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九次自杀 东秦国,晋文三十六年。 帝都洛城,十里红妆,当朝六皇子颖王今日大婚,娶的乃是护国大将军楚家大小姐。 君臣联姻,本是一派热闹,然而,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划破了这片喜庆。 “不好啦,淮王妃悬梁自尽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淮王妃自尽的消息如平地惊雷,一瞬间便传遍了整个洛城。 “这女人有完没完,一年前抢了楚大小姐的未婚夫,一年后又跑来祸害人家的婚礼!” “放心,她不会真死的,我要是没数错的话,这已经是她嫁给淮王以后第九次自尽了!不过是装模作样想博眼球罢了,哪里是真想死,真想死早死了。” …… 颖王府,会客偏厅。 白烛摇曳,灯影如豆。 白晚舟一屁股坐了起来,脖颈传来的窒息感,让她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这就是你的新身体,嘿嘿嘿,还不错吧,王府主母,享不尽的荣华用不完的富贵,比你上辈子埋头搞科研可舒服多了。” 虚无缥缈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一股陌生的记忆便如潮水般涌进脑海—— 白晚舟,滇西绿林坐拥五十万悍匪的首领白秦苍之妹。 一年前,白晚舟在淮王奉命剿匪时惊鸿一瞥,对他一见钟情,哭嚷着要嫁。视妹如命的白秦苍为她接受了皇帝的招安,封了一个滇西王的名头,白晚舟也如愿嫁进了淮王府。 可淮王早有婚配,正是美艳绝伦知书达理的楚大小姐。婚后没几天就主动请缨远赴沙场,这份决绝,宣示着他对婚事无声的反抗。 白晚舟在贼窝长大,也不是吃素的,一过门就开始守活寡,她哪里肯?无奈虚张声势的自尽了八次,都没能把丈夫唤回来,楚大小姐一出嫁,他却巴巴的赶了回来。 白晚舟烈性子,再也受不了了,趁着喝喜酒,直接在颖王府上了吊,死也要让这对“狗男女”下不来台! 这次来真的,一吊吊死了自己。 回忆到这里,原主临死前那窒息的感觉再次钻入了白晚舟的脑中。 白晚舟砸了砸生疼的脑袋,对着空气某个看不见的影子道,“我怎么觉得她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这个嘛,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相信你一定可以化腐朽为神奇,在这个世界过得风生水起哒!我回头看看能不能再给你送个小礼物,让你过的好点儿……唉吆喂,上头喊我回去了,你好自为之吧,拜拜!” 白晚舟本还想骂几句,门口就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是侍女楠儿卑微的声音,“王爷,求求您了,夫妻一场的份儿上,就看小姐最后一眼吧!” 王爷? 南宫丞? 白晚舟脑中浮出了一张冷峻的面孔,大概是原主的残识作祟,心脏不受控制的就打了个抽抽。 想也没想,赶紧躺回地上继续装死。 一股冷冽的龙涎香逼近,白晚舟感到一只手伸到鼻下,不知是谁在探她的鼻息,连忙屏住呼吸。 谁知那手就贴在鼻下,半晌也没挪开。 第2章 蒙面人 眼看这死是装不下去了,白晚舟只得狠狠吐一口气,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寒峭到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眸子。 眸子转向楠儿,“你不是说她死了吗?” 楠儿瞪着惊吓过度的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盯着白晚舟看了好一会,确定不是诈尸之后,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小姐,太好了,您还活着!” 白晚舟吞了口口水,南宫丞的表情可完全没有太好了的意思,分明又多了几分厌恶。 只见他蹙起俊眉,眸中蹿火,声音是压抑的克制,“偌大一个淮王府,还不够你丢人?” 是啊,在淮王府闹了八次已经够丢人,现在还跑到颖王府来上吊,脸丢到姥姥家了。白晚舟也嫌原主丢人,可她能说什么?只能继续装死。 见她一副冥顽不灵的模样,南宫丞微微攥拳,才忍住打女人的冲动,“立刻滚回淮王府!还有,明日起,赖嬷嬷到你的轻舟阁伺候。” 说完,就走了,带起一阵风,留下淡淡的龙涎香。 这厢主仆二人夹着尾巴,果然乘小轿滚回了淮王府。 白晚舟一整天没吃喝,又经历了窒息和心脏骤停,到了轻舟阁,脸都不想洗,只想好好睡一觉来适应这具新躯体。 楠儿却丝毫没有要休息的意思,非拉着她说话,“赖嬷嬷明天就要来了,小姐不慌吗?” 白晚舟打了个哈欠,“慌什么。” 楠儿仰天长叹,“那赖嬷嬷仗着自己是王爷的乳母,过去给咱立的规矩还少吗?整个王府我最怕她了,又唠叨又严厉,她这一来,咱们没好日子过了。” 白晚舟闭着双眼,淡淡道,“王爷不过是想派她来看着我,以防我再自杀,她干涉不到咱的生活。” 南宫丞厌恶她归厌恶她,她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白秦苍不得带着五十万悍匪屠了整个洛城? 楠儿闻言怔了怔,忍不住又哭了,“小姐,您可不能再想不开了!” 白晚舟疲惫的拍了拍楠儿的肩膀,“不会的,你别哭了。” 楠儿的表情显然是不信。 白晚舟没力气再安慰她,“你要真想哭,就出去哭一会吧,我困得不行了。” 楠儿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奴婢今晚不出去了。您睡,奴婢就在脚踏子上守着您。” 白晚舟指了指身旁,“那你就上来跟我一起睡,脚踏子上怎么能睡人。” 楠儿看着风轻云淡的小姐,总觉得哪里不对,小姐怎么好像变了个人?不过变了个人总比死人强,想到方才那个停止呼吸的小姐,她发誓以后要对小姐寸步不离! 这么一想,管他三七二十一,咬咬牙就爬上了床。 主仆二人拥了被子,没一会儿都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白晚舟被一阵冷风吹醒,门似乎被人推开了。 正想让楠儿下去看看怎么回事,一道冷光闪过,紧接着就看到一个蒙面人夺门而入,持着明晃晃的长剑,直直朝她的心口刺来! 第3章 赖嬷嬷受伤了 “啊!” 白晚舟尖叫起来,刚重生就要把前世遭遇再经历一次,是个人都要尖叫啊! 蒙面人的剑尖逼近,不偏不倚刺在了她的心脏位置,寝衣顷刻间便破了,胸口传来一阵钝痛。 只是剑尖刺到这里,便再也刺不进去了,仿佛有什么强韧的阻力从白晚舟的身上弹出,几乎要震碎剑梢。 蒙面人吃了一惊,不得不收回剑势。 楠儿就在这时醒了,见到眼前一幕,当即大叫起来,“啊刺客!有刺客啊!” 蒙面人一击未得中,并没有放弃的意思,指剑第二次朝白晚舟刺了过来,这次刺的是喉咙。 白晚舟已然反应过来蒙面人志在取她性命,坐以待毙的下场就是和楠儿横尸当场。 关键时刻,她举起床头的瓷枕,直直挡住蒙面人的剑尖。 蒙面人不料她此举,来不及收势,剑尖戳碎瓷枕,碎片蹦向他眼睛,白晚舟趁机拉着楠儿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有刺客!有刺客!” 黑衣人眼睛滴着血,锲而不舍的追了出来。 主仆二人跑出小院没多远,遇到正在巡夜的赖嬷嬷,见两人狼狈,赖嬷嬷不由皱眉问道,“深更半夜,王妃不在屋中歇息,这是做什么?” “有、有刺客!”白晚舟上气不接下气道。 蒙面人果然挥着长剑追来,赖嬷嬷看到,连忙将两人护到身后,对楠儿喊道,“快带王妃往长淮阁去!阿朗侍卫在那边!” 话未说完,蒙面人已经狠狠给她一剑,赖嬷嬷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双手却死死抱住了蒙面人的小腿,“王妃,快跑!” 白晚舟也想跑,可那蒙面人武功着实高超,一脚踢开了赖嬷嬷,便挥剑再次向她砍过来,那架势,凶狠无比,仿佛白晚舟杀了他妈一样。 白晚舟被剑气逼得直接滚到了地上,蒙面人一剑剑追上,砍萝卜似的往白晚舟身上招呼,白晚舟连滚了数滚,终于躲不过去,眼睁睁看着那剑朝自己眉心刺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另一把剑拦腰削开了蒙面人的剑势,是南宫丞近身铁卫阿朗听到呼喊疾驰而来。 蒙面人的武功高,阿朗的武功更高,不过数十招,就把他逼得节节败退,其他侍卫也赶到了。 蒙面人见大势已去,便欲逃走,但淮王府的侍卫岂是吃素的,当即将他团团围住,蒙面人知道自己逃不了了,也不抵抗,只神色怪异的抻了抻脖子。 阿朗见状大呼不好,“拦住他,他要自尽!” 可已经来不及了,蒙面人很快软绵绵的倒了下去,掀开面巾一看,嘴角两行黑血淌出,应该是在舌下藏了剧毒,任务失败为防逼供就自杀。 还没来得及检查蒙面人身上有没有什么线索,人群有人又喊了起来,“呀,赖嬷嬷不好了!” 众人这才想起朝赖嬷嬷看去,只见她躺在地上,痛苦的蜷成一团,身下被血濡湿一片。 阿朗连忙将她抱起,对其他人吩咐道,“快!把驻府大夫喊来,再去颖王府请爷回来。” 白晚舟粗粗一看,受伤的是大腿根部,大动脉的位置,如若不及时止血,也就是几分钟的事。 但止血需要手术,没有器械,她也无能为力。既然府中有大夫,就让大夫想办法吧。 阿朗把赖嬷嬷送回了住处,驻府大夫也很快赶了过来,只是看到赖嬷嬷时,他却把头直摆,“伤了大筋脉,这哪里还有得救?朗侍卫别为难小医了,小医还得顶着招牌养家糊口呢。” 阿朗气不打一处来,“爷不是养着你呢吗?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怎么到需要你的时候就恁屁事多?” 大夫被阿朗数落得老脸通红,只得说了实话,“不是小医不肯治,是小医实在没这个实力啊!要不您另请高明试试。” 阿朗气得不行,却也拿他没办法,只能将赖嬷嬷在床上安顿好,对下人嘱咐道,“你们把嬷嬷看好,我去太医院请太医!” 眼看着驻府大夫和阿朗双双离去,白晚舟张大了嘴巴,“这是啥意思?” 楠儿撇撇嘴,“大夫说救不了,阿朗侍卫要去请太医。” “胡闹!抢救必须争分夺秒,现在去请太医,请来的就是神医,人也凉透了。” 想赖嬷嬷虽然唠叨了些,但若不是为了她们,也不会遭这无妄之灾。 白晚舟当机立断,对楠儿道,“回去把你的针线篓子拿来,要快,片刻都耽搁不得!” 楠儿一脸懵逼,“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白晚舟没理会她,而是朝驻府大夫离去的方向追去,追到后,将他身上的药箱一把扯下,就往回跑。 第4章 最简陋的外科手术 主仆二人重回赖嬷嬷的小院时,门口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不得不承认,赖嬷嬷在王府中人缘很好,听到她遇刺的消息,大家都赶了过来,有些丫头仆妇甚至呜呜哭了起来。 看见白晚舟,没人给她行礼,只让开一条小小的过道,勉强容她走到了门边。 却被一个凶巴巴的妇人拦了下来,“请王妃止步。” 嘴里喊着王妃,那轻蔑的眼神分明把白晚舟看得连下人都不如。 白晚舟当即冷了脸,“府中奴才什么时候这么没规矩了?” 这妇人是厨长赵二家的,她男人掌管厨房采买,很有油水可捞,连带着她也有几分体面,赖嬷嬷倒下了,王爷又不在家,她自认是府中最有话语权的人了,没想到被白晚舟一顿抢白,脸上好没光,兀自嘴硬道,“朗侍卫吩咐我看好赖嬷嬷,除了大夫不许任何闲杂人等进去的。” 白晚舟一把推开她,径直往里走去,“本妃就是大夫。” 赵二家的不料白晚舟这么粗鲁,冷不防被她推了个趔趄,反应过来白晚舟已经走到里面了,连忙追了进去,“王妃,您不能进去!” 白晚舟哪里理她,三步并作两步就走到了赖嬷嬷床前。 只见赖嬷嬷面如金纸,腿上伤口处简单的包着一块布,根本止不住血流如注,整张床都快被血濡湿了,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一个小丫头跪在地上给赖嬷嬷喂水,不由暗骂,愚昧!失血过多,血小板本就跟不上,喝水只会更加稀释她的血小板,血会流得更快。 白晚舟上前一把就打翻了茶碗,赵二家的哇呜一声就叫了起来,“王妃这是干什么?您就算不满嬷嬷平时总是管教您,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跟她过不去啊!” 白晚舟皱了皱眉,“哪里来的苍蝇,嗡嗡嗡的吵得我头疼,出去!” 赵二家的岂肯,反而大着胆子想拽白晚舟出去,“王妃您就别添乱了,王爷怪罪起来没人担待得起!” 白晚舟看了一眼赖嬷嬷,已经奄奄一息,一秒都耽搁不得了,当即一脚将赵二家的踹了出去,“楠儿,栓门!” 楠儿火速锁上了门,“小姐,现在该怎么办?” 白晚舟打开药箱,白棉,烈酒,三七粉都是现成的,省着点用应该够,便撸起袖子,操剪刀开始剪赖嬷嬷的裤子。 “端一盏烛台来。” 楠儿闻言,连忙将最大的一盏端了过来。 白晚舟就着烛光将赖嬷嬷的伤口清理干净,灌了一口烈酒到口中,对着伤口喷上去。 那是一瓶竹叶青,又浓又烈,喷到伤口上,刺激得皮肉疼痛不堪,原本已经昏迷的赖嬷嬷一下子就厥醒,痛苦的惨叫起来。 赵二家的在门外听到,急得直跺脚,“太狠了!嬷嬷都那样了还不肯放过!” 其余下人也一个个咬牙切齿,“匪女就是匪女,心狠手辣惨无人道啊!” “嬷嬷要是死了,最高兴的就是她了,这府里再没人能管着她了。” “王爷什么时候回来,再不回来嬷嬷就要被这坏女人折磨死了!” 楠儿听到外头的议论,有些害怕,“小姐,王爷回来会不会……” “老娘救人,管他屁事!”白晚舟手眼不停,将针在烛火上燎了燎,又把线放进开水中消了毒,便开始缝合伤口。 她每缝一针,血就把她的手沾湿一点,三四针缝下来,两只手都快被血糊住了,又黏又滑,简直没法继续下手。 额头也有汗水渗出,不同以往在医院的手术室里,每台手术都会有好几个护士围着她,替她打下手、擦汗,这会儿她只能自己用手背胡乱一擦,以防汗水滴进眼睛影响视线。 这一擦,沾得脸上也都是血,看着比床上的赖嬷嬷还要可怖。 “楠儿,用酒洗净手,然后帮我用棉花把伤口滋出来的血沾掉,滋一点沾一点。” 楠儿早吓坏了,听了白晚舟的话,才回过神来,哆哆嗦嗦的开始蘸血。 有人打下手,活总算好做了些,白晚舟先用细针缝上了血管,又换了粗一号的针开始缝皮肉组织,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把贫简的器械使得行云流水,看得原本捏着一把汗的楠儿,不受控制的生出勇气和信任来:赖嬷嬷在小姐的手里,能活! 这种动脉破裂的缝合手术就算放到现代,都是风险很大的,在这医疗条件约等于零的古代,更是难上加难。 没有麻药,没有止血电钳,没有无菌环境,没有抗生素,全靠医者一双手,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也是赖嬷嬷合该大难不死,让她遇到了白晚舟。 白晚舟,非典型学霸,先后游学于哈佛医学院和伦敦皇家医学院,26岁获封医、药、生物学三料博士后,本该在国际医学舞台大放异彩为国争光,谁知她又倒霉又短命,被个医闹一刀毙命,到了地府,又被个小鬼哄着重生到这里。 如今沦落到只能用缝衣针给人缝缝动脉了。 做好所有缝合,又给伤口喷了一口白酒消炎,再敷上厚厚的三七粉止血,用干净的棉布包扎好,白晚舟累得直接瘫坐在地上。 门外。 南宫丞踩着一地碎月赶了回来,看到紧闭的门窗,冷眉问道,“嬷嬷呢?” 赵二家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王爷,奴才拦不住王妃啊!您快救救嬷嬷吧!王妃进去后,也不知怎么折腾了嬷嬷,嬷嬷惨叫了好久,王妃栓了门,任凭奴才们怎么敲都不开,您不在府中这一年,嬷嬷确实对王妃多有教导,但那都是好意啊!王妃怎么能以怨报德,在这个节骨眼儿给嬷嬷罪受呢!” 南宫丞眸中凝了血光,不等赵二家的说完,便反手一掌震开了房门。 白晚舟坐在床边喘气,刚吩咐楠儿替赖嬷嬷整理好裙裤,便觉脑后一阵钝痛传来,脖子有滴滴答答的湿热,白晚舟抬手摸了摸,只摸到一手黏腻。 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又是劈头盖脸几个耳光盖下来。 耳朵、鼻腔、脑袋同时嗡嗡作响,这几个耳光封住了白晚舟一切感官,她几乎昏厥过去,恍惚中只看到楠儿抱住了一袭华袍,哭着求道,“王爷!高抬贵手啊!您不能这么打小姐啊!” 白晚舟好想让楠儿不要跟他求情,可是张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阿朗正好带了太医回来,南宫丞便踢开楠儿,把太医让到床边,口中不忘吩咐,“请家法,狠狠给本王抽这个毒妇一百下!” 淮王府家法是一根淬盐的倒钩马革鞭,自打南宫丞自立门户以来,还一次未用过,谁也没想到,第一次竟是用在自家王妃身上。 一鞭,两鞭,三鞭…… 白晚舟刚毕业那会儿,曾随维和部队到伊拉克战场当过两年军医,在战场上,她受过枪伤,差点要了半条命,可枪伤和这鞭子抽在身上相比,不及万一。 枪伤给带来的是荣誉,鞭伤带来的,却是耻辱!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世道,她不过是想救人啊! 医者仁心,悬壶济世,这些都是她初学医时谨记在心的座右铭,怎么到了这里,变得一文不值了? 一百鞭抽完,白晚舟成了半个死人,楠儿搬不动她,南宫丞便让赵二家的和几个妇人,把她拖回了轻舟阁,一路上磕磕撞撞,浑身都碰出细碎的伤,但这些都不重要了,白晚舟已经不知道疼了。 这边厢太医替赖嬷嬷把了脉,对南宫丞拱了拱手道,“一切平稳,只是失血过多,须得好好补补。伤口在私处,既然已经没有血液渗出,应该是自动止血了,男女授受不亲,下官就不亲自看了,这里是止血膏和凝伤膏,烦请王爷让丫头每日给嬷嬷抹上,不出十日,应当就无碍了。” 南宫丞总算是放了心,命赵二家的接了药膏,封了诊金让阿朗送太医走。 阿朗支吾两声,大着胆子道,“要不要让太医给王妃也看一下?王妃的伤势,似也不轻……” 南宫丞沉了脸,目光阴桀,阿朗赶忙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当属下没说……” 南宫丞这才问道,“嬷嬷为什么会受伤?” 阿朗在怀中摸索片刻,将一张银票递到了南宫丞的手上,“这是属下在刺客身上搜出来的,而且……刺客的目标好像是王妃。” 南宫丞瞥了一眼,面色立刻变得阴郁,良久,才道,“派人看住轻舟阁,她的命还有用途。” 第5章 伤情反复 …… 轻舟阁。 白晚舟陷入了沉沉的噩梦,梦中前世今生交错,充满消毒水味儿的手术室,血淋淋的战场,临死前被捅的那一刀,一幕幕在眼前划过,如鬼压床一般,压得她喘不过气,拼命想抓住点什么,却什么都抓不住。 只有耳边低低的哭泣,提醒着她还活在尘世,“小姐……小姐,您不能死啊!您不是说了要好好活着吗?咱们回黑风山,这王府不待也罢,繁华都是表象,它张着血盆大口吃人啊!” 白晚舟想睁开眼睛,努力了许久都没成功,终又昏睡过去。 再一次醒来,是被渴醒的,“水……” 看到她烧得血红的双目,楠儿心疼得眼泪直掉,“我这就去倒水!” 后背被鞭子抽得伤痕累累,白晚舟是趴着睡的,这会儿只觉浑身酸痛不堪,本能的挪了挪身子,不料这一挪,差点把腰硌断。 “什么东西?” 伸手一摸,竟从被子里摸出一个药箱,这药箱,再眼熟不过,正是她前世一直不离手的吃饭家伙。 白晚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药箱也跟着穿越了? 奇怪,就算穿越,昨天为什么没有跟着自己一起穿,却到现在才迟迟出现? 脑中又想起那个缥缈的声音,“我回头看看能不能再给你送个小礼物……” 难道这就是那小鬼送自己的礼物? 来不及想那么多,白晚舟只想看看药箱里有没有能用得上的药,身上的鞭伤倒是其次,后脑勺被南宫丞用烛台敲破,又起了高烧,再不治疗,小命呜呼也不是没可能。 摁开她闭眼睛都能摸到的金属扣,箱盖弹开,里面静静躺着一瓶碘伏,一板口服消炎药,一小盒云南白药粉,还有一瓶特布他林喷雾。 药不多,但正好都是需要的,这算是到这边以后唯一一件值得开心的事了,当即便生吞了两粒消炎药,倒了些白药粉揉到后脑勺,后背没办法了,只能让楠儿帮忙擦碘伏消炎。 楠儿先给白晚舟喂了水,问道,“这药水儿是哪里来的?” 白晚舟瞎掰道,“驻府大夫那里抢的。” 楠儿恍然大悟的样子,拿棉花沾了往白晚舟背上擦拭,她手势已经够轻了,可白晚舟还是痛得冷汗涔涔,未免叫出声,她咬住了枕头,整个背擦下来,枕头被汗水湿了大半。 楠儿忍不住骂道,“王爷的心也太狠了!怎么说您也是他的妻子啊!” 白晚舟不禁冷笑,妻子?在他心里,她这个所谓的妻子怕是连路边的阿猫阿狗都不如。 想在这王府中生存,必须做好长期和这个冷血男人作斗争的准备,白晚舟微眯了眯眼睛,向楠儿问道,“赖嬷嬷如何了?” 楠儿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只听说阿朗侍卫请了太医来。” 赖嬷嬷的小院。 小丫头壮儿笨手笨脚的给赖嬷嬷上了药,便趴在床头打瞌睡,半夜却被赖嬷嬷的呻吟声惊醒,睁眼一看,只见赖嬷嬷一张老脸烧得通红,两片嘴唇干得都裂开了,往外丝丝冒着血。 “疼……疼啊!疼死我算了吧!”赖嬷嬷无奈又无力的挣扎着。 壮儿吓得连忙出去把赵二家的喊了来,赵二家的见赖嬷嬷这样,一口咬定是白晚舟害的,又跑到长淮阁把南宫丞叫过来了。 南宫丞没想到赖嬷嬷伤情竟然会反复,即刻让阿朗把太医又请了过来,太医给赖嬷嬷把了脉,摇头叹气,“不中用了。奇怪了,晚上看都好好的,怎么会这样呢?” 赵二家的抢着道,“铁定是王妃开始时给嬷嬷下了什么药!要不太医医术高超,嬷嬷病情怎么会反复呢?” 南宫丞眸光聚紧,“太医当真没办法了吗?” 若嬷嬷有什么差池,他要让那个女人血债血偿! 太医捋了捋胡须,“老人家伤口成疡,邪风入体,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南宫丞胸口闷痛,他生母乃是当今皇后,对他照料本就不多,再加上一向体弱多病,他幼年全靠嬷嬷照料关怀,外人眼中,嬷嬷只是个乳母,他心中嬷嬷却只是比生母少了一点血缘罢了。 “把王妃带来!” 阿朗深吸一口气,“爷,王妃伤重,此刻怕也不好过……” “要的就是让她不好过!” 南宫丞盛怒之下,无人敢劝。 楠儿一见到阿朗,条件反射的就开始发抖,“朗侍卫、有、有什么事?” 看着这个又胆小又无助的小丫头,阿朗觉得自己凶神恶煞很像个坏人,但爷有令,他不得不板着脸,“王爷有请王妃。” 听到王爷二字,楠儿筛得更厉害了,瑟瑟恳求道,“王、王妃好容易才睡下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不行吗?” “不行。”阿朗说完,就冷冰冰的推开楠儿往里间走去。 屏风内却传出了白晚舟清冽的声音,“本妃好歹也是王府主母,一个侍卫往主母闺房闯,传出去怕是不好听吧?” 阿朗顿住,果然立在屏风前不好再往里去,只对着屏风拱了拱手,“王妃,王爷有请,属下只是依令办事。” 白晚舟就在这时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你不用用强,我自己会走。” 她的脸色很苍白,走路的姿势也因为疼痛有些怪异,但脊背挺得很直,眼中尽是倔强,像一只美丽的孔雀,受伤也不肯低头。 阿朗被她无声的气势慑得有些有些失魄,半晌才伸手道,“王妃若是不方便,可扶着属下行走。” 白晚舟看都没看他一眼,“我很方便。” 楠儿要跟着一起,被白晚舟先拦下,“我有点饿,你做些吃食等我回来。” 阿朗想告诉白晚舟别让丫头白忙活了,今晚是不可能回来吃什么的,出了院门,白晚舟却先开口了,“我与他的恩怨,你们不要为难我的丫鬟。” 阿朗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没说,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只是为了保护楠儿,才故意让她留下做吃的。 到了小院,阿朗先进屋向南宫丞禀报,白晚舟则是等在门口。 路上阿朗告诉她赖嬷嬷快不行了,现在她其实很想进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伤口明明都处理好了,只要护理得当,按说只会越来越好。 但南宫丞怎么可能让她进去? 只是淡淡两个字,“跪下。” 第6章 再次施救 白晚舟嘴角抽了抽,赖嬷嬷确实算得一个可敬的老太太,但让她以王妃之尊跪一个乳母,这比打她的脸还要诛心。 白晚舟昂了昂纤细的脖子,“嬷嬷若不治,我自会诚心替她烧几炷香,但此刻没有跪她的道理。” 南宫丞怒从心来,“你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对吧?” 白晚舟的骄傲不允许她和这么一个失去理智的人多言,“随你怎么想。” 南宫丞额角青筋跳动,看了阿朗一眼,“让她跪。” 阿朗走到白晚舟身后,“王妃,失礼了。”说罢,便提棍敲向白晚舟的两个膝盖弯。 白晚舟吃痛,扑通一声就跪下去了。 新痛旧伤加到一起,白晚舟眼窝不受控制的热了起来,滚烫的液体顺着脸颊滑下来,下一秒,她就趁着夜色拭去痕迹,不在这种是非不分的脑残面前流泪,是她做人的原则。 阿朗看她这般倔强,不由动容,弯腰悄悄在她耳边道,“嬷嬷情况不妙,王爷心里难受,王妃今晚千万别和他硬碰硬。” 白晚舟没有理会阿朗,只是静静地扶着双膝,用尽全身力气盯着眼前的地面,以防体力不支晕倒,只是不管她怎么努力,那几块地砖还是高高矮矮,起起伏伏,仿佛面捏的一般不停旋转。 里头赵二家的斗胆向南宫丞劝说道,“王爷,嬷嬷这架势不对,您看要不要备备,一来冲一冲,二来也防不测啊!” 南宫丞沉吟良久,“备着吧。” 说完,终是不忍继续看赖嬷嬷被痛苦折磨的样子,嘱咐阿朗好生照料,便离开了。 此时已是下半夜,更深露重,小院中寒风习习,十分冷冽,白晚舟刚刚退下去的高烧又起来了,被风一吹,就打起了摆子。 阿朗见状,支开赵二家的和几个婆子,对白晚舟道,“王妃,外头风大,您到里面跪着吧。” 白晚舟抬眸看了阿朗一眼,“谢谢。” 阿朗怔了怔,印象中,王妃可不是这么有礼貌的人。 白晚舟挣扎着起身,不料身子绵软,双膝也麻了,还没站起来就趔趄着摔了回去,幸好阿朗眼疾手快扶住了,否则额头都要磕破。 屋内烧了碳炉,很是暖和,却也烘得血腥气和膏药味更浓了,白晚舟嗅了嗅,喃喃道,“细辛,虎骨……伤的是动脉,又不是骨骼,怎么能用这些……” “王妃,您说什么?”阿朗看着白晚舟两颊烧得通红,以为她在说胡话。 白晚舟摇摇头,“没什么。” 眼睛却向床上的赖嬷嬷打量了去,只见她面色是病态的苍白,仔细看,会发现她的身体也在微颤,是病危的症状。 太医给她用错了药,伤口肯定感染了,若有上好的抗生素,再加上补液治疗,也许还能捡回一条命。 阿朗找了个垫子放在地上,“爷让您跪,属下也没办法,王妃委屈些吧。” 白晚舟还是淡淡一句谢谢,便跪到了垫子上。 跪下去的一瞬间,只觉腰间一硬,似乎多了什么东西,伸手一摸,竟是药箱。 白晚舟的心突突跳了起来,这药箱,竟会随心而动? 刚才她只是想着有药也许能救赖嬷嬷,没想到它就出现了! 只是不知里面的药有没有更新,阿朗在,她不敢贸然打开来看。 咬了咬唇,白晚舟决定试试运气,“朗侍卫,我难受得紧,你能不能去驻府大夫那里讨些退热药来?否则我也跪不住,王爷知道了,还是要生气。” 阿朗看看赖嬷嬷,再看看白晚舟,有些犹豫,虽然同情白晚舟此刻遭遇,但毕竟大家都说赖嬷嬷是王妃害成这样的,他不放心把赖嬷嬷丢给她一个人。 白晚舟猜出他在想什么,道,“赖嬷嬷已经这样了,我就算想害她,也无从害起。倒是我这条命,若在王府折腾没了,只怕王爷跟皇上和我大哥都不容易交代。” 阿朗低头沉思片刻,觉得白晚舟说得很有道理,王爷因悲痛失去理智,他不能也跟着糊涂,“属下去给王妃拿药,王妃……还请照看着些嬷嬷。” “嗯。” 白晚舟只淡淡应了一声,听得阿朗心里毛毛的,也不知该不该相信她。 只是他想着自己腿脚快,去驻府大夫那边一趟也不要多久,白晚舟就是想整幺蛾子怕也来不及,便拔脚往外跑去。 阿朗一走,白晚舟立即起身打开药箱,让她失望的是,药箱并没有更新,还是刚才她用剩的那些药。 不过这些药也是赖嬷嬷用得上的,只是口服药效果比较慢,不知能不能从死神手里把赖嬷嬷抢回来。 不管药有没有用,第一步,还是要把伤口重新清理一下。 房门被南宫丞震烂了,没法上栓,白晚舟不知能不能在阿朗回来之前弄好一切,不由也有些犹豫。 这里的人,一个个不识好歹,做了好事从不会得到好报,只会换来一顿毒打。 就在白晚舟犹豫不决之际,赖嬷嬷突然醒了,只见她浑浊的老眼已经油尽灯枯,“王妃……王妃是来看老奴的吗?老奴是不是快不行了?” 白晚舟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醒来,不由怔了怔,还没想好说什么,赖嬷嬷又开口了,“王妃,当是老奴求求您,做好事结果了老奴吧,实在太疼了啊……老奴想体体面面的去,不想这般没有尊严的活……” 听到赖嬷嬷这样说,白晚舟打消了所有犹豫。 医者仁心,悬壶济世,是她刚考入医学院时的宣誓,如今怎么能因为处境艰难就忘记了自己的誓言? “嬷嬷,你相信我吗?” 赖嬷嬷怔了怔,不明白白晚舟是何意。 白晚舟已经撕开了赖嬷嬷的裙裤,“你不用死,可以继续体面的活着,不过接下来可能会有点疼,你得忍着些。” 说话间,白晚舟已经掀开了伤处的包扎。 药本就用得不对,伤口更是包扎得一塌糊涂,把白晚舟原本缝合好的伤口都弄得惨不忍睹。 白晚舟拿一团棉花沾了碘伏,对着伤口轻扫,把太医给的膏药一点点扫了下来,赖嬷嬷痛得冷汗直冒,竟是一声未吭。 人在绝望的时候,难免会想一死了之,可当有了生的希望时,谁都会死死抓住机会。 赖嬷嬷此刻便是求生欲极强,她辛苦了大半辈子,好容易熬出了头,南宫丞又肯孝顺她,哪里真甘心撒手西去,是以极度配合白晚舟。 只可惜没有止痛药,碘伏又有刺激性,偏赖嬷嬷此刻又清醒得很,这痛楚不是一般人能忍受得住的。 白晚舟见她痛得汗水淋漓,卷了一块帕子塞到她口中,“等下我要彻底清洗你的伤口,会很痛,但你得忍住,切记不能叫出声,否则引来了人,我就不能继续救你了。” 赖嬷嬷昏迷时耳朵还能听见,大概也知道白晚舟为了救她颇吃了大亏,连忙垂着老泪点了点头。 伤口高度污染,白晚舟也不用棉花了,直接将瓶口对着伤口倒了下去。 碘伏接触到皮肉的一瞬间,赖嬷嬷还是忍不住吐了帕子叫出声来,“啊!痛啊!” 阿朗拿了药刚走进小院,听到这声音,魂都吓飞了,又悔又恨又愤,怎么能自作主张相信一个爷都不信任的女人! 飞快的跑进房间,只见赖嬷嬷面如金纸,仰着脖子昏死过去。 而那个女人,撕了赖嬷嬷的伤口,用一瓶黑乎乎的毒药浇了上去! 第7章 帮我保密 啪! 阿朗想都没想就打翻了白晚舟手上的碘伏,又将白晚舟从床边迅速拖开,若不是碍着她的身份,阿朗恨不得也狠狠扇她几个耳光,这个女人,太狠毒了! 拖拽的过程中,白晚舟的后脑勺被扯到,头部血管丰富,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顿时又开始血流不止。 可白晚舟注意不到自己的伤势,她只是心疼那瓶碘伏,也不知药箱会不会再给药了,那瓶碘伏是多么珍贵啊! 阿朗看到床边还有几粒丸药和一包药粉,夺到手中,意欲全部毁掉。 白晚舟心提到了嗓子眼,那可是给赖嬷嬷救命的消炎药和止血药!要是被毁了,赖嬷嬷铁定熬不过今晚。 她也顾不上解释,扑到阿朗身上就开始抢,阿朗见她披头散发疯疯癫癫的样子,越发气愤,狠狠将她推倒在地,恼怒的道,“我真是瞎了眼了!” 说着,便将药全部扔到窗外。 白晚舟伏在地上,痛得难以动弹,不流泪,可情绪根本压不住,只能紧紧咬着唇瓣,很快一股咸腥钻入口中,唇被她咬破了。 “王妃既然心术不正,这屋里就别呆了,还是出去跪着忏悔吧!”阿朗愤愤道。 “朗侍卫、王、王妃是在救老身啊……”赖嬷嬷不知什么时候又醒了过来,看到眼前情景,便猜到发生了什么,她急得要命,既担心白晚舟为了她再次受伤,又怕自己的救命药被丢了。 阿朗怔了怔,“嬷嬷,您说什么?” 赖嬷嬷无力的捶了捶胸,“王妃是在救治老身啊!太医来之前,也是王妃替老身先缝合了伤口,要不老身早见阎王了。你们鞭笞王妃的时候,老身想起来阻止,可是眼睛怎么都睁不开呀……” 阿朗这下彻底懵了,不禁回忆起昨晚的事,他去请太医的时候,嬷嬷腿上伤口又深又长,血流不止,可是带着太医回来时,伤口确实不流血了。 难道,真的误会王妃了? 阿朗看向趴在地上沉吟的白晚舟,滚了滚喉结,“王妃……” 白晚舟用虚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把药捡回来,红色药丸口服四粒,白色药粉敷在伤口……”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很快就听不见了,竟是昏迷过去。 阿朗隐约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错怪了人,连忙到院外找回了药,放在灯下研究,想确定药是真是假,只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门道来。 赖嬷嬷急道,“快拿来给老身服用,若有问题,老身自负生死。” 阿朗只好半信半疑的按照白晚舟所言把药给赖嬷嬷用了,弄好赖嬷嬷,他才想起看地上的白晚舟,手刚碰到白晚舟,就被烫得缩了回来。 这哪里还是个人,根本就是个火炉! 阿朗想起从驻府大夫哪里拿回的退热药,房中有现成的药罐,连忙煎出浓浓一碗喂白晚舟喝了。 赖嬷嬷说什么也不让白晚舟再瘫在地上,将床让出一半,求阿朗将白晚舟搬了上来。 阿朗很郁闷,本来只要看一个病号,现在变成两个,还都是重症,不管哪个出了问题,都是他兜不起的,难啊! 这一夜,兵荒马乱。 好容易熬到了天亮,赖嬷嬷一觉过后竟退了热,气色也回了三分,倒是白晚舟睡得昏昏沉沉,高热也退不下去。 阿朗也不敢向南宫丞禀报,只打了毛巾把子不断给白晚舟擦拭额头,擦到日头爬上树梢之时,白晚舟终于醒过来了。 “王妃,您好些没?”阿朗颇感愧疚的问道。 白晚舟烧得头痛,身子上的痛楚也一阵阵的,只张了张嘴,“渴。” 阿朗连忙去倒水,白晚舟见赖嬷嬷还在睡着,便摸了摸腰间,药箱果然应声出现,里面多了退烧药,止疼药,还有几支注射用高效抗生素。 白晚舟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这药箱,是会更新的,这就意味着,不怕药物用完就没有了。 火速往嘴里塞了几粒退烧药和止疼药,阿朗便回来了,白晚舟就着水把药咽了下去,便把头偏到里面假寐,不再理会他。 阿朗知道王妃是记恨自己昨夜误会她,也不好意思解释,只挠了挠头,站在床边守着两人。 等赖嬷嬷醒了过来,白晚舟才起身,拿出一根针管,“嬷嬷,我现在要给你打消炎针。” 赖嬷嬷看到那针头,有些怵得慌,但还是勇敢道,“打吧,随便打。” 白晚舟一笑,不知是不是因为苍白,笑容显得有些凄楚,“也不是随便打的,你把袖子卷起来,得打胳膊。” 给赖嬷嬷打完,白晚舟硬着头皮给自己也打了一针。 阿朗在旁看着白晚舟手起针落,惊得嘴巴都张大了,这是什么古怪医术?但是看起来,两人确实都比昨夜好了很多…… 为表心中的亏欠,阿朗道,“王妃,对不起,大家都误会你了。属下这就去向爷禀报清楚,您是在救嬷嬷,不是在害嬷嬷。” 白晚舟摆摆手,“不必。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我救赖嬷嬷之事,就帮我保密。” 阿朗愣了愣,“为什么?” 被人冤枉的感觉很好吗? 白晚舟冷冷道,“你家爷对我的偏见不是一天两天,他更愿意相信我是害嬷嬷的人,多解释无益。” 白晚舟的话让阿朗无言以对,因为她说的是事实,爷是极聪明的,昨夜的事,仔细想想,便有很多疑点,可他并不追查,只凭赵二家的几句话,就狠狠责罚了王妃,可能,只是借此机会给白晚舟一点颜色看看吧。 “那属下送您回轻舟阁休养,爷那头,属下就说您重伤在身,跪了一会便昏迷了,相信爷不会再为难您。” 白晚舟“嗯”了一声,留下几粒退烧药和止痛药,对赖嬷嬷道,“起热了就吃这个药,止痛药一天吃三次,晚上我会来再给你打针。” 赖嬷嬷知自己两脚已从鬼门关拽回来了,对白晚舟感激涕零,“王妃是老奴再造父母,待老奴好了,定拿下半辈子好好报效王妃!” 白晚舟不置可否,前世,在她手下乞命的病人不计其数,事后有送钱的,有送礼的,也有送人情的,她从未收过任何,这也是她的原则之一。 可是这一次,她决定先收下赖嬷嬷的承诺,这个时代,这个世道,不是她凭一身医术就能安然无虞的,多些保障总归不会错。 第8章 回去换身像样的衣裳 楠儿是个很听话的丫头,白晚舟叫她做好吃的等着,她就真的煮了一锅咸粥一直等着。 阿朗送白晚舟回来的时候,咸粥已经在吊锅上足足熬了半宿,米粒儿都熬化了,香气扑满了整个轻舟阁,阿朗闻见了,鬼使神差的就跟着白晚舟一起进去了。 楠儿见到白晚舟完好的回来了,开心得不行,看到她身后的阿朗,脸又垮了下来,低声道,“这狗腿子怎么也来了……” 阿朗分明听见了,只装作没听见。 白晚舟烧退了,又累了一宿,此刻饥肠辘辘,便道,“好香的粥,快给我盛一碗。” 楠儿连忙盛了一碗粥,又捡了一碟自己做的腌菜瓜,既清淡又有味儿,白晚舟吃得很香。 阿朗被粥香勾了魂,直勾勾盯着粥碗吞口水,他一个大男人熬了一夜,此刻比白晚舟还饿。 白晚舟见他这副模样,又好笑又好气,想着昨夜要不是他,恐怕就要在赖嬷嬷的小院里冻成冰溜子了,便对楠儿道,“你给朗侍卫也盛一碗吧。” 楠儿不情愿,又不敢忤逆白晚舟,盛了一碗狠狠放到阿朗面前。 “王妃盛情,属下就不客气了。”阿朗也不管楠儿面色不善,搓搓手端起粥碗站着就喝了,喝完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平白惹楠儿啐道,“饿死鬼投胎吗!平时狐假虎威的欺负我们小姐,现在居然好意思来蹭吃蹭喝!皮也太厚了!” 白晚舟吃饱喝足,身上的痛经就变得敏感,背后和脑门的痛楚都无端端放大了好几倍,又病恹恹的趴到了床上,楠儿这才发现她后脑勺又流血了,惊呼一声,连忙找布条给她包了起来。 不等楠儿包好,白晚舟就昏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中途醒来,也就是喝水和吃药,一觉断断续续的竟睡到了傍晚,想起赖嬷嬷那边还要打针,挣扎着起来了,给赖嬷嬷打完针,回来又躺下了。 那边厢南宫丞得知赖嬷嬷竟然捡回一条命,十分高兴。 阿朗想趁机告诉他是王妃的功劳,便试探着道,“爷,嬷嬷既然无碍了,要不要给王妃也治一下伤?她伤得重,昨夜又着了凉,听说烧得厉害。” 南宫丞原本有些笑意的脸立刻就沉了下来,“她是活该!让她就这么着,死不了就行。有劲儿了不知她又会整出什么幺蛾子丢人现眼!” 阿朗吓得后面的话都吞了回去。 白晚舟就这么浑浑噩噩的睡了一天连一夜,直到第二天清早才被一阵吵闹声惊醒。 外头传来楠儿急急的声音,“赵二婶,里面是王妃的寝房,您不能随便闯……” 话音未落,一个粗壮的身影已经蹿了进来。 来人正是赵二家的,只见她面色不逊,也不顾主仆尊卑,竟大摇大摆穿过屏风,直直走到白晚舟床前,连礼都不行,老辣辣道,“王爷唤王妃到长淮阁去一趟。” 白晚舟睡饱了,精神也好了许多,扶着床柱坐了起来,冷冷瞥她一眼,那张脸黑中透黄,毛孔粗大,一看就是常年便秘,“出去说话。” 淡淡四个字,便叫赵二家的那张黑脸憋红了,出去说话,意思就是你不配站在这里。 赵二家的不敢违背,退到屏风之外,恨恨道,“王妃,快着些吧,王爷最不喜等人。” 白晚舟挑了挑眉,“我自打进了这门,除了挨他的打,又没跟他打过交道,他喜什么不喜什么,我哪儿知道。” 赵二家的见口舌讨不到便宜,闷闷的站在那里不敢再说话。 楠儿看着伤痕累累的白晚舟,不忍替她穿衣,“小姐,您浑身上下都是伤,要不就别去了吧,奴婢去跟王爷启禀您的情况。” 白晚舟冷笑,“我的伤都是拜他所赐,他能不知道我浑身上下都是伤吗?他就是要在这个时候折磨我。给我找件宽松些的衣服就罢了,死不了。” 楠儿咬了咬唇,眼眶又红了。 长淮阁。 南宫丞正端坐在案前看帖,一袭玄色长衫,领口袖口有隐隐约约的六爪龙纹,如墨长发也用白玉龙纹冠束起,通身上下散发着逼人的清贵气质。 赵二家的通报白晚舟到了,他头也没抬,仿佛没听到一般。 足足晾了白晚舟半盏茶的功夫,才抬眸看了白晚舟一眼,见她一身宽袍,衬得像个未成年女童似的,不由皱了眉头,“回去换身像样的衣裳。” 第9章 是要闪瞎谁的眼? 白晚舟一头雾水,换衣裳?像样的?这鸟人又搞什么花样? 一旁的阿朗适时地提醒道,“今日将军府大办楚大小姐的归宁宴,您得和王爷一同去赴宴,届时京中达官显贵都会到场,还是穿得隆重些更合时宜。” 白晚舟脑壳一紧,要是没记错,自己大前天才在楚醉云的婚礼上出了大丑,前天又挨他一顿痛打,昨夜还被逼在赖嬷嬷的小院跪了一夜(虽然没跪完),现在又要装恩爱一起出去赴人家的归宁宴? 白晚舟还没这么精分,当即便拒绝道,“我身体不适,不宜出行,去了也会给王府丢脸,还请王爷独自赴宴吧。” 南宫丞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出去了笑,旋即凝出凌厉之色,“本王只等你一盏茶的功夫。” 这是不容置喙的意思了。 白晚舟心中气愤,正欲反抗,阿朗在旁幽幽劝道,“软轿已备好,王妃还是抓紧时间吧。” 楠儿也怕白晚舟说出什么话又激怒了南宫丞,连忙把她往外拉去,一边拉一边回头道,“王爷放心,奴婢会把小姐盛装打扮好送来!” 出了长淮阁,白晚舟终于忍不住骂街,“有病吧不是,前女友的婚礼要参加,前女友的归宁宴也要参加?” 抢了人家老公,在人家婚礼上大闹,现在还要去人家娘家撒野?找抽呢不是? 楠儿撅了撅小嘴,“小姐,奴婢要提醒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咱们没得选择。” 楠儿一语道破天机,白晚舟除了仰天长叹,也莫得办法了。 回到轻舟阁后,楠儿一通操作,一盏茶后,坐在铜镜前,白晚舟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一身云霞色蜀绸缠枝绣长裙,颜色虽淡雅,绣工却极其华丽,丝毫不比南宫丞身上的龙纹绣逊色,长裙之外,套了一件成色极品的纯白雪貂坎肩,雪貂毛茸茸的可爱,把长裙的贵气压下去几分,衬得她明艳中带着几分俏皮,完全看不出是个浑身是伤的可怜鬼。 这些都是哥哥给她的嫁妆,黑风山旁的没有,就是好东西多。 趁着白晚舟照镜子,楠儿又迅速替她挽髻匀脸画眉抹胭脂,动作一气呵成,俨然美妆博主水平。 “你把我打扮成这样,是要闪瞎谁的眼?” 楠儿瞪了白晚舟一眼,“咱们黑风山的大小姐,到哪里都不能输了一口气!既然去,就要风风光光的去,管她什么楚小姐醉小姐的,咱们要做整条街最靓的崽。” 白晚舟吞了口口水,一直以为这丫头胆小懦弱,没想到黑风山的狼性也早在她身上生根发芽。 淮王府在安静的城北,将军府在繁华的城南,一路过去路程不近。 白晚舟与楠儿坐一乘软轿在后,南宫丞与阿朗骑马在前。 街角一家钱庄门庭若市,阿朗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爷,您今儿还愿意带王妃赴宴,是不是因为……” 南宫丞微眯起眼睛,也朝钱庄看去,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本王此番回京,有人坐不住了,想利用那个女人打击本王,本王偏不让他得逞。” 第10章 将军府,楚醉云 护国将军府门口有两座石狮子,龇牙咧嘴,面目狰狞,让人还没靠近便望而生畏。 轿子停在石狮旁,阿朗走过来打起帘子,“王妃,到了。” 软轿虽软,终究颠簸,一路过来,白晚舟浑身痛得像针刺,动作便慢吞吞的。 南宫丞自是不会等她,已经不见踪影,阿朗提醒道,“王妃,爷进去了。” 白晚舟挽了楠儿的手,“哦,咱们也进去吧。” 将军府很大,穿过先帝亲笔题词的照壁,是一个敞阔的天井,地面铺着清一色狮纹砖,显得大气磅礴,天井尽头有一道月亮门,过了月亮门,又是一片牡丹园,牡丹花期本是仲春,现在时值深秋,这里的牡丹竟反季盛开。 过了牡丹园,终于隐隐约约听到丝竹管弦和人声嬉笑。 楠儿擦了擦额角汗水,“幸亏有王爷带路,否则咱们非得迷路不可。” 南宫丞听到楠儿的话,眉头一锁,加快了脚步,仿佛想和身后这两个女人撇清关系。 白晚舟看出他的嫌弃,鼻子哼出一口气,干脆放慢了几步,落在阿朗身后。 阿朗夹在中间,大气都不敢出。 就在这时,一道翠色身影窜了出来,一把握住南宫丞的手臂,脆生生问道,“七哥,你怎么才来?” 来人正是南宫丞胞妹南宫离,今年才十五岁,因着尚未婚配,还没封号,大家便按照排位唤她一声四公主。 南宫丞看到她,眉眼顿时舒展,眼底蕴着宠溺,“不是我来得晚,是你来得太早,去学堂上课从没见你这么积极。” 南宫离淘气的吐了吐舌,目光突的扫到后面的白晚舟,不由皱起眉头,“哥,你怎么把她也带来了,还嫌在六哥府里不够丢人?” 白晚舟听她口气满是不屑,心想得,老公不爱,小姑子不疼,原主这媳妇当得也未免太失败。 南宫丞没有回答,而是岔开话题,“宫里都来了哪些人?” 南宫离压低声音,一副了不得的模样,“父皇母后都来了,谁敢不来?” 南宫丞微微一怔,“母后身子不好,怎么也来了?” 南宫离撇撇嘴角,“她不来,不就得便宜那一位。” 阿朗连忙提醒道,“公主,人多眼杂,小心隔墙有耳。” 南宫离冷笑一声,“隔墙有耳就隔墙有耳呗,母后堂堂一国国母,还能叫个妃妾欺压了去?” 阿朗正待再劝,门后传来一阵女声。 紧接着就是几个女眷缓缓迎出,为首的是大皇子庆王妃,后面跟着三皇子赵王妃,四皇子端王妃,最后是新嫁娘颖王妃。 庆王妃看到南宫丞和白晚舟,不由惊道,“哟,这是老七媳妇吗?前日在颖王府……” 颖王妃袅袅上前,亲热的握住白晚舟,“都怪醉云招待不周,七弟妹突发隐疾,我们也没照顾上,实在是羞愧。” 见颖王妃把白晚舟上吊自尽说成突发隐疾,庆王妃抿嘴一笑,颇有点看好戏的意思。 白晚舟也抬眼打量着颖王妃,前日她披着盖头,原主又怒火攻心一心求死,还真没看清她的长相。 颖王妃楚醉云,护国将军府嫡长女,摄政王外孙女,京城第一名姝,自己老公前女友,哦不,前未婚妻,根正苗红的官n代,偏生还长了一张魅惑众生的脸。 但见她穿一身杨妃色水袖长裙,裙上无半点装饰,唯有几颗翡翠雕刻的梅花扣点在胸前,一头乌发松松挽成朝云髻,用一根凤纹金钗销住,端的是云霭雾鬟,粉妆玉琢。 旁边几位王妃在她的光芒之下,通通黯然失色。 这颜值!怪不得让南宫丞惦记到现在。 第11章 脏东西 白晚舟还想再欣赏欣赏楚醉云那张精致的脸蛋,南宫丞却暗暗将她扣住,一同上前与各位嫂子行礼。 行到最后一位,南宫丞目光一滞,旋即恭恭敬敬唤了一声“六嫂”。 楚醉云一双剪水眸也朝南宫丞望去,面上虽是克制,眸中到底带了几分不一般的情愫,只淡淡应了一声,“七表哥来了。” 她母亲高阳郡主是摄政王肃亲王独女,与晋文帝乃是堂兄妹,是以她打小也就和诸位皇子表哥表妹的喊。 如今虽嫁了六皇子,她始终不肯和旁的王妃一样喊南宫丞“老七”或者“七弟”,“七表哥”这三个字,是他们青梅竹马的证明。 庆王妃第一个就笑了,“老六媳妇,该改口啦!你的年纪虽比老七小,如今到底做了他嫂子,七表哥可再喊不得了。要不,老七以后见了老六,是喊六哥呢还是喊表妹夫呢?” 庆王妃今年二十七八岁,在这个时代不算年轻了,但她长了一张娃娃脸,一笑就显得很娇憨。 几位王妃都忍不住掩面而笑,“大嫂可真是老不正经,三个孩子的娘了,还这般促狭。” 楚醉云很享受这种和南宫丞一同被开玩笑的感觉,脸上却是恰到好处的红晕,“大嫂惯会捉弄我,不理你了。” 说着,走到白晚舟身边,亲热的挽住了白晚舟的胳膊,“七表哥一时改不了口,七弟妹是喊得来的,七弟妹,嫂嫂们要赏牡丹,你一起来吧。” 白晚舟被她架得伤势又开始疼,不由暗暗骂娘,你们眉来眼去就眉来眼去,拉上我干啥子…… 正想拒绝,庆王妃也走过来将她架住,“将军府的牡丹名冠天下,听说大将军为了让牡丹反季盛开,特将院子地面挖开,引进了西山温泉水,有温泉水的热气烘着,牡丹园才能四季如春,咱们妯娌今儿有眼福了。” 可怜白晚舟上辈子埋头苦干搞学术,宫斗小说都没看过一本,对内帷之争一窍不通,这会儿却被拉入了战局。 南宫丞那个鸟人也丝毫没有为她解围的意思,“那嫂嫂们尽兴,父皇母后在里面,我先去请安。” 望着几位王妃的背影,阿朗发自真心地担忧道,“王妃今儿怕是又有苦头吃了。” 南宫丞面色冷冷,“那也是她活该,过不惯明争暗斗的生活,就不该削尖头嫁入皇门。” 阿朗吐吐舌,爷平时挺有爱心的啊,怎么一沾上王妃就这么冷血无情? 楚醉云和庆王妃两人如黑白无常,一左一右架着白晚舟,架得她想跑都跑不掉,只得苦笑道,“大嫂六嫂松松手,我自己个儿能走。” 两人当即松开她。 庆王妃拍了拍手,方才满脸的笑意化作乌有,“咳,这院子也没洗手的地儿。” 白晚舟见识了她的换脸演技,都惊呆了:我是屎吗?抓我一把还得洗手。 楚醉云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依然笑盈盈的,让人如沐春风,“大嫂要洗手吗?园角还真有一处温泉池,父亲爱亲自打点园子,就特意挖了个池子洗泥巴。” 庆王妃越过中间的白晚舟,牵住楚醉云,脸上又堆起笑,“那你带我去洗洗手,我这人啊,有点怪癖,只要沾了脏东西,不洗把手就浑身难受,你最好也洗洗,新婚的人,别沾了晦气。” 庆王妃说得直白,是个人都能听懂,白晚舟就是那脏东西。 第12章 落水 楚醉云淡淡一笑,“我倒是没这个怪癖。” 虽未苟同,却也不否认,只是不露痕迹罢了。 两人率先踏着碎石小径往池子走去。 赵王妃性子贞静,并不愿参与这种明争暗斗,借口赏花走开了。 端王妃敦厚,虽也不大看得上白晚舟的出身,到底可怜她此时处境,便打圆场道,“咱们也去看看那池子吧。” 不由分说便把白晚舟往温泉池边拉去。 池子不大,却很有深度,汩汩的往外盈着热雾。 庆王妃果然墩身抄了一把水洗了手,楚醉云很有礼数,扶她起身。 两人转身往回走之际,庆王妃突然脚底一滑,打了个踉跄,人紧接着就往下滑了去。 楚醉云惊呼一声,一手抓住庆王妃,另一手就抓住了离她最近的白晚舟。 白晚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的力道一把扯得往下直滑,刚刚刹住脚,庆王妃又拽了她一把。 毫无悬念的,下一秒,白晚舟就落入了水中。 白晚舟前世今生都是旱鸭子,惊慌失措的扑棱了两下,片刻便被深水吞没。 庆王妃爬起身,看着在水里乱扑的白晚舟,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嘲笑。 直见水花越来越小,才对已经吓傻了的楠儿呵斥道,“还杵着做什么?没见你主子落水了?还不快喊人!” 楚醉云一副受惊小鸟模样,急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这可怎么是好?都是我的错,不该带大家来看什么池子。” 唯有端王妃二话不说,撸起袖子,也不顾身份形象了,趴到池边,伸手进水一把捞住了白晚舟的衣领。 “大嫂,六弟妹,快来帮忙啊!” 庆王妃和楚醉云被她这么一喊,只得都学着她的模样蹲到池边,合力把白晚舟拽出了水面。 白晚舟一抓到池子边缘,就求生欲极强的自己攀爬了上来,方才那溺水的滋味太恐怖了! 坐在池边吐了好几口水,才缓缓恢复过来。 楠儿一边哭,一边把自己的衣裳脱了下来,“小姐,您快披上。” 白晚舟裹紧楠儿的衣裳,双目如鹰,锐利的刺向楚醉云和庆王妃。 这两个笑面虎,联手害她! 庆王妃对上她的目光,有些闪躲。 楚醉云却是出乎意料的坦荡大方,仿佛刚才那一切真是意外,“七弟妹,你没事吧?刚才可吓死我了!幸亏四嫂眼疾手快把你捞上来了,否则,我真不知道怎么跟七表哥交代。” 白晚舟也懒得跟她们继续演戏了,冷着脸道,“我在淮王府什么地位你们又不是不清楚,就是死在这池子里,也不用跟你七表哥交代什么。” 楚醉云神色微变,很快便恢复原样,拍着白晚舟的手背安慰道,“七表哥性子刚直,一时间转不过弯儿,等他解过来了,七弟妹的福气在后头呢!七弟妹是不知道,七表哥若是对一个女人好,那女人就一定会成为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你做过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白晚舟浑身是又痛又冷,懒得再鸟这面慈心狠的女人,“楠儿,我们走,冻得厉害,我要回家换衣裳。” 说完,连个招呼也不打,起身拍拍屁股便走开。 看着主仆俩的背影,庆王妃皱眉道,“匪女就是匪女,毫无涵养!有这种人在皇家,简直就是皇室的耻辱。” 楚醉云淡淡道,“一样米养百样人,大嫂莫与她计较。” 倒是端王妃叹口气,“也是个可怜人罢了,老七也真是,既然已经娶进门了,哪怕当个房里人白养着,也不该这样冷淡人家。” 庆王妃点了点端王妃的额,笑道,“就你善心,你家老四待你如胶似漆,不代表所有夫妻都得恩爱。你也不瞅瞅她那德行,咱们老七哪有眼睛瞧她。” 端王妃眼底闪过一丝哀怨,便不再说话了。 再说白晚舟和楠儿一路往牡丹园外走,出了月亮门,却发现不是之前进来的天井,而是另一个院子,院内搭着戏台子,一派热闹到处都是人。 楠儿狠狠拍了一把脑袋,“糟糕,迷路了!” 白晚舟也想拍她脑袋,这丫头,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正想往回走,却被一行人叫住,“这不是老七媳妇吗?怎么浑身湿哒哒的?” 回身一看,喊她的竟是庆王。 他身后跟着一排玉树临风的青年男子,各个束着龙纹冠,正是东秦国的皇子们。 南宫丞也在其内,看到白晚舟这副狼狈的模样,也是一脸惊愕,“你怎么了?” 白晚舟还没来及回答,楚醉云的声音就传来了,“七表哥不要怪晚舟,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带嫂子们去看温泉池,也不会害得她失足跌入水中。幸亏大嫂四嫂临危不乱,合力把她捞上来了,否则,我可真没脸见七表哥了。” 这话说得很有技巧,首先承认是自己害得白晚舟落水,至于为什么会害得她落水却不明说。 正常人听了,都会觉得是白晚舟自己贪玩掉进去了,更会赞赏楚醉云敦厚善良,把白晚舟的锅背了,也不抢庆王妃和端王妃的救人之功。 南宫丞当即阴了脸,“阿朗,送王妃回府更衣。” 第13章 就成全你们 庆王笑道,“老七,淮王府离将军府坐马车也得半个时辰,你想冻死你媳妇啊?依本王看,醉云妹妹和她身量也差不多,让醉云妹妹找身衣裳给她换了不就行了?父王母后都在,怎么也该让七弟妹去请个安。” 庆王妃白了庆王一眼,“谁说醉云妹妹不是这个主意呢?谁知老七媳妇是个不听人劝的,我们在后头喊了好几声,她都不搭理我们,直嚷着要回淮王府。” 众人又是会心一笑,土匪就是没家教啊! 白晚舟冷眼看着妯娌俩一唱一和,不去百老汇演话剧实在是屈才。 再让她们唱下去,自己以后怕是更无立足之地。 当即甜甜一笑,对着几位皇子盈盈行礼,“诸位皇兄皇弟好,叫大家见笑了!大嫂六嫂可千万不要这么说,这事儿怎么能怪你们呢?要怪也得怪我自己啊!大嫂去洗手,我就不该担心大嫂安危凑到旁边站着,后来大嫂虽然确实脚滑差点落了水,那不是还有六嫂拉着呢吗?倒是我,叫你们乱扯了两下,竟就掉进去泡成这德行,咳!害得你们两人自责成这样,真的是我不该!” 白晚舟一番话说出来,楚醉云和庆王妃都瞠目结舌,她竟然敢巧舌反驳! 其余人也大致听明白了,本该落水是庆王妃,白晚舟是被她们拖下水的。 庆王愣了愣,旋即爽朗一笑,“原来淘气的不是七弟妹,是你大嫂啊!那这身衣服,就更该借了,醉云妹妹,七弟妹的衣服,由本王向你借,你可得把最好的衣服拿出来。” 楚醉云早恢复了她那张处变不惊的脸,温柔道,“这还用大哥说。晚舟,快随我来,我带你换衣裳去。” “那就麻烦六嫂了。”白晚舟也不客气,跟上楚醉云便走,一边走一边打了两个喷嚏。 楚醉云善解人意的解下自己的斗篷,露出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身,“七弟妹先披我的衣裳吧,招了风就不好了。” 白晚舟才不管她是真情还是假意,本就是你们害我落水的,给件披风还不是应该的吗?是以伸手便接。 谁知接到手上的却是另一件披风,耳畔传来南宫丞低沉的嗓音,“披本王的。” 白晚舟抬眼看他,只见他眸深如水,小样,刚才冻得打哆嗦也没见他解衣,小情人一脱外套,就心疼了? 好,就成全你们。 白晚舟一把将斗篷披风都捞过来,全披到身上,“太好了,我冷得要命,一件怕是不够。” 南宫丞没料到她会这般,眼睛瞬间搓起了火,当着这么多人,又不好说什么,简直憋出内伤。 楚醉云也轻咬唇瓣,痴痴看着那件披风,满眼都是不甘与戚怨。 白晚舟对他们的暧昧本无所谓,但楚醉云既然对她先下了手,就不怪她不客气了,当即便催道,“六嫂,走呀,我冷。” 楚醉云被她一催,收起眼底哀怨,粉脸又堆上了温柔的笑容,“好。” 第一眼看到她这笑容的时候,当真是觉得这女娃儿好,又漂亮又温柔又有亲和力,这会儿再看她这张笑脸,白晚舟有种看着人皮面具的感觉。 楠儿要跟上去,却被庆王妃拦住,“小丫头片子,你主子跟颖王妃去换衣服,你还有不放心的呀?难得出趟差,你也玩玩,那边有戏班子,看戏去。” 被庆王妃这么一打岔,楠儿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找不到白晚舟的身影,吃了刚才迷路的亏,她也不敢去找,只得在原地守着。 庆王妃摇头笑道,“我看七弟妹挺机灵的,怎么养了个这么愚钝的丫头。” 楚醉云带白晚舟到了内阁,拿出一套衣裳来,道,“晚舟,我的衣裳大都带到颖王府了,娘家未留太多,你万莫嫌弃,将就着穿吧。” 白晚舟觑一眼那衣裳,淡淡道,“这么好的衣服,怎敢嫌弃?只是晚舟出身山野,没气质撑这么好的衣服,还劳六嫂给换件平常些的吧。” 这是一件流光溢彩的五色雀金裘,穿上就是个花孔雀,去夜店跟妖艳贱货斗美倒是合适,穿到帝后面前,那不是找死吗? 楚醉云挑了挑眉,娇滴滴道,“还说不嫌弃,你都不肯穿。” 她这一撒娇,若是个男人只怕要当场酥倒,草裙都会毫不犹豫的套上,可白晚舟是女人,不吃这一套,“真不是嫌弃,这衣裳太贵重,又不好洗,我身上湿哒哒的,没得糟蹋了好东西。” “你既不喜欢,那就换一套罢。”楚醉云没有再强求,只是转身时,嘴角露出了一丝微不可见的怨毒。 第14章 皇后很满意 过了好一会,楚醉云才重新抱出一套衣裳。 白晚舟已经冻得在跺脚,看这套衣服没什么不妥,便换上了。 楚醉云围着白晚舟转了一圈,笑道,“还真合身!我先陪你去父皇母后面前请个安,然后带你看戏去。” 说罢,便挽着白晚舟往会客厅走去,白晚舟身上一阵阵的起鸡皮疙瘩,这女人搞什么鬼?以她的尿性,功夫都是在人前做的,这会儿又没人看着,她搞得这么亲热实在可疑。 刚出内阁,就见南宫丞已经等在门口,显然在等白晚舟。 楚醉云美目流转,见四下无人,露出不明不灭淡淡的笑意,走到南宫丞面前,毫无预兆将白晚舟的手塞到他手中,“七表哥好贴心,在风口等到现在,我哪里就委屈了她?呐,完璧归赵。” 她动作快,抽手时,在南宫丞手背不轻不重的一撩。 少女的柔荑,如绵如脂。 南宫丞惊诧的看了她一眼,倒忘了自己还拉着白晚舟,等反应过来,连忙触电般甩开白晚舟的手,“不是你想的那样。” 看到他的表现,楚醉云心满意足,“七表哥既在,我就不越俎代庖了,你自己带晚舟去拜见父皇母后吧。” 说完,袅袅婷婷的往里走去,南宫丞略站了一会,才从那滑腻的触感中回过神,对白晚舟冷冷道,“等会儿见了父皇母后,休得再失礼。” 白晚舟一想到是他前女友害自己淹成落汤鸡,他还在这说风凉话,顿时没好气,“怕我失礼,还带我出来做什么?关在府里岂不是你好我好她也好。” 说完,不顾身上的疼痛,也大步往里走去,丢下面无表情的南宫丞。 南宫丞吃瘪,真是越看这女人越讨厌!挨了那么一顿打居然还如此不识好歹,他不禁有些后悔,今日就不该带她出来。 可惜眼下不能一走了之,否则不知道她还会出什么丑,三步并作两步追到她身边,已经带了怒意,“等会儿听本王安排,听见没?” 白晚舟睨了他一眼,“放心,我见人就磕头,绝不会失礼。” 南宫丞无语,这女人是听不懂人话吗?简直不能沟通! 晋文帝和范姜皇后坐在正座,楚将军和高阳郡主陪在左右手,诸位皇子王妃以及楚府几位子女则是团团坐在下首。 皇后远远看到南宫丞,露出慈蔼的笑容,“丞儿,那是你媳妇吗?” “是,母后。”南宫丞眉头淡皱,还没来得及给下指示,白晚舟已经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儿媳给父皇请安,给母后请安,祝父皇圣体康泰,国运昌盛,祝母后天护慈萱,福寿双全。” 晋文帝和南宫丞一样,是个面瘫男,只说了一声“平身”。 皇后则微笑着朝白晚舟招了招手,“小嘴儿挺甜,快过来给本宫瞧瞧。说出去本宫这个做婆母的,媳妇进门一年了,竟连模样都没见过。” “皇嫂,这事儿不怪您,怪淮王,媳妇前脚进门,后脚他就跑了,谁带媳妇进宫给您看呢?”高阳郡主笑道。 皇后伸出食指,对南宫丞虚点了两下,“等今儿席散了,带你媳妇到宫里,本宫有话交代。” 南宫丞就怕这个,眉头锁得更紧了。 白晚舟缓步走到皇后面前,见皇后慈眉善目,眼角虽有几道浅纹却不掩风华,可见年轻时是个大美人,且言语中尽是对自己的袒护,不由得就生出亲近之意。 皇后也正打量着白晚舟,那目光像x光,从上到下,仿佛刺穿了白晚舟的衣服,把她的骨头有几斤几两都探了一遍,打量完毕,才对晋文帝会心一笑,“竟是个标志人物。冲着这张脸,也不能算委屈丞儿了。” 晋文帝沉了沉脸,“妇人之见。” 话虽严厉,眼角倒有几分中年夫妻之间特有的宠溺。 帝后这轻飘飘的两句话,却叫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得不对白晚舟改了态度。 皇后的意思很明显,这媳妇,光凭这小模样我就满意了,老娘不在乎她的身份。 第15章 皇后犯了哮病 众人听了皇后的话,再去看白晚舟,果然发现她琼姿玉貌,光艳逼人,滇南深山云蒸雾漫,滋养得她冰肌雪肤,那眉目如画,仿佛从仕女图中走出来的一般,细细一比,竟把在场的大姑娘小媳妇全比下去了。 就连号称洛城第一名姝的楚醉云,在她的映衬下,也失去了光华。 之前大家忌讳她匪女身份,没人太过关注她的容貌,更有甚者,和皇后一样,自打她入京,都没见过她的模样,就把她妖魔化了,谁曾想一个匪女竟是绝色美人? 也难怪她美,她老子是匪首,自然抢最美的女人做压寨夫人,她娘若活着,这里的女人们更是没立足之处了。 白晚舟知道皇后说这些,都是为了给自己撑脸,心生感动,便往前又走两步,“母后,您真好,儿媳以后一定多进宫看您。” 皇后握住她手,“若能早些给本宫抱个孙儿,那就更好了。” 南宫丞自然不可能让这种事发生,“母后,您身子不好,她粗得很,还是别让她进宫,省得冲撞了母后。” 皇后白了南宫丞一眼,“怎么……”话还没说完,便捂着嘴猛嗽两声,“怎、怎么会?咳咳,咳咳,咳咳!” 只见皇后越咳越狠,顷刻间脸都白了,众人慌作一团。 高阳郡主疾呼一声,“不好,皇嫂怕不是犯了哮病?” 晋文帝也急了,“快传太医。” 南宫丞上前扶住皇后,满脸都是关切,“母后,您要紧吗?” 其他皇子王妃也都围上来,白晚舟被越挤越往外,最后干脆由中心人物变成了边缘人物。 她冷眼旁观,皇后的症状确实是哮喘发作。这是个慢性病,在现代有药物控制,不算疑难杂症,治得好还能痊愈,但在古代,这可是个要人命的病。 死不死人先不说,动作大了喘,天气变了也喘,开花飘絮喘,生气发急也喘,这还只是白天,一到子时,那是夜夜都要喘的。 怪不得皇后面色是病态的苍白,瘦得衣服都快撑不起来了,身上有这病,能胖得起来才怪呢。 只是,皇后好好地坐在那里,并没有碰到那些会引发哮喘的情况,怎么会突然发病呢? 唯一解释得通的,就是接触到过敏原了,若能及时把过敏原移开,也能缓解症状,可白晚舟不知道皇后对什么过敏。 若这么一直咳下去,咳得气管肿起来,会非常危险。 白晚舟突然想起药箱里的特布他林,她自己也有轻微的哮喘,所以药箱才会出现这药,此时若是能借皇后用一下,肯定能缓解症状。 这么一想,忽觉袖口重了些,掏出一看,果然就是那支特布他林! 此刻,白晚舟几乎可以确定,药箱真的可以根据她的意念随时出现,只是药物更新的原则她暂时还没搞清楚。 不过白晚舟还是很兴奋,若能用这药把皇后救过来,也是日后一个靠山。 想到能借皇后打压南宫丞,白晚舟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下定了决心,皇后,必须救! 第16章 杖责五十大板 下定决心的白晚舟,当即便拨开人群往皇后处挤,可惜没挤两步,就被庆王妃一把揪了了出来,“母后一见你就发了哮症,你若真关心母后,就离母后远些。” 庆王妃的话引来了南宫离,南宫离也怒目圆瞪,“太医院几十个太医联手会诊,好容易才把母后的病情控制住了,也有两个月没发作了,今天一碰到你,就发作成这个样子!我看你就是个丧门星,专门来克母后的!” 楚醉云满脸同情的看向白晚舟,抚了抚南宫离,“四公主,母后发病原因尚不明确,还是不要这么说晚舟,她毕竟是你嫂子。” 南宫离跺了跺脚,“云姐你就是心善!这种人你还替她说话!谁认她做嫂子!要不是她作梗,我嫂子应该是……” 南宫离想说我嫂子应该是你,不料颖王正好走了过来,便把话忍了回去,狠狠剜了白晚舟两眼,又冲回皇后身旁去了。 颖王其实听到南宫离的话了,只是他性子一向温吞,并不放在心上,只握了握楚醉云的手,表示自己不在乎这些流言。 楚醉云目光流转,与颖王深深对视,仿佛在说,多谢你相信我。 白晚舟急于救皇后,懒得看他们你侬我侬。 庆王妃还架着她不许她靠近皇后,她干脆使出在伊拉克战场时学会的擒拿术,三两下把庆王妃绊倒,自顾自往里挤去。 她其实也没把握这些人会让她给皇后用药,但她算着,喷雾能喷个半米远,她的胳膊也能伸个一米,只要在离皇后一点五米左右的范围之内,对着皇后的口鼻猛喷一阵,就能立刻缓解病症。 庆王妃在身后怒斥着,楚醉云和颖王也呼喊着,白晚舟仿若无闻,直直拨开人群。 最后一关是南宫丞,只见他眼睛都红了,“白晚舟,休得放肆!” 白晚舟还是不说话,猛地举起喷雾,对皇后喷去。在场之人没谁见过这玩意,都以为是暗器,庆王更是高声喊道,“金羽卫,护驾!” 南宫丞没想到她竟然袖着暗器,想也没想便是一个飞身,对着白晚舟的胸口就是一脚。 事关皇后性命,南宫丞这一脚用了十成内力,在战场上连敌人的铠甲都能踹碎,更别说白晚舟那单薄的身板了。 白晚舟只觉胸口传来一阵刺痛,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喉中腥甜并作,哇的吐了一口鲜血,身子也绵了,手里的喷雾哐的掉落在地。 金羽卫很快赶了过来,庆王指挥道,“淮王妃心怀不轨,竟向皇后行刺,拖下去杖责五十大板,问问是谁指使的她!” 说话间,有意无意朝南宫丞看了过去。 南宫丞并不理会,弯腰捡起喷雾,细细看了几眼,并未发现机关所在,心中不由奇怪,这到底是什么玩意? 那边白晚舟已经被金羽卫顺地往外拖,可怜她好心救人,此刻连为自己辩解的力气都没了。 就在这时,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慢着!把淮王妃给本宫放了。” 众人一看,竟是皇后苏醒过来。 南宫离急道,“母后,那匪女想暗算您啊!” 皇后白着脸,挣扎着起了身,“别胡说,你七嫂是在救本宫!” 所有人都愣住了,白晚舟是在救皇后? 晋文帝也满是疑惑,“皇后,你还好吗?” 皇后点点头,“臣妾方才本已难以呼吸,淮王妃对着本宫喷了那气雾之后,本宫立刻就缓了过来,喉头都松了,呼吸也畅快了,从没这般顺意过。” 庆王凝起浓眉,“母后,您确定吗?淮王妃用的那暗器,没人见过,不知是不是毒雾啊!” 皇后冷冷看了庆王一眼,“本宫还不老,没有那么糊涂,淮王妃施救还是行刺,本宫分得清楚。” 庆王被皇后抢白,脸色有些难看,还想再说什么,庆王妃在后扯了扯他的衣角,他也就作罢不言了。 他是金羽卫首领,既下了令拖白晚舟出去杖责,没有他收令,金羽卫便没停下动作,板子已经招呼到白晚舟身上。 白晚舟闷哼一声,新伤旧痛加到一起,只觉眼前一黑,就迷了过去。 皇后见奄奄一息的白晚舟居然又挨了板子,不由动了怒,“本宫让放了淮王妃,一个个都聋了?” 晋文帝见皇后说话的中气确实已经恢复,便亲口下令,“放了淮王妃。” 金羽卫不听皇后的指令,晋文帝的圣旨却不敢不听,当即放了白晚舟。 “淮王妃,你还好吗?”皇后不顾南宫离劝阻,起身走到白晚舟身旁问道。 白晚舟听到人喊她,勉强睁开眼睛,没有答话,先吐了一口血。 第17章 天芒丹 皇后急得念珠绳子都掐断了,菩提子一颗颗散落在地,发出叮咚之声,“丞儿,你这个是非不分的东西!还不快叫太医救你王妃!” 南宫丞不太相信白晚舟会救皇后,但也后悔下脚太重,她的性命,毕竟留着还有用。 “六嫂,麻烦腾一间屋子给她治伤。” 楚醉云满脸都是担忧,“西厢便有几间空着的客房,我让人搬张春凳来抬七弟妹。” 皇后怒斥,“什么时候了还用春凳!她还经得起折腾吗?丞儿,你造的孽,你给本宫抱她去!” 楚醉云红了脸,退到一旁不敢说话。 南宫丞微怔,下意识看了楚醉云一眼,只见她低头咬唇,不知在想什么,终于还是弯腰抱起了地上的白晚舟。 到了客房,太医也赶到了,诊了脉,对南宫丞问道,“王爷,您这一脚,用了几成功力?” “……十成。” 太医叹口气,“王爷是东秦数一数二的高手,五成功力,便可要一个人的性命,这十成功力下去,老夫实在无力回天啊!王妃此刻还能有气儿,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了。” 南宫丞滚了滚喉结,不知该说什么。 皇后不放心,不顾旁人反对,扶着南宫离也过来了,她一来,晋文帝自然也来了。 帝后都来看淮王妃的伤情,其余人等没有不来的道理,片刻功夫,房中便堵满了乌压压的人头。 庆王上前看了一眼面如金纸的白晚舟,惋惜的摇摇头,“七弟妹这怕是不行了,七弟还是准备准备吧。”说着,又啧啧嘴,“这真是头疼事,七弟妹若是普通官宦女子,好好安抚一下娘家也就罢了,可那滇西王,怕不是这么好说话的,咱们还得想想怎么对他说辞。” 他这么一提醒,晋文帝的头皮立刻就紧了。 白秦苍,那可是个破落户,急眼了什么事干不出来!若不是牺牲了老七的婚事,怎么可能换来这一年多的安稳? 他手上五十万悍匪,此时镇守在滇西,不止震慑着西南的大宛国小宛国,还把滇西那些珍贵的山货向六国流通出去,着实为东秦的经济做了很大贡献。 若他得知妹妹被南宫丞一脚踢死,不止滇西的天要变,整个东秦的天都要变。 想到此处,晋文帝立刻掷地有声道,“传朕旨意,把所有太医都宣到将军府来!救不活淮王妃,朕就摘了他们的脑袋!” 龙威之下,谁还敢喘大气? 所有人都意识到,淮王妃再不堪,也死不得,可太医们赶到之后,说的话都是一样的,淮王妃没救了。 “冬若,回宫把天芒丹取来!”皇后温和却有力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冬若姑姑怔了怔,房中其他人也都愣住了。 天芒丹是乌由国国师穷尽毕生心血炼制的,一共只得三丸,皇后这一丸,还是当年皇后的父亲范姜大将军大败乌由时,乌由交出的战利品,大将军上供给晋文帝,时值皇后临盆,晋文帝又转送给皇后,后来皇后顺利生产,天芒丹才得以保存下来。 晋文帝道,“皇后,天芒丹这种天材地宝,百年难求,你确定要给淮王妃用?” 皇后含泪,“天芒丹是提气吊命的灵丹,本宫又用不上,此时不拿出来,更待何时?” 晋文帝叹口气,没再说话,冬若见晋文帝默许,连忙乘马车回宫讨天芒丹去了。 再说白晚舟浑浑噩噩,只觉眼前人影晃动,却一张脸孔都看不清晰,这一幕是多么熟悉,和前世濒死前的感觉一模一样。 极致的冷,无尽的黑暗。 死亡的恐惧再一次袭来,委屈的泪水决了堤。 她,只是想救人啊! 前世因救人被捅,今生因救人被踢。做个救死扶伤的好大夫为何那么难! 南宫丞站得近,见她呼吸都弱了,眼角泪珠却滚滚落下,她翩弱的身体一点点下沉,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消逝在眼前,心里不由抽搐一下。 就在这时,冬若姑姑赶回来了。 太医们见到天芒丹,信心大增,当场用蜂蜜水化开丹丸,往白晚舟嘴里喂,可白晚舟牙关紧锁,一滴都喂不进去。 皇后急得来回踱步,“这可如何是好?” 太医道,“还有一法,由人先将药水抿到嘴里,再慢慢渡到王妃口中。” 皇后二话不说吩咐道,“丞儿!” 南宫丞听到太医的话时,就想拉楠儿上,可惜那丫头见白晚舟遇险,已经哭晕过去,抬在另一间房里躺着。 “你还等什么?等她断气呢?”皇后极少动怒,对南宫丞更是从未有过重语,今日算是急了眼了。 南宫丞虽不情愿,却不敢怠慢皇后的话,只得将药水抿到自己嘴里,又一点点对着白晚舟的唇瓣渡了进去。 一旁的楚醉云,看着这一幕,涂着蔻丹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第18章 和从前不一样了 一碗药水,足足喂了半个时辰,还溢出来好些,好在白晚舟的呼吸和脉搏都渐渐平稳了。 太医们自觉脑袋保住了,纷纷擦汗,“天芒丹不亏为救命灵丹,王妃暂时无碍了,后面还得看她的求生欲望如何。” 皇后激动地坐到床边,想看看她,谁知一靠近,又嗽咳起来。 南宫离拉开皇后,口中嘟哝,“奇了怪了,一靠近就犯病,难不成她还真是克母后不成?” 皇后斥道,“咳咳,不得……咳咳……胡说……咳咳……” 晋文帝见白晚舟暂时脱离了危险,便道,“皇后,我们回宫吧,你凤体要紧。老七,你在这好好的看着淮王妃,若有不测,朕唯你是问。” 南宫丞垂了垂眉,喏声道,“儿臣遵旨。” 皇后也怕自己给太医添乱,便对看热闹的人道,“都散了,让淮王妃好好歇息。” 众人巴不得这一句,立刻作鸟兽散,唯有楚醉云故意放慢了两步,待所有人都离开,才盈盈走到南宫丞面前,眼角挂着两滴晶莹,端的是我见犹怜。 “七表哥,晚舟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好起来的。你也不要太过自责,那一脚,毕竟是她自己鲁莽了些。” 南宫丞虽厌憎白晚舟,但皇后喷了喷雾之后确实好了,他从一开始的不相信,到现在也觉得可能真是错怪了她,楚醉云这么说,无疑是在暗示白晚舟纯属活该,南宫丞听了,不由就觉得有些刺耳。 重重吐一口气,“今晚的事,对不住你了,把你的归宁宴破坏了。” 楚醉云心里一凉,南宫丞这句话回得,倒是把她当外人了,咬了咬唇,眼底雾气愈发沉重,“七表哥快别说这种话,醉云只恨没能替晚舟受伤。等会儿我去厨房亲自做些你最爱吃的鸭油饼和蜜柚茶来,这一晚上也没见你吃什么,晚舟的性命要紧,你的身体也重要啊。” 说罢,就扯裙离开,她从不是死缠烂打之人,温柔解语才是她的杀手锏。 “等等!”身后传来南宫丞的呼声。 楚醉云嘴角牵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转过身来,已又是那副因关心白晚舟而泫然欲泣的表情,她也不开口,只用一双水汪汪雾蒙蒙的大眼睛等南宫丞说话。 “你与六哥新婚,他一定等着你回府,茶点就不用了。” 楚醉云目乱睛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一刻,南宫丞已经坐到床边,伸手探白晚舟的额头。 楚醉云终于恼羞成怒,匆匆离开了房间。 她一走,白晚舟就睁开了眼睛,南宫丞的手还搭在她额上,被吓了一跳,连忙缩回。 白晚舟用全身力气给了他一个鄙夷的眼神,“你们家人是不是个个有洁癖?你不会跟你大嫂一样,摸我一把就要去洗手吧?” 南宫丞是聪明人,顿时就明白她先前在庆王妃那里受了委屈,但他不想接这话茬,只淡淡道,“醒了?” 白晚舟冷冷道,“早就醒了。” 一丝尴尬爬过南宫丞的心头,刚才与楚醉云的种种,岂不是都叫她听见了…… 白晚舟也不揭他短,皇帝施压,今晚他不敢找茬,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只淡淡问道,“皇后娘娘怎么样了?” 南宫丞见她自己都这样了,还关心皇后,冰冷的黑眸稍稍融释了些,“母后被你用那玩意儿喷了以后,立刻就好了。” 白晚舟更笃定了自己的猜测,皇后铁定是碰到过敏原了,哮喘之人最容易对花粉过敏,该不是外头的牡丹花吧? “娘娘可对花粉过敏?” 南宫丞难得心平气和的回答她,“母后只对艾草过敏。” “艾草?” 艾草只在端午时节繁茂,现在已是仲秋,不可能有艾草,这就奇了怪了。 胸口传来一阵阵刺痛,白晚舟不欲再做追究,把喷雾给了南宫丞,“你把这个交给娘娘,让她随身携带,再遇到这种情况,对着口鼻喷三下就行了,不要多喷。” 南宫丞接过喷雾,想了想,还是袖进了袖中。 毕竟受了重伤,天芒丹在提起气脉之后,功能也是主打修复,白晚舟很快又陷入了昏睡。 南宫丞站在床边,看着她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庞,眼神不由自主的带了淡淡的疑惑。 她,似乎和从前不一样了…… 第19章 香囊 第二日一早,白晚舟在胸痛气闷中醒过来,见南宫丞不在,屋里也没有其他人,便摸向腰间,药箱不出意料的又出现了。 除了之前用剩的药,里面多了强心剂和内脏止血药。 挨了窝心脚,内脏肯定是出血了,心脏供血不足,心率也跟不上,止血药和强心剂都是急需的。 止血药吞下去就行,强心剂需要注射,好在白晚舟已经习惯给自己注射。 将将注射完,南宫丞就推门进来了。 白晚舟连忙将针管藏到箱中,奇妙的事发生了,箱子越缩越小,最后缩到只有一个挂件那么大,可以直接藏在袖中或挂在腰上。 “做什么慌慌张张的?”南宫丞凝眉道。 白晚舟支支吾吾,“没,没什么。那个……我感觉好多了,可以回府吗?” 淮王府虽然步步惊心,但将军府更危机四伏啊! 南宫丞看着白晚舟已经恢复了些许血色的面容,多少有些匪夷所思,他那一脚,即便服用了天芒丹,也不可能恢复地这么快,“你确定?” 白晚舟点头,“我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说话间挠了挠脖子,领口不经意露出一抹灿黄。 南宫丞眯起眼睛,旋即一把拎住了她的衣领。 白晚舟最讨厌被人拎脖子,当即恼火,“你有完没完!没人教过你这样很没教养吗!” 南宫丞不理会,手往里伸去。 白晚舟怒不可遏,这鸟人果真是喜怒无常,和平相处不到半天,就又要整幺蛾子?反正已经九死一生,她也不怕再闹一出,当即张开嘴,满口细牙紧紧咬住了他的爪子。 南宫丞吃痛,甩开白晚舟的獠牙,怒道,“你属狗的吗?” “你才属狗!”白晚舟捂住胸口,眼中也焚着怒火。 南宫丞讽道,“你这身板还激不起本王的兴趣。” 白晚舟气得快炸了,占了便宜还卖乖!“激不起兴趣你都要乱摸,激起兴趣你不是要变禽兽?” 南宫丞这次倒没生气,只定定盯着她的胸口问道,“你哪来的软猬甲?” 白晚舟皱眉,“软猬甲?” 记忆的闸门打开,软猬甲,金丝与千年藤枝扭缠而成,柔可贴身穿,坚可挡刀枪,是出嫁时哥哥从自己身上脱下来给她的。 能在南宫丞十成功力下侥幸偷生,软猬甲功不可没,之前被刺客直刺胸口却逃过一劫,大抵也是它的功劳了。 至于白秦苍是哪里得的,那还用说…… 白晚舟心虚的咬唇不言。 好在南宫丞没有追问,只自言自语道,“怪不得恢复这么快,原是穿了软猬甲,既然如此,回府吧。” 马车刚到淮王府,阿朗就向南宫丞报告了不知什么消息,南宫丞听后,神色变得凝重,当即便把白晚舟丢给楠儿,急匆匆走了。 楠儿少不得又哭了一通,这丫头有点儿洁癖,哭完立刻拿了白晚舟自己的衣服出来,“小姐,咱把衣服换了吧,别人的衣服,总感觉哪里不干净。” 白晚舟倒没洁癖,但一想到衣服是楚醉云穿过的,心里也难免膈应,就忍着胸痛换了,“衣裳质量挺好的,扔了可惜,赏给外院的丫鬟吧。” 楠儿点头,把换下的衣服抱在手里,嘀咕道,“颖王妃果然是名不虚传的周到,借人衣服,还配了香囊。” 白晚舟微微一怔,“香囊?拿过来我瞧瞧。” 楠儿解下暗袋里的香囊,递到白晚舟手中。 白晚舟把香囊捧到鼻边闻了闻,眉头便锁了起来,撕开口子一看,果然…… 第20章 就是经过 楠儿把衣服给了负责扫撒的丫头壮儿,壮儿人如其名,才十三岁的年纪,已经发育得如十七八岁的大姑娘,楚醉云苗条,又爱穿显身材的剪裁,衣服到了壮儿身上,绑得紧紧的。 但她从未穿过这么好的衣裳,依旧开心地要命,赶着来谢白晚舟。 白晚舟胸口一阵阵作痛,态度便淡淡的。 壮儿憨愈,也不察觉,高兴完了,又哭丧了脸道,“这么漂亮的衣服,可惜眼下不能穿,至少得压箱底一年了。” 白晚舟心想以你这长势,一年后还能塞得进去吗?不由好奇问道,“为何?” 壮儿绞了绞辫子,“赖嬷嬷不好了。她老人家要是死了,我们不得守孝一年么。” 白晚舟心中一惊,怪不得南宫丞回来的时候那么着急就跑了。 可她伤口明明缝合好了,还用了两天抗生素,就算这两天没连着吃药,也不至于就要死了啊! 白晚舟当即便对楠儿道,“扶我去赖嬷嬷那里一趟。” 楠儿头摇得像蝴蝶振翅,“小姐,您都自身难保了,就别管别人了好吗?” “医者仁心,悬壶济世,这是我的职责。”白晚舟丢了一句楠儿听不懂的话,直接扶着壮儿下床了,她不允许已经捡回命的病人因疏忽再度丢命。 楠儿哪里放心,追上去和壮儿一起搀扶着白晚舟赶到小院。 南宫丞果然在这里,只见他眼底蕴着深不见底的悲郁,不断的轻喊着“嬷嬷”,似乎这样就能把她从死神的魔爪里喊回来。 而床上的赖嬷嬷,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白晚舟趁人不注意,迅速的把最后一剂消炎药装进针管,装好才对南宫丞道,“让开。” 南宫丞一抬头,冷不防一根细细的针管都快怼到自己眼睛了,下意识往后一缩,“滚出去,这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不想嬷嬷死,就让开!”白晚舟面色惨白,却气势汹汹,像只虎虎生威的母老虎。 南宫丞的耐心有限,晋文帝只下令保住她的命,可没说别的,一把便将她扫趴在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今日可没人再护着你。” 白晚舟伏在地上,胸口一阵闷痛,紧接着就吐了一口血,这个鸟人,真的没有道理可讲。 阿朗憋不住,帮楠儿一起扶起了白晚舟,欲言又止道,“爷!” 南宫丞皱眉道,“还啰嗦什么,把她拖出去。” “爷,您要不让王妃试试吧。前番嬷嬷病危就是王妃救回来的。”阿朗鼓足勇气说出了事实。 南宫丞怔了怔,“你说什么?” 阿朗抿了抿唇,又重复一遍。 南宫丞问道,“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本王?” “王妃不许说。”阿朗低声嘀咕,“再说说了您也不信呐……” 南宫丞朝白晚舟看去,但见她虚弱得很了,眼窝都有些凹陷进去,嘴角还挂着丝丝鲜血,可眼中倔强却呼之欲出,那是……蔑视? 这女人在轻蔑自己。 有一瞬间,南宫丞几乎被这抹蔑视灼伤,他扭开头,再次向阿朗确认,“她真能救嬷嬷?” “也许吧……” 南宫丞起身让开床边位置,“把她扶过来。”又道,“若有差池,本王定不会饶她。” 明明面对面,他却不肯和白晚舟直接对话。 白晚舟冷笑着,被阿朗和楠儿搀到床边,她心里愤怒极了,可她不能把对南宫丞的愤怒发泄到无辜的赖嬷嬷身上,立刻便投入了救治工作。 用一根布带绑住赖嬷嬷的手腕,对她手背轻拍数下,直到青筋鼓起,找到筋脉,手起针落,把一管高浓度抗生素注入了赖嬷嬷的血管内。 注射完抗生素,又撕开她的裤管,把之前包好的伤口小心翼翼的剪开,果见伤口又黑又肿,脓液漫出来,都能闻到腐烂的味道了。 感染了。而且还是高度感染。 几个小丫头吓得都不敢看,白晚舟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对着伤口先喷了碘伏,再喷上止痛剂,然后就用刮片开始刮那些烂肉。 比起之前徒手缝大动脉,这些并没有难度,不一会儿,烂肉刮净,白晚舟在伤口四周又涂了一遍碘伏,才重新换纱布包扎上。 整个过程南宫丞都没敢开口,他不想承认自己怕打扰了她,见她洗手,才问道,“嬷嬷得救了?” “度过两天危险期再说。” “那嬷嬷还有危险?” “可以这么说。”白晚舟面容冷静,“听天命尽人事吧。” 她一贯如此——作为医者,救治病患是她的职责,但尽了全力还未能挽救患者生命,就不是她的责任了,她从不会为此自责。 楠儿心疼主子,见差不多了连忙就扶住白晚舟,“小姐,您面色不好看,额头也一直在冒虚汗,赖嬷嬷这边暂时没什么事了,您还是先回去歇着吧。” 听了楠儿的话,南宫丞才想起白晚舟自己也是重伤,这个女人,和刚成亲时真是判若两人。 这一年来,她长进了?亦或者,从最初就因偏见误解了她? “你回去吧,嬷嬷这边有人照看。” 白晚舟冷笑一声,“你确定?” 赖嬷嬷的伤势确实很严重,但她处理得非常好,就算感染,也不至于危及生命。刚才拆纱布的时候,她就发现包扎纱布的线被人动过,她有自己的一套打结方法,刚才拆的,分明不是她打的结,伤口也脏兮兮的被污染过。 南宫丞微微一愣,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本王会安排专人照料赖嬷嬷。” “那就好,她若能熬到清醒,你务必立刻派人喊我过来。”白晚舟说完,便扶着楠儿回了,她可一秒都不想和鸟人待在一起,鸟人就是鸟人,脑子只有鹌鹑蛋大,俗称脑缺。 南宫丞见她处理完伤口跑得比兔子还快,好像避瘟神似的,倒有点不习惯了,记忆中她就是个花痴,跟狗皮膏药似的总想贴着自己。 毕竟重伤未愈,白晚舟回到轻舟阁后,又昏昏沉沉发起了低烧,药箱没有给退烧药,只能就着一杯热茶吞了几粒消炎药下去,又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楠儿坐在床头,双手托腮,满脸都是笑意。 白晚舟被她笑得瘆得慌,“你笑什么?” 楠儿一骨碌站起来,“小姐您醒了,我这就去喊王爷进来。” “王爷?” “是啊,王爷来看您,已经在外头等了好一会了。”楠儿说着,压低了声音,“小姐,您有没有发现,王爷好像开始关心您了?” 白晚舟翻了个白眼,“有求于我罢了。” 楠儿嘟起腮帮子,“小姐,您要自信点啊!” 白晚舟不想看她那张八婆的脸,“喊他进来,没准是赖嬷嬷醒了。” 南宫丞走进来,白晚舟言简意赅问道,“是赖嬷嬷醒了吗?” 南宫丞支吾一声,“……不是。” “那你来做什么?” 阿朗把白晚舟为赖嬷嬷做的一切都告诉了南宫丞,将军府里又误会了人家,还把人家踢得差点没了命,作为一个有涵养的皇子,不来探望一下事主,说得过去吗? 但骄傲如南宫丞,当然不可能承认,“没什么事,就是经过。” 白晚舟半起身,靠在一个迎枕上,正色道,“那我倒是有事要跟你说。” 南宫丞挑眉,“说。” “皇后娘娘突然犯病,是有原因的。” 皇后的事,南宫丞是极上心的,“什么原因?” 第21章 虎符丢了 “有人在娘娘面前用了艾。” 南宫丞沉下脸,拳头也紧紧捏起,“谁?” 因皇后有哮病,晋文帝下过旨意,任何人不得在皇后面前用艾,京城中无人不知。楚醉云归宁宴上,邀请的都是经常与皇室打交道的达官命妇,这些人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既然用了,唯一的解释就是故意的! 白晚舟撇撇嘴,“你的青梅竹马。” 白晚舟刚说完,南宫丞拳头已砸到床头,眼底是克制不住的怒意,“白晚舟,本王警告你,别以为误打误撞救了嬷嬷和母后,就可以在这里信口雌黄。” 他这一拳虽不像之前踹她那样用了全力,却也把床板震得一抖,白晚舟半躺在床上,劲力传到她的胸口,嗓中一腻,一口血就吐了出来。 看他这副是非不分的模样,气痛交加,把一个香囊扔到他脸上,“你有狂躁症吗?有话不会好好说?非要动手才能交流?这是楚醉云挂在借我的衣服上的,敢不敢拿去跟她对峙?” 南宫丞怒极,“闭嘴,你根本不配提她的名字!往日竟是本王小瞧了你,没看出你还有这般心机。” 白晚舟也气坏了,“你小瞧了我?我看是我高看了你!脑子被门夹过的人都比你清醒点!” 楠儿吓坏了,只能跪在地上求两人息怒,但她的请求显然没什么卵用。 阿朗一直守在外面,听到里面吵起来了,硬着头皮进来劝架,“王爷,消消气儿,王妃许不是那个意思……” 白晚舟自打重生,连受几天窝囊气,这会儿怒气值也是攒到极致,谁劝也不管用,“谁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了?我就是那个意思!楚醉云先把我弄水里,后又给我塞了一个装着艾叶的香囊,这就是事实!他气他活该,谁让他有眼无……” 还没说完,一股钻心的痛楚从肩胛传来,剩下的话堵在了嗓子眼,再也发不出—— 南宫丞拿住了她肩膀,掌中酝满内力,稍稍一动便可将她手臂卸下来。 阿朗看出南宫丞真动了怒,连忙生生把他拉回来,“王爷,三思,三思啊!” 白晚舟痛得几乎失去了知觉,愤怒的瞪着南宫丞,疼痛还是其次,主要是屈辱! 前世活了二十七年,也没受过这样的屈辱! 被人冤枉,被人陷害,差点丢了命,却百口莫辩! 楚醉云在他心里是不食烟火的仙女,她是一坨土,连说出实情的权利都没有! 身体因气愤得打抖,眼眶也不受控制的一阵阵发酸,白晚舟咬唇强忍,绝不在这个鸟人面前落泪是她最后的底线,咬到嘴唇出血,她也没掉一滴眼泪。 两人都不再说话,气氛僵到了零点。 就在这时,副将赵烈跑了过来,“王爷,大事不好了!” 阿朗疯狂给他打眼色,暗示这个时候天塌下来都是小事,千万不要来火上浇油。 可赵烈就像没看见一般,急得舌头都打弯了,“书房失窃了!” 南宫丞已然恢复了面无表情的表情,也许他心底还在狂怒,可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了,“丢了什么?” 赵烈觑了白晚舟一眼,似有顾忌,没有说话。 南宫丞唇角微动,“说。这里没人能带出去半个字。” 白晚舟倒抽一口冷气,鸟人要把自己软禁起来! 赵烈这才战战兢兢开口,“虎符丢了!” 第22章 查她的底细 赵烈此言一出,不止阿朗腿吓软了,白晚舟也怔住了。 三军虎符,代表着东秦调兵遣将的最高指令。由古铜所制,一劈为二,右符存于中央,左符授予将领,两符合并之时,将领便可任意调兵遣将。 南宫丞远赴西疆之前,晋文帝将左符交给他,赋予他“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权利,这次回来,还没来得及将符上交,竟出了这等事! 这是殃及国本的大事!若风声走漏出去,不止南宫丞要倒霉,整个淮王府都要倒霉,她白晚舟也别想脱了干系。 比起脑袋,受屈辱被软禁都算不得什么,白晚舟也不想吵架了,她现下只关心虎符的下落,“这么重要的东西丢了,你不抓紧去找跑过来报告有什么用?” 赵烈没料到最先问责的是白晚舟,他知道王爷很不待见这个王妃,便不理会她,只跪地向南宫丞请罪。 南宫丞单手摸住下巴,并不说话,眸色深沉,也不知在想什么。 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唯有白晚舟,一双大眼睛在南宫丞面上盯了许久。 不管他此刻在想什么,他的脸上,并无担忧。半盏茶过去,白晚舟淡淡冷笑,对赵烈挥了挥手,“你可以下去了。” 赵烈浓眉紧蹙,嘴上不说,心里却想,怪不得王爷不待见这个王妃,出身不好都是小事,脑子不好怎么破?虎符丢了这等大事,她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南宫丞也冷冷看着白晚舟,似乎在等她又要口出什么狂言。 和南宫丞的眼睛对上,白晚舟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对赵烈道,“别跪着了,虎符并没有丢。” “怎、怎么可能?” 白晚舟冷眉道,“这就要问你家王爷了。” 赵烈看向南宫丞,可怜巴巴的像条小狗,他此番前来,是抱着以死谢罪的决心的,若虎符没丢,他的脑袋也就保住了。 南宫丞瞥向白晚舟,“你怎么知道虎符没丢?” 白晚舟嗤之以鼻,“为了楚醉云你都能大打出手,如此重要的东西真丢了,你不得砸了我这轻舟阁?” 南宫丞被怼得无言以对,明明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怎么到了这女人面前,总是失态? 赵烈喜极而泣,“王爷,王妃说的是真的吗?” 既被白晚舟看穿了西洋镜,南宫丞也不隐瞒了,“书房里那块是假的,真虎符本王早已妥善安置。” 赵烈高兴得不知该磕头还是该站起来,“太好了,太好了!” 白晚舟悠悠道,“有什么好的,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假虎符丢了,真虎符难保没危险。盗贼既然敢盗虎符这种重器,来头绝对不小,淮王府啊,没得安宁咯。” 南宫丞静静看向白晚舟,她今晚的表现一次一次的惊艳到了他,难道,以前小看了她? 为了试探她是灵光乍现还是一直在扮猪吃老虎,南宫丞问道,“那你认为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应对?” 白晚舟缩回被窝,“你们一群顶天立地的大男人还没死呢,轮得到我一个女人管这事儿?” “你是淮王府的女主人,虎符在淮王府被盗,你以为最先受惩的是谁?而且你出身匪窝,搞不好就是你勾结你大哥偷的。” 要不是躺下去了,白晚舟能再喷一口血出来,“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既然削尖头进了淮王府,就该跟淮王府荣辱与共。” 好事儿摊不到头上,坏事一出就成女主人了,白晚舟手里没刀,否则她一定控制不了自己行凶。 南宫丞步步紧逼,“把你能想到的对策说一说,若能凑效,本王或许会考虑解除你的禁足。” 白晚舟看着那张迷倒万千少女的侧颜,恨不能给他挠个稀巴烂,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脸能讨厌成这个样子的! 屈居人下,既漏了富,就没有置身事外的资格,白晚舟只得忍着怒火,再度坐了起来,“如果是我,就将计就计。” 南宫丞淡淡挑眉,“怎么个将计就计法?” “虎符分两半,淮王府的书房好偷,宫廷大内却没那么容易,偷符之人并不是真想凑齐两块符调兵遣将,这么做,大概率只是为了恶心人。至于恶心谁,不用我说了吧?” “偷符怎么就能恶心到本王了?” “你堂堂镇西大将军,又是皇子,居然把虎符给弄丢了,还不够恶心吗?好在你把真符藏了起来,现在盗贼偷走的是假符,主动权就在你手里了。你只消装作没这回事,敌不动我不动,那人手里握着偷到的符,不可能不露出狐狸尾巴的。” 南宫丞冷冷的盯着白晚舟,基本确定这女人一年来都在装疯卖傻了。 见他不说话只是审视自己,白晚舟心里怵怵的,“能解我的禁足了吗?“ “不能。” 南宫丞漠然起身,带着他的两个狗腿子走了。 “王爷,您真要按王妃说的,将计就计?”阿朗一出门就问道,他其实觉得王妃这主意不错。 南宫丞负手前行,背影清冷,“将一半,留一半。这只狐狸不好抓,要抓就要抓个彻底,省得抓不到还惹一身骚。” 阿朗挠了挠头,愈发云里雾里了,“啥意思?” 南宫丞看了阿朗一眼,似笑非笑,“你跟了本王这么多年,脑袋瓜子竟连个女人都不如。” 阿朗跟在南宫丞身后,只觉自家王爷的心思越来越难捉摸了,之前不是把王妃恨得牙痒痒吗,现在居然骂自己还不如王妃。 “派人去滇西,好好查查她的底细。” 南宫丞眸光突然聚集,射出寒光,放着这么一个又聪明又会古怪医术的女人在身畔,却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实在危险。 第23章 太后千秋 楠儿从地上爬起来给白晚舟擦嘴边血迹,她比白晚舟还憋屈,王爷明明是来看小姐的,怎么闹到最后又打起来了?她想不通啊! 接下来几天,倒是相安无事,白晚舟每天除了给自己吃药,就是在阿朗的“监视”下去给赖嬷嬷换药,几天下来,两人都恢复了五六成。 同时她也摸出了药箱给药的规律——药物会在每天清晨更新,一般她前一天晚上临睡前想到的药物,第二天都会出现。 七日后,是太后的千秋节。 太后下了懿旨,所有子辈孙辈都要携带家小到宫中团聚。 白晚舟因被南宫丞又震了一掌,到现在还偶有吐血,再加上之前赴宴体验极差,便让阿朗传话给南宫丞说不去。 结果没一会儿阿朗就回来了,“王妃,您还是赶紧拾掇拾掇吧。” 白晚舟气得胸口发紧,“他不是讨厌我得要命,干嘛到哪里都要把我拖带着?” 阿朗支支吾吾,前两天他无意间跟白晚舟透露自己常年便秘,第二天白晚舟就给了他一板开塞露。托白晚舟的福,他人生从第一次拉屎拉得这么畅快,哪里好意思再给人家传那么粗暴的话? “皇祖母上了年纪,最喜看儿孙满堂,她吐几口血要紧,还是皇祖母开心要紧?她就是死,也得给本王死到皇祖母面前报道!” 阿朗把南宫丞的话加了十级美颜滤镜,“这个……王爷大概是怕别家王爷都带着王妃侧妃的,他一个人孤单单的不像话。” 白晚舟信他都有鬼,“他就是想让我不痛快,我还不知道他了。” 阿朗尴尬不已,疯狂给楠儿打眼色,楠儿叹口气,“小姐,咱们胳膊拗不过大腿,您还是老实妆扮吧。” 楠儿兴致不高,化妆技术却不减,随便倒腾一下,就把白晚舟打扮得仙女似的,还特地多备了一套衣服,“看她们这次还耍什么花招!” 收拾停当,主仆二人到门口,只见南宫丞已经骑在一匹骏马之上,身后是一顶小轿,明显是给她备的,便和楠儿一同坐了进去。 坐到轿子里才发现,这轿子不止是小,还破!不止破,还硬! 连个软垫都没铺,坐在上头直硌屁股,一路颠簸到皇宫,骨头架子都快颠散了。 一下轿子,楠儿吐了早饭,白晚舟吐了一口老血。 白晚舟在心里把南宫丞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这个鸟人,分明是记恨自己说楚醉云坏话,故意整自己! 楠儿一边吐一边不忘摸出手绢,“小姐,快擦擦,宫中规矩大,随时都得注意仪容仪表。” 刚擦净嘴,就发现南宫丞已经迈着大长腿从侧门走了进去,皇宫不比别处,没人带进不去,两人不得不连忙跟上。 到后宫门口时,楠儿被侍卫拦下,“侍女不得随行。” 楠儿一脸哀怨,“小姐,您照顾好自己!” 白晚舟只得紧跟在南宫丞身后,这鸟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走得极快,白晚舟穿着厚重的礼服,根本迈不开步子,胸口还时不时地刺痛,气得拽住南宫丞衣摆怒骂,“你赶着投胎吗?” 南宫丞这才回身,冷淡的扫了她一眼,“这是到如意殿唯一的路,所有人都得打这里过,你是想慢慢走,等诸位嫂嫂聚齐了叙旧?” 白晚舟头皮一紧,二话不说迈起小碎步跑了起来。 气喘吁吁的赶到了如意殿,只见殿内已经来了不少人,大都是白晚舟没见过的皇室宗亲。 殿中央一把宽阔的贵妃椅上,斜倚着一个贵重端庄的老妇人,穿一身暗红万寿无疆纹衣裳,打扮很家常,却通身散发着逼人的气势,正是垂帘听政二十余载的封太后,这气势是她执政多年杀伐果断锤炼出来的。 晋文帝和皇后陪在右侧,左侧站着另外两个美貌华服妃嫔,其余妃子则都站在下首。 左侧那两个妃子,是如今宫中权势最大的廖贵妃和南妃。 廖贵妃父亲是当朝丞相,又生了大皇子庆王和大公主平安公主,还掌握着协理六宫的实权,当之无愧的无冕之后。 南妃是太后的亲外甥女,容貌出众肚子也争气,生了四皇子珉王、六皇子颖王和三公主广安公主,承圣上雨露宠爱最多。 二妃一个穿红,一个着绿,盛装打扮意气风发,倒都把晋文帝身畔羸弱清瘦的皇后比下去了。 南宫丞带白晚舟上前,先给太后磕了祝寿头,领了利是封,又给帝后妃嫔行礼,一圈行下来,白晚舟累得头晕眼花,忍了好几忍,才没当众吐出血来。 好在后面不断地有宗亲赶来,轮着翻儿的磕头拜寿,也没人注意到她,干脆找了个小角落缩起,静静看这帮全东秦最有权势的人如何欢笑讴唱。 看了没一会,殿外传进一阵珠翠相撞之声,以庆王为首,七八位皇子,有老婆的带着老婆,没老婆的带着寿礼,齐齐整整的走了进来。 第24章 狐狸露出尾巴了 庆王妃捧着一个方盘,盘上覆着红色绒布,率先跪到太后面前,掀开绒布,竟是一尊洁净无瑕的白瓷观音,“老祖宗,这是您大孙子到钱塘治水时特地从普陀寺为您求的,祝老祖宗日月昌明,春辉永绽!愿菩萨保佑我东秦千秋万代,繁荣昌华!” 太后礼佛,见到这尊极品观音,不禁露出笑容,“哀家记得庆王是上半年去的钱塘,你们竟把这等好东西留到如今,忒不孝了。” 庆王妃抿嘴直笑,“父皇母后你们听听,巴巴的给老祖宗送礼祝寿,倒落个不孝的名声,媳妇好冤枉啊!” 几句话说得在场的人都笑了,“庆王妃惯爱玩笑。” 太后也笑得见眉不见眼,“你老子娘都是老实巴交的人物,怎生出你这样的泼猴。地上凉,快起来吧。” 庆王妃笑着起身,端着观音送到太后手中,“今日宗亲诸多,孙媳不过是怕老祖宗累了神,怄老祖宗一笑罢了,还请老祖宗不要怪罪。” 太后亲自捡了利是封递给庆王妃,“知道你的孝心。” 颖王夫妇也上前磕头,楚醉云柔柔道,“大嫂有心了。醉云想着老祖宗遍览珍宝,颖王府就算把家底儿掏空,也未必有老祖宗看得上眼的,便亲手绣了一套寝袍给老祖宗,希望老祖宗不要嫌弃。” 太后依旧笑眯眯的,“你的女工全洛城闻名的,能得你亲手做的寝袍,也算珍宝了。” 楚醉云腼腆一笑,“老祖宗折煞醉云了。” 说着,将寝袍捧到太后面前,太后身旁的周嬷嬷笑着纳了,代太后封了一封利是给楚醉云。 接下来端王夫妇、赵王夫妇、文王夫妇,未成亲的皇子公主们,免不了都是一通祝礼,太后不分薄厚,通通封了利是。 白晚舟在一盘看着,不免觉得太后这活儿其实也不好干,这么多儿子孙子,各个想出风头争翘楚,在那个位子上不动声色的坐到现在,心不累身子都累! 正琢磨太后这把年纪如何能这般稳如泰山呢,庆王妃冷不防道,“要论孝心,咱们还都比不上老七两口子,人家赶着大早就来祝寿了。” 南宫丞不知哪里去了,庆王妃这一句话,瞬间就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白晚舟身上来了,庆王妃笑问道,“七弟妹,你们送了什么寿礼呀?” 你们争风头就争风头,干什么又要拉上我?白晚舟心里龇毛,面上却不露出来,“寿礼是王爷准备的,我不知晓。” 庆王妃拍了拍脑袋,“哎哟,这倒是我糊涂了,淮王府的寿礼,别说问你了,就是问老七,只怕他也搞不清楚呢,淮王府出了这样大事,他最近怕是一个头两个大,哪有功夫弄这些。” 一旁的文王妃是个热闹性子,听到有瓜吃,立马就凑了过来,“淮王府出什么事儿了?” 众人都瞥向白晚舟等着吃瓜,白晚舟无辜得像个待宰的小绵羊,“我、我不知道啊……” 皇后也忍不住问道,“淮王府怎么了?” 庆王妃捂住嘴,“还没传到宫里啊,早知我就不说了。” 她这么说,皇后更急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庆王妃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外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说淮王府丢了、丢了……儿媳不敢说啊!” 晋文帝见庆王妃神色凝重,也正了神色,“淮王府丢了什么,你起来说。” 庆王妃磕了个头,才起身道,“淮王府,丢了三军虎符。” 晋文帝蹭的站了起来,“什么!” 太后也坐直了背,“你再说一遍。” 南宫丞就在这时从侧殿影门走了进来,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不由愣住了,“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皇后斥道,“孽子,还不跪下回话!” 庆王妃也道,“老七,你糊涂啊!事关社稷,你以为能瞒到几时?” 楚醉云则是直接冲到他面前,长长的睫毛已经濡湿,“七表哥,还不快向父皇请罪。” 南宫丞定定的看了她一眼,眼底波澜微动,却并未多做停留,而是转向白晚舟,“我方才去了净房,发生了什么?” 白晚舟静静的走到堂前,学着庆王妃也扑通一声跪下,“母后让跪,还是跪着说话吧。” 南宫丞只得走到白晚舟旁边,哭丧着脸一起跪下了,嘴角却藏着一丝微不可见的狡黠笑意,用只有白晚舟能听到的声音低低道, “瞧,狐狸露出尾巴了。” 第25章 皇室王者玩家 晋文帝动了龙威,太后也沉默不言,在场的其他人各个恨不得变成鹌鹑,一时间并没有人解答南宫丞的疑惑。 南宫丞只得又问一遍,“母后,不知儿臣做错了什么?” 皇后知道晋文帝的脾气,他最恨人欺他,南宫丞的行为简直就是在摸逆鳞,更何况弄丢虎符,是掉脑袋的大事,她指着南宫丞,怒道,“自幼本宫就教导你,不求你做出多大的成就,只求你做个堂堂正正的男儿,如今你犯下大错,竟毫无悔改之意,事到临头了,还能如此冥顽不灵,本宫对你失望至极!” 庆王妃善解人意的劝道,“母后,谁遇到这种事难免都要慌,老七毕竟年轻,若是他大哥,指不定比他还慌呢!” 庆王妃的话未说完,砰地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响起。 晋文帝竟将她刚刚献给太后的白瓷观音狠狠砸在了地上,慈眉善目的菩萨变成碎片后显得有些狰狞,如晋文帝那张蓄满愤怒的脸。 庆王妃吓得闭嘴了。 “身为镇西大将军,竟能丢了虎符,你还有脸在这嬉皮笑脸!虎符乃是三军的定心符,如今被你弄丢了,三军势必人心惶惶,大小宛国早就对东秦虎视眈眈,若被他们钻了这个空子入侵我东秦,就摘了你项上人头也难平民愤!” 所有人都乌压压的跪下了,“皇上息怒啊!” 唯有太后面不改色,“丢都丢了,发怒也无用,先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吧,然后再着人去追。” 晋文帝呼出一鼻子怒气,才勉强压下嗓门,“什么时候丢的,怎么丢的!” 南宫丞抬起头,脸上懵懵懂懂,“虎符丢了?没听说啊……” 晋文帝怒得满额青筋暴起,“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个时候还敢跟朕装蒜!” 白晚舟虽知道南宫丞是在做戏,但龙颜大怒还是让她有些害怕,不自觉的就缩到了南宫丞身旁。 南宫丞却冷不防将她一把揽进怀里,往她腰间乱摸。 晋文帝气到晕厥,弄丢虎符已经够让他吐一口血,一向看重的儿子遇事没有处变不惊的掌控能力更让他生气!现在还当着宗亲行这等登徒之举,他要不是端着皇帝的架子,恨不得当场就把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打死! 不等晋文帝发作,皇后已气得浑身颤抖,“老七!你发失心疯了!” 白晚舟也想一个大耳刮子甩过去,鸟人!演戏就演戏,趁机揩油算怎么回事? 南宫丞不等晋文帝的暴怒再次袭来,手已经离开了白晚舟的腰,只是手上多了一个香囊,捧着香囊,跪行到晋文帝面前,将香囊打开,不正是那半阙虎符吗? 晋文帝看到虎符,整个人都愣了愣,“到底怎么回事?” 南宫丞恭敬道,“儿臣自知虎符事关社稷,一直谨慎保管,这次回京仓促,尚未来及上交兵部封存,为安全起见,就想了这么个蠢主意,将虎符做成香囊拴在淮王妃身上,想着一般人大概想不到这么重要的东西会藏在一个妇人身上,事实证明,儿臣这个主意蠢是蠢了点,倒还算不赖,虎符至今好好地挂在淮王妃身上。只是不知,外头虎符丢失之说从何而来?” 说到这里,南宫丞目光如炬,看向了庆王夫妇。 这两口子自打看到南宫丞摸出虎符,脸色至少变了七八道。 还是庆王妃勉强先笑了笑,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这民间小道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跟真的一样!也不知是什么人胆大包天,竟敢拿这种事来造谣,看来得派金羽卫好好查一查!” 庆王也正色道,“本王马上就命金羽卫全城戒严,拔几条舌头杀鸡儆猴,看哪个不怕死的还敢造朝廷的谣!” 南宫丞轻轻挑眉,“如此看来,大哥大嫂是最早听到谣言的人了。” 庆王肝儿一颤,连忙摆手,“本王也是才听说。” 南宫丞又看向庆王妃,“大嫂是什么时候听到的?” 庆王妃比庆王沉着多了,“我也是昨儿上街时才听到的。” 白晚舟突然幽幽道,“大嫂昨日就听到传言,为何不立刻告诉淮王呢,万一传言是真,追回虎符可是争分夺秒的事啊!” 她第一次进宫,话又不多,乍一开口,别有一番敲山震虎的效用。 所有人都在想:一个匪女都能想到的事,一向周到的庆王妃怎么就没想到呢?合着这两口子关心的不是虎符,而是怎么看兄弟的笑话? 庆王妃面无血色,正不知怎么辩解,廖贵妃朗声道,“庆王夫妻一定是觉得兹事体大,所以才着急先告诉皇上。好在太后千秋福瑞,将这桩风波化作乌有,太后真是一尊活菩萨,庇佑我东秦国子民啊!” 虎符失而复得,晋文帝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但余怒终究未消,本欲先骂老七胡闹,再骂老大看热闹不嫌事大,最后拉出去各打五十大板,被廖贵妃一提醒,才记起今儿是老母生辰,再闹下去,不止要叫宗亲看笑话,还会把太后的寿宴搅和了。 只得把怒火忍了下去,睁只眼闭只眼的任由儿子们闹,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皇帝都揭过去了,其余人谁还敢再提,纷纷集体失忆,又言笑晏晏的围到太后身旁祝寿。 唯有太后,布满皱纹的脸庞自始至终都平静如镜,无甚波澜。 白晚舟看在眼里,暗叹这才是皇室真正的王者玩家啊! 第26章 老花匠 众人恭祝完,已是正午,太后发话赏宴,宗亲纷纷落座。 东秦民风说愚蛮不愚蛮,说开化也不开化,宗亲男女可以同室而餐,但不宜坐在一起,因此女眷坐在一边,男宾坐在另一边。 白晚舟和楚醉云是同辈妯娌,排名又刚好相连,就被安排到了邻座。 楚醉云还是那么热情周到,又是给白晚舟布菜,又是和白晚舟说笑,惹得一旁的文王妃都忍不住过来凑热闹。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楚醉云抿唇一笑,“五嫂此言差矣,同为天家儿媳,咱们是一家人,哪有这个时候好那个时候不好的。” 文王妃自幼也与楚醉云认识的,因此也不避嫌,倾身捏住楚醉云的脸颊,“我来看看你这张小嘴儿到底是怎么长得,怎么就那么会说话。” 楚醉云娇笑着躲开,“五嫂饶命!” 文王妃笑着放了楚醉云,挤到两人中间,对白晚舟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啧啧道,“老六归宁那日,我有事没去,听闻母后盛赞七弟妹美貌,今儿一见,实至名归啊!” 说着,又叹气摇头,“我要是有这样一张脸,睡觉都要笑醒了,老七真是不长眼珠子,你别搭理他,没事儿到文王府来,咱们姐妹有的是乐子。男人啊就是贱,你追着他,他不拿你当回事,等你不稀罕他了,他就拿你当宝!” 白晚舟吞了口口水,这文王妃,也太敢讲了吧! 楚醉云似笑非笑,“七表哥不是那样人呢。” 文王妃白了楚醉云一眼,“不是哪样人?还不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三条腿!你俩曾经那样要好,如今你不也嫁人了,人呐,都会变!” 白晚舟口水都快吞不及了,文王妃,女中豪杰啊! 楚醉云脸色微微变了变,眸光不经意就扫到男宾席那边,南宫丞正在独酌,一抬头两人四目相对,楚醉云并不回避,举杯轻轻示意,大大方方的喝下一整杯酒,似是礼数,又似赌气,更似调情,烈酒进肚,皙白的脸颊瞬间爬上一抹俏丽的酡红。 南宫丞扬了扬酒杯,也将杯中之酒饮尽。 文王妃看在眼中,表情有些不屑,轻轻在桌下掐了白晚舟一把。 早上走得急,白晚舟没吃早饭,五脏庙早造反了,正在啃一根酱肘,被文王妃一掐,不得不欣赏了自己的绿帽一眼,要想生活过得去,就得头顶带点绿啊。 见她反应平平,文王妃恨铁不成钢道,“就你这样还想拿下老七?你可知你是踏死多少京城富贵花才嫁到他屋里的?你眼前这朵,就是全京城最艳的花!” 要是庆王妃说这个话,白晚舟一定会认为她是在挑拨离间,可文王妃说出来,白晚舟能感觉到她是真心地替自己不值。 白晚舟很想告诉她,老娘一点也不想拿下他,老娘现在只想安安静静的啃猪蹄子。 文王妃见她眼神涣散,毫无斗志,气得跺了跺脚,“要是我的男人敢这样,我把他眼珠子抠出来!” 白晚舟盛了一碗汤递到文王妃面前,“五嫂,消消气……御厨手艺很好,这汤超级好喝,尝尝。” 看着白晚舟满不在乎的样子,文王妃总算明白自己苦口婆心她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气呼呼骂了一句缺心眼就回自己座了。 她走得快,衣袍扬起,一阵淡淡的中药味儿就传了出来。 白晚舟对药味儿最是敏感,不由皱了皱眉:文王妃看着挺健康的啊,身上怎么会有药味儿?这药味儿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长期喝汤药的人才会有。 不过也不好追过去问人家是不是有病,白晚舟也就罢了,倒是文王妃一走,她也不想独自面对楚醉云那张温柔的笑脸了,偷偷用帕子藏了两个猪蹄,借口出去透气就开溜了。 太后喜梅,如意殿后院就是个腊梅园,白晚舟躲进梅园,找了一株粗壮的梅树倚住,一门心思啃起了猪蹄。 正啃得欢,忽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拨开梅枝一看,竟是一个卷着裤腿的白发老头儿正哼哧哼哧的砍树枝呢。 老头吓了一跳,“淮王妃?” 白晚舟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淮王妃?” 老头振振有词,“今儿来的都是宗亲,你这容貌打扮,怎么也得是个王妃,我也就没见过淮王妃,你不是淮王妃是谁。” 白晚舟噗嗤一笑,“那我就不能是个帝妃了?” 老头也笑了,“皇帝那把年纪,还纳你这样年纪的妃子,老不正经!” 白晚舟暗吞一口口水,这老花匠也太放肆了,居然敢这样菲议皇帝,不过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还挺讨喜。 只见他说话间,手脚并未停下,一口唾沫呸到掌间,搓了搓,就握着尖刀飞快的在梅枝上翻砍,挖出一道道小口子,不由问道,“您老人家干嘛呢?” “嫁接。太后视梅如命,这些年搜罗了各色奇梅,唯独没有搞到绿梅,嘿嘿,我搞到了。” 老头一脸骄傲,从腰间的破布袋子里掏出一把小树枝儿,削尖了一根根插进方才砍出的小口子里,又用布条一根根将接口裹起,不一会功夫,就把所有的小枝接完了,在身上拍了拍,又揉揉肚子,“干了半天活,都饿了。” 白晚舟把手里剩的猪蹄递给他,“您要是不嫌弃就吃这个。” 老头接过猪蹄就啃,“有的吃就不错了,嫌弃什么呀。对了,你出来这半天,不怕人找你吗?” 白晚舟一拍脑袋,“呀,我得回去了!下回再见老爷爷。” 刚急急忙忙的蹿出梅园,就和一人撞了个满怀。抬头一看,竟是南宫丞。 南宫丞面无波澜,语气却带着淡淡的愠怒,“你跑哪里去了?” 白晚舟想到他和楚醉云眉来眼去的样子,心中老大的不服气,“要你管。” 第27章 打太后的脸 南宫丞看到她倔强的小脸,兔子般从他腋下钻过,愣了半愣才下意识反手抓住了她,“谁许你这么乱跑的?宗亲男子众多,若是冲撞了谁,你还有没有妇道可言?” 白晚舟本不欲与他计较,听到他这么说就不愿意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转身,抬着如玉般的下巴,凶狠狠地瞪着他,“你说这话的时候不害臊吗?别说我没和谁冲撞,就是撞了,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南宫丞被怼得胸闷气短,方才楚醉云与他敬酒的时候,他也吃了一惊,他倒不是在乎白晚舟的感受,他只是觉得两人既已各自成婚,而且她还嫁给了自己的皇兄,一些不该有的思绪就该彻底摒弃掉。但当她一双皓臂举着酒杯,两只美目顾盼婉转的看着他时,他还是没控制住,鬼使神差的就接了那杯酒。 饮过他就后悔了,立刻把目光转移开,再也没往楚醉云这边看,再不经意扫过去的时候,就发现白晚舟不见了。 这个疯女人,冒冒失失,颠三倒四,一刻不看着不知又要搞出什么事,当即便找了出来。 本是一番好意,结果碰到一起,又开始干仗,南宫丞头很大,女人真他娘的麻烦! 懒得费口舌之争,为防她再乱跑,干脆大臂一张,一把挟住她纤瘦的身子就往回走。 白晚舟双脚离地,被夹得死死地,气得脸都涨红了,拼命捶南宫丞的背,“放开我!放开我!” “你什么时候能保证不乱跑不乱搞,我就放了你。” “我乱跑乱搞关你什么事!”白晚舟肺都快气炸了,“你反正讨厌我,正好我也看你不顺眼,咱们能不能不要互相折磨了,和离行不行!要不你找个理由休了我也成!” 南宫丞本来怒气冲冲的,听到这句话,倒笑了,“你想和离?” 白晚舟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南宫丞诡异一笑,旋即冷了脸色,“做梦!” 搅和了他定好的亲事,硬生生把自己送进淮王府,现在说一句看他不顺眼就想跑? 痴人说梦!自己种的因,就慢慢地受着果吧! 白晚舟自然知道他是要把自己圈起来慢慢地折磨,可恨拿他没办法,在这个唯权独尊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她说话的权利。 白晚舟欲哭无泪,也不折腾了,任由南宫丞夹着行走。 两人不知道的是,他们干仗的这一幕,被另一人从头看到了尾。 角落里,楚醉云的双眸,蓄满了愤怒与妒忌! 方才她就注意到,南宫丞发现白晚舟不见之后,立刻就急匆匆找了出来,于是她也跟了出来,没想到撞见这一幕。 轻轻咬着唇瓣,手中的十八子念珠,被长甲划断,翡翠念珠散落在地,珠玉尽碎! 他变了! 曾经的甜言蜜语犹在耳畔,可他的身边,已经是别的女人! 他大婚前明明告诉她,他娶那个匪女是无奈,身为皇子,为了江山社稷他责无旁贷。 她以为他会一辈子守望自己,不过区区一年,他已经在这里和那个匪女打情骂俏! 南宫丞,你既负我在先,就休要怪我心狠! “醉云,你在做什么?” 耳边响起颖王南宫星轻柔的呼唤,楚醉云几乎是在瞬间就收回了怨毒的神色,又成了那个无可挑剔的京城第一淑女,身子微微一倾,半倒在南宫星的怀里,娇娇柔柔道,“贪杯饮了两口酒,有些醉了。” 南宫星解下自己的外袍,细心地披到楚醉云身上,宠溺道,“你不胜酒力,就不要喝酒了,若是着凉,我心疼。” 楚醉云看着夫君温润如玉的英俊面庞,心中波澜四起:她若是寻常女子,他若是普通男儿,他们不失为一对神仙眷侣。 可她是将军府的嫡女,摄政王的外孙女,他是南妃的儿子,有太后做靠山,只要夫妻同心,明明可以搅弄风云,终有一天登上那大宝之座,享帝后之尊! 她不满足于温润却无野心的丈夫,她要一个和她一样有鸿鹄之志的男人! 回到席上的白晚舟,见旁边的位子空了,心情摹的就轻松了。楚醉云那个女人,天使面孔,蛇蝎心肠,和她坐在一起,真的是分分钟都要提心吊胆。 正想敞开怀好好尝一尝御厨的厨艺,皇后却朝她招了招手,“淮王妃,过来。” 白晚舟不舍的放下刚端起的赤豆羹,捏出一副淑女小碎步往皇后身边走去,皇后却对她努了努嘴,示意她到太后面前。 白晚舟明白皇后这是要正式向太后介绍自己,便对着太后盈盈一拜。 想说几句吉祥的祝寿词,无奈今儿拜寿的人太多,把漂亮话都拣完了,便简简单单道,“孙媳祝老祖宗生辰快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太后微微侧目,朝白晚舟多看了两眼,殿中的这些个子子孙孙,个个祝她寿与天齐与国同安,这丫头倒是唯一一个祝她快乐的。 抬了抬手,“起来吧,头一次进宫喜欢吃什么就多吃点,回头叫淮王带你到处转转,免得说出去家都不识。” 楚醉云就在这时回来了,听到太后这句话,身子微微一怔。家都不识? 东秦开朝以来,能以皇宫为家的皇子,唯有太子而已,太后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后倒是挺高兴,有意让白晚舟出个风头,“冬若这几日病了,身边没个利索人,你过来给本宫布菜。” 白晚舟朝南宫丞看去,用眼神暗示:你不是不想我和你老娘接近吗?快来阻止啊! 南宫丞却扭过头,视而不见。 白晚舟赌气,你既然不管,可就别赖我巴结你老妈了。走到皇后身旁,极尽谄媚,把皇后伺候得合不拢嘴,竟吩咐宫女搬了个椅子到旁边,“哪里是真叫你来布菜,不过是想跟你说说话儿,坐下吃点菜吧,别累着了,你身子还没好全呢。” 皇后此举,让其他人更惊了。 作为媳妇,只有站着给婆母敬菜的,哪有这么大喇喇坐着一起吃的?更何况这个婆母还是皇后,就算是妃嫔到了旁边,也只有站着的份儿。 庆王妃又露出那张笑嘻嘻的娃娃脸,“母后,您好生偏心哪!儿媳给您做媳妇这么多年,还从未有幸给您布过菜,是不是嫌弃儿媳笨手笨脚啊?还是七弟妹新入门不久,您多疼些?” 一直没说话的南妃觑了庆王妃一眼,似笑非笑,“要说疼新人儿,你六弟妹才入门几天呢,也没见皇后娘娘多疼些啊,皇后娘娘偏疼淮王妃些,是入门早晚的缘故吗?你这么个剔透人儿,怎么想不通这点关窍?”说着,把楚醉云招到自己面前,笑道,“小云儿,你过来,本妃也享受享受被媳妇伺候的感觉。” 南妃这话很明显,自己媳妇自己疼,你找你的亲婆母廖贵妃去吧。 廖贵妃淡淡一笑,眼角有细密的鱼尾纹,却不掩她华贵秀丽,“老六老七家的都是新媳妇儿,难免娇贵些,你凑什么热闹,哪儿凉快哪待着去,本宫不爱端婆母架子折腾媳妇。” 廖贵妃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吊了一口气,她不止是打了皇后的脸,也打了太后的脸啊! 第28章 瑞亲王 皇后脸色微变,太后依旧稳如泰山,面色平静的睥睨着这些个子子孙孙。 廖贵妃自悔失言,她只是想让皇后难看,并不想得罪太后,为表不是有意冒犯,连忙起身亲自盛了一碗梗米萝卜粥,双手送到太后面前,笑盈盈道,“老祖宗尝尝,这是儿媳让御厨特特为您备的。” 太后身子歪了歪,不动声色道,“哀家年轻时也有些脾气,不知有没有折腾到你们。” 廖贵妃连忙屈身下跪,“儿媳不过是和小辈们玩笑两句,老祖宗千万别往心里去!” 太后身旁的周嬷嬷伸手就扶住了廖贵妃,“太后也是玩笑两句,贵妃不要当真。” 周嬷嬷是太后的陪嫁,守了太后一辈子,名为主仆,实为心腹,经常为太后处理这些口角,也是心累。 廖贵妃也不是真想跪,借势就站了起来,脸色讪讪回到桌边。 周嬷嬷将梗米粥递到太后面前,笑道,“太后娘娘,贵妃有心,您就尝尝吧。” 太后吃了两勺,寡淡无味,举筷夹了一块红豆发糕就着咬了两口,犹豫一下放下了,再喝两口粥,又想夹发糕,却被周嬷嬷轻轻拦下,太后有些薄怒,碍着这么多人,又不好发作,干脆搁了筷子,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白晚舟坐得近,看到老主仆俩的一连串小动作,不由好奇的向皇后问道,“周嬷嬷为何不给太后吃发糕?” 谁知周嬷嬷耳力极佳,听到了白晚舟的发问,笑着解释道,“淮王妃不知道,太后老人家有消渴症,不宜食甜食,太医嘱咐了,平日只能进些梗米萝卜粥。” 消渴症,就是糖尿病,此症患者确实要戒糖,否则会引发一系列并发症。 白晚舟出于本能的提示道,“发糕高糖,须得克制,可梗米粥熬化了,含糖量一点儿也不比发糕少,也是消渴症患者的大忌。” 周嬷嬷怔了怔,“不会吧?御厨全都知道,太后的粥不可加糖。” 古代医术落后,他们只知道蒸发糕要加糖,煮稀饭没加糖,却不知道白米里的淀粉煮开就是最浓的糖,白晚舟解释道,“白米中本就含糖,只是和加工好的白糖红糖不同状态罢了,您喝一碗米粥,和喝一碗糖水差不多。” 廖贵妃不敢和太后硬怼,白晚舟却是不放在眼里的,当即便道,“一派胡言!你难道比太医还懂?在座宗亲谁没喝过米粥,哪个在米粥里喝出过糖味儿过?怎么到了你口中竟成了糖水了?” 白晚舟已经见识过廖贵妃的强悍,不愿与她正面刚,但一牵涉到医学问题,她那根好胜神经就不自禁被挑动,直接向太后问道,“我只问老祖宗,您有无三多一少,即多饮多尿多食和体重下降的症状,又有无视物不清、手脚颤抖的症状?” 太后不料自己的症状竟然全被白晚舟说中,不由就朝白晚舟看了过来,“你懂医理?” 白晚舟不敢托大,“略通岐黄。” 她的话一说完,南妃发出一声嗤笑,她捅了捅皇后的胳膊,“皇后娘娘,您听到没,老七媳妇竟会医术。” 南妃平时和廖贵妃也不对付,但她不介意和廖贵妃联手挤兑皇后。 人群也断断续续传来笑声,能不笑吗?一个在土匪窝子长大的女子,不是文盲就不错了,竟然说自己通医理。 白晚舟被这群娘们儿气个半死,一个个不学无术还嘲笑起她这个真材实料的医学博士后来了。 皇后也有些生气,她既气廖贵妃和南妃无礼挑衅,又气白晚舟不懂谨言慎行,皇宫,尤其是后宫,是个万不能露富的地方。 做皇后多年,她也修炼出风轻云淡的风度了,并未表现在面上,只淡淡维护道,“淮王妃确实通医术,本宫前番哮症发作,就是她急救的。” 楚醉云幽幽道,“母后那次发病,也是蹊跷,明明数月未曾发作了……” 说到这里便止住了,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皇后,楚楚可怜的咬住嘴唇,好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南宫离嘴快,当即便道,“还不是七嫂克的。” 庆王妃连忙假惺惺拦住南宫离,“四公主小孩子家家不要乱说话,天家子女成婚,都是对过庚帖的,你七嫂怎么可能克……呃,七弟妹嫁得急,好像还真没对庚帖。” 楚醉云又柔柔的开口,“七表哥和晚舟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就算没对过庚帖,也能冲散一切不祥之说。” 白晚舟看着这两人又一唱一和起来了,冷笑一声,“母后临时发病,是不是我克的,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要不哪天请个大师好好算算。但在我看来,倒更像是碰着了过敏原。那日将军府人多手杂的,没准谁荷包里装了艾草也说不定。” 楚醉云脸色微变,只片刻,又恢复了平静,“七弟妹此言也有道理。” 白晚舟正待再挖苦她几句,腰间却突得一紧,侧目一看,竟是南宫丞揽住了自己,看似亲昵,实则暗运内力,钳得白晚舟动弹不得。 南宫丞笑得温柔,只是那温柔里藏了一股寒意,“太医院能人云集,皇祖母的身子自有人照料,你就不要班门弄斧了。” 白晚舟知他是防自己继续对楚醉云发难,才故意在人前作出一副恩爱模样,心中怒火更盛,悄然在裙下抬脚,狠狠地跺在他脚背上,又碾了几下才过瘾。 南宫丞咬了咬牙根,面上甚么都没表现出来。 白晚舟这才心满意足的坐下,忽的想起自己的初衷是提醒太后不要喝粥,被这群人闹得都忘了,反正她们也不给自己面子,索性又抬嗓子道,“皇祖母可大意不得,消渴症最易引起青光眼,目力一旦失了,是无法挽回的。” 廖贵妃厉了声色,“淮王妃,皇后娘娘和本妃体谅你出身山林不懂闺仪,不忍对你管教,不代表你就可以随口乱说。今日是太后千秋,你若再出言不敬,本妃就要请你出去了。” 廖贵妃搬出了太后,皇后也不好回护,只用眼神狠狠警告了白晚舟。 白晚舟郁闷得要死,都叫什么事儿啊!好人还不能做了?真话还不能说了?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几声爽朗的大笑,紧接着走进一个老者。 看清来人,几个皇子率先迎了出去,齐刷刷跪下行礼,“皇叔公好。” 晋文帝也连忙起了身,“皇叔,您游历七国回来了?” 白晚舟看着老者,惊得嘴巴张大能塞下两个猪蹄子。 这不是刚才在腊梅园遇到的老花匠吗? 他竟是晋文帝的叔叔瑞亲王?! 第29章 看不见了 瑞亲王是个传奇人物,一生未娶,上头有俩哥哥,江山轮不到他操心,便一门心思研究奇淫技巧,宣武帝刚驾崩那会儿,他还勉强跟肃亲王一同辅佐了几年,晋文帝坐稳江山之后,他干脆屁股一拍跑出去游历七国了,算下来也有十来年没回来了。 他的到来,让大家忘了刚才的小小骚乱,都争相看向这个传奇王爷。 只见他一路走过,像摸三岁小孩似的摸了摸几个侄孙的脑袋,“我走的时候你们还穿开裆裤呢,现在一个个都成家立业了,好呀。” 几个皇子被他说得脸都红了,他又径直走到晋文帝面前,大喇喇行了个君臣之礼,晋文帝连忙把他扶起,“一家人团聚,皇叔不必多礼。” 瑞亲王拍了拍晋文帝的肩膀,“我花了几年功夫游遍七国,咱们东秦的综合国力当属一二,可见你小子这些年没偷懒。” 晋文帝得了长辈表扬,面上扬起几分得色,还没来及自谦两句,瑞亲王已经甩了甩还沾着泥星点子的裤腿,从背上的布袋子里掏出一枝含苞待放的绿梅,捧到太后面前,“老嫂子,东秦能有今天,你功不可没啊!皇弟祝你生辰快乐!” 太后看到绿梅,双眼放光,难得露出笑容,命周嬷嬷接过,放在鼻头贪婪的嗅了嗅,“还是你本事大。”又现出落寞之色,“可惜这等绝色,只能管中窥豹,见识不到整株绿梅盛放,实在是憾事。” 瑞亲王笑嘻嘻道,“今年见不到,明年就能见到了。” “此话怎讲?” “我带了许多活枝回来,嫁接到梅园了,只要细心照料,明年就能开花了。” 太后这才笑得见眉不见眼,“不枉本宫疼你一场。” 周嬷嬷笑问道,“绿梅产于紫墟,极难培植,整个紫墟也不过数十棵,听闻紫墟皇后宝贝得什么似的,全都移到了皇家花园,不知瑞亲王是怎么弄到的?” 瑞亲王神秘一笑,“不可说,不可说。” 说罢,单独走到了白晚舟身旁,递了个毫不起眼甚至还有点脏兮兮的盒子给她,“你和老七成亲,当叔公的没能参加婚礼,这颗夜明珠就补送你做贺礼吧。” 白晚舟打开盒子,只见里面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散发着柔柔的光,即使在白天,也难掩华彩,夜里拿来当灯泡最合适不过了,连忙开心地鞠了一礼,“多谢皇叔公!” 皇后见瑞亲王器重白晚舟,心里也十分高兴,但夜明珠毕竟是万金难求的宝贝,白晚舟就这么轻飘飘的收下了,未免也太不懂事了,便低声提醒道,“夜明珠是不世之宝,你小孩儿家家的担待不起。” 白晚舟悄悄看了一圈,发现每个人眼睛都是红的,才意识到这小老儿给自己的不是普通东西,只得忍痛推了回去,“叔公的好意晚舟心领了。” 瑞亲王扭头就对皇后批评道,“皇后,这么些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这副小家子气?你爹你大哥都是豪爽之人,倒把你养得谨小慎微的。” 皇后见瑞亲王真心实意,便对白晚舟笑道,“你就收了吧,要不皇叔不知又要怎么编派本宫。” 白晚舟这才高高兴兴的收了夜明珠,廖贵妃却开口了,“皇叔,淮王夫妇去年成亲,你都送了大礼,颖王夫妇前几日才大婚,您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南妃本就不高兴,被她这么一挑,脸色愈发难看。 谁知瑞亲王只是淡淡瞥了楚醉云一眼,“这丫头外公手里好东西还少了?她不会惦记我这点破烂的。” 楚醉云起身对瑞亲王福了福身,撒娇道,“外叔公太偏心,云儿不答应。” 瑞亲王呵呵的打着马虎眼,“出嫁从夫,以后可别喊我外叔公了,跟老六一块儿喊皇叔公。” 楚醉云笑盈盈道一声“偏不”,满脸都是小女儿的娇憨,眼神扫过白晚舟时,却带了些许不屑。 夜明珠再好,对她来说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可有可无的,她才不会像匪女那样看得眼珠子都抠出来了。 瑞亲王一个老男人,自不会掺和女人们的勾心斗角,下一刻,他已经折到太后跟前,也不讲究什么礼仪,抓起太后的手腕就开始把脉,把了片刻,面色凝重,“皇嫂,你这消渴症状不轻啊!” 晋文帝知道这个叔叔也精通医术,听他这么说,不由紧张,“母后一直克制饮食,太医院每日也按时熬汤送药,都说病情控制住了,怎么会症状不轻呢?” 瑞亲王看了太后的餐桌一眼,将梗米萝卜粥推到一旁,狠狠瞪了晋文帝一眼,“花那么多真金白银养了一个太医院,全是废物!还没老七媳妇懂得多,消渴之人,怎可喝粥?” 白晚舟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这小老儿铺垫到现在,原来是要给自己撑腰啊! 在座之人都知瑞亲王博览群书,他都这么说了,足以证明白晚舟不是胡言乱语。 太后皱起眉头,冷笑道,“合着哀家清汤寡水的喝了这么久萝卜粥,竟是在喝毒药?” 瑞亲王耸耸肩,“可不是么。” 南妃满脸关切,“这还得了,连萝卜粥都不能吃了,还能吃什么?” 瑞亲王对白晚舟挑了挑眉,白晚舟只能硬着头皮道,“消渴病人饮食讲究个三宜三不宜,宜粗粮、宜豆制、宜苦味,不宜糖蜜、内脏、饮酒。记住这个原则,再合理用药,可与正常人无异。” 瑞亲王调皮一笑,“爷孙所见略同。侄孙媳,我看你不是略通岐黄,是精通啊!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不如顺道给你皇祖母开个方子,太医院那群蠢货,开的药怕也是聊胜于无。” 白晚舟心知自己今天风头出够,已然成了很多人的眼中钉,连忙摆手道,“可不敢!晚舟不过懂点皮毛,皇祖母千金之躯,不可玩笑。” 瑞亲王欣赏的看了白晚舟一眼,能在风口浪尖收敛锋芒的,必不是池中之物。 接下来的宴会,太后几乎没动过筷子,也看不出喜怒,只是冷冰冰的不说话。帝后在旁也不敢多言,两个妃子倒是费尽心思哄她,却再也没勾起她半分笑意。 宗亲们熬到宴毕,都作鸟兽散了。 南宫丞也早早带白晚舟回了,两人一路无言,互不搭理,倒也和谐得很。 回到淮王府,天已经擦黑,白晚舟迫不及待的把夜明珠挂到了帐子里,整个房间瞬间被柔柔的白光笼罩,就像点了电灯一样,白晚舟高兴极了,心想哪天再见到瑞亲王,一定要好好谢他。 皇宫内,如意殿。 太后正端着一本七国史阅读,忽觉眼睛被什么蒙住,书中字迹变得一片模糊,用细绢擦了擦,却更加模糊了,连坐在边上绣花的周嬷嬷脸都看不清了。 太后慌了神,两手乱摸,不料打倒了烛台,烛火又燎着了虎皮地毯。 周嬷嬷乱踩几脚才把火灭了,“太后,您没事吧!” 太后眼神空洞,声音微颤,“阿秋,哀家的眼睛瞧不见了。” 第30章 这是什么鬼癖好 白晚舟正在夜明珠的光辉下沐浴,泡在木桶中优哉游哉,来这里也有好几天了,今天算是过得最开心的一天。 要是能尽早哄得南宫丞给她一纸休书离了这淮王府,那就更开心了。 正做着美梦呢,楠儿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小姐,王、王爷又来了!” 白晚舟吓得抓住浴巾就遮住了胸口,“他有病吧不是?没事干老往这里跑做什么?” 楠儿喘了两口气,“不是王爷找您,是、是太后懿旨宣您进宫!” 白晚舟滚了两口口水,今日终究是出头太过了,叹口气,“给我更衣吧。” 南宫丞等在外头,见白晚舟顶着一头湿哒哒的如瀑乌发走了出来,瓷白的小脸在热气烘托下愈发显得秀净,腮帮额角都有淡蓝色的筋脉显出来,领口一粒玉扣未及扣上,半掩半开能看到白如凝脂的脖子和细细的锁骨,不知什么就在心头挠了一下。 白晚舟衔了一根丝带在口中,双臂举在脑后笼头发,问道,“太后宣我什么事?” 因怕丝带掉,嘴唇抿着,吐字便有些含糊,平添几分俏皮。 见南宫丞半晌没说话,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问你话呢!” 南宫丞回过神,抽了抽嘴角,“你最好祈祷太后无事,否则一定有人拿你白日说的话做文章。” “太后出事了?”白晚舟吓得吐掉了丝带,两颗黑漆漆的眼睛瞪得溜圆。 南宫丞弯腰将丝带捡起,“太后失明了。整个太医院束手无策,现在希望全在你身上。” 白晚舟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她只知道太后常年喝粥肯定加重了病情,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巧! 这要是治不回来,肯定会有人说是她诅咒的。 “我、我也……” 南宫丞打断她,“你白日里说得振振有词头头是道,现在别跟我说你治不好。” 治也得有药啊!药箱没更新,让她空手治吗? 容不得她辩解,南宫丞拉住她就往外走,到了门口,只见两匹马,并没有轿子。 看白晚舟迟迟没有动作,南宫丞嗔道,“你不会骑马?” 白晚舟摇摇头,老实交代,“不会。” 南宫丞也是无语,太后病情危急,坐轿子太耽误时间,他想着白晚舟一介匪女,不可能不会骑术,就让阿朗备了两匹马,谁知道这个女人外强中干,连马都不会骑。 想了想,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一把拎住她扔到了马背上。 白晚舟吓得刚想叫,南宫丞也跳了上来,双臂从她两侧环过,拽住缰绳,双腿夹紧,便策马狂奔起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白晚舟吓得小脸都扭曲了,出于求生本能,下意识的就往南宫丞怀里靠。 少女的体香,沐浴油的玫瑰香交融在一起,窜进南宫丞的鼻腔,南宫丞只觉得胸口一阵燥热,突然希望路程能长一些…… “呕!”下了马的白晚舟,头发都颠散了,先吐了一滩饭,又咳了两口血,半晌才缓过来,连骂南宫丞的力气都没了。 南宫丞看她这副狼狈模样,多少有些过意不去,解下系玉佩的红绳,“披头散发不成体统,扎起来再进去。” 白晚舟接过红绳,怒骂,“冷血!” 如意殿内,太后卧在床头,身旁只有周嬷嬷伺候。 先前帝后妃子们抢着来侍疾,都被她赶走了,她不想被人看到自己这副落魄模样,哪怕是儿子媳妇们。 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太后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空洞无神的眼窝凹陷下去,满面都烦躁不安。 她的人生走过六十多年,经历了少年丧父,青年丧夫,又和满朝文武大臣斗智斗勇二十载,好不容易把儿子的江山坐稳,哪里甘心从此做个睁眼瞎! 当太医院那群庸医说无药可治那一刻,她真的绝望了,直到周嬷嬷提醒她淮王妃或许有办法,她才又活泛过来。 听到太监宣白晚舟觐见,她坐直了身子,眼巴巴的朝门口的方向看去,虽然什么也看不见。 白晚舟和南宫丞一齐走进来,看到太后枯槁的容颜时,两人都有些讶异。 南宫丞跪到床边,心头有些发酸,“皇祖母……” 太后努力让自己保持着威仪,声音却不受控制的有些发颤,“你媳妇呢?” 白晚舟没有下跪,直接坐到床边,南宫丞正要阻止她,她已经用两根手指撑开了太后的眼睛,只见眼球上浮着一层极薄的白雾,又伸手按了按太后两边太阳穴,“涨吗?” 太后像个无助的小老太,连连点头,自报病情,“晚饭吃完,两个眼窝就开始发涨,涨得脑袋都闷得慌,涨了一会就慢慢看不清了。” 白晚舟又细细的检查了一番,太后极其配合,南宫丞也不好追究白晚舟无礼了。 检查完毕,南宫丞问道,“你有办法吗?” 太后也仰脖子朝白晚舟的方向听过来。 白晚舟深吸一口气,“五成把握吧。” 白晚舟不敢托大,尽量说得保守。 南宫丞斩钉截铁,“不许说什么五成,必须治好!” 白晚舟想骂娘,你当菜市场买菜呢,还带讨价还价的? 太后喃喃开口了,“丞儿,不许为难你媳妇,太医院那些个木头都说没救了,你媳妇至少还有五成把握,哀家不求和从前一样,只要还能看见,就心满意足了。” 白晚舟看着太后低声下气的模样,也有些心疼,老太太不可一世大半辈子,哪里这样跟人说过话? “皇祖母,您放心,孙媳不能保证治愈您,但能保证尽心尽力。” 太后颔首点头,除了相信白晚舟,她没有别的选择。 药箱要到明天才能更新,白晚舟决定用中药先稳住太后的病情。 拿苦瓜、桑叶、柚皮、丹参熬了浓浓的一碗,送到太后跟前,轻声道,“皇祖母,您这是血糖急升导致眼压过高,这药是清热降糖的,您喝完先睡一觉,把眼压先降下来,明天我再给您用别的药。” 太后也不怕苦,立刻喝光,喝完就睡下了,从没这么听话过。 白晚舟也想找地方睡觉,至少眯一会,因为药箱只有在她睡过觉才会更新。 南宫丞见她面露疲态,便道,“你到碧纱橱睡一会吧,有事我会喊你。” 白晚舟想说他也没必要在这里干守着,但皇家规矩大,太后生病素有儿孙侍疾的规矩,便由着南宫丞守在床头。 周嬷嬷带白晚舟到了碧纱橱,笼好被褥,苦涩笑道,“外头看着太后风光无限,谁知道她这半辈子是怎么熬过来的,本以为已经熬成了铁,临了却落下这样的病。” 周嬷嬷说着说着,已经老泪纵横,“淮王妃,您一定要把太后的眼睛治好啊!” 白晚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再次重申,“我尽力。” 周嬷嬷抹净眼泪,抱出一床青色绣毯,压在被头,道,“皇子们小的时候,都喜欢睡祖母的碧纱橱,太后亲手给每个孙儿绣了一床小毯,谁来就铺上谁的毯子,这床是七皇子小时候盖的。” 毯子保存的很好,有八成新,被角却缺了一块,毛茸茸的,像是被人撕的,白晚舟好奇问道,“这一块怎么烂了?” 周嬷嬷苦笑,“七皇子睡觉有个毛病,喜欢揪着被角绕圈,久而久之就把被角绕烂了,不信你去看看,他睡的每床被子都这样。” 白晚舟额头划过三道黑线,这是什么鬼癖好? 第31章 六宫不可一日无主 一觉醒来,药箱果然更新了,用药不宜迟,白晚舟也不管天还没亮,立刻拿了潘生丁和阿司匹林,喊太后起来用药。 南宫丞看着那几粒花里胡哨的小药丸,心里惴惴的,把白晚舟拉到一边,悄声问道,“这些小药丸真的有用?” 白晚舟白了他一眼,“你行你上。” 南宫丞挠了挠脑袋,本王要是会医术,还用得着对着你的鼻孔说话? 白晚舟不理会他,掏出胰岛素,抽到针管里,对太后道,“皇祖母,请您掀开衣服,把肚皮露出来。” 太后撩开肚皮,白晚舟用酒精棉消了毒,就准备注射。 南宫丞再一次拉住了她,“你要干嘛?” “打针啊!” 南宫丞见过她给赖嬷嬷打针,知道这是她救人的奇怪方法,但现在面对的毕竟是太后,他心惊肉跳,实在怕白晚舟胡来,“非得打针吗?” 白晚舟撇撇嘴,“往后也可以吃二甲双胍,但眼下必须用胰岛素。” 南宫丞一句也没听懂,大意猜出这针是非打不可,只得对太后安慰道,“皇祖母,会有点儿疼,您忍着些。” 太后摆摆手,“听你媳妇的,你又不懂,别在这瞎捣乱,哀家不怕疼。” 白晚舟再次丢了个鄙视的眼神给他,“谁告诉你打针就疼了?我这是最先进的极细针头,毫无痛感。” 说着,已经手起针落,片刻功夫就收针,整个过程,太后果然连眉头都没眨一下。 打完针,白晚舟又喂了一粒褪黑素给太后,她现在需要休息。 夜里本就没睡好,吃了褪黑素,太后又软绵绵的睡着了。 南宫丞还是不放心,“不是才醒吗,怎么又睡下了,这药不会有问题吧。” 白晚舟终于火起,“懂不懂什么叫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南宫丞讪讪,终于闭嘴。 白晚舟见他眼中有红血丝,神态颇疲惫,便道,“你去睡一会吧,我看着。” 南宫丞摇头,“不用。” “那你就继续守着,我要睡个回笼觉。”白晚舟打了个哈欠,径直回了碧纱橱。 南宫丞满肚不快,这女人真是半点风趣没有,他熬了一夜倒没什么,关键是没人说话很容易犯困啊!哪怕聊聊太后病情呢! “七爷您有福,淮王妃是个心有大善的好女子。”周嬷嬷过来给南宫丞送洗脸水,正好看到白晚舟离去,幽幽说道。 南宫丞垂下眼眸,不置可否,周嬷嬷识相,也不多言。 傍晚时分,太后清醒过来,朦朦胧胧看到帐顶的一刹那,她高兴得直接喊了起来,“阿秋,阿秋!哀家又能看见了!” 她这一喊,把南宫丞和白晚舟都喊过来了,白晚舟又给她做了个细致的检查,道,“皇祖母,您可以进些清淡的饮食了。” 太后饿了一天,又打了胰岛素,确实有些馋,把一碗青菜蛋花汤都喝光了。 正抹着嘴,宫女来报,“皇上、皇后、贵妃、南妃还有各宫妃嫔听说太后复明,都请安来了。” 太后一脸不耐,“就不能给哀家一个清净么。” 周嬷嬷笑劝,“上午已经来了个遍,都被老奴打发回去了,帝后这也是第二次来了,您再不见,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太后挥了挥手,病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惯有的不怒自威,“宣他们进来吧,哀家正好也有事要交代。” 白晚舟见这架势,感觉不妙,便故意打了个哈欠,“皇祖母,孙媳困得慌,能不能再去碧纱橱睡一会?” 太后淡淡挑眉,“去吧。” 南宫丞太熟悉太后这个表情了,连忙也打了个哈欠,“孙儿也要去眯一会。” 不等太后同意就踩着白晚舟裙角追了过去。 望着两人的背影,周嬷嬷嘴角微微上扬,“真是一对欢喜冤家。” 太后哼了一声,“只可惜某些人有眼不识明珠。” 周嬷嬷笑道,“还有一辈子要过呢,淮王是明白人,不会一直一叶障目的,总会发现淮王妃的好处。” 太后没再说话,因为晋文帝已经带着他大老婆小老婆滴滴溜溜一堆老婆进来了。 众人行完礼,南妃第一个冲到床边,眼眶通红的问道,“姑母,您怎么样了?” 南妃自幼由太后抚养,跟太后情同母女,对太后的关心也是发自内心的,昨晚得知太后失明后,整哭了一夜,两眼肿得像烂桃子。 太后见她这般,颇为感动,“恢复了八成。” 南妃还掩着帕子在床边轻泣,廖贵妃提醒道,“南妃,帝后都在呢,你注意些体统。” 南妃神色不服,碍着晋文帝还没慰问,不情不愿起了身。 晋文帝上前,关切的问道,“母后,您好些了吗?” 太后微闭着眼睛,只嗯了一声,似是不想说话。 晋文帝有些尴尬,只得看向周嬷嬷。 周嬷嬷笑道,“昨儿晚上着实惊险,太医院都说无法了,没想到淮王妃竟用神药把太后治好了。” 晋文帝微微一怔,“老七媳妇?” 周嬷嬷点头,“正是。” 皇后满脸激动,“本宫就知道这孩子有些本领。” 廖贵妃满脸不屑,“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真有本领,太医院让她主持好了。” 晋文帝不知太后为何生自己气,正郁闷着呢,听到廖贵妃这话,顿时心头火起,怒道,“谁是瞎猫,谁是死耗子!皇后病着,让你统领六宫,你倒好,不但不循规蹈矩以身作则,倒养成了一副嚣张姿态,平日与皇后出言不逊朕都睁只眼闭只眼,竟纵得你到太后面前也敢胡言乱语!” 廖贵妃平时说话一贯嚣张,也没谁敢指责她,谁知今日晋文帝对她发了这么大火,吓得连忙跪到在地,“臣妾失言,还请皇上息怒!” 晋文帝指着廖贵妃的额头,“看来你还是不知悔改,你大不敬冒犯了太后,跟朕求什么饶?” 廖贵妃咬着唇,哪里甘心向太后祈饶?她进宫时,太后已将实权全部交出,连六宫事宜都很少过问。而她这些年一步步登上六宫主位,何等威风荣耀!为了说错一句话,就要对太后磕头谢罪,她的面子往哪搁?以后还怎么服人? 晋文帝见她半天没反应,气得正要再度动怒,太后却轻声开口了,“哀家听说,淮王妃也给皇后治过病?” 皇后不知太后这会儿提起这话是何用意,老实答道,“是,儿媳用了淮王妃的药之后,大有好转,哮病再也没发作过了,连胃口都好了许多。” 太后微微点头,“怪不得瞧你最近健壮许多。你既养好了身子,也就不能再躲懒了,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往后啊,六宫事宜,还是你去操心吧。” 第32章 可怕的女人 皇后微微一怔,这些年她因病不得不放弃了掌管六宫的权力,皇后的名头有名无实,早被廖贵妃架空了,连带着她的嫡皇子嫡公主都无甚权势。她也很想重新拿回实权,只是一来身体孱弱有心无力,二来廖贵妃经营多年,已经在整个后宫培植了势力,不是她想拿就能拿回的。 现在太后居然发话,可谓助她一臂之力! 廖贵妃也怔住了,她哪里想到死老太婆如此记仇,为了一句话竟然要卸去她多年苦心经营的结果!她不甘心!也不愿意! 当即便道,“哮症虽要不了人命,却是不治之症,皇后娘娘羸弱多年,实在不宜操劳,还是臣妾继续替皇后担待着吧!” 太后眼皮也没撩起,“皇后既羸弱,就由南妃帮着协理,六宫妃嫔皆出大家,都是知书达理的女子,不至于那么难管教。” 廖贵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重扶皇后就罢了,竟还要让南妃那个贱人爬到自己头上!还待挣扎一番,晋文帝已经拍板,“后宫的事,母后做主就好。” 南妃当即就跪下,“臣妾必不辜负姨母和皇上的嘱托。” 皇后见状,也对太后福身道,“谢母后信重,儿媳拼着这副身子,也会把后宫整理好,以除皇上后顾之忧。” 其余妃子哪个不是人精,见廖贵妃气数已尽,纷纷跪倒在皇后面前,“嫔妾自当谨守宫则,悉听皇后娘娘教诲!” 廖贵妃看着这些个见风使舵的嘴脸,气得指甲都攥断了,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红眼盯着皇后。 宣武帝走得早,太后年轻时忙着替晋文帝打江山,后宫还真没给她添过什么麻烦,看着这群女人叽叽喳喳,她烦得很,揉了揉太阳穴,困倦道,“哀家乏了。” 皇后人逢喜事,精神大好,立即对妃子们朗声道,“太后需要静养,都回吧。” 晋文帝免不得对周嬷嬷又嘱咐了几句,才率滴滴溜溜一堆老婆走了。 众人一走,太后就睁开了眼睛,“听够了没,出来吧。” 碧纱橱后走出两道人影,白晚舟脸上讪讪的,南宫丞皮厚,却是神色如常。 周嬷嬷笑眯眯对南宫丞道,“淮王爷,恭喜啊。” 南宫丞抿了抿唇,若无其事道,“恭喜我什么。” 太后啐了一口,“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母后拿回执掌六宫之权,你小子在外头也要端正些,别给你母后落口实。” 南宫丞面色如常,心头却微跳,太后这话含义太深了,晋文帝共育十子,至今未立储君,皇子们表面上和睦,实则各有势力襄助,都盯着那个位子呢。太后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复了皇后的权,相当于削了廖家的权势,容不得人不多想。 白晚舟想不到那么多,只拉着周嬷嬷低声嘀咕道,“真的因为贵妃娘娘说错一句话就卸了她的权吗?” 她想说的是,廖贵妃嚣张跋扈乱说话也不是这一次了啊,怎么就在这一次翻了车。 周嬷嬷看了太后一眼,太后微扬下巴,“说给她听听,小鸟儿不经历风吹雨打是长不成雄鹰的。” 周嬷嬷叹口气,这才道,“贵妃娘娘说错的话确实够她喝一壶的,但她干的事儿说出来,才真叫人胆寒呢。” “啊,她干了什么?” “负责太后病宜的太医,就是她推荐入太医院的。” 周嬷嬷此言一出,白晚舟果然惊大了嘴巴,如此说来,让太后一直喝梗米粥的主意,十有八九就是廖贵妃出的! 她这是温水煮青蛙啊!那会儿她掌管着六宫,把太后熬瞎熬死,后宫就是她的天下了,再联系庆王夫妇的作风,这母子二人,一个觊觎后位,一个眼红储君,好野的心! 白晚舟听八卦听得津津有味,南宫丞却心明灵澈,知道剩下的话不该听了,便屈身行礼告辞,“皇祖母,孙儿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得先走了。” 太后瞥了南宫丞一眼,对他的进退有度很是满意,“去吧,这里有你媳妇就够了。” 南宫丞看了白晚舟一眼,突然觉得这个女人好可怕。 母后多年不出世被她迷得五迷三道的也就算了,连皇祖母这样的老狐狸似乎也被她拿下了,这太可怕了! 就因为她会点奇奇怪怪的医术? 阿朗派出去的人应该快回了,一定要搞清楚她的古怪医术到底哪里学来的;她用的那些花花绿绿的药丸和戳死人不偿命的针管,又是从哪里搞到的;还有她突然大变的性情…… 南宫丞一路低头思索,冷不防被一具温软撞到怀中。 他平日不是爱发脾气的人,但脑中纠缠着白晚舟的种种,心中不免就烦乱起来,当即凝起俊眉怒斥道,“不长眼睛吗!” “七表哥,对不起!” 楚醉云的声音还是那么轻,那么柔,让人不自禁的就生出保护欲。 南宫丞没想到是她,迅速往后退了两步,尴尬的寒暄道,“六嫂也是来看望皇祖母的吗?” 楚醉云看着他排斥的眼神,想着他方才的斥责,心底一阵抽痛,顿了半晌,氤得眼角快掐出水来,才咬唇点头道,“唔,王爷在楚南宫安慰母妃,让我代他来看看皇祖母。” 南宫丞也嗯了一声,“南母妃为了皇祖母的事担心了一宿,六哥是该伴着她。” 楚醉云绞着胸前两缕青丝,并不说话,不远处有宫女走过来,南宫丞便借口走开了。 望着南宫丞挺拔欣长的背影,楚醉云差点把粉唇咬出血来,哀怨的走到如意殿内,却看到白晚舟正亲昵的坐在太后床头,手里拿着个奇怪的东西,咄咄对着太后,太后则是满脸写着抗拒,身子都快倒到墙里了。 “你这丫头,用的都是些什么奇怪玩意儿,一天之内还要扎哀家好几针不成?” 白晚舟拿的是血糖仪,她想哄太后测一下饭后血糖,便道,“真的不疼,跟蚂蚁夹一下一样,只是看着吓人罢了,皇祖母最勇敢了,刚才给您打针的时候表现不是很好嘛?” 太后这一辈子尔虞我诈见多了,这么娇滴滴跟她说话的还真没见过,一时好了伤疤忘了疼,起了小性,噘嘴道,“哀家不扎针。” 白晚舟板了脸,“您要是想再失明一次,就不扎吧,反正这病可一不可二,再犯我就没办法了。” 这么一说,周嬷嬷也急了,对太后埋怨道,“太后,您就听淮王妃的吧,您要是真盲了,不把老奴折腾死才怪。” 太后毕竟也怕真瞎,只得老实伸出手指头,两眼紧闭,跟上刑场似的,“这要是疼,哀家要你狗命……” 话还没说完,白晚舟已经笑嘻嘻道,“疼吗?” 太后不敢置信的睁开眼睛,“好了?” 白晚舟眯眼读着血糖仪,“不是跟您说就是蚂蚁夹一下吗。7.4,正常。胰岛素起效果了,您的眼睛保住了。” 太后拍拍胸脯,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问道,“那哀家还能吃红豆发糕吗?” “原则上不可以,偶尔吃一两块少糖的,也无伤大雅。” 太后心满意足,眼睛好了,能继续吃红豆发糕,还要啥自行车。 “哟,颖王妃什么时候来了,老奴这眼珠子也是不中用了,竟半天没看到。”周嬷嬷瞥见门角的楚醉云,连忙笑着往里迎。 楚醉云走进来,一边福身一边笑盈盈道,“看着皇祖母与七弟妹说笑,好不亲热,实在不忍打断。” 白晚舟从看到她那一刻就开始头大,听到她这不伦不类的话,更是烦躁,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第33章 再给你泼盆粪 太后神色如常,对楚醉云点点头,“你母妃怎么样?” “见皇祖母恢复视力,已经好多了,昨夜整哭了一夜,水米未进,六哥这会儿劝着进膳呢。” “难为她一番孝心。你呢,吃了吗?” 楚醉云摇摇头,“未亲眼见皇祖母痊愈,醉云无心饮食。” 白晚舟心想多会说话的一张小嘴儿啊!我都快饿死了,她居然说不饿,怪不得身材保持得那么好。 揉了揉饥肠辘辘的肚子,肚子很不争气的咕噜噜叫了两声,白晚舟尴尬得满头黑线。 太后嘴角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抬了抬下巴,对周嬷嬷道,“阿秋,让小厨房做点清淡的饮食,给两个小人垫垫肚子。” 楚醉云立刻得体的道谢,“谢皇祖母赐膳。” 白晚舟只得也跟着道谢,心里想的却是,辛辛苦苦出诊,矜矜业业守床,饿了一宿加一天,吃顿饭还要道谢,这大夫当得也太窝囊了。 楚醉云已经搬了个小杌子矮矮的坐在床头,拉着太后嘘寒问暖,白晚舟实在没眼看,便对周嬷嬷道,“嬷嬷,我出去转转。” 周嬷嬷那双明察秋毫的眼睛微微一笑,“早些回来,小厨房很快的。” 出了寝殿,白晚舟沿着昨日去腊梅园的小径走去,想看看能不能再遇见瑞亲王那小老儿,听他所言,就知他精通医术,想请教请教他有没有什么中医的法子能控制太后病情,省得总是扎针,太后既排斥,也很容易惹人猜测。 无奈走穿了整个园子,也没看到瑞亲王的影子,旁边正好有座石山,山上一个亭子,修得十分精致,白晚舟便爬上去,想眺望一会皇宫景致,混到吃饭再回去,省得跟楚醉云磨枪。 谁知刚坐下没多久,楚醉云的声音就从身后响起,“七弟妹好兴致啊。” 白晚舟跳起来,回身看到楚醉云的瞬间,比看到鬼还要郁闷,“你不是在陪太后吗?” “皇祖母乏得很,我不忍献媚于前,扰她休养。”楚醉云迎风伫立,柳腰花态,风姿绰约,仿佛随时都要羽化登仙一般。 确实美。 但是也毒。 白晚舟没好气道,“太后请我来给她瞧病的,谁献媚了!” 楚醉云回眸,淡淡一笑,“七弟妹不要多想,我不是那个意思呢。” 白晚舟懒得管她是什么意思,反正她是来找茬的没跑了,便不理她,起身就要下山。 楚醉云却一把拉住她,幽着眸子,“七弟妹为何如此厌恨我?咱们是妯娌啊,就不能冰释前嫌吗?” 白晚舟心想你要是唠这个我可就不饿了,“厌恨?没有啊。冰释前嫌,我们有什么前嫌?” 楚醉云哀哀叹口气,“看来你还是对我误会太深。” 白晚舟见她没完没了,不把话挑清楚,她大概是不肯放手的了,干脆冷笑道,“误会?推我下水的人不是你?在衣服里藏艾草陷害我的不是你?天天含沙射影揪着我不放的不是你?我看是你对我误会太深!不管你信不信,你的七表哥,我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你要是有本事,最好能蹿得他一纸休书休了我,届时我一定备份大礼跟你登门道谢。” 楚醉云瞪着剪水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竟然对他毫无情意? 这怎么可能,当初明明是白晚舟逼迫他退了和她的婚事!如今奸计得逞,就拿出这副无赖样子,说什么一点兴趣也没有,这是在侮辱她和南宫丞的过往! 最让人无法释怀的是,她摆出这副破罐破摔的吊儿郎当模样,可七表哥却仿佛,对她越来越上心…… 楚醉云露出贝齿,对白晚舟的控诉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淡淡笑了,“七弟妹这以退为进的谋术,也算是富贵险中求。” 白晚舟最受不了她这种阴阳怪调,一把甩开她,“你不信我也没办法,不过我要提醒你,你既然觉得自己被负了,负你的人是南宫丞,不是我,冤有头债有主,你找也找他去,你讨厌我也没用,我不吃这一套。” 楚醉云听到被负两个字,终于绷不住姿态了,目露凶光,“没有你从中作梗,我和七表哥会是这个下场吗?没错,我就是讨厌你,嫌弃你,瞧不起你,处处想刁难你,陷害你!我是京城第一名姝,众所周知的温良淑女,你呢,是臭名远扬的匪女,我就是对着你的头顶泼一盆粪,又有谁会相信你?” 白晚舟见她原形毕露,反而不生气了,“说吧,找我说这番话到底什么意思?” 楚醉云突然笑了,笑得楚楚动人,“没什么意思,就是再对着你头顶泼一盆粪而已。” 说着,一步步向白晚舟走近。 第34章 你的衣裳很好看 白晚舟突然觑见山脚下一抹玄色,南宫丞今日穿的就是玄衫,顿时反应过来楚醉云在打什么主意! 这要是让她得逞,正如她所说,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富贵险中求,楚醉云说得没错!白晚舟决定扳回这一城。 她丝毫不躲避楚醉云,只是在她靠近自己的一刹那,笑着说道,“这盆屎,最后泼到谁头上,还真不一定呢。” 楚醉云微微一怔,“你说什么?” 白晚舟已经两脚点地,身子后仰,就这么面带笑容的直直往山下坠去。 楚醉云机关算尽,也没算到白晚舟竟然会这么做! 她跟白晚舟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南宫丞在附近,正好白晚舟已经爬到亭子上,顿时就生出一个恶毒的计谋,假装与白晚舟拉扯,再被白晚舟“推”到山下。 以南宫丞的武功,救下她不费吹灰之力,这样,她就能不费一兵一卒,让白晚舟这个贱人再也翻不得身! 谁知道,白晚舟这个贱婢,看似猪,精如猴,比她先一步跳下去了! 眼睁睁的看着南宫丞飞身接住白晚舟,楚醉云牙根都快恨断了,千算万算,竟是为他人做嫁衣! 整理好心情,跑到山下,已是满脸泪痕,“七表哥,晚舟没事吧?她太调皮了,非要站在边缘看景,我拉都拉不住。” 白晚舟已经从南宫丞怀中挣脱下来,冷冷看着南宫丞,“听见没,她想拉没拉住,不赖她。” 说完,就扯着裙摆往回去了,南宫丞看着她散乱的云鬓和被山石挂烂的白皙额头,无甚表情。 楚醉云掩面嘤嘤哭泣,自然而然的就将头搭到南宫丞肩上,“七表哥,都怪我,我没看好她。” 南宫丞也没让,反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和你没关系。” 楚醉云咬了咬唇,她没输,他一直都信她。 “周嬷嬷说如意殿备了你们的晚膳,应该好了,你先回去吧。” 楚醉云想到白晚舟那张没门的嘴,要是去太后面前乱说,后果不堪设想,顿时有些慌乱,从南宫丞肩上弹开,“那我就先回去了,正好看能不能帮忙给晚舟擦些药。” 南宫丞突得拉住了白晚舟的胳膊,“醉云。” 楚醉云蓦然回首,泪盈于睫,多久没有听到他这样呼唤自己的闺名了? “嗯?” 南宫丞目光缱绻的笑了笑,“没什么。你的衣裳很好看。” 楚醉云怔了怔才含娇而笑,“七表哥……” “你那日替白晚舟挑的衣裳也很好看,只是你的衣裳都不太适合她。毕竟你的衣裳带着你的气味,你的风格,甚至还有你的玉佩儿,香袋儿,她不配。以后不要和她那种人一般见识了。” 南宫丞说完,温柔的看着楚醉云,“去吧,我在这里看着你。” 楚醉云的心有一刹那的悸动,悸动中又带着疑惑,他的话,为什么怪怪的? 可他脸上没有任何蛛丝马迹,除了温柔眷念,什么都没有,那笑容,如十七岁时那么温润灿烂。 楚醉云也不敢再留恋什么,转身,咬着唇瓣缓步朝如意殿走去。 她背后的南宫丞,却收起了所有温柔,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寒刻…… 第35章 又腐烂了 白晚舟在太后面前什么都没说,只说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太后也没追问,晚膳后,就打发两人回府。 楚醉云自是求之不得,白晚舟想留下监测到明早,以防万一。 太后却道,“你摔成这样,哀家看着影响心情,好了再来吧。” 白晚舟只得留了口服降糖药,嘱咐完周嬷嬷怎么服药才走。 看着两个女孩的背影,周嬷嬷长长叹一口气。 太后皱着眉头不耐烦道,“别在哀家面前叹气,嫌哀家还不够烦?” 周嬷嬷吐吐舌,“您是不是后悔做主把醉云小姐嫁给六皇子了?” 太后被戳中心事,面色更加难看,“他的一众子孙中,就这个丫头性子最像他,只是聪明过头,过犹不及,哀家怕她走上歪路。” “所以您啊,把她许配给性情憨纯的六皇子,万望六皇子能压压她的性子。” 太后叫别人别叹气,自己却叹起来,“就算没有那小贼女,她和丞儿也不可能在一起,他们两一个是金,一个是火,结合在一起,必要大乱。星儿温润,是块福土,土最养金。丞儿属火,须得有个上善若水的女子才能润着他别出岔子。哀家看那小贼女……” 太后说道这里停住了,烦躁的揉了揉额头。 周嬷嬷接腔道,“淮王妃机敏水灵,大智若愚,和七皇子确是良配。” “你懂什么。” 周嬷嬷笑道,“老奴无儿无女,确实不懂。但老奴记得一句话,儿孙自有儿孙福。没有操完儿子还要操孙子的道理。” 太后白了周嬷嬷一眼,终于还是一声叹息,“你说的也对,儿孙自有儿孙福,哀家操心也没用。” 周嬷嬷掩面而笑,“您也就说说,该操心还不是操?您啊,不止操自己的儿孙,还要操人家的儿孙,不累才怪。” 太后眸中亮起一抹光,很快又熄下去,“这一生,终究是哀家亏欠了他。” 周嬷嬷挑眉,“我看他甘之如饴。” …… 宫门口,南宫丞拉马,白晚舟矗立,两人谁也不说话。 白晚舟只恨来的时候匆忙,没坐轿子,这会儿还要跟这个眼盲心瞎的鸟人同乘一骑回去,她想屎! 南宫丞等得不耐烦了,和来的时候一样,一把夹起白晚舟,把她扔到了马背上。 白晚舟胳膊腿都蹭伤了,被这么一扔,痛得闷哼,却倔强得不肯出声。 南宫丞抬脚上马,将自己的披风解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白晚舟从头到尾包了个严实。 “你做什么?”白晚舟先破功,一头火大将披风扯开。 “冬日风沙大,你不怕沙子吹进伤口就不包。” 白晚舟气得鼓着嘴,终于不说话了。 南宫丞把马骑得很慢,悠悠开口,打破两人之间凝固的空气,“刺杀你的幕后黑手确定了。是庆王。” 白晚舟一怔,冷冷道,“原来是兄弟夺权,我做了牺牲品。既如此,以后就别再提我强迫你娶我的事,大家一笔勾销。” 南宫丞看着她倔强的后脑勺,玩味着她的话,她心如明镜,从前果然是装傻。 “你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我又是如何确定是他的?” 白晚舟摇头,“知道又能如何?你能满了我的意休了我?” “也许我会良心发现。” 白晚舟眼睛一亮,“道来。” 南宫丞指了指街边的元通钱庄,“虎符丢失的谣言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刺杀你的刺客身上,也有这家钱庄的银票。而这家钱庄,是庆王妃娘家表弟开的。” 白晚舟朝钱庄看去,五间联排门市,上下两层,已经是酉时,里面依然灯火通明,生意做得很大。 她记得庆王妃娘家门楣并不高,父亲不过是个御史,可庆王妃常年在贵妇圈子里长袖善舞,原来是有钱撑腰。 南宫丞微眯双眼,“庆王是长子,母妃贵为贵妃,外祖是权倾朝野的当朝丞相,又有王氏娘家强大的财力支撑,这些年党羽盘结,如蜘蛛结网,他对储君之位势在必得。” “所以作为嫡子的你,就成了他夺储之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南宫丞笑了笑,“母后这些年一直病着,我外祖家也把兵权全部交出,他并未把我放在眼里,只是这次我西疆告捷,才让他有了危机感,再加上现在母后复权,想必他接下来的动作会更多。” “那你好人做到底,在他有动作之前,赶紧把我休了,我可不想再当炮灰。” 南宫丞邪魅一笑,“你觉得可能吗?” “你刚才不是说会良心发现?” “我说的是也许,很抱歉,我没有良心。” “你……无耻!” 白晚舟气得肺都要炸了,一秒都不想跟这个泼皮多待,一到淮王府门口就自己跳下马,一个没跳准,还摔了个狗吃屎,如此也没停留,爬起来瘸着腿就往轻舟阁跑去。 楠儿看到白晚舟一脸一身的伤,泪珠子又是止不住的掉,“我的小姐啊,您最近是不是冲了什么神仙,怎么趟趟都带伤回来?” 白晚舟也想知道自己是得罪了哪尊神,才会沦落得这么惨。 给赖嬷嬷治伤的药还剩下不少,白晚舟拿出来给自己处理了伤口,板凳还没坐热,阿朗又火烧火燎的跑来了,“王妃,赖嬷嬷不好,还请您去一趟。” 白晚舟摔了板凳,“我这是欠了谁的。” 阿朗不敢说,他也觉得王妃太惨了。 到了小院,还没进屋就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腐臭味,走近看,赖嬷嬷的脸色也灰败不堪,几乎没了生气。 白晚舟皱眉,这不科学啊。 明明已经恢复了八成的伤口,她不在的这两天,居然又高度腐烂了。 白晚舟看向南宫丞,南宫丞神色凝重,“人手我都换过了,没有不靠谱的人。” “这不可能。我的药不会有问题,伤口只会越长越好,不会如此反复。” 南宫丞也被赖嬷嬷这反复的病情弄得心力交瘁,“那到底怎么回事?” 白晚舟深呼一口气,也找不到答案。 第36章 三个消息 赖嬷嬷睁开迷蒙的双眼,“王爷,别为难王妃了,阎王爷想要老奴的命,谁也救不了老奴的。这多活的几天已是王妃替老奴挣下的,老奴没有遗憾了。” 看着赖嬷嬷那张绝望的脸,白晚舟想到前世在医院遇到的那些绝症患者,心里不由得揪痛起来,“嬷嬷,我会尽力,你千万不能放弃。” 赖嬷嬷两行老泪顺颊而下,“老奴也想坚持,可是老奴坚持了这么久,终究斗不过阎王爷啊,老奴累了,老奴只想闭眼好好歇着。” 白晚舟已经扯开纱布开始处理,“不许歇,您才五十岁呢,还有三四十年时光,能看多少好风景,吃多少好食物,歇了就什么都没了。” 南宫丞听得心酸,背过身去。 “咦~” 听到白晚舟的声音,南宫丞又转过射来,“怎么了?” 白晚舟四周看了一眼,两个丫头一个婆子,还有赵二家的在伺候茶水,“没事。” 重新上了消炎药、祛腐生肌药,塞了一粒褪黑素到赖嬷嬷嘴里,“嬷嬷,您先睡一会。” 说完,给南宫丞使了个眼色。 南宫丞意会,嘱咐丫鬟看好赖嬷嬷,便跟白晚舟一同到了轻舟阁,“你发现了什么?” 白晚舟从袖中掏出一个瓶子,南宫丞认出那是她之前给赖嬷嬷喷过的消炎喷雾,“这药不是你给的吗?” “是我给的不错,可是药水被人换了。”白晚舟一边说着,一边拧开了瓶盖,对着茶碗把药水倒了出来。 只见碗中的药水黑乎乎的,没有半点药味儿。 两人研究半天,也没看出这是什么玩意。 楠儿觑了一眼,皱眉道,“这不是香灰水儿吗?我小时候每次发烧,家里没银子请大夫,我奶就和一碗香灰水儿给我喝,说是佛祖的香灰有神效。” 白晚舟和南宫丞面面相觑,消炎喷雾被换成了香灰水儿,不化脓都有鬼了。 “你换的人手还是有问题,总有人动手脚的话,就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赖嬷嬷。” 赖嬷嬷病情第一次反复的时候,白晚舟就怀疑是有人动的手脚,只是那时候并不确定,这一次,她是百分之两百的确定了。 南宫丞面色阴郁,不发一言,转身离去。 掌灯时候,赵二家的熬了一碗浓浓的鸡汤送到赖嬷嬷处,丫鬟弥月接到手里,笑道,“我来就好。” 赵二家的颇为不快,抱怨道,“哟,月姑娘连我这样的老人儿都防着吗?自打王爷吩咐不许闲杂人等进去,我哪次送饭菜不是送到堂屋就走?从也没做过逾矩的事儿啊!何时为难过姑娘们?再说了,我跟赖嬷嬷什么关系?她这伤着,我心里比谁都不痛快,恨不能替了她受罪,日复一日汤汤水水的送来,好多都是我自个儿掏腰包的呢!” 见赵二家说了一箩筐话,弥月连忙笑道,“知道赵二婶对嬷嬷一片好意,只是赖嬷嬷伤口总是反复,王爷怕她再有个闪失,便吩咐今儿起除我不许任何人再踏进这道门槛,咱们爷的脾气您也知道,您就担待则个。” 赵二家的甩了甩手,“是是是,主子说了算,只要嬷嬷能康复就成!这汤刚煲的,月姑娘快拿进去给嬷嬷喝吧,受了那么重的伤,流了那么多血,不补补可不行。” “赵二婶费心了。” 弥月一进屋就把鸡汤送到了早已等着的白晚舟手上,白晚舟将汤碗送到鼻边闻了闻,没闻出什么不对。 “赵二婶应该不会吧?她就是脾气爆了些,平日对我们都不错的,时不时地就给我们开小灶。嬷嬷受伤以来,她也确实每天都尽心尽力的给嬷嬷炖补汤。” 弥月是南宫丞的心腹丫头,与赵二家的处得还行,对白晚舟的怀疑多少有些抵触。 白晚舟把玩着汤勺把儿,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弥月见她不说话,便端着汤碗准备去喂赖嬷嬷。 “慢着。”白晚舟喊过楠儿,“你帮我看看。” 楠儿挑匙翻了翻,“岷县的当归,巴蜀的枸杞,和县的乌脚公鸡,都是极好的食材,这赵二婶确实是用了心的。” 弥月听了,惊呼道,“公鸡?你确定?” 楠儿胸有成竹的点头,“月姐姐,你问我别的我还真不一定知道,但你问我吃的,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这丫头没什么追求,人生就两大爱好,一是彩妆,二是烹饪,对各种食材可谓了如指掌。 弥月将汤碗扔到桌上,生气道,“赖嬷嬷伤口未愈,怎么能吃公鸡这种发物呢?” 白晚舟撩了撩眉,“你再审审其他人,看她们有没有发现赵二家的有没有其他奇怪行径。” 弥月也是个雷厉风行的,当即便把这几日伺候得丫鬟婆子全唤了来,一通询问,丫鬟草儿扑通一声跪倒地上,哭道,“月姐姐,我该死!前两日,赵二婶说她儿子磕了膝盖,问我借止痛喷雾给她儿子用,我想着那么一大瓶子,嬷嬷也用不完,就拿给她了,没一会儿她就还回来了,我便没禀报月姐姐。” 弥月听了这话,心里也就有数了,斥责了草儿几句,遣散了人群,垂眸到白晚舟面前,“王妃,是弥月失误了。” 白晚舟知道弥月对自己多少有些不服气,也不说什么,只伸了个懒腰,“黄鼠狼已经给揪出来了,鸡能不能保住,就看你们了。” 说完,就带楠儿回了轻舟阁。 不过半个时辰左右,阿朗便来禀报,王爷已将赵二夫妇痛打一顿,逐出王府。 原来这赵二家的早就觊觎赖嬷嬷的掌事位子,这几年左右逢源拉拢府中下人,无奈南宫丞对赖嬷嬷极其信任,她一点机会都没有。 这回赶上赖嬷嬷受伤,便打起了主意,表面儿上煲汤煲药,背地里一直动手脚,前两日白晚舟和南宫丞都进了宫,她更是丧心病狂把赖嬷嬷的药水换了,才会弄得赖嬷嬷病情一直反复,差点要了老命。 阿朗感慨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平时两口子看着都挺老实的。” 跟白晚舟报告完毕,阿朗又赶回长淮阁,“爷,已经禀报过王妃了。” 南宫丞正在看公文,头也不抬,“知道了。” 阿朗并不离去,默默站在案头,也不吱声儿,南宫丞终于放下竹卷,“有话快放。” “三个消息,一个好的,一个坏的,一个不好不坏的,爷想先听哪个?” 南宫丞捡起砚台,作势要砸,“你跟谁学的这一套套的?” 阿朗抱头鼠窜,“我说,我说,好消息!裴驭公子回来了!已经宿在黄粱一梦,说是要眠花宿柳大醉三天再来见爷。” 南宫丞一怔,旋即放下砚台笑道,“胡闹!也不怕被黄粱一梦的女妖精吸了魂!尽快把他捉到淮王府来,记住,本王要清醒的。” 阿朗眉头拧成酸菜疙瘩,我太南了! “剩下两个消息呢?” “派去滇西查王妃的人手也回来了,王妃在黑风山……在闺阁时就颇喜医术,据说还拜过当地的蛊医学习。” “蛊医?怪不得她的医术那么古怪。”南宫丞喃喃自语,“坏消息呢?” “您的大舅子飞鸽来信,十日后抵京。” 南宫丞一贯波澜不惊的面庞终于变色。 第37章 肃亲王 “他不在滇西看着他的五十万土匪,来京做什么?”南宫丞的眉头也拧得像酸菜疙瘩。 阿朗舔唇,“白舅爷上书皇上,说一年未见胞妹,十分想念,正好上京述职,皇上就批了。” 南宫丞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也好南! 白晚舟并不知白秦苍要来京的消息,在南宫丞赶走赵二夫妇之后,不辞辛苦每日给赖嬷嬷换药,又配了一些特效生肌丸,饮食方面干脆让楠儿一手包办,不过几天,赖嬷嬷的伤口就长得非常喜人,气色也完全回过来了,仿佛还长了点肉。 这一日,弥月带了些小点心到轻舟阁,她虽是南宫丞的人,但这几日一起照顾赖嬷嬷,白晚舟倒挺喜欢她干脆利落的个性,便也客客气气的招待着。 “你可是大忙人,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弥月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腼腆一笑,“奴婢有事请教王妃。” 白晚舟捡起一块桂花糕送进嘴里,大方道,“说。” “太后病着,这几日各家王府都有吃食往如意殿送去,王爷让奴婢来问问王妃,咱们送些什么去?” 白晚舟噎了一口,鸟人又在打什么主意? “这府里什么时候轮到我做主了,问我做什么。你就跟他说我不知道。” 弥月咬唇,“爷去宫里了,嘱咐奴婢务必在他下朝之前办妥当……” 白晚舟无语,看着弥月可怜巴巴的样子,又于心不忍,“我不妨提醒你一下,太后喜食红豆发糕,但是务必少放糖。” 弥月听了,高高兴兴的走了,果然吩咐厨房做了几屉发糕送到了宫里。 第五日,白晚舟算着可以拆线了,便准备了麻醉喷雾来到赖嬷嬷处。 赖嬷嬷正坐在床上做针线,看到白晚舟来,笑着欠了欠身子,“王妃来了。” 白晚舟按住她,“别动,今天给你拆线,拆了线,就该多下床活动了。” 赖嬷嬷扭了扭肩膀,“老身也想早日下床,再躺下去,就要长毛了。 说得弥月和楠儿都笑了。 白晚舟挽起袖口,利落的剪掉纱布,对着伤口喷了些麻醉药,用手术剪轻轻剪开线头,一点点把线扯了出来,画面多少有些血腥,楠儿和弥月都吓得捂着眼睛。 赖嬷嬷悠然道,“王妃也不知用了什么神药,一点儿都不疼。” 白晚舟挑眉,“那日仓促,用的是普通棉线,其实还有不用拆的线呢,那样痛苦更少。” “不用拆的线?”赖嬷嬷、弥月、楠儿三个都一脸好奇。 “对,可以融进肉里的线,伤口长好了,线也融合完了。” 三人都惊讶万分,用线缝肉已经是闻所未闻,线还可以融进肉里,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正想缠着白晚舟解释解释,阿朗又跌跌撞撞冲了进来。 白晚舟现在一看到他就头疼,因为他每次出现,一定伴随着坏消息。 果然,阿朗这次的神色,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严肃,确切的说,如丧考妣。 白晚舟看出事态严重,“你先别说,让我缓口气。” 深吸一口气后,才问道,“又怎么了?” 阿朗扶住门框,“您要不也先把桌子扶稳?” “有屁快放!” “太后中毒昏迷了!廖贵妃一口咬定是您给的药有问题,还、还……” 白晚舟听了前半段,已经知道大祸临头,扶了扶桌子才稳住身子,“还怎么样?” “廖贵妃还暗示是皇后娘娘指使您下的毒,说皇后娘娘想借这次机会,一举将后宫尽收囊中,做真正的六宫之主!如今已有数位妃嫔跪在乾华殿前,向皇上请愿废皇后。不止后宫混乱,前朝也是一地鸡毛,这些妃嫔的娘家就像提前通了气一般,集体进谏,要求废后,立廖贵妃为后。” “你家爷呢?”白晚舟觉得脑壳疼,她只猜到事态严重,没想到这么严重! “爷已经进宫侍疾,临走前吩咐属下把您也接到宫中。廖贵妃此番有备而来,太医院想必也已经打点好,所有太医都是口径一致,说太后已经不治。王妃,王爷、皇后娘娘还有皇后娘娘的母家范姜府能否扛过这次灭顶之灾,全仰仗您了啊!” 阿朗说到最后,泪泛荧光,深深跪在白晚舟面前。 白晚舟咬住唇瓣,这灭顶之灾可不仅仅是南宫丞和皇后的,也是她的,她就是想袖手旁观都没可能。 毕竟,她是那个给太后用药的人。 “带我进宫。” 如意殿。 殿前乌泱泱跪了一地皇子公主,隐隐有哀泣声传来,竟是要做丧事办的架势。 白晚舟想起前几天从这里走出去的时候,太后明明已经面色红润中气十足,不过五六天时间,到底经历了什么,竟演变成这个样子? 她想进去看看太后到底怎么了,却被庆王妃和大公主拦下,大公主红着眼睛,“皇祖母用太医院的偏方这么多年,身体都好好的,都是你这个小蹄子,不知给给皇祖母用了什么毒药!皇祖母要是真有个山高水远,本宫让父皇诛你九族!” 庆王妃劝道,“大公主,皇祖母还在里头,不宜吵嚷,至于淮王妃,事后肯定有人会跟她算账。” 南宫丞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轻轻将二人架开,冷冷问道,“事后?什么事后?” 庆王妃一时语塞,她指的当然是丧事,但太后还没咽气,她说这个话还不太合适。 大公主挺身到南宫丞面前,“老七,你要是想明哲保身,本宫劝你立刻捆了这匪女,送到殿前负荆请罪!否则,你也没有好果子吃!” 庆王妃也假惺惺道,“老七啊,大嫂知道你有主见,但这回你还真得听你大皇姐的,母后和母妃这会儿都跪在乾华殿里给你求情呢!你不能辜负了她们。” 南宫丞依旧是淡淡的,“谢大姐大嫂提醒。” 大公主见他这副模样,冷哼道,“孺子不可教也!” 一旁的白晚舟并没理会这姑嫂俩,而是关注着殿内的情况,只见周嬷嬷似乎想出来,却被几个嫔妃拦着,便猜太后并非无治,只是廖贵妃早就布好了棋,前殿有臣子绊住晋文帝的脚,后宫有她的党羽爪牙拦住周嬷嬷请人施救。 她这是志在必得,要一举了结太后的命! 白晚舟不管她们到底要怎么斗,她心里想的只有一个:太后是她的病人,若是有治,绝不允许这些心怀鬼胎的人让她白白丧了命! “大公主,庆王妃,你们两个口口声声说我毒害了太后,请问是哪里得来的结论?是太医认定的,还是你们自己认为的?若是太医认定的,请你们把太医请出来,跟我对峙!还有,现在当务之急是对太后施救,请问你们拉着一众妃嫔堵在门口,不许人进去又是什么意思?” 大公主脸庞涨得紫红,“你算哪根葱,敢在本宫面前大放厥词?你已经毒害了皇祖母,难道现在放你进去继续害她?” 白晚舟知道这个时候跟她说理等于对牛弹琴,干脆道,“好,就算是我下的毒,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有解药,放我进去给太后用解药!” 大公主愣住了,没想到白晚舟居然能这么泼赖。 庆王妃反应快,当即变挥了挥手,扬声道,“金羽卫!还不拿下淮王妃!她已经承认是她下毒!” 隐在暗处的金羽卫闻言,立刻团团将白晚舟围住,一把把尖刀晃得白晚舟睁不开眼。 其他妃嫔也都走了过来,窃窃私语道,“真的是她!只是不知她是自己下毒还是有人指使……” 白晚舟怒不可遏,这群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是承认下毒,但我现在要去给太后送解药,你们该做的难道不是让我进去?对你们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到底是抓住下毒之人,还是先救了太后再说?” 庆王妃横眉冷指,“你都承认是你下毒了,还能相信你会救人吗?” 白晚舟看向南宫丞,希望他能想想办法。 南宫丞单手背立,另一只手已经按在腰间,那里是他的配器——玄铁软剑,他正在计算金羽卫的数量。 “跟在我身后。” 低低一声之后,南宫丞便抽出了软剑,剑光如电光,顷刻之间扫散了好几个金羽卫。 白晚舟反应过来他是在替自己开路,连忙紧贴在他身后,举步维艰向里走去。 大公主见状,喊道,“老七,你疯了吗?你这是行刺!” 庆王不失时机的给庆王妃使了个眼色,庆王妃连忙喊道,“金羽卫,拦住淮王!” 楚醉云也扶着颖王急忙跑了过来,“王爷,你快劝劝七表哥呀,他不能为了一个匪女毁了前程。” “刀剑无眼,你别出头。”颖王先将她护到怀中,才对南宫丞喊道,“七弟,不可乱来!” 南宫丞哪里理这些人,一柄软剑婉若游龙,剑锋未至,杀气已来。 他不动武器的时候,会让人误以为他也是谦谦温润浊世佳公子一枚,可一旦擒了剑,眉眼间的肃杀就能逼得你不敢直视! 那是在战场上百炼成钢的锤炼,那是敌人成百上千冤魂的凝结,那是血与死亡的警示! 他是皇子,金羽卫不敢真伤他要害,可他却丝毫没有与任何人客气,招招致命!已有几个强出头的金羽卫被他刺得血洒当场。 庆王见状,解了佩剑指向他,“淮王,太后殿前失仪,乃是死罪!你再不放下武器,休要怪本王不顾兄弟情谊!” 南宫丞冷声道,“本王只是想救皇祖母,大哥若要阻拦,就拿剑跟我说话吧。” 庆王嗔声,“冥顽不灵!” 说罢,便和南宫丞缠斗到一起。 庆王早年也在西北战场效过力,武功虽没南宫丞高,但有一帮金羽卫做僚机,竟也斗了个平分秋色。 而且他比南宫丞还要狠,剑剑都朝南宫丞面门刺,数十招下来,南宫丞终究不敌对方人手众多,身上被削出了许多小口子。 白晚舟早已被庆王妃和大公主按在一旁不得动弹,心里空着急,却是半点忙都帮不上。 这还是她第一次和南宫丞一条心,想帮南宫丞解围的。 正乱得不可开交,一道开山裂石的声音传了过来,“都给本王住手!” 众人一看,全都愣在原地。 竟是隐退数年的肃亲王! 肃亲王可谓东秦的传说,若没有他襄助,太后一介妇孺,根本不可能带着九岁登基的晋文帝坐稳江山,在晋文帝三十岁前,他就是东秦国的无冕之王。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一直把晋文帝当做傀儡控制的时候,他却和太后一同淡出了朝野,深藏功与名。 也正是因此,晋文帝对他敬重有加,一直保留他摄政王的头衔,在人前也从不忌讳的称之为“王父”。 太上皇一般的存在啊! 见到肃亲王,庆王不得不停下剑势,妃嫔们也停止了叽叽咕咕,纷纷上前福身。 肃亲王对这些人视若无睹,黑着一张脸,径直走到白晚舟身前,“是你下的毒?” 白晚舟一看到他那双鹰顾狼视的眼睛,不自觉的就打了个冷战,也不敢抖机灵了,乖巧的摇摇头,“那是我一时情急才这么说的。” “那你会解毒吗?” “可以一试,但得看具体情况。” 听了这一句,肃亲王直接如拎小鸡一般抓住她就往如意殿内走。 他看起来有六十多了,但精神矍铄、挺拔精壮,手上的力道宛如千钧,抓得白晚舟龇牙咧嘴。 有他开路,所有人都自觉的让道,再也没有拦路虎了。 到了殿门口,他转身对身后之人道,“所有人都回去。” 平实的语调,却让人不敢违背,只有常年发号施令的人,才能把如此平淡的一句话说得犹如千钧压顶。 庆王夫妇和大公主暗暗相顾,面色不甘,却又不敢违拗肃亲王的命令,只得带着金羽卫退到院外。 南宫丞没有进殿,也没有退走,而是追着一抹暗青衣襟到了梅园,“滚出来。” 盛开的红梅树后露出一张带着笑意的稀世俊颜,“有良心没有,要不是我替你解围,你这会儿还在跟金羽卫纠缠呢。” “你去请的皇伯公?” “不然还有谁?” 两人走到一起,互相撞了撞臂膀,终于都露出了笑意。 “裴驭,好久不见。” “南宫丞,好久不见。” …… 第38章 太后的节奏跟不上 白晚舟闻到了一股气息。 死亡的气息。 太后面如金纸,紧闭双眼缩成一团,偌大的凤床把她显得越发瘦小病弱,半白的花发毫无光泽,像一把草铺在床头。 “都有什么症状,什么时候出现的?” 周嬷嬷抹着眼泪道,“昨儿晚上用完膳后就说不舒服,上吐下泻,一开始只以为是受凉了,喊了太医进来熬了温补的药水喝了,谁知道半夜开始喊腹痛难忍,渐渐地神智就不清楚了,胡说了一会就昏迷过去。” 阿斯综合征,典型的砷中毒现象,有人给太后下了砒霜。 当务之急是洗胃清毒,可这是突发情况,不可能这会儿跑去睡觉让药箱更新,没有洗胃的药,只能用土法子了。 “周嬷嬷,给我准备一盆温开水,一碗食盐,十个生鸡蛋,把蛋清挑出来,再给我一壶牛乳。” 周嬷嬷立刻准备好,白晚舟把盐和在水里,捏住太后的鼻子,就往她嘴里灌。 灌进一碗盐水,又用食指和拇指伸进太后口中,捏住其舌根,咽部受了刺激,太后哇的一声往外吐了出来。 肃亲王自打进来,就一直坐在床脚的小杌子上,不发一言,直到见太后大吐,才起了身,满脸焦急对白晚舟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催吐。” 白晚舟虽然有点怕肃亲王,但她有个特点,只要一进入工作状态,她就是整场的王,天王老子来了也不会有她的气势高,想活命,就得无条件信任她。 此刻,这种气焰就飘浮在她头顶,肃亲王也被她镇住了,搓着手重新坐了回去,眼睛却一直没离开过太后的脸。 白晚舟反复催着太后吐了七八次,把一盆水都用完了,才端起蛋清,对着太后又是一通灌。 太后虽然昏迷着,却难受得直哼哼,肃亲王的手越搓越快,却不敢打断白晚舟。 喂完了蛋清,白晚舟已经浑身大汗,也没力气再扶太后了,见肃亲王离得近,便吩咐道,“过来替我扶着太后。” 肃亲王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喊自己,扶着床棱起身,将太后靠在自己胸口,却也是浑身虚软。 白晚舟将最后一大碗牛乳灌进太后腹中,用袖口擦了擦额角汗水,起身道,“周嬷嬷,把碧纱橱给我收拾出来,我要睡一会。” 肃亲王不料这个节骨眼上,白晚舟竟还有心情睡觉,不由冷下脸,“让你来侍疾解毒,不是让你来睡觉的。还有,太后现在情况如何了?你忙到现在,都是在做什么?太后为什么为什么还没醒?” 白晚舟有苦难言,谁特喵的想在这种气氛下睡觉?还不是为了让药箱更新? 只得继续撑着她的主治医师两米八气场,冷酷的解释道,“温盐水灌服催吐是为了洗胃,将胃中还未消化的毒物用物理方法吐出来,蛋清和牛乳都是高蛋白物质,既可以中和毒素,也可以保护胃黏膜不受灼烧,大量服用有助清毒。这是我目前能做的所有,太后中毒颇深,光靠这些治疗肯定是不够的,所以我后面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作为主治大夫,我如果不休息好,不能保持大脑清醒,是不能准确判断施救的。” 肃亲王眉头拧得都快变形了,这丫头说的话十句有九句都没听懂,唯一听懂的就是她说只有休息好才能准确施救。 他不敢拿太后的命冒险,只得黑着脸允了白晚舟去睡觉。 白晚舟躺到碧纱橱,为了尽快入睡,服了两粒褪黑素,又对周嬷嬷道,“半个时辰后务必喊我起来!” 周嬷嬷手忙脚乱,点头如啄米,“老奴看着更漏,到点就喊王妃。” 药劲上头,白晚舟很快就呼呼睡着了。 肃亲王还是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让太后绵软的身子靠在他身上,眼中担忧化作心痛,浑黄的眼窝中渐渐蒙上了雾气。 她瘦了这么多!少年时,她也有滚圆的臂膀啊,一笑,圆脸上两粒浅浅梨涡,那样单纯,那样美好! “王爷,老奴来吧。”周嬷嬷轻轻道。 肃亲王摇摇头,“这把年纪,也无需再避什么嫌了。” 周嬷嬷看着两个年近花甲的老人儿,除了心疼,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肃亲王依旧看着怀里的太后,却朝碧纱橱努了努嘴,“瑞亲王对那丫头赞誉甚高,不知她是否德配其赞?” 周嬷嬷叹口气,“老奴在宫里摸爬滚打几十年了,看人的功夫还是有的,淮王妃是个纯善的人儿,只不知架不架得住磋磨啊!” 肃亲王冷哼一声,“本王不管他纯善不纯善,本王只管能不能救活凤梨儿。这次的事,本王会不惜成本,一查到底!” 周嬷嬷望着太后那张浮着黑气的脸,唯有叹息。 半个时辰到,周嬷嬷推醒了白晚舟。 药劲还在头上,白晚舟起得很艰难,悄悄打开药箱看了一眼,还好,阿托品有了,蛋白乳也有了。 研了两粒阿托品,混在牛奶之中,掰着太后的嘴喂了,又挂上了蛋白乳吊瓶。 周嬷嬷之前见过她给太后打针,见到吊瓶的时候也就还好。肃亲王却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奇怪的东西,顿时就紧张的问道,“这是什么劳什子?” 白晚舟都被问习惯了,吊着眼皮道,“跟蛋清、牛乳差不多的东西,但是更强效,从血管输进身体,强上加强。” “那为何刚才不用,等到现在才用?” 白晚舟满头黑线,刚才不是没有么,“额,现在用才是最佳时机。” 肃亲王不同瑞亲王,于医理不通,白晚舟这么说,他也只好这么信了,“那,还有危险吗?” “天明若是能醒过来,就脱险了。” “也就是说,天明之前还是很危险?”肃亲王的脸越发黑了。 白晚舟吞了口口水,“我会尽力!” 两个时辰后,所有药物血值达到巅峰的时候,太后醒了过来,一眼瞥见肃亲王坐在床头,吃了一惊,“你……怎么会在这里?” 肃亲王细心将她被角掖好,“好好将养,其他的都不用你操心。” 周嬷嬷见太后气色红了回来,神智也清醒了,抹了抹眼角,“若不是肃亲王把淮王妃带进来了,这次怕是……” 太后默了默,片刻便了然,神情萧索道,“哀家这把老骨头,终究是挡着某些人的路了。” 肃亲王冷冷道,“这种情况不可能再发生。” 太后摇摇头,望向肃亲王,“答应哀家,不要查。” 肃亲王捏紧了老拳,“为何?” 太后苦笑,“头上都顶着南宫家的牌坊,你预备去办谁?” 肃亲王怔了怔,紧抿唇瓣,眼中的火明明灭灭。 太后已然冷了眸子,“多谢你救命之恩,你我叔嫂,虽老了老了,这样共处一室到底不合规矩,你去吧,老七媳妇在,哀家不会有事。” 肃亲王踟蹰片刻,终于负手离开。 白晚舟一直不敢说话,努力融入背景,见肃亲王离去,才松了一口气。 太后觑了白晚舟一眼,“你跟老七怎么回事?听说还没圆房?” 白晚舟一口老血卡在喉头,太后她老人家这节奏,跟不上啊! 太后撩了撩眼皮,骂道,“废物,嫁进去都一年了,凭你这姿色,就算是杀父仇人也该哄到床上了。” 白晚舟无力的反驳道,“他这不是一成亲就上战场了嘛,算起来我们也没打交道几天……” “别找借口!一个女子,嫁入天家,安身立命的根本就是子嗣,你和老七现在也许有芥蒂,但是只要有了共同的孩子,迟早会一条心。你的药很好,哀家恢复大半了,今晚就给哀家滚回淮王府去,捡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必须把老七抓到你床上!” 白晚舟甚至有些怀疑穿越重生的是太后,她的开放程度明显高于自己。 “嫁做人妇了,怎么提起闺房之事还脸红?出嫁前没人教过你吗?哦,是了,你父母早亡,大哥哪里能教这些给小妹。阿秋,去找几本像样的春宫给淮王妃,再喊个教习嬷嬷好生教教她。” 周嬷嬷果然翻箱倒柜找了一箩筐五颜六色的春宫,一股脑儿全都捧到白晚舟面前,那尺度,看得白晚舟老脸都红了。 走出如意殿的时候,白晚舟只觉双脚都有些虚浮,这种东西不能多看,看多了容易血虚。 让她吃惊的是,门口排队排等着一票人,为首的竟是晋文帝。 第39章 出大事了 见她出来,晋文帝率先上前问道,“太后如何?” 白晚舟奇怪他为什么不自己进去看,又不好问,只恭恭敬敬答道,“太后乃是砒霜中毒,经过洗胃,已经无大碍了,只是身子虚得很,不宜……不宜这么多人一同看望。” 晋文帝连连点头,“还是王父想得周到。”说罢,就对身后妃嫔皇子们道,“你们都回吧。” 白晚舟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肃亲王下令不许人进去探望的啊!怪不得连晋文帝都不敢贸然进去。看来这肃亲王,对太后真是上心。 “皇后,贵妃,南妃,你们三个留下,同朕一同进去给母后请安。”晋文帝冷不丁又冒出一句。 一后二妃,个人面色不同,皇后凄惶,南妃悲戚,贵妃则是神色不安。 白晚舟伸脖子还想看看热闹,却被南宫丞一把拉过,“别那么好奇。” 白晚舟看了一眼南宫丞俊美的侧颜,想起太后的懿旨,顿时萎了,闷不吭声回到淮王府,愁得饭都吃不下。 南宫丞也懒得管她,太后脱了险,他的心情也松弛了,想着还没给裴驭接风,便命人在浮生阁摆了素席。 “你小子,好好地侯府不待,一回来就跑去秦楼楚馆灌黄汤,也不怕被妖精勾了魂。”南宫丞表情很哀怨,说好的三天就从黄粱一梦回来,这都多少天了? 裴驭一脸坏笑,“我又不比你有妻有室,不去黄粱一梦泄泄火,憋坏了怎么办?” 南宫丞面露不屑,“能不能哪壶不开提哪壶?” 裴驭摇了摇酒杯,挑眉道,“听闻弟妹貌若天仙,还精通医术,是个可人儿啊。” 南宫丞脑中不自觉印出白晚舟如玉的倔强小脸来,貌若天仙? 是他们瞎还是自己瞎? “你要是稀罕,可以带走。” 裴驭摇了摇手指,“朋友妻不可欺,这点觉悟我还是有的。” “待滇西稳定,我们是要和离的。” 裴驭一脸八卦,“嗯?” 想到那女人喊着要和离时的倔强表情,南宫丞莫名的升起一股烦躁,“能不能不要跟个娘们儿似的,天天就打听张家长李家短,喝!” 酒到正酣,周嬷嬷却来了。 南宫丞有些意外,周嬷嬷跟太后秤不离砣的,很少见她单独出宫,更何况这会儿太后还病着,她特特来淮王府一趟,必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 当即便起身亲自迎道,“嬷嬷怎么来了?” 周嬷嬷和蔼一笑,朝裴驭看去,“小侯爷什么时候回来了?” 裴驭贪杯,早已心醉神迷,歪歪扭扭举杯站起来,“嬷嬷何不也来喝两杯?” 周嬷嬷笑着推开酒盏,“老身还有懿旨在身,不宜饮酒。下回空了,再与小侯爷好好喝两杯。” 南宫丞面色一正,“皇祖母有何吩咐?” 周嬷嬷看了裴驭一眼,移步到南宫丞身边,对南宫丞招了招手。 南宫丞见她如此神秘,就把耳朵贴过去,周嬷嬷压低声音,说完,充满深意的看了南宫丞一眼,“老身今晚就不回去了,留在淮王妃凤寝侍奉一晚。” 裴驭微眯眼睛,“阿丞,太后下了什么懿旨,你脸怎么红了又黑了?咦,阿丞,你怎么看起来杀气腾腾的?” 周嬷嬷暗叹一口气,挥手道,“来人,小侯爷醉了,扶到客房歇息。” 几个婆子笑眯眯上来扶住裴驭,裴驭挣扎道,“我还没喝好呢!阿丞,你不是说今晚陪我不醉不归的吗?” 周嬷嬷拍了拍裴驭俊秀的小脸蛋,“淮王今夜有大事要办,明儿再陪小侯爷痛饮不迟。” 打发走裴驭,周嬷嬷又紧紧盯着南宫丞,“春宵一刻值千金,还望王爷惜春啊。” 南宫丞一言不发,只紧紧捏拳,几乎要把拇指上的玉扳指捏碎。 周嬷嬷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也不说话,只这么微笑着看着南宫丞。 两人仿佛在对峙,就看谁先破功。 最终,姜还是老的辣,南宫丞先转身,无奈的往晚舟阁走去,只是每一步都带着千钧的怒气! 周嬷嬷面上无澜,心底却捏着一把汗,太后这赶鸭子上架,也不知管不管用。 轻舟阁还没这么热闹过,一次来了两个大人物,开院门的时候,楠儿差点吓得摔倒在院门口。 南宫丞气呼呼的直往里走,理都不理她,周嬷嬷倒是温和的安慰了两句,“好孩子,你王妃呢?” “小、小姐已经睡下了……” 周嬷嬷挑了挑眉,“这孩子,心真大。也好,省了前头的功夫了。” “什、什么功夫?”楠儿不解道。 “没什么,到一边玩儿去吧,今晚老身来伺候淮王妃。” 楠儿只得满腹狐疑的去了西厢房。 屏退了闲杂人等,周嬷嬷对南宫丞做了个“请”的姿势,“王爷,横也一刀竖也一刀,难受不如享受,何苦想不开呢?淮王妃花容月貌,早日圆房,乃是正事。” 南宫丞愤怒啊!把他当什么了?种马吗! 可懿旨是皇祖母她老人家下的,他敢怒不敢言。 甩了甩袖子,终于迈进了白晚舟的闺房。 周嬷嬷顺手就把门关上了,被关在房中的南宫丞犹如一头困兽,胸腔的怒火已经烧得炽热,只想找人狠狠地发泄出来! 他还是第一次这样被人摆布! 白晚舟确实睡着了,回来的时候她都愁死了,破天荒连晚饭都没吃,一心想着该怎么面对南宫丞,架不住上下眼皮打架,愁了一会竟睡着了。 看着她红扑扑粉嫩嫩的小脸,南宫丞毫无怜惜之心,一把掀开了被子,谁知她睡得沉,翻个身搓搓牙又睡着了。 南宫丞捡起枕头狠狠砸到她脑袋上,“本王看你演到什么时候!” 白晚舟被砸得七荤八素,惊坐起来,“谁,谁砸我?” 揉了揉眼睛,才看清南宫丞那张被怒火烧得扭曲,扭曲了依然好看的脸。 白晚舟下意识就抱起被子遮在前胸,“你,你想干什么?” 南宫丞怒极反笑,“我想干什么?你说我想干什么?” 指着窗外周嬷嬷的身影,“这不是你的手笔吗?你的手腕好生厉害啊,竟然连太后都敢利用,你以为有太后的懿旨,我就非得圆了你的念想?做梦!” 鸟人以为是她以救命之恩要挟太后下了这道懿旨? “你误会了,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南宫丞眸色阴冷,如一座冰山,“收起你的表演,母后和太后或许会受你迷惑,你以为本王也会?” 白晚舟本来想好好解释,听到他一句接一句的讽刺和打压,也不愿意继续憋屈了,从被窝里爬起,跪坐在床沿,双手叉腰冷笑。 “你以为你是谁啊?宋玉还是潘安?全天下女人都得哭着嚎着拜倒在你石榴裙下?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要不是太后娘娘下的懿旨,老娘都不会让你踏进这门槛!你有本事就当着周嬷嬷的面儿出去,没本事我就当做善事,收留你在我床头凑合一夜,咱俩井水不犯河水,谁动歪心思谁是孙子!” 南宫丞被骂懵了,看她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好像吃亏的是她一样? 白晚舟骂了一段儿,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舒坦了,果然忍一时卵巢囊肿,退一步小叶增生,为了更舒坦点,扬起嗓门接着骂。 “南宫丞我告你,你别自我感觉太良好,你那玩意儿镶金了还镶玉了,是个女人就得想睡你?睡了你能长肉还是能增寿?你的六嫂或许稀罕你,我可不稀罕你!在我眼里,黑风山的强盗,大街上的乞丐,马夫走卒,三教九流,是个带把儿的都比你男人!阿朗看着都比你有男人味儿……” 白晚舟搜肠刮肚,还待用更恶毒的语言狠狠打击打击这个自以为是的面瘫男,不料嘴巴突然被堵住,人也向后仰倒。 南宫丞如一道难缠的阴影,紧紧将她裹在身下,双手扣住她的手腕,嘴唇覆在她的唇上,堵住了她尚未输出的愤怒。 白晚舟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耍赖,气得爆炸,发了疯的乱蹬乱踹,却分毫也撼动不了身上的人。 被欺负了这么久,这种时候要是再被欺负了去,还不如不活了! 白晚舟胸腔堵着一口气,也不在乎他会不会报复自己了,酝足力道,狠狠用头朝他额头砸去。 “嗷唔!”南宫丞痛得闷哼一声,嘴唇也离开了白晚舟的唇瓣。 “你这个人面兽心……”白晚舟开腔又骂,一句话还没骂完,嘴巴就又被堵住了。 她又惊又怒,紧紧抿住牙齿,抵御那粗暴的进攻,抵了一会,终于还是弱不敌强,被攻开了城池。 一条软舌如游龙游进口腔,吞咬舔舐,噬咬得白晚舟不自禁的软了身子,松了警惕。 就在这时,舌头传来一阵刺痛,紧接着便是一股血腥气灌满口腔。 鸟人居然咬住了她的舌头! 白晚舟痛得眼泪都出来了,那股要跟他同归于尽的气也随着这股痛卸了劲,萎在他身下再也折腾不动了。 南宫丞倒是有分寸,咬痛她便松了牙,但嘴唇却丝毫不松,吃了方才的亏,额头也用力顶着她的。 这次她真的是三百六十度全死角被他控制住了。 看着他近在咫尺无限放大却毫无瑕疵的俊颜,心头突然升起一阵异样的恐惧。 懿旨……不可违抗。 在懿旨面前,他永远都是赢家,她只有任人鱼肉的份儿。 这一刻,她突然很绝望。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异世,她活得如履薄冰,放肆确实可以出气,却只能给她带来更糟的处境。 这些天的坚强通通逃亡到九霄云外,此刻的她,像个无助的孩子,恐惧,害怕,无望。眼泪止不住的顺着脸颊往下流。 这是她第一次在南宫丞面前流泪。她曾经发誓永远不会在这个心狠手辣的男人面前哭,可是当下,她控制不了自己。 连自己的身体都不能做主,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哭? 南宫丞因为被她骂的话气得够呛,才会这样不择手段惩罚她,看到她奔流不止的泪水,却愣住了。 突然意识到,她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女,比醉云还小一岁呢。醉云自幼便金尊玉贵,如今出嫁了也有娘家撑腰。可她,自幼没了父母,靠着一个不靠谱的哥哥照顾,会有那么乖张的性格,也是因为没人管教吧?独自嫁到陌生的洛城,这一年,过得也很辛苦吧? 南宫丞发觉自己竟在拿白晚舟和楚醉云比较,顿时有了罪恶感,松开了对她的钳制,从她身上下来,坐在床边,冷冷的看着她。 白晚舟却越哭越伤心,前世有运无命,今生有命无运,真他娘的操蛋!怎么就这么倒霉! 她拧着来惯了,这么哭却是第一次。 南宫丞有的是办法对付她的作妖,对她的软弱却束手无策。 被她哭得心烦意乱,周嬷嬷在外头看着,又不能一走了之,只得硬着头皮道,“好了,刚才是我不好。” 说完,自己都有些惊讶,这是在跟疯女人道歉吗? 白晚舟也愣住了,鸟人竟然在跟自己道歉? 他不道歉还好,道了歉,只觉更加委屈,干脆掩面呜呜哭了起来。 哭得梨花带雨,哭得眼肿鼻红,哭得天地失色。 南宫丞没辙了,干脆跳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睡了。 白晚舟哭着哭着,也累得睡着了。 第二天,周嬷嬷一回宫,太后就八卦的上来打听,“那两个小妖怪昨夜战况如何?” 周嬷嬷红着老脸,如实答道,“很、很是激烈,先是淮王妃嗷嗷乱叫,后来淮王爷也嗷呜乱叫,折腾了好大一会,淮王妃又开始扯嗓子大哭,老奴贴到墙角,听到淮王爷似乎说什么都是自己不好,最后两人都老老实实的一觉睡到天亮……” 太后心满意足,不忘提醒道,“年轻人,尝到甜头就刹不住,下回提醒他们注意点,别把身子掏空了,哀家还等着抱重孙呢。” 周嬷嬷连连摆手,“老奴可不干这事了,着实刺激,心脏受不了。” 老主仆二人正聊得起劲儿,晋文帝身身边的赵公公却急急来了。 只见他面色凝重,也顾不得礼仪,拂尘都差点掉了。 太后立马摆回了万年冰山脸,儿孙的人面前,她向来注重威仪。 周嬷嬷招呼道,“赵公公一清早怎么来了?” 赵公公匆匆给太后行了礼,尖着嗓子道,“出大事了!” 第40章 果然没好事 南宫丞明明有认床的毛病,不知是不是白晚舟的哭声有催眠作用,这一夜,竟睡得甜憨无梦。 清晨醒来时,白晚舟缩在他怀中睡得像个小绵羊。 光洁如玉的脸蛋儿粉嘟嘟的,嫩得像个婴儿,长长的睫毛微微煽动,和清醒时的倔强不同,此刻的她,安静得像个易碎美好的瓷娃娃。 看着怀中乖巧的小人儿,南宫丞有片刻失神。 鬼使神差的,竟就这么一动不动的任由她继续缩着。 听说睡觉喜欢缩成一团的人没有安全感,她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 叩门声打破这片刻的宁静,阿朗的声音传来,“爷,宫里来人了。” 南宫丞正想让阿朗小声些,白晚舟已经醒了,一睁眼看到南宫丞近在咫尺的脸庞,那一双俊目溜在自己身上,一把就把他推开,“死变态!” 南宫丞好心被当成驴肝肺,还被她挠了一把,一肚子憋屈无处安放,闷不吭声的就下床了,这娘们,还是睡着的时候可爱点,醒了简直没眼看! 白晚舟只管低头检查自己的衣襟,要是有半丝凌乱,必须跟他拼命! 南宫丞开了门,阿朗见他睡眼惺忪,里头的白晚舟又在低头整理衣襟,不由吞了口口水,这节奏,他也跟不上啊! “爷昨夜是宿在王妃这里吗……” 不提这茬还罢,一提南宫丞顿时恼羞成怒,给了他一记爆栗。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爷的事儿了!宫里来的是谁?” 阿朗痛得龇牙咧嘴,“秦公公。” 南宫丞皱眉,“是父皇身边的人,说了什么事吗?” “没说,只传王爷王妃进宫,马车已经等在门口了。” 南宫丞一阵头大,这是怎么了,去哪儿都甩不掉那个疯女人了? 宫里既备了马车,南宫丞没有自己骑马的理,便跟白晚舟一起坐了进去,白晚舟心中不爽,坐得离他远远地,经过昨晚那通怒骂,她现在算是放飞自我了,跟南宫丞是半点不客气。 一路骂骂咧咧,不是明嘲就是暗讽,一刻也不肯消停,“咱们把丑话说在前头,这次可不是我想粘着你的,我根本不想去宫里!要是再有什么事,你别往我身上赖。还有,咱们对太后口径一致,就说圆过房了,省得她老人家再乱点鸳鸯谱,派你来跟我互相恶心。” 南宫丞看她那副嫌弃自己到不行的样子,又火大又郁闷,他不嫌弃她就算了,她竟然对自己不耐烦? 当初哭着喊着要嫁给自己的不是她? 但他南宫丞岂是这么容易就被一个疯女人打败的,他也不生气,也不顶嘴,只淡淡的看着白晚舟,脸上甚至还难得的带了笑。 只是那笑,在白晚舟眼里,诡异,诡异得很。 “你笑什么?” 南宫丞笑得更灿烂了,“你怒不可遏的样子很好笑。” 白晚舟气结,没想到自己骂得这么努力,人家只是当看猴戏。 瘪了嘴,双手抱胸,头撇到一边,再也不说话。 南宫丞挑眉,“父皇不会轻易唤人进宫,根据我的经验,一般不会是好事。” 白晚舟气呼呼看着南宫丞那张脸,这样好看的脸,要是挠烂一定很精彩,“你想表达什么?” “我认为这种时候不太适合搞内部分裂,有句老古话叫什么来着,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白晚舟冷笑,“现在想起咱们是夫妻啦?” “一刻也不敢忘,如鲠在喉。” “放心,待到时机成熟,我一定会请皇上准许和离。你一生情深恋着你的六嫂也行,放手再找真爱也成,咱们一别两宽。” 这一次她提到楚醉云,南宫丞破天荒没有生气,只是沉了沉眸,“就那么想离开淮王府?” “当初有多想嫁进来,现在就有多想逃出去。” 话题止于此,两人都是聪明人,再说下去肯定是吵架。 马车停在宫门口,两人步行至乾华殿,只见殿前跪着一双布衣男女,不似宫中之人。 白晚舟看着背影,觉得眼熟,走近看清了二人容貌,不由大吃一惊。 这不是才被南宫丞赶出淮王府的赵二夫妇吗? 心头顿时升起不祥的预感,南宫丞说得果然不错,这俩尊瘟神蹲在这里,晋文帝此次召见,绝不会是好事。 南宫丞看见两人,也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进殿之后,只见晋文帝坐在案前,手中盘着一对大核桃,手速转得飞快,似乎非常烦乱。 廖贵妃着一袭银裘大氅立在一旁,长眉入鬓,红唇烈艳,张扬得如同一只骄傲的孔雀。 “给父皇请安,贵妃娘娘好。” 南宫丞和白晚舟请了安,正准备起身,廖贵妃轻已厉声道,“大胆!淮王夫妇可知罪?” 两人听了这句,就知道故事来了,也不起身了,继续跪在地上。 南宫丞问道,“儿臣不知何罪,还请贵妃娘娘明示。” 廖贵妃冷笑,“淮王,本宫一直看好你,谁知你竟如此狼子野心,连太后的心思都敢动!若不是你的家仆冒死跪在宫门外告御状,本宫还真不知你不择手段至斯。你毒害太后在先,见东窗事发,便推出淮王妃来救太后,好一招以退为进欲擒故纵呀!若让你毒害成功,你母后就会成为后宫权势最大的人,如今虽未成功,你却也因救太后收获了声誉,可谓兵行险着。你说说,你布这一盘盘棋,甚至不顾骨肉之情,连亲祖母都能加害,到底是为何?” 廖贵妃一番话,白晚舟和南宫丞算是都明白了,赵二夫妇就是那冒死告御状的人,他们俩,则是毒害太后的罪魁祸首。 赵二夫妇受谁指使昭然若揭,可是人家布局周密,给他们俩来了个瓮中捉鳖,他俩现在无论怎么解释,都是无谓。 南宫丞面色阴沉,看不出在想什么,白晚舟则是大脑飞速运转,想着脱身之策,她和南宫丞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她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父皇,儿媳想和赵二夫妇对质。” 廖贵妃不屑道,“你以为你能当着圣驾胁迫他们改供?” 第41章 糟老头子坏得很 白晚舟嫣然一笑,“贵妃娘娘如是说,言下之意就是儿媳不可能在您和父皇面前胁迫到证人。既然不可能,为何不让儿媳和他们对上一对?就算是衙门办案,罪犯也有辩解的权利呀。” 廖贵妃搓了搓牙根,“好尖的牙,好利的嘴!” “尖牙利嘴也不见得就会下毒。”白晚舟说着,行重礼匍匐到晋文帝面前,“还请父皇恩准对质。” 晋文帝烦躁的挥了挥手,“宣那对夫妻进来。” 廖贵妃太阳穴跳了跳,对殿中侍卫使了个眼色。 不一会,侍卫便把赵二夫妇带了进来,两人头也不敢抬,一进来就跪到晋文帝面前砰砰磕头。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皇上下令护小人夫妇安全,小人才敢说呀!” 廖贵妃怜悯道,“可怜!你们放心,皇城脚下,泱泱国法,谁也不敢谋害你们性命。有什么冤屈,你们只管说。” 两人这才停止磕头,稍稍把头抬了起来,四只眼睛贼溜溜的朝白晚舟和南宫丞看过来。 白晚舟也看着两人,笑问道,“听说你们二人告御状,说是我们先下毒再施救,只为博个名声。那你们说说,我是怎么下毒的?” 赵二不敢说话,赵二家的嘴巴却巴巴的,“回皇上和贵妃娘娘,小人夫妇在淮王府厨房帮工,小人丈夫负责采买,小人负责厨役,王府里的食物,基本都要经过小人的手。前些日子,淮王妃说太后喜食红豆发糕,让小人做两笼送到宫里。小人听得是做给太后的,不敢怠慢,立刻净手做了,揉面的时候,王妃拿来一包粉末,说是糖粉,让小人加进去。小人不敢违拗王妃,就加了进去,后来听说太后中毒,才反应过来那不是糖粉,那是砒霜啊!因为害怕东窗事发会被灭口,小人就和丈夫从王府逃了出来。无奈这事儿压在心头,良心一刻难安,鼓足了勇气,才到宫门口告了御状。” 说着,把一包用牛皮纸包着的粉末递给了廖贵妃,“这就是王妃娘娘给小人的糖粉,当时没用完,小人留了心眼带出来了。” 又涕泪交加朝白晚舟磕了个头,“王妃娘娘,您不要怪小人啊!小人活了这把年纪,一向清清白白老老实实,何曾干过这等害人性命的事,更别提那人是咱们东秦国劳苦功高的太后娘娘啊!若是不说出来,小人下半辈子都会过不踏实!” 白晚舟还是笑盈盈的,“很好,你的行为十分可嘉。如果你所言属实的话。” 说着,对廖贵妃也是一个大礼,弄得廖贵妃都一愣一愣的。 这是心理战术,廖贵妃心知肚明,却能在这里睁眼说瞎话,她这么行大礼,会让廖贵妃心虚。 果然,廖贵妃面色一滞,“淮王妃,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巧舌辩驳吗?” 白晚舟抬起上身,摇头,“真相是不需辩驳的。” 说罢,冷冷看向赵二家的,一双冷眸蓄满精光,让人不寒而栗,“赵二家的,依你的说法,我给你一包粉末,让你加到做给太后的红豆发糕里了,你后来听说太后中毒,才发现那是砒霜,然后因为怕被我灭口逃离了王府,是也不是?” 赵二家的点头如啄米,“王妃娘娘,小人劝您坦白从宽。” 白晚舟笑道,“可我想问问你,太后中毒这件事,皇上下令封锁了消息,宫中不可能有消息传出,我和王爷也从未告诉过你太后中毒的事,你,是从哪里听说太后中毒的?还知道得这么清楚,连是砒霜中毒都知道?” 赵二家的一怔,神色顿时紧张起来,“小人,小人……小人是在您的寝院,轻舟阁内,不小心听到您和王爷说的。” 白晚舟挑眉,“哦?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我吩咐过,闲杂人等不可踏入轻舟阁的内院,你是怎么进去的?” 赵二家的支支吾吾,“小人,小人……小人无意间闯入的。” “好,就当你是无意闯入,你一个厨役,不在厨房好好待着,往主母的内院闯干嘛?” “小人,小人……” “是不是心怀不轨?是想偷东西,还是想干什么?” 面对白晚舟连珠炮一般的质问,赵二家的已经毫无招架之力,额头汗如瀑布,急得直擦不停。 廖贵妃就在这时开口,“够了,不管她是从哪里听到的,听到了这个惊天阴谋就行,人证物证俱在,你们最好省省舌头,休要再狡辩!” 说罢,屈膝跪在晋文帝椅边,声情并茂道,“皇上,皇子犯下如此大错,臣妾知道您万难决断,但此次事关太后,不给朝堂上下一个交代,怕是难平悠悠众口啊!” 晋文帝单手揉了揉眉心,“皇子戕害太后,不止是皇家的家事,也是东秦的国事,不是咱们一家人坐在一起就能审清楚的。” 廖贵妃刚张嘴准备说什么,晋文帝已沉声道,“金羽卫,把淮王先羁押到宗人府,择日由府丞三堂会审。若证据属实,便根据律法处置。” 南宫丞很快被四个金羽卫架走,起身时,他看了白晚舟一眼,那眼神,复杂得白晚舟解读不开,似无奈,又似疚愧。 不得不承认,和南宫丞并肩跪在一起的时候,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天塌下来还有他个儿高顶着呢,可是这会儿他被拉走了,白晚舟的心里顿时打起了鼓,为什么只带走南宫丞? 如果真的是要三堂会审,她难道不是也应该受审? 把她单独留在乾华殿是几个意思? 这一切疑问,都在扫到晋文帝那冷峻的面容时,豁然开朗—— 廖贵妃欲加之罪,不管所谓的人证物证有多拙劣,只要造出这个势,再借着一阵风传出去,南宫丞的罪名基本就坐实了。 晋文帝不可能为南宫丞辩解,太后垂帘听政那么多年,只要沾上太后的事,他势必要避嫌,但凡有半分差池,说不定会被朝臣议论成是他想早早除了太后,好将大权全部揽住。 一头是中毒捡回一条命的老娘,一头是兴风作浪的老婆,一头是怀璧其罪的儿子,还要面对朝臣众口,此刻的晋文帝,才是最难的那个啊! 想通了这些,白晚舟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老娘得架着,老婆得忍着,儿子得护着,那最后……能牺牲的只有她这个无关轻重的儿媳妇了! 此时架走南宫丞,就是预备把所有炮火都转移到她身上。 白晚舟心中骂娘,这才知道晋文帝为什么会同时把她也宣了进来,这老狐狸,分明是拉她来背锅! 毒害太后,那是死罪,晋文帝好狠的心! 果然,下一刻晋文帝就斜睨向白晚舟,“听皇后说,你精通医理?” 白晚舟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这个时候,说错半个字,都是拉出去砍脑袋的事,只得模棱两可道,“回父皇的话,儿媳只是略知岐黄,谈不上精通。” 晋文帝点头,幽幽道,“毒医相通,既懂医理,想必对毒术也是信手拈来。” 白晚舟心头一万吨曹尼玛,果然叫她猜中了,糟老头子坏得很! 廖贵妃此时也反应过来,晋文帝这是要弃卒保车,她的目标是干掉南宫丞,摘掉一个白晚舟有什么用,立刻就道,“皇上仁厚,淮王妃若是肯交代受谁指使,皇上必会宽大处理,没准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就在白晚舟被逼得欲哭无泪的时候,秦公公突然宣道,“周嬷嬷到。” 晋文帝先是一怔,表情峰回路转,旋即便停了核桃,“传。” 第42章 畏罪自尽 只见周嬷嬷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昨夜虽在淮王府当了一夜苦差,脸上却毫无疲态,和太后修炼出同样的荣辱不惊,对着晋文帝和廖贵妃福了福身,“老奴给皇上、贵妃请安。” 廖贵妃不等她身子低下去就已经扶了起来,满脸堆了笑意,“周嬷嬷是太后身边的人,辈分又高,往后就不必这般虚礼了。” 周嬷嬷不卑不亢道,“不管是谁身边的人,不管辈分多高,君王在上,不行礼,是为大不敬。” 廖贵妃本来是想借敬重周嬷嬷显着自己孝顺太后,没想到被周嬷嬷这么不咸不淡的顶了一句,心里有些不快,便缩回了手,挑眉道,“嬷嬷此言有理,竟是本宫逾矩了。皇上正在审问太后中毒的事,不知嬷嬷此来有何事?若不是重要的事,要不您到偏殿稍等等?” 周嬷嬷从袖中摸出一块凤佩,“皇上勤政,老奴不敢打扰,此番是带了懿旨前来。” 见佩如见太后,晋文帝先就起身行了个单膝礼,廖贵妃愣了愣,只得也对着周嬷嬷跪拜下去。 周嬷嬷朗声道,“太后懿旨,如意殿厨役鲍氏,因误将砒霜当做糖霜,致使太后中毒,太后如今身体尚未恢复完全,将鲍氏交由贵妃全权处置。” 廖贵妃如头顶一声炸雷,“什么……” 周嬷嬷笑道,“鲍氏已经交代清楚,太后命人割了她的舌头,剩下的事,听凭贵妃发落了。” 晋文帝缓缓开口,“如此,这两个刁民告的是伪状了?” 白晚舟不料事态急转如此,不管如何,淮王府摘干净了,南宫丞摘干净了,她自己也摘干净了,顿时活了过来,“自然是伪状,方才与我对峙,就牛头不对马嘴。构陷皇子,胆大包天,还请父皇查明他们受何人指使,还淮王府一个清白啊!” 说着,有意无意朝廖贵妃望去,这叫活学活用现烧热卖。 廖贵妃额角青筋跳动,面色却控制得稀松平常,当即转向赵二夫妇,眼中满是威胁。 “好大的狗胆!竟敢在皇上面前构陷皇子,这是欺君大罪,会祸及三族你们知道吗?你们敢这么干,就没想过家里的孩子老人吗?快招出指使之人,或许还能保住家人。” 赵二夫妇没想到会翻车,已经吓得抖如筛糠,又听到廖贵妃这般说,七魂飞了五魄,赵二家的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厥过去了。 赵二咬着后槽牙,才断断续续道,“无、无人指使,是小人夫妇记恨淮王驱赶我们出府,一时糊涂,才会做出这等傻事,还请皇上开恩,贵妃娘娘开恩,王妃娘娘开恩,不要迁怒小人家小啊!” 晋文帝眼皮都没抬,“既是如此,贵妃就辛苦些,把这夫妻俩也处置了。” “不辛苦,能为皇上分忧,是臣妾的荣幸。” 广袖之中,廖贵妃掐断了一根保养多年的长甲,“来人,把这对刁民拖出去,先拔了舌头,再和鲍氏一起,杖毙!” 很快,殿外便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听得白晚舟瘆得慌。 打到一半,一个金羽卫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皇上,贵妃,不好了,淮王畏罪自尽了!” 白晚舟一个激灵,畏罪自尽?又没有罪,自什么尽? 晋文帝也皱了皱眉,儿子们成人以后,与他这个当爹的亲近虽不多,但各人大抵是个什么个性,他是知道的,老七,绝不是会畏罪自尽的人。 哎,这孩子一向是个忠厚的,莫不是也和老大那几个学得刁滑起来了?想施苦肉计? 对儿子们的这种手段,他一向不甚喜欢,神色也就淡淡的,“把人带回来。” 白晚舟也以为南宫丞不过是略施小计,想置之死地而后生,可看到南宫丞被抬进来的那一刻,才意识到不是她想的那样。 担架上的南宫丞,根本就是一个血人。 左胸口一个大窟窿,一把尖刃插在心脏处,血水汩汩的往外流着,染红了衣衫,染红了担架,也染红了一路。 他的脸,已经没有了半分血色。 晋文帝和白晚舟同时意识到,这不是苦肉计。 任谁也不会这样拿自己的性命施苦肉计。 “太医!宣太医!”晋文帝有些慌,儿子再不省心,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他还不想体会。 白晚舟不等太医前来,已经冲到南宫丞身旁,脉搏微弱,呼吸浅薄,瞳孔微散,全部都是生命垂危的征兆! 南宫丞命在旦夕! 太医很快赶过来,看到南宫丞这样,纷纷摇头请罪,“臣无能,心脏乃血脉之源,肉身之根,淮王伤在此处,就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 晋文帝的身体一点点冷下来,忽的想起什么,对白晚舟道,“淮王妃不是会医术吗?还不快来救你夫君!” 白晚舟感到十分无力,太医说得没错,心脏破裂,在现代也是无治的,她只能诚实道,“儿媳也无能无力。” 晋文帝终于抓毛,“都是饭桶吗!淮王若是不治,今晚所有太医给他陪葬!” 太医们吓得瑟瑟发抖,跪成一片,廖贵妃劝道,“皇上,老七自己想不开,这不能怨太医啊!” 晋文帝看了廖贵妃一眼,眸子深得如深潭,帝王的气息逼近,让人不忍直视,“都退下。” 廖贵妃身子微颤一下,不敢再说话,立刻就退出去了。 秦公公大着胆子道,“皇上,淮王如此,奴才看……还是准备着,不能让他身后也落人笑话啊。” 听到这一句,晋文帝胸口一阵抽痛,紧跟着发闷,踉跄两步,就跌倒在龙椅里,脸色白得不比南宫丞好哪里去,一只手对着空中乱指,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白晚舟看他这样,是气血攻心心肌梗塞了,连忙悄悄掏出了硝酸甘油,这些日子她每天都会给药箱添置一些急救药。 “秦公公,帮忙,把这药放到皇上舌下!” 秦公公吓得已经懵了,皇上要是因为他一句话有个三长两短,他的脑袋砍三百遍都不够的,听到白晚舟喊他,才反应过来,连忙将药丸塞到晋文帝舌下。 处置好了晋文帝,白晚舟又跪到南宫丞身旁,他的脸色比方才又白了一点,血再这么流下去,也就是三五分钟的事。 平日里讨厌他,恨不得和他划清关系,可是看到他这样,白晚舟心里还是挺惋惜的,毕竟作为医者,眼睁睁看一个人死去却没有办法,是很残忍的一件事。 白晚舟俯下身子,在他耳畔轻声道,“你不是自尽,是被人暗算,对吧?放心去吧,我会查明真相,替你报仇。” 太医放弃了,她也放弃了,南宫丞被判了死刑。 就在整个乾华殿被一片哀戚和血腥气笼罩的时刻,一个人影飞身进来,“救他!他是右心人!他还有救!” 第43章 手数,手术? 来人身形欣长却美目阴柔,一身流光溢彩的青袍披在身上,却毫无浮夸之感,仿佛只有那般色彩才能衬得出他那绝美的容颜。 白晚舟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人长得这般妖言惑众雌雄不分。 青袍飘到南宫丞身旁,捏起中指和食指,对着南宫丞的胸口几个重要穴位点了几下,才对白晚舟道,“你就是淮王妃吧?我已经封了他的几处大穴,还愣着干什么?真想年纪轻轻就守寡?” 白晚舟怔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南宫丞也许还有救,“虽是右心人,但伤口太深,胸腔壁和肺泡肯定是破了的,想救他,必须做手术。” 白晚舟一边说,已经一边摸出了自己之前吃剩的内脏止血药和强心剂,塞了几粒到南宫丞口中,又摸到晋文帝的茶碗,给南宫丞灌了几口水,把药送了下去。 青袍凝眉,“手数?是什么东西?” 白晚舟也皱眉,“说了你也听不懂!帮忙就行了,别废话!” 青袍有些挫败,“哦。” 白晚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面拿出医药箱,便对晋文帝道,“父皇,我要给王爷施急救手术,人多容易感染,还请父皇和太医们都回避一下。” 晋文帝急着救儿子,立刻道,“都退下。” 说罢,自己也退到偏殿去了,青袍却守在南宫丞身边,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白晚舟瞪了他一眼,“你听不懂人话吗?” 青袍挑眉,“听说你们夫妻不和,不留一个人守着,谁知道你会不会趁机结果了他?再说,我在医庐住了几年,也会些皮毛,许能帮你打打下手。” 白晚舟无语,但急着救南宫丞,没时间跟他争论,再加上确实也需要助手,便道,“留下可以,但你得跟我保证,等下不管看到什么,都要帮我保密。” 说着,不等青袍同意,已经将药箱从袖中掏了出来,药箱瞬间变大,经过这些天的补给,里面的用具和药品勉强够支撑一台手术,白晚舟麻利的挑出了需要的东西,自制了一个简易的胸腔闭式引流装置。 做好装置,丢了一个消毒液喷瓶给青袍,“对着担架四周的空气喷,喷完为止。” 青袍早已经被突然出现的药箱震住了,拿到喷瓶也是一脸懵,“怎么喷?” “按瓶盖。”白晚舟一个废话都没,戴上口罩手套,直接骑蹲到南宫丞身上,撕开,开始给患处消毒。 青袍见她手脚并用,也不敢怠慢,开始喷消毒喷雾,刚喷完,白晚舟便喊他,“我要插管了,过来把他扶起,呈半卧式,以防倒流。” 青袍此时已经意识到眼前的弱女子绝非凡人,不自觉的就对她言听计从,扶起南宫丞,用自己的身体给南宫丞当靠背。 白晚舟微微眯眼,顺着伤口,将管子分毫不差的插了进去,顿时,一股暗红色的血顺着管子流出,不过片刻,水封瓶就集满了大半。 白晚舟看了一眼刻度,八百毫升。 再加上一路流过来的,堪堪一算,南宫丞至少失了一千多毫升的血,再拖片刻,就有脑缺血的危险。 血引得差不多,白晚舟收起了装置,开始缝南宫丞的伤口,倒比救赖嬷嬷的时候强了点,这次有了医用缝针和缝线。 看着白晚舟缝完伤口,青袍嘴巴已经张成O型,“牛逼,实在是牛逼!” 白晚舟还是不理他,南宫丞出现手足厥冷的症状,手术虽然做完了,依然随时有休克的危险。 果然,青袍突然惊叫起来,“不好,他怎么没呼吸了!” 白晚舟探了探鼻息,几乎没有了,脉搏也已经弱到完全摸不出来。 青袍慌了,“不是已经手数了吗?他怎么还这样?他会不会死?你有没有办法了?你快救救他啊!” 白晚舟被他吵得头昏脑涨,“闭嘴!” 迅速装了一针肾上腺素,对着南宫丞右胸腔就扎了进去。 长长的针头,经过白晚舟精准的计算,穿透皮肉,越过肋骨,不偏不倚扎在了南宫丞的心脏上,推动针剂,药液进入。 一秒后,南宫丞惊厥而起,深深吸了一口气,便又昏迷过去。 青袍吓了一跳,“阿丞,阿丞!你没事吧?” 白晚舟都快烦死他了,说是帮忙,尽添乱了,“那是药物作用,他没醒,别喊了!” 说着,已经捏住南宫丞的鼻子,对着嘴巴就做起了人工呼吸,足足做了上百次,南宫丞的呼吸和心跳才总算回来了。 白晚舟也累得叉腰在旁大喘气,青袍摸到南宫丞的呼吸,松了口气,“医死人肉白骨,你可真是神医啊!” 这话白晚舟上辈子听多了,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问道,“你是他朋友?” “穿一条裤子的。” “你会功夫?” “东秦我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好,看好你的朋友,刺伤他的人或许就在外面那群人中间。” 青袍终于严肃了脸庞,“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白晚舟把来龙去脉简要说了下,“明明是被冤枉,他怎么可能畏罪自杀?分明是有人想借这次机会斩草除根。” 青袍褐色的眸子沉了沉,“没想到我走了几年,他们哥几个斗得这么厉害了。” 白晚舟总算想起问道,“我还不知道你是谁?” “裴驭。” 原主记忆中没有这个人,白晚舟也懒怠考据他出身如何,能在皇宫自由行走的,不是皇亲就是国戚,左不过就是些祖坟冒青烟的人。 “手术完了,他能不能醒过来,就看老天了。这里不安全,但是现在也不能带他出宫,他的身体吃不消。” “有话直说。”裴驭是聪明人。 “我想带他去如意殿。” “包在我身上。”裴驭说完,就用一个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闪了出去。 晋文帝见裴驭出去,便进来了,看到一地狼藉,到处都扔着蘸血的棉花,心不由抽痛一下,半晌,才问,“老七怎么样了?” 白晚舟把刚才和裴驭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这台手术说长不长,说短也做了一个多钟头,晋文帝等了这么久,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恢复了君王的镇定,“你尽力而为,需要什么告诉朕。” “没什么需要的,只是有一事相求,乾华殿乃是父皇议政的地方,不适合接下来的治疗,儿媳恳请父皇,准许儿媳带淮王到如意殿养伤。” 廖贵妃方才并未走,只是等在殿外,这会儿也跟了进来,听白晚舟这么说,立即道,“这怎么行,太后凤体也不爽利,再去一个伤者,不得人仰马翻?皇后那边,关心则乱,最好也先瞒着,依本宫看,本宫的来仪宫是最好选择,本宫正好可以照应淮王。” 廖贵妃说得恳切,晋文帝考虑一会,便道,“如此,便辛苦贵妃了。淮王妃,你看呢?” 白晚舟不置可否,眼睛一直朝门口瞄着。 廖贵妃晲道,“淮王妃,皇上问你话呢。” 白晚舟回过神,“哦。” 就在这时,太监唱声道,“太后驾到!” 第44章 有东西要给你 廖贵妃脸色一白,只见白晚舟已经开始收拾南宫丞的东西,一边低声吩咐宫人道,“等会儿平抬,不要有任何颠簸。” 分明是是早有预谋! 太后是坐在小竹椅被抬过来的,椅子都没下,也不顾众人行礼,直接对白晚舟道,“把淮王送到如意殿。” 白晚舟答道,“是!” 太后连晋文帝都没搭理,只瞥了一眼廖贵妃便走了。 到了如意殿,将南宫丞安顿在了碧纱橱,看到南宫丞如金纸般的脸色,太后紧紧蹙眉,“这群小子,越发不像话了。” 周嬷嬷叹口气,“您先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淮王妃呢。” 太后看了一眼白晚舟苍白的小脸,“你有本事也好,没本事也好,治不好他,就给他陪葬。” 太后的语气绝不是随便说说,白晚舟脊背一凉。 怎么就想起把他带到如意殿来了,简直是送羊入虎口,而她就是那头羊。 周嬷嬷留下帮忙照顾,替南宫丞擦净了脸,心疼道,“好狠的心啊,这一刀,是冲着淮王的命来的。” 白晚舟累得很,拥了一床被子缩在橱角,问道,“鲍氏是什么人?” 周嬷嬷叹气道,“可怜人罢了,太后赏了她家人百金,够他们衣食无忧了。” 太后这一招,是用一个无辜的厨娘替白晚舟挡了刀,就像晋文帝想用她替南宫丞挡刀一般。 见白晚舟不说话,周嬷嬷温柔的抚了抚她的长发,“权力之下,埋的都是森森白骨,正所谓一帝成万骨枯。你也不必太过自责,鲍氏乃是自愿,她的孩子重病,急需这笔钱。” 白晚舟还是感到无力,就算自愿,也不是剥夺他人性命的理由,先拔了舌头再杖毙,鲍氏死之前,一定很痛苦吧? 她也是第一次深刻的意识到,宫廷之斗,绝不只是唇枪舌剑。 胜者王,败者死,而且会死得很惨。 南宫丞一直昏迷,白晚舟给他吊上了营养液和消炎药,半夜,他还是不可避免的发起了高烧。 苍白的额,炽烈的温度,仿佛在燃烧身体所有余温,怕太后担心,白晚舟和周嬷嬷都没告诉她,两个人轮流替南宫丞擦酒精降温。 下半夜,周嬷嬷去歇息了,只有白晚舟一个人,她一边看着吊瓶,一边打盹。 突然,灯影下出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白晚舟脑袋往下铳,一下子铳醒了,一睁眼就看到地上的影子,正吓得要大喊,嘴巴已经被人捂住。 “嘘!是我!” 来人把脑袋探到白晚舟面前,一张放大的脸,吓得她顿时就清醒了。 裴驭,这家伙,每次都神出鬼没。 “跑这里来做什么?” “我老铁半死不活的,我不得来看看啊。万一真的不治,这遗产啊遗孀什么的,不得帮他照顾照顾。” 白晚舟没有好脸色道,“那干嘛不光明正大的来,大半夜是要吓死谁?” “不不不,不能叫太后看见我,要不她老人家又得念得我耳朵起茧。” 白晚舟微眯起眼睛,饶有兴味的看着裴驭那张美得让女人都自惭形秽的脸,“太后竟然会对你念经?你到底是什么人?” 裴驭摸了摸下巴,“阿丞没跟你介绍过我?” 白晚舟摇头,“显然没有。” 裴驭恼火得很,“枉我为他奔前走后的,他竟然跟老婆提都不提我一下。” “他虽然没跟我提起过你,但是一定跟你说过我们关系不好。” 裴驭想起昨夜南宫丞还在说和离的事,嘿嘿一笑,“你还是等他醒了,自己跟他打听我吧。” “他要是死了,我还就不能知道你是谁了?” “呸呸呸,你肯定能救活他。” “我可不敢打这个包票。” 裴驭美目流转,滴溜溜的小眼神在白晚舟身上一溜,“你就这么盼着他死?他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以为天家的寡妇还能走得出皇城?你还是盼着他点儿好,至少把他弄醒给你把和离书签了。否则你这一辈子生是南宫家的人,死是南宫家的鬼。” 白晚舟如醍醐灌顶,“有道理啊!我怎么没想到这点!” 裴驭不知从哪摸出一个白玉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黄豆大的鲜红丸药,丸药散发出丝丝冷香,十分好闻,塞进了南宫丞口中。 “这是什么?” “大力神丸。” “……” 裴驭一本正经,“别看它名字土了点,吊命的功效可不比天芒丹差。” 白晚舟吃过天芒丹,知道厉害,听他这么说,倒是正了神色,“这么厉害?” “但不像天芒丹那么滋补,还有点副作用。” “什么副作用?” 裴驭支支吾吾,“可能会失忆……” “失忆?”这么土的梗,要不要在这里出现。 “失忆总比丢命强吧,再说又不是百分百会失忆,副作用嘛,有概率的。” 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白晚舟没再说什么。 裴驭却眯着一双桃花眼,饶有兴味的打量着白晚舟,也不说话,看得白晚舟瘆瘆的,“干嘛?” “你是不是有些事要跟我解释一下。” 白晚舟心里咯噔一下,就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半夜前来。 不过任谁看到那个会自有缩小放大的药箱,怕都要震惊无比,他这反应已经很算是见过世面了。 “这个……说来话非常长,现在一时半会跟你也解释不清,这样,等鸟人好了,我再慢慢跟你说来龙去脉,如何?” “鸟人?” “不用在意这些小节的……” 裴驭望了望天,晨光熹微,周嬷嬷应该快来了,盈盈一笑道,“好,等他好了我们再详谈,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大嘴巴,你若不跟我说清楚,我很难保证自己不会乱说出去。” 白晚舟搓了搓后牙槽,表情很是凶狠。 裴驭笑着闪身离去。 白晚舟守到吊瓶结束,拔了吊针,就蜷在南宫丞脚头睡了一会。 南宫丞是在第三天傍晚醒过来的,一睁眼就看到在床前挂吊瓶的白晚舟,她身量本就纤细,这几天劳累,又清减几分,一把小腰瘦得快没了,看她忙忙碌碌,不知怎么,心里竟生出点踏实的感觉。 白晚舟看到他醒来,不像周嬷嬷那么高兴,神情淡淡的,“醒啦?还认识我吗?” 她怕大力神丸的副作用。 “疯女人。”南宫丞声音很微弱,毕竟三天没吃饭了。 听到这句,白晚舟松了口气,看来他没赶上那概率。 周嬷嬷正了脸色,“王爷怎么能这么说王妃呢?没有王妃,您已经翘小辫儿了。” 南宫丞顿了顿,“这是如意殿?” 周嬷嬷点点头。 南宫丞望向白晚舟,“那赵二夫妇告御状的事……” “已经解决了,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南宫丞眸色一沉,“是一个金羽卫刺的,我当时双手被反绑了,也没料到会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行刺,才会让他得逞。” “金羽卫?”白晚舟有些吃惊,“你刚被带走,太后就派周嬷嬷来解围了,按说,他们不应该这么明目张胆啊。” 南宫丞道,“他们想直接给我扣一顶畏罪自尽的帽子,再来个死无对证。只是没想到我会命这么硬。” “不是你的命硬,是你媳妇的医术过硬。” 太后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紧接着就走了进来。 南宫丞艰难的仰起上身想行礼,白晚舟一把把他按了下去,“不要命了?” 太后冷冷道,“随他,再弄得半死不活你别管他。” 白晚舟心道,三天前您可不是这么说,还要我陪葬来着。 太后坐到床头,看了南宫丞两眼,“既是自己没脑子叫人暗算了去,要么就拿出实打实的证据,拿不出证据,就得愿赌服输。这点道理,不要哀家教你吧?” 南宫丞被教育得服服帖帖,“是。孙儿没脑子。” 白晚舟看得好笑,被太后看在眼里,跟着教训起来,“你丈夫遇刺,你很高兴不成?他要是两脚一蹬,你也没有好果子吃。” 白晚舟想到裴驭说的,太后念起经来,能念得你耳朵起茧子,连忙也服服帖帖,“是。我没有高兴。” “别以为哀家是王八念经,不听不听。还有一句话叫做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两人几乎同时道,“是!皇祖母说得有理。” 太后又长叹一口气,“别说你们了,就是哀家,也得认栽啊。” 看着太后还浮着黑气的老脸,两人想她老人家确实也不容易,便道,“还请皇祖母指教,接下来该怎么办?” “凉拌!”太后忽的起身,跳转了话题,“圆房的事办得顺利吗?不顺利的话,哀家派人往淮王府再送几箱春宫。” 她老人家也是操碎了心,那日听了周嬷嬷的小报告,担心南宫丞血气方刚,弄坏了某小只,这几日特特挑了些姿势柔和的…… 白晚舟脸红到脖子根,这小老太的节奏为什么总是这么跳跃? 南宫丞倒是面不改色,“顺利得很。孙子不需要那些。” 太后闻言,十分满意,“顺利就好。不过做人要谦虚,多学习总没坏处,书还是要给你送去的。” 南宫丞表情谦逊,“皇祖母所言有理,孙子一定会认真研读。” 白晚舟羞得都快站不下去,正想尿遁,却被太后抓住,“别走,哀家还有东西要给你。” 白晚舟一脸茫然,“什么?” 太后抬了抬手,宫女捧上一个莹白温润的玉如意来。 南宫丞一眼认出那是太后登上后位时先太后赐她的,连忙道,“此物贵重,淮王妃担不起,还请皇祖母收回,他日赐给更有资格的人。” 太后满脸不快,“你伤好透了?胸口不疼了?都管上哀家的闲事了?哀家的东西,想送谁就送谁,要你小子来安排?” 南宫丞被怼得七窍冒烟,只得眼睁睁看着太后把玉如意送到了白晚舟手上,“他再敢欺负你,你就亮出这柄玉如意,见如意如见哀家,只要你亮出,他就得对如意行礼。” 白晚舟听南宫丞说如意贵重,本来也不敢接,这会儿听太后这么说,顿时紧紧攥在手里,“多谢皇祖母!孙媳一定视若珍宝,好好珍藏!不到关键时刻不亮出来。” 心里想的却是,嘿,兔崽子,回家老子就把如意挂到轻舟阁门口,叫你来一次跪一次,看你还敢不敢动辄来找茬! 看着白晚舟腹黑的样子,南宫丞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欲哭无泪。 第45章 一只小鸟的交接 南宫丞醒来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宫中,皇后首先就来了,她哭了几日,神色十分憔悴,周嬷嬷和白晚舟一起,劝了好久才把她劝回去。 随后廖贵妃和南妃也来了,被太后三言两语打发走了,其他妃嫔太后干脆没放人进来,就派了一顶软轿把两人送回了淮王府,天天在如意殿这么折腾,她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了。 南宫丞毕竟受了大伤,在软轿里就又昏睡过去,回到淮王府,白晚舟拍醒了南宫丞,问了个十分严肃的问题,“是你到我屋里养伤,还是我每天到你屋里看护?” 没办法,在拿到和离书之前,他这条命弥足珍贵。 南宫丞皱眉,半晌,才道,“到长淮阁吧。” 白晚舟便命楠儿抱了铺盖过来,在南宫丞床边打了个地铺,喂药打针吊瓶,周到的一匹。 南宫丞看她这样,倒有点不好意思了,“无事献殷勤,有什么目的,直说。” 白晚舟等的就是这句话,不客气的坐到床头,“我这回可是救了你的命,你说,救命之恩够不够大?” “够大。” “那你的救命恩人无论对你提什么要求,是不是都不算过分?” “不算。” 白晚舟立刻一脸谄笑,从怀中摸出一张纸,纸上歪歪扭扭写着三个大字,“和离书”。 南宫丞瞥了一眼,冷下脸来,“其他都可,这条免谈。” 白晚舟气不打一处来,“你刚刚说的话都是放屁?” “你就当放屁好了。” “南宫丞,你有意思没意思?前世无怨今世无仇的,何苦互相伤害?” “伤不伤害,看本王心情了。” 白晚舟见他油盐不进,气得不轻,吊瓶时故意扎歪好几次,换药的时候也简单粗暴,痛得南宫丞龇牙咧嘴敢怒不敢言。 夜半时分,南宫丞在一阵痛苦中醒来,只是那痛苦不是来自胸口,而是来自某个羞耻的部位。 看着地上熟睡的白晚舟,他犹豫着,要不要叫醒她。 临睡前,她嘱咐过,有什么不舒服要立刻告诉她,否则很有可能感染。 正犹豫着呢,白晚舟慵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怎么了,脸这么红?” 原来这几天白晚舟为了照顾他,一直睡得很警醒。 不等他答话,一只冰凉的小手已经覆到额头,“怎么又发烧了?昨晚看伤口恢复得很好啊!” “那个……我想解手。” 白晚舟忽的想起,自打他醒过来,到现在都没解过手,便拿了个夜壶来,“要不要帮忙?” 这种情况她在医院早习惯了的,在她眼里,病床上的南宫丞,绝世风华不复存在,现在只是一块肉,任她宰割。 南宫丞却做不到这么开放,拼命摇了摇头,“不用,你背过身去。不,你出去,我好了喊你。” 白晚舟一脸坏笑,“哟,还不好意思起来了?都是一起睡过的人,尿个尿还这么羞涩,我看你在太后面前挺奔放的啊。” 南宫丞本就不舒服,被她越说越烦躁,“叫你出去你就出去!” 白晚舟捂着嘴往外退,“别逞强哟,真不行就喊我,省得扯烂了伤口还得再缝。” 南宫丞皱眉不答话,白晚舟怕他真憋坏了,不再逗他。 推门走到屋外,正赶上一片月华洒在院中,皎洁无暇,夜风袭来,十分沁人心脑,便信步走了两圈,又伸了个懒腰,浑身不由都舒泰了许多,屋中的南宫丞还没动静,便敲了敲门梆子,“你好了没?虽然憋了挺久,但这泡尿也不至于这么长吧?” 屋内传出一声绝望的低吼,“滚!” 白晚舟听着声音不对,便走了进来,“你怎么了?” 只见南宫丞双手以一个艰难的姿势捧着夜壶,正对着某个不可描述的位置,脸憋得跟关公似的。 南宫丞没想到她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进来了,整个人都崩溃了,“我喊你进来了吗?” 白晚舟看到某人的尺寸,吞了口口水,“你没事吧?还没尿出来?” 南宫丞被戳中痛点,一头恼火,“对,老子尿不出来!” 白晚舟径直走过去,伸手就夺了夜壶。 南宫丞双手护住某处,“你个疯女人,你,你想干什么?出去!” “你憋了多久尿?” 南宫丞心烦意乱,“不知道!” 他自打醒过来,白晚舟一直都守在身旁,就没好意思说如厕的事,这会儿实在憋不住了,谁知道竟然尿不出来,那里还火辣辣的疼。 白晚舟皱眉,“不好,你这是憋出急性尿路炎了,怪不得又发烧了。” “什么尿露严?” “就是尿管子发炎了。” 南宫丞羞耻不已,实在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无奈难受得要命,只得硬着头皮道,“那怎么办?” “插导尿管,要不膀胱也会发炎,到时候就麻烦了。” “那又是什么东西?” “就是用一根细管子,从你的小鸟插到尿泡子去,直接把尿引出来。” 南宫丞恨不得昏死过去算了,“不要。” “不要?不要的话,你可能成为东秦被尿憋死第一人。” 最后南宫丞欲拒还迎,白晚舟强势剥夺,两人终于完成了一只小鸟的交接。 白晚舟戏谑的放在手里掂了掂,“还挺有分量。” “你要是敢戏弄本王,等会还尿不出来的话,本王要你的命。”南宫丞咬牙切齿。 白晚舟拿出了白衣天使的风度,“保管你一泡到底,尿得干干净净。” 说话间,已经将导尿管插进小鸟。 南宫丞痛得嗷呜一声,“怎么这么痛,你、你是不是公报私仇!” “哪有,我的手法已经很轻了。忍忍,好了。” 不过片刻,便有不明液体顺着管子导出,南宫丞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这种轻松,大概只有用了开塞露的阿朗能跟他交流一下。 白晚舟检查了一下刻度,啧啧称赞,“你还真能憋!” 南宫丞冷了脸,“好玩不?” 白晚舟耸耸肩,“你可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撒了尿就忘了恩人啊。” “这下你可以彻底出去了,本王不需要你照顾。” 白晚舟拿出吊瓶,“尿路发炎也是感染的一种,对不起,我还得帮你挂瓶。” 南宫丞把脸撇到里面,再也不想面对这个疯女人…… 第46章 他这是为国捐躯啊! 三日后,在南宫丞的坚持下,拔了导尿管,白晚舟也立刻让他下床进行简单的锻炼。 南宫丞总觉得哪里不对,“早上你不是还要我再卧床几天,导尿管也不许拔吗?” 白晚舟语塞,记性真好,“你这不是拔了吗,拔了就得起来锻炼,防止血栓形成。” “其实早就可以拔了,你故意拖到现在,好借机羞辱本王是吧?”南宫丞脸阴得像乌云。 “那个……你的药用完了,我要回轻舟阁给你取点药,你注意着点,不要激烈运动哈。” 白晚舟说完就脚底抹油,在暴风雨来临之前溜了,留下南宫丞气了个仰倒,想抓她,现在实力又不允许。 白晚舟走了没一会,秦公公便来了,带了些人参、灵芝之类的名贵补品,见南宫丞恢复得这样好,不由啧啧称奇,“淮王爷真是捡了个宝啊!王妃仙姿玉貌就罢了,医术还这么高超,真真是能从阎王爷手里抢寿的人物啊!这几日连皇上都对淮王妃夸个不住。” 南宫丞越发郁闷,这女人是狐狸精吗? 怎么把一大家子都迷得五迷三道的,父皇那个人,可是鲜少夸谁的。 “秦公公无事不登三宝殿,有话不妨直说。” 秦公公朝四周看了一眼,南宫丞便把所有人都屏退了,秦公公这才道,“皇上这次派杂家来,主要是想问问王爷受伤的事。” 南宫丞俊眉一皱,“是一个金羽卫刺的本王。” 秦公公眯了眯眼睛,“那就好办,皇上已经暗地里把当日押送王爷的四个金羽卫都关起来了,等王爷伤好直接去天牢指认就行了。” 南宫丞微微一怔,“四个?” “怎么了?” “可是刺本王的,是第五个。” 秦公公眸中现出诡异,“您是说……” 南宫丞沉了沉声,“把牢中的金羽卫放了吧,不是他们。” 秦公公叹口气,“也罢,皇上说了,这次的事由您自己全权做主调查。” 南宫丞嗯了一声,不知在思索什么。 秦公公小心翼翼又道,“除了行刺的事,皇上另有要事交代。” “说。” “滇西王明日抵京,皇上的意思,您得充分利用您的身份之便,招待好安抚好滇西王,朝廷现在经不起任何变故啊。” 南宫丞的脑袋嗡的一声就大了,白秦苍怎么来得这么快! 上次不是说还有十天才到吗? 白晚舟最近蹦跶得越来越高,再来这么个靠山,不得上天了? “王爷、王爷!您还好吧?”秦公公看着南宫丞的面色一下子就白了,还以为他是伤势复发。 南宫丞顺势捂住胸口,作艰难状,“本王这身子,公公也看到了,麻烦转告父皇,眼下实在不宜招待这么重要的客人,不如另择一位皇兄担此重任。” 秦公公正色,“谁说皇上没考虑到这点呢?只是那滇西王点名就要歇脚在淮王府,说是要和淮王妃叙兄妹之情呢。” 南宫丞终于能体会白晚舟之前那种随时随地想吐血的感受了。 秦公公见他面露难色,笑道,“王爷是不是怕您那大舅子与您不是一路人,万一招待不周出出篓子?” “知我者,秦公公也。” “王爷要是信杂家,杂家就给王爷出个主意。” “道来!” “听闻滇西王与淮王妃兄妹情深,王爷既怕自己招待不好大舅子,何不哄王妃为朝廷多多美言呢?您只要把淮王妃哄服帖了,还怕大舅子不跟您一条心?” 哄白晚舟?南宫丞宁愿选择去哄白秦苍…… 今儿也不知是什么好日子,秦公公走了没一会,颖王夫妇也来了。 两人手拉着手,十分亲昵,称得上新婚燕尔四个字。 进了南宫丞的寝房,楚醉云就下意识的把手从南宫星手里抽回来了。 看到地上铺的一大摊子,都没处下脚了,南宫星皱了皱眉,“七弟这里遭贼了?” 白晚舟在这里住了几日,大到铺盖卷子,小到牙刷香胰子都带了过来,乱中有序的霸占了南宫丞大半个房间。 “哦,弟妹这几日在这边照顾我。”南宫丞也很抓狂,“她没收拾得很,什么东西都乱扔。” 楚醉云的心头仿佛被什么撕咬了一下,故作镇定问道,“七表哥恢复得如何了?” “没大碍了。”南宫丞没有看她,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都是对着南宫星的。 楚醉云的心更痛了,眼泪簌簌的就掉了下来,“听母妃说七表哥那日差点就丢了性命。” 南宫星揽住她纤腰,将她的额扶到自己肩头,“父皇会还七弟一个公道的。” 白晚舟就在这个时候回来了,一进来就看到楚醉云泣不成声的模样,好心安慰(挖苦)道,“六嫂哭啥子哦,这两天恢复得好多了,你要是看到前几天的模样,不得哭死。” 楚醉云听了,果然哭得更厉害了。 南宫星连忙轻拍楚醉云单薄的背,哄着,劝着,又不满的看了白晚舟一眼,白晚舟一记白眼翻回去。 什么人呐,绿帽还戴上瘾了。 然后就径直走到南宫丞面前,手里抓着一把药丸,“吃药了。” 说着,把药丸粗暴的塞进了南宫丞嘴里。 当着外人的面,南宫丞觉得有些难堪,正欲发作,白晚舟横了眼睛,低声道,“你敢挣扎,我现在就给你再插一根导尿管。” 南宫丞顿时泄了气,乖乖把药吞了。 楚醉云和南宫星待了一会,见南宫丞对白晚舟竟是服服帖帖敢怒不敢言,甚觉无趣,留下带来的补品便走了。 出了大门,南宫星感慨道,“七弟妹还挺有本事的,之前七弟多讨厌她,如今看着竟也挺和谐的。” 楚醉云幽幽道,“齐大非偶,终是差强人意。” “可我看皇祖母和父皇母后都挺满意七弟妹的啊,男女婚姻,讲究的是个缘分,不必太看重门楣,否则,以我们天家身份,择谁都是低就了。” 楚醉云蹙眉打断了南宫星,“皇祖母和父皇喝了她的迷魂汤,你也喝了吗?” 南宫星还是第一次看到楚醉云如此烦躁,有些慌张,“醉云,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楚醉云嫣然一笑,“怎么会,我就是觉得不是三两件事就能了解一个人的,有的人,天生善于伪装,没准带着什么目的。” 南宫星面露惊色,“你是说七弟妹这些日子做的,都是带着目的的?” 楚醉云面露娇憨,调皮的在南宫星鼻头刮了刮,“傻瓜,我不过是打个比方。七弟妹甚好,没有她,咱们也不会结成夫妻。说起来,我还得谢谢她。” 南宫星微微一怔,旋即开心地笑了,紧紧揽住楚醉云,“你这么说,最该谢她的人是我。醉儿,你不知道,其实我早就属意于你,你和七弟定亲,我、我……我的心都碎了。天可怜见,峰回路转,你最后竟然嫁给了我,直到现在,我都还觉得如在梦里呢。” “傻子,我是你的妻,这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事实了。”楚醉云伏在南宫星怀中低声呢喃,眼睛却朝长淮阁的方向望去。 白晚舟检查完南宫丞的伤口,很是陶醉,“我的手法可真是越来越高超了,这么深的伤口,竟然只留了这么小的疤。” 说完又狠狠叹气,又他妈的有什么用,莫名其妙的来了这个鸟世界,做了这个鸟王妃,再牛逼的技术也不能造福人类了。 南宫丞被她的自我陶醉搞得很无语,好像自己只是她的一块布,随她怎么缝补,补完还要来总结哪里补得好哪里补得不好。 “你看够了没有?” 白晚舟被他一声呵斥,吓得回过神来,注意力从伤口转移到他赤裸的上身,这些日子每天忙着给他换药上针,还真没认真观察过他的身材。 直到现在才注意到,他的身材可真是好啊! 典型的穿衣显瘦脱掉有肉,精壮的臂,修长的腰,淡麦色的肌理,除了这道伤口,胸前背后还有许多长长短短深深浅浅的伤痕,平添了几分肃杀和男人味,让人一旦注意上,就难移开眼睛。 咕咚~~ 竟然不争气的吞了口水,白晚舟感到羞耻。 “很好看?”南宫丞冷冷的声音从头顶压迫而来。 白晚舟一个白眼飞过去,“看一眼又不会死。” “那给你多看一会。” 南宫丞竟然真的就没有穿衣服,就这么静静坐着由她看。 白晚舟被他突如其来的配合弄得有些晕,小手摸向他脑袋,“没发烧啊……” 下一秒,手已经被南宫丞握住,放到了没有受伤的那半片胸上,紧实温凉的触觉惊了心动了魄,白晚舟登时呼吸都困难了。 “你脑有病啊?”嘴上骂着,手倒是没松开。 南宫丞突的一笑,笑得十分鬼魅,像个勾引人的狐狸精,要不是亲眼所见,白晚舟都很难相信稳重冷酷和邪魅狂狷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能同时这么完美的存在于一个人身上。 白晚舟连忙捂住鼻子,“吃错药了?” “没有,真心实意邀请你欣赏本王身经百战的肉体。”南宫丞一本正经道。 百战,是这个战,还是那个战…… 白晚舟还在遐想,南宫丞却吹着热气在她耳边柔声道,“你流鼻血了,要不要擦擦。” 白晚舟用手背糊了糊,“不用不用,少量流血促进血液循环。” 南宫丞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上了睡袍,又不肯好好扣扣子,微敞衣领,露出两扇如削如刻的锁骨,让人更生一股想要伸进去一探究竟的欲望,紧接着就拍开了白晚舟那只还停留在他身上的爪子。 白晚舟恢复了理智,一边抹鼻子一边嘀咕道,“骚又骚的很,弄你又不肯……” 南宫丞不理会她神神叨叨,扯了玉冠横躺下,双臂枕在脑后,满头青丝流淌在枕上,端的是又纯又欲,看得白晚舟终于明白原主为什么会一眼万年看上了这货。 咕咚~~ 某人又是一口口水。 南宫丞的声音极尽诱惑,“想每天都看吗?” 白晚舟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求我?” 南宫丞漫不经心的挑眉,“啊,怎么是求,顶多是合作。” 秦公公说了,哄好了白晚舟,就不怕搞不定白秦苍。 他这是为国捐躯啊! 第47章 此哥只应天上有 听到白秦苍明日抵达的消息,白晚舟兴奋地跳了起来,“真的?” 太好了! 大哥来了,就能让他带自己回黑风山,离开这个鬼地方! 南宫丞不动声色道,“东秦律法规定,女子出嫁从夫,若无和离书或休书,不经丈夫同意擅自离开夫家,各州县官府皆可抓捕遣送回夫家。” 白晚舟嘁了一声,怕州官县府还做什么山贼。 南宫丞又无意似的喃喃,“听闻滇西王这一年来,放了许多适龄白家军出山,与当地女子成婚,又大力发展经济,白家军如今也不单单在黑风山活动了,可谓渗透了滇西一方水土。” 白晚舟秀拳捏起,手背淡淡的青筋昭示着她的愤慨。 黑风山从良了,良民岂可不遵律法? 南宫丞是在提醒她,她的一举一动,牵扯的是黑风山五十万兄弟的性命。 “你!” 南宫丞脸上已经没了方才的浪荡登徒,取而代之的是冷削无情,“告诉白秦苍你过得很好,让他继续好好管理黑风山,否则,你当真以为朝廷拿区区五十万山贼没门?黑风山的首领,大可派人取而代之。” 白晚舟齿间溢出二字,“卑鄙。” 南宫丞起身,长袍拂在白晚舟的桃花面上,再看他时,已将一身黑色绣金边外衣穿得规规整整,越显得冷心冷面,“卑鄙也好,无赖也罢,都是你名义上的男人,只要在这淮王府一日,你就得服从我一日。” 白晚舟最痛恨他这副理直气壮威胁人的欠揍表情,这几日因他受伤而对他涌起的那么一点点同情早消失到爪哇国,也挫着后牙槽道,“南宫丞,你不要逼人太甚。我真后悔救了你,早知就让你去死!” 南宫丞微微一笑,笑得毫无温度,“你最好还是祈祷我活着,我死了你的处境只会更惨。” 白晚舟心念一动,裴驭和太后都说过同样的话,难道她的命运这辈子就跟这该死的南宫丞绑定到一起了? 晋文帝对白秦苍进京十分重视,派南宫丞和白晚舟双双接到城门口。 城墙很高,城门很厚,隔开洛城和外面两个世界。 白秦苍在第一束晨光射进城门的时候,骑着一匹纯黑如缎的乌雅马出现在城门口。 因逆着光,没看清白秦苍时大家都夸那马儿俊,看清楚白秦苍的容貌,又夸白秦苍比马儿还俊。 他眉眼与白晚舟有七分相似,只是白晚舟的柔美到他脸上成了俊逸。 这哪里像个山贼,说是个世家公子哥儿绝不会有人怀疑。 白秦苍一个漂亮的翻身下马,不偏不倚落在白晚舟的面前。 下一秒,白晚舟已感觉自己双脚离地,旋即便旋转起来,直转了好几个圈,白秦苍才松臂把她放下来。 白晚舟扶着发晕的脑袋,嘴角却是忍不住的上扬,多少年没有这样被当做小孩子对待了? “大哥,一路可顺利?” 白秦苍笑得粲然,“一切顺利。妹婿呢?” 南宫丞不紧不慢的走上前,恭恭敬敬对白秦苍行了个拱手礼,“见过大哥。” 白秦苍虽生得清隽,性子却爽放得很,未回南宫丞的话,已是一记勾拳直逼南宫丞的面门,南宫丞略微一怔,便以一个快如光影的速度躲闪开来。 白秦苍嘴角噙笑,“不错啊。” 嗖嗖嗖又是几掌劈了过来。 南宫丞一开始以为他只是玩笑,没想到招招见肉,到后面施的都是杀招,不由也凝了神开始回击。 一个是黑风山威风凛凛的大当家,一个是东秦国屡战屡胜的七皇子,顷刻间便杀得飞沙走石惊涛骇浪,白晚舟一开始还能看清两人的招式,不一会儿连两人的身影都分不清了。 太快了! 一个黑衣,一个银袍,最后交缠成了一个银黑色的影子。 来给白秦苍接风的大多会功夫,习武之人哪里会错过这等高手间的对决,一个个瞪大眼睛看得忘神,连拉架都忘了。 最后还是白晚舟在旁跺脚,“大哥,南宫丞,快停手!等下还要去宫里参加宫宴呢!” 白秦苍起势快收势也快,顷刻间便与南宫丞分开,这才兴奋的用自己的肩撞了撞南宫丞的肩,“早听闻妹婿是东秦数一数二的高手,今日一试果然名不虚传,小舟跟着你,我放心了。” 白晚舟满头黑线,打成这样,就是为了这? 南宫丞也有点无语,白秦苍这种打法,说是报杀父夺妻之仇都不为过,哪里像是试功夫了? 不过不得不承认,这厮的武功也是真厉害,连他都不得不全神应对。 白秦苍见两人都不语,朗声笑道,“我们山里人做什么事都简单粗暴,妹婿不会怪大哥鲁莽吧?” 南宫丞连连摆手,“哪里,大哥关心小妹,人之常情。” 白秦苍这才满意,“听说皇上要请我吃宫宴?” 南宫丞招来一辆宽大气派的马车,“大哥风尘一路,且放下马匹,坐马车去宫里吧。” 白秦苍本欲还是骑马,白晚舟却扯了扯他的袖口,“大哥,我也坐马车,你陪我说说话嘛。” 白秦苍当即弃了马,笑眯眯的把白晚舟抱上了马车,自己也紧跟着跳了上去。 南宫丞回眸,欲看看白晚舟还要怎么在兄长面前张致,白晚舟却一把将帘子拉上,落了好大一个没趣。 软轿中,白秦苍似是看不够妹妹似的,把白晚舟打量了又打量。 “京城的水土不养人,把我小妹都养糙了,不过小妹看起来倒有了几分大家闺秀的风范,也算功过相抵了。” 在看到白秦苍之前,白晚舟也不过是把他当做一根救命稻草,并无兄妹之情,可当真正被他的宠爱包围着的时候,白晚舟忍不住贪恋起来,有哥哥的感觉真好啊! 尤其是白秦苍这样又帅又疼人武功又高的哥哥,此哥只应天上有! 便把脑袋倚到白秦苍怀中,像猫儿乞宠似的,乖巧的蹭了蹭。 白秦苍抚了抚她满头青丝,“妹婿对你好不好?” 刹那间,白晚舟几乎要涌出眼泪,在亲人面前,那些受过的委屈难以言喻却一触即发。 看着白晚舟眼泪汪汪的可怜模样,白秦苍瞋目裂眦,“怎么,那小子敢欺负我的心头肉?” 第48章 一刻都没忘 白晚舟真想把南宫丞对她做的那些一股脑告诉白秦苍,让白秦苍去揍他个落花流水,可想到昨夜的威胁,终究还是忍了回去。 她不想因为自己让白秦苍和黑风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真想离开淮王府,靠她自己也不是没可能。 “没有,我和他相敬如宾。” “那你为什么哭了?”白秦苍心疼得都快碎了,手忙脚乱替白晚舟擦眼角。 “太久没见,想大哥了。” 白秦苍听了这话,憨憨笑道,“我的小舟长大了。” 皇宫。 南宫丞和白晚舟一左一右陪在白秦苍身边,往乾华殿行去。 白秦苍四处打量了一番,笑道,“皇宫虽巍峨雄伟,但目之所及皆是青砖碧瓦,冷冰冰的好没意思,哪里如黑风山风景秀丽依山傍水的养眼。” 白晚舟十分认同,南宫丞却不置可否,山匪就是山匪,没品位! 晋文帝鲜少召见外臣,但对白秦苍这次进宫却极其重视,朝中大臣基本都在邀请之列,大家都是来作陪的。 这是何等的泼天荣耀,惹得不少官员心生妒忌。 白秦苍并不理会这些妒忌,照单全收,端的是鲜衣怒马,年少轻狂。 述职完毕,晋文帝对白秦苍更是刮目相看,当即大手一挥,“白爱卿为东秦作出此等功绩,实乃功臣,封,定山侯!” 此言一出,众臣眼睛更红了,封侯封爵,那是开国功臣才能享有的荣誉啊! 白秦苍一介山匪,他凭什么?赏点金银珠宝还不够给他面子了? 殊不知,东秦这几年财运实在不济,西北战乱不断,又连遭黄河水患,晋文帝施仁政,不肯增加赋税,这么一反一正,国库早就空了,囊中羞涩如他,怎么还会舍得赏真金白银给臣子? 头衔什么的,嘴一张就有了,反正又不要钱。 白秦苍受了赏,当着众人面就道,“臣小妹嫁作皇家妇,做哥哥的,为她做这点事不足挂齿。” 呵,一切都是为了妹妹做的! 晋文帝暗暗淌了两滴冷汗,多亏皇后那枚天芒丹,否则哪有这一派君臣同乐! 庆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笑道,“定山侯此言差矣,守家报国乃是每个东秦男儿分内之事,怎么能是为区区女子所为。” 白秦苍不认得他,只觉这人阴阳怪调的好讨厌,“我读书不多,不懂这些大道理,小舟自幼没有父母照料,吃了不少苦头,我今生所愿不过就是她幸福,家国社稷全靠老百姓了,还要你们这些朝臣何用?” 庆王身为皇长子,何曾当众这么没面子过? 奈何白秦苍如今是红人,晋文帝都要花心思拉拢,不是他得罪得起的,只得内涵一笑,似是在对众臣说,看吧,山野匹夫,不可教也。 白秦苍浑不理会,潇潇洒洒回到淮王夫妇身旁落座。 他一来,白晚舟就感觉自己搭在膝上的手背被一团温热覆住,低头一看,竟是南宫丞握住了她的手,刚想甩开,南宫丞却加了力道,低语道,“你哥哥这般风光,不知多少人盯着呢,有淮王府,或许那些人动手前还要思索思索。” 白晚舟咬了咬唇,摸一下手又不会怀孕,随他吧。 白秦苍在黑风山时,也听过一些不好的传闻,所以来的时候才会对南宫丞一通拳脚试探,如今见小两口又是牵手又是咬耳朵的,好不腻歪,心也放宽了,对朝臣的敬酒便来者不拒。 他本就善饮,晋文帝开的又是上好的屠苏酿,是以越喝越起兴,把许多不自量力来敬酒的朝臣都喝得人仰马翻。 朝臣见他竟是千杯不醉,也不敢来班门弄斧了。 没了对手,杯中琼酿顿时不香,白秦苍不由把目标转向了身旁的南宫丞,“妹婿,咱们到现在还没走一杯呢。” 大舅子敬酒,南宫丞岂有推辞的道理,酒杯刚端到唇边,却被白晚舟拦下,“不要命了?你吃了头孢,饮酒会中毒的!” 又转头与白秦苍解释,“他前些日子受了点伤,还在吃药复原呢,药性和酒性相冲,搞不好会出人命的。” 白秦苍一副了然模样,“小舟你不想妹婿喝酒,跟大哥说一声就是,何必找这些弯弯绕绕的理由,大哥也听不懂。” 白秦苍这是误会了她护夫,白晚舟尴尬不已,瞪了南宫丞一眼,“不是嘱咐过你不能饮酒?你自己不会跟大哥解释?” 见她满脸焦急的夺下酒杯,又一本正经的跟白秦苍解释,南宫丞心头冉冉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似猫抓,似羽挠,说不清道不明,痒得很。 不自觉的就想戏弄她一番,“本王尊重你兄长,倒还尊重错了?” 白晚舟这才看出他是故意的,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掼下酒杯,“你爱喝就喝,喝死别来找我!” 南宫丞顺水推舟,“好好好,我不喝。” 白秦苍拍了拍南宫丞的肩,给了个“我懂”的眼神,端起酒杯自己饮尽了。 南宫丞苦着脸端起一碗清茶,“妹婿只能以茶代酒了。这不,等下还得找个地儿去换药,小舟真不是替我找借口。” 听他喊自己小舟,白晚舟都快吐了,再看他那一脸委屈又不敢说的受气小媳妇样儿,白晚舟直接气饱了,一直以为楚醉云会演戏,现在才他妈发现自己错了,真正的戏精是他南宫丞啊! 楚醉云今日也随颖王进宫了,她一直有意无意的关注着南宫丞这边,无奈南宫丞惦记着父皇的嘱咐,一心想搞好和大舅子的关系,根本无暇与她眉来眼去。 她早就憋了一肚子怨气,这会儿又见两人打情骂趣的,一口贝齿都快咬碎了。 正巧见南宫丞起身往偏殿去了,便扶额对南宫星道,“王爷,我去理一下头发就来。” 南宫星柔声道,“要我陪你吗?” 楚醉云咬唇一笑,“更妆室都是女眷,你去算什么?” 南宫星想想也是,“那你快去快回,我等你。” 楚醉云在他手背轻轻一捏,“我又不是小孩子,你也与大臣们多多走动,不用管我。” 南宫丞是去给伤口换药了,白晚舟给他定的死规矩,每天必须定时换药,刚才喝酒就惹她发毛,再不主动换药,不知道又要怎么闹。 南宫丞猛地没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竟处处逢迎那个疯女人了。 不对,肯定不是逢迎她,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身体早日康复罢了。 没带侍女来,南宫丞便坐在侧室中自己动手,但白晚舟给他打的绷带是系在背后的,操作起来还是有点困难。 正往后够呢,一个柔柔的声音突的从背后传来,紧接着一只略微冰凉的手搭到了他的肩头。 “我帮你。” 南宫丞惊得一骨碌就站了起来,回身一看,那眉眼,那身段,不是楚醉云是谁? “六嫂怎么来了这里?” 这是男宾更衣室,女眷一般不会来的。 南宫丞一边问着,不等她动手,已经将黑衫披上。 楚醉云痴痴望着他胸襟处,常年习武,他的肌肉纹理紧致分明,是偏爱读圣贤书的南宫星比不来的。 “我看见你进来,才来的。” 楚醉云答得直白,南宫丞有些尴尬,不知该说什么好,干脆低头不语。 楚醉云也不说话,就这么定定看了南宫丞一会,两行清泪缓缓从眸中滚出,好似一株沾露海棠惹人怜惜。 “六嫂这是怎么了?” 南宫丞怔了怔,看到她的泪水,从前的那种悸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逝的无影无踪,他现在担心的是,万一被那个疯女人看到,不知又要怎么编派自己。 楚醉云见他眼神闪烁,并不似被自己迷住的样子,咬了咬唇,豁出去了! 一头扑到他怀中,呜呜哭道,“七表哥,你是变了心了吗?当日你大婚前到将军府与醉云道别,说的那些话,醉云都还记着呐。” “你说上有圣旨,你是情非得已,还说纵使娶了旁人,心里永远只有醉云一个,醉云一刻都没忘呐!” “你是不是怪醉云嫁了旁人,才会与她卿卿我我,故意来剜醉云的心啊?醉云的心,都快被七表哥剜碎了呀!” “醉云并没有负你呀,醉云嫁给颖王,完全是因为他与你同为皇子,我只要嫁给他,就少不得能三不五时与你见面,每晚醉云魂牵梦绕的人儿,是七表哥你啊!” 楚醉云一边哭,一边诉,呜呜咽咽,凄凄楚楚,就是根木头听了,都要忍不住动容。 南宫丞一开始也有些动容,听到后面越来越不是味儿,不由又有些难堪,想推开她,无奈她抱得紧,根本推不开。 只得凝声道,“六嫂快别说这话了,六哥视六嫂为珍宝,既已结成秦晋之好,就该相互扶持好好过日子。这些前尘旧事,不值一提,还是忘了吧。” 楚醉云抬了满是泪水的眸子,“那你呢,你也要和她相互扶持过日子吗?” 南宫丞一时语塞,与白晚舟过日子?那不得天天人仰马翻?什么都图不到,倒图个热闹。 楚醉云见南宫丞并未回答自己,反而陷入沉思,嘴角还不自禁的带了若有似无的笑,心底在滴血! 他到底变了,前尘旧事,在他心里,已经不值一提! 楚醉云恨,恨白晚舟!恨不得拿刀戳了她的心窝子!她可以把南宫丞当做弃子,却绝不允许有人抢走南宫丞对她的承诺和痴情! “老七,你在作甚?” 就在两人拉拉扯扯之际,南宫星突然走了进来。 他方才也与白秦苍喝了两杯,头晕得紧就想出来坐一会,谁知一进男宾室就看到南宫丞衣衫不整的搂着自己媳妇,那怒火夹着醉意一下子就蹿了上来,不等南宫丞开口,已经一拳直直捶在南宫丞眼睛上。 第49章 不能生的是我 “好你个老七!连嫂子都要轻薄,你还是人吗!” 南宫星怒得双眼通红,南宫丞不知作何解释,总不能说是你媳妇投怀送抱。 楚醉云更是不敢说什么,只抱着南宫星哭得梨花带雨。 她这么哭,南宫星更以为她受了委屈,一拳接着一拳,如雨点般朝南宫丞砸来。 好在他只会些拳脚,这几拳头在武功高强的南宫丞面前,聊胜于无,南宫丞知他愤怒,也不还手,随他打在身上,只护着头脸罢了。 一通拳脚下来,南宫星酒气去了三分,人也清醒了些,再闹下来,他的醉云也要难看,便冷着脸拉了楚醉云,怒气冲冲道,“走,离这个禽兽远些!” 楚醉云垂眸,挽着南宫星急急离去。 望着两人背影,南宫丞心底突然空了一块,是原本重要的东西滕出位置的感觉。 她,眼睁睁看着他被误会,却选择了保全自己。 若是那个女人,应该会站出来说清楚一切吧……罢了,想那疯女人做什么,他南宫丞与那疯子永远不会有这交心的一日,如今联手,不过是各取所需。 白晚舟看到南宫丞的第一眼就噗嗤笑了,“怎么了这是?被人捶了?谁捶的?情敌?” 南宫丞无缘无故被捶成熊猫眼,本就烦闷,听她嘲讽,更加不快,“少说两句能死?” 白晚舟捡了一块红烧肉送到口中,鼓着腮帮子道,“你一走,你家六嫂就跟出去了,没一会儿六哥也去了,结果那两口子回来时,一个红着眼睛,一个像刚杀过人,你又被人打了,可疑,太可疑了!嘎嘎,我还挺有推理细胞的嘛。” “肉都堵不住你的嘴!改日本王命人给你缝上如何?” 白晚舟毫无惧意,伸出一根细嫩的食指,点了点晋文帝的方向,“那也要问问我大哥答不答应,你以为我还是那个任你宰割的可怜虫?” 南宫丞顺着白晚舟的手指望去,只见晋文帝不知什么时候将白秦苍喊到了自己座下,一派器重模样,惹得庆王夫妇都过去敬酒了。 “白晚舟,不嚣张不会少块肉。” “你怎么知道不会少块肉。” 白晚舟看都不看他,擒了酒杯径直往文王妃的桌子走去。 在老情人那平白被捶了一拳,到老婆面前又碰一鼻子灰,南宫丞火大得很,起身就离了席。 文王妃抓了一把松子嗑得正有趣,见白晚舟过来,连忙捣了捣文王,“去去,也陪陪定山侯去!我们姐妹儿要聊八卦。” 文王是个五短身材,还没文王妃高,长得也很敦厚,浑没其他皇子的风流倜傥,但看文王妃的眼神,却带着不尽的宠溺,当即就端着凳子老老实实出来了。 文王妃轻拧他一把,“傻子,赶你走就是为了挪板凳,你把板凳带走了,七弟妹坐我腿上不成?” 文王一拍脑袋,“王妃说得有理。” 说着又把凳子放到了白晚舟屁股下,自己则屁颠颠找宫人要板凳去了,那双奔走不迭的小短腿,莫名喜感。 白晚舟不禁好笑,“五嫂五哥好恩爱。” 文王妃叹口气,“在家里打架你是看不见。” 白晚舟吐吐舌,“打是亲骂是爱,想来那是你们闺房情趣。” 文王妃忍不住笑了,“你这张嘴,不比楚丫头差啊!” 白晚舟拱拱手,“不敢不敢。” 文王妃突压低了嗓门,靠到白晚舟耳边,“那个,外头传闻铺天盖地,你是不是真的与老七一年未圆房啊?” 白晚舟就知道文王妃的八卦嘴从不会放过谁,正想说是,忽想起太后的懿旨,文王妃这大嘴巴,若是再跑到太后面前说穿了,指不定那小老太又得派人来看着她和南宫丞行房,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当即以退为进,也不答话,只低下头娇羞一笑。 文王妃见这光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就说,老七又不是瞎子,摆着这样的仙女在屋里不睡,除非不举。” 白晚舟吞了口口水,鸟人的尺寸她是见识过的,应该可以排除不举的可能性,那他只能是瞎子。 嗯,希望他一辈子这么瞎下去,千万别来骚扰自己。 文王妃又道,“你们成亲也有小一年了,肚子怎么还不见动静呢?” 白晚舟见她满脸期羡的望着自己小腹,想起她和文王至今也还没有子嗣,便问道,“五嫂呢?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大胖侄子?” 文王妃顿时丧了脸,“我何曾不想?无奈我这肚子不争气,成亲六年了,一根毛也没怀上。” 白晚舟想起太后的话,在这皇家,子嗣是一个女人安身立命的根本。 文王妃六年无子,文王再对她爱敬有加,日子怕也不好过吧。 “没找太医看看吗?” 文王妃平时的俏皮热闹一瞬间全都敛去,顷刻间被失落吞没,“怎么没看,太医院的医士叫我瞧了个遍,民间的偏方也不知试了多少,这些年,喝的汤药都能泼条河出来了。” 怪不得她身上总有股浓浓的中药味儿,原来如此。 “怀不出孩子有时候也不单单是女人的毛病,也许原因在五哥身上,不妨让太医也给他瞧瞧。”白晚舟善意的提醒道。 文王妃眸子阴得更厉害,似是回忆起什么痛苦往事,紧抿双唇,一言不发。 白晚舟不知自己碰到了她什么痛脚,也不好多问了,低头捡了两粒松子进口中,想借此化解尴尬。 文王妃却幽幽开口了,“不是他的毛病,他能生,不能生的是我。” 第50章 既有误会就要解开 白晚舟一听就有瓜,连忙摆出一双真诚的大眼睛:告诉我,告诉我,我是你最忠诚的听众。 “我和他成亲到第三年还没有孩子,我婆母庄妃娘娘急了,想给他纳侧妃,他怕我不愿,便拒绝了,婆母就把我喊到宫里做思想工作,身为皇子,三妻四妾本就寻常,我哪有理由拒绝,不止不能表现出不愿,还要回去劝他同意。最后大家都让了一步,婆母给他安排了一个通房,说生了孩子就过继到我膝下。” 文王妃说到这里顿住了,眼神飘向远方,眸中淬的都是悲色。 “后来呢?” “后来啊,那通房进门两个月就有了身孕,怀到五个多月的时候,正值除夕,我想着胎儿已经稳定了,她也是个半大姑娘,该是爱热闹的,便把她带到宫中一同团年,谁知她在御花园失足落了水,一尸两命。为此,婆母怪了我许久,你五哥虽不说,我知道他也怪我,这些年,背后还有嚼舌根的说是我设计害死了她们母子。我……真的是有口难辩。” 文王妃仰了仰头,才把眼泪忍了回去。 白晚舟很是惊异,没想到恩爱如文王夫妇,竟还有这段不堪的往事,文王为了子嗣,虽深爱文王妃却不得不宠幸其他女子,文王妃明明不情愿却不得不接受了婚姻中的第三者,夫妻妥协至此,最终却落了个这样的结局,那段时间对他们来说,是很艰难的一段岁月吧。 白晚舟拍了拍文王妃的肩膀,“你和五哥都还年轻着呢,只是缘分未到,孩子迟早会有的。” 文王妃笑得苦涩,“年轻?我已经二十五了,马上就会成为明日黄花,哪里还有资本再等。” 二十五岁,在这个世界,确实是个很老的年纪。 文王妃一向看起来开开心心的,没想到大喇喇的表面之下,也有不可言喻的痛楚。 她对白晚舟一向和气,在楚醉云勾引南宫丞的时候,还掏心掏肺的指责过那两人,是个三观很正的热心肠。 白晚舟不禁想帮帮她。 细观察她的面貌,只见她虽生得秀丽,却涂了很厚的脂粉,脂粉之下,是盖不住的粗大毛孔,唇边胡须也很重。 “五嫂,你月事正常吗?” 文王妃摇摇头,“有时一个月来两三次,有时呢,三五个月都不来,去年整一年都没见过红。” 白晚舟心里有了数,多囊卵巢综合征,患了这病,就不会正常排卵,能怀上才有鬼了。 “这也不是大毛病,有治。” 文王妃怔了怔,“你说什么?” 白晚舟笑了笑,“好好调理,怀个孩子不难。” “真的?!”文王妃眸中闪出神采,“哎呀呀,我竟忘了你也会医术,皇祖母的消渴症和中毒都是你治的,我这点小毛病,怎会难得到你!” 短暂的激动过后,文王妃又陷入了沉默,白晚舟问道,“五嫂不信我?” 文王妃摇摇头,“我岂是不信你,我是不信我自己。这六年来,哪个大夫都是这么跟我说的,好好调理,不难。可六年过去了,我还是没怀上。” 白晚舟懂她这种失落,“那是他们从未对症下药过,五嫂信得过我的话,明日开始,到淮王府拿药。” 文王妃难得婉柔的笑了笑,“好,劳你费心了。” 看她的表情,白晚舟就知道她并没真相信自己,不过白晚舟也无所谓,药给她,用不用是她的事,是骡子是马,遛过才知道嘛。 两人又唠了一会八卦,白晚舟见白秦苍回了座,便也回去了。 “大哥,少喝些,伤身!”白晚舟夺下白秦苍手中酒,拧着眉毛疙瘩,一脸严厉。 胃癌肝癌都是喝酒喝出来的,酒可不是好东西! 白秦苍斜睨白晚舟一眼,宠溺笑道,“我们小舟在淮王府当了一年家,也学得似个管家婆了。放心吧,大哥平时不喝的,今日第一次入宫,怎么也得把场面撑住,让他们知道知道,小舟的娘家有人。” 白晚舟怔了怔,原来他喝成这样,是为了给自己挣面子,心底柔软了一下,语调也跟着软了,“不必撑这种无谓的场面。” 白秦苍揉了揉她后脑勺,“傻丫头,有的场合不能输!” “那我给你叫壶茶,醒醒酒。” “还是我们小舟会心疼人,白便宜南宫丞那小子了。” 兄妹俩正说着话呢,一个五大三粗的壮男提着酒壶走了过来,还未开口,就往白秦苍的杯中斟酒。 “定山侯,恭喜呀!” 白晚舟看了壮男两眼,只觉有些眼熟,并未认出是何人。 见白晚舟打量自己,壮男狡黠一笑,“皇王妃还不认识在下吧,在下是御前金羽卫侍卫长,王彪。” 白晚舟猛地想起,这不是庆王妃的弟弟吗? 怪不得眼熟,皇后哮喘发作时率人打自己板子的,太后中毒时阻止自己进去救治的,不都是他? 见白晚舟嘴角露出不屑,王彪很有诚意的先干了三杯,“王妃与在下大约是有些误会,在下就是想借此机会与王妃和解。” 白秦苍听到此处,已冷了脸,“小舟,他怎么你了?” “没什么。”白晚舟风轻云淡的说道。 知妹莫若兄,白秦苍看她这模样,分明是有话没告诉自己,接过王彪的酒壶,摆过两个碗,眸光森冷道,“既有误会,就要解开。这壶酒,你我一分为二,一口干净,这误会就罢了。” 王彪也是个干脆的,举起酒碗就喝,“好!” 屠苏酿是烈酒,一般人几小口都受不住,这两个男人倒豪饮,喝完一大碗都跟没事人似的。 王彪又寒暄几句才走,他态度倒是谦逊,只是不知哪里不对劲,总让白晚舟觉得瘆瘆的。 白秦苍今日应付了不少人,纵然千杯不醉,肚子到底装不下了,趁人不注意,便起身去净房了。 出了净房,冷风劈头盖脸的吹过来,忽觉头昏脑涨,一股无名燥火从腹间腾起,烧得整个人都烦躁起来。 在黑风山时喝得比这更狂放也不是没有,也没有这般难受过。 白秦苍是个看似粗枝大叶实则谨慎的人,感到身体不适,立刻便往回走,想让白晚舟赶紧送自己回淮王府歇息,以免在宫中失仪,惹下麻烦。 无奈脚步虚浮不已,没走几步就感觉不支,竟靠在墙角不得动弹。 就在这时,一个细细绵绵的声音响起,“侯爷需要搀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