已经淡了很多。 或许狼烟再起,会死很多人,但是这些人家中的男丁已经没得死了。 够资格进秦凤营的,必然是父兄辈全部死了,才能进来吃公粮。 陈寿来此一个多月了,早就适应了这儿的生活,这群人也都适应了这个新的管事,还有他的一套规矩。 这儿就是凉州的一方小天地,陈寿凭借自己的努力,成为了这个天地的中心。 在原本寺庙的厢房,被改成了作坊,一瓶瓶的香水从这儿装瓶。 能被选到这里做工的,都是无父无母,值得信任的,严防他们泄露工艺流程。 在一个作坊内,陈寿带着几个孩子,鼓捣出第一批面膜。 这些上好的绸缎,配合蜂蜜、牛乳、珍珠粉,稀释之后,做成面膜,盛在特制的精巧盒子内。 “大功告成!”陈寿十分开心,怀里陶着李灵越的玉佩,就要出发去将军府。 陈福舔着嘴唇,问道:“二叔,这个肯定好吃,闻着就香。” 陈寿直接懒得理他,看着眼前的肥驴摇头道:“早晚换个马车,这个驴有点跌份了。” 大黑驴恰巧喷了一声鼻息,听着好像不屑的意思,陈寿沉着脸道:“到时候就把它宰了吃了,这么肥,肯定好吃。” 陈福一听,脸色一下子变了,一路上沉默寡言,欲言又止。 陈寿乐得清静,也没怎么关心他,满脑子都是自己一会怎么拉李灵越下水,一起卖酒赚钱。 到了将军府的门口,对门子递上名帖和玉佩,对方态度十分冷淡,只是说让他们在门口等着,自己进去通报。 陈寿看了一眼自己的驴车,坐这玩意来,能被将军府重视才怪。 宰相门前七品官,自己这个小小的管事,是九品武职,估计本来就很难受这门子重视。 不一会,忽听马嘶阵阵,一队骑兵护卫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驶到近前。 陈寿慌忙拽着陈福躲避,车帘掀开,一只皓腕伸出,染了鲜红的凤仙花汁的五指轻轻搭在丫鬟的手臂上,一个白衣少女缓缓走下车来。 少女穿着云锦宫群,看上去年纪不大,容貌和李灵越有六分相似,气质上截然不同。 虽不冷漠,但是天生带着一股高不可攀的贵气。 陈寿只看了一眼,心底暗叫了一声好,然后就低下了头。 少女从门口经过,两边护卫如云,跟李灵越出行的派头也是截然不同。 两道人影,从大门口奔跑出来,差点撞到这个少女。 迎面而来的女孩,只是吐了吐舌头,叫了一声姐姐,然后就蹦蹦哒哒到门口,四处张望。 陈寿赶紧打了一声招呼,“二小姐。” 李灵越笑吟吟地伸手,陈寿赶紧让陈福拿出小盒来,这盒子是他花了大价钱买的,比里面的面膜造价贵多了。 李灵越果然喜笑颜开,打开之后,散发着淡淡地香气,更加满意。 远处的李灵凤好奇地往这一瞧,刚才她根本压根就没有看陈寿一眼,这一看也不禁有些诧异。 一向大大咧咧的妹子,眼前站着一个少年,目似朗星,面如冠玉,即使穿着最普通的军中袍服,也难言出奇的俊俏。 “那人是谁?” 李灵凤面带狐疑地问道。 “奴婢也没见过。” 李灵凤眉头一皱,沉思了片刻,“我这妹妹心思单纯,天真烂漫,没甚防备心,别被人骗了,让人查一查他的底细,若是有问题,就通知二哥。” “是。” 远处的陈寿,却是一肚子坏心思,却不是为色,而是求财。 他笑的十分阴险,但是看在李灵越眼里,却很真诚。 她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去试一下功效了,陈寿哪里肯放过她,撺弄道:“上次说的酒坊的事,二小姐还记得么,我们已经酿出了从来没有过的美酒,要不要去品尝一番?” 李灵越大为心动,也不换衣服,就跟着陈寿出了将军府。 她向来举动自由,李威权高位重,对待子女却十分温柔和善,尤其是两个女儿,更是千依百顺。 他常年在军营不着家,府上的李欣也是一样,所以二小姐的举动十分自由,没人约束野惯了。 陈寿将她带到秦凤营,吩咐赵鸿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酒来,李灵越皱着鼻子道:“不就是酒么,有你说的那么玄乎么,我什么好酒没喝过,你要是糊弄我,我可不饶你。” 陈寿哼哼了两声,洋洋得意,“尝尝再说。” 拔开酒塞,一股香气顿时散开,李灵越眼色一亮,她轻轻抿了一口,果然十分不同。 陈寿当然不会给她喝烧酒,而是特意做出来的温淳佳酿,旁边的赵鸿比陈寿还紧张,小拳头紧紧攥着。 “好酒!” 周围的秦凤营小兵,一起欢呼起来,陈寿也露出了淡淡地笑意。 “那咱们就开始卖酒吧?” 一股新奇感,让李灵越十分兴奋,再加上喝了几口酒,小脸粉扑扑的,更加可爱。 她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但是成就感满满。自小辣名在外的将军府二小姐,身边根本没有什么异性玩伴,自然难抵陈寿这厮百般讨好,曲意逢迎。秦凤营的孩子们,在陈寿的教导下,都知道对这个小美人要迎合吹捧。 这一切都不需要她操心,她只需要做一个安静的幕后大老板,成为秦凤营的后台就行。 为此,陈寿心甘情愿,把赚的钱一大半给她。 若是没有李灵越,自己可能连根毛也捞不着,还有被杀鸡取卵的风险。 李灵越越来越喜欢这个地方,尤其是在她的皮肤真的有了变化之后。 ...... 接下来几天,做了老板的李灵越,十分勤快。 动不动就带着丫鬟和家将来秦凤营,一待就是大半天。 虽然一半的时间是在试用各种面膜,或者品尝各种新酒。 卖酒的事宜,陈寿早就准备妥当,他有的是人手可以用,完全不用大老板操心。 只是要想打出名号,少不了还是得去醉月楼... 第十八章 铺好后路 陈寿的秦凤酒开始批量生产,各种酒精浓度适应不用人群,包装上也是精益求精,走的依然是高端路线。 北地大齐不同于南唐,百姓普遍比较穷困,他们未必会拿出钱来买酒,更别提香水了。 所以陈寿干脆直接把受众定位成权贵阶层,今日便是拿着自己精心设计的酒瓶,去找瓷窑定制。 刚出秦凤营门口,一个骑士迎面而来,奔到陈寿跟前才勒住马缰绳。 这一套虽然行云流水,十分帅气,但是很不礼貌。 张和赵鸿早早护在陈寿前面,让他有些小感动,总算没有养出一群白眼狼来。 迎面的罡风,让陈寿十分不爽,马上骑士抱拳道:“秦凤营管事陈寿何在?” 陈寿很想大声喝一句:爷爷在此。 但是这显然是不行的,该怂还得怂... “陈寿在此,有何贵干?” 马上骑士似乎十分匆忙,一句闲话也不多说,“李将军有请。” “哪个李将军?”陈寿愕然问道。 “征西将军,李威。” 说完之后,骑士纵马离去,留下秦凤营的这些人,大眼瞪小眼。 征西将军李威要见自己,这大大出乎陈寿的预料,尤其是在这个关键时候。 凉州城都知道,一场大战即将到来,这个时候李威不知道有多少的大事要操心,竟然抽出空来见自己... 该不会是因为自己天天糊弄他女儿吧? 征西将军,在西北地位是独一档的,陈寿自己也有点心虚。 一群穿着松垮军袄的小亲兵,乘着驴车把他们的管事送到将军府门口,这次门子没敢耽搁,直接带着他进到院内。 来到一处布置简单的书房外,陈寿整了整衣服,就听门子在外叉手道:“老爷,秦凤营管事陈寿求见。” 书房内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进到书房内,陈设简朴,只有一屏一案,满墙都是地图,中间还摆着一个沙盘。 陈寿对古代军事一无所知,也不知道这个沙盘是穿越前辈搞出来的,还是历史自然发展的产物。 他轻轻抬头,一个身影立在木屏前,正审视壁上一幅巨大的地图。 李威人如其名,单看背影,就像是一个普通的中年人,没有什么特别。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一直移到地图左上角,那儿正是党项人的老巢横山。忽然他腰背一挺,背影一瞬间变得雄伟起来,就如同一座高不可攀的崇山峻岭,散发出逼人的气势。 身形如岳峙渊渟,彷佛没有任何风雨能够摧折。 “你就是陈寿?” “正是。”陈寿不敢怠慢,稍微欠身回道。 李威转过头来,出乎意料,长相十分文雅,颌下的长须漆黑如墨。那双乌黑的眼睛目光沉静,神光内敛,显示出非同寻常的气度。 “我族中的一个侄子,在银州前线受了伤,痛苦难当。灵越给了他一壶烈酒,竟然有镇痛的作用,我问她只说是你做出来的。” 陈寿吃力地咽了口吐沫,点了点头。 李威笑着点了点头,摆手示意他坐下,不用紧张。 陈寿赶紧道:“还是站着舒服。” “你能连续做出‘香水’和烈酒,可见不是一般庸碌之辈,你找我那小女儿,我猜多半是怕我们将军府把你的钱全吞了吧。” 陈寿很想狡辩,但是眼前这个人,可不是他那个傻乎乎的二女儿,还是老实一点的好。 看到陈寿点了点头,李威嘴角一笑,心中更加满意,这个年轻人果然心思很快。 “当年太祖驱除鞑虏,恢复中原,我李家先辈立下汗马功劳。太祖登临大位,开四方将军府,在凉州城设下征西将军府,由我李家世代相传,镇守西北。” “西北可不比其他地方,这儿的胡人根本没有受到什么损伤,反而趁着中原大乱,收拢外逃人才,变得强盛不少。” “我们李氏为了完成太祖的命令,在西北打了几十年了,族中男丁至今不过十个人。” 陈寿心中也有些佩服,他们有些类似后世大宋的种家,满门忠烈,战死沙场的人很多。 李威继续说道:“也正因为如此,我不管其他地方怎么样,在西北我向来是任人唯才!你既然有才能,又为将军府立下大功,就是不去找我那小女儿,我也会提拔重用与你。” 上位者的话,陈寿向来不信,但是这一次他没有什么疑心。 眼前这个人,根本不会放下身段,来骗自己。 陈寿想都没想,此时不表忠心,更待何时? “将主知遇之恩,陈寿定当肝脑涂地以报。” 李威不置可否,淡淡地说道:“你的才能是经商,这一点从你和醉月楼合作,并且把她们耍的团团转就看得出来。这一回刘知远回来,你就顶替他,做我们将军府的商队管事。” 陈寿笑道:“将主此次决战,定能扫灭横山羌人,到时候属下的差使就可有可无了。” 这本是极普通的一句恭维的话,李威听后沉思良久,缓缓道:“你非我部下士卒,也不会跟我参战,不妨对你实言。这次大战,我稍有些不祥的预感……” 陈寿吓了一跳,双腿一软,你老人家别逮住我吓唬啊。 “将主何出此言?” 李威揉了揉眉心,“不瞒你说,朝中一向有人作梗,巴不得我军大败。” 陈寿更加害怕,自己竟然无意中掺和进这种争斗来,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将主还要出战?朝中既然有人勾结外敌,岂不是将会...” 李威的目光变得坚毅起来,“虽然是有这个隐患,但是此次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良机,若是错过,西北不知道还要打多少年。” “我...必须一试!” ---- 陈寿从将军府出来,有些失魂落魄。 自己受李威的看重固然是好事,但是也无意中,参与到了朝廷的争斗旋涡中来。 自己如今的体量,稍有不慎,就可能被搅的粉身碎骨。 征西将军府,已经有如此大的能量,自己小心翼翼地所作所为,其实都在李威的掌握之中,他只需一个念头,自己就无所遁形。 如今他背后的敌人,却是比他权势还大的朝中巨头,怎不叫人心惊胆战。 毕竟历史上有无数的例子,可以证明,大将在外,是斗不过那些脏心烂肺的文官政客的。 若是这次决战打赢了,自己仗着将军府的威势,作威作福潇洒快活一生是不难的。 要是败了...这李威摆明了在给自己的继承者铺路,自己就是路上的一块青石板。 为什么他要找自己代替刘老哥,是因为李威心知肚明,自己若是败了,这些心腹肯定会受到牵连,到时候将军府元气大伤,朝中政敌不会心软。 想要扶持自己的接班人,就只能靠新人了,陈寿就是一个粉嫩嫩的新人。所以他瞄准了自己...来代替刘知远,继续给将军府筹钱打仗。 老将军一步走三招,不亏是打仗的,看的就是远。 可要辅佐一个落魄失势的将军府,在西北举步维艰地继续抵抗内外敌人,可太苦逼了... 陈寿低着头正想着呢,突然听到略带惊喜的声音:“陈寿,你怎么来啦?你来找我吗?” 第十九章 英雌救美 陈寿一回头,一身粉色对襟袄裙,容颜清丽脱俗,果然是将军府的二小姐李灵越,他马上笑道:“当然是来找你的。” 李灵越瞪了他一眼,小嘴撅起,“是我爹找你,当我不知道呢。” 李二小姐最近难得打扮了起来,再加上陈寿给的面膜,整个人皮肤更加红润细腻,本就风姿绰约的李灵越,走在路上常能引人目光流连。 陈寿现在是彻底上了她们家的贼船,摊手道:“本来就是来找二小姐的,谁知道被你爹抢先一步,传唤了去。” “信你才有鬼。”李灵越说着不信,脸色却越发的笑意盈盈。 李灵越小碎步,不自觉地就靠近了陈寿,后者大呼不好。 自己一会还要去醉月楼,看这架势,这二小姐又要粘着自己一整天了。 总不能带她一起去吧,要是让李威知道自己带他女儿去逛青楼,估计杀了自己的心都有吧。 陈寿不经意一转头,只见李灵越杏眸微睁,腰如约素,眉黛如画,英气凌于娇美。 陈寿心底怦的一声,心头不知怎的一阵抽紧,生出一股莫名的爱怜。 坏了,是心动的感觉... 凉州城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如今城中大军都已经调离出去,街道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李灵越对这儿十分熟悉,话里行间都暴露出她经常逃出来玩耍。这里是千佛塔、那儿是甜水巷,桃花庵的尼姑们刺得一手精绣,连汴梁大内织造局也比不上;黑水巷沿街大小百余家,都在半夜寅时才开店做生意,又称「鬼市」。 陈寿看着她的侧脸,突然决定还是不瞒着她,低声道:“你这么熟悉,那你去过青楼么?” 李灵越圆睁杏眼,杀气腾腾:“好啊,你竟敢调戏我。” 陈寿赶紧道:“那怎么可能,我们卖酒,要靠醉月楼给我们打出名气。反正我们又不去睡姑娘,你要不要去见识见识。” 李灵越一阵心动,她是个性子野的,最是喜欢新奇的事。 陈寿趁热打铁,挑唆道:“你去换一身男装,去醉月楼惹得美人倾心,岂不是大大的好玩。” --- 醉月楼前,并无倚门卖笑者兜揽生意的暴露女子,让李灵越颇为奇怪,她哪里知道,这儿明面上高雅着呢。 陈寿直接挑帘而入,这个时间不是晚上,楼里冷清清的,突然一声:“贵客到。” 吓得两人一个机灵,不知道从哪卖出一个龟公来,点头哈腰的。 陈寿挡在李灵越的前面,只说道:“让苏荔出来,就说陈寿来了。” 陈寿以前卖香水,来到这儿合作的事,早就跟李灵越说过。此时故意大声喊出来,显得心里没鬼。 此时李灵越,正在好奇地观望,心底暗道,这青楼也不过如此。 大堂内有许多散客,也是衣冠楚楚,举止十分有礼。到了堂上二楼分置成数个雅轩,每个雅轩装饰皆是富贵堂皇,门窗桌椅、案几屏风皆仿古制。壁上挂有几轴金碧山水,轩外临堂处都有一方小小露台,露台两面绿荫覆盖,盆景簇簇,看不清两边情景,便于轩内客人独处私谈。 陈寿和李灵越,就被带到了一个雅间内,李灵越撇嘴道:“青楼,不过如此。” 李二小姐可是对着镜子起春心的猛人,这个年纪对男男女女那点事,心里好奇着呢。陈寿是饱经后世互联网的洗礼,对这些劳什子的事,知道的不能再清楚,早就不是少年慕艾懵懂的心智。 陈寿心底暗笑,你还想看活春宫怎么着? 他殷勤地给李灵越倒了一杯茶水,还没倒完,苏荔就扭着腰进来。 她刚掀开帘子,就眼色一动,本来陈寿就够俊俏了,今日随他一块来的,比他长得还标致... 再细细一看,苏荔了然于胸,这是个雌儿啊... “陈公子,你可把奴家坑惨了,一文钱没赚到不说,我这小店差点让将军府给拆了。” 陈寿打了个哈哈,“这话可就诛心了,赚没赚到咱们心里有数,这次又有大买卖,我第一个就想起醉月楼来了。” “又有大买卖?”苏荔一阵激动,随即冷静下来,“陈公子的银子向来烫手,怕不是这么好拿的吧。指不定又要拿出什么缺德契约,来耍我们这些薄命的人。” 李灵越根本不懂,也没啥兴趣,听着他们讨价还价的十分不耐烦,干脆站起身来,走到露台上。 凭栏望去,忽听楼下响起一声檀板,丝竹乐起,一时间大堂内弦管交织,悦耳非凡。 管弦之中,舞池内一群少女,簇拥出一名盛装打扮的美貌女子,体似琢玉,面如堆花,鬓边的金爵花钗,只余一头俏皮妩媚的坠马裸髻。一身锦缎遮不住,那窈窕的身段若隐若现。纱裙中的细裈裤脚,包裹着的是一双浑圆笔直的修长玉腿。 这美人儿手持两根长长的翠色雉鸡翎,轻挪莲步,细腰摇曳,在乐工玉笛伴声中,会合节拍,翩翩起舞。笛声舒缓,远见那女子笑颜微漾,如三春桃李,舞态婀娜,如风中柳条,一举一动妩媚勾人。 只见她裙下交错,修长的玉腿踮跳弹动,柔媚的腿部线条充满弹性,玲珑的身姿在舞台上不住飞转,饱满的胸pu晃荡如波。 不愧是薛韶,凉州第一花魁。 众多寻芳客人目眩神迷,眼珠只在她丰盈身姿上打转。 “好漂亮!”李灵越忍不住拍手道。 刚刚舞完,其他人都沉浸在这美妙的舞姿中,呆呆站着。 李灵越这一声就格外清亮,薛韶抬头一看,也不禁芳心一动,朝着上面盈盈一拜。 楼上堂下发出震天般的喝彩之声,女子笑吟吟向众人拜谢,刚想走时,下面响起一声嚣张地叫声。 “我家主人,请姑娘来小酌几杯!” 薛韶笑着摇了摇头,就要退出轩厅。 谁知道那豪奴竟然勃然大怒:“我家主人的邀请,也是你一个粉头能拒绝的?” 他一挥手,身后几个大汉,竟要上台抢人。 正在和苏荔锱铢必较,商议合作事宜的陈寿,愕然看到露台上李二小姐娇叱一声,纵身跃下,吓得他面如纸色,赶紧起身跑了过去。 这他妈要是摔着,哪怕磕膝盖蹭破皮,自己还活不活了。 第二十章 你可真会 陈寿怪叫着跑到露台,见到李灵越非但没事,还气定神闲地打倒了几个大汉,手搂着薛韶的纤腰,问道:“姑娘,没事吧?” 薛韶脑子嗡的一声,这个少年的举动如此无礼,但是自己却提不起一点心思呵斥。一张瓜子脸,修眉端鼻,说不出的风流俊俏。 眉清目秀,粉面朱唇,身材俊俏,举止风流,更兼急侠好义... 薛韶心底,像是咬破了一颗酸葡萄,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陈寿扶着栏杆,长舒了一口气,摸了摸额头道:“幸亏这位没出事。” 苏荔双脚一软,拍着手急道:“没出事?出大事了,你知道那些人的来历么,那可是咱们凉州城胡员外的大公子,就是因为他来,我才让韶儿出来献舞的。在凉州,谁惹得起这位爷。” 说到这儿,苏荔凑近了,低声道:“你可能不知道,那胡员外,和将军府还是远亲呢。” “少他娘废话,我跟你说,要是我那位朋友出了事,咱们全都完了,知道了么?” 苏荔大惊失色,现在陈寿据说是攀上了将军府,难道这个女扮男装的雌儿是... 她一下就想到了据说酷爱做男装的二小姐,顿时吓出一身的冷汗,甚至有些庆幸自己这个楼修的不高。 “我的天爷,你怎么敢带这位来...来奴家这腌臜地方。” 陈寿叹了口气,回头道:“索性现在人没事,我实话跟你说吧,这桩买卖背后的大东主就是她,不然我带她来做什么。” 苏荔一听,得,也别讨价还价了,不然来一大兵,把自己这儿拆了也不稀奇。 皇帝在京城做事,还要顾及这,顾及那,不敢太过分。但是将军府在西北的威望,就是当街杀人,铲平自己这儿,也没人敢指指点点。 毕竟将军府不光是权势熏天,更重要的是,他们如同西北守护神一般,带给此地近百年的和平了。 西北尤其是凉州,所有人都知道,若是没有征西将军府,那些传闻还生吃人肉的横山羌人早就杀进来了。 此时楼中,已经有不少凉州纨绔子弟,认出了李灵越。 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全都噤若寒蝉,跑也不敢跑,反倒站到台前,护住这位煞星。 要是李灵越在这醉月楼出了事,今日在场的,谁也跑不了。 很快就有人,把胡家大公子叫了出来,一个劲地作揖认错。 如今胡公子也知道眼前这个人的身份了,当然是不敢怠慢,一个劲保证回去之后严惩这些奴才。 李灵越骂道:“有什么样的主子,才有什么样的恶奴,说到底还是你品行不端,若是再让我知道你纠缠这位姑娘,哼哼...”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二...二公子放心。小人回去之后,一定闭门面壁,静思己过。” “滚吧!” 薛韶一双美目,惊得呆呆木木,这位公子非但俊俏多金,门第还高... 陈寿也慢慢看出了端倪,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看着薛韶恨不得把人勾住的眼神,陈寿大呼不公道,要是老子有李灵越的条件,还不把凉州美人一网打尽。 台上的李灵越,眉眼弯成两道新月,飒爽英姿,美人在怀,环顾四方,只觉得说不出的威风好玩。 她轻轻一拍手,向上一看,正对上陈寿的目光。 “陈寿,谈妥了没?” 薛韶这才注意到,眼前的公子,竟然是那个惹人生厌的陈寿的朋友。 真是明珠蒙尘,交友不慎啊...她已经替李灵越觉得可惜起来。 陈寿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谈好了,赶紧走吧。” 薛韶看着她跟着陈寿走了,心底一紧,举手问道:“公子,可还来么?” 说完之后,薛韶包裹在裙裳里的身体热的发烫,晕生双颊,羞不可抑。 李灵越潇洒地一回头,突然想起陈寿闲谈时和她说的一句应景的话,露出两排小白牙轻笑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有缘自会再相见,无缘对面不相识。姑娘,告辞!” 薛韶整个人呆立在原地,嘴里呢喃自语,似是在重复刚才的诗词。 你可真会啊!陈寿斜视着她,满脸的嫌弃或者是妒忌。这姓薛的花魁,是被彻底拿下来,这不是暴殄天物么,这机会要是给我,我能让她三天下不来地。 出门坐上驴车,张和在前面赶车,陈寿在车内喋喋不休... “那么高,你怎么就蹦了下去。你不怕扭到脚踝么?以后下雨阴天,你就钻心的疼...到时候可没人替你。” 李灵越撇着嘴,乜视着他,“你好啰嗦哦。” 陈寿还想再说,李灵越见他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虽然自己一句话也没听进去,但他那一直啰嗦的嘴唇,却是十分好看。 不知怎地,李灵越心中便是一荡,竟鬼使神差地贴上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李灵越年轻,大胆,很活泼,也很直率。 她在万千宠爱中长大,少女的一颗芳心一阵恍惚,有了感情,便不愿意抑制自己的感情。 虽然早就对陈寿有好感,但是直到这一下,才像是春雷炸开,荡漾在她的心尖,让那心尖好一阵抖颤。 陈寿稍微愣了一下,他能明显感觉到,少女的动作生涩,微微带些羞涩的颤抖。 他马上醒悟过来,这个时候,怎么能被动? 他翻身就把李灵越按在了驴车的座位上,动作温柔娴熟,伴随着缠绵的情话。 ...... 将军府很快就到了,李灵越逃也似的跃下马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寿看着她的背影,有些羞涩,有些慌乱,不禁得意起来。 小马夫张和挠了挠头,语重心长地说道:“管事,你咋把二小姐得罪了,这可是咱们秦凤营的大靠山啊。” 陈寿拍了他一巴掌,道:“少废话,赶紧回营,然后你带着赵鸿和陈福,拿上三十瓶好酒,到醉月楼一趟。” 陈寿舔了舔嘴唇,眯着眼笑道:“咱们的大买卖,也是时候开张了!” 第二十一章 君有戏言 酒是一个可雅可俗的东西。 上至文豪贵胄,下到贩夫走卒,都有可能离不开这玩意。 秦凤营的酒一出场,比香水引起的轰动还大,上一次主要是在贵妇千金这个群里发散,如今影响的规模更大了。 不光醉月楼赚的盆满钵满,各地的酒商争相来凉州,甚至带动了其他的产业。 大战在即,将军府无暇他顾,只是索要了一些烈度极高的,用作军营中的伤患镇痛。 秦凤营的仓库外,蹲着几只小狗,看见陈寿欢快地扑腾着瓜子,一下子跃起来,然后四爪朝天,十足的憨狗。 “这就是你买的恶犬?” 陈寿让陈福他们,买来几条恶犬看家,谁知道这厮买回四只蠢萌的小奶狗。 陈福振振有词,“二叔,狗这个东西,就得自己养熟的才听话。” “这几条蠢狗,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陈福嘿嘿一笑,挠着头皮道:“你不是让我回家送点钱给爹娘么,正巧家里的大黄生了一窝,我就带来了。都是村里的土狗,我带它们到城里来见见世面。” 后面的几个房间内,就是酿酒的作坊,现在凉州城内,声名鹊起的烧酒就在这成堆地放着。 陈寿一只手抚着额头,另一只手晃着手指,气极反笑,“你要不是我侄子,我非让你滚蛋。” 陈福不以为意,他早就熟悉了自己的二叔,嘴上喊得凶,其实对人很好。 他抚摸着四只小狗,嘟囔道:“我在这房里搭了个小床,一定给咱们看好酒库,二叔你就放心吧。” 李灵越是真正的甩手掌柜,除了天天来找陈寿谈情说爱,根本不管卖酒的事。 陈寿乐的自己数钱,如今虽然兵荒马乱,但是他并不是很担心自己的安危。凉州城的城墙在那竖立着,陈寿实在想不出,胡人怎么才能攻下这座城池。 耸立入云的城墙,恐怕在城下看都看不到城楼,三层的辅城,每一个都是葬送来犯之敌的修罗场,城墙上的射孔和滚石,可以无情收割进入辅城的敌人。 凉州有二十万人,放眼如今的天下,这样的大城,也就只有大齐还有南唐能有,也不会超过十座。据说只有当年盛唐的晋阳城,比凉州还要雄伟坚固,陈寿真是很难想象,汉人在这种条件下,是怎么一点点建起这么多不可思议的城郭来的。 --- 桐花深深的庭院内,一座曲檐画楼上。 一只三足的雕金玄鹤香炉,散发着袅袅香气,旁边摆着一双软趿。 李灵越托腮坐在一个蒲团上,细腻白嫩的双脚悬空,隔着栏杆,看向远处的风景。 她的脸红扑扑的,大眼睛里没有往日的古灵精怪,反倒多了一丝丝的柔弱。 李二小姐竟然老老实实坐在这半个时辰了,这可是一桩奇事... “灵越,你怎么了?”李灵凤伸手在发呆的妹妹跟前晃了晃,好奇地问道。 “啊?...没...没怎么啊。”李灵越慌张回话。 “你是不是...在想那个陈寿?”李灵凤直接问道,她早就派人去盯着陈寿,妹妹和他的事,自己一清二楚。 “你该不会,对他有了好感,萌了春心了吧?” “姐!”,饶是李灵越与姐姐平日说笑惯了,此时也不禁女儿家双颊晕红,羞涩万分。 “那小子长相虽然端正,但是门第太差,你和他不能纠缠太深。”李灵凤直接开口,否定了这段情缘。 李灵越登时急了,站起身来,掐腰道:“你管不着,说了也不算!” 说完气呼呼地,穿上鞋字,走下楼去,踩得楼梯砰砰响。 李灵凤笑了一声,两道好看的弯眉轻轻一蹙,眼神有些沉郁,不知道在想什么。 --- 大齐王朝,都城汴梁。 太祖为了去除唐朝的影响,在中原大城汴梁定都,舍弃了长安和洛阳,其实是非常有魄力的。 后世的子孙,也却是把汴梁建设的十分繁盛,街道上到处都是往来的客商。 中心的道路,都是青石板铺就,能让十匹马并排骑行。 道路两侧的崇文酒楼,飞檐斗拱,古朴典雅。 楼内雅间,一群人欢喜鼓舞,互相道贺。 一个三十多岁年纪,蓄有胡须的男子,如释重负地朝后一趟。 他正是征西将军府世子,李威之子,李欣之兄,凉州的太子爷,李锦。 “恭喜少将军,这次得到了武贵妃的保证,陛下拨下粮饷。老将军那边,再整旗鼓,一鼓作气,扫清横山羌人,也为时不远也!” 说话的人十分振奋,看不出丝毫的疲惫,其实楼内众人都已经几天没敢合眼了。 到了京城,左右奔走,到处求人送礼,终于打通了武贵妃的门路。拿了好处的武贵妃,果然守信,枕边风吹得明明白白。。 今日朝会,陛下当堂宣布,让兵部拨款,为李威西征准备充裕的粮草和辎重。 李锦也长舒一口气,笑道:“幸不辱命,幸不辱命啊!” 太和殿内,老皇帝看着下面跪着一地的文臣,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朕已经答应了爱妃,尔等为何强要朕收回成命,传出去朕的威严何在?” 一个纱帽老臣,起身抱拳,道:“陛下,自从太祖立国以来,武人权势日炙。这些武夫不读诗书,不知礼仪,不懂廉耻,稍有不顺就敢以武犯禁呐。所幸我太宗皇帝圣明,将乱臣曹琳诛杀,削去将军府兵权,社稷才得以安稳。” “如今四方将军府,只有征西将军李威,尚有兵权。此乃天赐良机,陛下若供给粮草,让李威得胜,其势再难制也。届时他若生出不臣之心,此人麾下可有十几万百战老卒,试问中原有谁可以抵挡?” 老皇帝赵甫已经老眼昏花,听着声音,勉强听出是自己的户部尚书刘钦在说话。 他眼中浑浊,但是脑子还算活泛,一听这话不禁陷入了犹豫。 “这么好的机会,难道放了那些羌人?” 群臣一听,陛下意有松动,尽皆大喜。 兵部尚书蒋褚才抱拳道:“陛下放心,羌人已经是穷途末路,只要李威一败,陛下宣旨赐罪,取缔征西将军府这个大祸患。朝中随便派一文臣前往督军,定能剿灭羌人,开疆拓土!” “唉...就依卿等所奏,朕...朕怎么跟爱妃交代?” 第二十二章 北司太监 凉州城已经渐渐入夏,知了的叫声充盈着整个城池。 李灵越快步走进家首饰店,挑拣比较几件首饰,终拿起支珠钗,往头上比了比,扭头笑道:“喂,你看好不好看?” 陈寿走的脚都酸了,心里盘算着这烧酒给自己赚了近万两的银子,这钱要是自己都要了,那就是自寻死路。 接下来该怎么打点呢... 正想着呢,听到佳人问话,陈寿头也没抬就喊道:“好看,好看。” 小姑娘轻哼声来了脾气,提高声音道:“人好看还是钗子好看?” “当然是钗子好看。” 李灵越杏目圆睁,还没等大发雷霆,陈寿马上笑道:“人更好看!” 李灵越这才转嗔为喜,随手将珠钗扔到柜上,几步走了下来,“油腔滑调,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多多赚钱,好好升官,不然怎么好去将军府提亲,我这个九品管事要是去提亲,还不被乱棍打出来啊。” 李灵越脸蛋刷的一下通红,眉目流转,娇嗔道:“谁要嫁给你了!” 话音刚落,她又患得患失地问道:“那你想到主意了么?” “你都不愿意嫁,我想什么主意,唉,我还是托家里媒婆说一门算啦。” 李灵越捏着他的胳膊,稍微用力,陈寿就疼的嗷嗷叫。 “谋杀亲夫啊你。” “谁让你油嘴滑舌,没个正经...疼么?我看看。” 陈寿好奇地问道:“你看上了那个钗子,怎么不买?” “就是做工别致,用料太差了,买它做什么。” 陈寿心里暗骂一声狗大户,征西将军府确实有钱,毕竟是西北的土皇帝。 这样的家世,却也是最危险的,历来独掌军政的封疆大吏,一定要学会表忠心或者自污,不然那铁定就是皇帝老儿心头的一根刺。 李威... 似乎太完美了些。 这个念头就在陈寿心里闪了一下,毕竟如今在西北,将军府如日中天,跟重要的是,西北军民都知道,将军府是西北的定海神针。 对将军府下手,就是自毁长城。 “小姐,可算找到你了。”小丫鬟知画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李灵越老大的不高兴,放开了拽着陈寿胳膊的玉手,蹙眉道:“不是告诉你今日出来玩,晚点回去,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见了人也不知见礼。” “见过陈管事,小姐,大小姐唤你快些回去,说是来了京城的贵客。” 李灵越稍有狐疑,歪着头道:“她该不会是骗我吧?” “真的,二少爷都从前线回来啦,据说是迎接一位宫中的公公。” 李灵越这才相信,“公公不在宫里待着,来这儿干什么,真不是时候。”李灵越老大不情愿,鞋尖狠狠地将颗石子踢飞,勉强笑道:“那我们回去吧。”又专门对着陈寿红唇无声的翕动了几下。 看出她嘴型是说“明天再来”,陈寿点了点头,回了一个飞眼,李二小姐才含羞带嗔地登上府里的马车,跟着丫鬟回府。 李灵越下了马车,才刚踏进偏院,一条挺拔的白影穿出洞门,来人头戴金冠、长鬓垂胸,生得俊秀斯文,迎面冲她一蹙眉,便要开口。 “二哥!”李灵越先发制人,上前抓住李欣的胳膊,笑道:“二哥来回奔波,辛苦啦。” “亏你还知道,家里就让凤儿一个人忙活,你也不帮帮忙,就知道在外面乱窜,等我这次打完仗,就做主让爹给你寻一个婆家嫁了,省的惹人生气。” 李灵越也不是好惹得,当即板着脸骂道:“用你管,你是爹么,爹生了两个儿子恁的这么不顶用,还得让女儿跑腿不成?” 李欣气笑了,自小宠溺这个妹妹,也不舍得说话重了,晃着手指道:“你啊你,嘴巴叼的很,从来不知道服软。” “这个公公是什么人,还得让二哥从银州跑回来一趟?” 李欣神色一正,压低了声音道:“这位姚公公,乃是北司姚保保。” 北司是指位于汴梁皇城北边的内侍省,属宦官系统,与开封府的“南衙”,共同掌握着开封府。 北司负责的是皇城,所以更加接近皇帝,权柄也更大。秉笔太监姚保保更是当今圣上跟前的红人,征西将军府长年往宫里送金银珠宝打点,丝毫不敢怠慢。 这老东西轻易不出皇城,这次竟然亲自来到凉州这种边陲之地,饶是大大咧咧的李灵越,也不禁为之一惊。 “竟然是他。” 李欣一边走,神色有些高兴,笑道:“大哥这次不辱使命,成功求来粮饷,我们将军府磨刀十年,爹爹准备了十年,就是为了这一仗。银州拿到手,横山之外再无阻拦,大军一战功成,在不留祸患给后代了。” “我们李家,使命也就完成了。总算是对得起太祖的知遇之恩,还有没有辜负秦拢父老的信任。” 李欣发自内心的开怀,整个人神采奕奕,李灵越也为父兄感到高兴。 大厅内,还没进去,就听到一声有些嘶哑的笑声。 面东的主座上,坐着一个白发的老者,身量短小、穿着大红色的官袍,头戴纱帻、足蹬粉靴,生得方头大耳,皱耷耷却很白净的脸上没有胡须。 李灵越一看就知道这是姚大太监,跟着李欣在一旁通过姓名,在一旁落座。 姚保保的权势来自于皇帝,论起身份,他其实比将军府的差远了。 但是形势比人强,如今的天下,就是这些宦官兴风作浪。 不过姚保保十分客气,说话笑盈盈地,十分谦卑,没有一点权奸的架子。 一旁的李灵凤,长袖善贾,应对得体,和姚保保谈的十分融洽。 “这次来凉州,咱家是奉了皇命,特来为将军府的大小姐做个媒人。” 姚保保笑的更加灿烂,李灵凤却是耸然一惊,脸上的从容失去了片刻,随即有转回来。 她起身笑道:“那凤儿倒要回避一二,公公和我的兄长商议才对。” 李欣有些不自在,将军府的嫁娶,都是自己做主,皇帝突然指婚,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李灵凤刚走,姚保保就笑道:“陛下有六个皇子,唯有大皇子是已故的显贵皇后所生,早早被陛下立为太子。前些日子,太子妃病故,陛下有意招将军府大小姐入京,与太子结良缘。” 李欣舒了一口气,道:“此事,小子却做不了主,还是去军中问一下父亲大人吧。” 李欣心里十分抗拒,据说太子一向不得皇帝喜爱,又常被武贵妃所欺,病怏怏的十分可怜。妹妹嫁过去,岂不是送入火坑。 姚保保眼皮一抹,推着茶盖吹着热气,不动神色地点了点头。 皇帝赐婚,竟然还要请示,将军府....果然威风。 第二十三章 事出反常 “太子妃?” 银州前线的大帐内,李威在沙盘前,听完家中信使的话,敛眉深思。 太子是是什么境地,只怕整个大齐都知道,朝中太子一派的人少之又少。 参将岑意清了清喉咙,问道:“莫非是圣上有意重新扶持太子,要为他找一个强援,而汴京势力都已经站队,圣上才看中了我们征西将军府?” 李威眉心一皱,他根本不想参与到这些争斗中,眼下只想一劳永逸,彻底解决边患。 边关打了这么多年,彼此之间仇深似海,而且每年羌人进犯,总是杀得血流成河,荼毒凉州百姓。 大将在外,岂可托之于储君,简直荒唐。 不过这个皇帝,荒唐的事做了不止一件了,尤其是愈发老迈之后。 朝廷君臣昏庸无能,将军府众将士心知肚明,他们心里效忠的是将军府,是李威。 军中参谋蒋项禹沉吟道:“大公子进京,走的是武贵妃的门路,才让朝廷拨下粮饷。这一点朝野恐怕没人不知道,武贵妃与太子一向是势如水火,圣上若不是平衡之策,只怕用心并不简单。” 蒋项禹是将军府的智囊,一向智计百出,众将一听顿时不安起来。 “大战在即,莫非朝廷还要拖后腿不成?” “咱们这一战,既为自己而战,更是为整个大齐而战。朝廷不拔下粮饷犒军劳师,反倒整出这许多的曲曲绕绕,真是让人心烦意躁!” ... 李威摆了摆手,长叹一口气,道:“你回去告诉李欣,让他好生招待姚保保,负责凤儿出嫁事宜,严格遵循典制,不可怠慢。军情紧急,我等既然身为大将,还是要以军务为先。” 军师蒋项禹赶紧伸手道:“将主,那储君迎亲,按礼制仪仗队就有三万人...” 李威心意已决,摆手道:“战事为先!” 银州这个机会,李家等了百年了,先辈遗愿,就在此战。 “我二十五岁承袭征西将军,至今已经三十年!人生如白驹过隙,哪还有下一个三十年呢?” “将主!” “无需多言,羌人已经是笼中之鸟,网中之鱼,传我号令,命轻骑冲阵,以五百骑为一队,十队为一营,十日内冲破羌人大营,然后扫灭横山部落,非我族类者...杀无赦!” 西北异族,在唐末时候杀入中原,欠下了累累血债。 他们屠戮汉人的时候,也带走了先进的技术,尤其是冶炼和铸铁。 羌人们整齐地戴着头盔,身上的铠甲如同鱼鳞,胸前并列两块厚厚的护甲。对比之下,李威的麾下,全都是杂乱的军服,他们的铠甲上没有金属护甲片,甚至没有皮革。 西北军...穷!几年不拨饷银,靠的就是将军府的威望和商队带来的那点收入在支撑。 自古胡汉交战,罕见这般盔甲武器出现汉不如胡的局面,不过西北军剽悍不畏死,勇武善战。 鼓声如雨点一般响起,重重地砸在横山羌人的心头,他们看着远处的西北轻骑兵。 他们挥舞着各色武器,有的人甚至敞怀作战,但是眼光中充满了战无不胜的锐气。 反观自己这边,虽然甲胄齐全,已经是惊弓之鸟。 汉人拿下银州之后,失去了庇护的羌人,七战七败,被杀的几尽亡族了。 呜呜呜呜~~的号角声响起,无数的轻骑兵挥舞着兵刃,席卷而来。卷起的烟尘,就像是一条条巨龙,让人望而生畏。 羌人首领拓跋野还没有开口,座骑已经不安地嘶鸣起来,蹶蹄向后退去。 “撤!” --- 野渡无人舟自横。 凉州城外,一片芦苇丛中,漂着一只小舟。 虫鸣唧唧萦绕耳畔,春风徐徐拂到脸上,更显得小湖上静寂一片。 陈寿嘴里叼着一根芦苇,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李灵越闲聊,无非是她们姐妹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 说起姐姐要嫁到京城,李灵越心底还是有一点舍不得,她正伤怀呢,回头一看陈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顿时嗔怒道:“你个死人,到底有没有再听啊。” 陈寿轻轻捉住她的一双柔荑,道:“你姐姐嫁到京城,是去做太子妃,将来就是皇后,母仪天下,高兴还来不及呢。” 李灵越叹了口气,道:“你不知道,这个太子,不一定做的了皇帝的。” 陈寿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有一股不详的预感,追问道:“你说什么?” 李灵越自顾自地说道:“本来就是嘛,我听府上的人说,太子非但病怏怏的整日下不了床,还天天被武贵妃欺负,能不能活过当今圣上不一定呢。” “让一个不得宠的太子,迎娶边陲大将的女儿,还是在大战之前?” 陈寿低着头,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这怎么也不像是正常人干的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陈寿不是将军府的人,所以他是以一个纯粹的旁观者的眼光,来看这件事,觉得充满了蹊跷。 “这件事恐怕没有这么简单。”陈寿试着向眼前的少女解释清楚,又怕自己是杞人忧天。 毕竟构陷皇室和朝廷,可是不小的罪过。 李灵越见他呆呆的,还以为是自己来约会一个劲说姐姐的事,让他生气了。 她无师自通地偎进了陈寿的怀里,一脸甜蜜,“好啦,人家不说了还不行。” 陈寿扶住她的肩膀,扳过身来,脸色一肃道:“你能带我去见将主么?” “啊?这个...爹他正在打仗,你不是说...混出名堂来再见我爹么。你别误会!我可不是嫌弃你,是....” 李灵越显然是误会了,她神色扭捏,捏着裙角道:“先见我二哥行么?”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征西将军府对自己没啥恩情,充其量是互相利用,自己倒是帮了他们大忙。 但是眼前这个少女,确是不能陷入危险的,在这陌生的时空,陈寿认识的人不多,在乎的也不多,眼前的李灵越显然是其中一个。 正想着呢,湖边的桥上,突然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 陈寿站起身来,远远看去,杏黄色的旌旗遮天蔽日,一个庞大的仪仗队,正在缓缓过桥。 这些人整齐划一,很有法度,不过锣鼓声就显得凌乱了一些。 “这就是迎亲的仪仗,听说是从河西调来的,要在城郊驻扎,再过几天就要进城迎亲了,人家大婚时候,肯定没有这个威风。” 陈寿盯着看了一会,斩钉截铁地说道:“越儿,带我去见你爹,现在!” 第二十四章 我有一计 凉州到银州一路上,并不太平。 到处都是被打散的残兵,陈寿发现就凭他和李灵越,根本无法到银州大帐。 刚出去不远,陈寿就反悔了,自己不该带着李灵越来冒险。 为今之计,只有去将军府,劝说李欣小心从事了。 将军府内,张灯结彩,准备送大小姐入京做太子妃。 李欣也没有想到,一向迟钝的朝廷,批复一个西北的奏章都要几个月,这次却如此高效。 而且皇家着实不算小气,北司的人在将军府送皇帝下旨置办的嫁妆,官员拿清单当着李欣的面念出来,光是念清单就花了半个时辰,润口的茶也喝了三杯,尖锐的声音听得李欣二中嗡嗡作响,听得头昏脑涨。 这些清单上的东西,据说都在城外仪仗队的大营中,装了几百辆马车,用象征皇室的杏黄色绸子盖着。 从宫里来的几个婆子,在那笑吟吟地教习李灵凤宫中礼仪,李灵凤小心记住,对自己的京城太子妃生涯,充满了茫然。 李灵越带着陈寿,穿过一道道大门,直奔李欣的院子。 沿途碰到老管家,被她揪着带路,终于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李欣跟前。 李欣刚被宣布清单的宦官吵得头昏,想找个地方清净一下,就看见自家妹妹带着一个男人面红耳赤地跑来。 他早就听说,灵越最近个这个陈寿走的很近,不过大战在即,他们父子都无心管这些琐事。 现在看到这个情形,李欣心中忿怒,沉着脸道:“怎么着,两位这是准备私奔,来和家里打一声招呼?” 陈寿看了看周围,只有几个小丫鬟在一旁侍立,顾不上寒暄直接上前道:“城外仪仗队有古怪,万万不可放他们进城!” 李欣脸色一变,拧眉道:“大胆,这是你该说的话么?” 陈寿心道去你妈的,要不是看在你是我二舅哥,你死成什么样我都不管,“二公子,我就问你一句话,大公子既然求来了粮饷,从河西运来不过十几天的脚程。迎娶太子妃需要的聘礼,却都是非得能工巧匠现场制作不可。如今已经一个多月,粮饷何在?聘礼都已经来啦,这哪是聘礼,只怕是催命符!” 李欣脸色一变,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儿,虽然被派回来处理这件事,但是李欣一心想的,就是早点回去,和父亲并肩作战,击溃西北羌人。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抱着利利索索办完的想法,对朝廷这般高效心中是跟窃喜的。 现在静下心来一想,果然蹊跷万分,仪仗队的马车内,盖得真的是绫罗绸缎,金银珠宝么? 三万人,拿不下凉州城,但是却可以快速控制将军府。 这有可能是一招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毒计。 “不好!”李欣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处境,而是急声道:“如此一来,只怕父亲那里,也有危险。” 陈寿暗暗点头,总算不是一个刚愎自用之辈,李欣还是能听进人言的。 “这一计十分粗糙,漏洞百出,摆明是有人乘着大战之际,匆忙布置。只要咱们将军府没事,将主那边纵有危险,也不致命。” 李欣和他爹一样,是个纯粹的将军,他痛苦地仰头闭眼,双拳紧握,“若是错过这个机会,何时才能搜扫尽胡尘!” 还扫尽胡尘?陈寿总算是明白了,朝廷中将军府的对头,为何敢使出这个计谋。 他们是拿捏准了李氏父子的秉性了,就一个大公子不知道怎样,还身在京城,剩下这俩全是一根筋。 “公子,先别管这个了,保命要紧。” 李灵越也气的银牙暗咬,小脸粉面含煞,眉心紧紧蹙起。 “凉州城...只要我不点头,没有人进的来。”李欣面无表情地说道,“为了父亲那边的战局,我们不能和朝廷撕破脸,我会把凤儿送出凉州城。” 你牛逼。 陈寿被他一句话噎的不轻,别人都把刀砍在你脖颈子上了,还他娘的送妹。 李灵越更是气的说不出话来,指着二哥骂道:“他们要害我们,你还把姐姐送出去,你怎么恁的没骨气,你还是我二哥么?” 李欣沉声道:“那毕竟是朝廷,君臣有别,我们又能如何?只要不让他们进凉州,他们的算盘便落空了,眼下最重要的,是筹集前线的粮饷。我走的时候,特意问过粮官,掐算日子只够吃十来天,就要断粮了。” 陈寿压低了声音,举起手掌,挡住半边脸,道:“在下倒是有个办法...少将军可以暗中调集人马,以送酒肉的名义,将这三万人拿下。然后把皇宫来人斩杀殆尽,弃尸城外,就说是银州溃兵所为。打起这三万河西兵的旗号,袭取了河西粮库,拿粮草助老将军一战功成。” “到时候边关大捷,征西将军府威势正盛,再无后顾之忧,朝廷必定会息事宁人,不敢再行追究。” “如此一来,朝中那些鸟人也不敢再算计凉州。” 河西是水草丰茂的重镇,是大齐的粮仓,大齐没有统一天下,没有江南的供应,全靠河西进贡粮食。 他们本就防备空虚,又调走三万,怎么可能是能占善战的凉州兵的对手。 凉州兵,自古就是善战的代名词,自古凉州精骑战力惊人,史称“凉州大马,横行天下”。 李灵越眼珠一瞪,觉得陈寿的主意简直出到了她的心坎里,赶紧道:“就按他说的办!” 李欣缓缓摇了摇头,漠然道:“越儿住嘴,我们李氏一门受太祖隆恩,忠贞不二,绝不做此等叛逆之事。父亲大人在此,也绝不会同意的。” 我可去你妈的吧。 陈寿现在很想把这个鸟人的死人脸踩在地上,狠狠地碾上几脚。 自古愚忠,都是千古遗恨,难道要在凉州上演大齐版的风波亭? 第二十五章 无情未必真豪杰 “真是气死人了。” 李灵越抱着双臂,自顾自生着闷气,旁边的李灵凤却神色平静。 “姐姐,你真要去嫁给那个太子么,据说他才四十岁,就已经比皇帝还老了,走路都得人扶着。被人欺负也不敢还手,天天提心吊胆的,怎么护着你。” 李灵凤心底一酸,突然有些羡慕自己这个妹妹,她天性纯真烂漫,直率单纯,一定比自己过得开心吧。 不去怎么办?皇帝赐婚,为太子续妃,李家只要不想造反,就无法拒绝。 李灵越还在喋喋不休,李灵凤对着镜子,贴上花黄,是宫里常用的款式。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面无生气,像是一个精致的纸人。美则美矣,远没有妹妹那种灵气,妹妹最近气色一直不错。 明天,二哥李欣就会把自己送出凉州城,姚公公的表情可谓是精彩至极。 他大概也不会想到,事情败露之后,将军府依然不会翻脸吧。 从今之后,离开了将军府的庇护,在那汴京的斗争漩涡中,自己的命运注定是悲剧吧。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现白头... 想到传闻中未老先衰的太子,再想到前几天府门前那个俊俏的小郎君,李灵凤心底更加心如死灰。 她轻轻抚着妹妹的发髻,柔声道:“答应姐姐,不要远嫁,多多孝顺爹娘。” 李灵越的双眼,顿时红肿起来,姐妹俩抱在一块,久久无言,只有李灵越轻轻的啜泣。 从小到大,自己一直在姐姐的光环下,什么事情都想压她一头。 但是现在,她真的想代替姐姐受苦,想去京城受难的人是自己。 幸亏这一幕没让陈寿看见,不然他肯定对李欣再无半点好感,而是深深鄙夷。 当哥哥当成这样,纵使踏平大漠,勒马燕然,又有什么意思。 枉为人兄! --- 秦凤营,大殿内。 陈寿躺在自己的椅子上,嘴里依然骂骂咧咧。 “大傻1逼,纯属大傻1逼。” 虽然他能够理解,在天地君亲师的时代,确实有大把人甘愿悲情,也不会迈出那一步。 但是陈寿对于所谓的大齐,没有丝毫的忠心,这些昏君庸臣,趁早死绝了才好。 要是自己有将军府的势力,肯吃这个腌臜气?早就反了他娘的了! 可惜自己只有一个秦凤营,战斗力还不如凉州府的衙役,至少人家是成年人。 明天如果李欣顺利把妹妹送走,那么将军府的处境,不会有丝毫的改善。 这一场大战,是建立在将军府认为朝廷会支援的基础上的,一旦缺少粮草,李威很有可能会铩羽而归。 后世历史上,宋军围攻西夏,一路高歌猛进,打进了西夏都城兴庆府,就是因为朝廷不拔粮饷,指使饿死的宋军比战死的多十几倍,不得已撤兵。 李威撤兵之后,就看他怎么做了,毕竟朝中的政敌是不会收手的。 现在这一切,都是自己没法插手的,毕竟身份在那摆着。 这是一个看门第的社会,陈寿对此心知肚明。 “先把自己发展好,等有了实力,再想这些吧。” 陈寿一个鲤鱼打挺,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出大殿。 外面一群小兵,伊尔嗨呀地操练着,看上去倒像模像样。 陈寿暗暗思量,等忙完手上的这些事,赚到钱钱,就开始用心训练这些人。 施之以恩,以图后用... 自己孤家寡人一个,想要从头起家,谈何容易。成年人身上利益瓜葛牵涉太多,只有这些人,白纸一张,将来或许能成为自己的可靠嫡系。 后世时空历史的大宋太监封王的童贯,刚到军中没有根基,就收养了西军遗孤几千人,组成胜捷军,成为了他后来的左膀右臂,忠心耿耿。 他轻轻一招手,张和就屁颠屁颠跑了过来,点头哈腰,“管事,您叫我。” “你挑几个机灵的,跟我去城中走一遭。” 正值黄昏时分,陈寿带着一众小兵,来到醉月楼。 苏荔热情地,恨不得贴上来,“你个没良心的,还知道来啊,一个月就给奴家这么点酒,根本不够卖的。有几个豪客慕名而来,喝不到差点把奴家这小店砸了。” 陈寿保持着距离,笑吟吟地道:“这个简单,我再多给你一百坛,还按原价交易。你把咱们凉州城大小官员的姓名、住址和爱好写出来。” 苏荔神色一动,“要送礼了?姐姐前几天还想提点你一下,你小子猴精猴精的,果然自己想到了。” 陈寿嘿嘿一笑,“进庙提猪头,自古以来的规矩。不送礼,咱们姐弟俩怎么发财?” 苏荔掩着嘴笑了几声:“这个简单,咱们凉州的官员,就没有不逛青楼的。那些真不来的,你送礼也八成没用。别的奴家不敢说,对这些官员的情况了解,就没有我们醉月楼深的。” “那是,他们的长短,就没有你不知道的。” 苏荔脸色一红,戳了一下陈寿的额头,“明天这个时候,再来拿名单。” 说完转身扭着丰腴的身子去办正事了。 青楼,应该是消息流传最多的地方了,尤其是官场的事。 “走吧,明天你和陈福来拿名单。” 陈寿带着小兵们,刚想离开,二楼有人急招手唤道:“陈管事,请留步。” 陈寿抬头一看,竟然是薛韶,这花魁对自己一向不待见,今儿个怎么主动叫人了? “干啥?” 薛韶神色扭捏,脸红如血,比平日里竟然又美了几分。 醉月楼中的客人,何曾见过如此绝色,纷纷屏住呼吸观看,连吵闹声都小了许多。 陈寿用有些不耐烦的口气,“到底干啥,有话就说,我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 “二叔,你娘我奶奶,不是早就死了嘛?”陈福抬着头,小声问道。 “闭嘴。”陈寿看也不看自己的祖安侄子,小声骂道。 “陈管事...那天,那天和你同行的公子,今儿怎么没来?” 薛韶问完,更加害羞,突觉心如鹿撞,耳根火热。 陈寿突然感觉好没意思,自己竟然输给了一个女的,随口说道:“她啊,她如今深陷情网,与她的相好的恋奸情热,再难分离,自然抽不出空来这里了。” 陈寿说完就走,心底暗爽,自己说的可是一句也没错。 至于你误会不误会,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薛韶果然面色刷的一下又白了,就跟川戏变脸一样神奇,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秀房内。 第二十六章 金鼓声声震云霄 凉州城外,北司的人神色阴郁,迎亲队伍被拦在城下,不许进城。 这是奉了皇名而来的仪仗,只因将军府的二公子一句话,就进不了凉州。 姚保保的脸色十分平静,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北司番子们手握着刀柄,紧紧护在他的身侧,而三万河西兵都人心惶惶。 他们的马车内没有聘礼,全是武器,只要凉州兵要求检验一下,他们就完了。 河西将领都很有自知之明,若是乘人不备,在将军府突然发难,控制将军府内的人他们还有几分把握。 要是拉开阵势,让河西兵跟凉州兵打...无异于驱犬羊与虎豹斗,纯属找死,更何况对方还有一座雄伟的凉州城。 城上的吊桥缓缓放下,就如同半座山凭空落下,巨大的声响过后,溅起漫天的黄土。 一队黑衣玄甲的凉州精骑,从城门处缓缓出来,列队在道路两侧。 赤红色的马车,前面有十三匹纯白色的骏马牵引,马车前一个青年将军,英姿飒烈。 李欣伸手一摆,周围的骑兵纷纷后退半步,让马车从吊桥处出去。 李灵凤发簪金络,满头珠翠,身披红绸宫装,流露出一股贵气,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但是这个脸色,绝对称不上是平静,凤仙花汁染得手指鲜红,眼角也有浓浓的色彩,李灵凤就如同一个尊贵的神像,没有意思烟火气。 城墙上,随李家征战半生的老将叶芝,突然振臂一呼:“西凉将士恭送大小姐入京!” 声音浑厚苍凉,半生戎马的精气神,都充斥在这一声呐喊中。 朝廷不义,将军仍忠,一股不忿之情,激荡在这一声怒吼中。 城墙上无数将士,齐声道: “西凉将士恭送大小姐入京!” “西凉将士恭送大小姐入京!” ...... 众人的声音汇聚,震慑云霄,响彻天地。 李灵凤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却有一道泪痕划过。 姚保保指节发青,微微颤抖,这是在示威,有这些厮杀汉在,有征西将军府在,谁还敢对这个西凉的大小姐下死手。 汴京中波谲诡异的斗争旋涡,会因为这个西凉大小姐,而出现新的变数么... 蒋公,你走的未必是一步好棋啊。 --- 看着李灵越哭的跟个泪人一样,陈寿说不心疼是假的。 但是日子还是要过,李家大小姐出城,搞的气势磅礴,陈寿自己是知道的。 尽管觉得她很可怜,但是自己现在和她一比,就是云泥之别。 漫说是去京城,就是死了,也激不起多大的浪潮。 与其在别人的命运中悲戚,不如着手眼下,先为自己奋斗。 “别哭了,等将来有机会,我带你去京城。” “真的?”李灵越将信将疑。 “当然是真的,我怎么舍得骗你。”陈寿张嘴就来。 汴京那个地方,其能轻易去的,不过眼下先把她哄好才是最重要的。 陈寿哄了半天,天色正午的时候,把李灵越送回到了府上。 秦凤营内,陈福等人早就准备好了,这一次精锐小队全军出动,整的像模像样。 陈寿一声令下,秦凤营四处出击,不光是大小官吏,甚至连凉州的一些地头蛇,也各有礼物相赠。 当然这些礼物是不一样的,比如市井的豪强,最多不过是送一壶新式的烧酒。 而凉州府衙的官吏那里,送的则是真金白银,由陈寿亲自去送。 陈寿前期赚的那些银子,几乎花了一空。 一天时间下来,日暮时候,回到秦凤营内,大家都累的气喘吁吁。 陈寿早就吩咐下去,买了三只肥猪宰了,再加上一些菜蔬,今晚犒劳大家。 今日的成果还算不错,总的来说没有出乎陈寿的预料,有个别婉拒的,有干脆呵斥的,有畏缩不敢收的,但是大部分都收下了礼物。 从今之后,在凉州做事,心里踏实不少。 阎王爷好见,小鬼难缠,就算是有将军府的保护,有时候想要做事方便,下面的各个关节,更是要打点好才行。 秦凤营内香味四溢,几处篝火和月光,照耀的如同白昼。 原本的佛门净地,成了卖酒的作坊不说,还杀猪宰羊,酒肉齐全,变化可谓是翻天覆地。 陈寿一身疲惫,心情大好,强撑着喝了几碗酒就再也坚持不住了。往地上一倒,便呼呼大睡起来。 陈福和张和几个人,联手把他抬到榻上,陈寿嘴里还嘟囔着:“哈哈,再来,再来一碗。” 陈福摇了摇头,道:“二叔酒量太差了,走,咱们再去喝几杯。” 这几个小子,个个肚子撑得溜圆,肉汤就灌了一肚子,根本喝不进去了,纷纷摇头。 “要我说,咱们也散了吧。”赵鸿提议道。 外面的狂欢就此散去,将未燃尽的篝火熄灭,浇上水,然后回各自的房间睡觉。 有娘亲尚在还没改嫁的,就结伴回家,秦凤营在喧闹之后,又回归平静。 PS:推荐票走一走啊, 第二十七章 再战苏氏志气高 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 陈寿经营酒生意,做的风生水起。 一大早,几个酒水商人堵在门口,想要多分一些份额。 这高烈度的酒,是可以很容易长期保存而不变味的,这就给酒商提供了巨大的可能。 若是有车马行,把酒运到中原,获利何止十倍。 陈寿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爬了起来,现在这被窝事越来越难起了。 自从上次李灵越来过之后,就让自己院里的婆子送来了一套干净整洁的新被褥。 “二叔,你快到前面去吧,山门处被买酒的围上了。” “这都是财运呐,哈哈,多点好,多多益善。”陈寿收拾的立立正正,带人来到山门,只见空荡荡的,连个商人的影子都没。 陈寿目光不善地看向陈福,后者挠了挠头,也是一脸疑惑。 “刚才还都在这呢,怎么一会儿工夫,全都没了。” 从山门的小屋内,走出一个青年,正是李欣。 陈寿虽说现在不待见他,但是这毕竟是将军府的二公子,是自己目前惹不起的人。 “少将军。” 李欣点了点头,道:“那些酒商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已经让人驱赶了。” 陈寿在心里暗道,我可真是谢谢你全家。 “你说的对,朝廷根本没有粮饷运来,父亲那边粮食已经快要用光了。我派人去说明了情况,把你说的话也传了过去,父亲派人回信,说你是个人才,定有妙计应对这次危机。” 李欣顿了顿,说道:“所以筹粮的事,还需要你多费心。” 陈寿只好捏着鼻子答应下来,毕竟形势比人强,要是得罪了将军府,别说挣钱了,生存都是问题。 陈寿沉吟片刻,开口道:“此事其实也不太难,凉州城自古繁华,车马相交错,歌吹日纵横,是人烟扑地桑柘稠的富饶之地。这地方什么时候,能真正缺粮了?别的不说,当地的大粮商府库内岂能没有存货。如今是非常时期,少将军只需派一营管事,披甲执锐,强行收粮,自然可以度过这次危机,助老帅马到功成。” 陈寿说完,李欣面色有些古怪,斜着眼看着他。 陈寿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着得体,说话也没啥漏洞,这二傻子在这看什么呢? “咳咳,少将军意下如何?” 李欣长舒一口气,道:“本地最大的粮商,后台十分惊人,将军府也不好直接出兵强行收粮。不如你去试一下,劝说她拿出粮食,我们愿意加倍给钱。” 在凉州城,竟然还有将军府忌惮的人,陈寿顿时来了兴趣。 “是什么人?” 李欣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靴子碾着地上的尘土,轻声道:“在桐花大街,有一个孀居的妇人,本家姓苏的。” 去你妈的... 陈寿心里个一万匹羊驼奔腾而过,这孙子绝对是故意的。 这摆明了让老子牺牲色相,一个搞不好,咯噔一声人没了也不稀奇。 “少将军何不提兵前往,凉州大马纵横天下,谅她区区一寡妇,何足道哉?” 李欣叹了口气,“不是说了么,这孀妇来头极大...啧啧,不好惹啊。” “确实不好惹...”陈寿想起了被榨干的悲惨遭遇,心底就十分发憷。 “将军府都奈何不得她,何况是我。” 李欣斩钉截铁地说:“你肯定有办法,对不对,我相信你!你要是办成此事,你卖酒的事我们就不过问了,钱你自己拿着就是。” 说完他转身就走,陈寿举手叫道:“哎,你别走啊,我真不行。” 李欣回过头来,十分真诚地看着他:“你放心,我绝不会向灵越透露的,我李欣说话算话。” 陈寿心中,有一个完整的祖安文库,想要倾泻到这孙子身上。 这时候李欣又回过头来,“最好是三天之内,做成此事,我定会在父亲那里一力说你好话,撮合你和灵越的好事。要是三天之后,我不得已就真要提兵前往了,到时候撕破了脸皮,将军府日子可就难过了,免不了要借你的酒水生意救急。” ...... 赤1裸裸的威胁! 不过这孙子要是肯撮合自己和李灵越,倒还值得考虑一下,难道我要为爱失身一次了? “苏夫人...”一提这三个字,陈寿就有些牙根发疼。 三天...现在吃枸杞,是不是晚了点? --- 城郊的一处庄园内,凉风习习。 穿着大红牡丹锦彩衣裳的艳媚少妇斜卧在软榻上面,一手托着香腮,一手捧着一本话本,看的泪眼朦胧。 “太感人了...” 少妇擦了擦眼泪,她的五指修长,涂着豆蔻的指甲很长,透出一种说不出的贵气。 “这对苦命的鸳鸯,为了在一块,双双殉情,真是疼煞个人。” 绿儿不识字,听完苏夫人给她讲,也被感动的一塌糊涂。 主仆俩正在伤感的时候,一个婆子在外面,轻声道:“夫人,门外有一个小孩,递来一个名帖,约夫人见面。” “是谁啊?” “那小孩直说自己是秦凤营的,约您的是他们的管事。” 绿儿浑身一紧,也顾不上再为别人伤怀了,小耳朵一动一动的,生怕听不仔细喽。 苏夫人眉心一皱,有些疑惑,“这小子能耐大了,上次拂了我的面子,这次怎么自己找上门来了?” 绿儿起身,把帖子接了过来,交到苏夫人的手里。 苏夫人打开名帖,只见上面的自己歪歪扭扭,十分蹩脚: 自受夫人大恩,一番缱绻,两地分离,虽只有三四月,却好似五六年,七上八下,十分难受,百思千念,万望再见。 字帖下面,还画了一个小❤,可以说十分骚包。 苏夫人噗嗤一笑,眸波微微漾出笑意,把一旁的绿儿急的不轻。 “夫人?要去见他么,需要准备么?” “去,为何不去,还怕了他不成。”苏夫人蛾眉一挑,声音有些孩子气。 第二十八章 常有名将静边尘 湖光山色,流水殇殇。 一千多个秦凤营的小兵,被拉出来训练,其实就是警戒在四周,防止有人闯入。 城郊的湖心亭上,卷起了半掩的帘幕,陈寿准备了一桌酒菜,和苏夫人对面而坐。 一侧的绿儿,负责斟酒布菜,其乐融融。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话不光是对男人说的。 前世的陈寿一个普通乡下小子,自然没有什么才华或者见识,能被苏夫人看重,纯属是长得俊俏。 如今这小子有了本事,那真是双倍惊喜。 看着对面的陈寿,苏夫人有些恍惚,他以前相貌就很俊俏,俊俏的过于秀气,以至都有些像个大姑娘。 现在则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尤其是眼神,再也不是那个腼腆害羞的少年了。 陈寿嘿嘿一笑,丝毫不感觉到尴尬,虽然眼前这个妇人,算是要过自己一次命。 “夫人,请用茶。” 陈寿一边说,一边推过一杯茶水过去,苏夫人笑着凝视着他,“说吧,叫我来什么事?” “夫人不要性急,总要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再谈正事。” 绿儿笑吟吟地正在倒酒,突然浑身一阵颤栗,桌子下面,陈寿一只温暖的手,抚摸着自己的大腿! “他怎么这么坏!”绿儿心中惊涛骇浪,脸上也晕红起来。 一旁的苏夫人,完全没有感受到绿儿的异样,因为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陈寿一只脚,在桌下顺着她的小腿,来回摩挲。 陈寿眼珠一转,抽出手来,起身靠近苏夫人给她倒了一杯自己酿造的美酒。 “夫人,此乃我专门给你酿造的,名叫‘色媒人’,你尝尝怎样。 苏夫人看着那张靠近的俊脸,不知怎么只觉心儿通通直跳,身子也乏力起来,嘴上仍硬着道:“好下作的名字,肯定是你个下流种子想出来的,我倒要尝尝有什么不一样。” 陈寿好话说尽,专挑女人喜欢的说,把亭内主仆两个哄得眉开眼笑,巧笑嫣兮。 陈寿一边说,一边灌酒,看着苏夫人脸色红扑扑的,美目迷离,他自忖差不多了,当下便丝毫不墨迹。忽的双臂搂住这妇人的蜂腰。 绿儿也是见惯了他们两个耍,红着脸在一旁帮忙。 陈寿不忘了咬着她的耳朵,说一些体己的话。 ...... 夕阳西下,几行大雁从南方成群飞回。 它们一会排成一个棍状,一会排成一个张开的漏斗状。 陈寿举目望天,两行清泪缓缓划过脸颊,双腿虚浮,颤巍巍地回到驴车上,呈一个大字往车内一躺。 累啊,身子骨还没恢复内,这得吃多少的枸杞? 不过付出总有回报,苏夫人已经答应,只要陈寿和她一起做酒水生意,就把粮库内所有粮食以平价卖给将军府。 她有自己的车马行,手下管事伙计众多,对陈寿来说也是将酒水推广开的一个不错的合作伙伴。 将军府内,李欣大喜,马上派军中运粮营,将粮食重重护卫下运到前线。 ---- 一缕孤烟,飘在横山脚下。 得到了粮草补充的西凉军,再无后顾之忧,吃饱喝足向羌人发动最后的攻击。 西凉精骑列阵而行,飞速向前推进,这些威震天下的西凉骑士凶猛过人,他们倚仗精湛的骑术在横山的丛林中驰骋,仿佛一柄快刀切开羌人的防线。 除了凉州大马,弓弩西凉的一个大杀器,每人一弓,五人一弩,同时还配有车弩,车弩钩弦与车轮连接,可以边行边射,威力惊人。 失去了银州的羌人,根本没法抵挡西凉兵马的冲击,这也是为什么将军府执意不肯放弃这次机会的原因。 纵使知道朝廷心怀不轨,李威父子依然要打着一仗,冒着被朝廷出卖,家破人亡的危险,不可谓不勇。 地上有无数的羌人尸首,被战马践踏的血肉淋漓,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飘荡在横山山麓中。 终于,一阵金鼓声响起,羌人首领拓跋野,牵着一只白色的羊,坦露上身,在阵前跪地乞降。 西凉军中,没有爆发出欢呼,所有的将士甚至没有丝毫表情,都漠然看着前方。 似乎只要李威一声令下,他们就将继续杀戮,把横山羌人赶尽杀绝。 中军主帅战车上,李威面沉似水,他稍作犹豫,舒了一口气,“准降。” 周围的将领,都露出一丝诧异,这可不是老将军的作风。 只有军师蒋项禹神色如常,联想到前几天朝廷的动作,李威的举动也就在情理之中了,而且他的心中对李威的这个改变十分满意。 若是将横山羌人赶尽杀绝,那西北蛮族必定兔死狐悲,再也不肯投降,势必会和将军府不死不休。 到时候将军府陷入无休止的大战,各地的羌人也会死灰复燃,为同族报仇,这需要耗费巨大的精力和财力人力来平定。 要是以前的李威,肯定会为了长久之计,和这些异族血战,把他们彻底赶走,像突厥和匈奴一样远遁西方。 但是如今,他选择了招降,羌人善战,他们四分五裂,尚且给将军府制造了这么大的威胁。若是驯服之后,是一股不容小觑的战力。 大帐之内,李威看着前来投降的八个羌人首领,他们一个个粗壮剽悍,党项八部就是横山羌人的所有部落。 分别是细封氏、费听氏、往利氏、颇超氏、野利氏、米擒氏、拓拔氏等八个部落。 八人握拳在胸,单膝跪地向李威表示效忠,李威重赏了八人,赐下许多美酒和绸缎。 八位首领大喜,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想到对异族一向狠厉的李威,这次会这么客气。 西凉军鼓手吹吹打打,欢送八位首领和他们的亲信回去,红色的丝绸挂在胸前,推着敞开盖子的美酒,像是打了打胜仗的英雄一样。 沿途的羌人,都在收拢战死亲友的尸体,神情悲戚。 看到这一幕之后,人人握拳,个个怀恨。我们卖力死战,你们投降享受... 仇恨的种子,已经种下,李威在大帐内,仿佛看到了八个膀大腰圆的首领,正欢天喜地地往鬼门关走去。 第二十九章 长袖善贾换新声 横山大捷,消息传回凉州城,街道上的欢庆场景,比过年时候还要热闹。 边境的百姓,深受横山羌人的袭扰,苦不堪言。 尤其是近年来,大齐君臣昏庸无道,防备空虚,全靠一个征西将军府撑着,还得不到朝廷的粮饷。 西凉军虽然战力惊人,但是辎重武器甚至不如羌人的好,也让他们愈发的嚣张。 反正抢了就跑,打不过就躲进银州城,将军府夺下银州,羌人们便知道大事不妙。 李威也没让凉州府百姓失望,一战荡平了横山,收服七羌,从此凉州府外就隔着一个横山,外面的异族想要袭扰劫掠,都要绕道而行了。 各大酒楼也比以往时候生意好了很多,对于客商们来说,这更是一个值得高兴的事。 一旦西凉军和羌人不再交战,那么就可以到羌人的地盘做生意,获利丰厚,成本低廉。 秦凤营内,没有一个人上街庆祝,大家干的热火朝天。事实上现在的秦凤营,有严苛的法度,等闲无法轻易离营,必须报备小队长,由陈寿批准才行。 陈寿又定下了几条规矩,他把活分成一个个的工分,在秦凤营施行工分制度。 比如说清洗酒槽是一个工分,做完了就记一分;酿制烧酒是五分,要是三五人成群做完,就记五分,他们到时候自己平分奖励。 每一个工分,就是十文钱,手脚勤快点一天能赚五六十文。 也就是说,要是整个月你干活的机会多的话,甚至可以赚到七八钱,两个月就是一两多。要知道,这已经比外面做工的壮年男子赚的都多了。 不过不是每时每刻都可以去干活的,不管是香水工坊还是酿酒工坊,都是各个小队轮流去做。 剩下的人,就要按照陈寿制定的训练项目,进行每日的操练。 除了枪棒教头之外,陈寿又花钱雇了几个落第书生,让男孩子们进行识字启蒙。还有一些无父无母的女娃,就学一些厨艺、女红,负责给秦凤营做饭和缝补浆洗衣服,将来也好找婆家。 这些女娃是不能算在花名册的,所以以前时候,不能用来骗朝廷的饷银,一向不受待见。甚至很多时候,故意不收她们,拒之门外。 陈寿现在财大气粗,多花几个钱也不心疼,而且这些童工算起来,还是给自己赚钱的多。 他的这些举动,传到凉州的军营,所有的将士都在心里承他的情。 因为战场上刀剑无眼,指不定哪一天,自己就死了。 到时候孩子被送到秦凤营,也算是有个好的归宿,不怕流落街头成为乞索儿,冻饿而死了。 如今在西凉当兵,可不就是九死一生么,这次打赢了羌人,还有回鹘人、吐蕃人、鞑靼人、突厥人... 最重要的是,秦凤营也是他们的财神爷。 这儿生产的香水,把整个大齐,甚至包括南唐,无数的贵妇仕女腰包里的钱,换成粮食,供他们打仗。 而且秦凤营养着三千多个孤儿,不但不要将军府一文钱,甚至管吃管喝,还时不时孝敬上面一些,军队中哪还有不满意的。 地方上更不用说,陈寿舍得花钱,从醉月楼那里搞来凉州府的官员豪强名单,面面俱到,喂得饱饱的。 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凉州不管是哪一个衙署,只要是秦凤营的去办事,都效率极高,态度极好。 秦凤营内,初夏的日头已经非常火辣,晒得人汗流浃背。 陈寿也在一旁,跟着枪棒教头,熬炼一下身体。 前几天又一场湖心亭大战,救了西凉无数将士,自己也累的差点过去。 这让陈寿明白,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实际上身体是一切的本钱。 几个小兵,在一旁熬一些绿豆水,供操练的人喝。 “小姐,你慢点。” 知画扶着腰连声叫苦,李灵越不满地说道:“早知道不带你出来了,走这点路就叫苦连天。” 知画只好强撑着,快步追了上来,累的小脸通红。 “咦?” 看到校场上,赤着膀子舞枪弄棒的陈寿,李灵越美目一亮。 陈寿练完,随意拿起一个帕子擦了擦汗,跟前几个小兵有说有笑,十分爽朗。他一笑就是一嘴洁白的牙齿,配合着俊秀的相貌,十分潇洒飘逸,更是多了几分男子汉气概。就连一旁的知画,也看的呆了。 守门的小兵,快步跑到陈寿跟前,耳语一番。 陈寿听完开始抬头,左顾右盼,终于看到了远处的李灵越。 他展颜一笑,快步跑了过了,兴冲冲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李灵越脸一红,半羞半嗔道:“你先把衣服穿上。” 陈寿这才发现自己光着膀子,也不以为意,哈哈一笑“这样凉快,男子汉光着膀子怕什么。” “你自己光着身子都没事,没看见我们小姐在么!”知画掐着腰,恶狠狠地说道。 陈寿瞪了她一眼,“叫你牙尖嘴利,等我娶了灵越,就罚你去刷厕桶。” 他要是真娶了李灵越,这知画小丫头就是通房丫鬟,陈寿还真有这个权力。 知画赶紧躲到李灵越的身后,拽着她的衣角,“我们小姐才不舍得,对不对小姐?” 李灵越俏脸一红,半晌方嗔啐道:“谁要嫁给你了。” 知画一听,胆气顿足,露出头来道:“就是就是,谁说我们小姐要嫁给你了?” 陈寿得意洋洋地说道:“你那二哥,已经答应了,等你爹回来就帮我去说和。这下你可别想跑了。” “真的?” 李灵越又惊又喜,赶忙追问道:“二哥为什么会答应你?” 陈寿楞了一下,这个可不能和你说,要是让她知道原因,这到手的媳妇怕是接着跑了。 “当然是看着我还不错,是个诚实可靠的小郎君,靠得住的小妹夫。” “去你的吧。”李灵越大羞,追着陈寿要拧他的脸,这小妮子手劲大着呢,陈寿赶紧躲避,一边喊道:“谋杀亲夫啦,快来人啊。” 知画也笑着撸起袖子,在一旁帮忙,三个人闹成一团。 第三十章 不忘初心 秦凤营所在的破败寺院,被这群猢狲一样的孤儿,搞的乱七八糟。 但是依旧难掩曾经的风光,陈寿就在后山开辟出一个好地方。 山泉从高处缓缓流下,沿着一溪清流迤逦而行,渐至花木深处。 只见周围佳木笼葱,奇花点点,怡人心神。两人又转了好几转,四面皆绿萝碧叶,幽深静僻,只偶有一、两声清脆的鸟鸣。 在这儿有一间小木屋,依旧荒废很久了,陈寿正带着人,将过分繁茂的草木除掉,重新拾掇一下。 弄好之后,这就是一个书房,再不济也可以从这儿办公,免得在原本的大雄宝殿,说句话都有回音。 不远处的阴凉里,李灵越和知画采折野花,嬉戏玩闹。耳听得少女清脆的娇笑声,陈寿抹了一把汗,更有干劲了。 “抓紧把这个地方填上,免得渗水!” “咦,这有泉眼,用竹筒引过来,早上洗漱用。什么?没竹筒,你看不见满山都是么,去砍几根来!” ...... 陈寿指指点点,挥斥方遒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声,“管事,外面有将军府的人来说,老将军回来了,要见管事。” 陈寿和李灵越同时唬了一跳,“你爹回来啦?!” 李灵越点了点头。 “你爹回来你怎么不和我说,还不在府上等他啊。” 李灵越有些委屈,撇着嘴道:“谁让他们把姐姐送到汴梁,我才不要见他。看你这没出息的样,你不是要提亲么,怎么还没见着就吓趴下了。” 陈寿苦笑一声,“事情没定下,天天在一块,终究是不好。” “好啊,你嫌弃我了呗,我走还不行么!”李灵越一甩袖子,拉着知画就要赌气回府。 陈寿赶紧追了上去,叹了口气道:“我怕什么,我这就去会会这个老东西。” “去你的,我爹你都敢骂。”李灵越见他鼓起了弥天之勇,反倒担心起来,患得患失的样子十分可爱。她天天用陈寿的面膜,脸颊淡滑得宛若三月桃花,粉粉嫩嫩的美不可言,肤质比姐姐还要好上一个档次。 “你真去啊...”李灵越不安地问道。 陈寿没好气地说道:“难道我还能抗命不成。那可是世袭罔替的正二品四方将军,派人来招我一个九品管事,不去行吗?” --- 将军府内,阵势远超陈寿想象。 一排排的武将、谋士、官吏,大多是刚从遍地尸首的战场回来,身上盔甲都带着一股血腥味。 大军征战日久,鬼知道他们多久没有沐浴换衣服了,大厅内弥漫着一股怪味。 陈寿一进来,差点呕了出来,强忍着上前抱拳道:“见过将主,见过诸位将军。” 李威哈哈一笑,大声道:“陈寿,你做的不错!你比我想象中还要能干。” 厅内的众将,也都笑吟吟的看着他。 陈寿赶紧谦虚道:“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功劳,将主无需夸赞,只要给些钱财升升官就行。” 李威略微有些惊讶,摇头道:“不是说要做我女婿么,怎么,为了官职和钱财,连灵越都不要了?” 陈寿一阵惊喜,这老将军还真开通,一点都不封建,不高门当户对那一套。 他还真猜对了,李威不知道为大女儿推掉多少上门求亲的了,都是些豪门显贵。李威有自己的思量,将军府地位独特,和大齐任何豪门都不同,它有自己的兵权。 本来朝廷设的四方将军,都有兵权,但是唯有西北战事频繁。 其他三个都慢慢收回兵权,可惜朝廷的兵马战力越来越低,根本无法和西北异族抗衡,无奈之下,只好一直默许征西将军府的存在。 如此一来,李家便不需要和其他豪门通婚,因为越是这样,越容易引起朝廷的猜忌。李家的女儿,一般都是嫁给将军府的手下将领,或者西北豪强,来加强对西北的管控。 陈寿是他准备新发展的人才,不是将军府自己培养出来的,招为女婿却是不错。 站在李威身后,一个白面长须的中年文士,颔首笑道:“此子可为老帅贤婿。” 陈寿一下子就对这个唯一的文士,有了一丝好感,要是他知道这是将军府首席军师,估计会更加高兴。 “若是有幸蒙将主不弃,陈寿原为将主赴汤蹈火。” 没想到李欣那个孙子这么守信,看来早就跟他爹说了好话,马上自己就可以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了,而且还不是赘婿,嘿嘿。 蒋项禹轻轻一侧身,在李威耳旁低声道:“大公子守正君子,二公子生性纯良,将来执掌西凉,有些手段怕是使不出来。这个陈寿对二公子的一番话,足见他有些权谋机变,且有谋财之道,待我等稍加调教,将来必是将军府一肱骨。” 他的话总是能正中李威的心头,自己这两个儿子,一文一武都不错。李锦将西凉治理的井井有条,百姓爱戴;李欣在军中战绩骄人,军心钦服。 但是他们都太正直了,不懂得变通,说白了就是一根筋。 要是一般人家,有这样的儿子,做父母的当然是十分骄傲。但是将军府不同别处,这儿军政一体,掌管着西北的一方疆域,有时候需要的不是正直,而是手段。封疆大吏不是这么好做的,这次的事就可以看出来,朝廷中有的是人看不惯将军府,在准备随时对将军府下手。 李威点了点头,捏着胡须道:“你且上前。” 陈寿往前走了几步,李威凝视了他一会,那目光如有实质,似乎能看透人心。 陈寿干脆完全放松,混不吝地笑了起来,李威笑道:“不错,比前番见我时候结实了一些,也晒黑了一些。” “最近跟着秦凤营,一直在熬炼身体。”陈寿老实地说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根本瞒不过这个人的,还不如直接坦诚相告,不做一丝保留。 “我问你,我把女儿嫁给你,你会如何待她?” 陈寿想了想,老实说道:“只有四个字,不忘初心...” 第三十一章 波谲诡异 陈寿一下子被将军府大佬们认可,成为将军府乘龙快婿是板上钉钉的事,这是一件意外之喜。 他喜滋滋地出来,准备去和李灵越分享,在将军府却进不去内院,只能托人捎句话进去,约好了有机会到秦凤营相聚。 他刚出大厅,李威脸色一沉,道:“这小子处理朝廷派兵来凉州时候有心计,管理秦凤营那群孤儿尽心尽职,算他秉性还不错。做我李威的女婿十分合适,但脸颊红晕,双目尽赤,典型的阴阳不调,才多大年纪竟有被掏空的样子...他不是个农家出身么?” 蒋项禹轻咳一声,附耳说了一通,李威却不在乎自家女婿的名声,大笑道:“原来如此,那个寡妇来头极大,她在西凉对我们也是一个好事,这件事便这么算了。来人呐,去给秦凤营的管事陈寿,送一些滋补之物,嘱咐他养好身子。” 李威的言语间,似乎对陈寿被苏夫人垂青有染一事丝毫不以为意,还隐隐有些得意,而他手下的猛将也都是一副本该如此的样子。 这几天着实忙的不轻,陈寿回道营中,他的小屋已经扫腾出来。 倒在铺着湘妃竹榻的床上呼呼大睡,一觉醒来已是申时末了,正觉腹中饥饿,听得门外有人聊天,声音清脆动人。 顺着门缝往外一看,绿儿掐着腰,正在竹筒处清洗着一些瓜果。 在她身边,还有陈福等人,被她指挥的团团转。 从陈寿的角度看去,弯腰洗菜的绿儿,身子朝下弯折,又圆又翘的小臀裹着裙布左晃右摇,陈寿不禁咽了口唾沫。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陈寿赶紧念了几句,压下心里邪念,如今是养身体恢复正常的关键时候,自己是万万不能再冒险了。上次为了民族大义,为了边关战事,自己不得已浪了一把,最近又觉得有些虚浮无力。 初夏的山上,还不是很炎热,陈寿披上一个外套起身出去。 门扉一响,绿儿马上回过头来,眉目灵动,笑靥如花。 绿儿笑着打开食盒,嘴角噙着甜笑低声道“你醒啦?夫人糟了一些鹅掌和鸭信,十分爽口,特意让我给你带来。” 她的动作十分麻利,一边说一边把几个小碟从食盒拿出,摆在这个清幽小院的石桌上。 陈寿看了一眼,四个小碟内是糟的鹅掌鸭信,还有一个碟子内放着几张薄饼,看上去色泽诱人,十分可口的样子。 “那我就不客气了。”陈寿坐下之后边酒边食,果然又嫩又烂,汤汁鲜美,吃得口滑,不觉多饮了几钟。 “你也坐下吃啊。” 绿儿在一旁,笑着把西瓜切得一片一片的,然后插上小竹签。 “你吃就是,我伺候你。” 陈寿使了个眼色,一群小兵滴溜溜地走了出去,陈寿一把将她揽在怀里。 绿儿脸上一红,稍微挣扎了一下,就顺势被陈寿横在膝上,还偎了一下。 “在我心里,你可不是一个伺候人的小丫鬟。”陈寿在她耳边呵气说道:“我可没忘了碧玉簪子,将来肯定会给你一个名分的。” 绿儿眼里起了水雾,心头暖暖的,又把脸往陈寿怀里贴了几分。 --- 开封府,汴梁。 大齐的一国之都,街道上摩肩接踵,往来客商络绎不绝。 道路两侧,各种店铺林立,生意都不错。汴梁这样的地方,只要你不是太懒,总能找到活计养家糊口。 顺着十字大街往前走,走到尽头就是皇城,皇城内外禁军将士各处伫立,庄严肃穆,帝王之家威严之势绝非寻常豪门能够比拟。 进了皇城,走过皇帝亲兵---宦官执掌的北司,就是东宫所在。 东宫内,人人低着头,往来遇到也轻易不会闲聊说几句闲话。 近年来陛下宠幸武贵妃,太子一再遭到打压,早就卧床不起。 而太子妃也郁郁而终,陛下为太子新纳的太子妃,来头不小,是征西将军府的千金,到了东宫之后,才算是让这个死气沉沉的大殿多了几分人气。 东宫的后花园内,奇石幽静,龙槐翠拔,皇家花园布局精致,处处彰显匠心,中心皓白玉凋刻的圃栏,怒放沁香百合。 湖心亭台,雪石装饰,上好的白玉铺造的桥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远方似有袅袅雾气笼罩着玲珑的宫殿。 花园河水清澈,各色金鱼,鳞光熠熠,无忧无虑地游来游去。过会儿,一道轻和略带无奈的好听叹息响起,“打听清楚了么?” 寻声望去,一个令人惊艳的女子,正娉婷袅娜地倚在水亭凋花木栏旁。她的容貌清丽无双,宫装流苏由腰及胸,勾勒出身体美好的曲线,正是李灵凤。 在她身后,站着一个黑衣男子,抱拳道:“查清楚了,大公子到了京城,一切顺利。在传回消息之后,就从酒楼消失不见,应该是被人控制起来了。” 李灵凤沉默了一会,扬起皓白纤手向空中挥洒,将手中特制的宫廷鱼料一点点地撒向夜色下的湖面,嗅到食物的诱惑,一条条灵动活泼的小金鱼争先恐后来觅食。 “既然如此,大哥应该无恙,我们刚到东宫,不能引起宫里那位的忌惮,传消息回西凉,让我爹爹想办法吧。” 李灵凤眼睛一闭,心中稍微放松了一些,汴京的局势比她想的还要复杂。 武贵妃虽然宠冠六宫,但是并没有什么野心,她自己是没有儿子的。老皇帝年迈,就是再喜欢她,也没法给她一个孩子,所以才会加倍地补偿她。 而躺在床上,至今只见过自己两面的太子,似乎也不是真的病入膏荒,更不是外界传的那么软弱。他见到天仙般的容颜冠绝群芳,令星月都黯然失色的李灵凤,并没有什么激动地神色,也没有说几句体己的话,便以静养为由挥手让她们离开。 大齐的太子并没有束手待毙,但是却也不打算借助将军府的力量... 对将军府下手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答案也愈发的扑朔迷离起来。 听到院里的黑衣人离开,李灵凤睁开眼,看着湖面自己的倒影,又叹了口气。 第三十二章 开明之父 横山大捷的好处,很快就在凉州显现出来,失去了羌人这个强敌,凉州府安生了许多。 百姓们自然是安心,客商才是最开心的,凉州城内的商户不再需要担惊受怕,往来的客商让城内更加繁华。 苏夫人就是最大的收益者,她的产业铺的极广,又有自己的车马行,店铺多、农庄多,所以最近在家数钱的她心情大好。 人在赚了钱心情好的时候,就容易想一些把物质快乐升华到精神幸福的事情,所以一大早她就让下人准备,要去秦凤营找陈寿。 苏家的人秦凤营认识,这是大财主,守门的小兵不敢得罪,笑着将他们引了进来。 到了大殿外,陈寿的半吊子亲兵们一看,是熟悉的两个女儿,便放到了后山。 苏夫人心情有些激动,毕竟以前都是在自己主场,这还是第一次送上门来。 已是午后,陈寿的小院里静悄悄的,只有蝉鸣声。 苏夫人和绿儿,挽着手来到门口,只听里面传来陈寿的呵斥:“还能不能?老子还治不了你?” 随后传出啪啪啪的声音,一阵响声过后,还是陈寿得意的声音,“这下你不叫唤了?” 苏夫人绷着脸甩了甩手,绿儿赶紧推开门,只见陈寿双手合十正愕然看着她们。 “你们怎么来了?” 苏夫人比他还懵,抿了抿鬓间秀发,问道:“你在作甚么?” “打蚊子啊。” ... ... 苏夫人和绿儿面面相觑,旋即嫣然一笑,旋又绷了脸,道:“你个没良心的,借了粮食就不认人了,都几天没去找我了。” 陈寿理直气壮地说道:“你当我不想啊,我不得缓缓,我还是个孩子,我需要营养和发育。” 苏夫人俏脸生晕,啐了一口,道:“少没正经了,我找你是要商量生意的事。” 这话说完,她自己都不信,谁商量生意会这么直愣愣地闯进卧房。 苏夫人羞臊的脸红如血,本来白皙的身子,隐隐发烫,跺了跺脚转身就走。 陈寿赶紧笑着上前关了门,张开双臂把她抱住,苏夫人挣扎了几下,身子就软了,双臂绕在陈寿的脖子上,吐气如兰,烫的陈寿耳根热乎乎的,“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陈寿坐到椅子上,拍了拍自己另一根大腿,绿儿也红着脸坐了上来,“那怎么可能,我是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天天沉湎于儿女情长。我要做一番事业出来才行,至少也得要钱有钱,要权有权。” 苏夫人双颊知火,眼波似醉,娇艳不可方物,声有些喘道:“我当什么事呢,钱我有的事,你想当官,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陈寿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只当这妖妇胸大无脑,不知道自己的志向。 “钱还好说,当官哪有这么容易?” 苏夫人一听他不信,登时急了,努力将陈寿的大手推开,娇1喘1道:“汴京的南北司,你随便进。” 陈寿笑着吻了上去,苏夫人顾不上再说,被这比自己小七八岁的少年,吻的痴痴迷迷,早已寸寸酥掉,整个人儿乎都瘫在他身上。 “今晚别走了...” “不...不走,用鞭子抽也不走,用耳光扇也不走啦。”苏夫人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颤巍巍地把内心最深处的那点想法,倾吐出来。 --- 将军府,书房。 蒋项禹看完密信,抬头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李威。 后者浓眉微微皱起,眼神中闪烁着一股腾腾杀气。 “一之已甚岂可再乎!”蒋项禹的声音依旧儒雅,但是却透着一股狠气。 “老帅,大公子一定要保住。” 李威终于开口,他拧了拧护腕,沉声道:“我等久镇西凉,朝中一些魑魅魍魉、宵小之辈,总憋着劲要害我。就像是苍蝇一般,不胜其烦!此番先是把主意打到我女儿头上,为了横山大战我忍了;现在他们又对我儿子出手,若是再不回击,怕是下一刀直接对着我来了。” 蒋项禹一听,老帅终于不再隐忍,他的心底升起一股难掩的兴奋。 西凉将士,早就盼着老帅对朝廷强硬一点了。 毕竟这个朝廷所作所为,伤透了西凉将士的心,就是从利益角度出发,大家也希望能代表他们的将军府,为西北的将士,争取到更大的福利。 至于说是造反,那就是纯属不可能,因为现在还好,一旦你公开造反,整个天下都和你作对。 强如董卓,也曾经与羌人大小百余战,带着横行天下的西凉大马进京,狭天子以令诸侯,也终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蒋项禹脑子里飞速转动,很快就有了清晰的思路,侃侃说道:“老帅,我们长期将精力放在对抗西凉的异族上,朝中根本没有一个自己人,这次大公子被他们捉了,未尝不是好事。首先我料定咱们打了胜仗,他们必不敢加害公子。二是我们终于有了契机,送人到汴京,在庙堂彤廷内,插上一根钉子!” 李威点了点头,收拾完羌人,他的心事已经去了一半。接下来慢慢收拾那些西北异族,不再如以前那般迫切。 毕竟中间有了羌人做隔离带,他们就是袭扰凉州,也得先过了羌人那关。 如今自己已经在横山七羌中,买下了仇恨的种子,就等他们在自己的暗中挑唆和策划下,发生哗变,内部大乱,自己就可以乘势收伏羌人。 自古以来,西北的封疆大吏,只要收伏了羌人就会发生实力的升华。 一个安定的西北,谁也不敢小看了它。 “送谁去比较合适?” 蒋项禹几乎没有犹疑,脱口道:“非陈寿不可!” “此人有三点,最适合去汴京。一来他是老帅钦定的女婿,但是还没成亲,不易被策反;二来他有心计手段,在汴京那个不平静的泥潭中,有能力应付各种状况...这第三嘛,他和苏夫人相好,一旦运用合宜,在汴梁当可平步青云,官路亨通。” 李威心中也是这个想法,听到自己的军师和自己想法一致,意志也更加坚定。 “来啊,让灵越来见我。” 一盏茶的时间后... “什么?”李灵越不可思议地问道:“让我去秦凤营?爹,你没事吧,这都什么时候了,天都黑了。” “爹不是那么迂腐的人,你这几天,就住在那里好了。” 第三十三章 捉到痛脚 “什么?去汴梁?” 陈寿愣在原地,一大早起来,李灵越就来找自己,幸好天还没亮就把苏夫人送走了。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李灵越就兴致勃勃地跟他说,为了两人更登对,要让陈寿去汴梁做官。 陈寿仔细一想,绝对不是这么简单,将军府要自己的女婿去汴梁做什么官,这肯定有猫腻。 他们又不造反,难道还想打入朝廷内部....这么一想还挺有道理的,看来要在朝廷找一个代言人。 陈寿马上开始沉思,要是真的替将军府去了汴京,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朝廷中有人对将军府下黑手,而且动用了北司,说明他们势力不容小觑。 到了人家的地盘,将军府能提供给自己的,只有还不知道靠不靠谱的所谓太子妃一个盟友吧。 李灵越当然不会想到这些,她此时正沉浸在爹爹答应自己嫁给陈寿的欢喜中。 李灵越今日穿了一件胡服,月牙白的系带,十分干净清爽,也把她的长腿细腰勾勒的淋漓尽致。 她越想越高兴,对着陈寿眨了眨眼,拍手娇笑道:“我们到汴梁成亲,没事还能去找姐姐玩呢。” 陈寿看了她一眼,兴致乏乏,摇头道:“哪这么简单,我一个九品管事,怎么升官么。还是在秦凤营先赚点钱,再升几级再说吧。” 李灵越蹬掉月白色的靴子,爬到陈寿的床上,在他对面掀开薄被,两条美丽的长腿一伸,差点抵到陈寿的下巴。 她心里怦怦跳,俏脸生晕,但是陈寿刚干了一票大的,现在是正儿八经的贤者时间,不为所动,甚至说了一句:“你不怕热啊。” 李灵越大感没趣,紧张也去了一点,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恶狠狠地道:“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不然我就让我爹把你这个管事撤了。” 李二小姐力大无穷,陈寿赶紧抓住她的小脚,这一下却摸到了李灵越的命门。 她整个人一下子瘫软下来,浑身过电一样颤栗一下,声音都带着呜呜咽咽的腔,“你...你干嘛,快放开我。” 陈寿没想到她的脚这么敏感,一直被她欺负,打不过骂不过的,终于让我抓到命门了。 他嘿嘿一笑,除去萝袜,抬起她赤裸的右脚,剥葱似的玉趾白腻无比,纤圆的足踝与姣美的小脚,彷佛等比缩小的精致瓷器,而且丝毫不觉得腴短,比例修长,令人爱不忍释。 李灵越彻底晃了,仰头一声轻啼,身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罕见地求饶道:“你放开我好不好...” 陈寿促狭一笑,这下还不好好整治你一番,这时候外面传来赵鸿标志性的公鸭嗓:“管事,管事,将主来啦,快出啦啊。” 一听人家爹来了,陈寿连滚带爬,赶紧起来。 “你怎么还在床上啊,快下来啊。” 陈寿看着李灵越,一阵无语,这要是被李威看见,不当场劈了自己才怪。 李灵越被他弄到了最敏感的地方,浑身异样难受,抽不出一丝丝力气,烟波如醉,双颊晕红,喝醉了一般。 “起不来,起不来...”李灵越也怕被自己爹爹看见,可是怎么都动不了。 陈寿赶紧上前,拉上帘子,道:“你躲在被窝,可千万别出声。” “既然在里面,我自进去找他就是。”外面传来李威清朗的声音,一边笑着一边推门而入。 陈寿坐在床边,双手背在后面拉住帘子,笑盈盈地看着他,“将主赎罪,陈寿贪杯头有些昏,没能远迎。” 李威没看出什么异样,自顾自在座位上一坐,道:“你这个地方收拾的不错,恬淡舒适,十分清幽,我老人家来住最合适不过。不过你这种年轻后生,正是拼搏进取的时候,却不适合在这个地方久住。咦...你一直在床边做什么,过来和我聊聊。” 这帘子薄如蝉翼,陈寿一走,怕是接着要曝光。 他讪笑两声,道:“将主赎罪,我这腿脚昨晚伤了一下,走不得路。” 李威挑了挑眉毛,神色玩味地调侃道:“不会是藏了什么人吧?” 他当然不知道是自己女儿在里面,只是开个玩笑,却把李灵越和陈寿吓得不轻。 尤其是李灵越,跟个小鸵鸟一样,撅着屁股把头埋在被窝里,大气也不敢出。 昨夜她虽然跺脚羞愤交加地训斥了不靠谱的老爹,但是心里实际上十分心动,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来和陈寿分享了,昨夜更是憧憬了一夜。 甚至,她连去了汴梁之后,小院子怎么布置都想好了。 李威也不以为意,他对下属向来宽松,尤其是眼前这个很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女婿。 “有件事我得和你说一声,我那大儿子进京求粮你知道吧?” 陈寿点了点头:“听说过。” “他带去你的香水,果然获得了武贵妃的帮助,陛下也答应了拨下粮草。甚至在早朝的时候,当着群臣的面,在彤廷宣布了这个旨意。接下来的事你也知道,朝廷出尔反尔也就算了,现在我那儿子,竟也被扣留在京,下落不详。” 陈寿心里翻江倒海,果然京城这滩水不是这么好趟的,简直是危险重重。 李威不知道小女儿已经来和陈寿通了气,他叹了口气,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们在朝中毫无根基,我想派个人,到京城去,关键时候,也能为我们将军府说句话。” “将主的意思...不会是让在下去吧?”陈寿无奈地问道。 “除了你,没有合适的人选。”李威笑着看着他,一点都没有老丈人看女婿的敌视,反而十分亲热。 “你是我的女婿,你去我放心。” 陈寿突然感到身后一动,床上的李灵越,听了之后不禁动了一下。 陈寿身子直挺挺的,苦笑道:“将主,我哪有这个本事啊,我出事不要紧,就怕耽误了您的大事。” 李威哼了一声,道:“那你是不想娶灵越?” 陈寿心中暗叫倒霉,自己要是接了这个话,回答的不干脆,以后都没好果子吃,赶紧道:“当然想了。” “那你推推拖拖的做什么,你自己想一想吧,想好了到将军府找我!” 第三十四章 背靠大树好乘凉 李威没有等太久,便有下人来报,说是秦凤营管事求见。 陈寿叽叽歪歪,就是不想去汴梁,被李灵越揍了一顿,拽着耳朵就来“请命”了。 他自己也仔细想过,现在自己在将军府下面讨生活,出人头地全仗着人家,不服软不行。干脆卖了一个好,在李灵越身上取了一些口舌之利,便甩着袖子来将军府了。 陈寿已经想好了,到了汴梁就是一个苟字诀,平平安安回来,比什么都重要。 “怎么?想明白了?”李威正在吃饭,一边吃一边问道。 “浊酒不销忧国泪,救时应仗出群才。在下虽不才,愿为将军府和大齐抛头颅洒热血,直奔汴梁!”陈寿胸脯拍的邦邦响,一副慷慨赴难的模样。 李威撇了撇嘴,道:“哪有这么多事,不过是去当官,不比你去苏府舒服?” 陈寿一听,自己这点黑历史他都知道,顿时大惊。 见他神色有变,李威满意地笑了笑,起身从丫鬟手里接过湿毛巾,擦了擦手,上前拍着陈寿的肩膀:“男人嘛,风流洒脱,也是名士风度,断然没有守节的道理,不过在这种事上,要把握主动,万不能被妇人牵着鼻子走。我来问你,你可知道那妇人的来历?” 老丈人不但不管自己的黑历史,还教自己风流,陈寿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木然摇了摇头。 李威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也多了几丝暧昧的神色,看上去有点....八卦。 “这妇人叫苏夫人,却不是她夫君姓苏,而是她自己姓苏。”李威兴致勃勃地说道:“当年她可是京城的风云人物,但是卷到了不该参与的争斗中,她支持的那一方输得很惨。据说当时京城死了很多人,唯独这苏夫人,被北司的太监们死保。” “那些没了子孙根的人,生性阴毒,向来是口蜜腹剑,落井下石。苏夫人明明失了势,按说这些人该狠狠踩上几脚才对,可他们却冒着得罪胜利者的风险,也要保住她。” “大齐唯有我们西凉,是背的势力控制不了的,所以他们便把苏夫人送到了凉州,托我看觑她。我们将军府这些年,颇受北司的大太监关照,就是这个原因。苏夫人也负责将一些将军府俘虏的异族童男,阉割了送进汴梁听用。” 陈寿听得冷汗直冒,汴京的水越听越浑,越听越吓人。苏夫人的乳名他是知道的,十分文雅,叫苏琼枝。但是她的背景自己却不清楚,只粗略的知道她的深浅而已...不算很深。 怪不得苏夫人那天口出狂言,还以为她吹牛,现在看来她还真有让自己升官如饮水的本事啊。 至少,在京城多了北司这个后台,做什么都更有底气一些。 李威叹了口气,道:“不过上一次朝廷对付我们,姚保保这个阉人,竟然也参与进来。你去了京城之后,也要小心探查,可以借助苏夫人的势力,但是却不可轻信阉人。要知道,他们连根都没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陈寿嘿嘿一笑,道:“将主,这个秦凤营您可得给我留着,万一以后光荣地回来,还得有点家底不是。” 李威当然知道他的算盘,秦凤营可不止是一群孤儿孤女,更重要的是那是一个聚宝盆。 陈寿经营的两门生意,尤其是酿酒,让他日进斗金。 “我还能占你的便宜不成,你放心安排好秦凤营的大小适宜,将军府绝不插手。” 有了这句话,陈寿就安心许多,只要钱袋子在,去哪都吃得开。至于遥控秦凤营,也没有什么难度,自己也算小有几个心腹。 李威道:“行了,差不多就回去收拾一下吧,虽然他们不敢害我李威的儿子,但是早点救出来总是能少吃点苦。” 出了将军府,陈寿心知肚明,李威得啵得啵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一个目的,让自己去找苏夫人,借她的势。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一个农家子弟,在这个时代想要混出头,借势是他唯一的手段。 回到秦凤营,陈福在院子里逗狗玩,他从家中带来的几只小土狗,长得飞快,来的时候走路都打滚,现在已经能大跳了。 “过来。” 陈寿招了招手,把侄子喊过来,陈福抹了一把汗,憨憨地问道:“二叔,你叫我?” “给我准备上几个面膜,拿上两壶百花酒,叫上本管事的亲兵,我们去苏府一趟。” 陈寿回到小院,换了一身崭新的衣服,十分合身。 一想到自己又要出卖色相,他就有点难过,叹了口气,哼着小调对着镜子在头上插了一朵花。 这个时候,簪花可不是妇女同志的专利,从唐末开始,男子簪花在民间逐渐流行起来。 后世满清的文人赵翼在《陔馀丛考·簪花》中就曾经说过:“今俗惟妇女簪花,古人则无有不簪花者。 打扮好了到门口一看,陈寿眉头一皱,“怎么还是它!” 那头驴是越来越肥了,浑身噌光冒亮,竖着耳朵十分嚣张。贴着陈福,谄媚而亲昵,对陈寿则不屑一顾。 陈福挠着头一笑:“习惯了,大黑挺好的,一般的马都没有它威风。” “放屁,驴就是驴,我是什么身份,我堂堂九品管事,岂能坐驴车....算了。”陈寿是看出来了,这小子十分念旧,心地是不错。 他也懒得追究,反正自己就要去京城了,到时候这大黑驴再也见不到,眼不见心不烦。 上了驴车,陈福一扬鞭,在空中甩了一个鞭花,声响就跟爆仗一样,又吓了他二叔一跳。 陈寿骂骂咧咧在车里做好,旁边的赵鸿忧心忡忡地说道:“管事,上次您从苏府出来,不是说苏府闹鬼么,怎么还来。” “我什么时候说过?”陈寿一头雾水。 “您不是说,太危险了,差点被吸干而死,不就是有吸人精血的恶鬼么。” 陈寿老脸一红,骂道:“闭嘴,这话以后再也不许说了。” 第三十五章 软饭之王 陈寿整了整衣服,虽然没有一点灰尘,还是象征性地掸了一下。 来到苏府门口,守门的下人自然认得他,这可是个传奇人物,当日里被扔出苏府有多狼狈,再回来时候就有多威风。 坊间传闻,这小子仗着俊俏,勾搭上了将军府的二小姐,没想到还敢来偷腥,时不时会一会老相好。 这些下人说起这件事,都为陈寿挑起大拇哥,赞一声是个有色胆的。沾上将军府,还敢到处沾花捻草,就看他什么时候死就行了。 陈寿又嘱咐了陈福几句,说道:“我今夜多半是不回去了,若是将军府的二小姐来了,就说我回乡下找大哥了。” 陈福还憨憨地没有反应过来,赵鸿和张和就挤眉弄眼,谄笑道:“小的明白,管事放心。” 进门之后,跟门子们一一打过招呼,陈寿提着百花酒和面膜就往里走。 穿过一道月洞门,一座两层的木制楼宇出现在眼前。虽然楼宇不高,但精致细腻,颇有雅趣。 木制的立柱、扶手和围栏都涂着朱红色的油漆。这些漆料丝毫没有干涩的感觉,而是泛着一层琥珀般的光泽,显示出用料十分上乘。 楼梯并不宽阔,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地毯,毯上的纹饰繁复华丽。 陈寿脱去鞋子,踩在地毯上,慢慢走了上去。 苏夫人早就传令,陈寿来了是不用通报的,他蹑手蹑脚地上去,只听得里面传来一声声熟悉的娇笑。 苏夫人侧身躺在榻上,榻上有竹枕软毡,铺设精雅,纤尘不染。她一手支着粉腮,正咯咯娇笑不已。周围的轻纱后面,隐隐站着几个女子,或坐在毯子上,或斜倚着柱子,看服饰都是绿儿一样的小丫鬟。 众人循声望去,一见是陈寿上来了,苏夫人美目一亮,一挥手就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婢,起身拉开了绯色的轻纱。 “你怎么来了?” 苏夫人说着,丫鬟们开始收拾东西,很快就摆上了一个绣墩,三个小丫鬟上前,给陈寿除去外罩的袍子,换上家居内衣。 绿儿在一旁小的最开心,陈寿朝她使了个眼色,两个人眉目传情被苏夫人看在眼里,也不甘示弱地黏了上来。 这处小轩,顶上种着薜荔藤、紫绛等藤蔓,错落有致地倒垂下来,几遮了窗口,倍添荫凉。 虽然是夏日,也不觉的炎热,陈寿拿出百花酒,丫鬟们摆上一些精致的小菜,在轩上吃了起来。 在一旁架起的炉子上,几个婆子把乳鸽整治干净,放上姜片、蒜头、干山楂、盐、糖,在小泥锅内煮了。 绿儿跪坐在一旁,一手擎绳,一手执箸,扒下一碟煮烂的乳鸽肉,先送至苏夫人跟前,又扒了一碟子给陈寿,续而张罗厨房另汤佐食,倒比其他婢女还忙。 “你快尝尝,这个时候的鸽子肉,是最鲜美的哩。” 陈寿一尝那乳鸽肉,果然鲜美无比,且又嫩滑非常,有婆子取来冰窖的冰块,把陈寿带来的百花酒一冰镇。 陈寿和苏夫人,两人你一杯我一盏,吃得不亦乐乎。 吃着吃着,两个人的动作也轻薄露骨起来,楼上的婢女们慢慢退了下去,只剩下绿儿还在伺候。 陈寿见两女喝的粉脸晕红,云发丝丝散落,斜贴眉目之间,香汗淋淋,个中风情万种,有如朝花凝露美玉承珠。 他一手一个,把主仆二人揽在怀里,大声道:“我要去汴梁了。” 苏夫人闻言一愣,急急追问道:“去哪里做什么?” 汴梁可是她的伤心地,这辈子也别想再回去了,否则必有杀身之祸。 其实大齐虽大,她除了凉州,哪也不敢去。 当初北司的王公公,曾想把她送到南唐,都深恐那些人追杀过去。南唐大齐虽然南北对峙,但是这些年和平的时光,双方民间的交往日益频繁。得益于始皇帝他老人家的丰功伟绩,中原王朝很难彻底分离开来。大家书同文车同轨,打断骨头连着筋,民族向心力十分强大。 眼前的陈寿,是个惯会说甜言蜜语的,那张嘴好像是长在了女人的心窝子里,说的话总能让人心花怒放。 最要命的是,他又生了一张貌似潘安,不让宋玉的皮囊,早就把这主仆两个迷得死心塌地,谁知道他现在又要去汴梁了。 陈寿既然知道了她的一些往事,自然猜得到她是不能去汴梁的,想要得到她帮助,只能是瞎编一个理由,把她哄住才行。 来时路上,陈寿早就都准备好了,当下脱口而出:“唉,我这几日,虽然蒙你们垂青,但是却并不快乐。每次和你在一块,都从心底里不舒服,我就怕人家说我是爱了你的钱财,才和你好的。此番我决定了,要到汴梁闯个名头回来,到时候看谁还敢说闲话。” 苏夫人呆呆地抬头,见他涨得俊面通红,一副自疚自责模样,心里柔软之处似给什么轻轻地触了一下,眼中霎又湿润起来,凝望着眼前的美少年,心里涌出无限的怜爱和疼惜。 一旁的绿儿,更是泪珠连连,她早就被陈寿骗的五迷四道,心底还以为是陈寿跟她表衷肠呢。 陈寿双拳一握,做悲愤状,捶地道:“此去京城,我要是混不出个人样,不能衣锦还乡,我死也不回来!” 苏夫人一听,一双柔臂绕住了他的脖子,赶紧堵住他的嘴。绿儿也在一旁,“呸,呸,呸,快出远门了,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做什么。” 良久之后,她咬了朱唇,喘息道:“不就是汴梁么,我一定让你坐上大官,风风光光地回来。” 陈寿心里长舒了一口气,目的总算是达到了,来这干啥,不就是想来吃大富婆苏夫人的软饭的么。她有钱有势,有她支持,再加上将军府运作,在汴梁救出李锦,混个一官半职,到时候就风风光光回来迎娶李灵越,外面还有苏府这个安乐窝,岂不美哉? 他低眼一看主仆俩的样子,脸上泛起一片迷人的红晕,美目秋水般,好似花开并蒂莲,不由得陈寿心中暗喜:都动情了,今夜或许可以解锁更多...有门啊。 第三十六章 临行前的安排 陈寿怀里揣着苏夫人的密信,手上拿着信物,到了京城总算是有了点底气。 苏夫人还在床上睡的香甜,绿儿将他送出小院,弯腰屈膝低着头给他整了整衣服。 “京城路远,你又没出过远门,天气炎热也莫要贪凉,早晚添衣才好。” 陈寿在她身子上软肉捏了几下,从怀里掏出一个收拾寺院时候捡到的小佛,道:“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绿儿又羞又喜,把小佛紧紧握在手里,脸色红晕,妩媚地抿了抿头发,贴在他耳边,咬着耳朵说:“你刚才的样子好威风。” 陈寿大喜,这句话可比什么赞扬都让男人扬眉吐气,他挺起胸膛,笑道:“这算什么,我也不是吹,等我回来的时候,哼哼...” 绿儿大羞,拍了他的肩膀一下,道:“别哼哼啦,快走吧!” 陈寿笑着出门,陈福他们围着驴车,吸溜吸溜不知道在吃什么,看上去很香的样子。 见到陈寿出来,才收拾了一下,载着他回营。 绿儿在门口,捏着手绢,眼中泛泪花,久久不肯回去。 回到营内之后,陈寿也没闲着,召集了一百多个小队长,在大殿内聚集。 陈寿一声令下,不出半炷香的时间,所有人已经都来了。 别的不说,这集结速度,可就比以前快了不是一星半点。 “明日我就出发,去汴梁为官,将主举荐我为翊麾校尉。” 底下的小兵都面带惊讶,不敢置信,有几个性子急的,已经着急地左顾右盼。 这才刚刚过了几天好日子,管事大人就要走了? 秦凤营三千多人,谁都知道这好日子是陈管事带来的。 陈寿轻咳一声,道:“我虽去了汴梁,但是这秦凤营管事,依旧是由我兼任,这一点将主已经许诺了。” 大殿内爆发出一阵欢呼,大家互相击掌,高声叫好。 欢呼声久不停下,陈寿摆了摆手,这才安静下来。 “我走之后,一切事宜都和如今一样的规矩,陈福暂代我的管事职权,你要完全按我定下的规矩来,若是有难以解决的事,可以差人到京城问我,不能自作主张。” 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是这陈福憨憨的,不像是能创新的主,让他完全按自己的规矩,估计还是能做到的。 秦凤营两个生意,香水的事有将军府负责,而酿酒的事,也有苏夫人照看,一般都不会出事。 陈福楞了一下,抬头问道:“二...管事,你不带我去京城么?” 陈寿点了点头,心道:这次去京城,虽然有准备,但也不能保证没有危险。陈家下一辈就这么一根独苗苗,怎么能和自己一起去,万一被人一网打尽岂不是绝了后。 这么丧气的话,当然是不能和陈福说的,虽然他现在闷闷不乐,陈寿也不准备和他解释,而是大声道:“赵鸿和张和,你们两个准备一下,各自挑选十来个机灵的,跟着我一道进京。” 陈寿这次这个所谓的翊麾校尉,其实就是一个闲职,大多是开国时候的武勋贵戚家中的年轻人担任,负责皇城的守卫。 带太多人进京,毫无用处,带二十来个跑跑腿就够了。 赵鸿和张和趾高气昂,十分得意,已经开始打量身边的小队长们。 现在看来陈寿分而治之的办法很科学,竞争上位更是神来之笔,这秦凤营从一盘散沙,已经逐渐有了自己的体制。 最重要的是有了向心力,大部分人都愿意为陈寿做事,受他驱使调遣。 人性是经不起试验的,若是陈寿只是一味的撒钱,来对这些孤儿好,那么一开始他们或许会感恩戴德,但是时间久了就会觉得习以为常。 若是哪一天周转不开,他们反倒会恨起陈寿来,说不定想要他的命都有可能。 如今这样,恩威并施,纪律严明,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好的。既给了这些孤儿孤女希望,也不至于让他们成长为那种升米恩斗米仇的王八蛋。 陈寿说完,迈步就回后山自己的小院,准备一下明天要带的东西。 这个时代的钱庄十分发达,用票据可以在汴梁换取钱财。据说在南唐更加方便,银票已经大行其道。 银票这种东西,最需要的是一个有公信力的朝廷,而大齐显然没有什么公信力。 南唐则不一样,大唐在那位或者几位穿越前辈的努力下,有比较成熟的政体和民间钱庄票号系统。 大殿内闹哄哄的,赵鸿站到陈寿刚才的地方,稍微挪了挪错开他的位子,大声道:“谁想去?” “我!” “我啊。” “选我、选我、选我...” 赵鸿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权力这东西就是这样,对男人来说,哪怕是很小的权力,也能让人心旷神怡。 陈福叹了口气,张和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这是管事在锻炼你呢,你想啊,他走了你负责秦凤营,这么重要的位置,他哪敢让别人坐啊。” 陈福这才打起精神,道:“说得也对,张和大兄弟谢谢你,你在这选人吧,二叔明天就走了,我去送送他。” “二叔走这么远,要去京城,送他点什么呢?”陈福一边走一边嘀咕。思来想去,自己最值钱的就是那头驴,而且十分实用,用来赶路再合适不过了。 陈福一拍手,就这么办! 他兴致勃勃地去马厩,拽着大黑驴,来到陈寿的小院。 “你怎么来了?”陈寿正在收拾行李,看见他之后问道。 “二叔,你去京城路远,我把大黑送给你。” “啥?”陈寿皱着眉头,刚想拒绝,看着那头肥的流油的大黑驴,突然改变了主意。 “好,那我就带着它,去京城长长见识。” 陈福见二叔收下了,乐的喜笑颜开,陈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走之后,好好孝顺你爹娘,把咱们的家业看好喽。” 陈福重重地点了点头,甩着膀子离开了后山。 陈寿走到被拴在院子里黑驴跟前,摸了一把,自言自语道:“好驴,要是路上出了事,靠你也能到京城了。” “饱时代步,饿了充饥...” 第三十七章 陈寿进京 花了一整天的时间,陈寿去拜访了将军府,拿了翊麾校尉的公文。然后约了几个商户,和他们约定好了接下来的订单,最后去和李灵越腻歪了一会。 李灵越给她姐姐准备了一大堆的礼物,那些平日里严禁陈寿给姐姐用的面膜,也带上了不少。 果然,亲姐妹间的感情,是会随着距离增深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则往往会反过来。 待到临行时,已经过了正午,日头正晒的时候。 城郊外,一群秦凤营的少年和他们的家人,在路边相送。 陈寿对孩子们很照顾,这些寡妇家格外感动,带这些自家的枣子、干果什么的,在路边送给陈寿带着的人。 跟着他去汴梁的,更是和家人依依不舍地道别。 陈寿回头看了看高耸的凉州城,它是如此的雄壮,望着它的时候西北独特的悲壮荒凉气息扑面而来。 大唐帝国轰然倒塌到现在,这儿打了百十年了,若是有机会,能终结在这乱世该有多好。 众人挥着衣袖,陈寿也上了马车,后面跟着一辆驴车,也缓缓启动。 这时候远处一骑飞奔而来,马上姑娘英姿飒爽,如风摆杨柳,花枝袅娜。 身穿着一条桃红色的绣花比甲,系一条细细的藕色带子,打一个合欢结,更加渲染出少女腰肢的纤细,身段的婀娜,肩披一条雪白的披风,更加令人惊艳。 “陈寿!” 马车内,刚坐好的陈寿露出头来,只见来的是刚分开不久的李灵越。 她骑术很精湛,几下就到了马车旁,一双眸子有些红肿,呆呆看着陈寿也不说话。 陈寿心里突然一阵慌乱,也生出一股难舍的情愫来,片刻之后,李灵越从小腿上,拔出一个玉柄木鞘的短刃来。 “你带着这个,在路上防身。” 陈寿虽然半点武艺也没,但是这东西也能留着当个念想,重重地点了点头,长舒一口气,柔声道:“等我。” 李灵越刹那间泪如雨下,她是个要强惯了的人,哪怕是在情郎跟前,也不想让人看见自己大哭的样子,一甩马缰绳,双腿夹着马腹,返回了城中。 随她一道来的将军府家将,抱拳道:“小陈管事,早些带着大公子回来,兄弟们祝你马到功成。” ...... --- 车轮辘辘,神思悠悠,陈寿一路上患得患失,终于来到了开封府汴梁城。 来到汴梁之后,陈寿没有去兵部报道,而是先安顿好手下,让他们去酒楼买好房间,自己则带着赵鸿、张和来到东宫外,和李灵凤接头。 夜色朦胧,按正说太子妃没有此时见客的道理,但是来的既然手凉州府的人,算是半个娘家人,而且救兄长事大,李灵凤令人掌灯,在东宫会见陈寿。 几个侍卫引着陈寿来到东宫,此时天色已晚,陈寿也无心欣赏古代的宫殿,紧跟着侍卫进去。 路上暗想大小姐在这混的不错,至少说见谁就见谁,看来是有一定地位的。 陈寿刚刚坐下,便听到有脚步声传来,一大群宫女簇拥着李灵凤赶来。 她穿的穿着大袖罗衫,白嫩赛雪的酥1胸上便现出一道诱人的沟壑,坐在上首。 陈寿隐隐闻到一股花香,在就这灯光偷偷一瞧,李灵凤发丝湿漉漉的,应该是刚刚沐浴过。 “见过大小姐。” 李灵凤嗯了一声,接着问道:“我爹爹一向可好?” “将主身子很好,打了胜仗回来,一直在府上歇息。临行前我去见他,他还让我嘱咐大小姐,独自在京要照顾好自己。” 李灵凤眼眶也有些红肿,陈寿瞧着,越看越像灵越,尤其是她们哭的时候,凄凄艾艾,我见犹怜,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楚楚动人。 又问了一些家中的事,今日人多,有些话不方便说,陈寿也没急着问。 反正从将军府的反应来看,他们笃定李锦还没出事,此时多半是知道在哪了。 果然,李灵凤轻咳一声,道:“今日时辰不早了,你们找个地方安歇,明日办好了公务,再来东宫。” 陈寿起身告辞,临行前把李灵越拖他捎带的礼物送给李灵凤,便转身离开。 汴梁和大唐时候不一样,这儿此时没有宵禁,晚上城中灯火通明。 街道上都是些醉醺醺的行人,还有叫卖的小贩。 张和驱赶着马车,来到约定好的酒楼,小兵们早就置办好了一桌酒菜。 吃饱喝足,到了房内,吹灯上床之后,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陈寿吓了一跳,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噌的一下拔出短刃,喝问道:“谁!” 来人点着了油灯,有些诧异,“你怎么这么大反应,我是西凉人...” 陈寿心里暗骂,你鬼鬼祟祟的,是个人就吓个半死。 “我是将军府在京中暗中护卫大小姐的,咱们算是自己人。” 原来是地下工作者,难怪这么喜欢偷偷摸摸,陈寿吐槽道:“你就不能敲门进来么?” “这不是...习惯了么。” 点着了灯了之后,陈寿见他原来是个小白脸,心里还有几分疑虑,也拿不准这个人是不是将军府的人。 自己在汴梁,若是轻易相信别人的话,估计活不了太久。 陈寿加着小心,说话间滴水不漏,来人问了几句,也不拖拉,道:“此番救出大公子是重中之重,我们已经探查到,大公子被扣在了北司,明日我再来细说。” “北司?”陈寿默念了一句,心中有了些数,若是真在北司,自己有苏夫人的亲笔信和信物,去北司周旋要人,应该多少有些机会。 小白脸转身要走,走到门口,突然回头,把一直看着他的陈寿又吓了一跳。 “你到底干嘛!” “你该不会还怀疑我吧?” 陈寿很实诚地点了点头,“你没啥能不让我怀疑的。” 小白脸呲牙一笑,“明日我带你去东宫,见了大小姐你就信了。” 陈寿一言不发.... 关门的时候,陈寿死死盯着他,这小子果然又回头了,从门缝说了一句:“你很不错,老帅没选错人。” 等他走了,陈寿卷了卷铺盖,来到隔壁的房子。 “张和赵鸿,挤一挤,我和你们一起睡!” 第三十八章 兵部侍郎 天色暗沉,有一颗彗星划破天际,坠落在山野之间。 顷刻间,山河异动,林野间精魅狂啸,河鱼出水,虫鼠过街,黑风吹乱沙。 从废墟中,走出一个奇怪的身影,他头顶生角,双手虚握,雷电环绕,山河变色,树林天地都扭曲起来。 “啊!” 汴梁,皇城内。龙榻上,老人惊醒,浑身冒虚汗,不知做了什么噩梦,又回忆不起丝毫的片段。 “还好是个梦。” 他干皱的手形如枯爪,在被下左右乱摸,终于抓到了熟悉的软滑细嫩身躯,手上传递而回的触感沁凉如玉,老人臂膀用力将她搂入怀下,紧贴自己汗津津的身体。 “陛下,您又做噩梦了?”武贵妃睡眼朦胧,依偎在他怀里问道。 “是啊。可朕怎么都记不起来了。” 武贵妃被他抓的有些疼,但是也不敢说,只是细声安慰起来。 黑暗中干瞪榻顶,老皇帝嘴里不知道在默默念叨着什么,年纪偏大,不一会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陈寿就去兵部报道。 “翊麾校尉?” 兵部的小吏原本托着下巴,无精打采地,一听这个名字赶紧站了起来。 翊麾校尉,非富即贵。 眼前这位,怎么看都像是个二世祖,小白脸这么标致,不是大户人家断然难有这种子弟。 陈寿笑道:“正是。” 小吏有些犹疑,“听您的口音,不像是开封府人士。” 翊麾校尉几乎全都是京中贵戚的子侄镀金的地方,将来好去禁军混个差事,等闲没有外来人口。 陈寿点了点头,老老实实回道:“在下乃是西凉人士。” 小吏脸色顿时好看起来,说不出是什么神色,西凉在开封府人看来,有些荒凉,属于边陲地带。 但是“西凉大马,纵横天下”这句话,十个人里九个知道。 开封府的人士,普遍有这样的心理,他们看不起西凉人,觉得他们野蛮、粗野,但是他们也知道,自己的和平安宁是西凉兵打出来的。 “莫非贵人姓李?” 陈寿摆手道:“我并非将军府嫡系子孙,只是受将军府恩荫,用了他们的这个名额而已。” 征西将军,也是当年开国的大将,而且赫赫战功不让于人。将军府一直有这个名额,但是从未用过,因为他们镇守西凉,不需要在这儿混资历进禁军。大部分的李家子弟,都是战死在沙场,也足见西凉的战事多么残酷。 “既然是征西将军府推荐的,请跟我来,去见我们当值的罗侍郎。” 刚一来就能见到兵部侍郎,这倒是出乎陈寿的预料,他哪里知道,西凉长期和朝廷交流极少。西凉的事,就没有小事,尤其是他们罕见地派来个翊麾校尉。 小吏在前面带路,沿途的院子都有侍卫持戈站立,陈寿不禁暗暗咋舌,不愧是京城的兵部衙门,守备还真是森严。其实大可不必,谁没事找事,也不敢来兵部闹事。 到了一个僻静的院子,从窗户望去,里面几个身穿绯色官府的人,正在闲聊。 小吏在外面整了整衣服,隔着门道:“启禀诸位大人,有西凉征西将军府推荐的翊麾校尉陈寿前来兵部报道。” 里面传来一阵轻叹,有人开口道:“让他进来吧。” 陈寿听这声音十分儒雅温和,料想应该就是所谓的兵部刘侍郎。 小吏推开门,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等陈寿进去之后,他并没有跟着,而是关上了门在外等候。 京城的规矩可真大... 陈寿暗暗腹诽。 进到房内,有三个官员,都好奇地望了过来。 “末将陈寿,见过诸位上官。”陈寿微微欠身,抱拳道。 “快快请坐,来人呐,给陈校尉上茶。” 老子这么有牌面的么?陈寿受宠若惊,他哪里知道,这是给西凉面子。 毕竟兵部负责粮草调度,这些年一点里子都没给西凉,面子上自然要加倍补偿。 “末将什么时候上任?” “不急,这个不急,眼下没有地方缺人手。” 陈寿一听,这群老油子莫不是要扯皮,自己可是带着任务来的,他轻笑道:“若是如此,末将来京有些唐突了,可以回去跟将主禀明情况。” ...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并不虽然是一群不干人事的,但是绝对不想因为自己激怒了西凉。 谁都知道前段时间,朝廷给干了一件十分不厚道的事,若不是西凉民间筹粮,差点坏了大事,还阴谋派人要拿下凉州城。 李威有没有怒火,是不言而喻的,要是自己最后浇一勺油,把西凉点着了,那就必死无疑了。 刘侍郎赶紧站起来,笑道:“你还挺性急的,翊麾校尉负责宫中侍卫,非同小可。我这就派人去查一下,哪里还有空位。” 他轻轻一挥手,旁边的官员翻了翻桌上的花名册,半刻钟之后沉吟道:“东宫的王忠前些日子进了禁军,倒是有一个空缺。” 刘侍郎笑道:“东宫你可愿去?” 这我太愿意了,陈寿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自己去东宫有太子妃照应,岂不是舒服许多。 他马上抱拳道:“既然如此,末将这就前去报道。” “哎...你远来是客,在兵部用过午膳再走吧。” 陈寿眼珠一转,装模作样看了一眼外面,故作犹疑道:“时辰不早了,末将还要去北司一趟,就不叨扰了。” “哦?陈校尉和北司的公公们,也有交情?” “交情谈不上,有点渊源,不去不合适。”陈寿自矜道。 兵部的三围官员面面相觑,将他送出门外,嘱咐小吏送他出兵部,不得怠慢。 出了兵部,陈寿怀里多了一张去东宫的公文,长舒了口气。 京城可真是难混,一个个关系错综复杂,势力网犬牙交错,自己得抓紧时间理一理才好。 他正在愁眉苦脸,肩膀突然被人敲了一下,扭身看,昨晚的小白脸一身文士袍,笑嘻嘻的立在身后。 “你就不能好好打招呼么?” 陈寿有些炸毛,这小子每次神出鬼没的,着实有些渗人。 “安排到了何处?” “东宫。” 小白脸点了点头,道:“合该如此。” 陈寿瞬间有些了然,“那王忠这几天调走,莫不是你们做的?” “嘘...走,我请你去醉仙楼吃酒,给你接风洗尘。” 陈寿一听这名字,就有想去的冲动,马上迈开步子一边走一边笑道:“这怎么好意思,下次一定我请。” “你走反了,这边。” 第三十九章 四大铛头 北司,内堂。 姚保保一身蟒袍贴里,立在书案后提笔写字。 “督公,征西将军府,派来一个少年,用的是将军府的翊麾校尉名额。” 姚保保身形一顿,笔尖重重地点在宣纸上,很快一副上好的墨宝就此作废。 “兵部安排他进了东宫...” “胡闹!”姚保保将毛笔摔在桌案上,脸色十分难看。 这是远处传来一声冷笑:“姚督公,这是什么人生了泼天的胆子,敢给您气受?” 姚保保片刻间,怒气烟消云散,面沉似水,再不肯显露自己的忿怒。 “原来是岳公公,不知道来此有何贵干?” 站在门口的太监,身上也穿着象征地位的蟒袍,年纪比姚保保大了许多,看上去至少年过花甲。 他双手揣着袖子里,皮笑肉不笑,慢慢说道:“这不是圣上又做了噩梦,要让相国寺的禅师进宫解梦,姚督公即为秉笔太监,这事您不知道不合适。” 姚保保脸上平静如初,道:“既然你也知道了,照令去做就是了。” 话虽如此,姚保保心中却掀起来滔天波澜,陛下竟然越过自己,直接找了岳祥。 难道是因为上次西凉的事没办好,陛下对我有了不满? 岳祥笑着走了, “来人呐,准备车马,咱家要去皇宫一趟。” 在隔壁不远的院子里,北司四大太监聚在一块,他们以前是北司的主人,但是现在都受秉笔太监姚保保的辖制。 分别是北司左哨营提举魏宁、北司内务干办曹广亮、北司皇城管事岳祥和北司御马监干办苗德。 姚保保对他们来说,是个晚辈后生,现在却让他骑在大家头上,谁都不是滋味。 尤其是这个姚保保不是他们培养出来的,这更让北司的老太监们对他抱有敌意。 岳祥进来之后,其他三个招呼他坐下,三大太监围着一个熄了火的泥炉,吃的满头是汗。 “老哥几个,还吃呢?”岳祥坐下之后,扭着头道:“自从咱们上次参与到夺嫡失了算,惹得陛下不悦,扶起一个姚保保来,这日子可就没以前舒心了。这玩意也没了什么嚼头。” 他一边说,一边随手搅着锅里的汤水,乳白色的汤稍微有些腥膻,竟是些马蛋、驴1鞭一类的,几个太监最爱吃这个。 本来嚼的兴致勃勃的三个大太监,一听这丧气话,都耷拉着脑袋,有些萎靡不振。 “我们几个老东西,怎么跟他斗,认命吧,咱们的好日子已经过去啦。” “要是再年轻一些,还有那个心气跟他争一争,现在嘛...活一天算一天呗。” 岳祥听得恼火,不过也没法反驳,他们当初败的太惨,为了求和留下主子一个苗裔,把翻身的本钱都搭上了。 北司年轻一代,没有几个不巴结姚保保的,他们身边则剩下一些酒囊饭袋。 他们几个自己出来跟姚保保争,显然是争不过的,因为你的年纪在这摆着,谁肯为了你们几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东西,得罪年富力强的姚保保。 想要扶持一个代理人,环顾身边也没有这个人选。 最重要的是,能打的右哨营,被姚保保牢牢握在手里。 几个人正在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时候,外面进来一个小太监,骨碌一声跪在地上,道:“四位爷爷,外面有个从西凉来的,要来拜见,这是他的名帖和信物。” 岳祥离得最近,接过来一看,双手竟然有些颤抖。 他把一个红绳串着的小木人,在身前一举,小木人来回晃荡,憨态可掬。 “是小枝的人?”脾气火爆的内务大总管曹广亮接过小木人,急声道:“快叫他进来。” 四个人凑着脑袋,围着那封书信,看了起来。 上面的话言简意赅,先是问候了几位老太监的身体,把四个人喜得直抹眼泪。 接着说了一些不能来的客套话,最后毫不遮掩,说这是自己的小相好,让他们照顾一下。 一向心狠手辣的四个宦官,竟然都有些眼眶红肿,魏宁更是偷偷抹了一把泪。 小內侍应了一声,赶紧爬了出去,这几个如此重视,他更加不敢怠慢。 不一会,小内侍带着陈寿进来,入堂行礼,陈寿抱拳弯腰道:“西凉小子陈寿,见过几位大官。” 大官此时是对太监的尊称,朝中虽然也有不少太监被称为大官,实际上够资格的只有这四位和那个秉笔太监姚保保而已。 陈寿说完,心里咯噔一声,突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怎么这么安静? 他偷偷一看,四个太监,正捏着下巴,仔细端详自己,那眼神看的人毛毛的。 就好像....前世女朋友他爹初次见自己的时候,让陈寿有些不寒而栗。 “各位大官?” 岳祥拖着长腔,嗯了一声,道:“你叫陈寿?” “正是。” 旁边的头发花白的老太监,笑吟吟地问道:“家里几口人啊?” “有功名么?”还不等陈寿回答,另一个有些英武的太监插嘴。 “模样倒是不错。” ...... 陈寿一个头两个大,老子来走关系,找靠山了,不是参加非诚勿扰... 陈寿耐着性子,一点点说完,把自己的情况大概介绍了一遍。 魏宁笑道:“出身寒微,能混到这个地步,可见这后生不错。就是没读过书,有些可惜。将军府推举你为翊麾校尉,去兵部报道了么,在哪当值啊?” “回大官,去了兵部,暂定在东宫当值。” “东宫?”几个人对视一眼,顿时了然。 东宫新来一个太子妃,是西凉将军府的千金,那个西北边陲善战骁勇闻名天下的将军府,终于要在朝堂上,营造自己的代言人了。 百年不愿卷入朝廷中枢争斗的将军府,在打败了羌人之后,果然伸手了。 岳祥突然心中一动,这个后生,既然是将军府扶持的,背后有大齐最能打的军队支持,又是小枝的相好...是个值得信赖的。 便是不值得信赖又如何,被他利用又如何?这几把老骨头,为了小枝没了又怎样,任自己活还能苟延残喘几年? 第四十章 老子最酷 老皇帝连夜噩梦,相国寺的大和尚束手无策,心烦意乱的皇帝陛下龙颜大怒。 秉笔太监姚保保被皇帝一杯子摔在脸上,躲都不敢躲,生生破了相。 身边的人除了武贵妃,谁都不愿靠近皇帝,短短三天已经有十几个宫女太监被杖毙而死。 这一切都和陈寿没啥关系,皇城内风声鹤唳,反倒让东宫这边喘了一口气。 没有人再来欺负东宫太子了,大家都忙着给老皇帝解梦,至少也要低调的避避风头。 东宫内,陈寿和几个翊麾校尉,站在东宫的殿门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天气炎热,大部分人都站着不动,唯有陈寿负手来回打量着四周殿宇,不是还对进出路过的宫人挤眉弄眼的做个鬼脸,引得小宫女们掩唇偷笑。 这份快乐没坚持多久,很快陈寿就热的跟孙子一样,呼呼喘气。 翊麾校尉也是分三六九等的,能被分到东宫来,可见大家都是倒霉蛋。 这个太子能继承皇位的概率小的可怜,虽然他是根正苗红的嫡长子,而且皇帝其他的儿子也不怎么成器,但是他的身子太差了。 常年卧病,面色蜡黄,出行就要三五个人搀扶着,让人怀疑他能不能撑过自己老子驾崩都是个问题。 “寿哥儿,你们西凉的那个香水,你有没有门路?”一个身材欣长,面如冠玉的校尉问道。 陈寿斜着眼看了他一眼,这小子叫崔博浩,家中是外戚出身,和已故的旧太子妃算是表亲。 “你一个大老爷们,要香水做什么?” 崔博浩一听他没有直接拒绝,料定陈寿有些门路,谄笑道:“这不是我在醉仙楼的粉头相好的求一瓶么,这几日我去欠了好几块金饼子,要是能找到一瓶,她一高兴许能给我免喽。” 陈寿放低了帽檐,遮住炙人的太阳,没精打采地道:“那玩意多金贵,除非你有钱,否则我去哪给你弄一瓶?” “唉,可惜...这玩意可抢手着呢,谁要是有一瓶,在汴梁的画舫青楼,那叫一个为所欲为。” 陈寿心中更加烦躁,他被晒得汗流浃背,真羡慕这些鸟人还能有心思想青楼那点事。 突然一阵脚步声,几个禁军侍卫快步过来,大声道:“崔博浩,你们头呢?” “在里面歇着呢。” “你去告诉他一声,上头下令了,谁要是能治好陛下是失眠多梦,赏黄金千两,官升一级。” 陈寿耳朵一动,这奖赏可真是诱人,可惜自己不会造安眠药。 侍卫们前脚刚走,就有一个內侍出来,怯生生地问道:“哪位是陈寿校尉?” “是我。” 陈寿整了整帽子,问道:“何事?” “陈校尉,太子妃有请。” 陈寿跟着小内侍,来到一处宫殿内,不知道何处埋了冰块,一进来就有丝丝凉气。 在宫殿外堂,小内侍止住了陈寿,让他在这儿等着,他自己低着头弯腰掀开一个绯色的帘子进去。 不一会,出来一位宫女,手掀开帘子,轻声唤道:“陈校尉,太子妃宣你进来。” 陈寿见她颇有些姿色,便弯腰笑着道:“有劳姐姐了。” 宫女赶紧侧身躲开,“奴婢当不得如此大礼。” 陈寿也不敢在大姨子面前一个劲撩妹,大喇喇走了进去。 李灵凤斜依在靠北临窗的一张凉榻上,纨扇遮面,不知是睡是醒。 “太子妃?”陈寿喊了一声。 李灵凤这才坐直了身子,看上去十分疲乏,纨扇仍未拿开,语意冰冷道:“陈寿,我兄长的下落现已探得,就在北司昭狱内扣着。听说你与北司几个管事有些交情,能不能把人救出来?” 陈寿稍微有些纳闷,我又没惹你,怎么听着这大姨子语气有些不善。 他转念一想,顿时明白了,自己和北司的关系她既然知道,肯定是将军府通信了,那么自己和苏寡妇的事,她多半也是知道了。 陈寿看着斜倚着凉榻,还不肯拿掉纨扇的李灵凤,恨不得上前照着她圆滚滚的尊臀踢上一脚,然后呵斥道:你爹都没意见,就你事多。 当然这事也就是想想而已,他没皮没脸地笑了笑:“这事还得容我去试探一下,不过北司的宦官也都是浸淫多年的老狐狸了,没有点好处,恐怕很难帮我们做事。” 李灵凤纨扇轻移到胸前,露出带着一丝寒意的凤目,问道:“你想要什么?” “不是我想要什么,是他们想要什么,无非是金银珠宝吧?” 李灵凤冷哼了一声,粉面侧转,一瞬不瞬紧盯着外间陈寿。他是这般俊朗,眉眼标致,相貌一笑就是一口小白牙,干净清爽。难怪妹妹会被他骗的团团转,越是如此她就越气。 陈寿也来了几分火气,我在这救你大哥,你这是什么态度嘛。 他毫不客气地回瞪了一眼,李灵凤万没想到这小子如此大胆,一时间竟然有些发懵,没来得及呵斥。 这一犹豫,就注定落了下风,她当然不能再行算账,冷哼一声道:“你去找刘管事,他如今就在京城,别不舍得花钱,北司的太监胃口大着呢。” 陈寿心道,自己又有机会吃点回扣了,他哪里想得到自己就是北司太监眼里的香饽饽。 这四个老货,如今正商量着用陈寿。来对抗日益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姚保保。 一场北司太监的内战,即将把他卷进去。 此时陈寿还不知道,他看了一眼粉面含威,双眼煞气的李灵凤,不知怎地鬼神使差地朝她做了个鬼脸。 还在那横眉怒目的李灵凤,突然惊讶地发现,陈寿非但嬉皮笑脸,还对着她做了个鬼脸,才慢慢退出宫殿。 她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瞎,刚才那个充满孩子气的动作,就是这个混不吝地小子做的。 本来气场十足的太子妃,西凉大公主,浑身的骄傲就像是一个呗戳破的皮球,又气又无奈又好笑。 “这个棒槌!” 第四十一章 太监之威 “姚保保干的。” 陈寿刚到岳祥府上,把事情一说,岳祥就断定。 他的老脸笑的像朵菊花,丝毫没有陈寿担心的不愿意出手的问题,就算不为了陈寿,单纯恶心一下姚保保,他也十分乐意。 “走,去昭狱看看。” 陈寿压低了声音,问道:“大官,这样直接去救人,会不会...” 岳祥哈哈一笑,道:“你还没弄清楚,北司的昭狱,不是说抓人就抓人的。这姚保保控制得了别处,昭狱却是咱家管辖的。” 说到这儿,他眼色一寒,“我们几个老东西不争不抢,昭狱有人看来是暗地里投了新主子了。把人关在那里,关键时候被捅出来了,还能反咬咱家一口,真是好毒的心思。” 陈寿一阵无语,你这老东西也忒不上心了,难道就在这养老了,被人在老巢算计了,竟然都能一无所知。 到了昭狱门口,岳祥一进来,当差的几个顿时站起身来。 “见过总管。” 岳祥从鼻孔“嗯”了一声,算是招呼,脚步不停,继续向前走。 一个番子急了,赶忙上前,谄笑着问道:“总管去哪?” “怎么着?张雄,咱家去哪还要跟你汇报一声不成?” “奴婢不敢,”张雄依然脸上带笑,“只是总管您何等尊贵,若是身前没个引路的,怕是失了威风体面。” 岳祥已经有了数,他冷笑一声:“张雄,咱家当年从集市买了一只狗,喜这畜生忠臣听话,让他给咱家看家。前几天呐,他帮着外人咬了咱家一口,你猜怎么着...” 张雄面色大变,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总管饶命。” 话音未落,从岳祥身后出来几个番子,一刀将他戳死。 几个昭狱番子抖似筛糠,以头抢地,岳祥一边走一边道:“把地上清理干净。” 这太监好大的威风。 其实陈寿不知道,不是每一个切了的宦官都可以被叫做太监。一般人对宫里的阉人统称太监,可“太监”这一职位不少内侍一辈子都到不了,从杂役火者做起,当差、长随、奉御、监丞、少监,再往上,才是内宦职场生涯的顶峰“太监”,当然即便成了太监也分三六九等。 像是岳祥和姚保保这种,就是顶级太监,一般阉人想混到这一步,可比读书人做到六部尚书还难。 陈寿看的目瞪口呆,岳祥见他这样,眼底闪过一丝好笑的神色。自己之所以这么快清理叛徒,就是为了在这个小子面前,给他上一课。 要是死人都没见过,怎么在京城和人斗? 不过陈寿很快平复下来,他自己也大为诧异,刚刚亲眼见到了一桩杀人现场,自己竟然没有什么波澜...或许我天生也是个坏种吧。陈寿自嘲的时候,浑然没有注意到身后岳祥,一直在端详自己。 见到陈寿腿不软脚不颤,走路姿势一如从前,老太监暗暗点头。 簇新的粉底皂靴踩在阴暗潮湿的地面上,发出阵阵声响,陈寿对着周边阴暗潮湿的环境极其不满,边关大将之子,没有犯事,就敢拘押在这等地方? “这里关押着将军府的大公子?”陈寿试探性地问道。 走在后面的岳祥,冷笑一声,道:“自从秉笔太监换人,投靠了外廷的文官,哪还有他们不敢干的。皇爷他....唉。” 陈寿心中暗想,这话说的没毛病,内廷外廷要是联合起来,皇权都能被架空。 后世的万历面对张居正和冯宝一合作,万历皇帝憋屈的三天两头挨骂。 自己救出李锦来之后,就该韬光养晦,在这儿混上几年,回到西凉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千万不能牵涉太深。 希望总是美好的,岳祥在他身后,看着陈寿的背影,已经开始盘算。 这次带着他坏了姚保保的事,让这两个人有了矛盾,自己四个老弟兄,就有了用武之地了。 陈寿是如此年轻,扶持他跟姚保保斗,斗赢了将来也有个人给老弟兄四个送终,庇护一下大家的子侄。 至于这小子现在官职低微,那也太简单了,北司四大档头劲往一处使,还扶持不起一个后生来? 往前不知道拐了几个弯,已经是暗无天日,终于到了一处散发着恶臭的牢房。 里面一个人影,蓬头垢面,牢房的天窗就开在他头顶三丈处,一点微弱的阳光从天窗里透下来,正笼罩在他身上。 周围的人则自动让出了这个唯一的光源,躲在角落里无精打采。 听到脚步声,也没有人动弹,直到陈寿上前,略带怀疑地问道:“大公子?” 一听是西凉口音,牢房内的人顿时激动起来,连滚带爬来到门口。 “老帅派人救我们来了?” “这么说老帅没事?” “太好了,看来西凉没出事。” 李锦也站起身来,走到牢房前,隔着木头问道:“横山战事如何?我爹如何?” 陈寿看了一眼,心中也不禁暗暗佩服,将军府从李威到李欣再到如今这个李锦,没有一个是贪生怕死的庸碌之辈。 被关在这种地方一个多月,竟然第一句话就是问西北战事。 “大公子放心,横山大捷,老帅他得胜而还。” 岳祥轻咳一声,道:“我说几位,别在这叙旧啊,再不走姓姚的来了可就难办了。” 西凉众人,簇拥着李锦,走出昭狱。 刚出门口,纷纷举着袖子遮挡太阳,长期在黑暗中,乍一出来是有可能把眼刺瞎的。 出了昭狱,陈寿在得已好好打量将军府的这位大公子,只见他浑身的虱子一见阳光,屁股朝上竖了起来,十分渗人。 李大公子适应了之后,一拂袖对着身后的将军府陪他进京的官员一作揖,“让诸位随我受苦了。” 一众西北官吏,感激涕零,气氛一时有些悲壮。连陈寿也有些感动,受这么大的苦,没有满腹牢骚,没有骂骂咧咧,这小子是个成大事的样子。 这时候打破气氛小能手岳祥又出来了,“我说,咱们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好好互诉衷肠咋样?” 第四十二章 四个干爹 来不及跟他们接风洗尘,陈寿匆忙把他们送出汴梁,这还是仗了岳祥的威势。 路上买了些干粮和肉干,交给李锦的随从。 门口处,李锦笑着说道:“别忘了和大妹说一声。” 陈寿点了点头,挥手和他们告别,西凉的文官也会骑马,大家抱拳告别,纵马离去。 岳祥看着陈寿回头,笑道:“小子,你可惨喽。” “我怎么了?” “咱家带着你去昭狱,多少番子都看得清楚明白,姚保保不会善罢甘休,他奈何不了咱家,却能轻松整治了你。” 陈寿脸一红,嗓子一紧,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大官,救我!” 岳祥笑吟吟地说道:“现在谁也救不了你,除非...自救!” “怎么个自救法?” 岳祥的脸色有些狡黠,又有些得意,笑眯眯地说道:“只能是做官,升到姚保保不敢造次的地步。” 陈寿转头就走,岳祥问道:“你去哪?” “收拾东西,回凉州。” 岳祥掐着腰哈哈一笑,“此去凉州多远的路你知道么,你能回去么?” 陈寿脸一垮,道:“那我该怎么办?” “跟咱家走,我带你去见几个人。” ... 陈寿跟着岳祥,来到一处院子内,这宅子极其阔绰。 青石板路笔直的伸展到一座建构宏伟的宅第之前,左右两侧各矗立一头神态威猛的石狮,朱漆大门上茶杯大小的铜钉闪闪发光,大门匾额上书“岳府”。 “这是?”陈寿被金色的匾额,闪的有些眼晕,呆呆地问道。 “这是咱家的一个宅子,你若是喜欢,咱家就送给你。” “大官可真会开玩笑。”陈寿点头哈腰地笑道,自己现在就依仗着这个太监了,也不知道苏富婆的面子值不值钱。 进到宅子内,里面全都是一些护院家丁,身形壮硕,面无表情,一看就是武夫。 走到大堂,上首端坐着三个大太监,全都死死地盯着陈寿。 魏宁高声道:“陈寿!” 这一嗓子算是十分突然,把正准备行见面礼的陈寿吓了一跳,抬头愕然看着他们。 岳祥也走到上首,在中间坐下,四个人齐刷刷看着他。 “陈寿,我们四人自幼入宫,断了家中香火,愧对祖宗。如今风烛残年,愿意收你做个义子,你可愿意?” 干爹? 还是四个? 这么有权势的干爹,那真是求之不得,可惜是四个太监。 陈寿心中稍有芥蒂,但是转念一想,你找干爹又不是找媳妇,管他是不是阉人,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借势啊! 有人说站在风口的时候,一只猪也能起飞,这四个大太监,就是四股强风汇在一处,我陈寿也要飞黄腾达了... 清高能当饭吃么?去问汴梁大街上讨饭的乞索儿,他们八成不会同意。 陈寿也不是墨迹的人,心中想通了之后,他单膝跪地,抱拳道:“义子陈寿,见过大爹,二爹,三爹,四爹。” 北司右哨营提举魏宁、北司内务干办曹广亮、北司皇城管事岳祥和北司御马监干办苗德,单独拿出一个来,都是京城了不得的人物。 任谁也不会相信,四个人会同时收一个少年为义子。而一旦此事成真,他能动用的能量,他的背景,在这几年之内,将不逊色于任何一个王孙贵族。 岳祥四人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出老伙计眼中,闪烁着的久不见的光芒。 四尊内廷大佛,在沉寂了许久之后,又要重回汴梁的漩涡中心了。 这一次,谁是主角? ---- 京师向西宽阔的官道上,一行人马奔驰而行,卷起一条黄色的灰尘。 李锦骑术不赖,但是关了一个月,还是有些力有不逮。 其他人也是累的够呛,李锦骑到一个高岗上,环顾四周之后沉思片刻勒马道:“今日天色已经不早,就在这歇息一晚,明日继续赶路!” 众人的脸色都轻松下来,长舒一口气,纷纷解鞍下马,准备生火。 日落之后,皎洁的月光铺洒在河面上,好似一条银色的锦带。 李锦在河边,发出轻微的鼾声,在他周围,横七竖八躺着西凉的官员。 突然,队伍中有一个武将出身的西凉官员,耳朵不经意一动,霍的一下站起身来。 “有人!” 这群人中,文官居多,以为将军府怎么也不会想到,来京城送礼会有这样的灾祸发生, 第一个醒来的竟然是大公子李锦,他眼睛睁开,手摸到腰间,轻轻拔出腰里的刀来。 已经醒的开始1小心推搡其他同伴,突然,哗的一声,从河里冒出几个黑色的身影。 “保护公子!” 西凉官员,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都死死簇拥着李锦,往马匹处靠去。 几声悲鸣,伴随着嗖嗖嗖的利簇破空声,他们的马全部倒下。 李锦看的真切,冷声道:“军中臂弩!” 这些刺客极其有章法,绝不靠近,只在外围保持距离用弩箭射杀猎物。 惨叫声此起彼伏,已经没了马匹的西凉众人,已经自知必死无疑。 “狗杂碎!”那个武将出身的官员,怒喝一声,目眦欲裂,挺刀向前冲去。 迎接他的,是一轮臂弩齐射,老将浑身被射成了筛子,脸上都插着几只弩箭。 李锦眼中闪过一道厉光,凝声道:“冲过去,死则死矣!” 没有任何奇迹,将军府世子,世袭罔替的征西将军世子李锦,死于汴河河畔。 杀手们确定人死完了,又射了一轮,上前挨个死尸补刀,削去了脑袋。 其中一个,握着李锦的头颅,借着月光辨认起来。 “就是他,把尸体扔在这不许动,我去复命。” ...... 夜色正深,一处冷清的楼阁内,只响着蟋蟀和青蛙的叫声。 突然,一个黑影推门而入,跪地道:“主子,事情已经办好。” 他的声音有些奇怪,不似中原人士,床上的人挥了挥手黑衣人很快消失不见。 夜色中,床上人的双眼,散发着凶光,似乎看到了不久之后,西凉兵入京的尸山血海。 这一幕让他十分满意,尽管只是想象中的,他桀桀的笑了两声,然后合眼睡去。 第四十三章 崩坏的时代 禁军大营,白虎堂。 大堂内笙瑟齐鸣,十余名侍姬环侍桌旁,玉指操箸,翠袖斟酒。这些都是精挑细选的美人儿,一个个明眸皓齿,粉颊含春。 席间玉盘珍馐不必多说,更妙的是还有歌舞下酒,婉转的笛声响起,随后是幽幽的箫声。二十四名歌伎击鼓吹笙,操琴抹弦,六名舞伎伴随着悠扬的乐曲声翩然起舞,满庭彩衣云飞,香风四散,令人耳醉心迷。 陈寿愕然看着这一切,若不是岳祥早就告诉自己这是白虎堂,自己还以为到了什么高档青楼呢。 岳祥一进来,坐在席上对侍姬动手动脚的武将们,纷纷站起身来,其中一个身材痴肥的,笑的眼睛都看不到了,“这不是岳总管么,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岳祥乃是皇城大管事,这些禁军也在他管辖范围内,只不过这几年岳祥从来不过问就是了。 他这一起身,满屋的管弦为之一停,陈寿这才有机会打量起来。 这儿就是禁军的节堂?简直是纸醉金迷,跟将军府天差地别,哪还有一丝的行伍杀气。 都说南唐那边是声色犬马,君臣嬉闹,满朝脂粉,穷奢极欲。如今看来,大齐也没好到哪去。 岳祥见怪不怪,显然是知道他们的德行,指着身后的陈寿道:“咱家的这个义子,在你们翊麾校尉中当值,做事勤勉,兢兢业业,还要你朱老弟多多照拂。” “瞧您这话说的,有您一句话,弟兄们谁敢不办。” 姓朱的禁军统领,低头哈腰地说道,虽然这老太监久不过问朝事,但是倒驴不倒架,他的人脉在那,而且随时可以见到陛下,能量也是不容小觑,谁也不愿意得罪这种人。因为他无欲无求,想要搞你,就可以豁出去啥都不管不顾。无所不用其极。 陈寿在白虎堂内,混了个脸熟,也没在这吃饭,便返回东宫。 ---- 东宫,春和殿。 看得出李灵凤心情不错,大哥得救,也终于肯正眼看一看自家将军府的门下,很有可能成为自己妹夫的陈寿了。 “吆,看不出,你官升的很快么?” 陈寿一袭赤红色的袍服,肩头绣饰着一对白色瑞马,腰围锦织抱肚,头系犀角玉带,手里的长戟也换成了宝剑别在腰间。短短几天,他已经升为都尉,负责整个东宫的警备。 人靠衣裳马靠鞍,陈寿这一身穿上,多了几丝阳刚之气,让本来就招宫娥青眼相看的他更加引人注目。 陈寿嘿嘿一笑,道:“这都是咱们将军府扶持,不然哪有小可的今天。” 一看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李灵凤就有些讨厌,总觉得这小子心术不正,一定是用了什么卑鄙手段把小妹给骗了。 再一看周围的宫娥宫女,都红着脸偷偷瞄他,漂亮女子容易被人搭讪,俊俏的小郎君同样容易被人惦记,尤其是在皇宫这种阴盛阳衰的地方。 李灵凤冷冷地看了她们一眼,这些小宫娥才收敛了一些,虽然自己不喜欢这小子,但是也得替小妹看紧点。 这些小宫女,都是西凉将军府跟着来的,是李灵凤绝对的心腹,她也不避着她们,直接问道:“那天你是怎么进的昭狱?” 陈寿腼腆一笑,道:“我干爹带我进去的。” “干爹?你什么时候有了干爹了?” 李灵凤自认已经把陈寿摸得清清楚楚,连他兄长侄子七大姑八大姨都查了,就是普普通通一农家子弟,在京城绝对没有亲戚故旧。 陈寿打了个哈哈,暂时不想跟她说,李灵凤却寻根究底,追问道:“莫非是这几天认得?” 她正咄咄逼人的时候,外面突然进来一个宫女,伏地道:“太子妃,不好了,大公子在路上被害,一行人全都死了。” 铛的一声,李灵凤手里的如意落地,她蛾眉颦起,红唇颤抖着,露出令人心碎的痛楚表情。 那种凄婉悲艳之态,让陈寿心头都为之一紧。他快步过去,扶着小宫女,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哪里来的消息?” “是开封府南衙派人来传的话,此事已经惊动了陛下,龙颜大怒,下令南衙北司一共办理,势必要查出真凶。刚才南衙的公人,前来通报消息,这时候刚走不久。” 陈寿愣在原地,他实在想不到,什么人会下此毒手。 事情已经很明朗了,当初朝臣勾结北司,扣留李锦,是因为文官集团和姚保保想要乘机铲除将军府。 但是这一切,随着李威在横山大捷,而李欣又破了他们袭取凉州城的阴谋,这一桩阴谋已经败露。 自己救出李锦,这些人肯定是长舒一口气,相当于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下,不至于双方撕破脸皮。 这时候杀李锦,纯属蠢的不可救药,陈寿相信这绝非扣押李锦的文官集团所为。 他正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李灵凤扶着额头,低声道:“陈寿,我们要为大哥报仇。” 报仇么? 先得知道仇人是谁。 陈寿脑子里,一下子浮现出李锦的样貌,他是天生的贵胄,胸怀宽广,待人仁厚,有王者之风。 胜不骄败不馁,自小生活优渥的贵公子,无故被关押在暗无天日的牢房一个月,出来后没有怨愤和悲戚,反而能笑着安慰下属,谈笑自若,豁达洒脱。 别说是一个封疆大吏的世子,就是一般人,也很难做到。 他和白虎堂那些贵戚子弟,完全是两类人,饶是陈寿只匆匆见了一面,也有些为之心折。 李威有两个儿子,陈寿接触的李欣多一些,这是一个纯粹的武将,拥有武将所有的优良品质,但也仅此而已。 李锦接触的很少,但是只需要这惊鸿一瞥,便知道这是将军府最好的继承人,他可能做的比他爹还出色。 陈寿眼睛一闭,心中已经对这个时代失望透顶,这是最坏的年代。 会不会有一天,自己也会这样横死,他突然想起四个太监干爹的话: “这世上没有谁能救谁,唯有自救而已。” 第四十四章 避暑宫面圣 五府六部的办事衙门沿着汴梁御街一字排开,南街上是开封府衙,东街上则是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工部乃至翰林院、太医院等文官衙署,唯独没有刑部在内。 这是因为刑部等衙门不招人待见,专门逮人的刑部与大理寺、都察院都坐落于西城阜财坊,刑部大牢内所关押的犯人也并非诏狱内的钦犯,多是作奸犯科的平头百姓,大多攒积一处,难免人满为患。 陈寿受命来到刑部大堂,此地里三层,外三层,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陈寿在公人的引路下,来到刑部大堂,地上陈列着一排尸首。几个官员神情严肃,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上首坐着一个老人,带路的公差一扯他的袖子,陈寿赶紧上前,抱拳弯腰道:“下官陈寿,见过尚书大人。” “陈都尉免礼,你自西凉来,这儿有人报案,说是征西将军世子被杀,你快上前看看,被害的是不是世子?” 陈寿不用掀开,只看衣服便知道这是李锦,他掀开遮尸布,许多尸体中间,摆着一个无头尸首。仔细一看,他的头颅被人割了下来,放在断了的脖子上面。 陈寿忍着强烈的呕意,上前一看,果然是李锦。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眼皮一抹,心中五味杂陈,“此正是我征西将军府世子,李锦。” 大堂内一声声惊叹,汇聚成不小的动静,陈寿心头好像有一块大石砸下,让他十分压抑。 袖子里,指节轻轻地蜷缩,他抬头凝声道:“世子无故被杀,还请刑部早日查明真相缉凶,好给西凉一个交代。” 刑部尚书刘宇老脸皱的跟树皮一样,心中暗骂,缉凶缉凶...这谈何容易,漫说凶手做的干净利索,根本无从查起,就算真的能查,自己敢揪出真凶么? 胆敢在皇城附近,杀害将军府世子的,不用想也知道背后肯定是上层人物的博弈。 他正愁的牙疼的时候,外面来了一个锦衣骁骑,挤开人群进来之后,环顾一周,道:“哪个是东宫都尉陈寿。” “我便是。” 骁骑点了点头,大声道:“陈寿,陛下宣你到避暑宫觐见。” 此事已经惊动了皇帝,他这是要向西凉表明自己的态度啊,陈寿开始盘算起来,老皇帝会如何处置? 他向刑部官员抱了抱拳,道:“拜托诸位大人了。” --- 刚出刑部,陈寿随着两个锦衣骁骑,正准备去面圣。远处的马车里,下来两个人,向他招了招手。 “寿儿,过来。” 陈寿一看,竟然是魏宁和苗德,他们估计在避暑宫伴驾,听到皇帝要召见自己,来嘱咐几句。 果然,陈寿过来之后,苗德已经知道了皇帝要见他,压低了声音道:“陛下最重视礼节,你此番面圣,是第一次见陛下,一定不要失了礼数。” 陈寿哪里懂面圣的礼法,苗德对着两个御前骁骑说道:“你们先走吧,由咱家二人,带他去避暑宫。” “如此,有劳两位大官了。” 陈寿上了他们两个的马车,苗德不厌其烦地讲着面圣的步骤,要陈寿牢牢记在心里。 临近避暑宫的时候,他们又下车预演了一番,才带着陈寿进宫。 日落西山,暑气渐消,陈寿深吸一口郊外清爽的空气,抬头眺望着山顶的避暑宫。 只见这座行宫倚山势而筑,鳞次栉比的楼台馆殿遍布山峰,规模宏大、富丽堂皇,令人瞠目结舌。 除了遍布山上山下的宏伟建筑,避暑宫外还有数丈高的缭墙环绕,缭墙上箭垛、望哨齐备,有无数官兵守备其上,任何敢靠近这座避暑宫的不速之客,都会立即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汴梁以繁华著称,但是这座位于汴梁中心的避暑宫,有着完全不同于繁忙喧嚣的汴梁城的宁静闲适。 有苗德和魏宁带路,陈寿一路上畅通无阻,苗德顶着他,眼中带着一丝关切,问道:“寿儿,见了陛下,你准备怎么说?” 陈寿心中知道,这几个义父对自己没有任何恶意,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苏富婆面子这么大,但是也有些感动。 对着两个人,他也没有丝毫隐瞒,低声道:“陛下急着见我,多半是通过我传消息给将军府,说明此事与陛下无关,与朝廷无关。据我看来,此事也却非陛下和文臣们所为。” 苗德频频点头,“你能想到这个,我们就放心了。” 话音刚落,马车就停了下来,三个人走下马车,陈寿将两个老太监干爹一个个扶下来。 既然借了别人的势,就没理由装清高,陈寿打心里把他们四个当干爹看待。 只要是真心扶助自己,就是太监又怎么了?相反的,若是处处谋害自己,就是那儿比嫪毐还长,也不会增加半点好感。 进了一道月亮门便是避暑宫的内宫,只见庭殿深处,门廊洞开,屏风帐幔围护,侍卫、宦官无声无息的束手恭立。 走了几步,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人群簇拥着的老皇帝高坐榻上,只匆匆一眼,陈寿便不敢再看。 他的脸色有些蜡黄,皱巴巴的脸上,依稀有些褐色的老年斑,大腹便便倚在榻上,就像是一滩肉。 这就是大齐的皇帝,主宰着江北千万生灵的君主赵甫? 曾经对皇权的一丝敬畏,在陈寿心里轰然倒塌,只剩下四个字:不过如此。 陈寿上前三步,在阶梯前十米左右止住,微微弯腰欠身,抱拳朗声道:“微臣陈寿见过陛下。” 赵甫看着他,突然愣了一下,“陈寿?你以前见过朕么?” 这声音有些干枯嘶哑,比一般老人还要虚弱一些,看来这皇帝一把年纪,也没有知道节制。 “微臣世居西凉,从未有幸面圣。” 咦...怎么感觉有些熟悉,赵甫摇了摇头,道:“李威的儿子死了,朕很难过,已经下令无论如何都要找出真凶。” 陈寿赶紧道:“陛下如此挂念垂询,若是李将军知道了,一定感念陛下恩德。” 第四十五章 义气千秋 陈寿明显能感觉到,周围一道道目光朝着自己射来。 他这次是代表将军府来的,这个身份,就值得别人侧目而视。 征西将军府作为最后一个拥有军政一体权力的封疆大吏,实际上等同于藩镇,朝中不知道多少人对它视若眼中钉肉中刺。 这部分人大多是文臣,他们害怕武将拥有自己控制不了的权力。 敌视征西将军府的,又分为两部分,一种是极端仇视,恨不得把将军府彻底铲除。凉州宁愿给番邦外族,也不能在武将的控制下;还有一种是理智派,他们也想废除将军府,不过他们却清楚,现在不是时候。因为只有将军府,或者说只有李家,能带着西凉兵抵御异族。 陈寿不管这些,他今天来,就是代表李家,接受皇帝的愤怒。 龙榻上的老皇帝,根本不在乎陈寿的感受,他只需要陈寿传话给将军府,说这几件和皇帝无关,皇帝陛下也很生气就行了。 老皇帝也没有多少耐心和他做戏,匆匆挥手示意他离开。 走出如在梦里的避暑宫,陈寿一时有些踟蹰,要回去东宫么?和她说也没有多大的意义,单纯的再让她伤心一次而已。 而远在凉州府的李灵越,听到消息之后,还不知道难过成什么样子,自己又不能陪在她身边。想到这儿,陈寿长叹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突然远处几个少年跳着招手,陈寿抬头一看,是张和、赵鸿,自己的哼哈二将。 前几天让他们找个院子租下,陈寿还没来得及过问,匆匆加快脚步,走近了之后,张和双眼放光:“管事大人,听说陛下亲自召见你了。” 陈寿能理解他们的兴奋,面圣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了不起的事了。 但是陈寿却提不起半点兴奋来,他低声道:“大公子李锦死了,被人削去了首级。” “什么人干的!” 赵鸿竟然有些怒气,他们这些人的父辈,在将军府的率领下,战死沙场,依然难改他们对将军府的忠诚。 西凉有这些人,有这种民望,是一辈辈的李家人积攒起来的,朝廷想要削西凉将军府的藩,难如登天啊。 “院子租好了么?” 张和点了点头,道:“就在城西的竹杖街,离东宫不算远,管事出门也方便。” 两个人带着陈寿,驾车来到这处小院,虽然不如这几天所见的雄伟豪奢,但是也干净清幽。 两面通风的主卧内,凉风习习,十分舒服。 家具床铺一尘不染,应该是洒扫过了,院子里十来个小兵,都眼巴巴地看着陈寿。 陈寿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给这些亲兵钱了,他们在汴梁没有生计,留给他们的钱估计都租房用了。 陈寿赶紧让张和驱车,随自己去东宫拿一点钱回来花费。 陈寿自己认了四个干爹,都不是缺钱的主,而且没啥后人子侄,他根本不缺钱。 进了东宫,陈寿来到自己的宿房内,从床下拿出一个布囊,递给张和。 张和一掂量,咋舌道:“管事,这么多?” 陈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回去之后,买一些书籍古卷,笔墨纸砚,枪棒石锁,带着他们熬炼身体,读书写字,都不要荒废了。吃穿用度,每月利钱,一律和秦凤营一样。” 张和眼眶一红,心中感动的无以复加,而一旁的赵鸿,眼神中也有一丝动容。 陈寿把他们送出东宫,回道院子,正准备换回平日的衣服,就传来有人敲门的声音。 开门一看,正是将军府的探子,还是一身黑衣,他的脸上再没有平日里的嬉皮笑脸,多了几分庄重。 “大公子死了。” “我知道。” ...... 两人都沉默了片刻,陈寿主动说道:“我有西凉带来的好酒,你吃过了么,陪我喝一杯?” 黑衣人点了点头,陈寿区后厨,要来一桌小菜。他从柜子里,拿出一壶酒来,就在卧房内摆好酒菜。 “还没请教仁兄尊姓大名。” “我叫李伯皓。” 一听对方也姓李,陈寿眉峰一挑,问道:“李兄也是将军府...” “远房亲戚,说起来,我还要叫大公子一声叔父。” “今日陛下召见我,观其言行,揣测动机,我觉得此事或许和朝廷无关。” 李伯皓端起酒杯来,豪饮了一口,道:“那一年我爹带我们兄弟去将军府,在后院和孩子们玩耍。大公子年长我们几岁,在一旁看书,我和二小姐顽皮,在府内玩焰火,把房子点了,引起火灾。大公子为了救我们,冲进房内,腿上被烧了一块。你相信么,那时候大公子才十二岁,非但没有责怪我们,还主动揽下了罪过。 事后老帅的珍藏的古卷被烧了,再加上二小姐哭的厉害,老帅拿着鞭子抽了他三下。” 陈寿虽然知道李锦待人宽厚,但是没想到他从小这就这样,看来是天性纯良,绝非刻意做作。 透过窗棂的日光照耀下,李伯皓的脸色有些红晕,不知道是酒力,还是心怀激荡,他举起酒壶,仰头灌了满嘴。 “老帅常年征战在外,西凉受过大公子恩惠的,何止万千。我们的决心就是,不管是谁做的,不管他是何目的,不管他藏得多深,他都要付出代价,他必须得死。” 陈寿的心里,突然空落落的,他自从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就一心要钻营上进,要出人头地,要权色金钱。 回过头来看,自己的所作所为,就是一个纯粹的利己主义者,借势、借势、再借势。 这样活的...可真是索然无味! 只见过一面的李锦,并没有什么恩德给自己,相反自己千里迢迢,来到汴梁就是为了救他。 这几天通过旁人,自己对他了解越深,触动就越大。这个纷乱的世道,白虎堂内歌舞纷飞,边关将士缺衣少粮,皇帝骄奢淫逸,大臣构陷忠良,这样的世道,容不下一个谦谦君子,容不下一个锦绣公子。 理智告诉自己,自己羽翼未丰,离这件诡异的事越远越好。 但是胸中的男儿意气,却在告诉他义不容辞,为了将军府,为了李威,为了李灵越。 陈寿举起酒杯,和被李伯皓喝光的酒壶一碰,凝声道:“无论如何,我陈寿,一定全力相助。” 第四十六章 替罪羔羊 酒入愁肠,很容易拉近两个男人的关系,尤其是他们有着共同目标的时候。 李伯皓一眼就看出,陈寿的真诚,他是真的要加入自己,帮助大公子报仇。 这次的复仇之路,注定不会平凡,或许根本查不到真凶,或许真凶太厉害,自己这些人会死无葬身之地,但是义之所在,万死不辞。 “你这个兄弟,我认了,以后有事单凭吩咐。” 陈寿推杯叹道:“你我弟兄精诚一心,何愁复仇不成,来,再干一壶。” 他有的是好酒,却从来没有喝的这么尽兴。 陈寿和李伯皓痛饮一番,然后带着一身酒气去执勤。 周围的侍卫都见怪不怪,笑着上前打招呼,陈寿一一回礼。 东宫的警卫一向是个闲职,没有人来这儿捣乱,外面还有一层皇城侍卫守护呢。 陈寿一到,众人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问一下西凉的事。 “西凉啊,西凉的风可没这么温柔,那儿到了这个时节,风一吹全是沙子,搞不好就吃一嘴的土。” 众人正兴致勃勃地听着,突然一个面皮白净,身穿內侍服的宦官,唬着一张脸出现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这儿聚众喧哗!谁允许你们这么做的,一旦出了什么纰漏你们吃罪得起么,散了散了,全都散了!” 一个队正迎上去,陪着笑脸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这宦官才哼了一声,斜视着陈寿,“你就是新的都尉。” “正是。” 陈寿心中盘算,这个阉人看来不是干爹们的人,估计是姚保保一派的。 姚保保是拘押李锦的当事人,这次闹得这么大,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自己则是从昭狱提出李锦的人,难免会让这个腌宦怪罪到自己头上。 陈寿此时也不再怕事,既然决定要帮李锦报仇,将来还会得罪更多的人。 这时候旁边的队正,在他耳边道:“都尉,此乃北司的戴公公,乃是北司的第五档头。” 姓戴的冷眼锁视陈寿,不阴不阳地说道:“听说是你提走了李锦,跟咱家回去一趟吧,我们督公要见你。” 陈寿稍加思索,顿时了悟,如今是找替罪羊的时候。 将军府世子被杀,不管是朝廷还是皇帝本人,都需要给李威一个交代,给西凉十几万精兵猛将一个交代。 这死太监,把主意打到了老子头上。要是跟他去了,匆匆定罪,屈打成招,然后杀人灭口,来个死无对证。 到时候就成了西凉内乱,就说是自己人杀了自己人,朝廷一推四五六,自己不就全完了? 想清了这一环,陈寿惊出一身冷汗,禁军是北司的应声虫,这东宫的侍卫,究竟有多少是姚保保的人,谁也不知道。 陈寿心中方寸大乱,却强撑着精神,看不出面色的异样,点了点头,道:“为了早日破案,我愿意随你去一趟,不过今日贪杯,一身酒气,未免熏到姚督公,且容我换身衣裳,戴公公且稍等偏刻。” 姓戴的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上下打量起来。 冷静! 冷静! 冷静! 陈寿不住地提醒自己,这次是重生之后最大的危险,稍有不慎可能会死的很难看。 真跟这个死太监走了,不知道什么酷刑在等着自己,他后背已经溻湿,脸上呵呵一笑,还打了一个酒嗝。 一股酒味传开,姓戴的挥了挥手,略带嫌弃地说道:“去吧。” 陈寿转过身来,心底常舒一口气,不能让死太监看出异样,他迈开步子尽量放松。 出了这个殿门,陈寿在廊柱间一转,脑中飞速开始转动。 谁能救自己? 李灵凤?她恐怕不行。 只有干爹们了。 如何能从北司的重重包围中,去到四大太监的那里。 陈寿眼珠一转,只能去找李灵凤帮忙了,可是这儿会不会也有人在暗中监视自己? 前面有脚步声传来,陈寿脚下故意一滑,碰到一个宫娥的怀里。 “哎吆!谁...怎么是陈都尉。”小宫女先是吓得脸色煞白,看清楚是陈寿以后,脸刷的一下红的像苹果一样,揽住陈寿的脖子,问道:“都尉这是喝多了,怎么绕到这儿来了。” 陈寿佯装罪的深了,故意大着舌头,撇腔问道:“太..太子妃召见,我这儿贪杯喝了些,嗨呀,找不到了。” 小宫女捂嘴笑道:“太子妃啊,都尉怕是走错了,她在后花园呢。” “劳烦妹妹,领我过去一趟。”陈寿抛了个飞眼,小宫女心头如遭重击,怦怦乱跳,眼波盈盈地扶着陈寿,往后花园走去。 带到了月亮门处,再往里人多眼杂,小宫女恋恋不舍地道:“都尉大人,前面就是呢。” 陈寿在她小手上捏了一把,笑盈盈地跨进月亮门,留下一个小鹿乱撞的少女。 进了月亮门,陈寿腾地一下,再没有半点醉意,快步往后花园走去。 园内,花团锦簇。 李灵凤宫袍罩体,修长的颈项下的酥1胸如凝脂白玉,素腰一束,竟不盈一握,一双颀长水润匀称的秀腿裸露着。 她不是悲悲戚戚,哭哭啼啼的性子,既然大哥死了,一定要做些什么,为他复仇,而非一味的伤怀。 清凉的泉水,从外面引进宫来,李灵凤在水边,她仰首看着天空,轻轻地,叹了口息儿。 就在她叹息的同时,一双白皙如玉的玉足,不小心踏入了流水中,泉水从她皓白的脚腕上飞溅,消没在她的小腿上,冰凉的触感让她不禁一阵冷颤,就连心也揪了起来。 将双足从水中抽出,李灵凤高高地举起双手,张开了手指,看着灿烂的天光从她的指缝间穿透。 夏日的晴空,天色湛蓝得教她觉得刺眼,她眯起美眸,细细体会吹过脸颊的清风。 “大哥...你在上面,过得可舒心?你放心,我们一定给你报仇,不光是杀你的人,所有害死你的,我都不让他们好过。” 李灵凤支开了所有伺候的人,正在出神,突然一阵急促地脚步声传来。 陈寿一眼望见了正在四十五度看天的李灵凤,伸手叫道:“太子妃,救我!” 第四十七章 到这里来 陈寿情急之下,直接冲到了李灵凤的跟前,挨得太近让李灵凤浑身不自在。 待听完他的话后,才知道北司竟然要息事宁人,想用西凉的人来顶案子。 “欺人太甚!” 陈寿连连点头,道:“姚阉货欺人太甚,但是咱们没时间在这骂他了,还请太子妃快些救我出去。” “这京城遍地都是北司的番子,我怎么救你?”李灵凤拧眉道:“不如藏在东宫,谅他们也不敢来搜。” 东宫是北司的地盘,尤其是姚保保的地盘,绝对不能在这儿等死。 陈寿摇头道:“不瞒殿下说,在下于京城,颇有些势力,不惧他姚保保。出去之后,还要给大公子缉凶哩,藏着算怎么回事。” 李灵凤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这小子除了天生的俊俏,哪有什么资本,难道在这胡吹大气? 陈寿压低了声音,靠近之后,细语说道:“那北司其余的四个档头,全都是我干爹。” “你的爹可真多。”李灵凤情不自禁,冷笑出声。 陈寿心头也拱起火来,一个出生在将门世家的千金,没有必要对一个农家子弟冷嘲热讽。 “若叫陈寿生在将军府,或许不会有如今的局面。”陈寿立刻反唇相讥,要是他在将军府出生,却是不会让大哥惨死,妹妹远嫁。 “你!”李灵凤娇叱一声,伸手就要掌掴陈寿。 陈寿一把攥住她的皓腕,眉峰高挑,双目凝视,一向油滑市侩的脸上,竟然颇有威严。 他本来就生的俊俏,这一变脸剑眉星目,凛若霜晨,让李灵凤一时呆住了,甚至没有顾忌到自己手腕,被他捏在手里。 “大事要紧,哪容得你在这耍大小姐脾气,你若想查明真凶,难道不需借助我与四位干爹之力么?” 陈寿稳定住情绪,沉声说道。 李灵凤冷哼一声,心中不知道想些什么,只觉得手腕有些酥麻。 从侧面看去,她的耳垂红的如同玛瑙,陈寿一看惹急了她,还以为这刁蛮大小姐,肯定不会再帮自己,已经开始想其他办法。 李灵凤清冷的声音传来,“我就说去上香,你躲在我的马车里,我再派人去知会你那干爹。” 陈寿心终于放到了地上,有些尴尬地轻咳道:“对不住,刚才情急之下有些冒犯了。” “哼。” 回答他的是一声冷哼,陈寿挠了挠头,等着李灵凤起身,去外面吩咐备车。走到一半,她突然回过头来,表情有些玩味,“你就穿着一身?” 陈寿看了一下,自己身上是东宫的都尉服,太显眼了。 “你换上一身丫鬟的衣服,不然出不去。” “...” 这臭丫头不会是报复自己吧? 不过眼下的局势,也容不得陈寿拒绝,他跟着李灵凤,来到一个清幽的小院。 太子妃的院子内,都是西凉的丫鬟,这些人绝对忠诚。 看到陈寿进来,也都不以为意,因为这儿经常进来李伯皓。 到了卧房内,李灵凤自顾去换衣服,把陈寿丢在外堂。不一会,过来一个小丫鬟,捧着一个裙裳,憋着笑道:“陈都尉,也不知道合不合身...您...嘻嘻,试一下吧。” 陈寿脸皮够厚,也不腼腆,笑着调戏道:“这是你的衣服么,那咱们可就是穿过一条裤子的好兄弟了。” 小丫鬟哪见过脸皮这么厚的,红着脸就逃也似的跑开了。 陈寿拿起衣服,稍微一比量就知道有些紧巴,虽然这是宽松的款式,但是刚才那小丫鬟也就七八十斤,穿在他身上,还是有些小了。 当下也顾不上这个了,陈寿在外堂就开始宽衣,刚换到一半,不知道哪个倒霉的,进来看到了,惊呼一声逃了出去。 陈寿也懒得管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穿上了这个女装。 他穿好之后,总算是记得这是李灵凤的卧房,不敢到处乱跑。 不一会,人都进来,丫鬟们都捂着嘴笑,还有几个胆大的上前调笑两句。 陈寿也不敢乱走,要是不小心看到大姨子换衣服,那还得被她追着砍。 过了好一会,李灵凤才出来,陈寿有些狐疑,这大姨子怎么看着有些不一样了,眼神都躲躲闪闪的,这可不是她的性格。 她身上穿着一身宫装,裙摆逶迤连绵,百褶裙裳一铺散开,就如同一地繁锦。 陈寿心底暗暗吐槽,这衣服穿上,除了受罪还有啥好处.... “走吧?” “走。” 陈寿扶着她,装模作样,低着头除了院子。手沾到李灵凤胳膊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她有些僵硬。 事急从权,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计较这个。陈寿心底暗暗腹诽,稍微放松了一下,警觉地看着地面,尽量装成丫鬟。 他也不敢看赶车的马夫,就这样钻到了车内,好在这马车够宽敞。 陈寿四下打量,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嗔叱,“你的手可以放开了?” 陈寿这才发觉,自己一直扶着人家的胳膊呢,怪不得刚才手背还感觉有些软软的。 他干笑一声,道:“外面果然都是侍卫。” 李灵凤从车帘露出的缝隙望出去,果然三步一岗,五步一队,以前东宫守卫可没这么森严。 “去通知你哪个干爹?” “魏宁吧。”陈寿心中盘算起来,这几个人里,魏宁是有兵权的,虽然被姚保保削去了一半。 左哨营丢了,右哨营依然在魏宁手里,想要保住自己,应该是有办法的。 李灵凤点了点头,依旧是一副冷艳的模样,突然她神色大变。 陈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竟然是姚保保亲自在前面。 陈寿心跳徒增,要是被这王八蛋逮住了,这次在劫难逃。自己托庇于四个干爹门下,或许还能自保,但是先被抓了,他们四个想救出自己来,也不容易。 毕竟不光是姚保保忌惮他们四个,四个人同样很难奈何得了这个北司秉笔太监。 赶车的马夫不知所以,依旧驱车往前,眼看越来越近,姚保保阴笑着举起手来,示意来车停下。 千钧一发之际,李灵凤一掀宫裙,声音低沉急促:“到这里面来!” 第四十八章 最猛太监 陈寿来不及客套,掀开裙摆就钻了进去,在座位下蜷缩着身子。 他的脸贴着李灵凤软薄的白绸细裤,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李灵凤浑身绷紧,尤其是大腿和后腰。 马车缓缓停住,就听到有些尖细的笑声,“奴婢姚保保,拜见太子妃殿下。” 太监是皇室的家奴,上次在凉州,他还可以以长辈姿态和李灵凤兄妹说话,这次却得先行礼了。 不过如今东宫式微,太子又是个不顶用的,姚保保的这份谦恭,更多的是不愿给人抓住把柄。 姚保保行礼之后,看着挑开帘子的李灵凤,她面色微变,轻咬红唇,睁着深黑色的美丽瞳眸,似乎是十分愤怒。 她在怪我拘禁了李锦? 姚保保借着余光,很快看清了车内只有李灵凤一人,他的心里却更加狐疑。 李灵凤是什么人,出门就是奴仆入云才对,怎么会没有一个伺候的丫鬟。 “殿下这是要去哪?” 李灵凤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怎么,还要跟北司汇报么?” “殿下误会了,最近汴京有些宵小之辈,专门袭扰西凉的贵人。奴婢奉皇命,保护殿下的安全,职责所在,还请殿下多多担待。” 陈寿在裙下,恨得牙根痒痒,这狗阉人如此嚣张,若是被他捉了去,肯定活不过几天。 其实这件事本来不该落到陈寿头上,但是他犯了姚保保的大忌,就是跟那四个老太监有了关系。 姚保保的权势来源,就是北司,而北司内现在之所以还没有完全成为他的利刃,就是因为还有四个资格老,底蕴厚的老太监。 他们四个,就是姚保保的眼中钉肉中刺,是他攫取权势道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陈寿和他们沾染在一块,就上了姚保保必欲除之而后快的名单了。 他马上想到了这个主意,上报皇帝,老皇帝一听可以息事宁人,说是西凉人杀了西凉世子,他们就怪不到朝廷头上了,不禁拍案叫绝,马上应允下来。 李灵凤冷笑一声,面对这个大腌宦,气场丝毫不弱,“听你话里的意思,要将本宫囚禁在东宫?还是说,要仗着北司的势力,来寻本宫的不痛快。我兄长死了,但西凉人没有死绝,想要欺辱本宫,须问西凉男儿答不答应。” 她话音刚落,几个随行侍卫纵马向前,他们身披黑衣玄甲,胯下高头大马威武雄壮,浑身散发着一股百战精兵沉敛的气势。 为首的骑士低吼一声,就两个字,声音低沉,但是极具穿透力,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十分清楚:“让开!” 北司的番子如临大敌,他们丝毫不怀疑,若是不让开,这几个人就要上前厮杀。 西凉蛮子,果然好勇斗狠。 北司番子虽然人多势众,又占据主场优势,但此时没有一个愿意和他们打得。 李锦刚死,若是在东宫和李灵凤起了冲突,天下人就会说朝廷欺辱西凉太甚,搞不好给了李威出兵的理由,到时候皇帝肯定会让自己背黑锅... 姚保保眼神阴毒,脸上似笑非笑,他轻轻弯腰,弓着身子,拂袖轻声道:“奴婢恭送太子妃。” 马车缓缓启动,陈寿的脑袋,随着车轱辘一下下撞到李灵凤的小腿上,充分享受小腿上那没有一丁点儿硬梆梆的肌肉触感。 似乎还有阵阵幽香.... 李灵凤的脸色越来越红,像是火烧云一般,终于车子停了,陈寿就听到一声嗔叱:“你还不出来?” 一身丫鬟装的陈寿,从裙下钻了出来,眼珠一转,赶紧正色抱拳道:“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哼!” 陈寿挠了挠头,道:“事急从权,陈寿绝不对外说,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哼!” 李灵凤连哼两声,见他还呆呆地站在那,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不禁跺脚道:“还不快滚,我已经派人通知了魏宁,你在这等着他来接你,不要乱跑。” 陈寿逃也似的准备下车,刚掀开帘子,周围的北司番子,一拥而上。 此地是大相国寺山门下,没有想到北司的人竟然跟了上来。 姚保保手下心腹,北司第六个档头戴毅笑道:“果然不出督公所料,给我拿下!” 李灵凤没有想到姚保保这么多疑,掀开帘子出来,凤眼含威,怒视四方,“尔等欲反耶?” 陈寿看了大发雌威的李灵凤一眼,心中对她的一丝成见也消失不见了,这妞挺有担当的。 我陈寿一个男儿汉,怕个鸟? 他撸起袖子,对身边就要厮杀的护卫统领说道:“兄弟,他们要抓的是我,给我留下一把朴刀,你们护送大小姐出去。” 统领稍微有些诧异,低头看了陈寿一眼,笑道:“且听大小姐吩咐。” 李灵凤的目光也望了过来,她和陈寿隔得近,刚才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这个小白脸,原本在她心中的形象根深蒂固,靠寡妇上位,勾引了自家天真无知小妹,下流无耻...这些偏见,正在一点点消失。 他歪着脑袋,跟侍卫要朴刀,嘴角竟然还挂着一丝轻笑... 不得不说,蛮好看的。 李灵凤猛地一个颤栗,清醒过来,自己在干什么? 在对着妹妹的情郎发花痴,还是在这个时候,她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内心的羞耻感,又让她把这一切怪罪到始作俑者陈寿的头上,骂道:“你少在这儿逞能,滚到车里,今天有我在,没有谁能再害一个西凉人。” 戴毅可没有把所谓1的太子妃放在眼里,他的境界比姚保保低,只看到了这是巴结督公的机会,便忙着逞威风显露自己能干。 他狞笑一声,挥手之后,周围的丛林中,冒出百十个番子。 这些人,在戴毅的带领下,逐渐靠近。 侍卫们正准备厮杀,突然统领耳朵一动,“大小姐,有马蹄声,至少一百骑。” 很快,他的话得到了验证,远处的山麓处,大队人马赶来。 为首的一个老太监,须发皆白,赤着膀子,用双腿夹住马腹,挥舞两个斧头,边策马边喊: “戴毅,干你亲娘,你个小婢养的再靠前一步,咱家剁碎了你!” 第四十九章 我要做佞臣 一个光着膀子太监,还拿着两把斧头,看上去不伦不类,陈寿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这种情况下,说不感动,是假的。 魏宁奔到跟前,戴毅赶紧缩在几个番子后面,身为北司的晚辈,他可不止一次听说过这个老太监曾经的脾气是多么火爆。 据说他曾经在辽东兵营中为将,和契丹人血战,只是后来作战伤了下体,才被当时的大将军魏柔安排进的北司。 “戴毅,你要杀我义子?” 戴毅吓得屁滚尿流,浑身发抖,虽然他也想打起精神来和这老东西对抗,但是实在没有这个勇气。 其实说起来,魏宁的右哨营,只是负责仪仗的花架子,姚保保手里的左哨营才是真正的皇城精锐。 不过魏宁一言不合真敢砍了戴毅,他却没有这个勇气真的对这个老太监下手。 “小人也是奉命行事。”戴毅抱拳作揖,畏惧地说道。 魏宁手里把玩着两柄镔铁的斧头,浑似微不足道小玩意一般,他的嗓门奇大无比,也没余一般太监那么阴柔,低吼如雷,“回去告诉姚保保,这些年他上蹿下跳,我们几个老骨头心灰意冷,不稀得跟他争斗,却不是怕了这鸟人。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最好,若是再敢打我干儿的主意,这几年的帐,一并清算。” 戴毅愣在原地,双腿总算是站稳了,只觉得耳边炸雷一般,没有听清魏宁的话。 “还不快滚!” 这四个字总算是听见了,戴毅领头,带着手下的番子一窝蜂似得逃开了。 “干爹。”陈寿揪去了身上紧巴巴的丫鬟服,赤1裸1着白净的上身,下面只穿了一条袴裤。 魏宁伸手,陈寿一搭手,被他从马车上一把拽到马背,爷俩都是赤着膀子,倒像是带着儿子乘凉的老汉。 外面有两个**男,李灵凤早就回到车里,拉住了帘子。 魏宁对着马车,大声道:“李家女娃,这次谢啦,以后用的着的,尽管吱声。” 说完也不等李灵凤回复,一拽缰绳,双腿夹马腹,一声长鸣之后就要策马离去。 陈寿赶紧在马背上回头,大声喊道:“谢啦,救命之恩,一定涌泉相报。” 李灵凤脸色有些古怪,双手捏着裙子,夹紧了双腿,在车内啐了一口。 魏宁带着陈寿,直接到了营中,其他三个人也收到消息,在这儿等候。 爷俩进了大帐,三个老太监一块看了过来,岳祥呲着牙道:“没少啥零件吧?” 魏宁把斧子放到武器架上,大笑道:“完好无损。” “那就好,要是少点什么,虽然跟咱们更像了,小枝儿那可就不愿意啦,还不来锤死我们四个老东西啊。” 陈寿尴尬地挠头笑了笑,他们自嘲可以,自己可不能拿他们的缺陷开玩笑。 他的心里也更加好奇,到底苏寡妇是什么身份,怎么这四个人对她这么好。 陈寿也知道,太过客气,反倒生分,也不说什么感恩戴德的话,坐下之后喝了一杯茶水,心有余悸地说道:“要不是二爹去的及时,这回就栽了。” “这次虽然吓跑了戴毅,就怕姚保保不死心。”苗德叹了口气,面带忧色地说道。 “嗯,是得想个办法。” 陈寿的这四个干爹里,魏宁是武力见长,苗德是资历老,岳祥是精明能干,但是说起脑子好使,就属曹广亮,是四个人中的智囊。一般的大事都是他来决断,才让四个人,在当年腥风血雨的宫廷争斗中全身而退。 此时其他三个人,很有默契,齐刷刷地看向他。 曹广亮沉思了片刻,道:“咱家早就想过这个事,寿哥儿得罪了姚保保,自然也就得罪了大半个外廷文官集团,他们是一个鼻孔出气的,世人皆知。想要出京城,只怕刚出去就死的莫名其妙了,要活命只能留在京城。留在京城又不用担心姚保保暗害,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可以做到。” 陈寿心中隐隐有点眉目,觉得三爹曹广亮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他试探性地问道:“皇帝?” 曹广亮眼睛一亮,神色多了一份赞许,拍手道:“正是。” 他细细地打量起陈寿来,这小子出身寒微,没有军功,竟然能在西凉混的风生水起,足见不是一个蠢人。 这要是他们四个选中了陈寿的一个原因,如今看来,果然没有看错人。 他捏住了心思,不再直抒胸臆,反倒引着陈寿问道:“你若是能引起皇帝的主意,让他离不开你,姚保保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对你下黑手。可是问题难就难在,你觉得该怎么引起陛下的关注呢?” 陈寿敏锐觉察到三爹的神色变化,心中暗道,这应该是要考校自己一下。 三爹心里,肯定有了答案,他凝神一想,慢慢说道:“陛下年迈,却依然宠幸武贵妃,说明人老心不老。此时最想要的,怕不是返老还春,长生不老。” 他站起身来,仔细想着古往今来,那些蹿升速度最快的幸臣,无不是献药的人。 四个太监干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陈寿一边踱步,一边道:“寿儿一无功名,二无战功,三无家世,想要获得陛下的垂青,唯有献药!” 曹广亮连连拍手,笑盈盈地道:“寿哥儿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 这四个人,曾经是內侍中的柱石,风光时候掌管着整个皇城。 世界上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皇帝的喜好,有他们做内应,想要蒙蔽住皇帝,再简单不过了。 苗德有些不放心,叹了口气道:“咱们哪有什么灵丹妙药,再说献药一时好,终究不是长远之计。若是陛下....寿哥儿献药不成了佞臣了么,就怕被清算啊。” 陈寿笑道:“大爹,如今是什么时候,我这脑袋已经到了随时掉下来的凶险时刻了,哪还顾得上以后。再说了,陛下百年之后,我等的生死荣辱,在新君。而新君,为何不能是我们来立?” 他被姚保保这么一害,心中彻底醒悟过来,伟人说的对,以斗争求生存则生,以妥协求生存则亡,真希望李威也能领悟到这一点。 “既然要做佞臣,连新君人选都不能左右,死了也活该!” 第五十章 武贵妃 陈寿一没功名,二没军功,三没家世。想要在庙堂有一席之地,除了自宫追随四个干爹,就只剩下走幸臣一条捷径了。 他和曹广亮商量一番,只有献仙丹,是最切中老皇帝的痒处的。 “仙丹就如同烈药,纵观古来帝王事,就算是秦皇汉武,老了之后,也免不了追逐长生。不过此道成事快,败的也快,是一步险棋。我们要在陛下驾崩之前,稳住自己的权势,还要选好新君,扶持上位。” 陈寿点了点头,这话说的十分清楚直接,接下来要用尽方法,不择手段,攀爬到权力的顶点才行。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道:“仙丹一事,需要道门协助,这几天恐怕要拜访几个道观才行。” “这却是个难事,我大齐开国以来,皇室崇信佛法,不怎么看重道门...” 陈寿拍掌道:“如此甚好,花花轿子众人抬,哪里轮到得到我们。眼下是道门衰落之际,正需要我们通力合作。” “好,你准备一下,我们去拜访汴梁的延庆观。” 一小四老正在算计皇帝的时候,外面有人高声道:“提举,东宫来人,说是宫中召见陈寿都尉。” “是什么人召见?陛下么?”岳祥不安地问道。 “莫非是姚保保恶人先告状?” 外面的小兵道:“是武贵妃。” 皇宫,是天下间最尊贵的所在。 对于一般人来说,进入九重宫阙,会有一种做梦般的感觉。 陈寿心情也很紧张,还有一些激动,跟在苗德的后面,来到一处华丽的宫殿内。苗德轻车熟路,殿内的宫女內侍也都朝他行礼,苗德看了不看,带着陈寿往里走。 “娘娘呢?” “在里面呢,等您好久了。” 苗德嘿嘿一笑,“哪能让娘娘久等,寿哥儿,扶着我快些走。” 陈寿答应了一声,伸手扶住苗德,他如今已经是年近古稀,保养的就算再好,腿脚也有些不顶事了。 殿内青砖铺成的地上片尘不染。门内两侧各摆着一只一人多高的大花瓶,白瓷的瓶身上绘着踏雪寻梅。画中一个少女穿着大红的氅衣,纤手攀着一枝红梅正在轻嗅。 这幅意境隽永的画作旁边,一张雪白的面孔掩在纨扇后,春水般的美眸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 此人正是武贵妃,她一大早传召陈寿,本来是用的香水得劲,想让他再做几个出来。今日一见,这小子竟然如此俊俏,粉面朱唇,身材欣长,眉目俊朗,举止风流。 武贵妃虽然受宠,但是整日里陪伴一个老态龙钟的皇帝,心底更加稀罕这种俊美少年。 武贵妃把臂肘往案上一支,托住下巴,袖口滑下,顿时露出雪腻一截嫩臂,腕上还一只玉镯,与雪白的肌肤相映生辉。 “你就是陈寿?” 陈寿觉得这眼神有些眼熟,放肆地上下打量着自己,恨不得把自己看穿的样子,尼玛...这不就是苏琼枝以前的眼神么。 他可不敢像对苏寡妇一样,上去按住就是一顿输出,这可是当今天子最宠爱的妃子。 “小人陈寿,见过殿下。”陈寿规规矩矩,上前抱拳道。 “起来吧。” 陈寿抬头的瞬间惊鸿一瞥,武贵妃果然不愧是迷倒老皇帝的美人儿,果然长得十分有韵味。这眉梢眼角,说不尽的万种风情,白皙玲珑,画不出的曼妙曲线,通俗点说,插上根尾巴就是一个狐狸精。 “你做的香水和面膜,本宫用的十分称心,早就想见一见你了。” 苗德在一旁笑道:“能得娘娘称赞,寿哥儿你福分不浅呐。” 武贵妃饶有兴趣地问道:“咦?听苗公公的语气,你和陈寿还有点渊源?” 陈寿赶紧道:“不瞒殿下,我二人是父子关系。” 苗德既然是阉人,当然就是收的义子,武贵妃点了点头,也就没有多问。她轻轻摆了摆手,“夏日炎炎,暑气甚浓,给两位赐座,端一杯冰镇的葡萄酒来。” 两个宫女端来一张小几,两个蒲团,另一个宫女拿过一只琉璃杯子,斟满一杯鲜红如血的葡萄酒,又夹了两只冰珠儿进去,轻轻放到案边。 陈寿和苗德施礼之后坐下,如今的等级尊卑,远没有明清那么森严。 君臣之间,相聚时候也放松的多,陈寿不知宫中礼仪,幸亏有苗德在一旁提点,才没有露怯。 用很优雅的姿势,轻轻伸出两指拈住了琉璃杯,慢慢送到嘴边,轻启檀口,这一套看的陈寿直咽唾沫。 他拿着酒杯,心中暗暗思量,自己想要做一个佞臣,这个武贵妃是很重要的一颗棋子。或者说,是一个很重要的台阶。 有她相助,事半功倍,若是得罪了她,枕边风一吹,就啥都别想了。 想到这儿,他不禁抬头,看了武贵妃一眼。这皇妃的眼神,就没离开过陈寿,眼看着他说不出的好看,最重要的是年轻,洋溢着年轻人才有的活力,不像自己伺候的老皇帝,其实已经是风烛残年了。 这皇妃受宠惯了,一向是眼高于顶,做事也有些大胆放浪,看到陈寿偷偷看他,非但不躲避,还挑衅似地回瞪了一眼。 他娘的,挑逗我? 反正是放手一搏,成败生死,就在这一回。若是瞻前顾后,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陈寿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不择手段的决心,他按压住心中的恐惧,对着武贵妃轻笑一声。 武贵妃没有想到这小子这么大胆,心中突然砰的一声,好像是捏破了一颗熟透的紫葡萄。 惶恐,紧张,新奇...各种情绪发酵喷涌起来,让她坐立难安。 说是皇妃,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黄毛丫头,进宫之后因为惊艳的美色,得到了这样的地位。 说她有什么心机城府,陈寿不是很相信,他适可而止地低下头,轻轻饮酒。 “殿下既然用的习惯,陈寿还有几个想法,回去之后琢磨一下,早日做出成品来,敬献给殿下。” “哦?什么时候?”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武贵妃也不能免俗,甚至因为她身份尊贵,追求这些的心思比一般人更加强烈。 陈寿沉吟道:“本来是很快的,不过既然是敬献给殿下,自然是越精细越好,容不得半点马虎。” 武贵妃更加满意,频频点头,一旁的苗德冷眼旁观,越来越觉得味道不对。 这小子...比我们想的可大胆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