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云雾缭绕的巍峨殿堂内,数十丈长的青色玉阶尽头处,一名金袍男子,笔直坐在一张洁白如玉的巨大椅子上。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此刻一片狼藉! 地面上不但丢弃着众多斧钺钩叉等残破兵器,还有各种奇珍异宝洒落得到处都是,两侧巨大蟠龙柱更有数根碎裂,只剩下半截的柱墩。 宏伟威严的殿堂死寂无声,除了金袍男子一人独自坐在那里外,再无任何其他人影。 金袍男子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只是木然地看着不远处地面上一物。 一块残缺近半的巨大牌匾上,“凌霄”两个硕大金字散发着无尽威严气息。 “轰”的一声巨响! 巨殿微微一颤后,角落各处浮现出密密麻麻银色灵纹,飞快蔓延开来,一层又一层,越来越多,片刻间就仿佛巨大丝网一般遍布整座大殿。 外面巨响打雷般地连绵不断,殿内银色灵纹狂闪不已,同时地面开裂,殿顶发出“嘎吱”的哀鸣之音。 “终于到了这一刻!” 金袍男子终于抬起头,喃喃了一句,望向大殿顶部,脸庞上隐约有一层白光覆盖,根本无法看清面容分毫。 大殿紫金色的顶部,“砰”的崩裂碎开,在无数碎物飞舞中,一只山岳般大小的擎天魔手冲金袍男子恶狠狠抓下。 …… 一座万余丈高的金灿灿巨山,被一望无际的绿色魔焰包裹着,从巨山上顶部的寺庙中不停传出阵阵梵音佛唱之声,同时有无数金色梵文飞舞而出,拼命抵挡着附近魔焰的靠近。 但随着时间流逝,从巨山中飞出的梵文越来越少,传出的梵音佛唱之声也渐渐低落下去,不久后被滚滚绿焰淹没,再无任何声响了。 …… 昏沉沉的幽冥鬼地中,黑色狰狞巨城的大门处,无数奇形怪状鬼物怪叫着狂涌而出,更有一些厉鬼或驾驭怪风飞行,或钻入地下直接遁行,仿佛泄洪的滔滔水,密密麻麻消失在外面的灰色荒野中。 …… 人间!正午! 天空漆黑如墨,一丝阳光不见,无论城市还是荒野都仿若深夜般,只有点点灯火隐约可见。 在一些城市乡镇地方,在灯火中,隐约可见无数人群仰首望着黑色天空,或目瞪口呆,或惶恐异常。 漆黑天空中突然传来阵阵的低鸣,并且越来越响,越来越尖,仿若有无数人在低低哭泣一般,让人听之悲伤无比,泫然泪下。 几乎同一时间,高空中闪动起密密麻麻的红光,随之一颗颗赤红陨石洞穿黑幕而出,大的仿若山岳,小的也足有房屋大小,轰隆隆地向人间坠落而下,遍布四洲之地。 大唐年间,有魔物吞天,天泣之,降天火于世间,百姓死伤惨重。——《魔劫录》 第一章 沈家 “咳咳”、“咳咳”…… 沈落在一阵下意识急促咳嗽声中,骤然间从床上醒了过来,忙张大嘴巴深吸了几口气,就飞快从枕头下面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一颗豆粒大小黄色丸子吞下。 他在床上动也不动地静坐好一会儿后,感受着胸口气闷和阴寒渐渐消退下去,这才长舒一口气。 沈落苦笑一声后,将旁边椅子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缓缓穿上,然后习惯性扫了一眼角落里的书桌。 在桌子上静静放着一本淡黄色的破旧书册,表面写有“春华异闻志”五个整整齐齐的黑色小字。 沈落眉头皱了一皱,就收回目光,慢慢开门走出了屋子。 “大公子。” 门外有一名十二三岁模样的青衣小厮守在那里,一见沈落出来,忙上前见礼。 远处隐约大片连绵的成群宅院,红瓦白墙,各种大小房屋加起来足有四五十间的样子。 “我昨天晚上总共咳嗽了几次?有没有其他动静?”沈落看了小厮一眼,淡淡问道。 “大公子,你昨晚咳嗽了十三次,并没有其他声响。”小厮顶着有些发黑的眼袋,喏喏回道,面对沈落隐约有些畏惧。 沈落点点头,没有再问什么,直越过小厮向前而去。 青衣小厮则识趣地紧跟其后。 沈落穿过数条长长走廊和一座占地亩许的花园后,走到一座主厅模样的建筑前。 厅前站立的两名仆妇见了,慌忙上前行礼,神色间同样对沈落颇有畏惧。 “落儿,你来了。昨晚休息得怎么样?快些进来喝点参汤吧。我让下人刚刚给为你煮好的。”大厅内传出一个男子关切的声音。 “有劳父亲挂念,孩儿昨晚休息得很好。”沈落神色微动,回了一声,就走进了大厅。 只见大厅内摆放着一张放满佳肴饭菜的圆桌,周围正坐着数人,主位上是一名四十多岁模样的中年男子,头发微微有些灰白,有几分未老先衰的模样。 中年人正是沈落之父沈元阁,此刻高兴地望着沈落。 “落哥儿起来了啊!小翠,快些上参汤,没听到老爷的吩咐吗?”沈元阁旁边一名满头珠翠的美貌妇人,见到沈落勉强露出一丝笑容。 “有劳二娘了。” 沈落不冷不热地冲妇人点点头。 “大哥。” “大哥。” 紧挨妇人的一名少年和一名少女也各自起身冲沈落问好了一声,二人十四五岁左右年纪,面容和沈落有三四分相似,正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妹,一个叫沈辞,一个叫沈沐沐。 二人是一胎所生,但此刻面对沈落却反应大不相同。 弟弟沈辞看向沈落的目光躲躲闪闪,竟和那些下人神色有些相似。 而妹妹沈沐沐在问好后,却一副坐卧不宁的好奇宝宝模样,似乎想开口问沈落这位大哥些什么,但看了看一旁的沈元阁,又有些迟疑。 沈落入座,喝完丫鬟捧上的参汤,再吃了几口饭菜后,就眉头一皱,放下筷子不再进食了。 “落儿,既然吃完了,跟我到书房来吧,我有些生意上的事情交代你。”沈元阁见此,更加忧心,口中却如此说道。 沈落点点头,淡淡向妇人告退一声,就跟着沈元阁离开了大厅。 妇人目睹此景,脸色有些难看。 沈辞同样难掩脸上的羡慕,倒是沈沐沐却嘟起了红彤彤小嘴,非常不满父亲和沈落这位“大哥”这般快就吃完离开了。 …… “落儿,昨晚真的没事吗?”沈元阁方在书房中方一坐下,就关心地向沈落询问道。 “父亲安心,昨晚真的无事,并没有再出现那‘事’,只是我的身体更加糟糕了,纵然有我亲自配制的‘金香玉’,恐怕也撑不了几年,这身体根本不是普通药石可以调理好的。”沈落摇摇头回道。 “哎,落儿你也真是多病多灾,原本你母亲怀你时动了胎气,让你从小就体弱多病,偏偏去年又碰到了邪祟缠身,这才落下了如此严重的病根。若真有个万一,我如何去见你九泉之下的亲娘。当初我可亲口答应过你娘,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沈元阁长叹了一声,脸上浮现一丝苦楚。 “父亲要往好处想想。我若不是久病成医,配制出‘金香玉’等几种药丸,沈家怎能创出这般大的家业来。咱家也算是因祸得福了。”沈落微笑着说道。 “这倒是,现在春华县内提起沈家医馆和沈家药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就算县令王大人,现在也对我们沈家高看一眼。”沈元阁听了这话,精神微振。 “那也是父亲大人会做人,将那金香玉送给王大人一瓶,治好了他独子的痨病。否则以我们沈家现在的财富,早就会碰到一些麻烦了。”沈落不动声色地奉承了自己父亲两句。 “哈哈,那也是你我父子同心,才能给沈家创下如此大的家业。可惜的是,你不愿意扬名,我只好将这几种药丸的调配之功,归于无意中发现的古方上。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甚至连你二娘和弟妹我都未曾透漏过半分。所以,若是二娘平常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还希望看在为父的面子上,不要太放在心上。你二娘毕竟是小户人家出身,头发长见识短。”沈元阁先是高兴地哈哈几声,接着又想起什么,迟疑地说道。 “父亲,我怎会将二娘的事放在心上!况且我若不在了,沈家还要二弟来支撑。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驱除身上的邪祟。否则不用等到几年后,我恐怕就一命呜呼了。”沈落沉默了片刻后,不禁苦笑了起来。 “你这样说,我也就安心了。不管怎么说,家和万事兴。你现在身体如何了,我记得你上一次发作是七天前的事吧。”沈元阁闻言神色一松,但马上又担忧地追问起来。 “是的,上一次发作,我可差点将那位黄大仙给掐死了。去年,那自称金身罗汉下凡的金光和尚,也被我发作后揍个半死。他们根本一点法术没有,完全是些江湖骗子。”沈落恨恨回道,脸色阴沉了下来。 “可是黄大仙和金光和尚,已经是附近几县最出名的驱魔人了。其他人更是招摇撞骗之辈。要不,为父再派人去州城找找看。”沈元阁听了,也有些无奈。 “不用。州城一来太远,二来人生地不熟的如何去找驱魔人。就算找到了,十有八九也是黄大仙之流的骗子。我现在一次比一次发作得快,根本等不了如此之久了。”沈落毫不犹豫地拒绝道。 “那落儿的意思是……”对自己这位大儿子颇为了解的沈元阁,有些讶然了。 第二章 罗道人 “我最近找到了一本本地的地方志古籍,上面记载了春华县数百年来发生过的一些古古怪怪的事情。根据我派人去做的调查,这些记载竟然大都确有其事,不过不知什么缘故,这些怪事现在很少被普通人知道。而这些怪事中,多次提及一个叫春秋观的地方,按照书中记载,这个道观就在春华县内,里面道士应该懂得真正的驱魔之术。”沈落双目微微发亮地回道。 “有这种事情!这个春秋观在何处,为父这就派人去请。”沈元阁闻言,激动得“砰”一声站起身来。 “父亲安心,我早就花重金派人去请了。若是没有意外,按照回信所说的话,春秋观的人今天就会到了。”沈落微微一笑回道。 “太好了,那我赶紧让下人去做些准备,别到时候招待不周,出什么乱子。”沈元阁对自己大儿子的自作主张毫不在意,反而搓着双手欣慰地说道。 就在这时,书房外面突然传来沈元阁贴身小厮恭敬的传话声: “老爷!大公子!外面有个姓罗的道人登门,说是和大公子约好的。” 父子二人听了后,顿时又惊又喜地互望一眼。 “父亲,你先在这里喝茶,我去亲自见见这位春秋观的道人。”沈落果断说道。 “事关你的生死,为父哪有心思在这里喝什么茶,一起去见见这位罗道长吧。”沈元阁一摆手,人就匆匆地向门口小跑去了。 沈落见了,脸上不禁露出些许笑容来。 沈家偏厅内。 沈落仔细打量着面前站立的这位自称“罗道人”的中年道士。 枣红色的面孔,满脸的风霜,淡青色的道袍,背后斜插一把木剑,腰间挂着一个白色小布袋,除了身形仿佛长枪般的笔直,其他的就实在看不出有何异常之处。 “道长,先请入座吧,来人上好茶。”沈元阁一见中年道士,就满脸笑容说道。 “喝茶就先不用了。沈公子,是你派人用信物请本观人过来驱邪的吧?”姓罗的红脸道士根本不理睬分外热情的沈元阁,反冲沈落肃然问道。 “道长,认得我?”沈落讶然反问了一句。 “嘿嘿,贫道来之前,自然也要先略微打听一下沈公子的事情,才会正式登门的。不过本观已经封观多年,沈公子如何知道本观,又从哪里拿到的信物?”罗道人盯着沈落,不客气问道,似乎大有一言不合,就要翻脸的模样。 “道长是来问罪的?”沈元阁听到这里,脸色笑容顿时少了几分,心中有些不高兴了。 “沈家主莫怪,本门信物虽然不算多珍稀,但流传在外的好像并没有任何一枚和沈家有关,既然沈公子派人持信物找上观中,本道自然先要问个清楚。”罗道人这才转首冲沈元阁淡淡说道。 “封观多年?那就难怪本县如今少有人知道贵观了。道长放心,春秋观的事情,我是从这本书上得知的。至于信物,也是从一个落户子弟手中花重金收购下的。”沈落反而有些恍然,从袖中掏出一物递了过去。 正是那本先前放在书桌上的《春华异闻志》。 沈元阁见此,也不禁多看了这残破书册两眼。 “原来如此。” 罗道人微微一怔的接过书册,仔细翻阅了几页后,神色大缓下来。 “这本书记载了昔年本门的一些驱鬼降妖的事情,而且记录如此详细,多半是当年真和本观接触过的某人撰写的。公子可否将本书送给贫道,贫道想带回观中,让其他人也看上一看。至于信物一事,只要沈公子所说属实,是他人自愿转让的,本门也不会在意的。”红脸道士看完书册,眼珠微微一转后,就将此物不客气地往怀中一揣,面不改色说道。 沈元阁见此,眉头微微一皱。 沈落却不以为意,轻笑了两声问道: “罗道长喜欢就行,现在可否先要休息一二,吃点东西,做些什么准备,再施法驱除在下身上的邪祟?” “休息和准备都不用了。至于公子身上的邪祟,嘿嘿……”红脸道士深深望了沈落一眼后,突然身形一闪,竟然直接欺到了近前处,“啪”的一声,单手五指紧紧抓住了沈落一侧臂膀。 “你要干什么,快来人!”沈元阁见此一愣,忙退后两步,厉声叫道。 厅外瞬间涌进来七八膀大腰圆的男仆,就要在自家老爷惊怒吩咐下,扑向道士。 “都住手!父亲放心,罗道长并没有伤害我,是在施法为我驱除邪祟!” 沈落却在这时开口了。 他此刻感到滚滚热流从被抓臂膀处涌入体内,所过之处体内常驻的那股寒意纷纷消融化解,浑身上下舒泰无比。 沈元阁闻言,仔细打量了沈落神色两眼,才心中一松,冲下人们摆摆手,让他们再次退出了偏厅。 “嗖”的一声。 一缕淡淡的灰气从沈落胸口喷射而出,一个盘旋后,又直奔附近的沈元阁飞去。 “哼,给我回来。”红脸道士似乎早有所预料,大袖子冲着灰气只是一抖,一枚黄色符箓闪电射中了灰上。 “噗” 符箓瞬间化为一团拳头火球,将灰气死死包裹在了其中。 灰气仿佛活物般的在火焰中拼命辗转扭动,但没一会儿工夫,就在吱吱燃烧声中化为了乌有。 火球也在片刻后,一闪地消散不见,只在大厅中留下一点点灼热的焦糊气息。 沈元阁看得目瞪口呆。 “沈公子体内阴气已经被拔除干净了,剩下的只需要再调理身体了。如此话,贫道就先告辞了。”红脸道士这时才放开沈落的臂膀,神色平静地说道。 “阴气?落儿难道不是邪祟上身吗?”沈元阁总算回过神来,下意识问道。 “若是真正邪祟,哪是这般容易可以驱除的,就是贫道遇见了也要如临大敌般。贵公子应该是去了不干净的地方,被些许阴气入体,才会变得这般模样的。”罗道人不以为然地回道。 “可是道长,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面孔发青,力气变得非常大,就是三五个健壮家丁都近不了身,事后又一点记忆没有,这又是怎么回事?另外道长,刚才灌注我身体里的又是什么?”沈落体验着身体中仍然少许的暖意,惊喜地问道。 第三章 记名弟子 “阴气本身并没有任何灵智,是一些生灵死后残存气息在阴寒之处凝聚而成的,不过若是放置不管的话,也有可能形成最低级的邪祟。至于你说的发作时会浑身发青,力气变得非常大,甚至记不得当时发生的事情。这都只是阴气每隔一段时间反冲脑颅的表现而已。这也是你原先身体太虚,若是碰到一些身体健壮的男子,这些阴气一进入身体就会被直接压制住了,根本和常人无异。至于先前灌注你体内的,乃是我多年修炼的一股小化阳功之力,最能克制阴寒之类的东西。”罗道人解释说道。 “原来如此,这次真要多亏道长出手相助了。”沈落虽然听得似懂非懂,但仍恭敬称谢。 “你既然有信物,又送了重金,本道出点力气也是应该的。可惜的是,你经过这一番阴气折腾,恐怕剩下的时日也没多少了。”罗道人点点头后,忽然又这般说了一句。 沈落闻言神色一黯,但马上又想起什么,冲红脸道人又一礼问道: “道长是真正的得道高人,想必定有延寿之法。别的不说,就是道长先前的那股阳罡之力,晚辈感觉应该是对身体大有益处的。” “对,对!还请道长慈悲,救救落儿,只要能延长我大儿的性命,什么条件都好说。沈家别的不说,钱财还是一些的。”沈元阁也恍然大悟,对道人连连拱手说道。 “嘿嘿,要说彻底治愈,本道可没有这般大本事。但要说改善下沈公子的体质,延长些寿命,我们春秋观倒还真有些办法的。”罗道人嘿嘿一声后,似笑非笑回道。 “望道长指点迷津!”沈落听了一喜,再次躬身施礼。 沈元阁也用期待眼神看着道人。 “首先,本观有一种有洗髓作用的秘药‘红雪散’,若是长久服用的话,应该可以渐渐改善你的体质。不过此药原料珍稀,配制更加不易,绝不是一般人家能买得起的。其次就像沈公子说的,小化阳功之力也的确对身体有益。你若是修炼到大成,别的不敢说,多活个二三十年绝无问题。不知沈公子,想选哪一种?”红脸道人望着沈落,缓缓地问道。 “自然两个都要了,还望道长成全!”沈落一点考虑没有地回道。 旁边的沈元阁,连连点头。 “哈哈……那‘红雪散’也就算了,只要你家出得起钱,卖一些也没什么。但是小化阳功乃是本观的秘传之术,怎可轻易传与外人。沈家主,你还是让贵公子买些红雪散吧,同样也能延长些许寿命的。”罗道人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沈元阁脸色有些难看,口中连连许诺了一大堆条件,但罗道人仍然连连摇头。 沈落在旁边听了好一会儿后,突然说道: “既然贵观秘术不传外人,但若是贵观门下弟子的话,应该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学《小化阳功》了吧。” 沈元阁闻言,神色微变,欲言又止。 “沈公子不是开玩笑吧。你愿意抛弃现在的荣华富贵,来本观当一名普通弟子?”罗道人笑声嘎然而止,目光在沈落脸上扫过后,首次肃然起来。 “若是小命都没了,再多的荣华富贵又有何用?我现在只想问下罗道长,可愿意收下我这个不成材的弟子。拜师之礼,相信绝不会让道长失望的。”沈落微笑地冲道人说道。 “要直接拜我为师?”罗道人似乎更加的意外了。 “不错,我对春秋观内其他高人都不了解,会不会收我更是没有丝毫把握,自然只有现在拜道长为师最为妥当了。而且道长的本事我刚才也亲眼见过了,相信自己绝没有找错师傅。道长也应该有收徒的资格吧。”沈落认真说道。 罗道人听了后闭口不言,但脸上神色仿佛有几分动心。 沈元阁面容变化不定,但却没有出声阻拦什么。 “沈公子,我需要先说明几件事,你若能都答应了,我才有可能收你为徒。春秋观,虽然称不上什么仙宗大派,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的。”罗道人又打量了沈落好一会儿后,才终于下定决心般地开口道。 “道长,请说。”沈落果断说道。 “首先,以你的身体情形,想来我不必多说,你也知道根本不符合本观的入门条件。所以你进入本观,只能做一名记名弟子,无法得到本观真正弟子的秘传和待遇。但是《小化阳功》,我可以问过掌门师兄,作为破例传授给你。” “可以的,多谢师父!”沈落闻言大喜,甚至直接改口了。 “别急着叫,下面还有。听好了,作为本道破例引你入观的代价,我需要沈家一次奉献我黄金二百两,以后每年给道观白银千两才能继续留在观中,若是哪一年没有上缴足够银两,人就必须离开春秋观。另外,‘红雪散’我也会帮你申请,一副价格估计也需白银百两左右。” 沈落纵然心里有所预料,但仍然被道人的狮子大开口给吓了一跳,心中权衡了一二,正想再说些什么时,旁边的沈元阁却开口了,所说的话更让道人脸上喜色闪过。 “钱的事情,道长不用操心,沈家会一次付清十年的耗费,我只希望道长能保证落儿在观中不会受到太大委屈。” “父亲,何必如此!如此大的数目……”沈落一惊。 “沈家现在的家业,原本就有你的一半。只要能让你延长寿命,这些身外之物又算得了什么。”沈元阁连连摆手。 沈落不禁沉默了。 “好,好,好!既然沈家愿意付出此等代价,本道做主收下沈公子这位记名弟子了。”罗道人抚掌大笑地连说三个‘好’字。 “沈落,拜见师父。” 沈落将道人让上主座,磕了三个响头后,又双手奉上一杯茶水。 “徒儿,你以后就是我门下弟子了。你还有一个师兄,等你到了观中我自会介绍给你。春秋观的位置你也知道,只要一个月内带着信物赶到观中举行正式入观仪式即可。记住只能一个人过去,带着简单衣物就好。另外,为师喝过了你的拜师茶,也不能什么都不留下。我这里正好有一副‘红雪散’,你可先服下看看效果怎么样。” 罗道人喝完了茶水后,就从身上摸出了一个淡绿色的小盒子,再叮嘱了几句用法后,人就飘然走出了大厅,离开了沈家。 沈落一直送到了大门外。 第四章 化阳入门 大公子身上的邪祟被高人驱除掉了,而且还要出家当道士的消息,在整个沈家传扬开了,顿时引起上上下下的一番骚动。 上到家中主母“二娘”,下到扫地小厮仆妇,个个神色精彩万分。 不久后,甚至连大半个春华县都传得沸沸扬扬。 谁都知道,县内著名大户沈家的“病公子”,好好的大少爷不做,竟然要去当道士了。 …… 大半个月后,春华县外面一座有些荒凉的无名小山中。 沈落穿着一身青色长衫,背着一个小包裹,面色红润,站在亭子中,不停向四周望去,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在亭子中一座绿苔斑斑的石桌中心处,赫然有一块巴掌大小的三角牌子镶嵌其中,黑黝黝的似乎是精铁所铸,此刻散发着淡淡的白光,显得颇为神奇。 “你就是师父所说的沈师弟?”沈落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子声音,让他心中一惊,急忙回过身来。 只见在亭内,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名身材魁梧的青年道士,浓眉大眼,正望着沈落笑着。 “在下正是沈落,道长是……”沈落拱手小心地问道。 “我也是罗师的弟子,叫田铁生。罗师让我来接你入观的。”青年道士摸了摸脑勺,憨厚地说道。 “原来是田师兄。”沈落再次拱手。 “可以叫我铁生的。我虽然穿着道袍,但和你一样也不算是真正的道士。观中其他人也都是如此。”田铁生一边回答着,一边单手往石桌上随意一拍。 “砰”的一声。 石桌微微一颤后,中心处的铁牌当即弹跳而出,稳稳落入其手中。 随后,沈落跟着青年道士离开亭子,沿着一条看似偏僻的小路向远处走去。 “铁生师兄,你刚才拍石桌的动作好厉害,好像手掌大了一分,这是什么功法,很厉害吗?” “呵呵,那是青阳手。属于外功的一种,门中弟子大都修炼过的。据说若是修炼到高深处,可以刀枪不入,断金切玉。” “这么厉害。听师兄口气,观内有很多人吗?” “也不算太多,内外门弟子加起来,足有百十个吧,外加一些师叔师伯之类。” “内外门弟子?那是什么,我这种记名弟子算是内门还是外门?师兄一定是内门弟子吧。” “我目前还是外门弟子,要成为内门弟子可没那么简单,本观一共才有三个名额,我好几次都差了那么一点点……其实门内绝大多数都是外门弟子,像师弟这样的记名弟子也不太多,现在观内好像就只有沈师弟一人吧。另外,我告诉师弟,本门还有一位师叔祖常年闭关,据说已经活了好几百岁的。” “一人……” “沈师弟,你怎么不说话了。不知怎么,我感觉和师弟好投缘啊,有什么话都想和你说,以后一定相处很好的。”田铁生粗犷的声音在小山中回荡起伏。 “我……” …… 两年后。 一座灰白色山石上,一名看似二十来岁的青年,迎着对面徐徐升起的赤红朝阳盘膝而坐,双目微闭,两手成环抱状,身形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后,一丝几乎淡若不见的红丝,在其环抱的两手间开始若隐若现地凝聚而出,一开始只有寸许长,慢慢的一寸半,两寸,两寸半,等到凝聚到三寸的时候,终于再也无法更长,反而在微微闪动中有些溃散消失的模样。 青年猛然深吸一口气,环抱中的红丝顿时化为一缕红霞,直接没入其口鼻中。然后才放下双臂,睁开双目,脸上顿时有晶莹红光一闪而逝。 “这应该算是入门了吧。”青年喃喃自语一声,感受着体内暖洋洋的变化,面上露出些喜色来。 青年自然正是沈落。 “啪。”“啪。” “也真亏了沈师弟,所有人都赌你三年内无法将这《小化阳功》修炼入门,只有我相信以师弟的勤勉肯定可以做到的,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从山石后突然走出来一名脸庞白净的蓝袍青年,腰间挂着一枚精美的白玉蝉吊坠,双手鼓掌,笑嘻嘻地冲着沈落说道。 “白霄天,你怎会在这里。你又拿我和其他人打赌了。”一见蓝袍青年,沈落顿时感觉自己脑袋大了几分。 “也不算打赌吧,不过是赢些许铜臭之物,远远无法和你这位大财主相提并论的。”蓝袍青年白师兄,摇头晃脑地说道,似乎就缺手中一把折扇了。 沈落听了这话,不禁冲对方翻下白眼。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清楚? 要说春秋观内上百弟子中谁最有钱,他这位记名弟子,至多只能排在前三。第一多半就是眼前这位几乎同时入观的白霄天了。别的不说,若是他没看错的话,光是对方腰间挂着的吊坠,应该就是价值百金的罕见之物。 这些心中腹诽之事不好拿在明面上说,沈落便也没有多纠结此事。 “既然是靠我赢的钱,不说见面分一半,请我吃顿好的总没问题吧。”他眉头一挑,笑着对白霄天说道。 “这个倒是没问题,就是观里伙食实在难咽,想吃好的就得下山跑一趟,这看守山门的师兄可不好说话……”白霄天面露难色,迟疑道。 “少跟我这儿装,你先前偷偷溜下山买酒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说出趟门不容易?”沈落一语戳破白霄天的谎言。 “看门的牛大胆牛师兄是真的心狠手黑,哪次不是狮子大开口,不截下我一半存货,能放我回来?好在我从后山那儿发现了一条隐秘小道,不走山门也能出去,嘿嘿,改天也带你走走……”白霄天先是有些忿然,不过很快又笑了起来。 “也就是你这位内门亲传弟子溜出观被抓住也没事,我这记名弟子要是敢这么干,铁定吃不了兜着走。”沈落忙摆了摆手。 别人在这春秋观,或许是来学道学功夫的,他可不一样,他这是来续命的,哪能瞎折腾? “我有一事相托,既然你去镇上,那费心再跑一趟药铺和纸扎店,给我带点朱砂和黄纸。”沈落又想起一事,赶上几步,正色说道。 “你要制符?罗师教你了?”白霄天有些意外道。 (诸位道友,新书刚刚上传,推荐票多多支持哦^^) 第五章 刁难 “没有,我想自己试试。”沈落笑了笑,说道。 他依然记得,一年多前去求罗道人教自己符箓之术,平日里对他还算温和的罗师,却直接拂袖拒绝了,哪怕他开出两百金的天价,对方依然不为所动。 罗师言明,观里传授的符箓之术,不是江湖骗子用来蒙人的骗术,乃是只有拥有法力的内门弟子才可以修习的真正秘术,别说他一个记名弟子,就是正式外门弟子也是想也不用想。 “成,我给你带。”白霄天听罢,点了点头。 “可以的话,看看酒楼里能不能弄到点公鸡血和黑狗血。”沈落见他要走,又补充道。 “我知道你常看一些杂书,只是那些文人杂家写的东西,你别太当真了……”白霄天眉头皱了皱,说道。 他是门内仅有的三位内门弟子之一,自然是能接触到真正符箓之术的,只是门规森严,哪怕与沈落再如何交好,也不会泄露分毫的。 “放心,我自有分寸,不会乱来的。”沈落打了个哈欠,含糊的应道。 白霄天知道劝说无用,只好扬了扬手,转身离开了。 沈落看其身影消失在山林中,脸上的笑容逐渐隐没不见。 他知道对方是担心自己误入歧途而好意相劝,但自己的处境只有自己清楚。 不是他一心想要搞这些旁门左道,实在是寿元有限,逼得他不得不另寻出路。 两年多前那次阴气侵体,已经坏了他的生机根本,这两年在山上更多是靠着每三月一副的“红雪散”维持着生机。 即便如此,他仍旧觉得自己身体是每况愈下,平日里走的路稍微多些,都会有些气喘,尤其是去年冬天,自己身披皮裘大氅,依旧觉得体内寒气直冒,四肢冰冷。 而之所以三月才服一副药,倒不是他拿不出那百两银子,而是如此能最大发挥此药功效,更加频繁的饮用就不仅浪费,还有可能虚不受补,罗师也不允许。 至于修炼小化阳功,他进境实在太慢,直至今日才刚刚入门,但这修行速度连观内基础最差的外门弟子都比不上。况且照罗师所述,此法即便是大成,也最多只能增加一二十年寿元。 但以自己的修炼速度,怕是根本没机会大成,便有可能先一步驾鹤归西了。 他花费如此大代价来到这山上道观中,可不只是想要苟延残喘地多活几年而已。 沈落暗自思量着,缓步朝山下走去。 春秋观背靠青华山,整体依山而建,除了山门靠近山腰,其余灵官殿和玉皇殿等一应建筑都依山分布,层层登高,最重要的三清殿则位于山巅之上。 观中除了内门弟子外,其余弟子住宿的静室,集中分布在山门至灵官殿这段山道两侧的三处山腰崖畔,由于这里地势还算开阔,基本上每个人都可以独用一间。 观里对众弟子的修行管束不多,除了特定的授课日,需要所有弟子一起到三清殿前,听罗师等师门长辈讲解道家经典之外,其余时间并不需要一同做早课。 反正观里的小化阳功已经下发给每个弟子了,所有人各凭资质,自行练习就是了。 沈落修习的地方离玉皇殿不远,此刻已经返回了殿前广场。 临近殿门,他没有进殿,只是在殿外打了个稽首,歇了歇脚后,转身就欲沿着石阶往下山的方向离去。 “这不是沈师弟吗,修习回来了,怎么样?小化阳功入门了没?”这时,一个颇为熟悉的嗓音从殿内传了出来。 沈落心中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 如他所料,正是那个平日里就跟他不太对付的丁师兄,人还没跨过门槛,一个腆起的大肚子已经先从殿门里探了出来。 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身穿青布道袍的青年,一人手里拿着笤帚,另一人手里拎着水桶,看样子是刚刚做完值日功课。 “见过几位师兄。”沈落脸上已挂上了和煦笑容,跟几人拱手见礼。 “沈师弟啊,不是我说你,小化阳功修炼,切忌急功近利,师弟虽然两年都未能入门,也不要太过焦急,毕竟来日方长,这资质一事嘛,急也无用,继续努力便是……”丁师兄见他礼数周全,也不好再说什么,先是假意宽慰几句,接着便以师兄的架势说教起来。 “多谢师兄挂念,今日里已然侥幸入门,白师兄也帮我确认过了。”沈落眨了眨眼睛,看似随意的回道。 “什……什么,你已经入门了?白霄天也知道了?”丁师兄一怔,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了。 另外两个青年,也是一脸诧异的望着沈落,眼中满是讶然。 毕竟沈落的情况他们是清楚的,否则也不至于之前苦修了两年时间都没什么进展了。 按照他们私下的猜测,以沈落这身板,再修个三五年都未必入得了门。 沈落早料到了几人的反应,却不再言语,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丁师兄眼中闪过一抹郁闷。若是白霄天不知道的话,他还能先隐瞒此事,再设法取消赌注,可对方已经知道了,先前打赌就真输了。 “若是无事,师弟就不打扰几位师兄值日了。”沈落笑着,又冲三人拱了拱手。 “慢着,沈师弟别着急走啊,虽说白霄天已经确认过了,可他毕竟入门时间不长,难保不会看走眼,不如让师兄再帮你确认一下?”丁师兄目光一斜,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沈落闻言,心中顿时有些不快。 这位丁师兄其实与他没什么过节,但是与白霄天却矛盾颇深。 原因无他,这位丁元师兄的胞弟丁华,同样也是春秋观弟子,并且和白霄天一样,是观中仅有的三名核心弟子。 其中丁华师从观主,白霄天师从罗道人,还有一人师从王师伯,三人皆是观中修行资质最高的一拨,彼此之间自然明里暗里较着劲。 “我看就不必了吧,师兄修行功课繁忙,就不用替我操心了。”沈落脸上笑容收敛了起来。 虽然平日里他虽然待人客气,却也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他心里清楚,什么时候该强硬些,什么时候可以退让一二。 “沈师弟,你怎么跟丁师兄说话呢?师兄也是一番好意。”丁元身后一人闻言,板起脸孔的说道。 第六章 寻觅 沈落冷冷看向说话之人,却不再说什么了。 他们三人的资质也比沈落好不到哪里去,平日里不过是仗着与丁华的关系,别人才都对他们多有客气,此刻见沈落这副神情,却也大感棘手,不知如何是好了。 “你们几个聚在这里做什么?”这时候,一个冰冷嗓音忽然从旁响起。 沈落扭头循声望去,就见一名身着青色长袍,身材瘦削,面孔焦黄的青年男子,正一手负在身后,神色冰冷的朝这边走了缓缓走来。 “丁师兄……” 众人见状,面色微微一肃,纷纷朝其见礼,就连丁元也不例外,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丁华。 其与丁元虽然是亲兄弟,两人却长相迥异,资质也是天差地别。若是不知道的人见了,决计不会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见其询问,沈落就大致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言语间没有夹杂任何不满情绪。 “打赌……”丁华尾音拖得极长,微微皱了下眉头。 一旁的丁元脸颊上顿时淌下冷汗来,满脸的紧张神色,生怕受到责备。 他虽是兄长,可在自己这个弟弟面前,别说是摆什么兄长的架子,就是自称一句“为兄”都是不敢的,实在是从小就惹不起。 “白霄天也是无聊,与你们赌这个。”丁华最终哼了一声,冷冷说道。 沈落目光微闪。 这位观主亲传的丁师兄,压根儿就不在意他与丁元之间的争执,而唯一在意的,只是同为内门弟子的白霄天。 至于他们这些人,包括丁元在内,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内。 沈落想到这里,告辞一声后,便转身离开了。 他还尚未走远,隐约听到丁华冰冷的声音传来:“跟一个废物较劲,你好大的志气,我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了……” “废物”二字入耳,沈落目光渐冷,但脚步丝毫未停。 他一个记名弟子也能修炼小化阳功这事,本来就挺不招人待见的。 加之他在弟子中又是个“有钱人”,是唯一依靠黄白之物进门的“大肥羊”,所以背后遭人腹诽几句,倒也无可厚非。 但他们哪里知道,其花的是钱,修的却不是功,而是命。 在钱财一事上,他看得很开,平日里总会时不时让这些师兄从他这里占些便宜,所以大体上他与几乎所有弟子间的关系都不差。 不过,真正算的上朋友的,除了白霄天以外,也就只有同为罗师门下的田铁生了。 一想到自己可能真活不了多久,沈落心情变得奇差,心底深处更是隐隐有些发冷,脚步也不禁快了三分。 出从玉皇殿一路往下,沿途遇到的师兄不少,沈落见了面,都是主动一一打招呼,偶尔也与相熟之人调笑几句。 约莫半刻钟,他就来到了临近灵官殿附近的青石坪,他居住的静室就在这边。 不过,沈落没有马上回静室,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转出青石坪,朝着另一边的横向山道上走了过去。 往这边的道路比山上其他地方的都要窄上一些,平日里没什么人走,也就少有人打扫,路上积攒的枯叶颇多,有些已经腐烂松软,踩上去软乎乎的,偶尔还能看到两侧的有些单间房屋,或是石头砌成,或是木头搭建而成,大都十分破旧。 沈落对这里似乎颇为熟悉,一路走了许久后,终于看到一间被半人高野草包围的老屋坐落在道路边。 这间老屋明显被遗弃许久,已经多年不曾修葺,墙上的红漆风干的厉害,已经剥落了不少,显得有些斑驳,而门窗上糊的白纸也已经破损大半,就连窗棱上都有了虫蛀的痕迹。 沈落打量了这屋子几眼,点点头后,就分开野草,走到廊下,推开漏风的木门,伴随着一阵“吱呀”声响,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随即扑面而来。 他侧过身,一手掩鼻,一手在空气中扫了扫。 适应了一下后,他才目光一转,在屋子里扫视了起来。 房间面积本就不大,里面堆满了各种损坏破烂的桌椅,还有一些用旧了的笤帚水桶等,都杂乱地堆放在墙角各处。 “冲着这发霉的劲儿,怕是有……也都没法看了吧。”沈落小声嘟囔了一句。 他言语里虽有嫌弃之意,手上动作却没丝毫迟疑。 只见沈落走上前去,将那些堆在桌案上的破旧椅凳一个接着一个取下来,稍作整理地堆在了屋子另一边。 约莫一刻钟后,才终于将一大半的废桌烂椅,都清理到了另一边。 此时的沈落胸膛有些起伏,看着那些被压在下面的桌案全都重新露了出来,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小化阳功入门后,他能感受到自己的体质比之最初增强了不少,但只是这么折腾一下,后背仍是出了不少汗。 沈落稍微歇了一会儿后,这才走上前去,拉开那些桌案的抽屉,一一翻找起来。 “没有……”第一个抽屉里,空空如也。 “没有……”第二个,一样空无一物。 “没有……” …… 翻了七八张桌案之后,就在沈落有些郁闷,以为自己要白忙活一场的时候,终于有了发现。 “有了!” 第九张破的只剩下两条腿的桌案,抽屉在被拉开的时候,里面终于露出了一本青色封皮的破旧书册。 他辛辛苦苦收拾这些破旧桌椅,自然不是为了单纯打扫屋子,目的就是为了翻找这些被前主人遗落的书籍。 春秋观里除了那些诸如《道德经》之类的基本道家经典外,藏书并不算多,且大多数都是师门长辈的私藏书籍,借阅十分不易。 沈落自小就喜好翻阅各种杂籍异志,之后为了寻找自救之法,更是看了大量杂书,家里药铺几味妙药,就是他博览群书之后,总结各家经方利弊,才自行调配出来的。 那几年里给他养成了夜里翻书的习惯,春秋观封山已久,他也不好让家里送书过来,只好在观里各处寻些书籍。 因为之前从另几处遗弃空屋里,无意中寻到过些许杂志游记之类的书籍,对他颇有用处,这次才又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给他又翻出来一本。 “张天师降妖纪事……”沈落捧起那本有些泛潮的古书,仔细端详了一下封皮上的几个竖排大字,顺口念了一遍。 第七章 降妖纪事 看名字,似乎是记录这位张天师降妖经历的游记,与他先前看到的一些话本小说应该相差无多,多半都是些后人杜撰的志怪故事。 沈落也没怎么在意,摔打了一下上面沾染的尘土,将之收入了袖袋。 而后,他又翻看了剩余的几张桌椅后,再没有什么别的收获,便只好作罢,离开了这处杂物房,返回了青石坪。 青石坪的静室是一栋两层联排的楼,上下各有二十来间不大的房屋,观中的一部分弟子,就集中住在这边。 沈落的静室在一层最右边,与崖畔比邻而居。 众弟子的静室都不大,除了一张床榻和一副桌椅之外,就再无外物,沈落的也不例外。 一推开门,一股浓郁的松香味道扑面而来,引得沈落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观里檀香松香一类的熏香之物不少,也从来不忌弟子使用,因为通常打坐修炼,有这些凝神静气之物作为辅助,能够使人更容易的入定。 只是别人都只是点上一支,略微有些淡淡香气就好,哪会像他这样搞得如此浓烈,简直都有些呛人。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沈落的房间被崖畔一棵歪脖子的迎客松挡住了大半阳光,本来就有些阴凉潮湿,房间的条案桌上,更是摆了数十本他从观里各处淘换来的古书,大多都生着霉斑,那味道便可想而知了。 若是不以松香压着,这房间里根本就没法待人。 沈落对此习以为常,来到靠墙的条案桌前坐下,从袖袋里掏出了那本新带回来的《张天师降妖纪事》,放在了桌上。 这书外观看着还行,除了封面上的霉斑看着有些恶心,其余倒还算完整,比沈落这里的大部分藏书都要好得多。 他先是拎起桌上的水壶咕咚咕咚的灌了小半壶的水,歇了半柱香后,这才缓过一些劲来。 他翻开古书封面,露出的扉页泛黄的纸张,上面画着一个头戴莲花冠,身着七星袍的矮胖道士,一手并指掐诀,一手持剑,做怒目金刚状。 看样子应该是那位张天师的肖像,只是线条粗犷,看起来多半是写意居多,毕竟若是真人长成这个样子,那可实在比鬼怪什么的更加凶恶骇人。 沈落一笑,翻过扉页,开始翻看起后面的内容来。 这一看,沈落的心思就立马被吸引过去了,书中所记载的内容还真是志怪小说,讲述了这位张天师在岭南一带降妖镇鬼的诸多轶事。 书中并未有年代记载,所以时间上无从考证,但是地方名倒是写的清楚,都是当下可以考究查找的地名,想来距今不会太过久远。 这位张天师是一位道家真人,掌握一手丹道秘术和符箓真传,能够炼金丹,制符箓,在书中降伏了十数头鬼物和诸如鼠精狐媚等诸多妖怪。 本来这样的志怪小说,沈落也都看了不少,内容上并无太多新意,甚至里面写的鬼怪妖术都不如别的小说多样精彩,无非就是些恶鬼缠身,妖魅惑心的俗套剧情。 可让沈落放不下的,却是此书中关于种种与恶鬼相斗的术法,施展的过程全都写的清清楚楚,其中就有一个故事里提到,一个富家员外为狐魅所扰,不胜其烦,张天师便赠予一杆拂尘,令其挂在门楣之上,自此了绝狐患。 另外,书里还提到诸如以黑狗血撰符,以屠夫刀镇鬼,以古钱币压胜等等古怪手段。 甚至在几个故事结尾处,还附上了故事中所用过的符箓图画,看起来笔走龙蛇,仿佛一气呵成,倒还真有几分独特气象。 不过,仔细查看过后,沈落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有些符箓他在观里一些门楣处见到张贴过,也在其他一些书籍里见过,和这里所绘制的名目虽然一样,样式也十分相近,但在笔法运转的细微处,却有明显不同。 沈落看过几眼之后,立马在桌案上堆积的旧书里一阵翻找,很快就从当中抽出了一本更加残破,连封皮都掉光了的旧书。 这本旧书只有前面薄薄的十数页能看,后面大部分书页已经腐朽粘连在了一起,稍一用力撕扯,就会破碎成渣。 此书名为《秘法符箓真鉴》,乃是一本专门记录自古流传下来符箓的古书,其中就提到了许多制符和用符的规矩及禁忌。 在这部书中,根据符箓的功用,大致将其划分为了“化,镇,攻”三类。 诸如什么化小人符,百解消灾符都属于化符一类,而平安符,镇宅符等都属于镇符一类,至于攻符一类,就语焉不详,写的极少,不过还是提到了燃气符和小雷符之类的名字。 在所有符箓种类中,沈落最在意的就是攻击类的符箓,罗师当年催动一枚黄符制住阴气的一幕,令他印象深刻,至今仍记忆犹新。 只是他所能接触到的相关书籍中,对这一类符箓的表述内容实在少之又少,无形中就给此类符箓蒙上了一层神秘面纱。 若是日后再遇上阴祟晦气一类,有平安符护身符一类镇压符或许就能保平安,可若是遇上真正的鬼魅,当然还是攻击类符箓傍身更为保险。 可惜书中能够翻阅的部分,都是这些类似于总纲一样的内容,那些真正描述符箓作用和绘制方法的内容都在后半部分,几乎全都无法查看了。 沈落翻看了前面一些内容,发现平安符倒是还保存了下来,刚好《张天师降妖纪事》中也有此符,便立马拿过来对照了一番。 “咦,还真一样。”他轻吸了一口气,自顾说道。 “咚……” 这时,一声暮鼓敲响,才将沈落从思绪中叫醒了过来。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天色,才发现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到了傍晚。 自打上山以来,他就对这些阴鬼古怪之事颇感兴趣,日常除了修炼小化阳功,暂时也无法修炼诸如“青阳手”一般的横练功夫,所以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翻看这些书籍上。 没想到今天这一看,就是大半天。 他摇头自顾笑了笑,将桌上书籍整理好,站起身走出了房门。 三清殿后往右去近百丈,有一片平坦山崖,上面修建着几座独立小院,观中的内门弟子就住在这边,每人都有一个不大的独院,并不与其余弟子杂居。 这时,天色已经颇为阴暗,其中一座院落门外,聚着三道人影。 第八章 元石 “田师兄,沈师弟,你们俩是属狗的吗?我这才刚回来,就被你俩堵上门儿了。”其中一人一边拿着钥匙窸窸窣窣的开锁,一边忍不住回头对另外两人笑道。 开门的人,正是白霄天,他口中的沈师弟自然就是沈落,而那位田师兄,则是两年前被罗师指派,去山下接沈落入观的那位田铁生。 沈落上山后过了好一段时间后,才感觉此人还算憨厚淳朴,只是为人胆子小了些,上山虽然比观中大部分弟子都要早,却时常被丁元一帮人捉弄。 白霄天和沈落都曾替他解过围,加之三人又同属罗师门下,彼此关系就越发亲近起来。 “进去再说,进去再说……”沈落笑着说道。 两人催促着白霄天打开房门,点上灯,围着堂内方桌分次落座。 白霄天将手上提着的东西放下,却是四个浸满油脂的牛皮纸包和三只青色瓷壶。 “呦呵,这个香味儿……是鸿运楼的吧?”田铁生看到桌上的油纸包,咽了口唾沫。 “识货。”白霄天说着,将四个油脂包全打开。 那层牛皮纸里还包着一层荷叶,打开后一股浓郁的肉香,立即弥漫满屋。 紧接着,他嘿嘿一笑,又将桌上两只青色瓷壶提起,收到了床角的一只漆木方盒里,只留下一壶放在桌上。 白霄天嗜酒,沈落对此习以为常,田铁生则是一心在烧鹅和卤肉上,都没有说什么。 “今日沈师弟终于小化阳功入门,这杯酒就算是为他庆贺。”白霄天取出三只瓷杯,给三人各自倒上满杯的白玉烧,举杯道。 “沈师弟入门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我们兄弟真应该庆祝一二的。”田铁生一听此言,先是一惊,随之大喜起来。 “田师兄,我的小化阳功不久前才刚入门的。白师兄此功法入门就花了两个月,而我整整耗了两年,又有何可庆祝的!”沈落苦笑了一声。 别说白霄天这等内门弟子,就是普通的外门弟子,两年时间怎么也该将十层的小化阳功修炼个七七八八了。 “修行路长,早一时晚一时有何分别,能成功到达便是。况且沈师弟你是有大毅力的人,未来成就未必就在我之下。”白霄天摇摇头,不以为然的模样。 “白师弟说的对……”田铁生嘴上说着,目光就没离开过烧鹅和卤肉,似乎在盘算着先拿哪一样下手。 沈落闻言,一笑置之。 修行路虽长,但一步慢便步步慢,哪有说的那么轻松?况且自己这修行本就是续命之举,哪敢真的慢? 只是这些话,都无法与他们言说罢了。 “不管如何,总是好事,先干了这杯。”白霄天洒然一笑,大声说道。 “不错,恭喜沈师弟!”田铁生附和道。 “那就多谢二位师兄。”沈落谢过一声,三人举杯同饮。 屋外月挂西枝,屋内笑声渐起,不觉已是深夜。 沈落自觉体弱,加之酒量也一般,并未喝多少,白霄天酒量极好,虽然借着诸如自罚等诸多名义喝得最多,却依旧没有半分醉意。 反倒是田铁生,酒量实在不怎么样,三两杯下肚就涨红了脸,卤肉和烧鹅吃了不少,腹饱欲眠,就被两人搀到了偏厅的一张软榻上睡了下去。 两人回到堂内桌边坐下,偏厅里就传来了田铁生的鼾声。 白霄天闻声微笑,从袖袋中掏出来一沓黄纸和三只白色瓷瓶,放在了桌上。 “多谢白师兄了。”沈落自然知道是何物,连忙道谢。 “东西给你带了,有些话也得跟你再说说。”白霄天脸上难得没有嬉笑神色,说道。 “你说。”沈落点了点头。 “制符一事,与门规相关,我不能与你多说。不过我相信心诚则灵,师弟你又是有恒心的,未必不能自己摸索出来。只不过你没有真正法力,这符箓如何催动,恐怕还不知吧?”白霄天说道。 沈落闻言一喜,知道白霄天是要帮自己,忙摇了摇头。 “符内贮神藏气,方能沟通天地神鬼,使用之时需要用法力点燃符胆,从而使灵符发威。但没有法力若想催动符箓,只能借助外物了,比如说元石。”白霄天说道。 “元石是什么东西?”沈落疑惑道。这东西他之前在古书上可没见提到过。 “就是这个。” 说着,白霄天又在怀里摸索了一下,取出了几块鸽蛋大小的灰白玉石,放在了桌上。 沈落一看,发现这些玉石材质看起来很一般,表面毫无光泽,细看之下还有几处褐色斑点,唯一有些奇特的是透过光线,隐约能看到石内有一小簇白色气体在缓缓流转。 “就用这个点燃符箓?”沈落捻起一颗,问道。 “当然不止,还要配合自身阳罡之气才能激发,你的小化阳功已经入门,只要注意催动之法,勉强应该可以。”白霄天摇了摇头。 “还要阳罡之气……”沈落沉吟道。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阳罡之气虽然不是法力,但阳气充足之人,画符也比一般人容易的多。你要记得,画符一事既耗心神,又费阳气,你千万不要太勉强了。”白霄天提醒道。 “有劳白兄指点了。”沈落心知对方能告诉自己这般多东西,已经承情不少了,当即拱手谢道。 “多谢什么的,先把元石收起来再说……”白霄天冲着桌子点点下巴。 沈落没有推辞,将元石收了起来,因为他知道离了白霄天,他只怕很难弄到这东西。 “大恩不言谢,日后有机会再报答你。”沈落郑重说道。 “行了,有机会请我多喝几顿美酒就行,春华县城的花酒也可以,哈哈……”正事说完,白霄天又恢复了往日嬉闹的模样。 田铁生是走不了了,沈落便只好自己一人返回青石坪静室。 山间石阶,在清亮的月光映照下,泛起朦胧的白光,四周虫鸣之声三三两两,听得人心旷神怡,被清凉的山风吹拂而过,沈落不多的醉意,也逐渐消散。 等回到静室的时候,他已没了半点睡意。 第九章 画符 沈落在桌案一角点上灯,从袖袋中将那三只小瓷瓶和黄纸全都取了出来,摆放在身前。 黄纸数量不多,也就几十张,本就是用来写符的符纸,大小裁剪得当,只是纸质有些粗糙,摸上去有些粗粝磨手的质感。 接着,沈落又查看了一下那三只瓷瓶,眉头就是一蹙。 装有雄鸡血的小瓶里,血液已经凝结成块,倒都倒不出来了,而黑狗血虽然还没有彻底凝结,不过也已经变得颇为粘稠了。 “不成,这要是不马上用的话,只怕明天就都废了。”沈落皱眉道。 说罢,他拉开桌案下的抽屉,从中取出一支硬毫小锥和一只白玉砚台。 硬毫小锥是狼毫所制,白玉砚台为整块汉白玉所挖,都不算什么太珍贵的东西,全都是他上山时,随身所带之物。 他先将黑狗血倒入砚台中,空气中随即弥漫开来一股淡淡的腥味。 沈落抓起小锥笔管,在黑狗血里搅和了片刻,笔尖上立即饱舔血水,染成了暗红色。 他将一张黄符纸捻过来铺在身前,提起笔,却突然停了下来。 “还是再看看。”沈落自顾自嘟囔了一句。 说罢,他便将《张天师降妖纪事》和《秘法符箓真鉴》两本残破古书又翻了出来,打开后放在一旁。 《秘法符箓真鉴》前面一些总纲性的内容里有记述:“符者,合也,信也。以我之神合彼之神,以我之气合彼之气,神无形,而形于符。” 这说的,便是符箓之所以有神鬼不测之能的缘由,是以人之精气神沟通天地之精气神,从而将无形的神力,附着于有形的符纸上。 故而画符之时,非但需要凝神静心,排除杂念,还必须笔走龙蛇一气呵成,方能使那一口精气绵延不断,从而达到神合的境界。 所谓知易行难,沈落对于这些书上符箓之道的真假本就是将信将疑,让他全身心投入其中,摒除一切杂念,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他此刻提着笔,心里的念头就还是纷繁杂乱。 其实对于画符一事,他手倒不生,过往也用白纸练过不知多少次了,只是正儿八经的在这黄纸上画符,倒还是头一遭。 “符者,阴阳契合,唯致诚相能用之……” 沈落深吸了一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扎开马步,一边吟诵着书上的文字,一边在黄纸上书写起来。 “敕令”二字开头,符文如流水一般在纸张上滑动起来,一张书有“百邪避退”的护身符很快就书写完成,这是他认为书中相对最简单的一种符。 沈落看着上面血迹未干的字迹,对比了一下《张天师降妖纪事》上附着的符箓图画,眉头不禁微微蹙了起来。 明明两者颇为相似,可他一眼看去,就觉得不太对。 “笔法运转处倒是跟着书上的样子改了,只是怎么我写的这个……看着好像断了口气,没有人家那种浑然天成的感觉。”沈落眯着眼,喃喃道。 看了片刻之后,他忽然想到会不会是自己写符的时候,中间停顿了几下,没有做到书上说的一以贯之。 想到了这一点,他忙憋着一口气,再次迫不及待的写了起来。 结果,这一次由于憋气难受,注意力反而更加不集中,写出来的符,反倒还不如第一张。 沈落没有气馁,略一歇息,调匀了呼吸后,再次挥笔画符,一张接着一张写了起来。 在他看来,这画符一事也逃不出个熟能生巧吧,他之前也曾经白纸上练习过其他那些不知真假的符箓千百遍了,现在应该只是稍稍差点儿。 一个多时辰后。 沈落面色看起来有些憔悴,但眼神中却闪动着一丝兴奋的光芒。 他一手拿着一张画好的黄纸符箓,另一手捧着翻开的《张天师降妖纪事》,目光不断在二者之间来回交互。 “不错,不错,这张总算有点像是那么回事了。” 虽然看着还是跟书上有区别,但是那种断了气的感觉明显没有了。 有了这一进展,他只觉浑身上下又涌起一股力气,此前的疲惫感也一扫而空,完全被兴奋所取代。 砚台里的黑狗血却已经不多了,沈落取过小瓷瓶,将里面剩余的黑狗血全倒了出来。 就在他打算提笔继续的时候,忽然又停了下来。 “也不知道这护身符,是不是真的有用?”沈落心中迟疑,暗自思量道。 这护身符虽然简单,和镇宅符及平安符一样,都是趋吉避凶的符箓,没有什么明显的攻击效果,戴在身上,放在家里,即便发挥了作用,也很难发现。 “有了,干脆试试那个!” 沈落忽然一拍脑门,记起《张天师降妖纪事》里有一个故事。 讲的是张天师遇到一个祸害家宅的耗子精,动用许多化灾镇宅一类符箓都无法驱赶时,用过一种名为“小雷符”的攻击类符箓,将那只成精的大耗子,直接给炸成了粉碎。 他立马将古书翻到了那一页,果然看到后面附着小雷符的图画。 这整本书里,虽然故事不少,不过用到符箓的只有一小半,其中大多都是驱鬼符和镇宅符一类,能找到的攻击类符箓,也就只有这一张而已。 “嘿,就这个了……”沈落嘿嘿一笑,仔细观察了片刻后,再次提笔画了起来。 与那护身符不一样,这小雷符不以“敕令”二字开端,而是以一个古法书写的“雷”字作为开端,书写并不容易。 沈落先前从来没练过,一上手就废了好几张符纸。 不过心疼归心疼,他可没有停下来的打算,直至用掉了十余张符纸后,才终于画出一张还算能看过眼的“小雷符”。 “气完神足是保证不了了,能不能用就得看天意了……”沈落望着手中的符箓,心中有些兴奋的自语道。 趁着手上终于有了感觉,他又继续画了起来,结果画成的十张里,也就一两张能看。 很快,砚台里的黑狗血就又所剩不多了。 沈落想了想,就将装着朱砂的那只瓶子拔开,从里面倒出来些许,顺势搅和了几下,两者就很快融合在了一起。 用狗血混合朱砂的法子不是沈落异想天开,而是书里那位张天师用过的手段,否则他也不会这么糟蹋东西。 符纸所剩不多,再最后又画成两张小雷符后,便连同黑狗血一起消耗完毕,终于弹尽粮绝。 沈落长长嘘了一口气,有些虚脱的扶着椅子扶手,瘫坐了下来。 第十章 试符 也不知道是马步扎的时间太长,还是憋气次数太多,此刻沈落只觉得浑身酸痛,头脑昏涨,倒像是干了一天苦力一样。 “不行了,得赶紧歇着了,不然明天修炼都得耽搁了。”沈落草草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物件,将写好的几张符箓归拢到一起放好,便爬回床榻上,到头睡了下去。 他连被子都没拉上,一阵轻微的鼾声就响了起来。 清晨,山间的鸟鸣声渐次响起,如泉水叮咚,清脆悦耳。 沈落尽管疲惫未能全消,却仍是凭借强大的自律,与往日同样的时间,清醒过来。 他起床后,看着桌上的几张符箓,心中微微涌起几分兴奋,将之珍而重之地收入了怀中。 沈落穿上衣衫来到室外,从崖畔接引而下的山泉水池中,捧水洗漱了一番后,便朝着玉皇殿的方向登山而去。 无论有什么事,早上的修炼不能耽搁。 三个时辰之后,沈落完成了今日的小化阳功修炼。 从那块巨石前站了起来,却没有去斋堂用饭,而是从怀中摸出了几块干粮胡乱咬了几口,便转身朝着后山方向走去。 他要试试这些符箓,是不是真的有书上所说的神奇妙用。 沈落很快来到了后山,沿着一条小路向后山深处走了一段距离,远离了主峰,才在一处隐蔽的幽谷内停下。 他未得到师门许可,如果被人发现在试演符箓,以为他是偷师得来就糟了。 沈落侧耳静听,仔细打量周围情况,确认没有人后,才从怀里将画好的几张符箓取出,放在地上。 然后,他又在怀里摸索了一阵,从中取出了六块鸽子蛋大小的灰白玉石,小心地放在了另一边。 这些玉石透着光线,能看到里面有白色气体流转,正是先前白霄天给他的,用来激发符箓的元石。 “里面的白气恐怕便是能够激发符箓的关键,不知是什么东西,真有些兴奋啊。” 沈落自言自语了几句,将好奇心按捺住后,取过一张符箓,摊放在身前一块相对平整的大石上,然后拿过一块灰白元石放在符箓上。 他微微半蹲,左手结成一个手印,右手掌心抵住元石,缓缓运起小化阳功。 小腹处隐隐一热,涌起一小团暖流,沿着身体经脉向上蔓延,经过右胸,右手臂,最终流到了右手掌心。 随着暖流汇入右手掌心,掌心微微泛红。 沈落不敢迟疑,继续运功,从小腹处引出阳罡之力,继续朝掌心处汇去。 如此反复了十数次后,他的右手掌才变得有些赤红,手指掌腹间隐隐有一股股细小热流流转。 沈落的鼻尖微微冒出了汗珠,竭力保持着右手不颤动。 这还是他学成小化阳功后,第一次正式催动,却是要用来引动元石。 不是他不想先事先演练一番,而是这元石他一共只有这么六块,恐怕还是白霄天费了不小力气搞到的,只能一边小心实践,一边从中总结经验了。 他尝试引导掌心的那些小热流逐渐聚于掌心一点,并将之一点一点逼出掌心。 不多时,其掌心处凝成了一丝不足三寸的淡淡红丝,并注入了下方的元石之中。 原本表面无光的元石顿时起了一丝变化,表面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并且由外而内,顷刻间整颗玉石就像被染成了淡红色一般,变得有些晶莹。 石内的那一小簇白色气体,也一改之前的缓慢流转之态,剧烈的翻滚起来。 紧接着,元石发出“咔嚓”一声,碎裂成几块,里面那团白色气体化为了一小团白光。 这一切说来话长,实则从红丝入石,到元石爆裂,不过在一两息的功夫。 沈落死死盯着那团比小指尖还小,如同萤火虫般的白光,心中有些激动。 他竟然第一次催动,就成功的引动了元石内所藏之气,看来自己还真是幸运! 凭借小化阳功入门后觉醒的一丝灵觉,沈落能够隐约感受到那团气中所蕴含的能量,给人一种非常纯粹的感觉。 沈落清楚,到了这里,他也只成功了一小半,真正的关键之处才刚刚开始。 那团白光在离开元石之后,顿时像被放飞了自由般,并未没入下方的符箓,而是想要朝外逸散,所幸沈落微微有些泛红的手掌似乎带着某种禁锢之力,使其暂且无法飞出。 白光便在其掌心与符箓间,飞快游动起来。 而唯有将其引入下方的符箓中,才能借助其来点燃符胆,催动符箓。 沈落深吸一口气,继续催动小化阳功,右手掌心再次凝出了一丝淡淡的红丝。 想要用这一丝淡淡的红丝,去引动那团白光,就仿佛一个幼童去搬动一大桶水,着实吃力的很。 不过沈落总算也掌握了一点窍门,在白光贴近他掌心中央处时低喝一声,那一丝淡淡红线猛地一亮,一下从白光中一闪而过。 白光顿时和红线连在了一起,红线哧溜一声,钻入下面的小雷符箓内。 光球被红线带着,也碰触到了符箓。 符箓仿佛一块海绵,飞快将白光吸入了其中,符胆那片地方顿时亮了起来。 亮光沿着小雷符的符文纹路朝符箓两端蔓延而开,很快整张小雷符都变得有些明亮。 可是变化打了这里,便戛然而止。 亮光只是闪烁了两下,便黯淡了下去,符箓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失败了吗?”沈落喃喃自语,心中一阵失望。 他刚刚催动小化阳功的方法应该没有问题,一切的过程他都看在眼中,和白霄天所交代的几乎一样。 如此看来,还是这张符箓有问题。 要么是他画符画的不对,要么是画符材料出错,再有就是这张符箓本身就是瞎编的,根本没有什么威能。 沈落情绪低落了一会,很快又振奋起来。 “元石的催动,只要仔细一些应该不会有问题,如果小化阳功修炼的再深入一些,整个过程更可十拿九稳了。这符箓虽然没有成功催动,但表面符文纹路却实实在在的被引动了。” 沈落摸着下巴,自言自语了片刻,觉得自己并没有彻底失败,于是将另一张符箓替换了之前那张,继续运功催动。 伴随着“咔嚓”一声,元石碎裂,那团白光浮现而出。 第十一章 白光 有了之前的经验,这一次他花了一半的时间便成功将白光注入了符箓之内。 然而这一次,小雷符的符文虽然也亮了一下,但也就是一下而已,持续时间比第一张还短。 “还有三张。” 沈落咬咬牙,又拿过一张符箓…… 片刻之后,沈落手中的元石还剩了两块,小雷符则只剩下了一张。 之前的四张自制符箓,无一例外的全都没有催动成功,而效果最好的一次,反倒是那第一次,至少引动了绘于黄纸上的符文纹路,使整张符箓亮了约莫一个呼吸的功夫。 接下来的三次,亮光持续的时间是一次比一次短,第四次更是只引动了不足三分之一的纹路,显然这符文纹路哪里出了问题。 即便沈落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此时仍掩饰不住神情中的失落。 毕竟这一次可是做了不少的准备,也花费了不小的代价,若只是这样的结果,未免令他有些气馁。 此时的他双颊泛起了有些病态的潮红,催动符箓对他本人负担颇大,连续催动了四次,他已有些疲惫不堪之感。 “这身子骨还真是不顶用。” 沈落嘴里嘟囔了一句,将符箓和元石藏在旁边,盘膝坐下了下来,运转小化阳功,呼吸吐纳。 一丝淡淡的红光从他小腹泛起,围绕着体内经脉缓缓游走…… 时间一点点过去,小半个时辰过后,沈落睁开眼睛,脸上的潮红已经褪去,隐隐多了几分血色。 说起来,罗师倒是没有欺骗自己,小化阳功入门后,自己恢复体力的速度的确有了明显进步,才小半个时辰便调匀了体内气血,精力也恢复如初。 若是放在过往,没有整整一个时辰,是不可能恢复到现在这个地步的。 沈落起身,又朝周围望了两眼后,便将最后一张符箓取了出来。 这张符箓和前面几张略有一些不同的是,其用的黑狗血掺杂了朱砂绘制而成。 “可要争气一些啊!” 沈落打量了几眼手中的符箓,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将其放在了巨石上,又拿起一颗元石置于其上,如之前那般一手结印,一手抵石地催动起来。 如果说之前四次试验中得到的最大收获,其实便是这通过运转小化阳功积蓄体内阳罡之力,以此来催动元石了。 正所谓实践出真知,引动四次元石的经历,不仅让其对于体内阳罡之力的掌控上了一大台阶,也使他基本掌握了这种石头的用法。 如今他只要全神贯注,可以有较大把握引动元石。 随着熟悉的“咔嚓”之声响过,元石碎裂。 在那点石内白气所化白光出现后不久,沈落右手掌心已凝出一丝红丝,并一闪之下,带着那一点白光没入了符箓之中。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没有一分一毫的拖泥带水。 沈落摒住了呼吸,布满血丝的双目死死盯着符箓表面,不敢放过哪怕任何一丁点儿的变化。 然而白光在没入符箓表面之后,竟宛如泥牛入海一般,连一丝波澜都没有泛起。 沈落再次涨红了脸,只觉得此时的时间过得很慢,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加快跳动的“咚咚”之声。 “看来狗血混合朱砂的方式不行,那位‘张天师’看模样就有些不太靠谱,果然是误人子弟啊!”沈落脑海中顿时闪过了这个念头,不由苦笑起来。 然而就在下一刻,令他有些欣喜若狂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原本古井无波的符箓中间部分,骤然亮起了一团耀眼的白光,并飞快沿着符文纹路朝两端蔓延,顷刻间布满了整张符箓。 沈落望着眼前白光夺目的符箓,心中涌起一丝兴奋夹杂着期待的复杂情绪,连忙后退了七八步,与这符箓拉开了老长一段距离。 这可是连妖精鬼物都要惧怕三分的小雷符,要是成功激发之时离得近了,自己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符箓表面的白光早已淹没了符箓本身,并在剧烈翻滚的同时变得越来越亮,将方圆数丈范围都映照得敞亮一片,似乎随时都会爆裂开来一般。 沈落虽然觉得白光有些刺眼,仍是目不转睛,心中更是兴奋莫名,一颗心直接被吊到了嗓子眼。 “要成功了吗?” 结果他心中刚刚冒出这个念头,眼前光芒突然间一黯,却是那符箓再次发生了变化。 包裹符箓的所有白光竟一下子收敛了回去,眨眼间变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那张绘有小雷符符文的黄纸,静静的躺在巨石之上。 沈落呆呆的望着眼前这一幕,不太愿意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再次仔细一看,那张小雷符依旧躺在原处,就好像之前一幕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沈落心中彻底凉了下来! 整整五张符箓都是如此,应该不是符画得不对,而是这符箓本身有问题吧? 也难怪,此符本就是从游记杂书上找到的,故弄玄虚的可能性本就极大。 “算了,还是再想想其他办法却接触法术吧,只是自己剩下的时间可不多了……”沈落心中不甘的转了几圈念头,就要过去收拾一下。 “嗤”的一声。 声音不算大,但在这寂静的后山却显得分外明显,将本就有些失神的沈落吓了一跳。 石块上符箓,自赦令“雷”字以符文骤然间闪动了起来。 紧接着,一团柔和白色光晕从符箓表面无声绽放,笼罩了周围方圆四五丈的范围,仿佛一轮圆月突然出现。 沈落身形一动,“蹬蹬”的又往后倒退十来步,人却又惊又喜起来。 看来这个小雷符还是有些玄妙的,并非胡乱杜撰的假符! 张天师,之前是我误会你了,你可别介意啊! 但他很快又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符箓上嗤嗤之声不绝,如同在燃烧一般,白光持续从符箓上照射而出,看起来的确是颇为神奇。 只是这景象,似乎不像是“小雷符”该有的效果吧? 沈落脸色不禁变得阴晴不定。 沈落正心中思量着,突然一个激灵,急忙朝周围望了几下。 第十二章 石球 眼前这白色光团可是异常显眼,附近如果有人恰巧路过看见,可就麻烦大了。 虽说这个时辰后山很少有人来,但难保会有哪个弟子,吃饱了撑的来后山散散步消消食什么的,也不是没可能。 四周依旧静悄悄的,但此处已非久留之地了。 沈落麻利的将地上的废符,还有最后一颗元石塞进了怀里,又对现场的元石碎片等物作了一番清理,确保不会被人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后,这才抬起头,望向那张散发柔和白光的符箓。 他思量了片刻火后,躬下身子,捡起了一根尺许长的枯枝,缓缓走向白光。 在白光近前处,沈落停下脚步,目光闪动几下后,小心翼翼的用枯枝向白色光边缘处一点点,一点点探去…… 枯枝前段缓缓没入白光中,丝毫变化没有。 已做好随时掉头就跑准备的沈落,这才放下心来。 他再想了想后,将枯枝扔掉,用一只手掌触了触白光,接着整条手臂慢慢没入进去,并在里面晃了晃。 沈落没有感觉手臂有什么异常后,心一横,干脆整个人都走到了白光中,并回到了那块放置“小雷符”的巨石前。 符箓散发出的白光依旧柔和,看样子,和书籍上描绘的小雷符催动后产生的效果大相径庭。 沈落自己都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沮丧。 说高兴吧,自己辛辛苦苦画的五张小雷符,没有一张成功,还耗费了五颗珍贵的元石。 说沮丧吧,眼前这符箓确确实实被激发了,算得上是自己第一张成功的符箓,着实让其信心提振了不少。 “这符箓虽然无法攻击,但在黑夜里照明应该不错。只是这成本未免太大了些吧。”沈落喃喃说道。 说罢,他俯身用两根手指夹起符箓,犹豫一下后,没有朝原路去,反向幽谷深处走去。 符箓散发的白光在沈落身周四五丈范围内形成了一个柔和光圈,所过之处,一切都被映衬的清晰白亮。 沈落起初对这一从未见过的景象颇为好奇,不住地四处打量,盘算着这符箓究竟能亮多久。 不知不觉间,他来到了幽谷深处,一面被绿色藤蔓所覆盖的山壁前。 这里已经没有路了,再往前走,就是一处悬崖。 沈落看了一眼手中依旧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符箓,正打算再观察观察时,口中突然发出一声诧异的轻“咦”。 只见这山壁上原本郁郁葱葱的绿色藤蔓被符箓散发白光一照之下,竟以肉眼可见速度飞快萎缩起来,露出了原本看不清原貌的山壁。 这面山壁光滑似镜,就仿佛被什么人从上至下硬生生劈下后,又打磨了一番的样子。 而更令沈落惊诧万分的是,这山壁在手中符箓所散发的白光投射下,变得有几分透明起来,仿佛表面变成了琉璃一样,能够隐约看清一两尺范围内的东西。 沈落何曾看到过这样神奇的事情,啧啧称奇之余,不觉走近山壁,想要仔细打量一番。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符箓突然变得一阵灼热,且触手处温度还飞快攀升。 沈落被吓了一跳,手臂一阵乱舞,急忙要将符箓扔掉,但符箓却牢牢沾在手指上,根本甩不掉,同时钻心的疼痛从手心传出,好像在被火烤一般,手臂也感到阵阵麻痹,开始有些用不上力来。 “糟糕!” 沈落心中一急,另一只手忙一把抓住符箓,要将其撕碎。 就在此刻,符箓“噗”的一声,凭空化为了飞灰,从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附近的白色光圈也随之无声碎裂而开,化为密密麻麻的大小光团,朝着周围晃晃荡荡的飘散而开。 沈落愣了一下,忙向手上看去,上面并未有红肿烧伤的痕迹,钻心的痛楚此刻也突然消失,心中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刚刚经历的一切,如同是一场幻觉。 就在沈落心中惊疑不定,呆立不语的时候,更为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那些四下飘散的光团,似乎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吸引一般,突然方向一变全朝着山壁飘散过去,而当这些光团触及山壁表面时,竟如老鼠入洞般,一个接着一个,争先恐后的尽数钻了进去。 随着越来越多的光团没入,那处山壁也变得越来越透明,里面黑乎乎的一片,似乎有个空洞。 沈落见此情形,几步走到那处山壁旁,捡起一块小石头敲了敲。 “咚”“咚”之声,有几分回音。 “空的” 他自语了一句,目光四下一扫后,就从旁边草丛搬来一块更大的石头,用力砸向山壁。 连砸了几下,山壁终于“轰”的一声,破裂出一个碗口大的洞。 沈落又在洞周边砸了两下,将洞口开大了许多。 里面确实是个小山洞,不过只有四五尺深,此前那些没入山壁的光团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洞内一角,躺着一个直径两尺,圆乎乎的石球般东西。 “莫非就是这东西吸引了符箓上的白光?” 沈落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伸手将其取出。 他当年就是在一处幽闭之地,被阴气侵入身体的。 这东西藏的如此幽深,还引起了此前那般诡异动静,天知道是不是不净之物? 当然更有可能是那些杂书游记中经常提到的宝物! 不过好在,他现在有小化阳功在身,一般阴气已经无法侵入其体内了。 沈落在洞口思量了半天,终于还是脱下外袍包双住手,又取出此前那四张废符箓,塞进掌心,又垫了一层。 同时,他体内全力运转小化阳功,护住了全身。 做完了这一切后,沈落这才双手探进去,抱住了里面的东西。 此物入手出乎预料的轻巧,此外无其他异常。 他提着的一颗心略微放下,手上微微一用力,将“石球”轻易抱了出来,放在胸前,低首仔细打量了起来。 灰蒙蒙的,表面有密密麻麻的小孔,怪不得十分的轻,仿佛是天然形成之物。 沈落一点点转动“石球”,并未再发现什么,下意识的将其晃了一晃。 “咕咚” “石球”体内竟传出一声闷响。 第十三章 玉枕 沈落为之精神一振。 此物竟也内有玄机! 沈落将石球放在地上,将手心处符箓取出,外袍脱下,用手指轻轻抚摸了几下“石球”,再用力微微一按。 石球表面因为小孔缘故,显得有些粗糙,但又有些弹性,似乎不是十分坚硬。 沈落想了想,从附近地面上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对着“石球”表面某处先试探的轻轻一划。 “嗞啦”一声。 大量灰色粉末应声飘落而下,“石球”体表现出一道数寸长的深深痕迹。 “石球”竟如同面粉般柔软。 他先是一怔,随之大喜,当即抱起“石球”坐到附近草地上,用手中石块一点点的“打磨”起来。 一盏茶功夫后,石球化为一堆粉末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沈落手中却新出现了另一样东西,让其面带三分古怪之色。 这东西乍看之下长一尺有余,宽不过半尺,呈长方状,通体呈现出颇为纯粹的玄黄之色,应该是由整块材料打磨而成,并且两端微微上翘,中间凹陷,形成一个小小弧度,边缘处八个角位置看上去颇为圆润。 沈落用手抚摸,感觉冷而不冰,凉而不寒,细细滑腻,似乎是玉石之类的材质,表面还有些纤细的条状刻痕,似乎是一些波浪形花纹,给人一种精雕玉琢的感觉。 只是此物似乎年代有些久远,表面光泽有些黯淡,边缘处还有一两道裂痕,给人一种古朴陈旧之感。 “这东西……怎么看着像是一个枕头?玉石枕头?”沈落端详了一番,喃喃说道。 因为沈家经营的是医馆药铺的生意,让他接触过不少三教九流之人,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他曾在当地一个当铺中,见识过一次玉枕,和眼前这东西颇为相似。 行医之道,提倡“头凉脚温”,这玉石枕正是由此而来,睡在其上,久之可益智健脑,让人慧海清澈,故而一些王公大臣,乃至天子的卧榻之上,一般都会采用玉枕,求得就是一个强身健脑,延年益寿。 只是玉石枕对于所用玉石有不小的讲究,可不是所有玉石都可以用来做枕的,故而其价值不菲,不是一般小富之家可以承受起的。 这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有一个玉枕,还被藏在了这个古怪山洞和石球内? 沈落将玉枕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没有看出此物有哪里玄妙。 不过它既能吸引符箓所散发的白光,显然不是凡物。 一想到自己可能碰到了书上经常写到的那些“奇遇”,真找到了一个“宝物”,沈落心里既兴奋又紧张。 他思量了下后,就用外袍将玉枕包好,打了一个结背在了身后,又将砸开的洞口用石头堵住,拉过附近的草藤遮住,确保不会有人注意到异样。 他将周围又打扫了一下,确认四周没有他人和遗漏后,便转身朝谷外而去。 现在这个时间,观内弟子都在各自房中练功,没有什么人在外面走动。 …… 一路上没有遇到别人,沈落很快回到自己春秋观住处。直到进了屋子,关上门,才真正松了口气。 他打了一木盆清水,再找来一块干净抹布,将玉枕上的些许污垢彻底抹去后,就捧在手里又翻来覆去研究了起来。 许久……许久……他没有看出什么来。 沈落无奈下,想起杂书游记上记载的那些辨识宝物的古怪方法,虽然感觉不是太靠谱,现在也只有先尝试一二了。 想到这里,他先将玉枕浸入到了先前打来的清水里一段时间,后又取来火折在玉枕下熏烤了一会儿,结果还是丝毫变化没有。 这种情形,反让沈落更加确定玉枕所用材料非同一般了。 毕竟在火烤之下,普通玉石表面起码应该有些变色才对。 接下来,沈落又找来一把小刀,先一狠心的给自己手指上划了一下,硬生生挤出几滴鲜血落在玉枕上。 一小会儿后,见玉枕还没有什么异常变化后,他干脆直接用小刀试着在玉石表面比划了起来。 一顿饭工夫后,沈落满头大汗地看着手中刃口翻卷的小刀,嘴巴差点都无法合上了。 玉枕仍然完好无损! 折腾了这般久的,沈落也有些吃不消了,只能暂时放弃了下面的尝试。 他随手将玉枕放在床头,打算明天去观内翻翻那些记载玉石材料的书籍,看看能不能找到玉枕用的是什么材料。 若还不行的话,他就准备再制作几张“小雷符”,来看看这玉枕到底如何吸引白光的。 总而言之,他虽然还没找出此物的异常,但通过前面的测试,也已经肯定其的确“不凡”了。 但沈落刚一放下“玉枕”,想了想后,又将其重新拿起,放到了一边桌子上。 随之,他在床上盘膝坐下,两手成环抱状,身形一动不动,缓缓呼吸吐纳,练起了小化阳功。 在没有找到其他合适方法情况下,修炼此功法关乎他的寿命长短,自然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一修炼,便是到了深夜子时。 沈落将怀抱中的一缕红丝吸入口鼻中后,缓缓睁开眼睛,表情有些阴郁。 小化阳功入门,也就只是第一层而已,但修炼进度却明显的比之前更加迟缓,按照这个进度,达到第二层都有些遥遥无期,更不用说大成了。 “算了,钻研符箓已经有了一些眉目,以后双管齐下,一边参悟符法,一边勤修小化阳功,我就不信找不到生路。”沈落自我安慰了一下,心情轻松了一些。 此刻夜色已深,他打了个哈欠,翻身上床躺下休息,这一天奔波忙碌下来,自己这身子骨早已劳累不堪,很快进入了梦乡。 夏夜幽静,虫鸣之声起伏,月至半空,点点皎洁之光洒落窗外,屋内一片乌黑,显得分外昏暗幽深…… …… 沈落正睡得香甜,在朦朦胧胧中却突然觉得身子有些发凉,不禁打了个冷战,缩了缩身子,抬起一手去拉旁边的被子,以为自己睡觉不老实,蹬掉了被子。 不过这一抓摸了个空,反而摸到了一个冰凉潮湿的条状东西。 他在迷迷糊糊中却还没有反应过来,嘴里嘟囔一声后,另一手向另一侧又胡乱抓了一把,结果抓起一团软糊糊黏糊糊的东西,指尖更有阵阵的冰凉刺骨传来,同时鼻子闻到浓浓的草木气息,耳边隐约的虫鸣声也格外响亮起来,仿佛就在身边一般。 “不对” 沈落一下惊醒了,瞬间坐直了身子,将两只手中之物拿到了面前,飞快扫了一眼,两只眼睛顿时睁得滚圆。 …………………… 推下好友“流浪的蛤蟆”大神的新作《武谪仙》 修仙觅长生,热血任逍遥,踏莲曳波涤剑骨,凭虚御风塑圣魂! 本来的简介是——武中谪仙,软饭奇才。 现在改成了——我快手小马,靠自己的一双铁拳,击败了一个姓王的仙二代,才能堂堂正正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第十四章 诡异山村 他手中之物,赫然是半条湿漉漉的藤条和一团潮湿的泥土,上面还挂着一根数寸长的翠油油青草。 “这是怎么回事?” 沈落连忙将手中之物甩掉,朝着周围飞快扫了一眼后,残存的睡意瞬间荡然无存。 他此刻竟不在自己小屋内的床上,而坐在一处荒野的泥地上。 沈落面色难看地爬了起来,四顾眺望。 他这才发现,所躺之处两旁杂草丛生,虫鸣声此起彼伏,前后隐约可见是一条仅可容一人通过的泥泞小路,不知通往何方。而稍远些的地方,则全是淡淡的雾气,使得视线更为受阻,根本看不清楚什么。 沈落用两只手掌狠狠拍了拍脸颊,火辣辣的疼痛传来,告诉他自己此刻不是在做梦。 “怎么回事?我明明在屋内睡觉,怎么突然来到这么个地方?莫非被人无声无息地劫持出了春秋观?” 一念及此,沈落急忙检查了下身上的衣服,又抬起衣袖,仔细看一下衣袖上的春秋观标志。接着活动了一下手脚后,心中微松。 他依稀记得昨日由于太累了,于是和衣而睡,如今身上的衣服没什么变化,身体也没什么异常。 沈落心中充满了惊疑,但知道眼下当务之急,是搞清楚自己如今究竟身处何处。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打量四周。 附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阴寒气息,明明是夏天,却冷的好像深秋,让其感觉身上衣衫明显单薄了,不禁用手紧了紧外袍的衣襟。 沈落忽然想起了什么,猛然抬头向天上望去。 天空犹如一块无边黑幕,唯有一轮弯牙似的孤月悬空,投下些许不甚明亮的光芒,现在显然还是夜晚时分。 这时,一阵接着一阵的呜呜风声从远处传来,仿佛鬼哭一般,却将附近雾气吹散了许多,让其总算能看到些许模糊的景物。 他深吸一口气后,沿着小路小心地慢慢前行。 不久后,道路两边开始出现一片片平整的土地,有的地方还种着一排排农作物,看样子是一块块田地。 那些没有农作物的田地上泥土蓬松,应该是白日里才耕作过不久。 见此情形,沈落的心情稍微放松了几分。 既然有田地,还有人住的迹象,那他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虽然不清楚自己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跑到这里来,但此时也没时间去细究了。 他脚步加快了几分,继续沿着这条乡间小道朝前走去。 …… 夜雾渐稀,远方的景色也渐渐映入眼帘。 前方里许外的地方,隐约可以看到一些稀稀落落房屋依山而建,还有零星的一点灯火,看起来有些模糊。 沈落见此,心中一喜。 只要去那边的屋子,应该便可以弄明白自己究竟在哪里了。 他怀揣着这个想法,只觉远处灯火也仿佛给其带来了一些暖意,脚步不觉又快了几分。 不多时,他便距离灯火传出之处不足百丈了。 这里果然是个小山村,村子不大,也就十几户的样子。 只是此时夜已深,村内到处寂静无声,看起来黑乎乎的一片,只有村子中央的一户人家里透出一点灯火。 沈落沿着小路走到了村口处,稍微停顿一下,确定未看到有村民活动的身影后,才走进山村,但没走出几步,却“砰”的一声,足尖一疼,冷不丁踢到了什么东西。 那东西骨碌碌地滚出了丈许之外。 他心中一惊地低头望去,只见滚出去的竟是半截脏兮兮的木桩,足下不远处赫然还有另外一截。 粗看之下,这两截木桩似乎还不是普通之物,其表面竟刻有一些有些眼熟的古怪花纹。 沈落凝神仔细一望,才发现这些花纹,竟是一些符文组成。 他眉头一皱后,俯下身子,将足下半截木桩捡了起来,放到眼前仔细查看。 木桩上符文看起来非常粗糙简陋,远没有他绘制的符箓复杂,但在木桩上却一个个扭曲异常,给人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他只是刚细看了两眼,便突然有种头晕眼花的感觉,急忙转头不看,心中一阵骇然。 这木桩上的符文竟然有如此异能,不知画在符纸上,会怎么样? 沈落心中胡乱猜想着,默默运起小化阳功,使一股阳罡之气由丹田而生,游走至右手处,使手掌微微发热。 随后他伸手摸了摸木桩表面的符文,未察觉到有什么异样,便很快收回了手。 沈落犹豫了一下后,将手中半截木桩扔到原处,就大步朝有灯火的那户人家走去。 此刻不是耽搁的时候,等其搞清楚了处境后,再来研究也不迟。 他来到其房门前空地处,再次停下了脚步。 这户人家门前竟有一个倒塌的神龛。 在窗口微弱的灯光照映下,沈落看得清楚,神龛足有一人多高,通体漆黑,没有牌位,只有一只躺倒的香炉,香灰泼撒了一地。 让他在意的是,在神龛上面铭刻了一道道符文,和村口木桩上的十分相似,只是这里的符文却是如血般鲜红,仿佛鲜血绘制的,看着有些瘆人。 沈落盯着神龛,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就在这时看,阵阵阴冷夜风吹来,刮得房屋附近的数颗大树一阵哗哗作响,大片树叶漫天飞舞而下。 大量雾气也被大风裹挟着,从村外滚滚而过,让屋前本就昏暗的光线顿时更加黯淡几分,其他村民房屋也变得朦胧起来,仿佛随时都可能在雾气中消失一般。 沈落感觉附近空气仿佛更加阴冷了几分,身上温度在急剧下降,四肢在风中都有些隐隐发麻的感觉,只能深吸一口气,暂时抛弃心头的些许顾虑,几步走到亮灯的门前。 他抬手就要敲门时,动作却一下僵住了,然后将伸出的手缓缓收了回来。 沈落脸上浮现些许狐疑,鼻子微动了两下后,低头朝着地面望去,瞳孔骤然缩成了一个针眼。 只见有一股黑色血液从门缝里涌了出来,几乎要蔓延到了他脚下,散发出一阵刺鼻的血腥气味。 沈落脸色一白,立刻一个转身,朝来时之路狂奔而去。 “呼呼”风声在其两侧耳边狂响不已,嘴里的呼吸也变得异常冰冷,仿佛有几把刀子在里面不停摩擦刮动着。 沈落感觉自己一辈子都从未跑得这般快过,仿佛胸膛都要炸裂开来,转眼间就跑到了村口处,但脚步丝毫不停,就要一口气直接冲出了村子。 “砰”的一声。 他突然身形一滞,整个人直挺挺地扑到在地,甚至在地上拉扯出半丈长的深深痕迹。 沈落只觉浑身僵硬冰冷,胸口处更仿佛多出了什么冰凉的东西,紧贴着皮肤蠕动着。 沈落喉咙中发出一声艰难的低吼,两手拼命握拳,竟恢复了些许力气,忽得一把将胸口衣襟扯开,瞪大眼睛,低首望去。 只见他胸膛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两只清晰异常黑色手掌印,足有常人大小,漆黑如墨,向上飞快移动着,所过之处寒冷异常,让每一寸皮肤都汗毛倒立,转眼间就爬到了其脖颈两侧处,仿佛实物般的一点点发力勒紧…… 第十五章 鬼打墙 沈落又惊又怒,整个人却已渐渐无法呼吸,脑海中不觉闪过这两年在春秋观翻看过的杂书典籍,这种情况似乎在那本书中看到过。 他一咬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盘膝坐好,两手环抱,拼命运转小化阳功。 一股暖流从丹田处涌出,飞快遍及全身,脖颈处更有淡淡红光渗出,让黑色手印为之模糊了一下。 沈落感觉扼住自己脖颈的力量松了一松,顿时心中一喜。 但还未等他再做什么时,耳边又一声猝不及防的凄厉尖啸传来,直刺得耳膜发颤,脑子一懵,小化阳功的催动为之一滞。 几乎与此同时,他脖颈处手印重新变得漆黑深沉,周围也呼啸声大起,一大团灰蒙蒙的寒雾飞快涌出,围绕其不停盘旋飞舞着。 他只觉身躯如同泡在冰水中一般,冰冷无比,体内的那点暖意根本无济于事,四肢瞬间就失去了知觉,无法动弹分毫,同时又一次感觉呼吸困难。 沈落的心直往最深处沉去,再也无法浮起分毫…… “轰”的一声巨响! 豆粒般大小的暴雨倾盆而下,将整个山村化为了一片沼泽之地,在白茫茫的雨水中,一具躯体在泥水中一动不动。 …… 沈落在一阵嘈杂的虫鸣声中,缓缓坐直了身子,睁开眼睛,茫然地朝四周望了望。 狭小的土路,湿乎乎的空气,浓浓的草木气息,杂草丛生的地面,不远处的雾气…… “这里是……” 沈落双目骤然睁得滚圆,下意识地从地上抓起一把湿漉漉的泥土后,确认的确是实物后,不禁吞咽了几下口水。 “不可能……” 他将手中泥土扔掉,飞快从冰凉地面上爬了起来,又向四周飞快确认了一遍后,不禁满脸的骇然。 “难道真是……” 沈落在原地惊疑不定了好一会儿后,再抬首看了看依旧黑压压的天空和那一轮弯月。一咬牙,沿着小路向前而去。 当他再次看到两旁被开垦过的田地,以及远处依山而建的昏暗山村时,尤其是山村中那一点有些模糊的灯火,顿时呆呆地停下了脚步。 到底怎么回事……又回到了原来地方? 难道我真没死过?还是方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沈落也有些糊涂起来。 他清晰地记得,自己此前也是出现在这个地方,景物和现在所见一模一样,然而自己在进入山村后不久,就被…… 想到这里,沈落打了一个寒颤,忙用手摸向自己的咽喉处,发现并无异样后,才心中微微一松。 他如今还是好好的,此前发生的事情,应该都不是真实的。 但如果那是一场噩梦,也太真实了吧,他可是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无限接近于死亡的恐惧。 或者说,那根本不是梦?黑血,神龛,还有那两个手印……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沈落望着向远处的小山村,眼角抽搐了两下,终于有了什么决定。 他默默地在原地思量了片刻后,一抬手,用口将食指咬破,然后用鲜血在上衣前胸部位画了一个符文图案,是照着此前从某部杂记上看来的驱鬼符箓所画。 书上有记载,即便没有法力之人,只要阳气充足,以精血之力画咒驱邪也有些许微薄效力的。 他不知道此话真假,但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姑且一试了。 做完这一切后,他转身朝与小山村相反的荒野方向飞奔而去。 这里绝不是什么善地,他自然不会傻乎乎地再闯进去,自然远远避开为妙!” 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其他的一切,等离开了此处诡异之地,再从长计议。 沈落跑着跑着,只觉得周遭的雾气愈发浓密,视野很快变得模糊,前方路面也有些看不清。 不过他丝毫不敢放缓脚步,全力奔跑,此时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离那个诡异的山村越远越好。 奔了一阵,前方雾气突然变得稀薄,视野也一下子变得清晰。 沈落心中一喜,正要再加快些脚步,面上神情突然一滞,脚步也停了下来。 前方小路尽头影影绰绰,一个依山而建的小山村赫然出现在那里,一点灯火从村里传出。 “不……不可能,我记得掉头过啊!”沈落茫然四顾,满脸的难以置信。 他咬了咬牙,豁然转身,再次朝着旷野奔去,很快没入了雾气中。 一小会儿后,眼前雾气消散,熟悉的一幕再次出现在了前方。 那一点本让他觉得有些温暖的山村灯火,此时看起来不觉有些毛骨悚然。 沈落心里也有些慌乱了。 他望了望小路一侧的草丛后,突然朝那个方向拔足飞奔过去。 雾气笼罩在整个村子外,将四面八方尽数罩住,他虽然不再走那条小路,仍旧很快没入雾气中。 草丛内颇难下脚,沈落好几次差点被绊倒,仍旧不敢放松分毫,不顾一切地全力向前奔跑。 奔出了一段距离,前方雾气突然变得稀薄。 沈落脚步一缓,咽了口唾沫,这才继续向前。 前方景色很快变得明朗,但接着映入眼帘的一幕,让其整个人都有种精神崩溃的感觉。 一条小路出现在前面,小路尽头……正是那个小山村! “莫非,遇到了鬼打墙?”沈落强行定了定神后,勉强回想一些典籍上所看过的东西后,心中突然有几分恍然了。 就在此刻,夜风突然大了起来,附近雾气剧烈翻滚,朝着村庄飘荡而去,周围的树木摇摆不定,树叶一阵哗哗作响。 空气中的阴寒之气浓郁了许多,沈落身上的汗毛尽数倒竖起来,心底猛不觉升起一股惊悸。 那种感觉,就像被一条毒蛇盯住,无论走到哪里,都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沈落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凝重地缓缓倒退几步后,突然一个转身,再次朝着雾气深处狂奔而去。 不过这一次还没有奔出几步,脚下就被什么东西绊住,“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未等沈落反应过来,就感觉脖颈处一凉,上面无声浮现出两只漆黑手印,十指飞快收缩勒紧。 第十六章 不退反进 “休想!” 沈落心中怒吼了一声,疯狂运起小化阳功。 一层红光从他身上透体而出,试图抵御袭击他的无形存在。 与此同时,一股阳罡之力往胸前的符文狂注而去。 虽然这驱鬼符文是第一次尝试,但形势所逼,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令其失望的是,他除了觉得前胸衣衫画符处微微一热外,什么也没有发生。 但紧接着,沈落只觉双眼处微微一热,接着眼前一黯,却是一只黑色身影出现在他前方。 这身影足有丈许高,头发极长,一直拖曳到了地上,遮盖住了脸,看不到容貌,只能隐约看到两只通红的眼睛,透出一股森然的恶意,还有对生机的贪婪。 而其两条黑气弥漫的长臂,正掐着自己的脖颈处! “真的是鬼!” 沈落心惊不已,虽然呼吸变得困难,仍下意识的一脚朝鬼物飞踢过去。 不等他踢到鬼物,鬼物率先发出一声凄厉刺耳的鬼啸。 沈落只觉脑子嗡的一声,身上红光也轰然而碎,双目双耳乃至口鼻处都有一股热流涌出,双目视物宛如被染上了一层红色,其他感官也随之大降。 扼住他脖颈咽喉处的那双冰冷的手越扼越紧,沈落意识渐渐模糊,踢出的腿僵直在了半空,然后无力落下。 他隐约听到天空中响起一声霹雳巨响,接着倾盆大雨哗啦啦一下泼撒而下,接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 恍惚间,沈落觉得自己正身处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四周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显得十分静谧。 他想要睁开双眼,却觉得自己仿佛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不仅眼皮无法抬起分毫,甚至连手足都无法动弹一下。 他隐约觉得这是不正常的,但来自身体深处的深深倦意,让他升起一种放逐自流的的想法,就想这般躺着,什么都不做,好好休息一下。 就在此时,一阵虫鸣声突然在耳畔响起,打破了这一刻的宁静。 沈落身子一个激灵,猛地睁开双目。 下一刻,他惊愕万分地发现,自己竟又一次躺在了那条乡间小路上。 熟悉的小路,熟悉的农田,熟悉的夜雾,熟悉的弯月……还有远处掩隐于远处迷雾中的山村,以及那一点模糊的灯火。 “不对!梦境不可能这么真实,现实也不可能会如此重复!我究竟在什么地方?”沈落骨碌站了起来,心中各种念头翻滚。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蹲下身,深深掏了一把地面。 地面表面虽然因为露水微潮,但深处还是干的,刚刚失去意识的时候,明明看到天降暴雨,虽然不知后来下了多久,但地面绝不会如此情形的。 他随即又向小路前后左右望去,地面上也没有任何有人踏足的痕迹,而其先前来回跑了数趟,绝不可能不留下自己足迹的。 “难道这里可以不停修复或者重复一切!我之前不是没有被鬼物杀死,而是死而复生,回到了刚刚进入这里的时候?”沈落看的杂书上颇有一些光怪陆离的怪诞故事,加之头脑灵活,很快做出了一个模糊猜测。 他随即想起一事,抬起一手。 之前画符咬破过的食指,此刻上面皮肤光滑,一点伤痕也无。 “果然如此,只是这也太匪夷所思了!”沈落眼中闪过一丝骇然。 弄清了自己今日遭遇的一点情况,他紧绷的心神略微一松,也冷静了几分。 但沈落随即马上想起之前的遭遇,知道再过片刻,那个鬼物就会袭来,不禁又皱起了眉头。 虽然知道自己在这里似乎可以重生,面对那鬼物时自然不会再像先前那般惧怕了,但若真是一次又一次被那鬼物活生生勒死,肯定是绝不愿意的。 况且他也不能肯定,已经复活过两次的自己,第三次真还能照常“复活”? 万一不能再“复活”了呢? 他小命只有一条,可不敢去赌的! 既然如此,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沈落默默思量着,惧意去了大半后,心中反有些跃跃欲试的感觉,开始回想看过典籍上所有针对鬼物的驱除之法。 他忽然一把脱掉身上上衣,咬破手指用鲜血,直接在上身各处皮肤上刻画起了各种符箓图案,一连画了八幅这才停下。 不是沈落不想继续画下去,只是每画一幅符文,不知为何,他便觉体内的力气便减弱一些,像是被抽离了一样。 连画八幅符文,他身体已经颇为疲累,再画下去只怕影响行动,这才停手。 这些都是他此前学习临摹过的各种符文,包括上次测试过的“小雷符”也在其中,他也不清楚此符白光的具体效果,但有总比没有强吧。 沈落立刻穿好衣服,有了前一次“鬼打墙”般的经历,他没有走其他方向,而是直接朝小山村方向奔去。 他本不是一个怕事的人,只是此前的一切太过离奇,如今搞清楚了一些眉目,那便干脆查个水落石出。 他也很想知道,若是能逃出了那个鬼物追杀后,甚至灭了这个鬼物后,会不会就能脱离此地了。 转眼间,沈落来到了村口。 村口地上,那两截木桩交叉挡在前方,和他第一次进村时看到的景象一般无二。 沈落看到此幕,对于自己的猜测更加有了把握。 他正要进村,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俯身将两截木桩捡起,插在了腰间,而后才继续朝村内那处有灯火的房屋奔去。 他来到屋子跟前,先从门前倾倒的神龛内抓了一把香灰,然后一跃来到门前,未等门内流出鲜血,抬起一脚,猛踹在了木门之上。 “砰”的一声,木门应声打开。 门后景象,却让他微微一愣。 只见一个身穿灰色短衣,七八岁的枯瘦小女孩正颤巍巍站在那里,怀中抱着一个装满黑色鲜血的木桶,正要向门口倒下的模样。 看到突然破门的沈落,小女孩脸上露出惊恐之色,往后蹬蹬退了两步。 沈落很快回过神来,没有理会小女孩,目光朝房内扫去,视线落在了房间的一个角落,那里躺着一具浑身僵硬,没有一根杂色的黑狗尸体。 “黑狗血。”沈落看了看少女手中木桶,眉头皱了一下,目光再一转后,看向了其它地方。 在黑狗旁边是一张木床,上面躺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双目紧闭,一副昏迷不醒的样子。 而在房间中央,竟然还有另一个神龛,上面点着烛火,神龛里面供奉着一个狗头人身的迷你神像。 此外,房间各处的墙壁,还有门窗上都涂满了黑色血迹,应该是刻意涂抹上去的。 第十七章 临危不惧 “别怕,我不是坏人。”沈落很快收回视线,望向怔怔看着他的小女孩,温声说道。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而是仔细打量了沈落几眼,尤其在沈落的影子上瞅了几下,紧张的神情稍稍放松了几分。 “你这是在做什么?”沈落看了一眼小女孩手中的木桶,开口问道。 “啊……啊啊……”小女孩放下怀中木桶,两手对沈落不断比划,却是一个哑女。 沈落不通哑语,眉头微皱,正要说什么。 一股阴风无声无息地从后面吹来,他上身某个符文为之一热,泛起一丝红光。 “来了!” 沈落已经和那个鬼物搏斗了两次,没有转身,猛地将手中的香灰朝身后洒去,身形一个箭步窜入了屋子内。 几乎同一时间,一声凄厉尖叫从后面响起。 沈落猛然一个回身,却见自己原本站立位置后方二尺距离处,一个高大的黑色鬼影浮现而出。 他瞳孔一缩,下意识地又后退了两步。 正是此前那只鬼物! 鬼物身上似乎因为沾染了香灰,无法隐形,血红的眼睛里露出痛苦之色,仿佛被香灰所伤。 “书上说香灰有辟邪的作用,可用来驱鬼,果然不是胡说的。”沈落目光警惕地望着鬼物,心中暗道。 就在沈落思量间,鬼物已化为一道黑影,窜入了屋内,冲沈落所在扑来。 “正等着你呢!” 沈落飞步上前,在临近鬼物时身子猛地下蹲,避开了对方双手的一钳,右脚一个扫荡腿便踢向了高大鬼物的下盘。 他早在看到小女孩和其手中木桶之时,便已默默运转小化阳功,将阳罡之气引至右脚和右掌处,等的就是现在这一刻! 但出乎沈落预料的是,鬼物身体仿若虚影,其被淡淡红光笼罩的右脚直接穿过了鬼物身体。 他接下去的一掌根本无法接上,还因为用力过猛,身形一个踉跄,差点向前摔倒。 鬼物趁着沈落身形不稳,两只漆黑鬼手如风般往下一探,掐向了沈落脖颈。 沈落暗叫不好,怎奈尚未稳住身形,想要避让已是不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旁腥气大起,却是一大片黑色血水泼洒了过来,却是那个小女孩在旁见势不妙,将手中木桶内的黑狗血泼了过来。 鬼物被黑狗血淋了个正着,发出一声凄厉惨叫,身上黑气被蒸发了不少,身躯也瞬间变得透明了很多。 沈落则趁机就地一个翻滚,避让到了小女孩身旁,背后早已惊出了一身冷汗。 然而小女孩的这一举动似乎触怒了鬼物,其眼中随之凶光大放,返身猛扑了上来,两手一左一右的迅疾探出。 “嗖”的一声。 其两只手臂仿若两根绳索般弹射而出,一下横跨了两三丈的距离,竟闪电般分别掐住了沈落和那小姑娘的脖子。 沈落只觉咽喉处被五根阴冷手指抓住,接着一股巨力袭来,双足顿时离开了地面。 他和小女孩都被一下子提了起来。 沈落想要伸手去抓扼住脖子的鬼手,却再次摸了个空。 紧接着,他便感觉到一股阴寒气息透过鬼手传出,朝着自己体内灌去,仿佛有无数冰冷的虫子一下子钻进了自己的身体。 此时的沈落,只觉得呼吸开始变得困难,浑身上下更是冷得要命,甚至连骨头都要被冻僵了。 他凭借着最后一丝力气,屏住了呼吸,运转小化阳功,试图调动丹田处的阳罡之力,涌向胸口皮肤上的那八幅符箓符文。 这是他最后的一线希望了。 虽然此前的两次,自己被置于死地后奇迹般地又活了下来,还回到了此前的时间点,但天知道这种情况还会不会发生? 他可不愿意把赌注下在毫无把握的事情上。 思量间,一股阳罡之力已被引至左胸上方的第一幅“驱鬼符”之上,结果这符文对于阳罡之力竟是毫无反应。 沈落对此早有心理准备,连忙运功,将阳罡之力引导向位于左胸中部的第二幅“镇祟符”之上。 结果这一次,符文绘制处微微一热,竟像是有了反应。 然而还未等沈落高兴,这股温热感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而那只鬼手越扼越紧,自己憋得这一口气,恐怕也就只能再支撑两三个呼吸的样子了。 沈落没有气馁,强行引着阳罡之力,朝着位于右胸上方的第三幅符箓而去。 这股阳罡之力是其情急之下所凝聚,本就有些微弱,经过了前两幅符文,到了这里,已不及起初的一半了。 也就是说,如果这一幅符文还无法触发成功,那剩余的阳罡之力,恐怕也仅能再尝试一次了。 这第三幅绘制的是一副“辟邪符”。 其实沈落早在绘制之时,便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而之所以先选这三幅符文,也是因为这三幅是他所知道的符箓里,对鬼物应该是最为有效的,其余的除了“小雷符”外,都是一些镇宅或是净化类的符文,与鬼物没什么关系。 结果这第三幅和第一幅一样,对于阳罡之力连一丝一毫的反应也没有。 此时的沈落脸孔已涨得通红,只得依靠最后的一丝意志,将已十分微弱的那股阳罡之力,引向了最后的“小雷符”上。 虽然小雷符并非对克制鬼物有奇效,且操作不当或有反噬的风险,但此符文自己绘制熟练,甚至还实实在在地在黄纸上试验过,总比剩下的其它几个符文激活的可能性更大些。 随着一缕淡到几乎要看不见的红丝没入位于右胸中部的“小雷符”的符文之中,整个符文竟微微泛起了一抹白光,但只是飞快闪动了两下,便立刻熄灭了。 沈落见此情形,心中一凉。 正打算放弃之时,令他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 原本黯淡下去的小雷符文,竟然再次泛起了白光,并且越来越亮。 眨眼间,整个小雷符文都绽放出明亮的白光,其中还隐约有一道道细小的电弧在白光中跳动。 第十八章 斗鬼(上) 沈落只觉得右胸中间部位,也就是小雷符所画之处一阵灼烧感传来,仿佛被一块滚烫的烙铁贴住一般,甚至能闻到一丝丝皮肉被烧焦了的气味。 但此时的他身子悬空,咽喉被扼,几乎就快要透不过气来,自然顾不上这些疼痛。 “快发动啊!快啊!”他心中疯狂咆哮着。 再次亮起的小雷符文,让他心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但下一刻,他就发现了另一件令其有些惊惧的事情。 小雷符文所在位置,竟产生了一股强大的吞吸之力,疯狂吞噬他体内本就不多的阳罡之力。 不仅如此,他甚至感觉全身的血液也随之有些发热,并朝着右胸部位流去,使本就有些灼烧感的右胸变得愈发炙热。 沈落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口干舌燥,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要烧干,右胸处更似要被烧穿了。 他心中开始惶恐。 再这样下去,没等被鬼掐死,自己不是先被这符箓吸的虚脱,就是先被烧死了。 但就算他想停下,也没有办法阻止这符文吞噬他体内元气。 好在就在这时,小雷符似乎终于吸满,停止了吞噬,绽放出的白光突然尽数收敛。 沈落右胸处如同火燎般刺痛,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下一刻,小雷符文猛地一亮,一道耀眼刺目的白色闪电从其胸口绽放,撕裂周围的黑暗和阴气,闪电般击在了鬼物那条扼住自己咽喉的手臂上。 这一切说来话长,但其实从沈落开始尝试催动第一个胸口符文到现在,不过一两个呼吸的功夫而已。 掐着沈落脖子的鬼物手臂连同扼住沈落咽喉的鬼爪,如同冰雪遇火般轻易,被白色雷光轻而易举地撕碎,化为了虚无。 沈落只觉脖子处一松,还没来得及大口呼气,双足已重重地落在地上,身体踉跄了一下单膝跪地,这才勉强没有倒下去。 而那道白色雷光在击穿了鬼物一条手臂后,继续向前疾射,并未击中鬼物,而是打在了丈许外的屋内地上。 “轰”的一声巨响,仿佛旱天打了一个响雷。 地面猛地一抖,被轰出了一个尺许大小的土坑,周围焦黑一片,碎石泥土四散飞溅,空气中更掀起一股灼热气浪,推得二人一鬼身形都微微一晃。 几乎同一时间,另一边的小女孩怀中突然飞出一团黄光,打在了扼住其咽喉的另一只鬼手上,却是一根毛茸茸的黄色狗尾。 “轰”的一下,鬼手上燃起一团黄色火焰,竟也被焚毁了。 那小女孩一屁股摔落在地上,双手捂着自己的喉咙处,不住地咳嗽,小脸已涨得通红。 鬼物双臂被毁,再度发出一声凄厉惨叫,身形一个模糊之下,竟消失不见了。 沈落目光望向屋内被白色闪电轰出的土坑,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没想到自己阴差阳错之下,竟在这样的情况下成功触发了小雷符,此符虽然没能完全击中那鬼物,但表现出的威能之大,已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了。 “嘶……” 沈落此时才感觉到右胸处传来一阵剧痛,低头望去,原本画小雷符的位置一片焦黑,有些血肉模糊。 “不对,那恶鬼应该还没离开!” 沈落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顾不得去多想小雷符为何能成功,快步来到屋内神龛前,在那香炉中抓了两把香灰,奋力左右泼撒出去,香灰顿时飘满了房间各处。 小女孩突然啊啊叫了起来,指向沈落身后。 沈落猛一回头,瞳孔一缩。 那高大鬼物赫然出现在自己身后,双臂已重新长了出来,五指凝成实质,好像一柄柄黑色匕首般正狠狠抓向自己。 情急之下,沈落身形一矮,朝着右侧翻滚了出去。 他反应虽快,右臂还是被鬼爪抓中,划出了三道长长的伤痕,鲜血蜂拥而出。 沈落扫了一眼手臂的伤口,脸上闪过一丝厉色,明白这次若不与此恶鬼做出一个了断,怕是要再死一次了。 “左右还有复活的可能,拼了!” 他当即把心一横,将插在腰间的两截木桩一把拔出,咬破舌尖,将一口鲜血喷在两截木桩上的符文上。 木桩上的符文顿时一亮,散发出明亮血红之光。 这样竖立在庄前村口的刻有符文木桩,大都是驱邪用,而这根似乎还真是被高人开过光,纵然是断开的,但被含有阳罡之力的精血激发后,还能发挥部分效力的。 “看棍!” 沈落心中一喜,口中低喝一声地欺身上前,挥舞手中木桩,朝着鬼物狠狠砸去。 高大鬼物对沈落手中的两截木桩似乎颇为忌惮,正要闪身躲开。 屋内黑影一晃,却是小女孩将手中木桶内的最后一点黑狗血泼了过来,堵住了此鬼躲闪的方向。 鬼物对黑狗血同样畏惧,急忙飘身后退,却被紧随其上的沈落手中木桩击了个正着。 沈落只觉掌心一震,木桩没有穿透鬼物的身体,竟然打中了鬼物的身体。 不仅如此,木桩上的红色符文碰到此鬼的身体,立刻发出一阵仿佛生肉放在烧红铁板上的嘶嘶声音,大片黑气被蒸发了出来。 高大鬼物原本半透明的身躯,此刻又变得透明了一些,尖叫着向后飞退。 沈落精神大振,手中木桩舞出一片棍影,打向鬼物。 他在春秋观内虽然没有学什么厉害外功,一般强生健体的棍棒之术倒学了一点,此刻以命相搏,全身潜能都被激发了出来,棍法倒也使得有模有样。 鬼物身形高大,此刻身处室内却有些吃亏,屋内香灰弥漫,它也无法隐形。 小女孩也很是机灵,木桶内虽然已经没了黑狗血,她不时学着沈落此前所为,抓过一把神龛内的香灰撒过来,干扰鬼物行动。 鬼物虽然凶厉异常,此时在沈落和一个哑巴小女孩的合作下,竟落入了下风,期间被沈落手中木桩接连打中了好几下,身体变得更加透明。 只是木桩虽然对鬼物造成了不小的伤害,上面符文发出的红光也飞快变得黯淡。 沈落早已发现了这个情况,可现在情况危急,也顾不上其他,继续挥动手中木桩,扫向了鬼物小腹。 黑色鬼物身躯一扭,朝左边横移过去,险险躲开了这一击。 沈落朝右侧的神龛望了一眼,刚刚鬼物若是向右躲闪,应该能比较轻松躲开的。 他心念一转,回想之前和鬼物在屋内的搏斗经过,对方似乎对神龛十分忌惮,一直试图避开,不敢靠近。 “难道……”沈落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第十九章 斗鬼(下) 就在沈落思量间,高大鬼物头上的乱发突然飘飞起来,露出了一张惨白腐烂的脸。 似是在水中泡了许久,嘴唇和双颊一片糊烂,残缺不全的皮肉外翻,耷拉在脸上,眼眶里的血肉也腐烂的大半,不断流出脓水,只有一些血管还连着两只通红的眼珠,颤颤巍巍的,随时可能掉落出来。 饶是沈落一向胆子颇大,看到这鬼物的脸,也吓了一大跳。 鬼物嘴巴一张,发出一声尖厉鬼啸,两道无形阴风从其口中喷出,如同两根箭矢般,分别朝着沈落和小女孩的面门射去。 与此同时,鬼物双臂朝两侧一伸展,屋内各处顿时掀起一股阴风,将屋里小些的东西尽数卷飞了起来,唯独那神龛没有收到影响,甚至连上面的香灰都没有飘出分毫。 沈落之前吃过着鬼啸的大亏,看到鬼物张开嘴的第一时间,便急忙扑倒在地,朝着一旁翻滚躲闪,没有被鬼啸阴风正面击中。 但那小女孩却没有这般经验,恰好被阴风扫中面门,两眼一翻倒在地上,陷入了昏迷。 “不好!” 沈落想要翻身爬起,结果屋内杂物纷飞,杯盏木块不时从头上身旁飞过,加之阴风阵阵,让他不得不就地一个翻滚,避让到了屋子一角。 然而那高大鬼物没有追击沈落二人,而是飘身后退,同时抬手朝屋外一招。 呜呜呜…… 屋外空气发出一阵颤鸣,一阵阵污浊阴寒的阴气裹挟着大片的雾气,涌了进来,纷纷融入鬼物的身体。 它的身体以肉眼可见速度恢复,很快变得凝实起来,体表黑气也随之大涨。 鬼物头上的海草般的长发此刻如同有生命一般疯长起来,然后犹如触手般射出,卷向地上的沈落。 沈落看到鬼物一系列的变化,又惊又悔,急忙从地上跃起试图躲闪,可飞卷过来的头发太多,屋内空间有不大,其身体及双手双脚很快被无数长发卷住。 他身上剩余的四个符文根本不可能再催动,而两根木桩也被鬼发卷住,挥舞不动。 沈落情急之下,想要再催动小化阳功,然而此时的他早已疲累不堪,加之之前催动小雷符耗去了本就积蓄体内的阳罡之力,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有所作为。 这是这么一耽搁,缠绕在其身上的头发越来越多,越来越紧,很快他身子“扑通”一声,被拖倒在了地上。 高大鬼物身子一扭,化为一道蛇一般黑影,朝着被长发包裹住的沈落附着上去,同时张口,对着沈落面门便是一吸。 沈落只觉一股凉意袭来,接着整个人打了个冷战,明显感觉到一股股热气从他体内分离而出,朝外面飘去。 “它这是在吸我的阳气!难道真又要再死一次……”沈落觉得身体越来越冷,四肢愈发无力,逐渐不能动弹。 虽然心有不甘,却已是无力回天。 此时,外面漆黑天空中一道电光闪过,伴随着一声雷霆霹雳,暴雨倾盆而下。 倒在床边的小女孩身体一震,却被雷声惊醒,勉强坐起身,看到沈落那边的情况,一双大眼睛中闪过一丝慌乱,急忙从床底拖出一个小些的木桶。 木桶内盛了小半桶黑乎乎的粘稠液体,正是黑狗血。 小女孩张口狠狠咬破手指,一股鲜血流下,混入了木桶内的黑狗血中。 已经附身到沈落身上的鬼物感应到了什么,猛地转身,身躯扭动,便要从沈落身上飞起。 但那小女孩已经晃晃悠悠的将木桶提起,猛地往外一甩,“呼啦”一下,将桶里的黑狗血一股脑儿泼向了鬼物。 做完这一切后,女孩似已力竭,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 鬼物避让不及,被突如其来的黑狗血淋了大半个身子,体表顿时嗤嗤之声大作,大片黑气飘散,刚刚凝聚的身躯重新变得透明起来,似乎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它发出一声尖锐得让人耳膜撕裂的惨叫,身形朝一旁飘去,结果却撞在了一旁的墙壁上。 墙壁上被溅了不少黑狗血,高大鬼物没有穿透过去,反被震飞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大闷响,整栋房屋都为之一震。 缠绕在沈落身上的头发也随之松脱,沈落只觉身子一松,虽然四肢有些无力,但仍是竭力挣脱了出来。 此时的他口中喘着粗气,胸口也是剧烈起伏,只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虚脱了。 但仍一咬牙,扔掉了手中木桩,转身用身体最后一丝力气将身后神龛内的狗头神像一把抓出,往怀里一揣,然后快步上前,将整个身子压向了痛苦翻滚的鬼物身上。 小女孩眼睁睁看着沈落做出的这一举动,不禁张嘴想要惊呼,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结果这一次,沈落的身子及双手并没有从鬼物身上穿透而过,而是实实在在地将其抱了个正着。 紧接着,其怀中的神像突然变得灼热,绽放出了大片黄光,照在了鬼物身上。 鬼物的身子在黄光照射下,一阵嗤嗤作响,一缕缕黑气从体表升腾,其口中凄厉惨叫连连,一双鬼手疯狂舞动,想要挣脱沈落的怀抱。 沈落却是像铁了心一般,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双手死死抱着鬼物,毫不放松。 随着一股股黑气从鬼物体表升腾,其身子飞快变得模糊,并且开始缩小。 沈落面色已白得发青,连嘴唇都已没有了一丝血色,这鬼物通体本就冰冷刺骨,一股股阴气传递过来,令其体内血液几乎被冻住,牙关不住打颤。 他仅存的一丝意识,告诉自己这已是生死关头,一松手就会功亏一篑。 小女孩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挣扎着爬起,拖着步子走到沈落身前,将手中木桶里最后一点黑狗血,淋在了鬼物头上。 高大鬼物此刻本就到了强弩之末,最后的这一点黑狗血,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一声刺耳的尖啸过后,缩小了大半的鬼物身躯猛然爆裂而开,化为大片黑气,飘散而开。 黑气散尽,沈落的身体也浮现而出,面上没有一点血色,脸颊也一片紫黑。 他双目紧闭,整个人已经陷入了昏迷,吸气少,出气多,似乎快不行了。 小女孩见鬼物被灭,心中一松,身子一下子瘫软在地,但看到沈落的情况后,又咬牙爬了起来,伸手去推了推沈落,触手处却是冰凉一片。 她急得眼圈儿泛红,想要伸手扶起沈落。 可就在这时,沈落脸色却突然变得古怪起来,其身躯从双足开始,竟一截截模糊透明起来。 片刻后,整个人就在原处无声的消失了,仿佛原本就未在这里出现过一般。 第二十章 雷音上人 小女孩愣在了原地,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双手,眼睛睁得老大。 “哎哟……” 一声呻吟从旁边传来,却是房间里面床上那个老者,大喘出了一口气。 小女孩听到动静,小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手足并用地爬到了床跟前。 老者眼皮动弹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 一夜时间很快过去,天光渐亮,一轮红日升起,外面肆虐的风雨已经停歇。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温暖的光芒照射进来,外面的世界一片晴朗,山村附近的雾气已经散去大半,只有很远的地方还有些许残留。 小女孩已重新换上了一套浆得有些发白的红布衣衫,背着一个打满补丁的包袱,搀扶着那个老者,缓缓走了出来。 老者穿着一件有些破旧的灰布长衫,气色看起来比夜里好了一些,行动却有些不便,手里拄着一根磨得有些发亮的木头拐杖。 两人出了门,朝着村口走去。 老者身体似乎非常虚弱,刚到村口便有些气喘起来。 “啊啊……”小女孩嘴里啊啊两声,抬手比划了几下。 “爷爷没事,那只长发鬼虽然被除掉了,不过村子附近的鬼气却还没散掉,早晚会引来其他鬼怪,我们得马上离开。”灰袍老者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说道。 小女孩乖巧地点点头。 两人继续向前走去,没走几步,一道蓝光从天而降,落在了二人身前不远处,从中显现出一道婀娜身影。 来人竟是个白衣道姑,三十几岁模样,鹅蛋脸形,肤色白皙,容貌颇美,但是脸上冷冰冰的,透出一股女子少见的凌厉煞气,手中还挽着一个白色尘拂。 “好浓的鬼气,几乎快形成鬼雾了,只是为何不见盘踞于此的鬼物?”白衣道姑四下张望,自言自语地说道。 老者和小女孩看到从天而降的白衣道姑,不禁呆愣在了那里。 “你们是这村子之人?”白衣道姑走了过来,打量了二人两眼后,问道。 “老朽见过仙姑。”老者此刻终于恢复过来,就要惊喜地给白衣道姑磕头。 只是他身体有恙,刚一弯腰,便不住咳嗽起来。 小女孩忙腾出一只手去拍老者的背,但年小力微,仅靠单手搀扶老者显得有些吃力。 “老丈不必多礼,贫道浮云山雷音上人,方才驾云途径此地,察觉此地鬼气集聚,特下来查看。”白衣道姑左手拂袖一挥,隔空托稳了老者的身体,右手单掌竖起,还了一礼。 “是,是,仙姑有什么要问的,老汉一定照实说。”老者缓过气来,急忙点头。 小女孩躲在老者身后,手抓着老者袖子,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白衣道姑。 “看这情形,你们应该是这村中之人吧,这里被厉鬼袭击过?”白衣道姑看了一眼小女孩的包袱,问道。 “是的,我姓孙,人都称我老孙头。这是我孙女儿,我们祖孙二人是这张家庄土生土长的人,本村原本供奉一个黄尾大王守护,村里人日子虽然清苦,倒也安生,没有鬼怪凶物袭扰。可黄尾大王月前一个雷雨天突然死了,之后便来了一个长发鬼,每天夜里都来我们村子勾魂杀人,村子里的其他人不是早就跑了,就是陆陆续续被那鬼物给杀害了,只有我们祖孙俩活了下来。”老孙头叹了口气,悲戚地说道。 “黄尾大王?”白衣道姑柳眉一轩。 “是一只成了精的黄犬。”老孙头迟疑了一下,轻声说道。 “哦,妖族精怪若能护佑苍生,倒也不失为正道之举。雷雨天死掉,那应该是借天雷之力渡化形之劫失败陨落。”白衣道姑缓缓点头。 老孙头听闻此话,不明所以,也没敢询问道姑。 “你祖孙二人一老一小,气血不旺,何以村中其他人皆被害,独独你们二人活了下来?”道姑看向两人,眸中隐现锐芒。 “这……黄尾大王生前将神龛放在我家附近,可能是大王虽然逝去,余泽还在庇佑我家,而且老汉家还有一些黑狗血,才一直坚持到了现在吧。”老孙头被问地一愣,迟疑地说道。 白衣道姑摇摇头,显然并不认可这个说法,目光在二人身上一扫,停留在那小女孩身上。 “咦!”道姑眼神突然一凝,上下打量了小女孩几眼,然后屈指虚空一点。 一道精纯白光从其指尖射出,一闪而逝没入了小女孩眉心之中。 小女孩身子一滞,双目立刻变得有些迷蒙,小脸上泛起一层微弱的晶莹白光,闪动不已。 “竟然是天生的白虎煞体!难怪能抵御鬼气侵袭如此长的时间,不错,不错……”白衣道姑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女孩脸上白光飞快消退,不过她两腮却变得通红,身子一软倒地昏迷了过去。 “大仙!”老孙头一惊,想要去扶助小女孩,身形也有些站立不稳。 “老丈莫要惊慌,她只是睡过去了,并无大妨。”白衣道姑伸手扶助了老者,缓声解释道。 老孙头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竟敢杀害一庄之人,此獠真是胆大包天!你可知那长发鬼白日间藏匿于何处?我这便过去将其除掉,以安张家庄一庄之冤魂。”白衣道姑面容罩上了一层煞气,隐隐透着一股骇人的青光。 “多谢上仙好意,只是听我孙女说,昨天夜里那鬼物又来庄内袭击,被一个过路的青年除去了。”老孙头感激涕零地说道。 “那人是什么模样?可有什么特殊之处吗?”白衣道姑一怔后,将左手中的尘拂换到右手,略有些好奇地问道。 “老汉前几日一直卧病在床,昨夜一直昏迷不醒,没有看到那人,等我家丫头醒了,仙姑再问她吧。”老孙头摇了摇头,说道。 白衣道姑点点头,不再纠结此事,又说道: “那鬼物虽然除去,此地也不适宜继续了,你二人先随我离开吧,另寻居住之地。” “是,多谢上仙。”老孙头闻言大喜,拜谢道。 白衣道姑一挥尘拂,一团白色云团凭空出现,托起了三人冲天而去,很快消失在远处天际。 第二十一章 一场梦 清晨,一阵鸟雀清鸣响起,一缕朝阳透过迎客松的枝桠,挤进了半开的窗缝,照射在了床上之人的脸颊上。 沈落眼皮微微一颤,眯缝着睁开了一点,随即立马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嘶……” 结果这一抬手,一阵抽筋般的肌肉酸痛立马袭来,意识也随即清醒。 一股强烈的恐慌立刻由心底升起,沈落一下从床上坐起,缩了缩身子,急忙朝着四周打量过去。 只见身前不远处的墙边上,摆着一张窄窄的桌案,上面堆着一沓破旧古书,桌案不远处便并排有一扇窗户和门扉,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异常。 沈落脸上浮现狂喜表情,又低头打量一下自己身体。 衣服是完好无损的,身上虽然酸痛难耐,可是并没有半点伤痕,那感觉倒像是过量运动之后带来的不适。 一股潮霉混合着檀香的熟悉味道冲入鼻腔,让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时,沈落才终于相信自己此刻身处春秋观的住处,而不是那个阴气森森的鬼村。 “昨晚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噩梦!”沈落摸了摸身下真真实实的木床,长长出了一口气,昨夜种种情形还历历在目,一时间竟让他生出了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沈落抬起袖子,抹了一把额头,才发现前额和鬓角里竟已被虚汗浸湿,就连后背也都泛着潮气,有些贴在后背上,感觉很不舒服。 他有些失神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才发现早已经过了自己平日雷打不动的起床时间,眼看着连早上的修炼功课都要耽误了。 “一个梦而已……”沈落低低自语了两句,似乎要强行说服自己,接着身子一动,下了床。 谁成想他的双脚才刚踩在青布鞋上,刚一发力站起,就觉得双腿一软,竟是朝前直接扑倒了下去,而当他试图用双臂支撑住身子时,才发现自己双臂一样酸软无力,就这么直直地摔倒在了地上。 “哎呦……” 沈落哀叫一声,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点点重新坐在了床沿上。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自己身体是真的不对劲,虽然自己的身子骨本来就不怎么样,但现在却明显是非常的虚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心中开始有些骇然起来,若只是简单睡了一觉,做了一场噩梦,绝对不至于如此。 事实上,自打被阴气侵入体内以后,沈落没少做噩梦,各种稀奇古怪的梦境他都遇到过,只是现在细想起来,那种感觉与他昨晚所经历的截然不同。 况且,如果真的只是梦的话,他对梦的记忆怎会如此清晰真实,而身体又怎会如此疲惫,简直就像是真经历过了一场厮杀激斗。 但若说不是梦的话,又该怎么解释?难不成是自己真梦游下山,去了山下的哪个村子,接着又梦游回来? 可是这也说不通啊,昨夜在那山村里,他可是连命都丢过了,浑身更是伤痕累累,身上的衣服也都破如褴褛,绝不应该是眼下这般模样。 这么想着,沈落神色阴晴不定起来,越想越觉得昨晚的事情实在太过诡异了,感觉脑袋似乎都大了几分。 他用手揉了揉眉头,身子向后一仰,干脆往床上重新躺去。 “砰”的一声。 沈落感觉脑勺仿佛碰到了什么硬呼呼的物西,顿时一激灵再坐了起来,急忙转回身看了一眼。 只见床头上,摆着一个长长方方的黄色物体,赫然是其先前找到的“宝物”,那个神秘的古旧玉枕,而原先藤条编制的枕头则被挤到了一旁,贴着墙壁。 沈落目瞪口呆起来! 昨夜,他竟然枕着这个玉枕睡了整整一晚,而不自知! 可他明明记得,昨晚睡觉前将这东西贴着那堆古书放在桌案上的,怎么会就到了自己床头上? “难不成……昨夜的恶梦与这有关?还是说,这玉枕里本身就是一个不干净的东西?” 他记得《张天师降妖纪事》里就有一则记载,说是岭南启安县有一书生春日郊游时,在河边捡到一块青铜古镜,见其背面以金文小篆写着逍遥二字,以为是什么古物就带回了家私藏。 结果,那逍遥镜里封了一只女鬼,每逢月圆之夜就从镜中出来,吸取他的阳气,若不是张天师云游至此,出手相救,这书生就要阳气断绝,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一想起这个故事,沈落顾不得身上虚乏无力,慌忙下了床,从桌案上取过那支狼毫小锥,用笔杆那头探过去,轻轻戳了戳床上的玉枕。 玉枕便向后移了移,上面既没有什么异常光芒亮起,也没有什么阴煞鬼物扑出,看起来和寻常之物没有丝毫不同。 沈落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取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来了些朱砂,两手搓了搓,将整个手掌都沾满后,才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食指,以指尖点了点玉枕。 除了玉枕的冰凉触感外,依旧没有任何异常。 “别又是被什么阴祟悄悄附身了吧。……“沈落收回手,仍然眉头微蹙,有些心神不宁。 他略微思量了一阵量,瞥了一眼玉枕后,快步走到门边,席地盘膝坐好,双手抱元,心神守一,开始默默运转起小化阳功来。 只是他被昨夜梦境折腾得有些心神不济,此刻想要心神守一,却半天无法入定,足足花费了两个时辰,才终于将小化阳功运转了一个小周天。 功法运行十分通畅,体内阳罡之气充斥着身躯各个部位。 运功完毕,沈落缓缓睁开了双眼,轻轻吐出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 第二十二章 坚不可摧 “看来只是身体上的疲乏,并无大碍。”沈落少了一丝顾虑,却更多了一分疑虑。 他仔细回想昨晚发生的一切,越想越觉得山村发生的事情都如同亲身经历过一般。 “看来想要确定是不是一场梦,只有一个办法了。”沈落喃喃一声。 他随之打起几分精神,将上衣再次脱下,赤裸了半身,然后用口将食指狠狠咬破,再次像昨日梦里那般,用鲜血在胸口小心的画了两个血色符文。 一个是“驱鬼符””,一个是“小雷符”,都是昨晚真正激发过的符文。 若是山村中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那他在现实中应该也可以做到的才对。 沈落双目微闭,开始将体内阳罡之气缓缓导入上身的血色符文中,一切都在重复昨晚的步骤。 阳罡之力进入“驱鬼符”的符文中,丝毫异常没有。 这让沈落心中微微一沉,催动阳罡之力再注入到“爆发符”的符文中,仍然没有变化发生。 他心念飞快转动几圈后,一咬牙,将阳罡之力注入速度加快了数倍,终于感觉胸口处符文开始微微发热起来,并且越来越烫,隐约有昨晚此符文爆发前的灼热之感。 沈落心中大喜,正想再多注入些阳罡之力时,胸口处“小雷符”又飞快凉了下来,就此再无异常了。 他顿时怔住了,只能将剩余阳罡之力一口气全都注入到胸口符文中,却仍然丝毫变化没有。 这到底算是激发成功了,还是算失败了? 沈落自己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起来! 他不甘心就此罢手,等打坐恢复些许阳罡之力后,又在身上绘制了一个新的“小雷符”后,但尝试结果仍然没有改变。 这用精血绘制的符文,仍然是微微一热后,就再无任何结果了。 沈落对此想了半天也得不出个结论,反倒是肚子开始“咕咕”叫了起来。 “算了,只能暂时放一放了,到了午膳时间,先填饱肚子再说吧。”沈落不甘心地站了起来,经过了这番折腾,身体酸痛倒是消失了大半。 但他刚出门数步后,又返身回来,从袖中取出一张符箓,贴在了玉枕正中位置,然后才小心地将其从床上抱起,弯腰放在了桌案下,才拍拍手地安下心来。 斋堂午饭时间,是人最齐的时候,沈落来的稍早一些,里面人还不多。 他去领了斋饭后,挑了往常习惯坐的位置,坐下来开始用膳。 饭刚吃了一半,斋堂里的人66续续多了起来。 这时,沈落左边的肩膀忽然给人一拍。 等他扭头看去时,长凳左边空空如也,右边却人影一闪,已经有人落座了下来。 正是白霄天。 “沈师弟,我得说你一句,练功可不能刚有点进步就懈怠啊……”白霄天放下饭食,一副长者苦心教诲晚辈的样子。 “白师兄何出此言?”沈落诧异道。 “我上午修炼完,去玉皇殿大石头那里找过你,却没见到你。平日里你可是不论寒暑,一天都没缺席过,说,干嘛去了?”白霄天收起玩笑神色,问道。 “哦……我早上起来身体有些不适,只在屋里打坐了。”沈落略一犹豫,没有提昨夜梦境的事,如此回道。 白霄天仔细打量了一下沈落的脸色,发现确实有些精神不济的样子,不禁询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要不要带你去找罗师看一下?” “不用那么麻烦,已经无碍了,吃过饭再歇息一下,明天应该就没事了。”沈落笑着回道。 “你既然这样说,那我也不勉强了,多多休息吧。”白霄天点点头。 沈落笑了笑,继续低头吃饭。 “喂,我说,你该不会是有了什么难言之隐……这样,你小声些说,我保证不传出去。”白霄天憋了一会儿,又忽然凑过来,小声说道。 “滚蛋。”沈落白了他一眼,佯怒道。 “哈哈……” …… 午饭过后,沈落与白霄天分开后,并没有马上返回,而是去了一趟春秋观的藏书阁,在那里胡乱翻阅了一些和金石材料有关的典籍。 但可惜,没有什么收获,他未找到和那古怪玉枕材料近似的记载。 无奈之下,沈落只好再次回到了住处。 推开门后,他马上扫了一眼桌案下边,就看到那块古怪的玉枕,还老老实实地躺在地上。 他关上房门,弯腰又将玉枕抱放在了桌上,盯着思量了许久。 “不行,这次一定要搞清楚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许久后,沈落咬牙切齿地狠狠说道。 说罢,他取出一块灰色棉布,将玉枕包了起来,匆匆出门,直奔后山而去。 这会儿午时刚过,正是天地间阳气生发最盛之时,若有阴祟邪物,也该蛰伏不出,沈落正是打算趁着这天时之便,好好试一试这玉枕究竟有无古怪? 后山背阳,大部分区域常年只有夕照能够照得上,沈落找了许久,才寻了一处突兀山岩,四周没有林木遮蔽,正沐浴在正午骄阳之下。 他将玉枕放在岩石上,打开了包着的灰色棉布。 阳光落在玉枕上,将其原本有些黯淡的玄黄之色,映照得多了几分透亮质感,只是除此之外便也再无任异常了。 “我到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坚不可摧?”沈落给自己提了几分精神,从腰后摸出一把磨得锃亮的斧子。 这是他来的路上,去斋堂那边借的,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着锋锐的寒光。 先前,他曾经用随身小刀测试过,但根本无法给玉枕留下任何痕迹,现在干脆换了一把适合砍劈的大家伙。 沈落抓着斧柄,没有立马劈下去,而是用斧刃的一个尖角,在玉枕上轻轻硺了一下。 一道轻微的声音响起,玉枕随之微微一震,等他挪开斧子一看,表面果然还是没有半点痕迹留下。 沈落见此,就此握紧斧柄,冲着玉枕比划了一下,将斧刃转开,用斧子后部厚实的地方,对着玉枕猛地砸了下去。 “砰”的一声闷响。 斧子被反震了起来,玉枕却是完全无恙。 这一下依然还只是试探,沈落没敢使全力,生怕一下子将玉枕砸得粉碎,再从里面突然冒出来点什么,不过他显然还是低估了这玉枕的坚韧。 “砰”,又是一声闷响。 有了前两次尝试,这一次沈落没怎么留力,斧子是结结实实砸在了玉枕上面,反震力将沈落的手震得有些发麻,同时“咔”的一声异响。 “裂了……” 沈落一喜,甩了甩手,忙去查看。 结果,只见玉枕依旧完好无损,反倒是下面久经风吹日晒的岩石上,裂开了一道缝隙。 “看来还是要动真格的才行。”沈落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这一次,他直接调转了斧头,丝毫不再留手,直接以斧刃对着玉枕,高高扬起,重重砸了下去。 “铮……” 一声金石交击之声响起,玉枕上溅起一片火星。 沈落只觉得虎口一震,斧子被反震了回来,整个手心都麻了。 他转了转手腕,单手将斧子拄在地上,探身过去仔细一看,不禁哑然。 只见原本锋利坚韧的斧子,如上次那般小刀般的卷了刃,玉枕上却依旧没有半点痕迹。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鬼材料……”沈落视线再落到玉枕表面的纹路上时,不禁呢喃一句。 此刻,他越发确定了昨夜那诡异之梦,肯定是与这东西有莫大关联的。 第二十三章 物归原处 沈落略作思量之后,用棉布将玉枕包起,走进了不远处一片树林里,开始在林间收拢干草和枯木树枝,架起一个大大的柴禾堆,将周围地面草木再清理干净后,才将棉布包着的玉枕放了上去。 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这玉枕斧斫不破,便试着再用大火烧一烧。 他上次用的火折,一是火力太弱,二是时间太短。 这一次,一定要煮大锅般的狠狠烧上一烧。反正古书上说阴祟之物大都惧怕火焰,若其中真的有什么古怪,或许烧的时间长了些,便能将其烧毁。 沈落从怀里摸出一个火折子,拔掉筒盖,放在嘴边吹了几下,里面立马冒起星星点点的猩红火丝,一缕青烟随之飘了出来。 就在他俯下身,打算点燃柴禾时,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从袖袋里又摸出一只小瓷瓶来。 “若是真的有阴邪藏匿,用点朱砂更稳妥些……”沈落喃喃说着,将瓶塞拔掉,从瓶子里倒出来些红色粉末,顺着柴禾的缝隙,洒在了棉布包上。 而后,他才用火折子点上了柴禾。 伴随着阵阵烟雾升起,玉枕四周逐渐腾起了火焰,传来一股股热气。 沈落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眼见四周树木遮挡茂密,火堆火势又十分旺盛,并无多少烟雾冒出,倒是不用担心引来观里师兄们注意。 搭火的干柴多是松木树枝,本就含有不少油脂,烧起来“荜拨”作响,沈落双手抱膝蹲在一旁,不断朝着火堆里添柴,生怕火力不够。 很快,那层棉布就烧成了灰烬,里面的玉枕自然也就露了出来,只是上面根本没有半点烧焦的痕迹,甚至连熏黑都没有,依然保持着本来的玄黄之色。 沈落倒也不着急,一边继续添着柴,一边细细回忆着梦中所发生之事,想要看看能否从中再寻觅出一些蛛丝马迹,比如说梦中所处之地,会否是哪一个地方。 然而他将那段经历思来想去数遍,终究没有再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过了足足半个时辰,沈落感觉自己被火焰燎的整张脸都有些发干,附近十几丈之内能捡的柴禾都被他用光了,才最终熄灭了火堆。 他拿过一根预留的烧火棍,将还亮着余烬的草木灰拨开,露出的玉枕上沾满了灰,已经看不清本来的面目了。 沈落眼见于此,心中多了一分期待,又拾起斧头,朝着玉枕上砸了下去。 “砰”的一声闷响! 他砸的力道不小,手臂都被震得发麻,可那玉枕却是丝毫无恙,只是表面的灰烬被砸掉了一些,又露出了本来的颜色。 沈落叹了口气,心里已经不觉得有什么意外了。 他用烧火棍将玉枕一点点拨了出来,用力吹掉了枕头上的灰烬,只见玉枕与之前相比没有丝毫变化,表面也未留下一丝一毫的烧灼痕迹。 沈落蹙了蹙眉,略一沉吟后,用指尖试探着拨动了一下玉枕。 果然还是凉的?玉枕经过火焰半个时辰的烧灼,竟然还是沁凉如初,没有半点升温。 哪怕是一块顽石,被烧灼炙烤了如此之久,也万万不可能这般阴凉的,着实太过诡异了吧? 沈落想到这里,背后不禁泛起了一丝凉意,不禁抬头望了望天空。 只见艳阳高照,其心中稍稍安稳了些。 他围着玉枕兜了几圈,又试着在玉枕中间和几个侧面边角处碰了碰,结果触感和之前一般无二。 “刀劈斧硺不开,烈火煅烧不热吗,难不成是白霄天那次喝醉过后提及的法器?”沈落脸色变化不定地自语道。 若是这玉枕真的能够令人作那等真实的噩梦,或许本身就是古书中说的那种带有诡异法力的器物,或许这元石能让其起些变化的。 至于当初引领他找到玉枕的“小雷符”,因为材料用尽缘故,这几天是来不及制作了。 一念及此,沈落下定了什么决心般,便在袖袋里一阵摸索,取出那块仅剩的元石出来。 可是当他把元石捧在手里时,又有些犹豫起来。这元石价值不菲,得之又不易,仅剩下这么一块,真的要用在这里? “罢了,一块元石而已,再珍贵也珍贵不过自己小命。” 拿定主意后,沈落将那块元石放在了玉枕上,调整了一下呼吸,开始默默运转起小化阳功来。 片刻之后,他的手臂上流过一丝丝热流,缓缓汇聚在了手掌,最终慢慢凝成了一丝不足三寸的淡淡红丝,透出掌心来。 等他手掌慢慢靠近,那些淡淡红丝,便一点一点流入了玉枕上的元石里。 元石上随即亮起一层淡淡红晕,开始显露出几分晶莹剔透之感,内里的那簇白气也随之剧烈翻滚起来。 沈落稍稍退开几步,咽了口唾液,紧张地盯着元石和玉枕。 一声“咔嚓”声响传来,元石随之碎裂开来,从里面冒出一团白光,将整个玉枕都笼罩了进去,让其轮廓变得有些模糊不清起来。 然而这种变化也只持续了片刻,白光就一闪的溃散而灭,玉枕仍然丝毫异常没有。 沈落是彻底无计可施了。 他心不在焉地将火堆余烬掩埋,将附近其他余痕迹收拾干净后,又在原地犹豫了许久,才叹了一口气,抱起玉枕离开了树林。 半个时辰后。 沈落出现在了昔日发现玉枕的山壁前,不大的洞口再次被其打开。 “不管你有什么古怪,都算我无眼扰了您的清净,`现在我就将您送回去,咱们就此别过,以后各不相扰。”沈落嘴里一边念叨着,一边将玉枕放回了洞内。 他不是没想过,干脆找个深潭或是山崖,将玉枕扔下去了事,只是过往看的古书里都提到过一句话:“鬼神之事,敬而远之”。 沈落担心若真牵扯到此类说不清楚的东西,草率扔掉的话,反可能惹来更大的祸事。 这玉枕本来就是在此地挖出来的,现在也算是物归原处了。 他收拢起四周的石块,将洞口掩埋了回去,眼看那里痕迹明显,又从远处树下阴凉处,再次扯了些藤蔓,重新盖在了洞口上。 做好这一切后,他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深呼了一口气,仿佛是卸下了什么重担子一般,转身往回走去。 夜里。 沈落尽管心里还是有些担忧,但折腾了一天后,早早就来了困意。临睡之前,他将自己之前写的符箓,全都取了出来,张贴在屋子各处。 等他躺到床上,还没来得及胡思乱想片刻,就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十四章 又是梦? 一夜无梦,第二天一大清早,沈落就醒了过来。 他不知是累了,还是由于将玉枕物归原处后心情轻松,这一觉睡得是格外香甜。 清醒之后,他觉得气足神完,起来洗漱之后,就去了玉皇殿那边修炼,这一整天都状态极佳。 唯一不好的是,当天夜里不知为何,有些失眠了。 不过,等第三日,他又安稳睡过一觉之后,那颗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数日之后,入夜。 沈落点着油灯,坐在案桌旁翻看那本《张天师降妖纪事》,手边就放着一叠宣纸和那支硬毫小锥。 尽管之前的噩梦,似乎已经远离自己了。 但梦境里书中符箓起到的救命奇效,却让沈落铭记在心,于是从前天开始,他每天晚上就都会在白纸上继续临摹书中附着的符箓。 当然,这其中最主要临摹绘制的,还是那张他最为看重的攻击类符箓的“小雷符”。 对于此符,他之前练习的不算太多,毕竟得到这本降妖纪事也没有多少日子,不过画符与练字总是有些共通之处,勤画勤练总是没错。 只是画符一事,讲究个气贯神通,若是只求形似,画起来并不怎么费力,信手为之便可,可若想画出几分神韵,就挺消耗心神的。 沈落画了十几张后,就有些精神不济了。 他揉了揉有些微微发酸的眉心,收拾好笔墨,躺上床后不多时,就感到一阵困意席卷而来,心神猛然沉了下去。 …… 不知过了多久,就当沈落有些半睡半醒之际,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凄厉哀嚎,鼻间也有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息传来。 他心中一惊,猛然张开双眼,就骇然发现,眼前出现了一张满是鲜血的狰狞脸庞,正瞪大了双眼,几乎与自己的脸贴在了一起,眼神中满是恐怖之色。 “啊……” 沈落一声惊叫,双手猛然朝前一推,那具紧贴着他的尸体,就被猛地推到了一边。 还不等他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阵令人闻之欲吐的腥风,就从头顶上方呼啸而来。 沈落瞳孔骤然放大,就看到一颗巨大的灰色狼头,张着血盆大口,朝着他的脖颈咬合了下来,那根根参差的尖牙上,还挂着一缕缕沾血的肉丝。 他心神巨震,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凭借着本能,猛地扭动身躯,朝着一侧翻滚,那腥臭的狼嘴就贴着他的鼻尖擦了过去。 紧接着,他就觉得双腿一阵压痛,却是被那扑过来的灰狼巨大身躯,给压在了身下。 之前在春华县城的时候,他也曾见过猎户捕杀来的狼尸,比城里体型最大的猎犬要大上一圈,而此刻压着他的这头却比那狼尸还要大上三分。 沈落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却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忍着重压,挣扎着脱身。 然而,这头灰狼十分沉重,他慌忙之下根本挣脱不开,反倒是那头灰狼,身子猛地向后一撤,站了起来。 沈落还来不及抽身,就又感到一阵腥风袭面,却是那灰狼扭头又朝着他的脖子咬了过来。 冷静下来的沈落,反应快了不少,连忙一个侧身避开了狼口,双手顺势搂住了灰狼的脖子,一个翻身朝着狼背上爬去。 灰狼却没给他机会,身子朝下一压,与他一起倒在了地上。 沈落这一下被压得不轻,双手却没有松开,死死勒住灰狼的脖子,肩膀奋力向上顶起,竟好似要将其脖子勒断一样。 灰狼自然不肯束手就擒,猛然又站了起来,头颅左右甩动,想要将沈落甩脱下来。 沈落心知一旦被甩开,就再难躲避开狼口了,双手不松气力的同时,双腿也夹住了狼腹,如同一只猴子一样,吊在了灰狼身下。 灰狼口中低吼不断,身子跳跃而起,一下下撞向一旁的墙壁,试图将沈落甩脱下来。 沈落好不容易双手双腿都有了着力点,哪里肯放松。 他口中也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双臂上青筋暴起,这下更是使尽了全身力气,死死勒住了灰狼。 灰狼剧烈挣扎,带着沈落的身躯不断摔打在地上。 沈落则是牙关紧咬,把头埋进灰狼的脖子里,心里打定主意,就是死也决不能放手。 随着他手上的力道不断加重,灰狼被勒得厉害,出气多进气少,呼吸逐渐变得沉重起来,鼻间不断发出“哼哧哼哧”的声响。 片刻之后,灰狼的脚步逐渐变得虚乏,朝着一旁的墙根倒了下去。 沈落额头双颊都已被汗水浸满,不知道灰狼是否毙命,抱着狼脖子的手仍是没有松懈,左手死命攥着右手的手臂,直接将手臂都箍出了青紫色的瘀痕,直到怀中的灰狼连最后一丝颤抖都不再有时,缓缓松开双手,翻身从灰狼的身下爬了出来。 那头灰狼已然毙命,猩红的舌头从獠牙边耷拉了出来,口里正有大片血沫溢出。 劫后余生的沈落有些恍惚,胸膛里心脏“咚咚”跳个不停,直到这时候,他才终于有机会看一眼四周,尝试着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是这一看,他的脸色就变得越发难看起来。 此刻的他,赫然正站在一截城头的残缺城墙边缘处,城头走马道上正有众多手持兵刃的青壮男子,与数十头身形巨大的灰狼厮杀着。 这些青壮男子身上的衣着,和手上的兵刃各不相同,有的身上穿着铁片制成的粗糙甲胄,有的手里拿着精铁制的长矛,有的手持铜锤赤膊上阵,三五成群地围杀一狼。 “这难道又是梦?”沈落茫然地想到。 这么一想,他觉得自己大腿突然剧烈疼痛起来,俯身去看时,才发现之前与那头灰狼厮杀时,竟不知怎么划伤了腿,此刻半条裤子都给鲜血染红了。 沈落一咧嘴,刚想要找东西包扎一二,身旁忽然又一阵腥风卷过,另一头灰狼从旁猛然冲撞了出来,狠狠撞在了他的身上。 沈落猝不及防,只觉腰间一阵剧烈疼痛袭来,身子便如破麻袋一样摔出去了,竟从近在咫尺的城墙缺口处,直朝着城外坠落而去。 临空坠落之际,沈落这才看清,城墙之外黑压压一片,竟是密密麻麻布满了狼兽,它们一直从护城河对岸排布而过,不仅填满了河道,更是层层堆叠着蚁附攻城,挂满了城墙外壁。 而在这些狼兽之中,还散布着一些体型比那些普通灰狼还要大上一倍的黑狼,一个个獠牙如钩,目露凶光,才真的是堪称凶恶巨兽。 不等他再看清更多,身躯就已经重重砸入了狼群之中。 四周原本争相朝城头爬去的灰狼,立即回身聚了过来,疯狂地朝着他身上撕咬过去。 沈落根本没有任何挣扎的可能,双腿,手臂,肩头,和脖颈就被一张张充满腥气的狼口狠狠撕咬住了。 他只觉浑身一阵剧痛,眼前一模糊,再次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第二十五章 患难之交 城头上传来一声惊呼,一个青年男子猛然睁开双眼,一把将身前一具头身分离的尸体推开,正是沈落。 “又是死而复生,难道……” 当他再次醒来,第二次看见那张满脸血迹的狰狞面孔时,先是一惊,随后意识到了一个事实,他似乎又陷入了那危险的噩梦之中。 “吼……” 腥风骤然袭来,伴随着耳边传来的声响,沈落马上想起了什么,身形立即向左侧一个翻滚,刚好避过了那头扑杀而来的灰狼。 他未及爬起,瞥见身旁不远处的城墙墙根下有一把沾满血迹的狭长单刀,顺势就地又一个翻滚,一把握住了刀柄,将单刀抓在了手中。 那头灰狼一扑不中,此刻已腰身一拧地转过身来,后足一蹬地面,再次张口朝着他扑咬了下来。 已经亲手杀死过鬼物,并且死过数次的沈落,胆子之大早已经远超寻常人的想象,非但没有翻滚躲避,而是死死盯着灰狼,等到其头颅已抵近自己鼻尖,令人作恶的腥臭吐息扑面时,才猛地一偏脑袋,让那灰狼一口咬在空处。 趁此机会,他双手紧握着单刀,猛然斜向上一捅。 只听“嗤”的一声响。 那口长刀直接贯穿了灰狼的咽喉,从后颈处刺穿了出来,并在灰狼扑下的余劲中划开一道大口子。 汩汩的鲜血顿时从狼颈中涌出,将沈落的半张脸溅了个鲜血淋漓。 灰狼大半个身子重重压在了其身上,抽搐了片刻后,就不再动弹了。 沈落呼了口气,半边身子已被狼血浸湿,一手将狼尸推开,一手拄着长刀站起来,但还未等站稳脚步,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大叫声! “小心”。 与此同时,他只觉后方凉风袭来,心中一紧,还未来得及作何反应时,耳边“嗖”的一声,什么东西紧贴其耳根激射过去。 “噗” 沈落猛地回头,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一头灰狼正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贴在一个城垛上,口中发出呜呜哀鸣,左眼处鲜血直冒,赫然被一根散发淡淡金光的弩箭贯穿了头颅,死死钉在了后方的城垛砖石上。 此弩箭既快又疾,若非如此,他怕真不一定能躲过后面恶狼的偷袭。 那杆尾羽还在犹自抖动的箭矢上,淡淡金光逐渐消散,显露出来的朱红箭杆上,似乎铭刻着一道金色符纹。 他朝先前提醒声所在处望去。 十余丈外,一名身材中等的虎眉汉子,正将一张黑色的小巧短弩别回腰间,旁边一个破旧箭囊已经空空如也,方才那一箭似乎是最后一支了。 男子眼见沈落朝自己看来,冲其微微颔首,另一只手中的宽大斩马刀猛然一挥,雪白寒光一起,另一头偷袭他的灰狼便尸首分离,死在当场。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在那汉子身旁不远处,还有三四名披甲青壮,手里握着同样制式的斩马刀,看起来像是他的扈从,拱卫在四周,一边联手厮杀,一边提防灰狼偷袭。 只是虎眉汉子杀意高涨,竟是一人提刀,往数头灰狼聚集之处杀了过去,其余几人见状,忙一边挥刀砍杀,一边追了过去,但却不时被涌来的其他灰狼纠缠住。 沈落收回目光,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深吸了一口气后,就一手握着单刀,沿着城头一侧的内墙,朝前边的角楼小心走去,结果还没走出几步,就看到一颗头颅“骨碌碌”地滚到了他脚边。 他低头看了一眼,头颅上竟有半张血肉模糊的年轻面容,充满了愤怒和不甘,不觉吓了一大跳。 “我儿……畜牲……”一声凄厉呼号响起。 沈落转头望去,就看到五六丈外,一个半百年纪的高大老者满脸悲愤,双手死死抓着一杆红缨长矛,以一种决然之姿冲了出来,矛头一挺,将一头灰狼的脖子贯穿。 只是他不及将长矛拔出,就被另一头刚刚冲上来的灰狼,一口咬住了喉咙,跪倒在了地上。 沈落见状,忙握紧单刀冲了上去,想要看看能不能救下那高大老者,结果却被一人拦了下来,抬眼一看,两道粗而上翘的虎眉映入眼帘。 正是之前救过其一命的虎眉汉子。 “来不及了。”汉子凝重地说道。 他话音未落,又一头灰狼猛地扑来,与那头灰狼争食,片刻间就将那老者的身躯硬生生撕扯成了几截。 沈落眉头猛地一皱,不忍再看那边。 “小道士,第一次参加城防?”虎眉汉子戒备地看着四周,口中问道。 沈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含糊应了一声,他此刻身上的衣服正是春秋观的弟子服,虽然有些破烂,但依旧可辨是道士装束。 “第一次就能独自应付一头,不错了。叫什么名字,只要这次不死,回头请你喝酒。”虎眉汉子狠狠地吐出一口血沫,问道。 “沈落。” “好,沈老弟!我叫于蒙,不嫌弃的话,可以喊我一声于大哥。”虎眉汉子嘿嘿说道。 “于大哥。”沈落没有犹豫,直接叫道。 方才若不是此人那一箭,他已经又死过一回了。 “爽快!一会儿你就站我身后,替我防备后面偷袭,前头有我挡着,保管你能喝上这顿酒。”于蒙朗声大笑。 沈落便握刀站在了于蒙身后,两人背靠站立,互为依仗,倒有了几分沙场老卒,并肩作战的意味。 沈落此刻其实很想问问,这里是什么地方,这些巨狼又是怎么回事,只是眼下这情形自然不能允许。 他才刚站定没多久,于蒙前头就举刀架住了一头灰狼。 灰狼的尖爪抵在刀刃之上,发出阵阵令人牙酸的尖锐摩擦声。 沈落见状,立即一步赶上前,双手握刀从于蒙的右肩上方猛然刺出,一刀捅入了灰狼的左眼。灰狼一声惨嚎,压着于蒙的力道顿时一松。 于蒙与沈落不同,可以说是已经身经百战了,哪里会错过这等机会。 只见他身形骤然一矮,呈跪姿前冲到了灰狼身下,双手抡起斩马刀向着上方猛一横扫,一道血光顿时飙射,狼头随之被砍了下来。 沈落正对着灰狼,顿时被鲜血溅满了全身。 “老弟,干得不错!”于蒙从狼尸身下爬了出来,竖起大拇指赞道。 沈落刚要说话,就发现不远处一阵混乱。 一头体型巨大的黑狼骤然跳上城头,回首狠狠撞了城墙缺口处几下,形成一个三四丈的更大缺口后,再转身飞扑而下,双爪只是左右几下便将四五个守城男子喉咙切开。 而与那些只知嗜血食肉的灰狼不同,它并没有享用人尸,而是挥爪一甩,就将那几具尸身打飞出去,又扑向了另外几名青壮。 这一下,原本还勉强连成一线的城防,顿时被撕开一道口子,又有数十头灰狼趁势冲上了城头,加入了战团。 那头黑狼却在混乱中几个跳纵,失去了踪影。 四散的狼兽,恰好将沈落与于蒙二人和其他人隔了开来。 第二十六章 仙师 沈落见此,心中一紧,正想转首与虎眉汉子说些什么,却脸色骤变地大叫一声。 “闪开” 于蒙也瞬间感受到一片阴影当头罩下,可此时返身已是不及,只能双手握刀,奋力朝着身后斜捅了上去。 “铮”的一声锐鸣! 其手中宽大的斩马刀,却被那头不知何时跳到此处的巨大黑狼死死咬住,发出一阵令人牙齿发酸的金属摩擦声,任由于蒙怎么抽取,都是纹丝不动。 “咯嘣”一声响,黑狼猛地一甩头颅,钢牙一咬,斩马刀竟是被其生生咬断。 刀断的同时,于蒙已经朝前一个翻滚,躲过了黑狼的一爪,对着沈落大喊道:“走” 沈落眼见那黑狼趾尖闪着黑光的巨爪,爪影一片模糊地朝着于蒙后心抓了下来,当即一咬牙,不退反进地两步冲了过去,手中单刀也化为一道寒光地劈下。 他这一下是用了十分力气的,单刀直接劈在黑狼肩头处,深入数寸之深。 只是这黑狼筋骨不知比那些灰狼强了多少倍,沈落这势大力沉的一刀,竟是直接嵌入了其肩骨中,不能再有寸进,也无法拔出来。 不过黑狼吃痛之下,那一爪下落速度也是一滞,于蒙趁机侧身一个翻滚,接着一个鲤鱼打挺地站了起来。 沈落见状,也果断弃刀后退,与于蒙并肩而立。 “这黑狼体魄太过强悍,我又失了斩马刀,只能勉强拖住它,你趁机冲出去。”于蒙感激地看了沈落一眼,说道。 接着于蒙不等他答应,就顺势抓起地上的一把单刀,抬手便劈飞了一头迎面扑来的灰狼,再次与黑狼厮杀在了一起,片刻间就落了下风,频频遇险。 沈落情急下,目光忽然瞥见地上的一面旗子,脑海中蓦地闪过了一个念头。 既然这黑狼如此强悍,寻常刀兵难以伤其性命,何不试试小雷符? 虽然他在现实中再未成功过,但此刻形势所逼,已经顾不得多想了,不管如何都要试着做些什么。 他连忙俯下身,将那面旗子从旗杆上扯了下来,并起双指从身上沾了些狼血,作势就要在旗面上画符。 只是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一狠心,擦掉了手上的狼血,直接咬破了自己的手指。 他深吸了一口气,也顾不上扎马步摆姿势,并指开始在旗面上画起符文。 有了此前的不断练习,如今小雷符的符文对他来说,倒并不算什么问题,几乎是一气呵成。 符文刚成,他立马抓起旗子,转身朝于蒙那边望去。 这时他才发现,前后不过七八个呼吸的时间,附近的形势已然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随着越来越多地灰狼爬上城头,以及其中夹杂着的黑狼,将驻守的人们逼得不断退向两边的角楼,于蒙以及沈落愈发孤立无援。 不少灰狼已开始调转方向,加入到了围杀于蒙的阵列之中。 “少爷……”一声疾呼传来。 沈落循声望去,就看到于蒙那四名扈从,几乎人人浴血,正从角楼一侧,奋力向这边杀来,奈何城头上狼兽数量太多,他们即便舍了性命不要,也根本攻不过来。 他与于蒙这边,已成绝境。 “吼……” 一声震天咆哮响起! 沈落猛然收回视线,就看到于蒙已经被那头黑狼逼到了城墙边,整个人都给压在城垛的内墙上。在黑狼后面,还有两头灰狼直勾勾盯着于蒙,作出一副随时扑上去的架势。 于蒙岌岌可危起来。 “死就死吧!” 沈落把心一横,猛地朝于蒙所在冲了上去。 临近狼身,他脚踩在城头上一跃而起,将那张写有小雷符的旗子当头罩下,蒙在了黑狼的脑袋上,脱手的瞬间,立马运转起小化阳功,将体内阳罡之气引入符中。 旗帜上鲜血绘就的符纹,从顶端的“雷”字上猛然亮起一道白光,朝着下方蔓延而去,结果才走了一半,就像是突然被截断了,瞬间熄灭了下去。 “失,失败了……”沈落已然落地,心顿时一沉。 然而下一瞬间,天空之上忽然响起一声“轰隆”巨响! 一道璀璨的白色雷光骤然从天而降,劈打在了黑狼被旗子遮盖的头颅上。 黑狼的头颅顿时如同熟透的西瓜,直接爆炸了开来,从中冒出一股浓郁青烟,里面还伴随着飘出一阵焦臭气味。 无头的狼尸立马失了力气,瘫倒了下去,将于蒙压在了身下,巨大的响声,将后面原本打算冲上来的灰狼惊得一时之间不敢上前。 “成了?这威力……”沈落顿时有些发懵,随即眼眸又亮了起来。 “轰隆,轰隆隆……” 可不等他高兴起来,天空之上忽然滚雷之声频响,一道道如粗手臂的白色雷电,频频从高空亮起,接连从上方砸落,轰击在了城头狼兽之中。 雷光落处,一道道雪白电丝随即炸裂开来,劈打向四周狼兽,将其杀得支离破碎。 与雷光同起,又有火光映照,一团团大如量斗般的赤红火球从高空砸下,落在狼兽身上的同时,立即溅开大片赤红火焰,瞬间就将其整个身子吞没进去。 火光之中,“荜拨”之声作响,传来狼兽撕心裂肺般的嘶吼。 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这处城墙上的狼兽被灭杀殆尽。 沈落恍然抬头,就看到城头上空中,竟赫然悬浮着七八道人影,有人身着道袍,有人身着僧衣,有人则身披甲胄,衣着各不相同,却都好似有宝光笼罩一般,气派非凡。 这些人此刻正继续施法,攻击其他几处城墙上的狼兽。 “仙师来了,仙师来了……”远近城头上响起一片欢呼之声。 “有救了,有救了……” “守住了,我们守住了……”亦有人喜极而泣。 “仙师……这是……神仙?” 沈落这下是完全愣住了,竟然真的有能凌空飞行的神仙? 他猛然回神,凝神望去,这才看清那些人有的手持铜钱串成的七星宝剑,有人手捧着金光闪闪的紫金钵盂,有人则握着一杆青铜长戟,正在各施仙法。 其中一名身穿金色丝绸华服的矮胖老者,颌下蓄着灰白长须,打扮得如同城里的富家员外,表现的却最为抢眼。 只见其一手掐诀,一手不断祭出一张张黄纸符箓,那些符箓脱手飞出后,立即在半空自行点燃,随即便从火光中爆发出一道白色的雷电光柱,击打向那些狼兽。 老者施法的速度极快,沈落根本看不出他是否有结印或者念咒,只是注意到他肯定是没有用过元石。 沈落这才明白过来,方才救下于蒙的那道粗大雷光,并不是自己的小雷符起了作用,而是这位矮胖仙师出手的结果。 第二十七章 劫后余生 有了这几位仙师的加入,城头上的局势瞬间逆转。 一道道雷电和一团团巨大火球交替飞射而下,当中还有道道肉眼难辨的气劲和剑光不断斩落,那些攻上城头的狼兽顿时死伤惨重,不得不开始向下退去。 于蒙好不容易从黑狼的巨大尸身下爬了出来,手拄着长刀来到沈落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由衷说道:“谢了,兄弟。” 沈落还处在看到神仙的吃惊中,只是勉强笑了笑,并几步走到垛口边,朝着远处眺望而去。 下方的狼群正如潮水一般朝着护城河外远逃而去,只是密集的狼群中,却有一处颇为显眼。 他眯了眯眼,往那边仔细望去,只见护城河外的一处小山坡上,近百头魔狼里没有一头灰狼,竟然全都是体型巨大的黑狼,而在正中最为巨大的一头黑狼背上,赫然骑着一个人。 准确的说,那不能说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生着狰狞狼首,却长着人身的恐怖怪物,一身粗布衣衫,裸露着臂膀。 沈落正凝神望去时,那狼首人身的怪物,也扭头朝着城头上望来,双目之中闪烁着幽绿色的光芒,咧开的狼嘴中,露出一根根森然尖牙。 沈落看了只觉背后寒气直冒! 这怪物好像在发笑,只是那笑意实在太过瘆人了。 不过,那怪物也只是回身看了一眼,就又转回身,抬起一只手臂,朝前一挥,似乎是在指挥着什么。 紧接着,整个狼兽大军就开始整体加速,朝着远处奔袭而去。 就在沈落打算收回目光的时候,目中余光突然扫到了什么,忙定睛看去,就发现在黑色狼群中,似乎还有两头皮毛为苍青色的怪狼。 它们体格不如黑狼巨大,只与灰狼相近,但是在其快速奔腾之际,身形竟然在不停地模糊闪动着,时隐时现,令人看不真切。 只是还不等沈落看清楚,狼群就已经整体远去了,消失在了视野尽头。 沈落一直紧绷着的心神,也真正松弛了下来,却立马感到浑身一阵空虚乏力,身上各处也传来阵阵剧痛。 他双手连忙撑住墙垛,视线就落在了外侧的城墙下方,才看清除了堆砌在那里的狼尸山外,墙根处一直连到护城河里也到处都是残尸,既有狼兽的,也有守城青壮的,密密麻麻层层累叠。 甚至就连护城河内,都被大片人兽浮尸淤堵,血红色的河水都不再流淌。 显然在众人退守城头据守之前,在城下乃至护城河前,也有过一番惨烈的厮杀。 人间地狱,不过如此。 远近城头上,恸哭之声不绝于耳,既有侥幸存活下来之人的喜极而泣,也有对亲故之人战死的悲哭,当中还夹杂着对仙师们的拜谢之声。 沈落闻到空气中飘来的浓郁血腥气,一阵头晕恶心,抬手捂住了胸口。 他有些脱力地倚着城墙瘫坐了下来,双手和双腿都有些止不住地颤抖,目光从城头上的死尸和幸存者们身上一一扫过,每个人脸上的惊恐,喜悦和绝望都是那么清晰,那么生动! 这真只是一场梦? 就在这时,沈落目光微闪,忽然发现自己忽视了什么。 他之前心神全系在与狼群厮杀上,竟未意识到,城头上众人身上的服饰装扮,似乎与平日所见的有些不太相同。 虽然大多数都还是圆领袍样式,但前后衣襟明显短了许多,也不知是为了厮杀交战方便故意裁剪,还是本来就是如此。 “沈老弟,还好吧?”于蒙见沈落脸色难看,走到跟前问道。 沈落此刻说话都觉得费力,只能摇了摇头。 “没事就好。”于蒙笑道。 “于大哥,你怎么瞧着还挺开心的?”沈落是半点笑不出来。 “世道如此,能活下来已是幸事。况且咱们刚刚死里逃生,难道还不值得高兴吗?”于蒙虎眉一挑,目光幽然飘向远方。 沈落只能回以一声苦笑,但心里还是有一丝疑惑不解。 他将那玉枕明明给送了回去,怎么依旧会出现这样的诡异梦境? 而且,这一次刚刚出现在城头之时,他身上的穿着,乃至伤势,都和上一次梦境结束时完全一样。 唯一的区别,是上一次与小女孩联手灭杀恶鬼后,当时自己已经精疲力竭,这次入梦刚醒来时,却仍然生龙活虎,丝毫不受影响。 这里如此危险,自然还是要及早回到现实中为妙。 只是如何苏醒,他却一时也没有什么主意。 上次在鬼村里,他也是死了好几次,最终杀了那个鬼物才回去的。难不成这次也得多死上几次,或者将这些狼兽全部杀尽,才行? 一想到这些,沈落头大如牛,身体各处仿佛更加疼痛了。 就在这时,三名披甲青壮用一块木板抬着一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等到走近一些,他就看到被抬着的那人,胸口处被狼爪撕裂开来一个血洞,四周全是凝结的污血。 于蒙见此双拳猛然攥紧,迎了上去。 沈落认出那三人,正是于蒙的扈从,而已经死去的那个,正是之前他们二人被狼群围困时,冲杀在最前面试图营救的那人。 于蒙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帮着那名扈从擦去脸上的血迹,俯身从旁边拾起一面染血的旗子,缓缓盖在了他的身上。 “这是我兄弟,叫田冲……”他回过头说话时,双眼便已经微红了。 沈落神色肃然,强撑着站起身,朝着其他几人重重一抱拳。 其他三人神色凝重地冲他点了点头。 这时,城头另一边,那些追赶着狼兽出城百十里的仙师们,在确认那些畜牲是真的退走了之后,已经重新飞了回来,降落回了城头。 其中,富家翁模样的老者,带着几人在城头来回巡视着,而两个僧道模样的仙师,则各自分散开来,在城头各处查看存活下来之人的伤势。 有那伤势极重的,寻常金创药或许无法救治,他们分发出的散剂和丹丸,却能活命。 只是这些丹药显然很有限,也很珍贵,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 大多数得到救治的,都是身体健壮的青年人,而年纪稍长一些,或是已经断了手脚的伤患,便只能仰仗普通药石了。 凡人生死,此刻真的只能看天由命了。 第二十八章 萧条市井 “沈老弟,今日这酒看来是喝不成了,你把住处告诉我,改日再来找你,咱们喝他个痛快。”于蒙收回视线,单手一拍沈落肩头,说道。 “不瞒于大哥,我其实刚到城中不久,至于住处嘛……”沈落故意苦笑一声,说得含含糊糊。 “哦?老弟原来非本城人士,却愿来冒死守城,好胆魄,好兄弟!”于蒙闻言一怔,随后冲着沈落竖了个大拇指道。 另外三名扈从闻言,望向沈落的眼神也变得亲切几分。 “于大哥过奖了,我也是为了自保,尽一些力所能及之事而已。”沈落忙摆手道。 “哈哈,这世道,如沈老弟这般有血性的汉子,可着实不多了!沈老弟,你若是在城中没有什么落脚点的话,不如先随我回家吧。”于蒙大笑一声,随后想到了什么,问道。 “确实还未来得及寻住处,那就叨扰于兄了。”沈落正满肚子疑惑,便顺势答应了下来。 “叨扰什么?自家兄弟,说什么见外话,走!”于蒙虎眉一竖,伸手揽住沈落肩膀,说道。 几人沿着走马道,来到城头角楼处,刚要走向城道阶梯,就看到三五个身着制式铠甲的军卒,正搀扶着一个身材肥硕的中年男子,往城头上一步一步挪上来。 沈落垂首望去,见那男子肤色白净,嘴边蓄着黄色短须,身上套着一件很不合身的铠甲,看起来就像是乌龟壳里塞了一团肥腻的五花肉,极不匀称。 中年男子一行人,也看到了正从城头下来的于蒙等人,暂时停在了原地。 “给壮士让路。”中年男子的目光,落在田冲的尸体上,脸色微微一变,抬手喝道。 军卒们立即扶着他靠向城墙一侧,把路让了开来。 “你们先送田冲回去。”于蒙侧身,对其余几人吩咐说道。 那三名扈从应了一声,便抬着田冲的尸身,先下了城道阶梯。 经过那肥胖中年人身边时,后者看着旗子上发黑的血迹,满头的冷汗就淌了下来。 沈落跟着于蒙走下城头,来到那人身边。 “刘大人。”于蒙抱拳说道。 “于……于贤侄。”中年男子忙取出绢帕,擦了擦额头的汗。 “这次攻上城头的畜牲不少,留下的尸首也不少,必须尽快清理掉,正好可以让城里百姓继续分割储备。此外,几处破损城墙,也必须尽快修缮。”于蒙回首看了城头一眼,说道。 “贤侄放心,已经差人去办了。”刘大人忙说道。 于蒙点点头,便也不再多言,带着沈落继续下城。 那位刘大人本还想开口说些什么,见于蒙头也不回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又擦了擦汗,在几人搀扶下,继续去往城头。 “这位刘大人是?”沈落走下城墙,开口问道。 “东来县令刘福。”于蒙随意回道。 “原来是负责一地军政事务的父母官。”沈落说道,心里不觉有些疑惑。 于蒙虽然一看就不像是普通守城青壮,可怎么瞧着也不像是有官身的,这“刘大人”在他面前,怎么看着有几分紧张的样子? “什么父母官?一个文弱书生而已,平时断断鸡零狗碎的案子还行,现在这种时候,根本就是个笑话。整个东来县军备松弛,要不是城里这些青壮顶着,靠原先那些兵油子,根本撑不到现在。”于蒙冷哼一声,说道。 沈落闻言,顿时明白了于蒙面对此人,为何会神色不善了。 “不过话说回来,此人虽然胆小如鼠,毕竟没有弃城而逃,战后还知道登上城头抚慰民心,比相邻几个县的那些官老爷倒是强多了。”于蒙叹了口气,又说道。 “说的也是。”沈落点了点头,倒是对那位刘县令多了几分理解。 生死关头,又有几人真能做到视死如归? 不过他心中同时又升起了一个疑惑,在他的印象里,东来县城应该是在赤水郡南部,他虽没有去过,但也没听说过那一带有这样可怖的狼群出没啊? 若真有这样的事情,不多时便会传遍天下的。 “沈老弟,走吧。”于蒙见沈落有些发愣,催促道。 …… 方才在城墙上没有什么感觉,此刻进了城,沈落才感觉到眼前的东来县城修建得颇为雄伟,比他们春华县的城墙要高出近一丈。 城墙异常高大宽厚,如同山岳般护住城池,墙体虽然被风雨侵蚀,墙面剥落,有不少地方还有损毁,仍旧依稀能看到往日的雄伟气象。 二人脚下一条宽敞主路笔直朝城内延伸,路面足可供四辆马车并驾齐驱,但许是经久失修,地面看起来坑坑洼洼的。 主路两旁一些商铺的开间宽度,还有房屋高度都要胜过春华城,只是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破败。 这里的建筑风格和春华县颇有不同,春华县的建筑结构简练,以庄重大方为主,这里的建筑虽然也颇为高大,但屋檐,墙壁,门框等地方多了不少装饰。 “我家在文庙附近,沈兄弟随我来。”于蒙带着沈落朝城池深处走去。 沈落跟在于蒙身后,继续朝着周围打量,越看心中越觉得奇怪。 此刻接近傍晚,天色尚明,城内街道上却看不到什么人影,城内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半都已经关门,街口位置的一间看起来曾经非常繁华大酒楼甚至连门都没有关,里面却早已人去楼空,地面落满了灰尘,不知停业了多久。 街道两旁只有一些贩卖米,面等必需品的商铺还在开门,也是门可罗雀。 这些人中,男子的外形服饰和城头上不少人一样,都是幞头袍衫,头裹长巾,前襟后摆都比沈落平日所见短上些许。而女子则是头梳云髻,上半身短襦或衫,露出脖颈和胸口的皮肤,下身穿着长裙,和春华县那里差异颇大。 不知为何,沈落总觉得这些人面容都有些麻木之色,尤其是眼神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有些惊恐,还有一些迷茫。 街道两旁偶尔还能看到一些衣不蔽体之人,有老人,还有孩子,向着经过的行人乞讨,换来的也大都是漠视,完全是一副灰暗压抑的情景,让人看了心情极不顺畅。 “莫非这东来县,并不是我所知道的那个赤水郡东来县?那我究竟在什么地方,还在不在大唐国界?”沈落心中嘀咕。 于蒙对这一切却似乎早已司空见惯,一路大步流星地朝城内走去。 沈落只得将心中疑惑压下,快步跟上了于蒙。 第二十九章 竟然是他? “沈老弟,你稍等我一下。”途经一条小巷,于蒙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冲沈落说道。 “于兄请便。”沈落说道。 于蒙快步走进小巷,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其中。 沈落驻足打量起周围的环境,回想之前看到的各种情况,心中暗暗盘算着到了于蒙家中,该如何开口,向其询问一些事情。 “大哥哥,求求你,能给我一点吃的吗?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沈落正在沉思,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沈落闻声转首望去,只见一个七八岁上下的小姑娘正怯怯地站在不远处。 小姑娘身上的麻布短衫脏兮兮的,上面满是补丁,由于太过宽大,手臂和小腿都露在外面,两只手捧着一个破碗,用充满渴望的目光看了过来。 “我身上没有吃的,也没有银钱……”沈落被小女孩看得心中一软,将手伸进衣兜,翻腾了两下,表示身无长物。 “沈老弟,怎么了?”于蒙的声音传来,从小巷内快步走了出来。 他腰间多了两柄黑色长刀,比之前用的斩马刀刀背窄了不少,刀身却更长一些,斜插在后腰上,怀里鼓鼓囊囊的装着什么东西。 小女孩看到于蒙,尤其是他手中的兵刃,小脸上露出惊慌之色,连忙转身逃走。 “唉,世道凄凉,百姓困苦……走吧。”于蒙看到此景,叹了口气。 沈落望着那落荒而逃的瘦弱身影,心中不觉也有些发堵,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二人继续前行,很快出了街区。 前方路边多出了不少树木,路面也开始变得狭窄,道路两旁开始出现一座座住宅院落。 这里行人更少,家家关门闭户,路面也许久没有清理,落叶遍地,随风翻滚。 不多时,沈落随着于蒙来到了一座高大的宅院前,正门匾额上写着“于府”二字。 此宅院坐北朝南,正门宽广,足够四五人并行,两扇大门上漆了一层金漆,虽然大半已经剥落,仍透出一股煌煌气象,门口还摆放了一对足有两丈高的红漆石雕狮子,和周围住户一比,明显有种鹤立鸡群之感。 “于大哥,原来是大户人家子弟。”沈落见此,微微笑道。 “都是家父胡乱弄的,现在天下妖孽横行,世道昏乱,要这些外表的气派有何用?” 于蒙说着,正要上前推门,一阵脚步声从旁边传来,却是那三个扈从快步走了过来。 于蒙收回手,迎了上去。 “少爷,已经把田冲送回家了,抚慰银子也一并送了过去。”一个黑脸扈从抱拳说道。 “好,你们辛苦了,都先回去休息吧。”于蒙眼中闪过一丝黯然,点头说道。 三名扈从答应一声,向沈落略一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便各自转身回家。 “沈老弟,我离开一会,马上就回来。”几人走后,于蒙微一沉吟,对沈落说道。 “于兄有事尽管去忙。”沈落知道于蒙是想去田冲家里,自然不会拦着。 于蒙拱了拱手,快步离开,朝此前那几名扈从来时的方向而去。 沈落目送于蒙身影远去,心中暗叹了一声,就在于府门前等候,同时打量周围的环境,却也没有无聊。 片刻之后,于蒙从前方赶回,眼眶微红。 “沈老弟久等了,走吧,随我进府。”他有些歉意地说道。 说着,他上前几步,敲了敲了大门。 “少爷,您回来了。” 厚重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胖子笑容可掬地迎了上来,但看到后面的沈落,灵活的眼珠里闪过一丝诧异,懂事的没有多问。 “父亲回来了吗?”于蒙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问道。 “老爷已经回来了,在内室。”小胖子视线移了回来,答道。 “这位我刚结识的沈落兄弟,小顺子,你先去将那间厢房收拾出来。”于蒙对小胖子吩咐一声,引着沈落进了大门,朝内院走去。 这座庭院是个三进院落,布局严谨,飞檐耸脊,高墙大院,颇为壮观。 不过让沈落有些诧异的是,偌大的庭院竟然没有一个仆人,显得颇为冷清,进院到现在,也只看到那个小顺子一人。 想想自家在春华县的宅子不逊色于府,但上上下下的仆从丫鬟也是不少的。 穿过两进院落,二人来到一个宽敞正厅,地面以大条艾叶青石铺就,平光如镜,坚硬似铁,桌椅也都是深紫檀木,左右两侧的墙壁旁摆了一些古董饰物,布置的颇为奢华。 只是大厅最深处,一座浮雕屏风前,坐落了一尊高大雕像,却并非三清六御,五方五老,而是个持笔的中年文士,三缕长须捶胸,颇为儒雅。 雕像前是一个香案,摆满了香烛贡品等物,香烟缭绕。 雕像,香案,和厅内的奢华布置很不协调,看起来不伦不类,甚至有些滑稽。 沈落看到厅内布置,不由得露出一丝古怪神色。 他家中也算县内富商,知道富贵之人最为讲究排场和脸面,待客正厅内的摆设,每一处细节都要精心安排,怎么会弄出这个场面? “让老弟见笑了,家父乃是学道之人,做事又随性而行,家里布置的有些乱。”于蒙看到沈落神情,笑着解释道,显然不止沈落一人对这里的布局感到奇怪。 “怎么会,于伯父行事不拘一格,正是大家风范。他老人家此刻可空闲吗?在下前去拜见。”沈落笑了笑,对这个将正厅弄成道观的人产生了一丝兴趣。 “其实你刚刚已经见过了。”于蒙眨了眨眼睛,神秘兮兮地说道。 沈落一怔,正要细问。 “蒙儿,你这兔崽子又跑到哪鬼混去了,这么迟才回来,让我等了你半天!我让你买的东西买了吗?”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伴随着声音,一个矮胖身影走了进来。 沈落循声回过头,看清来人的长相后,不禁瞪大了眼睛。 竟然是他? 来人正是之前城头那几位仙师中,那个身穿金色丝绸华服的矮胖老者,也正是出手救了于蒙之人。 老者此刻手里拿着一个朱红色酒葫芦,面色带红,眼神迷离,已经有了三四分醉意,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贪酒老头,哪里还有丝毫之前在城头时,那种高高在上的仙师气派? 第三十章 符箓之道 “买了买了!上好的鹤顶朱砂,还有这些青霜纸。” 于蒙一下子收起了脸上笑容,忙从怀中取出一个碗口大小的玉瓶,还有一沓青色纸张,双手高举着递了过去。 他神色间略显紧张,目光透过双手间隙偷偷瞄向老者,似在观察老者的表情。 沈落目光随意一扫于蒙手中之物,心中一动。 那纸张他很熟悉,是画符用的符纸。 只是这种青色符纸,比他用的黄纸要厚实,显然品级要高上不少。 金袍老者单手一招,于蒙手中之物便凭空而起,在一股无形之力的拉扯下,跨过三四丈距离,直接落在了老者手中。 “隔空取物!”沈落双目瞪大了几分,暗自叫了一声。 这种通过法术隔空取物的手段,他曾在春秋观一本杂志典籍中看到过描述,当时就心生向往,只是一直不知真假,如今这般近距离地观察到了真人施展,不觉有些怦然心动。 老者对青符纸没有多看,却相当在意那个玉瓶,拔掉瓶塞,朝里面看了看。 接着他又用小指的指甲挑了一丁点里面的红色粉末出来,闻了闻,最后用舌头尝了一下,这才满意地“嗯”了一声。 于蒙见此,不觉松了口气。 “这次买的朱砂还不错,以后都按这个标准来,莫要再弄来次货,否则看老子怎么收拾你……嗯,你是谁?”老者话说到一半,这才注意到站在于蒙后面的沈落。 “父亲,这位是沈落兄弟,今日在城头和孩儿一起抵挡群狼的。他刚到城中不久,还未找到落脚之处,孩儿便邀他来家中小住。沈老弟,这位是家父于焱,白天你已经见过了。”于蒙忙介绍道。 “沈落见过于伯父。”沈落上前恭敬行了一礼。 于焱斜眼扫了沈落一眼,随意地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符纸及玉瓶收入了怀中。 “今日在城头有幸得见伯父及几位仙师出手,可谓大开眼界,尤其伯父的符箓之术,威力惊人,晚辈钦佩万分。”沈落有心和眼前的这位仙师拉近关系,见于焱神情冷淡,心念一转,将话题扯到符箓之上。 “你懂符箓之术?”果然一谈及符箓,于焱眉梢一动,看了看沈落身上破烂的春秋观道袍一眼。 “晚辈只是略知一二罢了。晚辈资质愚钝,习练多年也未能在符箓之道上有所建树,和伯父神通万万不能相比的。”沈落拱手说道。 “符箓之术和其他道法不同,晦涩枯燥,还需要花费大量时间,一点一滴苦练才能有所成就,你若真能坚持至今的话,这份心性倒也算难得。”于焱微微颔首,说话间瞪了一旁的于蒙一眼。 于蒙挠了挠后脑勺,有些心虚地转开了视线。 于焱看到此幕,重重地哼了一声。 “伯父谬赞。晚辈只因曾被阴气附体,遍寻医道不得治,幸蒙高人以符箓所救,自此对符箓之道心生向往,想要有所成就。”沈落将二人神情看在眼中,口中谦逊地说道。 “世间庸人无数,大多目光短浅,认为符箓是费时费力又不讨好的末流杂学,他们又哪里知道,符箓之术一旦学成,召神劾鬼、镇魔降妖之威,绝对胜过世间大多数道法。”于焱似乎被沈落的话勾起了某种心绪,有些愤然地说道。 沈落接触符箓不久,对修道界的事情更一无所知,此刻听闻符箓之术在修道界的地位,心中有些惊讶,面上则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赞同之色。 “符箓之术讲究勤能补拙,日后继续努力,未来成就,当不可限量。”于焱发泄了一通,神情很快恢复了平静,拍了拍沈落肩膀,勉励道。 “是,多谢伯父指点。”沈落郑重点头道。 “沈贤侄今晚要在家里住下是吧?你到了这里就算是到家了,千万不要拘礼。”于焱呵呵笑道,一改之前的冷漠态度。 “蒙儿,为父还有些事情要忙,你代为父好好招待一下沈贤侄。”于焱对于蒙说了一声。 “是,父亲您放心。”于蒙急忙答应。 于焱转身走进了内堂,沈落二人向前相送了几步,这才停下。 “不错呀,老弟。你还是第一个能把我父亲哄得如此高兴的!你可不知道,每次我带些朋友回来,他可是正眼都不瞧上一眼的!”于焱一走,于蒙立马如蒙大赦般,恢复了之前的生龙活虎。 “我是真钦佩伯父的符箓之道,我倒是没想到,于兄竟是仙师之子。”沈落笑着说道,回想于焱等仙师在城头施展的种种神通,心中颇为羡慕。 春秋观中或许也有类似的术法神通,可惜他资质不佳,《小化阳功》也才勉强入门,不说有没有资格修炼,连接触也是根本接触不到。 “这有啥好羡慕的?捉笔画符这种事情无聊得紧,我实在做不来,还是舞刀射箭适合我。”于蒙忙摆了摆手。 “如此的话,那真太可惜了。”沈落摇头说道。 “好了,不说这个,看我们这一身血污热汗的,先去换一身衣服吧。”于蒙似乎不想多谈此事,挥了挥脏兮兮的袖子,转移话题地说道。 “此前慌乱之际,我的包袱丢了。”沈落看了下自己的衣服,眉头皱了一皱。 “不就几件衣服,先穿我的吧,客气什么。”于蒙一挥手,不假思索的说道。 二人来到后面的厢房,于蒙自去沐浴,那个小顺子则将沈落带到旁边的房间,这里已经备好了一个浴桶,里面盛满热水。 小顺子手持一个皮袋,从里面倒出一些淡绿色的液体,融入浴桶中,桶内的水迅速变成淡绿色。 “这是我家老爷配制的药液,用其洗浴,对身体很有好处。这是少爷吩咐的。”小顺子看到沈落面带诧异,解释道。 “有劳了。”沈落平静说道,心中却啧啧称奇。 “沈公子,府里目前只有一位侍女小花,正在伺候少爷沐浴,若您需要的话,可以稍等片刻,少爷他很快的。”小顺子又问道。 “不必了,我自己来便可。”沈落摇头道。 小顺子答应一声,将一套干净衣衫摆放在一旁,退了出去。 沈落宽衣解带,跳进了浴桶,搓洗身体的同时,脑海中却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 这次入梦的地方和第一次入梦去的山村,虽然所处的地方截然不同,但他总觉得二者在某些地方,似乎有些关联。 只是这关联具体是什么,他还没有理清。 沈落脑海转着这些念头,手上动作不停,很快洗完擦干,换上了干净衣服。 他对镜一照,镜内的自己肤色白皙,容貌俊逸,俨然是个浊世佳公子,比现实中的自己更多了几分灵气。 不仅如此,沈落体内的疲劳似乎也一扫而空,整个人一阵的神清气爽。 他回想起小顺子倒在水里的药液,心中有些了然,随之走出了屋子。 第三十一章 一梦千年 “啧啧,之前还真没看出来,原来沈老弟长得这般俊俏。你可要当心,如今这世道男少女多,你这一走出去,可不知有多少姑娘家要惦记了。”于蒙已经等在了外面,围着他转了一圈,啧啧说道, 沈落呵呵一笑,没有在意于蒙的玩笑。 “晚饭还要一会才能准备好,走,我带你家里四处转一转。”于蒙揽住沈落的肩膀,不由分说地朝外面走去。 这里可是仙师的居所,沈落巴不得能多看看,自然不会推辞。 于府占地面积颇大,足有二三十亩,十几间大屋,还有一座规模不小的花园,一个大水塘,除了有些破旧外,景致很是不错。 此外,还有一个面积颇大的演武场,摆放了刀枪剑戟等诸多兵器。 于蒙是个好客之人,带着沈落几乎兜了个遍,口中也是不住地介绍着。 “于大哥,那是看起来有些特别,却不知是什么地方?”沈落指着水塘旁一座孤零零的古朴阁楼,问道。 “那是家父的书房,不是我自夸,在整个县城,绝对要数这里的藏书最多了。走,我带你进去看看,说不定有你喜欢的书籍。”于蒙拍着胸脯说道。 “这不好吧——”沈落迟疑了一下,说道。 “没事,看看而已,平日里他要我去,我还不乐意呢。”于蒙毫不在意,拉着沈落进了书房。 沈落见此,也只能跟着于蒙走了进去。 书房面积不小,有五十步见方,四面都是一人多高的书架,书架摆满了书册,中间是摆了一张八宝呈祥桌,白玉镇纸,绿玉笔筒,一尺见方的黑石墨砚,都是上品。 “如此多的藏书,于伯父真是博览群书,学问精深,难怪能将符箓之术修炼到如此精深的地步。”沈落赞道。 “也就还好吧。”于蒙却撇了撇嘴角道。 沈落视线余光将于蒙神情变化看在眼中,微微一笑后,在书架内浏览起来。 书房内的典籍数目众多,比春秋观要多的多,只是摆的乱七八糟,没有好好分类,倒像是暴发户买来大量书籍,附庸风雅,装点门面的。 沈落回想起于焱暴发户的打扮,心中不由地会心一笑,并很快从书架中抽出一本地理志。 这个梦中世界和他生活的世界看起来差别颇大,他有些怀疑这里是不是大唐的地界,要调查情况,翻看地理志是最方便的。 “登云州,青州,赤水……东来县。”看着熟悉的地名,沈落心中疑惑更甚。 他在这本地理志上翻找了一阵,很快找到了东来县城的位置,距离春华县距离颇远,隔了数个州府,与自己记忆中的一般无二! “地理位置都对,没错,这里就是那个东来县。”沈落心中肯定道。 只是这里距离春秋观隔了那么远,自己是如何来的这里? “咦!” 沈落轻咦了一声,视线落在地理志上,关于春华县的记载,这上面一些地名和自己所知的略有些不同。 比如,春华县内的一条大河,自打记事起就一直叫“白练河”,他孩提时还经常去玩耍,可在这书上却是叫什么“玉璞河”? 另外,与春华县东临的“天平县”,自己不知道去过多少回,这书上却是叫“丰饶县”。 “怎么回事?”他暗暗思量。 “沈老弟对地理志感兴趣?这东西有什么好研究的,如今这世道,朝廷都已经不管这些了,那本书是光化二十年刊印的,距今已经百多年。比起那个,沈老弟你来看看这本刀谱如何?”于蒙瞟了沈落手中的书籍一眼,摇头说道,随即将一本青色薄书递了过去。 沈落应了一声,放下手中地理志,接过那本刀谱书册,动作突然僵住。 “于大哥,你刚刚说此书是何时刊印的?”沈落再次拿起那本地理志,目光盯着于蒙,问道。 “光化二十年啊,你看书册后面有写刊印的时间,怎么了?”于蒙指了指那本地理志的背后,有些奇怪的说道。 沈落急忙将手中地理志翻转过来,果然在书籍背后看到“光化二十年刊印”的字样。 沈落在原地愣了一会,将手中两本书册放下,快步朝前面走去,在书架各处飞快翻找起来。 “老弟,你要找什么?要不要我帮你一起找?”于蒙一怔,问道。 沈落并不理会,仍旧在各个书架上翻找,片刻之后终于停了下来,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皇历。 “原来你要找皇历,找这个做什么?”于蒙笑着走过来,问道。 沈落面色凝重,从最后一页看起,哗哗向前翻阅,足足翻了近半,才停了下来。 这一页的皇历上的年历是开元二十九年。 沈落看着眼前书页,脑海中一阵风起云涌。 开元二十九年,正是他所处的年代,根据这本皇历所述,距离于蒙所说光化二十年,足足有近千年的时间。 “难道我做梦来到了千年后?”沈落心中暗道。 这样的话,地理志上的一些地名发生改变,城内建筑风格,服饰外貌等不同,也就顺理成章了。 于蒙看到沈落神情变幻,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明所以,却也没有出言打扰。 “少爷,晚饭已经准备好了,老爷请你和沈公子过去。”就在此刻,小顺子来到书房门前,隔着门窗喊道。 “知道了,我们这就过去。”于蒙转身应了一声。 “抱歉,我刚刚想到一事,所以找这本皇历查一下时间,看来有些耽误时间了。”沈落放下手中的皇历,心境也恢复了平静,略带歉意地说道。 “哪里话,沈老弟你能沉下心来看书,我可是羡慕得紧,父亲总逼着我读书画符,可惜于某是个粗人,只喜欢舞枪弄棒,我若是有你这喜好,从小到大就不会过得这么痛苦了。”于蒙哈哈一笑道。 沈落也笑了笑,没有接话。 “好了,不说这些,今天厮杀了一天,走,去好好吃一顿。父亲看你挺顺眼,今日应该有不少好吃的。”于蒙搓了搓双手,说道。 沈落则是将书籍一一物归原处后,这才在于蒙的催促下,离开了书房。 第三十二章 魔狼围城 沈落在于蒙的带领下,很快来到了饭厅。 “晚上竟然能吃鸡!啧啧,沈老弟,这都是沾了你的光。”于蒙看着桌上的菜肴,口水都流了下来。 桌上已摆了一桌菜肴,大多是素菜,却也有三盘肉食,两盘微黑色的肉块,还有一整只红烧鸡。 然而这些菜肴,在沈落看来,只能算是普通,在春华县家里的时候,随便一顿饭菜,都要比这丰富得多了。 这个时代的食物,看来颇为匮乏啊! 这时,于蒙一只大手已经迫不及待伸向了鸡腿。 “兔崽子,客人未曾动筷,你却先吃,还用手抓,成何体统?你是南黎草原上的那些野蛮人吗?”一声冷哼从旁边传出,于焱的身影从旁边的房间踱步走出,满脸怒容。 “父亲,您来了。”于蒙急忙收回手,讪讪说道。 “于伯父,方才我和于大哥经过您的书房,进去看了会书,一时忘记了时间,还请伯父见谅!”沈落忙起身行礼说道。 “贤侄原来看书去了,我那书房也算难得有人去的,可有什么收获?”于焱转向沈落,态度一变道。 “多谢伯父,晚辈的确略有所得。”沈落低声回道。 “能有受益就行。你这逆子,整天上蹿下跳,不学无术,你若有沈贤侄一半的定力,能够耐着性子看看书,也不至于为父的本事,一点都没能学到。”于焱先点点头,又转向于蒙,训斥道。 “书房里的那些书,父亲您也不怎么看吧,不过是买来装点……”于蒙揉揉鼻子,含糊地嘟囔道。 “放肆!”于焱用力一拍桌子。 于蒙噤若寒蝉,不敢再说什么。 “好了,不说了,今日你们守城也辛苦了,先吃饭吧。”于焱看着儿子大气不敢出,却仍然带着一丝倔强的面孔,叹了口气,挥手让二人坐下,拿起了筷子。 于蒙激战了半日,腹中早已饥饿了,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大快朵颐起来。 沈落虽也有些饿了,只是作为客人,自不好如于蒙那般。 但他刚坐下,于蒙便将一只鸡腿直接塞入了他的碗中。 “来,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杀那些魔狼!” “那些狼还会卷土重来?”沈落脑海中不觉闪过那个狼首人身的怪物,以及那身影飘忽不定的苍青色怪狼。 “照以往的情形来看,它们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父亲,你觉得呢?”于蒙口中早已塞满了食物,目光转向了于焱,有些含糊不清地问道。 “说不准,县衙已派人去探查狼群的底细,只是为首妖兽越发狡猾,暂时还摸不透它们下一步的打算。”于焱眼中泛起一层忧虑,说道。 “既如此,晚上我还是去城门那里驻守,以防有变。”于蒙说着,站了起来道。 “我也去,给于大哥做个帮手。”沈落也起身道。 “那也不必,你们连日守城,也辛苦了,今晚就在家里好好休息一夜,换防的事情,听从安排就好。”于焱摆摆手,说道。 “也好,县衙那里有什么安排,父亲你可要提前知会我。”于蒙说道。 于焱不置可否地挥了挥手,让二人坐下继续吃饭。 “父亲,今日我去给你买符纸和朱砂的时候,碰到了一件趣事……”于蒙在饭桌上,话出乎意料得多,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于焱看着儿子,表面冷淡,目光深处中却透出一丝宠溺。 沈落偶尔插一两句话,一顿饭很快吃得差不多了,宾主尽欢。 “这次魔狼围城不知要持续多久,沈老弟如果愿意,一直住在我家好了。”于蒙忽然笑着说道。 沈落对于蒙的提议有些心动。 他一时半会找不到返回现实的办法,住在这里倒是一个好主意,一方面可以继续查找各种资料,弄清楚这梦境的真相,另一方面或许能向于焱请教一些符箓之术。 “沈贤侄,你是哪里人士?”于焱也放下碗筷,拿过茶水,轻抿一口后问道。 “晚辈是登平春华县人士。”沈落没有谎报自己的来历。 于焱见多识广,说不定早已从他的口音,服饰等地方猜出他的来历,说谎反而会弄巧成拙。 “登平的春华县?我听说那里前些年已经毁于一场兽潮了啊。”于蒙惊讶的说道。 “在下居于春华县边的一处偏僻之地,暂时还算安全。”沈落只能含糊的回道。 “如今天下妖魔四起,贤侄为何背井离乡到此?”于焱放下手中茶杯,继续问道。 “晚辈前些时日因为一些缘故离开家乡,不料中途迷失了方向,误闯到了东来县地界的,谁知刚一进城,便被困在了此地。”沈落早想好了理由,解释地说道。 “你也算是运气好,才活着进了城……方今天下大乱,百姓疾苦,希望仙佛能够早日降临,结束这乱世,解救芸芸众生。”于焱见沈落应对自然,收起了心中的一丝疑惑,单手竖在身前,低声祈祷起来。 于蒙低头不语,似乎也在默默祈求。 “于伯父,于兄,在下心中一直有个疑惑,此地为何会有这么多的狼兽攻城?”沈落微一默然后,蓦然开口问道。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大量兽群和妖兽攻打人族城池,不是历来就如此吗?”于蒙摸了摸脑袋,奇怪地说道。 “其实我主要想了解一下,这些狼兽究竟是从何而来的。”沈落将自己问题说得更加直白。 此话一出,于焱父子互望了一眼,用一种古怪的目光望了过来。 “沈老弟,你不知道‘魔物吞天,天火降世’的传说吗?”于蒙反问道。 “实不相瞒,晚辈以前居住的村子十分偏僻,甚至算得上长年与世隔绝,所以我对外面的事情知道的的确不多。”沈落平静地说道。 “原来如此,难怪我觉得沈老弟此前的着装,也有一点奇怪。”于蒙恍然大悟。 “既然贤侄你对世间之事一无所知,那就要从头说起了。”于焱默然了片刻后,缓缓说道。 “晚辈洗耳恭听!” 第三十三章 魔劫日 数百年前,有绝世妖魔吞噬日月天地,整个人间陷入黑暗之中,天地泣之……此后,天上复降下无数燃烧陨石,落遍四洲之地,造成无数伤亡,历称魔劫之日。”于焱叹息间,开始回顾往事。 “魔劫之日?”沈落目光一凝。 “魔劫日后,整个人间大变,无数魔怪鬼物横行,肆意屠杀世间生灵,而仙佛却不再现世。朝廷一开始还能抵御各地魔物的侵袭,但肆虐的魔物鬼怪一年比一年强大,朝廷渐渐无能为力,如今数百年过去,朝廷早已只剩下一个名分,大唐各地,甚至整个南瞻部洲,都已陷入了各种大小势力结众自保的境地。”于焱继续说道。 沈落听完这些,双眼瞪得老大,好一会才消化了于焱所说的话。 “其实这些事情,我也是自小便听父亲提起,但从未亲眼见过,的确有些匪夷所思。”于蒙摸着下巴,如此说道。 “你个小兔崽子,若是让你亲眼见了,你还能活命?”于焱抬手拍向了于蒙的脑袋,怒斥道。 于蒙脑袋一缩,巧妙地躲过了父亲的手掌,干笑了几声,不敢再说话了。 “于伯父,您刚刚说魔劫日是数百年前,具体是何时?”沈落又问道。 “关于魔劫日具体时间,各大典籍上不知为何都没有记载清楚,官方史书上也是一样。”于焱摇了摇头,说道。 “已经过了这么些年,难道就没有办法可以消灭那些妖魔?”沈落忍不住又问道。 “我等凡人是无能为力,或许消失的仙佛能够做到吧。天下众生在这魔劫中熬了一日又一日,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等到仙佛再次降世。”于焱叹息地说着。 于蒙也一脸肃然之色。 沈落见此,不禁默默无语。 …… 夜半时分,万籁俱寂。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于府的一间厢房。 房内,沈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于蒙响亮的鼾声从不远处的一间屋子隐隐约约的传来,显然睡得极熟。 沈落无法入睡,倒不是因为于蒙的鼾声,而是于焱之前说的那些话。 他现在仍无法确定梦中世界是不是真是千年后,未卜先知的事情就已经够神奇,更何况是直接来到了未来世界。 假若是真的,这个未来世界明显充满了各种苦难,寻常百姓家想要吃口安稳饭都是一种奢求,而如于焱这般有法力的仙师,面对这一切也显得那么无力。 唯一让沈落稍许安心的是,魔劫距离自己那个年代似乎还有不少时间,甚至他可能根本活不到那个时候…… 沈落脑海中各种杂乱念头翻转,又躺了一会,实在睡不着,便坐起身来,披上了衣服。 在黑暗中静坐了片刻,他起身推开房门,来到了外面。 一轮皎洁明月悬挂天上,只是天空之中飘荡着一片淡淡的黑雾,笼罩着大地,好像魔劫一般,无处不在。 沈落盯着黑雾看了一会,收回视线,迈步朝外面走去,片刻之后来到一处小池塘前,池塘周围堆砌着不少白色大石,在月光映照下,反射着淡淡的光晕。 清凉的夜风扑面吹来,带着湿润的水汽,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只是,沈落心中的焦虑却没有因此减少。 魔劫之事好像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一样,压在他心头,让他有种透不过气来之感,必须得找点事情做,缓解一下。 沈落缓缓呼吸吐纳,闭目凝神。 片刻之后,他睁开双目,心绪已经恢复了宁静。 他从怀中取出自房内书桌上取来的一支提斗狼毫,从旁边的池塘中蘸了水,在一块平整大石上绘制起了小雷符。 此符一直无法成功,是他的一块心病。 小雷符的符文对他来说已颇为熟稔,从下笔勾勒到收笔,可谓一气呵成。 沈落望着石块上以古法“雷”字开端的复杂符文,脸上无喜无悲,沉默了片刻后,再次提笔蘸水,在另一块巨石上画了起来。 接下去的时间里,沈落便围着小池塘闷头绘制,手中毛笔落笔是越来越快,宛如龙飞凤舞一般。 结果短短一炷香的功夫,他竟在那些池边大石上一口气画了大大小小十二三个小雷符符文,每一个符文看起来都几乎一般无二,皆是一笔而成。 沈落伸手擦了一把额上淌下的汗水,长长呼出了一口气,没有继续下去。 即便是在大石上绘制小雷符,对身体的负担也是不小,方才只是一时心中郁结,想要发泄而已。 他隐隐感觉这小雷符距离真正掌握,应只差一步了。 只是这一步该如何跨过,却还没有头绪。 他甩了甩头,不再多想,将提斗狼毫收起,沿着一条小路向前走去。 “嗯?” 沈落突然抬起头,朝着前方一个方向望去,只觉得有一股莫名的空气波动从那里隐隐约约的传来。 这种感觉,就仿佛平静的水面上被投下了一颗石子,溅起了一道道涟漪。 沈落心中好奇,放轻脚步向波动传来之处靠近。 第三十四章 月下偶遇 沈落转过一个拐角,一片假山出现在视线范围内。 假山最高的一座山峰顶部被铲得很是平整,形成一个数尺大小的平台,一道人影盘膝坐在上面,正是于焱。 他此刻两手结印,做宝瓶状,眼睛紧闭,口鼻缓缓呼吸吐纳,一呼一吸都极为迟缓。 口鼻之间隐约可见两道手指粗细的乳白色气体,进进出出,头顶天灵盖处,更有一团白色光晕若隐若现。 “这就是真正的修仙炼道啊!”沈落眼睛睁大,不觉有些激动。 他当年之所以不惜重金拜入春秋观,为的就是能够求得真正的道法仙术,使自己能够脱胎换骨,延长生机。 然而《小化阳功》不过只能孕养阳罡之力,强身健体而已,和真正的道法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沈落情不自禁地站在原地,呆呆看着眼前的一切。 时间一点点过去,月亮西沉,垂落而下的月华光芒开始减少。 于焱头顶的白色光晕飘散而开,其双手在身前做了一个收功动作,鼻间的乳白色气体也骤然消失,停止了修炼。 沈落恍然惊醒,急忙将身体缩回阴影里,要转身悄悄离开。 只是他不知不觉间站得太久,双脚已经完全麻木,不听使唤,身体晃了一下,撞在了旁边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声音不大,在此刻的静谧的环境,却颇为明显。 “糟了!”沈落暗骂自己一声,心中期盼于焱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是沈贤侄吗?”可惜事与愿违,于焱的声音徐徐传来。 沈落心中一凛,转过身来,却见于焱不知何时已从假山上下来,站在前方不远处,淡淡看了过来。 “晚辈无意中看到伯父练功,觉得十分神奇,情不自禁多看了一阵,还请见谅。”沈落躬身行了一礼,赔罪说道。 “没什么,我可没有其他人那么多臭规矩,看就看了。正好,我现在也没什么睡意,陪我去那边坐一会吧。”于焱不在意地说道,接着朝前方水塘边的一个凉亭走去。 沈落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暗暗运转《小化阳功》,调动体内气血流动后,脚上不适才渐渐消失。 二人在亭内坐下,于焱袖子一抖,竟从中飞出两碟小菜,一壶酒,还有两个酒杯。 酒液顺着喉咙流进体内,浓郁酒香如同火焰般猛地扩散而开,在五脏六腑间回荡,让人精神不觉一振。 沈落只觉体内修炼《小化阳功》所凝聚成的阳罡之力被这股酒气引动,竟自行在体内经脉间游走起来。 不仅如此,一丝丝清凉之气从他五脏六腑内涌出,融入这股阳罡之里内,阳罡之力竟然徒增了几分,几乎胜过自己往日里小半月的苦修。 沈落心头惊喜,有些贪婪盯了那个酒壶一眼,恨不得抓过来全喝下去。 “嘿嘿,这酒如何?”于焱自己也仰头满饮了一杯,眼角余光却将沈落神情变化看在眼中,嘿嘿一笑问道。 “真是好酒,晚辈以前也喝过不少好酒,但和您的灵酒相比,都如同白水一般。如此美酒,不知是用哪些材料酿制出来的?”沈落殷勤地给于焱满上,问道。 “怎么,觉得我的酒好,想打听配方自己偷酿?”于焱斜眼看了沈落一眼,笑道。 “什么都瞒不过伯父。”沈落心思被窥破,讪讪一笑。 “配方告诉你也无妨,雪山灵蛇你可曾听过?此物千年一遇,万金难买,其蛇胆更是可遇而不可求,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到的。”于焱说着咪了一口酒。 “况且就算你拿到配方也没用,酿造此酒除了要蛇胆浸泡,还需要以灵火煅烧。你此前虽然身着道袍,但看得出来,你尚未修炼过道法,又岂能调动灵火?”于焱似乎颇为贪酒,再次一饮而尽。 沈落只是赔笑几声,手上动作并未迟缓,急忙陪饮了一杯,同时暗自运转《小化阳功》,炼化酒中的那股清凉之气,体内阳罡之力又提升了些许。 “于伯父,您精研符箓之术,晚辈有一符箓练了多时,一直不知是否正确,不知能否指点一二?”沈落再替于焱斟了一杯酒,迟疑地问道。 “哦,什么符箓,且画来看看。” 于焱随意地袖子一抖,桌上又多了几张青色符纸,一个白色小杯,里面盛放着深红色的液体,粘稠如血,却没有多少腥气,还有一支白色玉笔。 玉笔上刻录了数个灵文,尾端是一丛金毛,每一根都隐隐泛着光泽,显然不是寻常毛发。 沈落压住心中的一丝激动,深吸了一口气,拿过玉笔吸满了红色液体,凝了凝神,开始画起了小雷符。 这指玉笔笔头的毛发软中带硬,比他平日用过的笔好用十倍。 而且那些红色液体也和他之前用的黑狗血不同,不但不会凝固,而且能隐约感觉到一股无形之气在里面流动,能更好地把握画符的情况。 不过半刻钟,小雷符的符文已经画好。 沈落自觉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画得要好,说不定可以成功,只可惜他手中没有元石,无法催动。 “哦,原来是小雷符,算是颇为复杂的低级符箓了,对现在的你来说,确实困难了些。”于焱到了沈落身前的符纸一眼,随口说道。 “还请伯父指点。”沈落忙一拱手。 “笔路虽然顺畅,可惜神气不和,符气断续,不过是一张伪符。”于焱拿起符纸,指尖隐有光芒闪过。 “嗤”的一声,符箓应声而碎,化为了一团明亮白光,不过仍旧没有化为雷电。 沈落看得一呆,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 “符箓之道莫测高深,每一种符箓都需掌握其精髓,方可成功。就以这小雷符来说,精髓在于以人之力,沟通天地之力,而铭刻符纸之上的符文,便是关键。画符之时需得三元合一,即是将人之精,神,气融为一体,并化入符箓之内,从头至尾始终圆润无碍,方可成功。”于焱看了沈落一眼,语重心长地说道。 “那要如何才能做到三者合一,融为一体呢?”沈落听得聚精会神,不禁问道。 那本《秘法符箓真鉴》上也有类似一说,只是当时的他没有任何人指点,看得有些云里雾里,远不如于焱今日这般解释来的通俗易懂。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初窥门径 “此事说来容易,做起来却难,个人情况不同,想要三元相合,需要克服的困难也各异。以你来说,正值青春年少,精力充沛,神力也颇为充足,不过元气却有些欠缺,可是以前生过大病?”于焱打量沈落两眼,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他的问题。 “伯父慧眼,晚辈数年前被阴气侵袭,病体缠绵了数年才好。”沈落连连点头。 “那就对了,你方才画符,精与神合做的还不错,但神与气合却差了很多,画出来的符箓徒具其形,神气断绝,自然难免失败。”于焱举杯喝了一口蛇胆酒,嘿嘿笑道。 “那晚辈该怎么办?莫非要将身体养好,补足了元气才能画符?”沈落此刻被终于明白自己问题出在哪里,心中一紧地问道,同时也没忘起身给于焱斟酒。 “补足元气当然是要做的,不过你现在也不是不能画符,只需画符之时,多注意神气相合之事便好。”于焱对沈落的知情识趣颇为满意,说道。 “神气如何才能相合?” “想要神气相合,须得由心而发,来不得半点勉强,画符之时你要定住心神,运气于胸……”于焱一边饮酒,一边指点沈落神气相合的一些技巧。 沈落屏息凝神,垂耳聆听,生怕漏过一个字。 于焱在符法上颇有心得,随意几句点拨,便打破了他心中大半的迷雾,给他一种醍醐灌顶之感。 等其全部讲完后,沈落闭上眼睛,脑海中回想于焱刚刚的指点之语。 片刻之后,他猛地睁开眼睛,拿起白玉符笔在一张新符纸上落下,笔走龙蛇,再次绘画起了小雷符。 按照于焱所授,他定住心神,将精,神,气尽数汇聚到一起,从手中的符笔,注入到符箓内。 一张小雷符须臾之间便完成,从头到尾圆润无暇,没有丝毫断层之感。 沈落手腕一转,最后一笔铁勾银划般画下,矫然之姿,仿佛要破空飞出一般。 整张小雷符突然微微一亮,发出一声铮然鸣响,几乎一息之后才散去,符箓上的光芒也随之隐去。 “不错,试试吧。”于焱赞许一笑,抬手一挥。 一块灰白小石落于桌面,正是一块元石。 沈落称谢一声,将元石按在符箓上,以《小化阳功》催动元石,将里面的白气注入符箓。 经过多次练习,他调用元石中的白气,已经颇为熟练。 只见一道细细的红光闪过,元石应声裂开,符箓表面白光一盛,随之碎裂。 “嗤” 一道白色闪电凭空出现,飞射而出,击落在了前方的水塘中。 水塘内炸起一道白色水浪,直激起丈许来高,无数水滴四散飞溅,打在沈落脸上,有些生疼。 沈落恍若未觉,用力握了一下拳头,指甲刺进了肉里也没有松开,以此来抑制心内的激动。 时至今日,他终于掌握了第一张符箓的绘制方法,且还是一张颇具攻击力的有用符箓,更重要的是,他距离修仙的世界又近了一步。 “多谢伯父指点!”沈落按捺住心中的兴奋,转身朝于焱行了一个大礼。 “小事罢了,你在符箓上天赋当真不错,一点就通。唉,我那逆子如果有你这份资质就好了。”于焱摆摆手,轻叹一声道。 “于大哥武艺方面造诣深厚,晚辈远远不及。”沈落只能为于蒙说着好话。 “哼,武艺好有什么用!他老子我又不会炼体功法,教不了他。”于焱愠怒的哼了一声。 “炼体功法!”沈落有心想了解更多,看到于焱神情不悦,识趣地没有多问。 “贤侄有此天资,实属难得。可惜祖上有规矩,符箓之术不得传于族外之人,否则再多指点一二也无不可的。”于焱看了沈落一眼,嘿嘿一声说道。 沈落虽从未奢望能学到更多东西,但听闻这话,心中还是有些失望,但口中仍然称谢地说道: “多谢伯父厚爱,这是晚辈福薄。伯父的符箓之法原来是祖传之术!”他随即略带好奇地问道。 “那是当然,我于家一切法术传承自千年前鼎鼎有名的于天师,当年在修炼界也是威名赫赫,名震一方的。”于蒙提及此处,面上不觉露出几分自傲神情。 “可惜后来魔劫降临,先祖为了抵挡妖魔战死,这门功法虽然传承了下来,却已经残缺不全,之后的岁月,我于家历代高手不断折损,很多绝学逐渐失传,如今传承到我这里,只剩下一点皮毛,竟然得和符箓结合才能修炼,我等后辈子孙,真是愧对先祖!”于焱越说越是悲戚,猛地又灌了一杯酒。 沈落看着借酒消愁,已有几分醉意的于焱,不觉陷入沉思中。 千年前? 那不正是他所在的年代吗! “日有光暗变化,月有阴晴圆缺,世间没有长盛不衰的家族,前辈神通广大,日后修为精进,假以时日,未必会真逊色先祖的。”沈落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后,宽慰地说道。 “也就你这样的初生牛犊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凭我手中这点功法,能修炼出什么来?这么多年来我早看明白了,想要有大的成就,光靠努力是没用的,最关键的是要有机缘。就拿我们先祖来说吧,当初只是松藩县城郊,一条名为峦水河上的摆渡客,不过他老人家福缘深厚,得到了一本《无名天书》,这才修成了一身神通。如果没有机缘,任凭你再如何拼命努力,到头来也是徒劳一场。”于焱又灌了一杯酒,面色酡红,已经有些醉意。 “松藩县峦水河……”沈落目光微微一闪。 松藩县不就在春华县附近吗,距离春秋观应该没几日路程。 而峦水河这个河名,也隐约在哪里听说过似的。 “于天师出身如此平庸,日后却能有那等成就,果然是天佑之人。当年他老人家得了什么样的奇遇,伯父可知道具体内容?”沈落给于焱斟了杯酒,下意识地再问道。 “你问这么详细干嘛,难道想去那地方再找找?没用的,我们于家历代之人不知去找过多少次,早翻烂了。”于焱斜眼看了沈落一下,嘿嘿笑道。 “伯父说笑了,晚辈只是想开开眼界。”沈落挠了挠头,笑道。 第三十六章 夜袭 “那都是接近千年前的事情了,告诉你也无妨,只是关于此事,族中文献并无详细记载,仅有先祖的一段口述,那年松藩县遭遇百年不遇的大水,峦水河河水暴涨,先祖摆渡的地方恰好是河道收窄处,水流更急,渡船被激流冲走,撞在河中一片乱石堆上,差点翻覆。说来也巧,船头卡在石滩前的一块湖石上,船没翻却把他老人家撞入了水里,不过他老人家福大命大,非但没事,还因祸得福,从那堆乱石下得到了一部《无名天书》,从此踏上了修炼之路。”于焱侃侃说道,语气中充满了羡慕之意。 “原来如此,于天师果然是福缘深厚之人。”沈落缓缓说道,心中念头转动,正要再问些细节。 就在此刻,伴随着刺耳的尖啸,几朵焰火突然在远处城门上空绽放。 “那是什么?”沈落注意到天空的焰火,心中一惊地站起身来。 “紧急焰火!那些狼兽竟然趁夜攻城!”于焱脸上的醉意也瞬间消散无踪,神情异常凝重说道。 沈落听闻此话,内心一凛。 “贤侄去叫醒于蒙,马上去城门那里支援。那头为首妖狼灵智已开,极其狡猾,这些畜牲敢在夜里攻城,只怕并不是袭扰这么简单!”于焱飞快说了一句,身形已腾空而起,并取出一张符箓一把捏碎。 “呼啦”一声,一团灰云在其身下浮现,载着他朝城门那里迅疾飞去。 沈落羡慕地看着于焱腾云驾雾而走,正要转身去叫醒于蒙,视线落在凉亭内的石桌上,脚步一定。 于焱刚刚取出的酒壶,符笔,符纸等物都在这里,其走得匆忙,忘记收起了。 “于大哥!魔兽夜袭城池!快起来!”沈落大喝出声,声音滚滚在府邸内传开。 呼喊的同时,他抓起符笔,在符纸上飞快绘制起了小雷符。 于蒙是习武之人,耳力也超乎常人,肯定能听到他的声音,跑过去反而耽误时间。 果然,沈落声音刚落不久,一道人影便趁着夜色飞奔了过来,正是于蒙。 他身上衣衫都没有穿好,弓弩却带了过来,还有那两把漆黑的长刀。 “真的?狼兽袭城了?”于蒙急声问道。 沈落正在凝神画符,符箓已经快要画好,手腕转动,就将最后几笔勾勒完毕。 整张符箓泛起微弱白光,随即迅速黯淡下去,恢复如常。 “千真万确,我刚刚和伯父在这里饮酒,看到了城门口那里亮起了求救焰火,伯父已经赶过去了,让我们也赶紧去支援。”沈落眼见符成,将其揣进怀里,抬头飞快的说道。 “那我们快走吧。”于蒙将手中的一柄黑色长刀递给沈落,便要朝外面奔去。 “于大哥身上可有元石?借我一块。”沈落伸手拦了一下于蒙,问道。 他身上可没有元石,即便成功画了一幅小雷符,也无法引动。 于蒙心中奇怪,但随即想到沈落刚刚绘制的符箓,这才恍然明白,手伸进怀里,然后抬手一挥,一块元石飞了过来。 沈落一把接住飞来的元石。 于蒙虽未修炼道法,但其父既然擅长符箓之道,他身上多半也有凡人催动符箓必须的元石。 二人并肩向外疾行,很快来到街道上,马不停蹄地朝城门那里奔去。 城中不少居民都听到了求救警哨的声音,家里亮起了灯火,不时有一两个轮值休息之人从家中奔出,一起朝城门那里赶去,很快汇聚了二三十人。 所有人彼此之间都没有说话,周围弥漫着一股凝重的气氛。 一行人速度颇快,赶在大多数人前面来到城门口,但看清这里的状况后,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只见一团黑压压的云团悬浮在半空,遮蔽住了城头的天空,给人一种喘不过气的压力。 黑云之上,站着一个高大身影,正是沈落白日里遥遥望见的那个人身狼首的怪物。 其身躯比之前涨大了数倍,化为一头七八丈高的可怖怪兽,全身皮肤变得漆黑无比,胸口和手臂等处长出了浓密的黑红色毛发,透过毛发隐约可以看到其身上浮现出一道道奇异的暗红色纹路,和灵文截然不同。 于焱等五六位仙师正悬浮在黑云对面,掐诀施法。 一道道闪电,火球,剑气从几位仙师身上飞出,密如雨下地打向那狼首怪物。 狼首怪物双手舞动,身下黑云滚滚翻腾,数十道如活物触手一般的黑气从黑云中飞出,迎向那些闪电,剑气。 红,白,黑等各色光芒在空中激烈冲突,每一次碰撞,都迸发出难以直视的光芒,还有震耳欲聋的巨响。 下方城墙之上,厮杀声不绝于耳。 城头的值守青壮正与一头头爬上城墙的灰狼奋力厮杀,显然在看不见的城墙外壁,还有数不清的灰狼正试图攀爬上来。 城墙那里还可抵挡,最紧急的,却是城门那里。 原本看起来坚固无比的城门赫然坍塌了小半,缘处焦黑一片,似乎被某种东西腐蚀所致。 一头头高大的凶狼从城门大洞内钻了进来,竟然都是那种凶猛的黑狼。 此刻已经有二三十头黑狼进入了城内,朝着城内扑去,而城门大洞仍旧有其他黑狼钻进来。 这些黑狼的体型比城头的灰狼大了一倍,力量也远在灰狼之上,根本不是一两个人可以力敌。 百多名值夜的青壮已汇聚到了城门附近,好在城门这里守卫的装备比城头之人要好得多,这些人穿着铁制铠甲,手持大盾,用自身的身体组成了一堵墙壁,拼死阻拦住这些黑狼。 城墙上的人也看出下面情况危急,长矛、箭失纷纷从天而降,如雨点般射下,不断刺入那些黑狼体内。 沈落目光扫过去,顿时心中一凛。 那些黑狼看起来有些古怪,眼睛血红,交错的狼牙内口液横流,似乎陷入了癫狂,身上明明插着长矛,箭矢,鲜血蜂拥而出,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疯狂攻击着周围的守卫,冲击着守城队伍。 这些黑狼原本战斗力就非常恐怖,此刻突然变得悍不畏死,发疯发狂,自然更令人惊惧。 下面的城门守护队伍人数虽然不少,也被这些横冲直撞的黑狼搅地疲于应对,眼看便要崩溃。 第三十七章 隐狼 “杀,守住城门!” 于蒙看到这个情况,立刻振臂一声高呼,便欲带着众人奔向城门口。 就在此刻,一大团黑影突然从高空带着狂风地狠狠砸下。 “快散开!” 于蒙喝了一声,朝左边跃去。 沈落身形向另一边猛地一个翻滚,险险躲避了过去,同时将此前那张小雷符拽在了手心。 但那黑影来得太快,仍旧有数人没有躲开。 一阵骨骼碎裂的声音传来,被砸中之人尽数口吐鲜血,惨叫也未及发出一声,尽数昏迷了过去,不知死活。 那从天而降的黑影,竟是一头巨大黑狼,其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一只前爪却摔断了,以一个怪异的角度挂在身上,断口处皮肤撕裂,隐约露出白森森的腿骨。 它却好像没有痛觉一般,后腿一蹬地面,立刻凶悍地扑向附近人群,动作竟然没有迟钝多少。 离其最近的一名中年男子躲闪不及,被黑狼一下咬住了咽喉处。 “啊……”凄厉的惨叫方一响起,声音就戛然而止。 黑狼口中鲜血蜂拥溢出,那人挣扎的身体也停了下来,显然活不了了。 “畜生!” 于蒙就在黑狼附近,眼见此幕,虎眉一挑,怒吼着第一个冲了上去。 附近其他人眼见于蒙动手,同样一拥而上。 黑狼血红的眼睛里凶光闪动,脑袋一甩,将嘴里的中年男子甩飞出去,一只巨大狼爪横扫而出,扫向扑上来的众人,当即拍飞了两人。 于蒙上半身猛然后仰,背部几乎紧贴在地面,险险躲过了黑狼巨爪一挥,双膝还跪在地上,整个人继续向前迅疾滑行,眨眼间冲到了黑狼身前。 他右臂一震,黑刀化为一道扇形乌光,劈在了黑狼小腹上。 黑刀异常锋利,只听“噗嗤”一声,黑狼小腹上划开一道深深的伤口,不仅鲜血飞溅,透过伤口更能清晰看到里面鲜红的内脏。 黑狼受此重创,豁然转过头来,扑向了于蒙。 于蒙眼前一花,一张沾满鲜血的大口几乎瞬间便到了他身前,如钩獠牙几乎抵到他的脸,刺鼻的腥臭之气扑面而来。 好在他武艺不凡,身体猛地向后翻滚,险险躲过了黑狼的大口。 但不等他松一口气,一只硕大狼爪从天而降,带着凄厉风声,狠狠踩向他的身体。 这一脚若是踏实,于蒙纵使铜皮铁骨,也要交代在这了。 但他此刻力道已经用老,来不及爬起躲闪,手在地上一拍,掌心泛起一层赤光,接着这一掌之力,身体向旁边横移而开。 只是如此移动,终究不够迅疾,眼看他便要伤在黑狼爪下。 就在此刻,强光乍起,一道白色闪电从旁边射来,直接击在了黑狼脑袋上。 “轰”的一声惊雷巨响炸开! 黑狼的脑袋整个爆裂而开,化为漫天鲜血四散飞溅,庞大身躯更被打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所幸落地之处是一片空地,没有砸到人。 数丈之外,沈落手握一张碎裂的符箓,正缓缓放下。 附近其他人见黑狼死得如此之快,又如此之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视线尽数落在沈落身上,目光中满是不可思议。 原本混乱的场面,一时寂静无声。 于蒙从地下一跃爬起,脸上也露出一丝惊讶。 只是此刻情况危急,他也不多说什么感谢的话,朝沈落一点头,便提起黑刀,扑向守城队伍。 其他人此刻也纷纷反应过来,纷纷加入了守城大战。 沈落扔掉手中破烂的符纸,面色平静,内心十分兴奋,这一次激发的小雷符,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符箓,而不是以前靠精血绘制在自身皮肤上,才能赌运般激发的半成品。 沈落目光重新转向前方的惨烈厮杀,握了握腰间的黑刀,就要加入战团,但才大步走出几步,突然一顿,又朝黑狼尸体望了望。 沈落仔细打量了黑狼尸体一眼,又朝旁边看了看,并未发现有什么异样。 “眼花了吗……”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附近虚空青影一闪,一头和普通灰狼差不多大小的青狼身形无声无息地浮现而出,狭长的狼瞳闪动着拟人的狡诈。 沈落一见大惊,就要打滚躲开,但已经迟了。 青狼的动作更快了一步,全身毛发一下倒竖了起来,腹部也鼓了起来,张口发出一声咆哮,丈许大小的巨型青色风刃在其口边浮现而出,又“嗖”的一声消失不见。 沈落瞳孔一缩后,才感觉腰间剧痛,身躯无力的缓缓倒下。 与此同时,原本守在城门后的众人,在青色风刃闪动中,也如同割草般纷纷倒地。 沈落视野飞快变得漆黑,最后映入眼帘的一幕,是大批狼兽嘶吼着冲进了城内,然后就陷入了无尽黑暗。 …… 不知过了多久,沈落只觉一阵突兀响起的厮杀声在耳畔响起。 他似乎仍有些似醒非醒,一时还没搞清楚状况,差点以为这些声响只是自己的错觉。 紧接着“啊”的一声凄厉惨叫声刺得他耳膜发颤,让他顿时清醒了过来,因为这惨叫声方一响起,便戛然而止,竟有些熟悉。 沈落只觉眼前视线一亮,周围的一切映入眼帘。 城门口正与众黑狼厮杀的青壮值守,以及不远处城头上与灰狼交错的身影…… “我又复活了?” 这个念头在其脑海中只是一闪而过,接着他就发现自己正手中抓着小雷符符箓,还没有激发。 而前方不远处,一头断了前腿的黑狼,正将口中一名中年男子尸体摆头甩飞了出去。 沈落看清眼前的一切后,心下不觉一怔。 之前几次“死而复生”,都是返回刚刚入梦的时刻,这次却显然有些不一样。 只是现在不是深究此事的时候,他飞快脱下衣服,从地面胡乱抓了好几捧干燥的灰土,用衣服包裹了起来。 周围有数人注意到沈落的举动,脸上纷纷露出诧异的神色。 第三十八章 力挽狂澜 沈落没有理会其他人,只是死死紧盯着黑狼,片刻后双目一亮。 他冷哼一声,一手持刀,一手提着包裹,朝于蒙大步走去。 这时,于蒙眼见中年男子惨死,心中怒火升腾,大吼着冲了上去,仰身躲过黑狼狼爪的抓击,手中黑刀挥斩。 “嗤”的一声! 半空中一道黑影划过,黑狼身上被砍了一道数尺长的巨大伤口,鲜血飞溅。 沈落看到此幕,早有准备一跃而出,手持着那柄黑刀,朝着于蒙前方虚空处猛地插下。 这一刺他用了全力,刀刃刺在空气中,竟然嗡嗡作响。 附近之人看到沈落的举动,都是愕然不已。 黑狼腹部受创大怒,猛一转首欲扑向于蒙,眼前突然出现一柄黑色长刀,刀尖直指它的脑门。 它收势不住,自己将脑袋凑了上去。 “嚓”的一声,黑刀刺入黑狼脑袋,没至刀柄。 此巨兽疯狂的怒吼,全身癫狂抖动,刚冲出两步,巨大身躯轰然倒下。 沈落纵然早松手后退,仍被一股大力击中,蹬蹬蹬连退了几步才站稳。 不过他刚一站稳身体,立刻便再次朝着另一个方向扑去,同时手中包裹狠狠砸出。 “砰”的一声。 包裹在空中仿佛撞到了什么东西,瞬间破裂而开,灰濛濛的尘土飘扬而开,当即在原地现出一只模糊不清的狼兽来。 正是先前杀死沈落的那头会隐形的青狼。 青狼不及防下被破去了隐身,似乎也吃了一惊,身形微微停顿了一下。 沈落等的就是这一刻,两手一翻,掌心夹住了小雷符箓和元石,催动元石之力,将其注入符箓内。 “噗”的一声! 一道白色闪电飞射而出,瞬间跨越数丈距离,到了青狼身前,一劈而下。 青狼两眼现出惊怒之色,低吼一声,身体瞬间变成实物,与此同时全身毛发尽数竖起,每一根毛发都散发出明亮的青光,眨眼间在身周形成一个青色护罩。 一声巨响! 附近虚空瞬间变得灼热无比! 青色护罩不断扭曲,表面无数细小电光闪烁不定,但并没有真正破裂。 沈落心中一沉,这可是出乎他的预料。 这时,青色护罩中突然传出一声尖啸。 沈落只觉眼前青光一闪,一道尺许长的青色风刃破空而至。 “不妙” 他大惊的急忙身躯一偏,但风刃速度太快了,根本不是一个凡人之躯能轻易躲过的。 “噗嗤”一声! 他左臂被齐肘斩断,鲜血蜂拥而出。 “啊!” 断肢的痛疼让沈落五官扭曲,惨叫一声,翻身栽倒在了地上。 这时,不远处的青色光罩和电光几乎同时消失,青狼身形再次显现而出。 此妖兽看到沈落倒下,眼中凶光更胜,一张大口,彻底解决掉眼前这个坏了它大事的人族。 “嗖” 一道黑色细长之物从旁边射来,一下缠住了青狼的脖子,牢牢缠住,却是一根黑色长鞭。 另一端抓着的人,赫然是于蒙,其只奋力一拉。 青狼身体直接被拉地直立而起,口中刚喷出的一道巨色风刃,朝着高空飞去。 “这里交给我,你们不用管,快去城门!”于蒙大喊一声。 附近之人听闻此话,倒也分得轻重,纷纷转身朝城门方向涌去,投入了和黑狼群的战斗。 他们这些人虽然不多,却来得及时,岌岌可危的战局为之一缓。 “沈老弟一定要撑住,待我先解决了这畜生!”于蒙双目泛红,又冲着倒地的沈落大喝道,一手使劲拽扯这黑色皮鞭,另一手从怀里取两物,却是一张血色符箓和一枚元石。 他飞快诵念咒语,元石碎裂,耀眼的血光从血色符箓上散发而出,并且越来越盛,转眼间将于蒙半截手臂都笼罩在了其中。 青狼感受到于蒙手上血光散发出的惊人波动,眼中露出一丝恐惧,身体骤然一缩,竟“嗖”的从黑色长鞭内挣脱了出来,身形再一晃,就化为一道青影朝着远处激射飞去。 “畜生,休走!” 于蒙脸上蒙上一层异样红晕,用力捏碎符箓,一拳朝着青狼虚空击出。 一声刺耳尖鸣! 一支碗口粗丈许长的血色光箭,从其拳头上喷射而出,在虚空中一闪,就骤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几乎同一时间,已经飞出十几丈远的青狼,口中发出一声垂死哀鸣后,就如同中箭小鸟般的从空中坠落而下。 “砰” 硕大狼躯重重跌落地面上,脖颈多出了一个巨大血洞,鲜血顷刻间就染红了它半个身躯。 青狼眼中泛起对死亡的恐惧,艰难地抬头朝半空那个半人半狼的怪物望去,可头还没有抬起来,眼中神采便尽数消失,抽搐了两下,不再动弹了。 众人眼见青狼被杀,兴奋地欢呼起来。 然而此时的于蒙双颊通红一片,呼吸非常急促,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疲惫的样子,双腿摇晃了一下,扑通坐在了地上。 “少爷,您没事吧?”于蒙那三名扈不知从何处跑了过来。 “我没事,你不用管我,快去看下沈老弟,他受了重伤,把这个给他服下!”于蒙艰难地抬手从怀中取出一个血红小瓶,扔给了其中一名黑脸男子。 沈落断臂处还在汪汪留着鲜血,半边身子都染红了,人已经将近昏迷。 “少爷,这是小还丹,您给了他……”黑脸男子看向手中小瓶,面色为之一变。 “方才若非沈老弟及时识破这些魔狼的诡计,此刻城门已经破了,还不快去!”于蒙沉声道。 那人闻言愣了一下,看到于蒙神色严厉,急忙点头答应,来到沈落身旁。 他从衣衫下摆处撕下一根布条,将沈落断臂处紧紧扎住,然后从小瓶内倒出一粒血红丹药,给其服下。 沈落只觉得全身上下越来越冷,好像在逐渐沉入冰冷的寒潭深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 “坚持不住了!难道又要死一次……”他有些不甘地想道。 就在此刻,一团暖流突然注入体内,模糊的意识开始变得清晰,身体被一股力量托着,朝着上面飞去。 沈落身体恢复知觉,缓缓睁开了眼睛。 “沈老弟,没事吧?”于蒙正坐在他旁边,一脸关切的神色。 第三十九章 另一场战斗 “还好,多谢于大哥搭救。”沈落艰难地坐起身,身体摇晃了一下,被旁边另一名扈从扶住。 他脑海中仍然一阵阵眩晕,但心中却明白,必然是于蒙动用了什么手段,这才让自己能够醒转。 “你伤势太重,还是不要勉强得好。”于蒙叹息说道。 沈落深吸一口气,脑袋清醒了一点,朝周围望去。 城门那里的激战还在继续,刀光剑影,激烈的喊杀声,搏击之声不断传来。 随着城内青壮纷纷赶到,黑狼群的攻势已经被挡住,情况开始倒向守城一方。 沈落眼见此幕,松了口气,转首看向于蒙。 “于大哥,你看起来脸色也不太好,是刚刚那道符箓所致吗?”沈落眉头一皱地问道。 “那是我于家家传的刺血箭符,需得用于家血脉才能激发,但会消耗一半的气血之力。”于蒙脸上红晕仍旧没有散去,有些喘息地解释道。 沈落目中露出几分恍然,没有再说什么,抬头望向半空。 真正能决定凤迟城命运的,已经不是城门这里的战况,而是天上的另一处战场。 在高空之中,于焱等仙师和那狼首怪物的交手还在继续,各色光芒激烈碰撞,将天空几人的身形也淹没,从地面看不清楚。 碰撞之声密集如雨,更掀起一阵阵风暴,比之前要激烈得多。 “黑狼王,你的手下也不过如此,费了这么多周折,还是功亏一篑啊!”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哈哈大笑,极是得意。 “哼!只要杀了你们,凤迟城还是我囊中之物,本王要拿你一城人之精血,祭炼我的内丹。”黑云之中传出一个粗犷的声音,冷哼道。 话音未落,盘旋的黑云中,一道深红异芒在其中闪了一闪。 刹那间黑云疯狂涌动,立刻涨大数倍,外形更剧烈翻滚,然后化为一头小山般大小的黑色巨狼模样,几乎遮蔽住小半个天空。 巨狼四足撑地,仰天作咆哮状,其巨大的阴影投射下来,使得城门附近顿时陷入了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城门附近更凭空刮起了一场大风,吹得门窗啪啪作响,到处尘土飞扬。 沈落眼见此幕,面露震惊之色,心中更是担忧不已。 那狼首怪物的妖法竟然如此厉害,这等遮天蔽日的神通,他就是在书上也没有看到过,不知于焱等人能否抵挡得住? 就在此时,黑色巨狼低首收腹,四蹄虚空一蹬,气势汹汹地朝着几人扑去。 于焱等人急忙向后飞退,同时一团团火球,闪电脱手射出,打在黑色巨狼身上。 “轰隆隆”的爆裂之声大起,黑色巨狼两只前爪和脑袋被炸散,看似有些残缺不堪的身形却没有停下,继续朝着几人隆隆推进。 一股无形之力从残缺不全的狼型黑云内涌出,势如排山倒海一般袭来,引得前方空气中也泛起道道波纹。 于焱等人吃了一惊,原本聚拢在一起的几人急忙四散。 狼型黑云体型庞大,远不及他们灵活,几人都避过了巨狼残躯这一撞。 可就在此刻,一声得意的狞笑从黑云中传出,三道黑线从云中一闪而逝地射出,都朝一人所在疾射而去,正是于焱。 三道黑线却是三条张牙舞爪的黑背蜈蚣,浑身漆黑,犹如一块黑铁,长足有三尺,而且可以凌空飞行,显然是用妖法祭炼过的异种,嘴爪之间有细微绿光闪动,一眼便知其中蕴含巨毒。 这些黑色蜈蚣速度迅疾无比,几乎在眨眼间就到了于焱身前,分别对准其咽喉及一手一脚,一口咬下。 于焱此刻似乎没有反应过来,眼看就要伤在这凶虫之下。 下面沈落看到此景,面上变色,旁边的于蒙也是身体一抖,便欲惊呼出声。 却听一声闷响从空中传出,三条黑背蜈蚣被一下震飞,沈落和于蒙都为之一怔。 只见于焱身周出现了一层红色光芒,凝成了一个蛋壳状光罩,护住了全身。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杆赤红小旗,形成光罩的红光便是从旗上绽放而出。 “这小旗是什么宝物,难道是传说中的法器!”沈落眼睛一亮。 他在春秋观中待了两年,也通过各种途径模模糊糊地知道一点修炼之事,法器是一些修为高深之人炼制的宝物,蕴含莫大威能,能够将修炼之人的力量成倍激发出来。 就在沈落还沉浸在于焱催动疑似法器,抵住了黑狼王偷袭的震惊中时,半空中的局势也飞快发生了变化。 刚刚那些狼狈逃窜的仙师们,此刻突然身形一顿,转而围成了一个圆圈,将那团黑云围在中间。 除了于焱之外,其余五人手中也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杆赤色小旗,绽放出明灭不定的红光。 六杆小旗彼此之间似有某种联系,同时一晃之下,散发出的红光在半空中交织连接在了一起,形成一个赤色光罩,反将狼型黑云笼罩在了其中。 “法阵!” 狼型黑云被红光笼罩,仿佛陷进了泥潭动弹不得,内部传出那黑狼王惊怒的声音。 黑云表面黑光流转,疯狂涌动,似在试图冲破周围红光的束缚,将其撞得不停晃动。 “快催动六合火阵,莫让其逃出来!”六名仙师中,一个青袍老道大喝出声,两手飞快掐诀。 其他五人也对着手中小旗掐诀不已,六杆旗帜散发出的红光再次一亮,光罩内浮现出一团赤色光团,滴溜溜转动不已。 “着!” 青袍老道挥动手中小旗,朝着那团赤色光团凌空一指。 一道赤光从小旗内射出,穿过红色光罩,融入了光团内。 其他五人也做着同样的举动,五道赤光从四周飞来,同时融进了光团之内。 赤色光团如同吃了一记大补丸,扩大了倍许,传出一阵宛如闷雷般的隆隆声响。 “轰”的一声,赤色光团爆裂而开,化为一道赤红火焰喷射而出,狠狠击在了狼型黑云头颅位置,并一闪而逝地没入其体内。 一声爆裂巨响从黑云内传出,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凄厉惨叫。 第四十章 去而复回 狼型黑云直接解体爆裂,化为无数黑气朝四面八方汹涌扩散,狠狠冲击在周围的红色光罩上。 发出那道狂热赤炎后,六杆小旗形成的红色光罩似乎消耗了大半的力量,变得黯淡了很多,此刻被无数黑气猛烈一冲,“嗤啦”一声,破裂而开,于焱等六人也被一股无形之力,震得倒飞了出去。 黑气继续滚滚扩散,其中还夹杂着一股炙热无比的火浪。 即便身处地面上,沈落等人也感觉到一股逼人热风扑面而来,脸上火辣辣的,那团赤色火焰爆裂开时温度有多高,可想而知。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从扩散的黑气中飞出,朝远处逃去,正是那黑狼王。 黑狼王此刻已经恢复了之前的狼首人身,只是半边身体焦黑,一条左臂消失不见,显然是毁在了刚刚那道赤色火焰中。 就在此刻,一金一银两道光芒从下方飞驰而上,却是一金,一银两口宝剑,后面带着两道长长的尾芒,矫矫如龙,风驰电掣的交叉斩向黑狼王。 黑狼王猛一转首,“呔”的一声,从口中吐出一颗拳头大小、散发出耀眼黑红光芒的圆球,砸在了金银双剑上。 “轰”的一声巨响! 巨大的风暴席卷而开,金银两口宝剑被一击而飞。 不过黑红圆球上面也泛起一丝裂纹,散发出的光芒黯淡了大半。 黑狼王“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下半身的两条腿黑芒闪过,化为两条狼腿。 其眼中闪过愤恨之色,却不敢再次多留片刻,张开嘴吐出一片黑气,将其身体笼罩在其中,周围更出现阵阵黑色妖风,速度立刻加快了倍许,顷刻间便消失在了远处天际。 眼见狼王逃离,下方正在攻城的灰狼,还有已经攻入城内的黑狼顿时战意全无,纷纷四散溃逃,很快消失在城外荒野。 两道身影自城外飞射而至,却是一个红袍中年男子和一个秃顶老者。 沈落虽不认得这二人,却在昨日白天守城时见过。 二人显然是埋伏在外面,与于焱等人一起里应外合,想要一举斩杀黑狼王,可惜仍然被其逃掉了。 不过黑狼王重伤逃离,狼群也被杀退,凤迟城的一场大危机也随之烟消云散。 沈落见此,紧绷的心弦一松。 结果这一放松,积累的疲劳一下子爆发,还未来得及做些什么,就眼前一黑地人事不知了。 恍惚间,沈落感觉自己仿佛悬浮于一个光怪6离的空间之中,周围的一切五彩缤纷,却又模糊异常,看不真切。 他想要抬手揉揉眼睛,猛然发现自己的手脚根本不听自己使唤。 他心中一惊,想要大声呼喊,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紧接着,一阵剧痛从四肢传来,仿佛有一股股力量,正在朝不同方向拉扯着自己。 剧痛飞快由四肢蔓延至全身,这一股股力量,似要将他撕得支离破碎。 他想要挣扎,却无法自拔,只能在痛苦中受着折磨。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的一切,突然仿佛镜面一样碎裂,化为了无数碎片。 …… 春秋观弟子房内,沈落身体一颤,猛地睁开了眼睛。 此时的他满头大汗,胸膛起伏不停,口中喘着粗气。 熟悉的屋顶渐渐映入眼帘,暖洋洋的日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照在自己的床上,屋内一片敞亮,透着一股平和的气息,和梦境中的一切截然相反。 他晃了晃头颅,朝周围望去,确定彻底脱离了梦境,返回了现实,这才长长出了口气。 沈落两手在床上一撑,想要坐起来,双臂却传来一阵刺骨的酸痛,手顿时一软,人再次跌回了床上。 “又回来了!” 沈落有些庆幸,不敢再动,闭目感应身体的情况。 他身上其他地方和手臂一样,传来一阵阵刺骨疼痛,体内更是一阵阵发冷,情况似乎比上次梦境醒来时更要糟糕。 沈落心中有些担忧,急忙运转《小化阳功》,试图恢复身体。 随着一股阳罡之力从丹田内腾起,在胸腹间游走,来自体内的那股冷意为之一缓。 他心中稍定,接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眉毛耸动了一下。 在梦境之中,他饮用了于焱的蛇胆酒,阳罡之力增加了一些,不过此刻体内的阳罡之气又恢复了原样。 “果然,梦境就是梦境。”沈落略微有些失望地喃喃自语了一句,很快调整好心态,继续运转《小化阳功》。 在阳罡之力的驱动下,他体内寒意一点一点消退,酸痛的身体也慢慢恢复。 沈落见此,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先前梦境中的遭遇离奇却极为真实,又接连遇到各种突变,使得他没有余暇去考虑这次入梦。 如今返回了现实,他静下心来,不禁想到了一个问题。 自己明明已经将那玉枕放回了原地,怎么会再次入梦? 莫非是玉枕放的地方不够远,在后山那里还是可以影响自己? 一念及此,沈落头颅微侧,用眼睛余光朝枕头旁边一瞟,顿时瞪大了双目。 枕头左侧的床上,一只玄黄色物体静静摆在那里,正是他本该放回原处的那只神秘玉枕! 沈落这一次是真的被惊住了。 这玉枕竟然回来了? 不过经历了两次匪夷所思且又真实无比的梦境经历后,他的心境与以前相比也有了不小的变化,很快便恢复了冷静。” “莫非有人进过屋子?”沈落惊疑地想着,朝门窗那里看去。 门窗好好的紧闭着,没有被打开过的迹象。 春秋观不是寻常道观,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弟子房的门窗都是特制的,布置颇为精巧,除非用蛮力破门,否则从外面绝难打开,更别说悄无声息地进出了。 “难道是自己跑回来的?”沈落打了一个寒颤,越发感觉此玉枕的诡异了。 他脑子里无数思绪翻滚,一时间无法整理,便干脆将此事暂时抛在一旁,打坐运转《小化阳功》起来。 半个多时辰后,他身上酸痛差不多尽数消退后,这才收功,翻身坐起,重新望着玉枕,陷入沉思之中。 昨夜梦境中情景不停地在他脑海中闪现,让他有些集中不起精神。 沈落眼睛扫过一旁桌子上的众多典籍,突然想起梦境中,于焱提及的于天师奇遇之事,微一沉吟后走了过去,从书堆中抽出了一本厚书,是一本本郡的地理志。 他翻到了于焱提及过的松藩县,书中有松藩县的地图,仔细查阅起来。 “峦水河!竟然真有此河!” 第四十一章 风阳真人 沈落眼睛一亮,死死盯着地图。 根据书中记载,峦水河所在之地比他预计的还要近,距离春华县只有二百里左右。 沈落放下书籍,陷入了沉思。 “沈师弟。”就在此刻,一阵重重的敲门声响起,同时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 沈落闻言,起身打开房门,一个魁梧青年站在门口,却是田铁生。 “田师兄,你的青阳手已经接近大成,师弟的房门可是木头做的,禁不起你这几下。”沈落笑着打了个招呼。 “沈师弟莫要取笑了,我习武天资不佳,这青阳手再练十年也别想大成。”田铁生还未开口,就被沈落一顿抢白调侃,不由地苦笑说道。 “师兄过谦了,你来我这里,可是有事?”沈落将田铁生请进房间,问道。 “我前几天听白师弟说你身体不适,今日修完早课,去玉皇殿那里没有碰到你,隔壁的林师弟又说你从早上就没有离开过房间,所以过来看看。咦,你的气色看起来确实不太好,是不是病了?”田铁生看到沈落的气色不佳,问道。 “多谢师兄关心,我昨天夜里休息得不是很好,没什么大事。”沈落暂时还不想将玉枕的事情告诉别人,随口解释道。 “没事就好,你可要多注意休息,别累着了。马上就到午膳时间,一起去吧。”田铁生听闻沈落说自己没事,似乎真信了,看了看时间,说道。 沈落腹中也有些饥饿,便与田铁生一道朝斋堂走去。 “田师兄,师父外出也有几日了,你可知道他老人家什么时候回来?”沈落向田铁生问道。 他的身体现在已经恢复过来,可两次入梦醒来后的情况,始终让他担心,罗道人应该能看出他此刻身体的状况。 不问清楚此事,他实在无法安心。 “师父此次下山是去定远城为一家富户捉鬼,并不远,看时间应该快回来了,你找他老人家有事?”田铁生问道。 “有些修炼上的问题,想请教他老人家……”沈落听闻罗道人快要回来,颇为高兴,随口解释道。 他话说到一半,体内的力气突然间尽数消失无踪,眼前景物一阵天旋地转,接着“扑通”一声,仰面倒在了地上。 “沈师弟,你怎么了?”旁边的田铁生大惊,急忙抱起他的身体。 沈落全身颤抖不已,只觉体内似乎出现一个大洞,正疯狂吞噬着他的生命之力,让他痛苦无比,甚至比之前梦境中感受到的痛楚更加强烈,却又无法发出声音,当真生不如死。 好在就在这时,他眼前一切飞快变得模糊,转眼间无尽的黑暗淹没了他的全部知觉,昏迷了过去。 …… 不知多了多久,沈落的知觉慢慢恢复,感觉到一股暖流在体内徐徐流淌,让其感到非常舒服,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个陌生的屋顶出现在上方,屋顶中央写着一个大大的“道”字,围绕着这个道字,周围是一圈青色花纹,而在花纹外面是一个更大的紫色方框,方框四角画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等四相瑞兽。 沈落刚刚苏醒,又看到这陌生的屋顶,一时有些茫然,脑子里也糊里糊涂,不知发生了何事。 “沈师弟,你醒了?”就在此刻一张面孔映入他的视野,居高临下地望了过来,正是田铁生。 “田师兄,我这是怎么了?”沈落看到田铁生,之前发生的事情顿时尽数回想起来,挣扎着便要坐起。 “别动!”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制止了他的动作。 沈落转首望去,却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灰发老者站在旁边。 此人穿着一身墨绿道袍,头戴莲花上清冠,面容冷峻,两条眉毛斜斜下垂,仿佛吊死鬼一般,看着有些吓人。 “观主!”沈落看清灰发老者容貌,吃了一惊,依言不敢动弹分毫。 这灰发老者正是春秋观观主,风阳真人。 沈落这才看清,风阳真人的左手正并指点在自己胸口某处,指尖红光闪动,一股暖流正顺着其指尖源源不断涌进自己体内。 他突然觉得腰眼处一阵轻微刺痛感传来,侧目扫去,却是风阳真人右手两根手指捏着一根红芒闪动的金针,针尖刺入他腰眼处的一处要穴,正轻轻捻动。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令其差点叫出声的一幕。 只见他腰腹之间,密密麻麻已经插了十七八根金针,都散发出淡淡的红光。 沈落很快就反应过来,知道风阳真人多半是在给自己施展某种针灸秘术,不敢出言打扰,但心中却不觉有些担忧。 “我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算了,现在想这些也是无用,既然风阳真人出手为我医治了,多半应可转危为安。” 他如此想着,目光朝四周扫去,发现这间厅堂颇为宽敞,四周的墙壁被粉刷成白色,并无太多装饰,看起来颇为朴素。 正对大门的墙壁前摆放一张宽大供桌,供奉着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三清神位,气度庄严。 神位前摆放了六张檀木大椅,左右各三,看起来是议事之用。 自己如今所躺的木榻,则是位于厅堂左侧的贴墙处。 除这些东西外,整个厅堂就再无他物了,看起来有些空旷,却又透着一股威严。 沈落认出这里是春秋观内的京静堂,观主处理事务的地方,自己只是在当年入门的时候来过一次,之后便再也没有机会接近此处了。 风阳真人没有理会沈落的四处张望,自顾自施展着针灸,不多时又在其腰间扎了五六根金针。 沈落只觉腰腹之间渐渐泛起一股火热之感,不多时便传遍全身,说不出的舒坦。 他身体的虚弱逐渐消退,苍白如纸的脸上也恢复了一些血色。 风阳真人垂眼瞥了一眼沈落的面色,收回了左手手指,右手虚空一招,掌心透出红色光芒。 那二十几根金针“嗖”的一声,自行从沈落身上飞出,没入他袖中。 “多谢观主。”沈落身体还有些疲软,强撑着坐了起来,朝风阳真人拱手行了一礼。 “早听罗师弟说过你的身体不好,但也没想到竟然差到如此地步,真不知你是如何修炼的。区区一个《小化阳功》,也会修炼得功法反噬。你能将此功修炼入门,这倒是稀奇的事情了。”风阳真人打量沈落两眼,轻哼一声说道。 “什么?功法反噬?”沈落如遭雷击,整个人愣在那里。 “观主,沈师弟的身体情况非常严重吗?”旁边的田铁生也听得变色,急忙问道。 “你说呢?他体内脉象紊乱,元气亏损极其严重,明显的功法反噬之状!”风阳真人看了田铁生一眼,反问道。 “沈师弟,你修炼上有不清楚的地方,为何不向师父请教,怎可胡乱修炼,体内元气可不是说弥补就能弥补的,唉……”田铁生跺足长叹道。 “观主,元气亏损可会影响弟子的寿元吗?”沈落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复了一下杂乱的心绪,向风阳真人问道。 第四十二章 林中斗剑 沈落沿着山间小路缓步而行,思考着如何才能补充体内元气,增加寿元。 根据风阳真人所言,还有他自己的推断。一个是服用类似保元丹这样可以弥补体内元气的丹药,当然得是比保元丹效果更好的丹药,第二个办法,则是尽快将《小化阳功》修到大成圆满,然后再修炼更高级的功法。 这两样东西,春秋观中应该是有的,可仅仅成为观中记名弟子,沈落便花了沈家一大笔的金银,更好的丹药估计可不是些许金银就能简单换取的。至于将《小化阳功》修炼圆满,以他资质也绝不可能两年内能做到。 沈落心中思索着可行的办法,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后山。 后山林深树多,满目青翠欲滴,耳畔虫鸣鸟叫之声时远时近,令他紧绷的心弦稍稍松了几分。 就在此刻,一声低沉轰鸣声响从前方一片密林内传来,听起来似乎是刀剑相撞之声。 沈落驻足聆听,没过一会,又是一声轰鸣声传来,还伴随着锐利的尖啸。 “怎么回事?” 他心中诧异,后山这里人迹罕至,怎么会有这种声音,莫非有人在此争斗不成? 他微一沉吟,放轻脚步朝那里靠近,很快来到了声音的源头。 “这是……” 沈落瞳孔一缩,下意识一个侧身,将自己隐在了一株大树后面。 前方密林之中站着两个人影,正是白霄天和丁华。 二人相距约莫五六丈距离,身形不动,在两人之间,两道数尺长的红色剑影在半空中交缠对刺,夭矫犹如龙蛇翻滚,发出一连串的锵锵碰撞之声。 周围的密林树倒枝断,一团狼藉,被清理出一大片空地,两道剑影所过之处,无论是粗大树木,还是林间山石,都一斩两截,断口处带着焦黑的痕迹,好像被火烧过。 “飞剑!”沈落眼睛一亮。 虽然这两道红色剑影进驱腾挪,比在梦境中东来县城两位仙师的飞剑要慢得多,但那股凌厉剑气却是相仿,绝对是飞剑无疑。 两柄飞剑被红光包裹,只能模糊看到一些形貌,白霄天的飞剑本体,好像是铜钱串联而成的铜钱剑,形状奇特,来去大开大合,势若奔雷闪电。 只见一溜剑光闪动,铜钱剑招式连环,凝结成一片密集的剑网,将丁华的飞剑困在其中。 丁华的飞剑却只是一柄看似普通的木剑,极其轻灵,飘忽不定,虽然被困在铜钱剑的剑网封锁之中,却守的滴水不漏,丝毫不落下风,而且还不时毒蛇吐信般发动攻势,想要撕裂剑网,可惜都被挡了回去。 时间一久,丁华的木剑上红光逐渐被压制下去,飞动也不如起初那般灵动。 丁华面色凝重,竭力催动飞剑,仍旧难以挽回劣势。 “看来还是白师兄更胜一筹。”远处的沈落暗道,向前走近了些,躲在另一棵大树后面。 这还是第一次有机会如此近距离地观人驱剑相争,机会难得,他可不想错过。 “丁师兄,你的青陀黎木剑刚刚练成,再斗下去,恐怕有损,今日就到这里吧?”白霄天压制住木剑,却没有继续紧逼,反而开口叫停。 丁华听闻此话,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并未停手,突然低喝一声,两手掐指成诀,形成一个剑指,虚空一点而出。 他指尖红光一闪,面颊上同样泛起一层诡异的血光。 剑网中的木剑上红光大盛,仿佛吃了一记大补药,原本数尺长剑光陡然暴涨了倍许,化为一柄丈许长的赤色巨剑,势大力沉的凌空一劈。 “嗤啦”一声,铜钱剑所化的剑网硬生生被劈出了一个口子。 木剑从中飞射而出,丝毫没有停下,“嗖”的一声,化为一道红色剑影,直奔白霄天面门而去。 白霄天面色微变,斗剑时被对方飞剑近身乃是大忌,急忙单手一招。 铜钱飞剑剑芒也是大盛,迅疾无比地倒射而回,眨眼间便追上了木剑,剑身一绕,再次缠向了木剑。 但就在此刻,“铛”的一声大响,木剑上红光骤然碎裂,幻化成了十数道细小剑光,调转方向尽数击在了铜钱剑上。 只听“铿铿铿”一连串的脆响声中,铜钱飞剑被击飞了出去,在半空连翻了几个跟头,自身似乎没有大碍。 丁华看到此景,眉头一皱,低喝一声,催动木剑再次流星赶月般急追上去,打算一鼓作气击溃对方。 但就在此刻,翻滚飞舞的铜钱剑蓦然一定,当空回旋一绕,挑在紧追而来的木剑上。 这一挑妙到毫巅,正好挑在了木剑中间最弱之处。 “铮”的一声剑鸣,木剑上的赤红剑光被打散了大半,被一下挑飞出了数丈距离。 丁华面上变色,连连催动体内法力,才稳住了剑身。 他脸上一阵阴晴不定后,随即抬手一招,木剑倒飞而归,落在了他的手中,没有再进攻。 白霄天眼见对方停手,也收住了那铜钱飞剑。 “白师弟的御剑之术,丁某领教了,告辞!”丁华拱手说了一声,转身离开。 走出几步,他目光一侧,朝沈落隐身处看了一眼,轻哼一声,但脚步不停,很快消失在了远处。 “沈师弟,出来吧。”白霄天目送丁华离开,板着脸孔的开口道。 “白师兄你们好灵的耳朵,那么远都被你们察觉到了。”沈落从远处树后走了出来,呵呵笑道。 “我说你不呆在自己房里,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白霄天眼见沈落朝自己走了过来,眉头皱了皱。 “修炼出了点岔子,本想着来散散心,没想到就碰到你们在这边比试。” “你先前小化阳功不是刚刚入门,怎么会出了岔子?”白霄天有些意外起来。 “连你也觉得,小化阳功的修炼,即便资质再差也不该出问题吧。”沈落两一摊,露出了苦笑之色。 “唉,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陪我后山走走吧。”白霄天看出沈落心情不佳,抬头看了看天空后,忽然说道。 沈落自然不会拒绝,当即点了点头。 二人便并肩朝着树林深处走去,穿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来到了一条隐没在荒草中的小路上。 第四十三章 符器 “方才你和丁师兄斗法比试,各自御物而斗,铜钱剑和桃木剑威力俱是不俗,能够轻易断木毁林,这想必就是传说中的法器了吧?”沈落一边走着,一边问道。 “你说这玩意啊?它可不是什么法器。”白霄天摇了摇头,说话间从袖中取出那柄铜钱剑,顺手递到了沈落手上。 沈落也不客气地接过,仔细打量了起来。 这铜钱剑不过两尺来长,做工倒颇为精细,是用了九九八十一枚带有轻微铜锈的古钱,通过红绳串联编织而成。 古钱样式全都一致,一面环绕方孔镌刻有十二生肖图像,另一面则以楷书镌刻有“长命富贵”四字,却是八十一枚颇为难得的古制花钱。 花钱同样是官府铸造,一般不作买卖流通,多是用来作开炉,镇库,祈福等功用的,虽然数量远不如寻常钱币多,但也不是什么太过珍稀之物,按说不该有方才那般神通? 难道是这串联古钱的红绳有什么古怪? 沈落心下好奇,用手搓了搓红绳,又将其放到鼻前轻轻嗅了嗅,发觉其上有一股淡淡的朱砂味道,但却没能看出是什么材质编织而成。 白霄天见他这副模样,摸了摸鼻子,有些忍俊不住。 “好了,别研究了,关键不在铜钱剑上,你就是把它给拆了也看不出个究竟。”说罢,他将剑从沈落手上拿了回来,又从袖中掏出一张黄纸符箓,贴在了剑柄上。 随着他单手一掐法诀,口中一阵轻声吟诵,那符箓上顿时亮起一片淡淡的红光,将整个剑身包裹了起来,跟方才斗法时一样。 只见白霄天双指一挑,铜钱剑便微微一颤,突然飞射而起,在半空中一阵飞旋,绕着他们两人悬空飞掠了起来。 沈落眼眸一亮,心底也忍不住生出由衷的羡慕。 白霄天没有故意显摆的意思,只是略微演示了一下,就一招手,将铜钱剑收了回来,撕去了上面的符箓。 “你也看到了,这铜钱剑需要符箓催动,借助符箓之力才能施展出些许威力,实际上是一种被称为‘符器’的伪法器,威能比之真正的法器,差了十万八千里。”白霄天随手将铜钱剑和符箓收了起来,解释说道。 沈落知道,白霄天向他演示符器并无问题,但铜钱剑上的符箓却不能随便示人,这是宗门规矩,也是处事原则,即便关系再亲近,也不能僭越。 对此,他心中并无芥蒂,反而更加欣赏,越发觉得白霄天是值得相交之人。 “符器已经如此神妙了,那法器也不知道该是何等神威?”沈落心神向往的说道。 “真正的法器不仅威能强大,对于使用者的要求也很高,只有修为达到辟谷期才能够催动,等闲哪里可见?咱们整个春秋观,怕是也只有观主和那位师叔祖才有,就连罗师和王师伯,都是没有的。”白霄天也是一脸的向往神色。 “观主也就罢了,倒是那位师叔祖,你可曾见过?”沈落闻言,不禁好奇问道。 说起这位师叔祖,在春秋观里也算是一件奇闻,因为几乎所有人都听说过他的名号,却未听闻哪位弟子见过他的真身,故而显得十分神秘。 有人传说他已经活过了数百年岁月,有人传说他已经证道成仙,更有甚者,传说他实际上早已经亡故,观里不过是为了对外壮声势,才一直隐瞒的。 沈落打从心底里,倒是更愿意相信这位师叔祖寿元绵长,至今仍然存活的。 “我虽未见过,但听罗师说,师叔祖的确是在闭关,只是极少露面罢了,观里大概也只有观主和罗师寥寥几人能够面见他老人家。”白霄天说道。 “如此说来,修仙一途是真的能够延长寿元?”沈落心中一喜。 “这个是自然,只要在修炼中突破一道道关隘,境界每提升一境,寿元上限就能大涨一截,咱们那位师叔祖如今就已经有数百岁了。”白霄天点点头,肯定道。 “果真可以……按照修行境界划分的话,我如今算是在最低等的层次吧?” 从白霄天口中得到这个确定答案,沈落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热潮,对于活下去的愿望,也变得越来越热切。 “这个……”白霄天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神色。 “明白了,看来来应该连最低等的也不算吧。”沈落见此,却立刻有些了然,嘴角抽搐了一下,说道。 “修行境界最低一层乃是炼气期,能够修炼出法力便可算是进入炼气期,我如今就是这个层次。而再往上一层便是辟谷期,罗师和观主都是这个境界。”白霄天只好解释一下。 “原来如此,那位师叔祖呢?你可知道他是什么境界?”沈落又问道。 “罗师倒是没有说起过,不过从其大致的寿元上猜测,他有可能已经是高出辟谷期一境的凝魂期了。”白霄天摇了摇头,如此说道。 沈落闻言,顿时牢记心中。 今日白霄天的这番话,似是在其面前打开了一扇门,让其看到了自己求生的希望,也认识到了自己身为普通凡人的渺小,一时间心中可谓八味杂陈。 凡人不过匆匆数十载寿元,除去老幼无力之时,中间又能剩下多少光阴? 他却是连这短暂的光阴都无法奢求,他又怎能甘心? “白兄,先前你与丁师兄比斗时,用的功法应该就是‘纯阳剑诀’吧?”沈落定了定神后,又问道。 白霄天闻言,微微一怔,似乎对于沈落知道‘纯阳剑诀’,显得有些意外。 “不用觉得奇怪,我一个记名弟子虽然无法接触其他功法,但多花些钱财,打听些消息还是不难的。我知道小化阳功只不过是奠基之术,算是凡人修炼的锻体之术,是为修炼纯阳剑诀打基础用的吧。而纯阳剑诀,才是观里真正能够修炼出法术的功法吧?”沈落看出了白霄天心中的疑惑,微笑说道。 “你小子消息倒是灵通。不错,小化阳功的确是奠基之术,只有将其修炼至圆满之后的弟子,才有资格尝试修炼纯阳剑决第一层功法。”白霄天略微犹豫了一下,也就不再隐瞒地说道。 “也就是说,只要将小化阳功修成,便可修炼纯阳剑诀,从而真正开始迈入修道一途?”沈落认真问道。 “哪有这般简单?有资格尝试纯阳剑诀第一层,又不代表能够达到‘通法性’,只有过了通法性,才算是炼气期修士,真正踏入了仙道大门。”白霄天连连的摇头。 “通法性?”这一次,沈落真诧异了。 第四十四章 修道难 “说了你也不懂……算了,就告诉你吧,所谓‘通法性’,简而言之,就是通过阳罡之气刺激和纯阳剑诀的第一层修炼,在体内诞生第一丝法力的过程。要是迈不过去,此生就与修仙无缘了。”白霄天见沈落一副眼巴巴的模样,如此说道。 “我若是没理解错,这就类似于一种关窍,这一窍通了才能继续修仙。莫非是一种顿悟感受?”沈落若有所思点点头,又问道。 “你这个说法不算错,但也不全对。通法性不能算是顿悟感受,而是身体由内自外的一种改变,且需要借助一些外力辅助,才能达成。”白霄天解释道。 “什么外力?”沈落追问道。 “我说你不会真的想去修炼纯阳剑决吧?老实说,你与其有时间胡思乱想,倒不如好好将小化阳功修炼上去,再想办法从罗师这里多搞点丹药……”白霄天翻了翻白眼,说道。 “哪有话只说一半的?”沈落同样瞪了回去。 “真拿你没办法。具体哪些外力,我也不好说太多,但不外乎灵丹妙药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都是可遇不可求之物。而且即便有外力辅助,最终能够成功者,也是百不存一。”白霄天叹了口气,说道。 “成功率那么低?”沈落不禁瞪大了眼睛。 “所以观内近些年招了如此多弟子,至今也才只有三名内门弟子。通法性之难,可想而知了。”白霄天嘿嘿说道。 “那关于纯阳剑诀的事,还能再多说一些吗?如果涉及门规忌讳,就不用勉强了。” “呵呵,只要不涉及具体功法内容,与你说上一些倒也无妨的。其实这些事也没什么好瞒的,外门弟子多少也知道一些,只是容易以偏概全,或是夸大其词。纯阳剑诀总的来说,一共有十二层,其中最为难修的,便是这第一层和最后两层。第一层难在通法性,后两层则难在功法本身。若是过了通法性这一关,后面九层,即便资质不够好,修行速度慢,花个几十年,总归是能修成的。”白霄天侃侃说道。 “要花几十年,等修成之时,岂不是也要寿元将尽了么?”沈落一咧嘴。 “方才忘了说了,只要能够做到通法性,进入炼气期,寿元就能增加六十年左右,用来修炼这几层功法大致是足够了的。”白霄天一拍脑门,说道。 “若是修炼到第九层的话,能增加多少寿元?”沈落对此事最为在意。 “只要没能突破炼气期,增加的六十年寿元就不会有多少变化,可若是将纯阳剑诀第十层也修炼完满,就可以尝试突破炼气期,进入辟谷期了。进入辟谷期后,寿元便可增加至少两百年。”白霄天笑了笑,解释道。 “两百年……”沈落不由喃喃自语。 “你现在先要活的久点,然后再去考虑二百年的事情,年轻人不要好高骛远啊.哈哈哈.”白霄天笑完忽又想起了什么,换了个话题问道:“你还继续捣鼓符箓吗?” “还在研究,只是还没有什么眉目。”沈落摇了摇头道。 先前梦境中经过于焱一番指导,他对符箓一道的领悟的确加深不少,但还没来得及多多练习和验证,的确谈不上有太多进展。 “就知道你不会轻易放弃,这些东西我已经用不上了,你先收着吧。”白霄天一副早有所料的自得神情,抬手抛过来一只收口的小布袋子。 沈落伸手接下,颠了颠,发现入手颇沉。 他心有疑惑地打开布袋,却发现里面赫然装着七八块元石,心中顿时一喜。 “白兄啊白兄,你简直就是我的及时雨,我正愁没有这宝贝呢。这次可不能再让我空手套白狼了,说吧,多少钱?”沈落面色一喜,问道。 “兄弟之间谈钱,这可就伤感情了。过两天请我去镇上酒楼好好吃上一顿,别的都好说,酒水给我管够就行,我肚子里的酒虫都叫了好些天了。”白霄天闻言,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笑嘻嘻道。 “这个当然没问题,只是怎么看,你做的好像都是赔本儿买卖?”沈落想了想,说道。 “行啊,你要是觉得良心不安,给我个百两千两黄金,我也不嫌压钱袋子啊。“白霄天换了一副笑嘻嘻的嘴脸,搓着双手道。 “酒水管够。”沈落自顾点了点头,背着双手向前走去。 白霄天哈哈大笑,也跟了上去。 …… 夏夜静谧,明月映照下,虫鸣如铃,清脆悦耳。 一个孤单人影,沿着山道一路向山顶而去,过了玉皇殿后,不多时就来到了一座独立院落前。 外院的院门没有关,从中透出里面的两层独楼内的烛光。 “罗师,弟子沈落求见。”沈落停在门口的光影里,冲着里面恭敬施了一礼,高呼道。 “进来说话……”里面沉默了片刻,才有一个声音传来。 沈落闻声,忙走进内院,尚未靠近里面屋门,就听一阵声音响起,两扇黑色门扉便自行朝内打了开来。 一身道袍装束的罗道人,正坐在堂中的太师椅上,手边放着一壶刚沏不久的茶水,上面正有缕缕白汽伴着茶香蒸腾而起。 “弟子听白师兄说,师父回山了,故而特来拜见。”沈落低眉看了一眼满脸风霜的罗道人,恭敬施礼。 他在和白霄天分手后,思量了许久,终于决定前来拜见这位刚从山外返回的师父。 罗道人手里捧着茶盏,目光扫过这个记名弟子,眉头不禁微微一皱。 “看来你师伯说的没错,你还真是将小化阳功练岔了,本就十不存一的精气神,更加显出颓丧之态,命不久矣了。”罗道人放下茶盏,毫不避讳地直言道。 沈落听闻此言,心中猛地一沉,最后那点侥幸之心也彻底灰飞烟灭了。 “还请罗师救我,教我延寿续命之法。”沈落身子再一沉,一揖到底。 罗道人看他这样,枣红色的面庞上没有多少神情变化,只是提起一旁的茶壶,给茶盏里续上茶水,送到嘴边轻轻吹着浮在上面的茶叶。 沈落微微直起身,走上前去,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紫红色木匣,双手放在了罗师手边的茶几上,才又恭敬说道: “罗师,弟子的一点心意,还请您老人家收下。若是有那活命之法,弟子愿以重金换之。” 第四十五章 无法言说 罗道人微微侧身,瞥了一眼桌上木匣后,口中才叹息一声说道: “唉,当年在你家中时,我就已经告诉过你续命之法,红雪散和小化阳功都已经破例给了你,只是你修行资质全无,连这最基础的功法都能修炼出问题。也不知为师当时收你,是在救你,还是害了你。” “罗师言重了,若非罗师,弟子恐怕早就成一抔黄土了。师父再造之恩,弟子一直铭记在心的。”沈落连连摇头。 罗道人听了,神色大缓,显是颇为受用。 “罗师,却不知可还有其他法子,不管需要多少代价,弟子都愿意支付。”沈落又说道,最后两句话,咬字极重。 “罢了,为了你,我愿意再破例一次。只要你能在三年之内将小化阳功修炼圆满,我可以再帮着向观主求一次情,让他同意传纯阳剑诀第一层功法给你,到时候再谈需要什么代价吧,不过机会同样不大的。”罗道人沉默了片刻,才轻叹了一声,说道。 三年之内?风阳真人不是断定我活不过两年吗? 沈落心中疑惑,口中仍连连称谢。 “你也不用忙着谢我,我可以很明确告诉你,我并不看好此法,毕竟以你的资质,想要在三年内将小化阳功修炼圆满,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我劝你,还不如多多静心休养,花些心思去寻找能够延长寿命的灵药仙草,这才是正途。”罗师摆了摆手,点醒地说道。 “这样活命之物,何处可寻?观里可有?”沈落不禁问道。 “观里若是有,我又何苦让你别处去寻?真正能够延长寿元的灵药,即便是一般修仙者也是可望而不可得的,一旦出现,基本上也会被各家修行之人争相抢夺,凡俗之人根本是连见都见不到的。即便真有幸见到了,却是倾尽黄白之物,也未必能买到。”罗道人站起身,双手负在身后,缓缓说道。 “金银不可购买,这是为何?”沈落心中有些疑惑。 这些时日以来,他说是靠着小化阳功和红雪散延续性命,可这哪一样不是用白花花的银两买来的?入观时的两百金,和家里每年都要送来的两千两白银,哪一个不是他的续命之物? “你尚未踏足此道,自然不知这些真金白银在修行真正高深之人眼中,与那顽石枯木无异。他们之间即便有易物交换之需,所用的是传说中的仙玉。”罗道人说道。 沈落听闻此言,顿时如遭雷击。 仙玉的大名他其实是知道的,白霄天就跟他提起过,他自己在一些杂书上也看到过,那是真真正正的神仙钱,别说是他们沈家一介县城商户,就是州城的那些商贾大亨,也未必见过。 “买续命仙药,自然是要神仙钱……” 沈落心中泛起一阵无力感,他似乎连最后一点的财力依仗,也没有了。 看着他的目光逐渐变得暗淡起来,罗道人眉宇间也闪过一抹不忍之色。 沈落心神激荡之际,忽然想到一事。 让他元气大损的罪魁祸首,正是那块古怪玉枕,或许从此物上能够找到解决办法,从而找到一条自救之路。而且他拿这玉枕毫无办法,但不代表其他人不行? 这东西现在害的他寿元大减,纵然是宝贝,也要先保命要紧。实在不行,可用此物先从观中换取些好处来。 “罗师……” 一番犹豫之后,沈落终于下了决心,欲试探的提及些许玉枕之事。 然而,他才刚一开口,脑中忽然嗡的一声,一种从未听过却几乎要刺破他耳膜的尖锐之声如潮水般疯狂袭来,令他双眼猛地一黑,向一旁栽倒了下去。 罗道人一愣,但马上一把抓住了其肩头,并拎到了椅子坐下。 沈落头脑昏涨之际,罗道人眉头微皱地把住了他的手腕,三指分别扣住寸关尺三脉,屏息查看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摇了摇头,松开了手。 “脉虚无力,的确是功法反噬之相,元气亏损不轻啊。你到底是怎么修炼的,为何会如此?” 沈落额头冷汗直流,勉强说了些许自己日常修行之事。 “啊……” 只是当他念头一转,又想再提及玉枕时,脑中那种剧烈轰鸣之声蓦地再次响起,令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呼。 罗道人面色一肃,一把扶住他的后背,掌心中一片红光亮起,随即便有一阵暖流从后心传入体内,令沈落感到一阵温暖,头脑间残留的嗡鸣声才逐渐消失。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沈落身上也被冷汗浸湿,心中惊惶难安。 然而,当他再一次有了说出玉枕之事的念头时,那尖锐轰鸣再次在他脑中响起,竟然比之前两次更加厉害,令他根本无法开口。 “你怎么了?”罗道人也发现了他的异样,问道。 “身……身体有些虚乏,想来是……是功法反噬……”沈落有些气喘地说道,他此刻根本不敢再将念头往玉枕上引。 “这些日子先暂停修炼,这服红雪散拿回去,不要一次性服下,要分三回,否则你当下的身子骨恐怕撑不住。”罗道人从怀中摸出一个纸包塞入沈落手中,同时另一手掌心再次泛起一片红光,在沈落后背几处大穴拍了几下。 “多谢罗师。”沈落半天才缓过劲来,忙施礼谢过。 他不敢再作逗留,对罗道人告退了一声后,就告辞离开了。 罗道人看着沈落有些蹒跚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搓了搓收在袖中的那枚金锭,眉头紧锁。 “说起来,这小子人还是不错的。可惜呐……看来过两年,要再找一名大户人家的记名弟子了……”他喃喃自语了一句后,随手一挥袖,屋内院外四扇门扉全都“哗啦”一声,自行关了起来。 …… 夜已至深,青石坪靠近崖边的一楼静室里,依旧亮着烛光。 沈落坐在桌案旁,身前正放着那只古怪玉枕,目光落在其上,眼神却有些飘忽。 先前在罗师那里遇到的事情,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沈落根本想不通是什么样的力量,在阻止自己说出关于玉枕的秘密? 第四十六章 赌一把 沈落一个时辰之前,刚回到自己静室的时候,就已经对着床边的无人墙壁,尝试说出关于玉枕的事,结果一开口时,脑中同样是响起剧烈而尖锐的轰鸣声,令他根本不能言说。 只是尝试过两次后,沈落就已经觉得头痛欲裂,不敢再试了。 这下他也算是对这玉枕的诡异之处,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从心底里认为这是一件拥有着强大力量的“宝物”。 可眼下这宝物,不但两次将他带入那恐怖的“噩梦”中,更是令他元气大伤,连寿元也受到影响,这令他心中越发感到忧烦不已。 “玉枕的事已经暂顾不上了,怎么续命才是大事?”沈落站起身,在房中踱步思量起来。 别说是罗师,就是沈落自己,也不觉得他能在两年之内,将才堪堪小成的小化阳功修炼到圆满境界,更何况即便学成,观中也未必允许其修炼纯阳剑诀。 “求人不如己,看来必须赌一把了。”沈落豁然停下了脚步,心中下定了决心。 数日后。 春秋观山道之上,沈落沿着山间石阶一路向下,眉头微微蹙着,一直不见松开,似有愁绪萦绕在心。 沿途遇到观里师兄弟也不搭话,只是略一施礼,就匆匆而过。他快要行至斋堂附近时,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这才停下了脚步。 “田师兄……”沈落喊了一声。 田铁生听到声音,忙过回头,看到是沈落,嘴巴一咧,快步迎了上来。 “沈师弟,你找罗师……”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沈落一把拉住,走到了一旁稍远的僻静处。 “师兄,我正要去找你,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沈落当先开口。 “找我?可是有什么事?”田铁生闻言,挠了挠后脑勺,有些奇怪道。 “没什么,这几日我要回乡探亲一趟,特来与你告别一声。”沈落笑了笑,说道。 “师弟你能下山回家了?是罗师批准的吗?我上山这么多年了,罗师可一次也不准我回乡。”田铁生闻言,神色里有些惊讶,也有些艳羡。 “早上去找罗师说的,他准了。”沈落见他这个反应,心中不觉有些苦涩。 的确,春秋观封山多年,按照观里的规矩,修行若无成就,通常是不能随意离山的。 罗师之所以会答应,恐怕也只是觉得沈落时日不多,以为他想要回家与亲人团聚,所以才破例准许了。 以田铁生以往表现来看,估计想不到这一点,而沈落也不想解释。 “你要回乡探亲,有没有跟白师弟说?”田铁生问道。 “从罗师那儿出来,我就去了白师兄的小院,他不在。回来路上我又去了他平日修炼的地方,也没找到,想来又是偷偷溜下山去买酒喝了。之后你若是遇见了,麻烦代我跟他说一声。”沈落摇了摇头道。 “行,你放心回去吧,我会跟他说的。”田铁生拍拍胸脯,保证道。 沈落点了点头,告辞离去。 田铁生看着沈落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一种说不出来的异样感觉。 这时,他才恍然记起,方才给沈落打了个岔,结果忘了问关于沈落的身体状况,罗师是怎么说的? 沈落回到自己屋内,脱掉了春秋观的弟子服,换了一套他之前来春秋观时所穿的衣衫,将一些简单细软整理了一番,打了一个包袱。 而后,他回身看了一眼床上的那块玉枕,略一思量后,用一块棉布将之包裹了起来,在床下一个隐蔽角落好生藏起,这才走到了桌案边。 那些古旧书籍依旧堆在一起,只是旁边空出来的桌面上,却摆着三张崭新的黄纸符箓,上面所描绘的符纹,正是“小雷符”。 虽然在“梦境”中于焱的指导下,他已经成功画出过“小雷符”,可回到观里后,他仍是在失败了二三十张后,才堪堪画出了四张成品,其中一张已在测试时用掉了。 他将三张符箓一一捻起,夹在了那本《张天师降妖纪事》书册里,然后和身上仅存的所有银子一起,收入了包袱中。 沈落背起包袱,锁好房门后,深吸了一口气,朝山门那边走去。 一路上,不少观里师兄弟见他这副打扮,一个个目露惊奇,却无一人关心询问,甚至连平日里的招呼都省了,大都只是在他走得稍远后,才交头接耳地低声嘀咕上几句。 沈落目不斜视,对此充耳不闻,不多时就到了山门口。 他远远地就看到着三四个人,围着看守山门的牛师兄说着什么,脸上笑意谄媚,令人生厌。 那位牛师兄约莫四十来岁,生得如同一块黑炭,眉心还有一块圆形胎记,看着好似包公在世,实际上却是个贪心极重的家伙,因为从小在观里长大,虽然资质一般,资历却比许多弟子老,才得了这看守山门的差事。 平日里,若是有谁想要下山偷偷开个荤,尝个鲜什么的,都少不了给他一顿盘剥,哪怕是白霄天这位内门弟子都吃过不少亏,更何况其他人。 反抗不了,那就只能讨好,眼下这些人做的事,正是如此。 眼见沈落朝着边走来,众人忙正了正神色,换了一副与牛师兄求教于学的模样。 “见过各位师兄。”沈落心知要下山避不开这位牛师兄,过来冲几人一拱手。 “有什么事?”牛师兄则是上下打量了沈落一眼。 “遵罗师之命,回乡探亲。”沈落直起身,答道。 “我们春秋观封山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听说过可以回乡探亲?”牛师兄闻言,一张黑脸微微一皱。 其他人闻言,也一脸的诧异。 沈落闻言,慢条斯理地从袖中取出带有罗师钤印的亲笔文书,递给了牛师兄。 后者眉头微微一皱,接了过去。 “还真是探亲,居然还没有限期……”牛师兄反复查看了几遍后,目光又移向沈落,眼里除了疑惑,还是疑惑。 “牛师兄,我可以走了吗?”沈落见此,似笑非笑地问道。 第四十七章 下山 牛师兄正要说话,就听山门外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一道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正朝这边走过来。 众人惊讶之余,纷纷朝那边望了过去,沈落也不例外。 只见一个身着春秋观服饰,头戴竹编斗笠的青年男子,正一步一步,极有规律地踩着石阶,缓缓走向山门。 男子头发乌黑,身形有些削瘦,面容被斗笠遮掩大半,露出的半截轮廓,依然能够看出俊美不凡,隐约有一股不似凡俗的出尘之态。 “这是谁呀?”旁边有人小声嘀咕道。 “怎么穿着咱们春秋观的服饰,瞧着眼生啊……”另一人也犹疑道。 “难道是他?”沈落心中倒是有个猜测,只是没有说出口。 “那是古化灵,古师弟。”牛师兄看守山门多年,自然认得那人,脸色微变地给出了答案。 “古化灵?” 包括沈落在内的所有人,听闻这个名字全都惊讶了起来。 这可是和丁华、白霄天齐名的三大内门弟子之一,也是有弟子中最为神秘的一个,据说其常年闭关修炼,极少在山上现身。 其授业恩师,正是那位和罗道人风阳真人同辈的王师伯。 沈落上山两年多,虽然一直没见过,但却没少听白霄天提起,至少在白霄天眼里,此人比丁华更值得重视。 “先前传闻,说观里已经准许他独自下山降妖除魔,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一名年纪稍长的弟子,忍不住低声叹道。 “独自……丁师兄都尚且没有独自下山过,他竟然……”另一名弟子说道。 众人正小声嘀咕着,见那人已经走到了近前,纷纷止住了言语,恭谨施礼道: “见过古师兄……” “古师弟……” 古化灵停下脚步,一掀头上斗笠,露出一张让女人都为之嫉妒的脸庞,对众人打了一个稽首。 “诸位师兄弟齐聚山门,莫不是为了迎我,倒教我有些愧疚了。”他脸上笑意温和,仿佛在开玩笑。 众人见他,既有敬畏艳羡,也有妒忌惭愧,竟一时间无人应答。 “咳咳……古师弟第一次下山行走,收获如何?”牛师兄与他倒是略微熟悉一些,轻咳一声后,笑着问道。 “斩了一头初蒙神智的黄耗子,不算什么收获。”古化灵拍了拍背上的背囊,笑道。 其他人听闻此言,心中皆是一惊,第一次下山,竟然不是去对付什么阴煞之物,而是生了神智的精怪! 沈落也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几眼。 “古师弟果然神勇,佩服,佩服。”牛师兄由衷称赞道。 其余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跟着你一眼我一语地拍起马屁起来。 “诸位师兄弟谬赞了,只要诸位勤勉修行,不管进境快慢,持之以恒,日后定然也能有所建树。这会儿还有回去师父那里汇报行程,就不与诸位多言了。”古化灵朝着众人略微拱了拱手,礼数十分周到得体。 众人只觉得受宠若惊,连忙纷纷还礼。 沈落也不得不觉得,同为三大内门弟子之一的古化灵,比起性格不羁的白霄天和眼高于顶的丁华,的确更能收获这些普通弟子的好感。 哪怕其身影已经远去,众人仍是觉得如沐春风,可等他们回过神,沈落也已悄然离开了山门。 两年多不曾离开春秋观,即便如沈落一般的心性,也难免有了些许脱身自由的感觉。 到了土集镇上,他先是去鸿运楼点了一桌酒菜,饱餐了一顿后,又去集市上花了二十两银子,买了一匹体格健硕的黑鬃好马。 备好了路上的水和干粮后,他才纵马出了土集镇,扬尘而去。 …… 登平郡下辖大大小小县城有十余个,其中要数春华县地势平坦,良田最多,故而相对比较富裕,其东临的天平县则受境内九梁山地形影响,土地较少,最为贫瘠。 与春华县西接的松藩县,因为一条峦水河过境,占了水运之便,成为了往来水运的一个小小中转地,商贾贸易倒是比春华县更为兴盛一些。 此刻,在松藩县城内颇为有名的秦阳酒楼内,身着一袭青色长衫的沈落,正坐在二楼一个临窗位置,身前摆了几样颇为精致的小菜,正腾腾冒着热气。 只是他连续三日赶路,一路上颠簸不已,此刻却是没什么胃口,一手拿起筷子,又放了下去,最后抓起一旁的茶杯,轻啜了一口茶水。 这时,一旁忙碌的店伙计正从桌边经过,被他一声“小二”叫住了。 伙计一搭肩头毛巾,瞥见他桌上饭菜基本上没怎么动,眉头不经意间挑了一下。 “客官,有何吩咐?”他一欠身来到跟前,脸上堆笑道。 “劳驾,跟你打听个事?”沈落道。 “客官只管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伙计一听不是挑刺儿的,顿时神色一松,笑道。 “咱们松藩县境内的峦水河水段,可有无渡口?”沈落问道。 伙计一听这话,神情微微一滞,随即笑道:“客官这话说的就外道了,咱们这松藩县境内光是水6码头就有三座,渡口大大小小也得有十来个呢。” “这么多……”沈落闻言,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他此番以探亲为由离开春秋观,直奔这松藩县而来,所为的不是他物,而正是于蒙祖上在峦水河中发现的那部《无名天书》。 若梦中一切全是真的,那按照时间推算,这部天书现如今多半还未被于蒙先祖发现,极有可能还安放在峦水河中的某个乱石滩下。 沈落心从春秋观中得到《纯阳剑诀》的机率微乎其微,保命仙药更是可遇不可求,当下寻找这本记载仙家术法的天书,用其来寻找一线生机,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即使他同样无法学会上面法术功法,也可用这天书和春秋观换仙玉或其他弥补元气的丹药。 “店家小哥,你可知在这些渡口做那渡船营生的,可有一户姓于的人家?”沈落想了想,又问道。 第四十八章 于大胆 “这个……”伙计眼珠子一转,脸上起了为难之色。 沈落见状,心中了然,从袖中摸出一粒碎银子,放在了桌上。 那伙计瞥了一眼,眼眸顿时一亮,伸手就要过去拿。 “先说说看。”沈落抬手轻轻盖住碎银,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笑意。 “咳……小的没记错的话,姓于的就只有一家,在那黄苇荡水段做舟子。那地方上下十余里水域,暗礁乱石太多,水流又急,也就于家那汉子能在那儿行船。”伙计干咳了一声,收回了手,悻悻说道。 沈落闻言,心中一喜,拿起碎银放在伙计手里,却没有立马放手,继续问道: “黄苇荡在哪里,地方可好找?” “好找好找,出了西边城门,往西南五六十里地就到了,路上要是找不到,随便找人问问,就说找于大胆就行。”伙计感受着手心里的冰凉,笑逐颜开,语速飞快地说道。 “有劳小哥了。”沈落笑了笑,松开了手。 “哪里话,客官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近些日子城门关的早,一般戌时就关了,客官游玩可要注意返程时间。”店伙计脸上笑意绽放,连连称谢,将碎银收了起来。 沈落摆了摆手,伙计便弯着腰退下了。 用过饭后,沈落牵马出了城,一路朝西南方向而去,约莫半个时辰后,就来到了河岸边。 峦水河上游的汇入之流不少,河面颇为宽广,两侧人工修筑的堤岸和邻水的滩涂上,到处都生长着粗壮的榆柳树木,根根茂密的柳枝垂落,随着夏日的微风摇摆不停。 沈落沿着河岸一路前行,走过了十几里后,发现峦水河的河床开始一点点收缩,原本宽广的水面逐渐收窄了数十丈,使得原本还算平缓的水流逐渐变得湍急起来。 越往前行,河面上开始出现一座座露出水面的沙洲,上面生着一丛丛茂密的芦苇,苇叶碧绿,被风吹得“哗啦啦”作响,当中不时有水鸟飞起飞落。 又驱马前行了十数里路,沈落终于看到前面河畔不远处,有一棵数十丈高的老榆树,树下阴凉处搭着一个简易的茅草棚。 距离茅草棚不远处的水岸边,拴着一艘乌蓬小船,船边插着一根十来丈长的竹竿。 他来到榆树下不远处跳下马,牵着缰绳缓步而至。 “船家可在?”沈落站在屋外,高声呼道。 “哎,来了……”一声应和很快响起,嗓音颇为粗犷。 紧接着,一个身形颇为粗壮的中年汉子,从茅屋里走了出来。 沈落上下一打量,发现此人除了肤色被晒得太黑了些外,容貌轮廓竟和于蒙有三四分相似,心中不禁暗暗称奇,感觉这人说不定就是于氏先祖之一。 “敢问可是于舟子?”沈落问道。 “哈哈,客官这话说的,峦水河松藩县水段上下几百里,可还有第二个于大胆?”那中年汉子朗声笑道,言语间似乎颇为自得。 “就是冲着于老哥的名头来的。”沈落闻言,笑道。 “客官是要渡河?不过带着匹马可不太好办,咱家这船怕是站不了马。”自称于大胆的中年汉子打量了一下沈落,有些为难道。 “不渡河,就是想要跟老哥借艘船用用,价钱嘛……都好商量。”沈落眨了眨眼睛,如此说道。 于大胆闻听沈落之言,忍不住又上下打量了一眼沈落,有些搞不清楚这个看起来像是个富家公子的年轻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沈落只是笑吟吟地望着于大胆,等着其开口。 “这位客官,看您这模样像是个外乡人吧?这黄苇荡里可不是个游水嬉戏的好地方,你看着那片芦苇荡风光不错,河底下可尽是暗流礁石,中间更是有一大片乱石滩。就是个撑舟老手,一个不小心也要撞上去,您自己租船可不是个好主意。”于大胆眉头皱起,劝道。 “无妨,我还识些水性,就是想到芦苇荡里看看,赏个景就回来。”沈落如此说道。 “客官,您要赏景也行,咱撑舟送您过去,就收个来回渡河的钱,比您租船还少些花费,还没什么危险,您说是不是?”于大胆仍然觉得不妥。 “客官可别听这糊涂蛋的话……”谁知他这话刚说完,还不等沈落答话,茅屋里就传出一个急切的女子嗓音。 紧接着,一个身穿褐衣头裹布巾的中年妇女,挺着个大肚子就从茅屋里走了出来。 妇人脸上肤色黑里泛红,显然也是风吹日晒过惯了苦日子的。 “哟,还有这么俊俏的后生啊……”妇人一见沈落,赞叹了一声。 沈落微微一笑,并不当真。 “你怎么出来了,别着了风。”于大胆见状,忙回身迎了上去,一脸的关切。 妇人见状,狠狠剜了他一眼,拍掉了他扶过来的手,说道: “你个乡野汉子,知不知道什么叫风雅?人家这少爷是要进芦苇荡里独个儿赏景的,说不定一个诗性起了,就能写出个天下皆知的诗篇,你个糙汉子在旁边凑什么热闹,不嫌碍眼?” 沈落当然知道,妇人是想挣那租船的银子,却也不点破,笑道:“大嫂说笑了,我也就是想一个人去散散心,哪有什么诗才……” 听到沈落这么说,自家媳妇又一直使眼色,于大胆也只好闷在一边,不说话了。 “呵呵,少爷是要租多久啊,咱这船虽说不大,可这一天下来生意却不少,少爷可不能亏待了咱家。”妇人脸上挂着笑意,说道。 “我就租三天,从现在算起,到三日后这个时间,给你们十两银子,如何?”沈落摸着下巴,问道。 “多少……” 妇人一听,脸色都有些变了,着实没想到沈落出手如此阔绰。 “十两银子。”沈落重复道。 “不行,不行……太多了。”于大胆连连摆手。 “这……着实有些多了,就是买下咱们家那条船都绰绰有余了。莫说是十两,一两都不少了。”饶是那妇人贪财,也觉得不该收这么多。 “大嫂不必计较了,我和于大哥聊得投缘,这十两银子权当是交了个朋友,这船我就算是租下了。”沈落不容反驳道。 “少爷气宇不凡,豪气大方,日后必定是长命百岁的富贵之命……”妇人笑得合不拢嘴,越看眼前这后生,越觉得顺眼。 第四十九章 探河 议定之后,沈落便将马匹交给于大胆夫妇照看,自己则撑着小舟,朝着河中荡去。 临出发时,于大胆还不忘又细细叮嘱了一番,生怕他出什么意外,沈落对此自然不敢怠慢,详细地记下了各个河段的情况,以及需要注意的事项。 那妇人更是给船上添了干净的饮水,又从家里端出了几块烙饼和一些肉干,用麻布包裹着,硬是要沈落带着船上吃。 沈落盛情难却,便也笑着将包裹收了下来。 乌篷小舟顺着湍急的河水漂流而下,沈落站在船头,手里握着竹篙,却并不撑舟,而是一下一下地在小舟的两侧水里探着礁石。 很快,小舟就绕过了一丛丛齐人高的芦苇,进入了一片芦苇荡中。 根据于大胆所述,这一河段是整条峦水河,水势最为湍急的一段,小舟刚入水时速度还不算太快,可越往下游而去速度就极速增快,以至于沈落不得不开始用竹篙探底,来为小舟减速。 只是他对于撑船一事实在手生,在平静水面倒还没什么,在这种激流中,尽管他已经全神贯注,仍是免不了磕磕碰碰。 “砰,砰,砰” 小船东偏西荡,不断撞击在河面下的暗礁上,惊得两边芦苇丛中凫雁飞掠,水鸟腾空。 遇到一些大的涡流和暗礁时,他还得拼尽全力撑着将船拨开,否则一旦卷入,稍有不慎便有覆舟之虞。 沈落很快就累得浑身冒汗,眼冒金星了,可水势所逼之下,又容不得他歇息,只能咬牙硬撑着。 一路上,他分外留意两侧河岸,观察是否有河道收窄之处,可由于河中芦苇又高又密,他的视线受到影响,并不能准确看清,只能尽可能地依着水势变化判断。 毕竟河道收窄之处,水流速度也会加快。 沈落就这么一直这么漂流了七八里,沿途乱石滩没有遇到,一些河心沙洲倒是不少。 他的船就迎面扎入了两道狭长沙洲之中。 沙洲上全都长满了青色的芦苇,像是夹出了一道天然水道,小船刚行入其中,速度就骤然加快,猛然冲了出去。 “砰”的一声闷响,小船在冲出苇丛的时候,突然剧烈一震。 沈落的身形一个踉跄,差点从船头栽落下去。 他撑着竹篙,稳住身形,朝前一打量,只见船头前边,竟是撞在了一片方圆足有数十丈大小的乱石滩上,所幸小船木料结实,倒是没有撞坏。 与沿途见到的那些沙洲不同,乱石滩上尽是些拳头大小的灰白卵石和泥沙,而与船头相撞的地方,却有一块远比其他石头大得多的褐色河礁。 这块石头不但长得嶙峋古怪,而且只有两尺来高露在水面上,更多的部分则隐没于水下。 而船头好巧不巧,正是卡在了这块怪石的一处凹槽内,所幸并没有损坏。 沈落朝着两边河岸打量了片刻,发现两边河道到了这里,明显收窄了许多,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河道收窄处,乱石滩,水下河礁,看起来应该就是这里了。”沈落喃喃道。 按照于焱的说法,他们家先祖当初就是在一片乱石滩下,找到了那本无名天书,眼下这地方倒是十分吻合。 本以为需要好一番寻觅,没想到也没花费太大功夫。 沈落将竹篙扔上了乱石滩,俯身把船头系着的绳子绑在了河礁上,用力拽了拽,确定船不会再随水漂走后,才一屁股坐在船舱,向后倒了下去。 方才一路撑舟而行,他早已精疲力竭,此刻别说是下河找天书,就是跳下船头的力气都没了。 沈落歇了许久,又吃了点干粮后,才终于缓过一口气,重新站了起来。 他从船舱里抱出一捆拇指粗细的麻绳,一头牢牢绑在了那块河礁上,一头在自己腰上缠了两圈系好,然后才跳下了船,来到了乱石滩上。 乱石滩形状近似椭圆,与水流方向一致,东西狭长,南北稍窄,那块河礁伫立于石滩西头,沈落站在石头旁,朝河水里打量起来。 只见河水幽黑,泛着淡淡的泥腥味儿,近处石滩边泛着白色浪花,远处河面上则浮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漩涡,根本看不到水下面的状况。 他稍稍定了定神,探出一只脚,小心翼翼地朝着水中迈步过去。 结果水边乱石松散,稍一受力便突然向下一滑。 沈落蓦地一脚踩空,“噗通”一声,跌进了河中。 此处河水颇深,他整个人都埋入了水中,又被湍急的河水猛地一冲,后背直接撞在了那块巨石上,忍不住一张嘴,直接呛入了几大口混合着泥沙的河水。 惊慌之下,他忙挣扎着转身,手抓着那块巨石向上攀爬,将头探出水面,猛地吸了一口气,随即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 沈落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伸手抹了一把脸上河水,心中兀自有些惊魂未定。 “这地方还真是危险,不过若非如此,那无名天书也不会在此如此长时间,也没人找到了。”沈落如此想着,心中对于无名天书的渴望愈发强烈了。 这一次,他深吸了一口气,才捏着鼻子,猛地朝水下沉了下去,一手扶着身后的巨石,一点一点朝着水下探了下去。 入水之后,他慢慢睁开了双眼,却发现河中水质有些混浊,根本无法看清太多,也完全无法看得太远,只能凭借着河礁的辅助,尽可能朝河底摸去。 令他有些意外的是,这处河床竟然颇深,等他双脚踩在河底的泥沙上时,憋着的那口气已经不够用了。 他强忍着窒息的感觉,努力瞪大眼睛朝乱石滩下的河底望去,朦朦胧胧间就看到里面似乎有些看不出深浅的泥窟石洞,也看不真切,忙探手过去摸索。 只是才摸了一小会儿,长时间的闭气,就令他头脑发昏,胸口沉闷,便只能扶着那块又一点点爬升,回到了水上。 沈落大口地吸着空气,胸口剧烈起伏着。 等到气息稍微平缓了一些后,他又一头扎进水里,朝着河底沉了下去。 这一次,为了争取在河底多待一会儿,他下沉的速度快了许多,一到了河底,就立马在水下摸索起来。 只是水底昏暗,又有泥沙泛起,眼睛能够帮到的忙微乎其微,沈落就只能像是个没头的苍蝇,一顿乱摸。 不一会儿,气息耗尽,他便只能再次返回。 等到稍稍恢复之后,又忙一头扎进河底,在乱石滩下四处摸索起来。 几个来回之后,沈落浮上水面换气时,整个人是又累又冷,嘴唇都泛起了几分青紫。 他抱着那块河礁,略微仰头朝着西边的天空望去,发现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了。 “再试试……” 沈落双目一凝,猛地又吸了一口气,整个人再次向下一沉,朝着河底潜了下去。 河礁下的一个个泥窟石洞,几乎已经被他摸了个遍,他便绕过石头,朝着乱石滩南侧游了过去,手掌贴着河床往里面摸。 这一次,当他的右手挤过一个不大的孔洞探向里面时,指尖忽然触摸到了一个与石头迥然不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