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明月高挂,游廊尽头。 臭烘烘的马厩旁,萧权在一个干草垛醒来。 他一睁开眼睛,呛鼻的粪土气息差点让他晕过去。 怎么在这里? 他低头一看,一身的红色映入眼帘,这红艳艳的华服正是古代的婚服。 萧权是一个博物馆管理员,对古代诗词歌赋、衣食住行、手工艺都了如指掌,这猛一看,衣服竟然是现代失传已久的秦绣。 就这一身衣服,在现代低于500万根本都买不到。 “姑爷醒了?”这时,一个喂马的小厮提着料桶,淡淡地问了一句。 姑爷?萧权一脸懵:“我这是在什么地方?” 果然,姑爷和他人口中说的一样,资质平平,为人蠢笨。 小厮眼皮子没抬一下,语气都高贵几分:“这是哪里?这是秦府!今天是你和秦家大小姐成亲的日子,以后,秦家就是你家了!” 秦家? 既是成亲,为什么他被丢在马粪堆旁? 两个小时前,博物馆闭馆,萧权清点完文物后,锁上博物馆的门就离开了。 那群刚来的大学实习生说,今天是萧权的生日,要给他订个KTV,好好喝一场。 他现在应该在嗨歌喝酒才对啊! 平时经常有剧组来博物馆拍纪录片,他今天不小心误入了剧组? 突然,他头痛欲裂,脑海里冒出了不属于他经历的画面。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叫萧定,字盛权,为人忠厚老实,吃苦耐劳。 萧家是将门,是开国功臣之家,可惜,到了萧权这一代就落魄了。 今天,是他和指腹为婚的秦大小姐的大喜之日。 萧权脑中最后的画面,是萧定在众人高呼:“送 入洞房!”后,连新娘子的面都没见着,就被人在后面一棍棒打晕了。 萧定只是个文弱书生,经不住这么对脖子的致命一击,先是昏迷,然后就在马厩冰冷的草垛上死去。 新婚之夜,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一命呜呼,无人问津。 再后来,就是萧权穿越过来,占了萧定的身体,重新活了过来。 “进去吧,这是你睡的地方。”那喂马的小厮指了指马厩旁边的旧厨房,十分不客气。 “就这?”萧权眼一沉,好刻薄的秦家! 这是下人们的厨房,平时主子有专用的小厨房,下人们要吃饭,就在这个老旧的厨房做。 萧定在秦家的地位,和一条狗差不多。 萧权看了看门口的看门狗,嘴尖额平,棕毛耳立,正是华夏品种。看来这个朝代多少和古代有关联,只是萧权还没清楚是何朝代。 “姑爷,这里还是能遮风避雨的,有地方睡就不错了。” 小厮阴阳怪气,萧权听得眸光冷冽了几分,冷哼了一声。 “既然你醒了,我得去禀告一声,累死我了,大半夜还得伺候你。” 小厮看见萧权在出神,一脸不屑地放下料桶就出去了。 萧权毕竟是姑爷,一举一动秦家人都要清楚才是。 一会儿,一个体壮高大的男人立在门口外,嫌弃地不肯进入半步,嗓子却浑厚有力。 “姓萧的,今天的事情就当给你个教训!别以为入赘秦家,就是我们秦家之人!你若敢碰我妹妹一个手指头,我就把你剁了喂狗!” 萧权头一侧,瞧瞧是何人如此嚣张。 一看,脑子里就闪过不少片段,原来是秦家小姐的长兄。 秦家人才辈出,也注重培养人才,孙子辈个个能文能武,出类拔萃。 这个秦风是长孙,官职是从四品的少卿,掌管皇宫宫门警卫,是高级军官;二孙女便是萧定的妻子秦舒柔,貌美有才。 秦家除了孙子这一辈,个个称得上忠勇之将。 而秦舒柔的父母和祖父秦八方,正在前线平定匈奴,所以今天的婚礼他们都不在,只有一个秦家祖母在操持。 秦风怒目圆瞪的威胁,萧权也没放心上:“兄长放心,我乃是堂堂君子,和秦大小姐也没感情,不会强人所难。” 他淡然一句话,让秦风十分不高兴,娶了他妹妹还不乐意了? 他喝道:“少花言巧语!区区一个穷酸秀才,何德何能配上秦家大小姐!” “我妹妹花容月貌、是京都第一才女!若不是你爷爷是开国功臣的缘故,你又何德何能高攀上秦家!” “要不是我祖父非要你这个废物当姑爷,你还能踏进秦府的门?” “不过,既然你已经是赘婿,我们秦家以仁德治家,你若老实,秦家许你这辈子吃穿不愁,衣食无忧!” “可你若不老实,惹是生非,胆敢染指我妹妹的话,你仔细你的脑袋!” 秦风护妹如命,从小秦舒柔就是秦家的心肝宝贝,他看着萧权就来气,不知不觉语气更是凌厉,一双似铜铃的眼冒出的火光,让萧权浑身冒寒气。 他装作惶恐,作揖道:“兄长息怒,我一定照办。” 萧权的怯懦,让秦风更生厌恶:“哼!文弱书生,有何用处!” 说完,秦风甩袖而去。 当赘婿并非萧权的本意,而在新婚之夜,萧定就被秦家人打死,这里也并非久留之地。 萧定无权无势,萧权得从头打算,才能脱离秦家。 寒冷的夜风一起,萧权打了个冷战,这秦绣虽然华贵,却不保暖。 现在连那个喂马的小厮也走了,厨房只剩下萧权和狗。 柔柔的月光,洒在地面上,萧权摇摇头,要不是穿越,他现在就在KTV喝着酒唱着歌,何等快哉! 他凝视着天上的明月,想起了那首特别应景的诗,不由地吟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汪呜......”小黄狗抬起头白了他一眼,换个方向继续睡。 月色之下,一个窈窕的女子躲在不远处的相思树后,听到萧权吟的诗,浑身一颤,醉在诗中静美的意境里。 这首诗简洁却无比静美,诗句简单,却韵味无穷,无比契合此情此景。 她迟疑片刻,想上前一步,可思虑了一会儿,还是转身急匆匆地走了,只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芳草气。 经过冷风这么一吹,萧权对现在所处世界的认知,渐渐清晰。 这是大魏,和华夏古代文化相似,有诸多相通的地方,却又不是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朝代。 萧权在博物馆工作多年,大学又是历史专业,所以对历代王朝了如指掌。 可大魏这个朝代,他却没有听过,而且远不如华夏古代繁华昌盛,有的是进步空间。 “上辈子,我空有知识,在二十一世纪却没有半点用处!只能在博物馆当个朝九晚五的管理员!” “这一世,既然重生回古代,绝对不能再平凡!” 萧权握紧拳头,在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堂堂七尺男儿,当举世无双!如今他的机会来了! 萧权心里已经默默发誓,定要闯出一番作为,大展宏图! 第2章 第2章 大魏开国才四十年,王朝年轻,政权不稳,却已经历了三代皇帝。 如今大魏皇帝年幼,刚成年,皇权旁落,落在了其皇叔魏监国的手里。 皇帝一心要巩固皇权,为了和魏监国抗衡,将开科选举的频率,从三年一次调至一年一次,选寒门子弟入朝为官,形成一股清流 萧定死前,就打算去参加一年一度的乡试。 当赘婿不是萧定的本意,一个男人终究不甘愿寄人篱下,也不愿意仰人鼻息过着荣华富贵的生活。 萧定埋头苦读十来年,就是为了高中进士,入朝为官。 到时候,谁还敢看不起他?哪怕是秦家,也不敢对一个进士指手画脚。 可是萧定资质平平,连考三年都落榜了。 同情在萧权的心里淡淡地升起,同为男人,他明白萧定心里的苦。 既然他现在占用了萧定的身体,也和秦舒柔成了亲,那么他一定要想尽办法摆脱赘婿这个身份,摆脱现在的困境。 乡试,便是他的出路。 乡试难,而且很难。 可萧权在博物馆工作多年,他知道古代考试的套路和理论,博物馆甚至还收藏有以前朝代状元的答卷,萧权烂熟于心。 这样一来,从乡试、会试、再到殿试,应该是十拿九稳了。 萧权这么一琢磨,胸有成竹,便靠在门板上,将就睡了一晚。 一早,睡得腰酸背痛的萧权早起,他要回一趟萧家。 喂马小厮将他拦住,趾高气扬:“姑爷!你要去哪里?没有秦家的允许,你不能出门!” 秦家刻薄也就罢了,还霸道? “我要回萧家!让开!” “不行!不能出去!”喂马小厮眉头一皱,伸出手拦住萧权。 想不到,秦府的一个小厮都敢欺他喝他! “让开!”萧权一个大男人,还能被拦住?他毫不客气地一把将他推开,将小厮直直推到一边! 小厮难以置信,姑爷竟敢忤逆秦家人的意思? 萧权大摇大摆,甩袖而去,摇头大笑吟道:“会稽愚妇轻萧定,余亦辞家西出秦。仰天长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无可救药!”小厮瞪了他一眼,却又不敢拦着,毕竟姑爷也是主子,只是大小姐嫁给这个落魄货,真是委屈! 萧权把李白的诗改了改,笑秦家人全家上下全是看轻人的愚妇。 他爽朗的笑声,隐隐约约传到隔壁的阁楼。 后半句被秦舒柔听到了,她立马站起来:“仰天长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阿香,快去看看,是什么人在外面?” 丫鬟阿香还没有见过小姐对谁这么上心,她赶紧跑出去看:“小姐,没有人啊。” 何等人才,方能吟出那样的诗句?家中兄弟的诗词水平,秦舒柔十分了解,他们写不出这样的句子,一定是外人所作。 秦舒柔怅然若失,心中反复斟酌,念念不忘这两句诗的风华:“阿香,你去偷偷打听,看看今天有何人来秦府,务必要找到他!” 萧权一出秦府,就来了当铺。 萧家太过于贫困,唯一值钱的便是婚服。这婚服是萧家爷爷在世的时候,就为他制好的了。 这是萧家最后一件值钱的家当,当初多困难,萧家人都没有打过这衣服的主意。 他直接拿到当铺,忍痛割爱,便宜当了五十两,相当于是十万块钱。 他拿着银两的第一件事,就买了笔墨纸砚和蜡烛,和一包雪花酥。 随后,他在京都内左拐右拐,根据脑子里的记忆,萧定的家在京都郊外的竹林旁。 萧定的家是三间茅草屋,没有半片瓦遮头,夏凉冬寒,漏风漏雨,却胜在干净整洁。 “兄长!” 萧权刚回到家门,一个稚气小女儿就扑了上来,是萧定的妹妹萧婧。 萧母见儿子归家,又喜又悲。 喜的是,儿子成家了。 悲的是,若是儿子在秦家受待见,他怎么会独自一人回来,秦家大小姐呢? “婧儿,你爱吃的雪花酥,来。”萧权抱了抱妹妹瘦弱的身子,长时间的营养不良,让她还没有一个八岁孩子高。 “谢谢兄长!”萧婧接过雪花酥,眨着眼睛问:“兄长哪来的钱?” “小孩子不要管。”萧权将手里剩下的银子,通通递给萧母:“娘,这钱收着,看病吃药,不要耽搁了。” 萧母一直有顽疾在身,每逢秋冬之际,胸口便发闷疼痛,呼吸不畅,疼得满地打滚。 如今过了中秋,到了发病的季节,再不去看病,又得靠咬牙忍过这秋冬。 所以,萧权不得已才把婚服当了。 他当掉婚服,一定会被人耻笑,可就算天大的面子,没有母亲的病重要。 萧婧眼中有泪:“兄长,娘昨晚痛得一直叫......想看大夫,又没钱......婧儿怕,婧儿想去找兄长,可娘说了,昨天是兄长大婚,不能说不吉利的事情。” 昨夜萧定身死,母子连心,萧母才那般心痛难忍吧。 萧权眼一红,搂着妹妹和母亲:“娘,儿一定给给你找天底下最好的大夫!您放心,咱们家以后一定看得起病,吃得起肉,要什么有什么!” 儿子往日都喜欢唉声叹气,今天竟有些不同,萧母摇头道:“你虽入赘到秦家,可秦家怎么会给你这么多钱?” “娘不用担心,我靠自己!” 萧权话音一落,一个声音冲了出来:“还吃肉?萧定!你家欠我家的佃租还没给!再不给,萧婧可就得卖了啊!” 来人是本地地主齐家的齐家七少爷,萧家租借齐家的田地耕种,每年交五成粮,可上一年旱灾,粮食歉收,萧家自然给不了。 齐家是当地土绅,一方恶霸,仗着祖上有点基业,欺男霸女惯了,谁都不放在眼里。 萧定昨天入赘秦家,齐家七少闻风而来,萧定都入赘了,肯定有钱。 一看到齐家来要钱,萧权冷眼道:“不知七少要多少租?” 这小子入赘秦家,不敲诈怎么行?齐七少伸手一张:“不多不少,一百两。” 萧母脸色一白,往年最多不过五两银子,他是在狮子大开口! 齐七少带着家丁来,他早就想好,要是萧权不同意,就打到他同意! 不料,萧权淡定地道:“好,银子你一个月后来取。” 他算了算,乡试出榜,一个月足够了。 都准备打人的齐七少一听,喝道:“你可莫要哄老子!到时候少一两,你娘和妹妹就入奴籍!” 此话让萧权面露怒色,他上前一步,冲着齐七少猛地扇了一巴掌:“奴籍?你也配!” “啪!”地一声脆响,让齐七少又痛又懵! 齐七少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吼道:“你一个赘婿,敢打本少爷?来人,给我打死他!” 萧母和萧婧被吓得往后一退,萧权高大的身体挡在她们面前,看着家丁们吼道:“来!” 齐家是本地霸王,在当地说一,就没有人敢说二,齐七少更是嚣张跋扈惯了,家里人没有动过他一根手指头! 他捂着脸,吼道:“你们这群废物!愣着干什么?一个弱书生,你们怕什么,给我打,打死他!” 萧权目光灼灼,越过家丁,盯着齐七少道:“我乃堂堂秦府、开国大将军秦八方的孙女婿!竖子敢尔!” 这话震得齐七少一愣。 萧权目色更烈,上前一步,道:“我岳父秦胜是骠骑大将军!位同三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众人一惊,身子僵了僵。 萧权又前一步,逼得齐七少又后一步:“我萧家世世代代忠烈!战死沙场!为国捐躯!马革尸还!荣光满门!” 萧权盯着他,音调沉了半分:“奴籍?你掂量掂量你们齐家的身家,能让萧家什么人入奴籍!” 齐七少吞了吞口水:“那、那又怎么样......” 萧权盯着他,眼眸里的烈焰,把齐七少最后的嚣张燃烧殆尽! “你齐家一个地痞流氓!你几斤几两,敢欺负到我萧家头上?” 齐七少腿有一些软,连连后退,腿都有些抖。 萧权步步逼近,盯着他喝道:“一百两?我萧定就是把这钱送你!你要得起吗?你敢要吗?你齐家敢要吗!” 第3章 第3章 齐七少现在被逼得退无可退,抵在墙壁上,他没应,被萧权震得失了语。 萧权声音铿锵有力,沉稳大气,齐七少和家丁们全员已经懵了。 萧权口中的秦八方,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秦八方一个人已经风光无两,他儿子秦胜更是将门奇才,早就被封为骠骑大将军。齐家不过一个小地主,还不如秦府的一根手指头粗! 齐七少被震得心肝都在颤! 可齐七少咬着牙,他和秦家大少秦风相识多年,也算有几分交情,他还用怕一个赘婿在这里虚张声势? 想到这里,齐七少壮了壮胆:“还......还没有见过谁当赘婿当得这么自豪!谁不知道,你昨晚连秦大小姐房门都没有进!都是睡在下人的厨房里!这在京都都传遍了!你还女婿呢!你连条狗都不如!” 此时,萧母脸色一变。 萧权冷笑一声,笑得齐七少心肝颤了颤。 萧权挽着手臂,气势似乎没有减半分,那眸子的深光,像是要戳穿齐七少的眼:“议论朝廷重臣的家事,轻者拔舌入狱!重者发配边疆为奴!你齐家有几条舌头够拔!你又有几条命,能活到发配边疆那一天!” 齐七少一抖,这话让在门外看热闹的村民,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 齐七少的尿都要流出来了,他看着萧权:“你......你给我等着......一个月后,我来取银子,你小子给我等着!” 家丁微微抖着,为难地道:“少爷,别说了,咱们走吧!” 秦家的确得罪不起,今天这事要是传到了秦家耳朵里,恐怕齐家得跪着去赔罪了。 齐七少捂着脸吼道:“到时候!你若敢不给那一百两,我就让京都的人都知道,你给秦家丢了多大的脸!” 萧权喝道:“滚!否则老子再扇你!” 齐七少吓得一抖,麻溜地滚出了屋子,第一次受挫的他,气得少爷脾气顿起,把院子里的东西通通打翻,好好泄了一通愤才走。 “儿,你在秦家竟受了这般屈辱?”萧母颤声问道。 松了一口气的萧权,心有余悸。想不到这个地痞流氓这么不经吓,就这么走了。 他回头安慰道:“不要听他的,都是谣言,不足以信。” “儿,一百两有没有暂且不说,可......齐家欺人太甚,分明是敲诈。”受了一番惊吓的萧母,摇摇头坐在凳子上哭着道。若不是夫君早年战死沙场,她孤儿寡母何至于被人欺负到这步田地? “放心,方才我说了,到时我这一百两送给他,他也不敢要。” “唉,这事不提。娘只想知道,昨晚新婚夜真如他所说,你......”萧母担忧地握着他的手,这时村民都在门口窃窃私语,看着萧权的笑话。 本来赘婿就够丢人了,新婚夜连洞房都进不了,这还是男子汉大丈夫? 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娘,秦家待我极好,秦老将军既然执意要我和秦小姐成婚,怎会这么对我?秦家是大家风范,做事也是大家之风,不会做这些龌龊之事来羞辱孩儿。这不,这五十两银子,就是秦老太太让孩儿转交给您的,说以后两家要多往来才是。” 萧权说得很大声,村民一听五十两,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寻常人家一家六口,五两银子能过一年! 村民也看见萧母手里拿着沉甸甸的钱袋,见看不了好戏,愤愤不平地离开了。 夕阳西下,不知不觉,萧权已经呆了一天,他该回秦府了。 萧母从一个吊篮拿出一包东西:“儿,拿着。” “这是......” 萧婧笑道:“这是娘给兄长留的猪肉干。” 萧家一年到头,吃不着荤腥,肉极其奢侈。 看着瘦小的萧婧和病弱的母亲,萧权眼圈一红:“不必留,娘和妹妹用了吧。” “不行!兄长带去!秦家人不给你饭吃,你就吃这个!” 萧母一听,含着眼泪道:“婧儿,莫要胡说!” 赘婿生活有多难,连萧婧一个十岁的小丫头都明白,萧母怎么会不懂? 萧母恳求的眼神,让萧权更生改变之心。从今天起,萧定的娘就是他的娘,萧定的妹妹就是他的妹妹! 他接过肉脯,道:“娘放心,切记看病!一个月后,我来接您去京都!” “儿,你说什么?”萧母不解,秦府怎么会接纳她们母女? “娘不必多虑,静候佳音便是,儿先走了。” 说完,他对母亲作了一个揖,便带着笔墨纸砚急匆匆地往秦府赶。 秦府,下人的厨房透出了昏暗的烛光。 一个窈窕美丽的身影,提着灯笼在厨房远处站着,灯笼的光在青石板砖上摇摇晃晃。 “小姐,今晚风大,咱们来府里这么偏僻的地方做什么?” 秦舒柔不作声,她水灵的眼睛望着那破旧的厨房,眉心一拧。 昨夜,萧定刚进婚房,就被大哥打了一顿,后又拖了出去。本来以为萧定一个文弱书生会唉声叹气,抱怨低落。 想不到,她来这里,竟听到他朗朗读书声。 “小姐是不是听了那首床前明月光,所以来看姑爷的?”原来昨天在外偷听萧权吟诗的人,是秦舒柔。 “姑爷?”秦舒柔不喜欢听到这个称呼,道:“他是秦府姑爷,却不是我的夫君,以后不要在我面前说姑爷两个字。” “是,小姐......” 这些天,秦舒柔成了京都的笑话。她虽然和萧定素未谋面,却打听过,萧定资质平平,还连着落榜三年。 她秦舒柔嫁给这样的无能之辈,实在委屈。只是这婚事,她做不了主。 她不喜苏定,却也没想到萧定住在下人的厨房。 她不由地对他产生了怜悯之心,不过,也只是可怜他而已。 秦舒柔心仪的夫君,一定是才华横溢、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可偏偏这个萧定除了样貌有些清俊,却毫无出彩之处,既穷又酸。 她自然是看不上萧定的。 可为何,他所诵吟之诗歌,她竟从未听过?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 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倚杖自叹息。 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 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此时,只有诗圣杜甫这一首诗歌,让萧权如此感同身受,还这么契合他的抱负! 这诗词写的凄苦动人心魄,迸发的激情和希望,更是让秦舒柔浑身一震,难道今天在阁楼听到的诗句,也是萧权所作? 不,她不信!她眉头一拧,目色讶异却又有几分冷漠:“我们走。” 第4章 第4章 厨房里,萧权哪里知道秦大小姐来过,他感叹一番后,开始梳理科举的题目。 多亏萧定多次参加乡试,这让萧权摸清了规律,接下来的乡试考题,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就是考四书五经,第二部分就是试帖诗。 试帖诗和平日里唐诗宋词有差别,在博物馆中,收藏有对试贴诗的明确要求,萧权不仅熟悉这规矩,历代状元的试帖诗,他皆有记忆,应付起来得心应手。 试帖诗除要求对仗工稳外,最难以掌握的便是用典,又叫做用事,就是要求所用之辞要有出处,或是历史典故,或为前人用过的辞句。用典还切忌牵强、堆砌和冷僻,讲究正用、借用、明用和暗用,否则就会名落孙山。 了然于心的萧权安心地睡下,现在也不用请安了,能睡到自然醒真是乐极了。 他靠着门板,听着夜里呼呼的风,难以入眠。夜里寒气重,萧权翻来覆去,最后起来往灶里烧起了熊熊的火,把寒气驱了,这才安然入睡。 这一睡就是日上三竿,萧权被小厮叫醒,说是秦老太太请他去用午膳。 虽然不用请安,可每月十五的午膳和晚膳,没有特殊情况下,都是一家人用膳。 萧权简单洗漱后,随着小厮来到了正厅。 富贵人家的吃食与平民不同,糕点精致,肉菜丰盛,饿了一天的萧权肚子咕咕地响了起来。 萧权平时是一个喜欢吃辣的人,饭桌上面的菜虽然丰盛,却清汤寡水,清淡得很。他问道:“秦家人不爱吃辣椒吗?” 小厮眉头一皱:“姑爷,这辣椒是何物?” 辣椒在华夏是后期才从国外进来的,是外来蔬菜,看来现在大魏还没进口。 萧权道:“辣椒,形如牛角,鲜红无比。入口有灼烧感,入喉鲜麻,入身发热,此时人有浑身发麻、飘飘欲仙的妙感。有它在此,饭能多下三碗。” 小厮吞了吞口水,从未听过此物,姑爷是如何知道的?他眼睛巴巴地道:“小的也想吃。” “这得看机缘了。”萧权瞥了一眼饭桌上的清淡饭菜,琢磨着以后把辣椒引进才行。三天不吃辣尚可,三年不吃辣可不行。 “老夫人到!”这时,一个丫鬟通报道,萧权站在一边,垂手等候。 只见秦老太太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秦家的孙子辈,秦风、秦南、秦北,还有让萧权眼前一亮的秦舒柔。 秦南秦北是秦家最小的孙子辈,是孪生子,这两个人虽然有些才气,却有些顽劣,在外是出了名的蔫坏。 这是萧权第一次见秦舒柔,她天姿国色,身形窈窕,眉眼灵动秀气,一双纤纤细手扶着老夫人。 大家直接走过来入座,除了秦风瞪了萧权一眼,其他人视他如空气。 秦家人坐了好位置,留了一个小缝隙给萧权,他的凳子都被挤了出来,只能站着吃。 秦舒柔姿态柔顺,有礼有节地伺候着老太太,一举一动皆是大家闺秀的矜持和端庄。 这要是放在现代,秦舒柔靠一张脸就能得到万千男人的喜爱,会成为炙手可热的大明星,也难怪她看不上萧定了。 秦家人动筷了,却没有人招呼他。秦南和秦北更是一脸挑衅地看着他,把菜放进了嘴里。 萧权是来吃饭的,又不是来讨秦家人喜欢的。他得赶紧吃完饭,然后回去补补诗词。 这么想着,他就将就着坐在凳子上,端起碗筷,从那一条不大不小的间隙中,夹起菜就吃。 秦老太太脸一黑,本来想打压一番萧定,让他知道秦府的规矩,让他自觉些夹起尾巴做人,却想不到他如此大胆。 秦舒柔也一愣,萧定也算是个读书人,怎的这般不把规矩放心上? 秦风怒目圆瞪,喝道:“你为何用膳?让你用膳了吗?” 萧权正咬着一口鸡肉,听到这话,边嚼边道:“兄长说笑了,我来这里不用膳,难道是来当和尚四大皆空、酒肉不沾的么?” 众人一惊,别人都说萧定平日里畏畏缩缩,口口声声都是圣贤书,现在想来是装出来的。看他这般伶牙俐齿,满嘴肥油,哪里还有书生样。 秦舒柔更是厌恶,双眸弥漫出氤氲的泪水,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她倒不是被气哭的,而是自己身份如此尊贵,夫君却是这样的人,内心委屈之极。 秦风拍着桌子道:“萧定!食不言寝不语!对长辈说话之时,应口齿端正!你一边吃一边回话,你恶心谁?” 一边吃饭一边说话,就能把这群迂腐的古人气成这样? 特别是秦舒柔,嫌弃得快要落下泪来,又羞又气。 哈哈,萧权快没笑死,这秦家人竟刻板得有些可爱。 萧权偏偏还问一句:“娘子,你为何哭了?” 秦舒柔见他不思悔改,目无尊长的模样,把头偏了过去,偷偷擦了擦自己恨命运不公的眼泪。 即使是落泪,她依然是神仙姿态,看得萧权有些呆。 秦南拍案而起:“姓萧的,你嘴巴干净些!谁是你娘子?就你这样,配得上我姐哪里半点?要不是我们秦府可怜你没吃饱过饭,今日这午膳你怕是用不上!” 秦南嘴里都是高高在上的施舍,明晃晃地羞辱着萧权。秦南和秦北虽然是孪生子,但好认,秦南右眉有痣,而秦北没有。 萧权头一侧,微微一笑:“三弟,试问成亲拜堂了还不算我娘子,那像三弟天天在怡红院一口一个叫得亲热的娘子,才算娘子?你这是羞辱我呢,还是羞辱你姐?” 秦南和秦北瞳孔一震,他们平日里在外面胡闹,在怡红院游龙戏凤,秦老太太都不知情。秦家乃将门之家,对年轻一辈管得特别严厉。 秦南和秦北两个人,是秦府的骄傲,生得标致,又有才情。平日里,所有人都对两个小公子赞美有加,秦老夫人自然引以为豪。 秦老太太为人正派,连萧权吃饭说话都忍受不了,更别提那些纨绔子弟做派了。 秦老太太和秦舒柔的脸色皆变色,一听扯到亲姐的身上,秦南急了,吼道:“你不要含血喷人,我何曾叫过她们娘子!我都是叫她们姑娘什么的!” 大厅内,雅雀无声。 秦老太太面露怒色,本来还以为是萧权口不择言,现在失望和怒火涌上心头。 秦北偷偷扯了扯秦南的袖子,让他不要再说话了。秦南被这么一拉扯,被气得发热的脑子才清醒了过来。 好个萧权,伶牙俐齿不说,还挖个坑等他跳下去! “三弟对怡红院的那些女子,倒也算有礼数,没有因为她们是风尘女子就轻薄地叫娘子。想来,三弟去怡红院,一定是和这些姑娘研究诗词歌赋去的,实在是勤奋好学。” 秦南秦北被气得猪肝色,却不敢再说半句。 秦老太太眸中怒火中烧,平日里她夸这两个孙子,其他贵妇人都点头称是,看不出来半分虚伪,却又暗暗面露几分难色,看来她们都知道秦南秦北在外胡闹! 第5章 第5章 秦家一向家风清明,教育在京都是出了名的严厉。 秦老太太神色阴沉,不发一言。 秦南秦北如此,是家族不幸。 萧家本来是比秦家还权贵,却富不过三代。 有萧家前车之鉴,秦老太太对孙子辈更是日夜鞭策,加以督导,不许有一丝的行差踏错。 长孙秦风虽没有父亲秦胜这么出众,可年纪轻轻已经是四品的少卿,未来可期,前途在望。 长孙女秦舒柔也让秦家有光,生得花容月貌,才华横溢,在京都的官家小姐中口碑颇好。 可到了秦南秦北两个小孙子这里,一副纨绔的模样,却让秦老太太胆战心惊。 萧家从未出过一个纨绔子弟,也落得如此下场,秦家更应该事事警惕才是啊。 秦老太太看着不敢说话的秦南秦北,如梦初醒,可自己人得关起门来才教育,现在有萧权这个外人在,总不能亲自落了秦家的脸面。 她微微缓和了一下,眼眉微微一凝,没有责怪秦南。 宴席又重新开始,又上了一些新的美味佳肴。萧权垂涎三尺,萧定这个身体太久没吃肉了,肉的香气让身体很是兴奋。 这么好肉好菜,看起来像是个鸿门宴,秦家找他有事。 果然,片刻后,老夫人终于开口。 “萧定,你已经是秦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老夫人用通知的语气道,顿了顿:“我有一个远房亲戚,是我的外甥,尚未定亲。听闻你妹妹虽然才十岁,过个三五年也该出嫁了,先把亲定下来再说。到时候年纪一到,他们便可以成亲,皆大欢喜。” 萧权眼睛一沉。 在记忆里,老太太的确有个外甥,出了名的顽劣风流。 以前逢年过节,萧家都会来秦家送点薄礼,萧家自知秦家看不上这点东西,可秦老将军喜欢,所以两家来往还算密切。萧定每每来秦府,谨小慎微,生怕礼节不周,不料有一次竟和调戏丫鬟的这个外甥碰上了。 丫鬟卑微,哪里敢得罪这个老夫人的亲戚,只能任由这个外甥轻薄,可这丫鬟也有几分性情,被调戏后竟跳了井,寻了短见。 所幸丫鬟被救了回来,当时闹得秦府沸沸扬扬,秦八方便叫管家来问,即使过了许久,萧定对此等胡闹之人的名字,依然记忆犹新。 “敢问老夫人,您外甥可是叫何启明?” “是。” 秦老夫人有些诧异,他如何得知外甥的姓名? 她有些不耐烦地点了点头,不料,她头一点,萧权就毫不迟疑地拒绝了。 “这事不可,何启明年少顽劣,不学无术,行为轻浮,舍妹若和这样的人结亲,岂不是羊入虎口,白白跳了火坑?” 萧权有些激动,连婉拒都不想婉拒,拒绝得干脆利落。 妹妹是萧权的底线,虽然他萧权和萧婧没有血缘关系,可是萧定生前对这个妹妹多有疼爱,他现在用着萧定的身体,萧婧又可爱懂事,现在自然也是他的亲妹妹了,岂能嫁给这样的货色? 何启明早就到了定亲的年纪,可如今却迟迟没有定亲,一定是这个人入不了官家小姐的眼,现在秦家却让妹妹和这样的人定亲,真是羞辱萧家。 老夫人脸色一沉,手里的筷子停了下来。 秦风见状,本来就不高兴的他,冷冷看了一眼萧权,高高在上地道:“萧定,你家都已经这样落魄萧条了,你又没有半点权势傍身,一介平民而已,现在这件事情不是来征求你的意见,也不是要你来做主的。你如今是秦家人,有什么资格做主?有能力的人才有实力做主,像你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有何用?” 呵,结亲结不上,还威胁起人来了?萧权冷哼一声,秦家所谓的大家之风也不过如此。 秦风一番话让饭桌上的气氛沉闷了起来,不过秦风冷哼一声,话锋一转,语气虽柔和,却拿出了施舍姿态。 “若结了亲,我们便是亲上加亲了。我手下缺人,到时候你来军中,我能让你有个好位置。你吃上了皇粮,萧家也有面子不是?如何?” 萧权沉默不语,秦家人以为他在考虑,秦家人得意洋洋的姿态溢于脸上。 妹妹换前途,似乎很划算。可萧权拒绝道:“官职一事,兄长不必担忧。秋闱将至,我会前去贡院考试。” 这句话,让秦南实在忍不住了,乡试?谁不知道,萧定已经连连落榜三年!早就成了京都笑话了! 乡试这条路,对于萧权来说,是最不可能的出头之路! 其他秦家人对他参加乡试不奇怪,只是,旁人都抢着和秦家做亲戚,可偏偏萧定像是奇耻大辱似的,半分都不情愿。 秦南一扫刚才的落败感,抓紧机会,嘲讽了他一波:“萧定,你还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怀才不遇?你算什么东西,你再考十年一百年,你萧定的名字都上不了皇榜!不过,你要是去当个宦官还是可以的,毕竟那样最轻松,哈哈!” 秦北在一旁也笑了起来。 秦舒柔面无表情,萧权被羞辱,似乎与她无关。 “萧定,我和四弟今年也去乡试。到时候等我们高中,你倒是可以来看看皇榜长什么样子。” 萧权微微一笑:“听说你熟读四书五经,却不通试帖诗。敢问,三弟如何高中?” 秦南秦北的水平,萧权是知道的,除了死读书外,还会写几首酸诗逗怡红院的姑娘开心,这些年他们吃喝玩乐,早就把圣贤书忘得一干二净了。 果然,他的猜测是正确的。不过,秦南的反应倒在他意料范围之内。 “哼,我不通帖诗与你何关?总之,我和秦北一定在榜单上,你就等着落榜吧!” 秦南的话颇有底气,底气就来源于秦家。如今的大魏即使是一年一度选拔贤士,可寒门难出贵子,有权有势的人才能入朝为官。 秦南倒也不是嚣张,只是说了个大实话而已。此话一出,秦老夫人立马喝道:“秦南!不得胡言乱语!你心里明白就是,到时候如果高中,自有姓名在皇榜上,何必现在就吹嘘!” 自知失了言,秦南赶紧坐下来。 萧权猜到几分缘由,看来秦家已经为秦南秦北走好后门了。 秦舒柔轻咳一声,为了缓解此时的尴尬,抬起手用筷子夹了一口菜,放进了秦南的碗里:“南儿,吃菜,这是长姐让厨房特意给你做的水鸭。” “谢谢姐。” 秦家人一家人其乐融融,吃饱喝足的萧权不想和这些人打嘴炮了。 此时,萧权站起身:“萧定还得回去温书,不叨扰老夫人和大哥用膳了,告辞。” 老夫人脸色冰冷,没应一声。 萧权只好自行离去。 “呸!一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什么狗东西,敢娶我妹妹?你也配!等我高中之后,你们就只管睁大狗眼看就是!以后的萧定,你们秦家高攀不起!” 第6章 第6章 秋闱,乡试。 乡试在古代是普通人当官的唯一路子,家家户户都十分上心。 乡试连考三天,答完题前,任何人不能走出考场。 考生们都是自备吃食和棉被,考试的隔间没有门,大魏多雨,所以考生们还会自备油布当门帘。 萧权磨着小厮借了半两银子,好说歹说,喂马的小厮这才勉强借了。 这半两银子,就是萧权用来应付有个万一的。 秦家明知他要赶考,却不闻不问,只给秦南秦北备得妥妥帖帖的。不仅有上好的笔墨纸砚,还有精致的吃食以及厚厚的油布,东西只比别人好,没有比别人差的。 秦南秦北被千拥万护地送出了秦府,老太太还塞了上百两让他们备用,最后用华贵的马车送行。 而萧权一早从下人厨房的后门走的,一个人都没有来送,他形单影只,却没有丝毫落寞,反而兴致勃勃。 来到京都贡院外,不少达官贵人的士子已经排着队。虽然服装样式是统一的,可是他们布料上乘,还绣有暗花,手里提的书盒皆由上等梨花木所做。 相比之下,萧权的用品和衣服寒酸了许多。不过也有不少寒门子弟和他一样,虽然粗布麻衣,但胜在精神风气还不错。 只是别的寒门子弟再怎么差,也是大包小包,不像萧权只带了考试用的东西,还有两个馒头。 监考的官员,分内帘官和外帘官。外帘官就是监考官,负责考试各种事宜,而内帘官除了批阅试卷外,不管其他事,而且内外帘官不相往来。 现在士子们正接受监考官的检查,防止夹带小抄和冒名顶替。 检查完毕后,监考官就会让士子们领一个号码牌,进去找自己试场单间。 监考官检查到萧权时,见他寒酸,连油布都没有,本想提醒一句,可见所有人都离他几米远,似乎不受京都人士待见,琢磨着反正三天也淋不死他,便挥挥手,让他进去了。 萧权来到自己的单间,摆好笔墨纸砚,等待考试。 出于职业病,他细细观察了一番单间,这里虽然简单却不简陋,单间的砖石竟是由糯米灰浆粘在一起的。 糯米灰浆,就是工匠们把糯米煮烂,然后把这些糯米和三合土相融合,将浆汁合在一个容器里,再加上杨桃藤汁搅拌,这样做成的砖石扛得住数百年雨打风吹,堪称现代水泥。 在古代,只有皇陵、皇宫才能用上这种高端玩意,现在乡试的贡院却用这么高端的材料,足以看出当今皇帝对人才的重视程度。 就在萧权琢磨这堵墙的时候,一个人路过,向他行了一个礼。 “嗯?”来人是一个年轻人,他看着萧权空空如也的单间,道:“兄台,可是有什么难处?” 萧权眉头一皱,不解其意:“我挺好。” “考试连考三日,兄台不吃饭,不睡觉么?我看这天阴沉,恐怕会有急雨,兄台的油布在何处?” 这年轻人言语之间,没有半分鄙夷嘲讽之意,紧蹙的眉间都是真切的疑惑和关心。 于是萧权答道:“无碍,又饿不死,我也不怕雨。你不也是没有?” “我的东西都在奴仆处,”那年轻人打量了一下萧权,料不到京都竟然有这么寒酸的子弟,他问道:“不知兄台是哪一家的贵子?” “贵子?”萧权一笑,道:“你见过这么穷的官家贵子?” “这......”年轻人摇头:“可考试需要三天,这三天,兄台如何是好?” “我半天就走了,不必三天,带这么多东西没必要。”萧权的衣袖上还有着补丁,这衣服已经穿了三年,每一年考试萧定都穿这一身,衣袖上还残留着上一年的墨水。 萧权淡然又随意的样子,让年轻人甚困惑,难道这人只是来敷衍了事的? 可萧权的笔墨文具摆得整整齐齐,可见此人对考试还是慎重和上心的。 年轻人收敛起眸中的困惑和猜疑,直接问道:“兄台如此胸有成竹,必然是才华横溢之辈,不知兄台贵姓?” “免贵,姓萧。我叫萧定,字盛权。若不嫌弃,你也可以叫我萧权,我的朋友都叫我萧权。” “在下魏清,字初廉,今日有幸和萧兄相识,多多指教。” 姓魏,难道是皇家人?萧权回了一个礼:“客气客气,幸会。” 恰巧,魏清的单间就在隔壁。 他与萧权年龄相仿,性格也平易近人,于是两个人就聊了起来。 通过魏清,萧权更加了解大魏皇朝,魏清虽然年纪小,可比同龄人眼界广、见解深。 而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萧权,给魏清说起了海内外的风土人情和故事,听得魏清一呆一愣的。萧权口中的世界,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听得他好奇心顿起,热血沸腾。 要不是考试开始了,两个人就要搬个桌子出来,摆上几壶小酒和一碟花生米,聊上个一天一夜。 大魏的考试虽然年年考,可年年都是一个类型的试题,今年第一部分,依然四书五经。 题目是:如何理解【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这出于礼记·大学,重点在于让士子们阐述如何修身、治国、平天下。 这题目,恐怕是由皇帝亲自拟定,朝廷选能用的官员,必须是德才兼备之士,皇帝无非想借题目看看,这些文人士子是如何看待自身品德和看待百姓的。 萧权早在大学的时候,专门写这种思想教育论文,又在博物馆浸染多年,早就明白古来皇帝的心。 于是,他拿起毛笔,没有半分犹豫,奋笔书疾,行云流水,宛若在抄书一般。 萧定虽然连连落榜,试考得不怎么样,可字却是一笔好字。 萧权大笔一挥,到了中午时分,已经快要完事了,这一篇洋洋洒洒下来,写得他激情万分,畅快不已。 而此时,有的人还在冥思苦想,不得要义。考试虽还没有结束,可考生可以吃饭。 萧权写下最后一个字,捧起馒头就啃了两口。 此时外面狂风大作,看起来要下雨了。萧权赶紧把自己的试卷收好,免淋了雨。 这时,隔壁的魏清道:“大人,麻烦把油布给隔壁的兄台吧。” 那监考官一脸不耐烦:“放肆!考试期间,任何人不能有来往,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既然有的人没带油布,那就淋着!” 这时,魏清低声说了什么,又从袖中掏出一枚玉牌表明身份,吓得监控官一抖。不仅将油布给了萧权,还恭恭敬敬地给他铺上了。 “萧权兄,油布能挡雨,你衣服单薄,受寒了不好。” “多谢,下次请你吃酒。” “好。” 监考官干咳一声,哀求般看了一眼魏清,有别人在,不能再特殊了。 魏清和萧权便不再说话,外面雷声轰轰,乌云密布。 秋天的雨,竟分外地热烈又凄寒。幸好有这块上好的油布挡着,萧权的试卷才没半点湿,得以保住。 众人继续考试,第二部分,还是试帖诗。这部分比第一部分还古板,萧权从脑海中想着历年来状元的诗,挑了一首,便着墨写在了纸上。 “交卷。” 萧权请求监考官封卷,众人听了一愣,才半天,他就答完了? 一旁的魏清更是讶异,方才他以为萧权是说笑的,竟真的半天就完事了。 众人议论纷纷:“让他走吧,这个蠢材,连连落榜三年,今年恐怕又什么都不会了。和他一个考场,真是我们的耻辱!” “就是,窝囊废就是窝囊废,多读一年书也成不了人中龙凤。” 第7章 第7章 萧权大步踏出单间,不管那些文人贵子对自己的指指点点。 等到开榜之日,这些人自然会自觉闭上这张臭嘴。 萧权提前交卷,让在门口的总监考官诧异不已,毕竟考场从未有如此狂妄之辈:“这位考生,留步!” 监考官须白眉扬,气势不凡,那腰间的绶带,是色调上乘的青色绶带,一定是三公九卿中的其中一卿,古来皇帝任命的监考大臣都有皇帝的心腹,此人看起来就是这种人。 毕竟平常考生走了便走了,没有被监考官叫住的道理。这是乡试场所,要避嫌。 而如今朝中有一位老臣,出了名的爱才惜才,是九卿之一中的典客,典客这个职位,掌管大魏的外交和民族事务,位高权重,见多识广。 眼前这人恐怕就是典客曹行之,素有刚正不阿的威名,两袖清风,是一个好官。 萧权琢磨着,行礼道:“晚辈见过曹行之大人。” 老者一愣,寒门子弟难见他这个等级的官员,眼前这人如何得知他的身份? 见萧权礼节还算到位,不是纨绔之辈,曹行之收起两分怒火:“你为何提前离开考场?你可知,乡试是朝廷选拔能人的契机,不容怠慢。多少人年年来考,不过就为了能考下一轮的会试,你如此轻率对待,实属不妥。” “回大人,晚辈已答卷完毕,并非敷衍了事。” 萧权不卑不亢,只陈述事实,没有半分不敬之意。可曹行之是不信的,再有天赋的学子,在这样的试题面前,没个两三天不得要义。 曹行之只当他在找借口,皱眉道:“快回去认真答卷,我见你衣着朴实,是寒门弟子出身,如今才刚开考不久,你若回去,还有挽回的机会。” 曹行之言语切切,眼神之间是怒其不争的怒气。 虽然萧权只离开考场范围半步,但按照规矩,他断然不能再回去了。曹行之果然如传言中爱才,如今他这个举动,若是让政敌知晓,必定会被弹劾。 曹行之冒这么大的风险,只是为了一个不认识的寒门子弟,这让萧权有些感动,他恭敬地作揖道:“多谢大人提点,晚辈的确已经答题完毕,也已经封卷,无须再改。这一次考试,晚辈虽然天资愚钝,但还是有自信的。” 曹行之还想说什么,但见他去意已决,叹了一口气,便没有再劝了。 不过半天的时间,能写出多好的文章?寻常秀才,怕是再学个三年,也不能写出锦绣之文。 大雨泼洒而下,萧权冒着雨离开了。曹行之看了一眼旁边的纸伞,此人方才明明看见这里有伞,若是他开口要,曹行之必然赠伞,可这人宁愿冒雨而行,也不开口求人,真是年轻气盛。 他看着萧权的背影道:“恐怕等你落榜,方能明白老夫的一番苦心。也许只有等你的年轻气盛被磨掉,才能成为可用之才。” 曹行之很失望,寒门子弟多清高之辈,此人不例外。 萧权第一个走出考场的消息,不胫而走。 京都的达官贵人、世家子弟,都知道考试还没开始多久,就有一个人交了一份白卷,让考官们都气愤不已。 于是,秦家赘婿交白卷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萧权再次成了公子小姐们的笑柄。 萧权的名字,以势不可挡的姿态成了京都第一笑话,名噪京都。 秦府。 萧权交白卷的事情,也让秦府的下人们议论纷纷,看萧权的眼神更是不屑了。 “呸!连考三年都落榜,原以为是他没本事。谁料到,竟是交白卷!我看啊,他是年年都交白卷!” “就是,我们小姐怎么就嫁给这么一个草包!” “还浪费一个乡试名额!占着茅坑又不拉屎,这种人最恶心了!” 小奴婢和奴才们不惜用污言秽语踩着萧权,似乎他们比萧权高一等似的。 萧权在破旧的厨房煮着清粥,就着家里的肉脯吃,那些人在旁边说什么,他一点都不在意。 乡试结果很快就会出来了,到时候很快就能打他们的脸,一定打得又痛又肿! 不过这事一出,喂马的小厮阿石倒是对萧权刮目相看了,他虽然不明白萧权为何交白卷,可是这么狂的人,大魏开国以来就萧权一个。 “姑爷,你也不怕被当今陛下治罪?” 萧权拍了拍胸口,大义凛然地道:“生亦当人杰,死亦当鬼雄!若陛下因我交个白卷就赐死我,我也算死得赫赫有名了!” 被人戳脊梁骨戳得都要断的姑爷,说出来的话这么不知羞耻,阿石佩服得五体投地。 萧权喝着粥,里面都没有几粒米,他抬眼看着巴巴的阿石:“今天你黏着我做什么?” 阿石这才想起正事:“哦哦,姑爷,院外有一个叫魏清的人拜见,说与你有约。” “好,知道了。”萧权喝完最后一口粥,明明只是一碗清粥,姑爷却吃得津津有味似的,似乎丝毫不为当前的局势所困。 萧权放下碗筷,来到院外,魏清华丽的马车已经在等着了。 魏清探出头来:“萧权兄,快上车,我请你喝茶!” 职业病的萧权看了看这马车,这马是健壮的汗血宝马,头细颈高,四肢修长,皮薄毛细,步伐轻盈。一马值千金,有这匹马在,车子的装饰再豪华也被比下去了,看来魏清不是一般的官家子弟。 魏清衣着华贵,通身都是气派,一看就和萧权这样的寒门子弟是两类人。 “初廉兄这么快就来找我,我身无金银,今天我暂时招待不了兄弟。今日劳你破费,等我高中,我再补上。” 萧权坦荡,没有半分卑怯,魏清大笑地摆手:“上次我和萧权兄相谈甚欢,无奈当时是在考场,不能多言。这不,刚考完我便来寻你了,往日里能和我谈得来的人,不过尔尔,你是与我最愉快的一个。指不定以后我天天叨扰萧权兄,自然该由我做东才是,只是萧权兄别烦我才好。” 他的笑有一丝若隐若现的苦楚,不过很快就收了起来。 “我与初廉兄也是相见恨晚,不必多虑。” “好,”魏清分外高兴,道:“走,今日得让萧权兄见见我们京都的风土人情。恰好,有一论道会,萧兄一定要去看看。” 第8章 第8章 论道会,是京都文人开的座谈会,无非就是喝喝茶,再发表个对某个观点的看法。 这种地方,都是酸腐的文人气,萧权不大喜欢这些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地方。 可架不住魏清说这论道会,不少世家小姐也会慕名而来,还有外地、外国的女子。来京都的人,不去论道会妄谈来过京都。 听魏清这么一说,萧权这才兴致勃勃地来看一看这美人圣地。 马车嗒嗒地前行,魏清摇着扇子,道:“有一事,初廉希望能向萧权兄请教一番。” “请讲。” “萧权兄眼界高远,见多识广,又满腹经纶,你这样的人应该大有作为才是。你又不是那等庸碌无为之辈,为何入了秦府当赘婿?” 这些天,京都传得沸沸扬扬,魏清这才知道这个博学多才的萧权兄,竟然是秦家府上不受人待见的赘婿,他左思右想,觉得萧权这么胸怀大志之人,不至于屈人之下、当一个人人可欺的赘婿啊! 说起这个,萧权摇摇头:“初廉应该不知,我这当中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 于是,萧权把萧定的落魄和穷困的种种,和魏清说了。不过,见人说七分话,是萧权的原则,不该说的,萧权自然也没说。 魏清听罢,皱眉叹道:“萧权兄身不由己,我若处于你这样的境地,恐怕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魏清是个聪明人,还给萧权一个台阶下,萧权也就顺着下了:“谁说不是呢。” “哎......” 魏清又叹了一口气,一个贵族公子竟如此感同身受,是故意而为之,还是他真的心地善良?萧权惊讶于魏清的八面玲珑,又觉得他太过仁厚。 魏清这么年轻,就如此心性,无论真假,实在难得。 两个人一路聊,车轮滚滚,响如轻雷,倒不影响两个人的兴致,不知觉亲近了许多。 开论道会的知义堂,就在前方。 知义堂位于京都最大的公共园林当中,是京都文人墨客的必游之地。 不少妙龄少女来这里,只为看一眼当代有名才子的风采,一旦才子被哪个官家小姐看中,便会有人去才子府上提亲,这地方成就过不少才子佳人的佳话。 而才子文人也希望在这里见到同道中人,相谈畅饮,吟诗作对,也是一件畅快之事。 萧权下了车,就被吸引住了,来来往往的人是入不了他的眼的,是眼前在史书上才能看见的古代园林艺术,让他为之一震。 整个园林,青林重复,绿水弥漫。 放眼望去,峰峦隐映,秀若天成。 走在路上,又曲折有致,别有洞天。 真是精微细腻,窈窕曲折。 人在这个地方读书,一定享受极了。 “萧权兄,这就是京都文人的所喜之地,如何?” “不错,来对了。”萧权东看西看,要是把这园林搬到二十一世纪,那一定成为网红景点,收门票都能收到手软。 “文人虽多,可能用之人很少。不知萧权兄,对当朝政局有何看法?如今魏监国当政,外戚横行,皇权旁落,圣上被禁锢其中。魏监国是一名武将,其王妃朱氏的父亲,又是三公之一的丞相,魏监国和朱丞相互为一体,既有实权又有军权。萧权兄,你怎么看?” 二人在一个凉亭中吃茶,园林人多,却没有人往凉亭走。 魏清这么一问,萧权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毕竟在哪个朝代都一样,不是什么人都能议政论政的。 不过古代皇帝遇到的问题,不过都是那些事。萧权正琢磨着用哪个皇帝当教材,就看见一个女子正对着另外一个男人盈盈笑着。 人群当中,秦舒柔一身白衣,神女一样的身姿,让旁人侧目,忍不住多看几眼。 而秦舒柔眉眼弯弯,眸中只有他跟前的男人。 那公子身材高大,衣着华贵,对秦舒柔也是一脸柔情蜜意。 秦舒柔一改在家的高冷女神范,在这个公子面前温柔贤淑,柔情万千,连说话都小心翼翼。 “老子怎么也是你明面上的男人,你光天化日之下,和别的男人游园,不就是故意给老子绿帽子吗?”萧权心中怒火冲天。 无论秦舒柔是否待见他,这都不要紧。她私下怎么厌恶他,也是她的事。可是她不能在青天白日下和别的男人约会、谈情说爱! 这种事情,哪怕是在现代社会,都让男人难以忍受!一旦被别人知道,全京都的人都会笑萧权头顶上的帽子又绿又油! 萧权的清誉和名声,关乎萧家,他不允许她这么羞辱萧家! 这时,他借着心中的怒火,回答魏清的问题,他拳头重重地砸在桌子上,喝道:“寸寸山河寸寸金!祖辈打下来的江山,应该为国为民!锦绣山河,岂能是个人中饱私囊的工具!马上打上来的江山,就从马上夺回来!当今圣上已成年,在清流的辅助下,定能成为一代明君,千古一帝!怕那个魏监国和朱氏作甚!怕他老子就不是男人!”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萧权盯着那个和秦舒柔笑嘻嘻的男人,怒火中烧。 “对!萧权兄此话深得我心!只是,如今丞相和监国树大根深,要削权,怕是不容易。虽有清流士子,可目前来说,难以抗衡。” 魏清听罢,振奋不已,可眉宇之间有几分忧虑。 “摇不动的树,就从根部腐蚀他!千里之提溃于蚁穴,没有人是无懈可击的!清君侧,制奸臣!方是正道!” “对!朝堂之中需要像萧权兄与我这样的人,我们的国家才有未来可言!” 魏清说得热血澎湃,这时秦舒柔和那男人消失在人群当中,萧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太激动了。 若是被旁人听到他们在议论朝政,他和魏清两个人恐怕能被整死。 魏清也意识到自己失了言,赶紧喝口茶润润口:“抱歉,萧权兄,我方才未免有些激动。” “无妨,无妨。”萧权摆摆手,眼神越过重重花木,道:“初廉兄,我遇到一个熟人,我们去会会她。” “熟人?” 魏清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萧权拉着往园林深处走去,这时,论道会刚好开始。 秦舒柔和那个男人就站在人群当中,即使她带着面纱,都掩饰不住她对这个男人的欣赏。 只见知义堂的文人墨客,济济一堂。一声铃铛响,众人安静了下来。 一个曼妙的女子恭恭敬敬地捧出今天的题目,只有简单的四个字:读书何用? 用白话来讲,就是让大家用一首诗或者一首词来表达:读书有什么意义? 这是知义堂的经典论题,在这个论题前,不少前辈的言论精彩绝伦,文采斐然,现在作答,必然会与前人相比较。 如果辩不过,便会被耻笑技不如人,还会被笑出来显摆那半点墨水。 何况,这知义堂由朝廷管辖,一旦强行出头,上头知道了,影响未来的仕途。 所以大家都不敢轻易开口,这么多人看着,要么一鸣惊人,要么笑死众人。 看到大家愁眉紧锁的样子,快没把萧权笑死。 一个初中生就上的思想教育课,看把他们急的。 第9章 第9章 “既然诸位尚在思虑,不妨我来先献个丑。” 这时,一位俊朗俊逸的公子站了出来,他摇着一把水墨扇,闲庭信步般,站在吟诗台。 他这一站,旁边一个负责录诗的清秀女子,便拿起毛笔,准备记录接下来的诗句。 此时,人群中议论纷纷:“是他。” “何人?” “此人是江南最有名的才子,陶闻柳!” “竟是他!” 众人惊叹不已,陶闻柳的诗句,在大魏赫赫有名。 他出身书香门第,家中世世代代都是读书人,江南又是文化圣地,陶闻柳打小熏陶感染,自小就才华出众,在同龄人中一骑绝尘。 作为江南最负盛名的年轻才子,陶闻柳当之无愧。 他的名气,从现场女子的反应就知道了,原本矜持的少女个个盯着他,眼珠子动也不动。 只见陶闻柳一只手背在身后,头微微地望着天空,摆出古人吟诗必备动作,否则吟不出来似的。他眉头微微一拧,吟道: “《言志诗》: 读律看书十四年, 乌纱头上有青天。 男儿欲画凌烟阁, 第一功名不爱钱。” 这首诗意思是说,“我”读书的意义是为了做一个清官,希望之后能够平步青云、一展抱负,“我”独爱功名,不喜钱财。 萧权摇头,果然吹牛是自古有之。 一诗终了,现场雅雀无声,无数才子面露钦佩之色。方才怀疑陶闻柳的人,都为他此等志向点头称赞。 连萧权身边的魏清,都为这样的清流拍手叫好。 他这一鼓掌,大家也跟着拍手叫好,特别是那些容易被蒙蔽的女子们,两眼都是星星,和同来的女眷窃窃私语,脸上飞起两朵红霞。 “不错,有才华不说,还志向高远!”魏清连连点头,早就听说陶闻柳有风骨,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他见萧权无动于衷,疑惑地道:“萧权兄觉得如何?还可以吧?” “一般,不过如此。” 萧权想笑,这就是志向高远了? 不是他看不上陶闻柳这首诗,古来华夏多少读书人写出了令人热血澎湃的诗词,那些诗词如历史长河上的明珠,即使过了千年依然闪烁着耀目的光芒,指引着后人前进和自强不息。 这首诗,平淡至极。 魏清诧异,眉目之间有些不悦。 他认为这首诗的确不错,可在萧权口中却一般般,他知道萧权年轻气盛,但他不喜欢空口说白话,又吹嘘自己的人。 现在的陶闻柳已经是有名的才子,而萧权寂寂无名,萧权虽见多识广,可是和陶闻柳还是有很大的差距的。 只是魏清是有城府之人,没表现在脸上,道:“看来萧权兄胸有丘壑,不妨一试,让这些姑娘们也为你喝彩一番。” “上是要上的,等那个人作完再说。” 萧权说的那个人,正是秦舒柔身边那个贵公子。 此人和秦舒柔相处甚欢,那张嘴巴巴地说什么,让平日里高傲清冷的秦舒柔捂着嘴笑个不停。 那贵公子走出场的时候,萧权发现,刚才意气飞扬的陶闻柳微微脸色一变。 只见那人上前,淡淡行了个礼:“陶兄,幸会。” “见过朱衡兄。”陶闻柳虽然回了个礼,但有几分冷淡,举动之间有些许的不屑一顾。 众人见陶闻柳神色不对劲,有些惊讶。毕竟陶闻柳一向温润有礼,怎的见朱衡就变了脸? 人群中,有听过朱衡的名字的人,皆神色大变。 朱衡是京都出了名的天才之人,是大魏京都有名的第一才子,他作诗不如陶闻柳多,可流传度却和陶闻柳相差无几。 朱衡姓朱,这姓氏一听,便知他和魏监国的王妃朱氏是一家。 如今朱氏作为魏监国的亲戚,在朝廷正是风光,朱衡也参加了今年的乡试,未来也会进入朝堂,于是朱衡的身份更是贵重。 怪不得秦舒柔冒着被人指指点点的风险,也要和朱衡出游,他是才子,身份又显赫,无知少女最吃这一类了。 以前的萧定恐怕会怂,可萧权不会。 只见朱衡站上了吟诗台,道:“在下不才,请大家多多见谅。” 这装模作样的谦虚,在旁人却是礼仪周到,大家激动万分地看着朱衡,安静等着听他的诗。 “《观书》: 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 眼前直下三千字,胸次全无一点尘。 活水源流随处满,东风花 柳逐时新。 金鞍玉勒寻芳客,未信我庐别有春。” 此诗概括起来就是一句话:“我”读书不为别的,就为自我修养,权贵都在现实世界感受不到美好的世界,而“我”却在书中感受到春天。 思想之高洁,意境之清幽。 陶闻柳是为了做官,而朱衡却表达无欲则刚,只有书才是好朋友。 “好!不愧是第一才子!”众人纷纷自发鼓掌,连声赞扬。 秦舒柔面露喜色,崇拜地看着台上的朱衡,一点都没有官家小姐的矜持,全是小女儿姿态。 “朱衡兄,陶某佩服。朱兄思想境界之高,非陶某所能及,我心服口服。” 朱衡回了一个礼,扶起陶闻柳,没有半分高傲,反而称赞陶闻柳有才。 思想高洁,心胸还宽广,在场的文人士子纷纷赞扬。如此之人,不愧为京都第一才子。 “下一位。”旁边录诗的女子放下笔,站起来微微一笑道。 在场的人你看我,我看你,朱衡的诗一出,这些人有了几分怯场。他们知道自己的水平,和陶闻柳比,他们尚且差一截,何况是朱衡? 这个时候站出去,若是败了,便是自取其辱。倒不如安生地当个看客,虽然不能扬名,起码还能留下颜面。 迟迟没有人站出来,女子明眸皓齿一笑,道:“既然无人再来,那这次论道会获胜者乃是朱衡公子,诸位可有异议?” 众人纷纷摇头,没什么意见,口中都是对朱衡的赞美之言。 朱衡谦虚地对着四面八方的人行礼致谢,却在人群中看见有一人嘴角微抿,几分笑意挂在嘴边,似乎有不服之意。 这个人,不就是秦舒柔那个不成器的枕边人?一个胸无半点墨的人,敢在他面前造次? 朱衡本就嫉恨萧权娶了美若天仙的秦舒柔,如今来了机会,如果能让萧权名誉扫地,那他在秦舒柔心里还能有什么地位。 朱衡一脸谦虚,对着萧权行了一个礼,语气听不出一点嘲讽:“原来萧兄在此,前些日子,萧兄名噪京都,今日何不上来,让大家领略一番兄台的文采?” 大家瞬间把焦点移到萧权身上,京都前些日子出了什么有名才子? 众人一看,是一个生面孔,还是个寒门弟子。大家便隐隐听出朱衡的言外之意,最近出名的,不就只有秦府那个交了白卷的赘婿? 不过大家都没见过那赘婿,只是猜到几分,众人面露讥讽之意,纷纷嗤之以鼻。 朱衡得意洋洋,量萧权没有上来的胆量! 魏清眉头一皱,低声道:“萧权兄,这个朱衡怕是想借你又来衬托他一番,咱们实在比不过,还是不要上去了。你乡试结果未出,万万不能因为这场论道会,影响你在朝廷的形象。” “稳着,莫怕。” 魏清一愣,萧权小小一个秀才,怎么在京都第一才子面前,没丝毫怯意? 他拽着萧权,急声道:“来日方长,君子扬长避短,不争一时之气!” 萧权拍拍魏清的手,以示淡定。既然敌人主动打上门来,他就没有退缩的道理。何况秦舒柔就在他几步之外,岂能让这女子小看萧家半分? 萧权一跃而上,跳上吟诗台:“朱衡兄文采卓然,恰好萧某有一拙作!还请大家赐教!” 第10章 第10章 陶闻柳认得这个赘婿,在秦府的婚宴上,他对萧定多有嘲讽。一个无才无能之辈,竟然娶了芳名在外的秦舒柔。 “你就是秦府的萧定?”这时,陶闻柳上前一步问道,却并未行礼,故意把萧定两个名字说得很大声。 “是我。”萧权也没有行礼,只是点点头。 “便是你,在乡试中最早出来,还交了白卷?” “对,也是我。” 萧权淡然地点点头。 众人哗然,果然是他!这些天,谁不知道知道萧定的名字?一时之间,才子佳人的焦点都在萧权身上,只不过眼中都是更深的讥讽和不屑。 秦府是何等人家,那可是京都的一等世家,竟会选了这样的人当女婿? “这样的人能入赘到秦家,也是奇怪了,我都比他强上几分!” “也难怪要入赘,这种人在寻常人家能活活饿死,听说他家无米下锅是常事!” “还去考乡试,真是无比可笑!朝廷岂会收这样吃软饭的孬种?” “哎,只是可惜秦家大小姐,我听说了,秦家小姐长得是美若天仙,才华横溢,想不到嫁给这样没骨头的男子。” “还男子呢,你都说他是没骨头的,怎么会是一个男子?” “哈哈,所言极是!” 文人尖酸刻薄起来,可比泼妇的话还难听。 秦舒柔面露出难看之色,心中更觉得羞辱,她紧了紧面纱,生怕面纱此时掉了,别人将她认出来。 她恼怒地看着吟诗台上的萧权,明明就是一个胸无半点墨的人,却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她丢脸,给秦家丢脸! 偏偏她只能看着,否则她非要好好惩戒一番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 “白卷和赘婿,和我如今要吟诗,有什么联系?”萧权一脸平静地道,“我和陶兄素不相识,你如此针对我,非不让我上吟诗台,莫非是怕了?” “你说我怕?”陶闻柳用扇子遮住自己的嘴,差点没笑死,“就你这样的庸才,让你再读百年,也未必比得上我七岁写的诗。” 陶闻柳狂妄,却无人反对。以普通人的资质相比,恐怕真无人比得上他。 文人自古清高,在场所有人听说萧权就是那个大魏交白卷第一人,自然都看不起他。 萧权还没有念自己的诗词,众人就没有什么兴趣了。 “蠢货!自取其辱!这可如何收场?”秦舒柔虽然不喜萧权,可他顶着的是秦家赘婿的帽子,关乎秦家颜面。 面纱之下,她又露出了往日里的清高和冷漠。她望向朱衡,暗暗求他,看在秦家脸面上,放过萧权。 朱衡瞥到她,自然明白秦舒柔什么意思。可他偏偏要萧权名誉扫地,给秦家添堵。到时候,这么个不受待见的人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哪里,秦府也不会追究。 到时候,秦舒柔便又能收入他的囊中了。 “既然萧兄有作品,但请赐教。”朱衡假惺惺地让出了吟诗台,他一脸真诚,众人对朱衡更加敬佩了,有才却不傲物,实在是高洁之士。 “朱兄,不可,他如何能挑衅你?朱兄风采卓然,你与他相比,岂不是污了你名声?” 这时,萧权看明白了。原来陶闻柳是朱衡的一条狗,今天来知义堂,恐怕就是为了给朱衡造势而来。 让朱衡在文人墨客中,立一个才华横溢又宽容待人的人设,好让他在朝廷中拿到印象分,以后在朝廷中也好办事。 今年科举考试,朱氏一族一定会把朱衡想尽办法推入朝堂。 而今天这一切,不过是预热而已。 “陶兄此言差矣,大魏的知义堂,只要是有识之士都能上来一辨高低。身份于人,无关紧要。大魏广纳寒门子弟,也是为了国家之栋梁,与我们无甚区别,还是给他一次机会吧。” 众人听罢,对朱衡好感大增。萧权心中冷笑,演技不错,嘴炮也是一流,明面话说得头头是道,怪不得陶闻柳愿意投靠他。 “朱兄所言甚是,是陶某狭隘了。” 陶闻柳行了一个礼,白了萧权一眼就下去了。 朱衡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道:“萧兄请,作诗词的时间,只有半炷香的时间。时间若过,你还未作出,便是输了。” “不必半炷香了,我现在就来。” 萧权站上了吟诗台,他今天就要用华夏五千年沉淀下来的文明,好好去一去这群文人上不了台面的懦气,洗一洗他们小门小户的酸气! 萧权对在场的人作揖,道:“如今外敌环伺,萧某不才,虽是一介布衣,却不自量力,有上阵杀敌之愿。今日作词一首,以表萧某读书时心心念念的志愿。” 录诗的女子本来见他有勇气,还多加赞赏,后来听说是赘婿,眸里都是不屑,提着笔的手也分外不耐烦。 底下的人窃窃私语,笑个不停,都在看萧权的笑话。一个吃软饭的,上阵杀敌?分外可笑! 秦舒柔捏着拳头,可恶!萧权竟真的大言不惭,丢秦府脸面! 只见萧权胸有成竹,声音浑厚吟道: “《满江红》——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原本看好戏的文人雅士皆一震,手里的扇子忘了摇。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萧权脚步轻移动,声如洪钟,众人窃窃私语的声音已经全无,全场雅雀无声。 萧权昂首挺胸,仿佛破旧的河山就在他脚下,而他是誓死保家卫国的忠将,雪耻若渴!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此首《满江红》,乃宋代的忠臣勇将——岳飞所作,九百年来,激励着华夏千千万万儿女的爱国之心!动人心魄! 其开篇凌云壮志,气盖山河,读来气势磅礴!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此十四字,出乎意料,令人叫绝!如见将军抚膺自理半生壮志,九曲刚肠,英雄正是多情人物。试看此是何等胸襟,何等识见! 满腔忠愤,丹心碧血,倾出肺腑!全词神气十足,无复豪发遗憾,令人神旺,一鸣惊人! 读书何用?现在的文人读书读得伤春悲秋!读书本应洗涤骨子里天生的懦弱和狭隘,成为为国为民的有识之士,而不是为了平步青云,或者天天舞文弄墨,在这里显摆! 男儿的战场,岂能是这数尺吟诗台!男儿的天地,应在浩瀚的国土上,在锦绣江河上! 一词罢,全场雅雀无声。本想看热闹的人,皆无语凝噎。 沉默了一分钟后,全场的掌声,如雷声般涌动。之前瞧不上萧权的才子佳人,被这首词激动得热泪盈眶。 一些自诩有才之辈,想从这首词里挑刺,却无从下手。想从立意找点茬,更是找不出半点不好。最后,他们也只能放弃,跟着其他人一起鼓掌。 这时,陶闻柳和朱衡皆脸色一变。 众人不得不承认,这首词远胜朱衡。只是,萧权一个赘婿,怎么会有如此风采?既然满腹经纶,为何屈居人下当个赘婿? 录诗的少女也激动不已,她放下笔,正要说话,陶闻柳站起来喝道:“萧定!这词是你所作?你是从何处抄来的?我大魏这么多文人雅士,要是你抄了谁的,现在岂不是在蒙骗了众人?” 此话一出,本来就怀疑萧权的文人雅士,也纷纷当起了墙头草。 听完全词,又琢磨了数遍的秦舒柔一怔,她在家中听过萧权吟诗,首首卓然。她原来也不信萧权有此才情和雄心壮志,现在更是不信是萧权所作了,怎会有人首首都神采飞扬?任是朱衡也做不到。 众人开始指指点点。 “这么卓然的诗句,岂会出自他手?一定是抄的!” “有理之,若是他如此出彩,何须交白卷?” “抄袭可耻!此人辱没我们文人的名声,知义堂最忌此等龌龊之事,这事要严惩不贷!” 第11章 第11章 众人嘲讽不止,指指点点,极尽刻薄之词奚落。 萧权却心若止水,人人说他抄袭,可抄袭谁的,众人有说不出。他们有证据吗?他们何来证据? 也不是萧权欺负他们,谁让他来到一个文化相通、历史上又没有记载的朝代,偏偏文人个个自视过高,他不借用诗词警示他们一番,都对不起华夏数千年来的精髓文化。 “看来诸多不服。萧兄,你意下如何?” 陶闻柳得意地摇了摇扇子,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只要萧权识趣,现在低个头,认了抄袭一事,今天这事便能过了。这么多文人雅士看着,量萧权也不敢再信口雌同,瞒天过海。 就在这时,铃铛三响,清脆悦耳。 只见录诗那姑娘站起来,惊讶地道:“拜见同方书。” 众人一惊,她竟来了? 知义堂历来由一女官执掌,她职位是三公之一——御史大夫底下的方书。 方书这职位负责掌管大魏的档案、书籍以及地方上报的材料。 大魏鲜少女官,听闻这个女官是西域女子,从外国出使来大魏,她在西域中身份尊贵,而且知识渊博。 为了在大魏方便行事,皇帝赐姓为同,教导皇家子弟西域的知识,顺便掌管知义堂。 于是大家只知她姓方,却不知她芳名,人人唤她同方书。 同方书是外来人士,不与朝中任何势力牵扯,只忠于陛下,所管文书直达天听,所以京都的文人雅士对她颇有敬意。 只是这位方书鲜少露面,今日出来,估计是听到知义堂人声鼎沸,与往常不一样,这才出来一观。 同方书入乡随俗,带着面纱,外人不见其真貌,但眉眼美颜俊冷,若隐若现的威仪,令人不敢不敬。 陶闻柳得意不已,如今惊动了同方书,萧权别说是在知义堂名誉扫地,恐怕朝廷明天都能看到他的笑话了。 同方书亭亭玉立,不急不缓地道:“诸位公子,方才公子们的佳作,本官已悉数旁听。其中,当属萧公子文采精绝,神思飞扬,立意深远。今日桂冠,当属萧公子无疑。” 众人一愣,还以为同方书是出来主持公道的,却料不到她直接给萧权定了个第一。 多少人的诗稿曾递予她,想让她转给陛下。可十个有九个人的诗,都被她丢了出来。 受同方书如此青睐之人,萧权还是第一个。 众人更是嫉妒不服,道:“同方书,此人败絮其中,你莫要被他蒙骗了。” “就是,一个连连落榜三年的人,怎会有如此文采!同方书可要檫亮眼睛啊!” 反对声此起彼伏,此时,朱衡有些阴阳怪气:“同方书,他是秦府赘婿,庸才一个,不配得到你的青眼有加。” 底下的人纷纷附和,有几个人的声音格外突兀,看来朱衡还请了托,台上台下都做足了戏。 真不知道该说他精明,还是说他没自信! 朱衡一笑:“还请方书再三斟酌。” 此话有几分威胁之意,同方书知道此人是皇亲国戚,却不卑不亢,道:“既然众人不服,来人,上词牌。” 同方书噙笑,面露几分冷意。 朱衡一愣,自知刚才对女官有些失仪,赶紧整理好仪容,露出毕恭毕敬的模样。 此时,几位女子托着五个玉碟出来了,每个玉碟上,各有十个词牌名。 同方书看向萧权的时候,冷眸微微缓和些,她行礼道:“萧公子,如今众议难排。本官做主,再来一轮,不知萧公子可同意?” 这位女官倒是个公平公正之人,在场这些人还不如一个女子有肚量。 萧权淡然点头,回礼道:“萧某愿以一人之力,全力以赴,扫清众议,不让方书为难。” “好!”同方书点点头,赏识极地笑了笑。 台上的秦舒柔见两人互露欣赏之意,共识又达成一致,心中暗暗犯了酸气。 一人之力,扫清众议? 自大! 狂妄! 在场士子都有几分傲气,萧权此话一出,仿佛是看不起他们一样,纷纷同仇敌忾。 而萧权目光扫向他们,看是何人不服,他们又纷纷闭上了嘴。 “一群只会打嘴炮的渣渣!” 萧权内心鄙夷不已。 同方书转而问朱衡:“朱公子,可同意?” “我......”朱衡看了一眼一脸淡然的萧权,心中不忿,可如今正是骑虎难下的时候。他哪能预料到同方书也来凑热闹,这么多人看着,绝不能输给这赘婿! 他微微一笑,装作和萧权一样淡然:“朱某同意。” 同方书面向众人,高声道:“既然如此,今日由本官亲选词牌,由萧公子和朱公子就同一词牌作词,以论高下。五十个词牌,不知翻到哪一个。朱公子,本官亲自盲翻词牌,你可觉得公平?” 这言语之间,有几分鄙夷之意。朱衡一心恋战,却没有听出来:“同方书亲自点题,朱某岂敢不服?” 同方书面无表情,只点点头。只见她玉手轻移,众人伸长了脖子。 同方书拿起一块牌子,翻过来,示以众人:“词牌名:菩萨蛮。接下来两位公子有半炷香的时间,请。” 菩萨蛮,此调为双调小令,以五七言组成,四十四字。用韵两句一换,凡四易韵,平仄递转,以繁音促节表现深沉而起伏的情感,华夏历来名作极多。 其中以李白和、温庭筠、辛弃疾等人最为出挑。哪一首拿出来,吊打朱衡不在话下。 半炷香的时间里,朱衡时而望天,时而踱步,时而摇头晃脑,嘴里叨叨叨,似乎有惊世佳作要出来似的。 大家把目光都聚集在朱衡身上,只有狠狠地打击一下萧权的嚣张气焰,他们方能解气! 萧权只静静地站着,等着半炷香的时间结束。本来他可以立马站出来,可太欺负朱衡也不好,万一这输不起的朱衡被气哭了,也不是君子所为。 半炷香时间未到,朱衡眼睛一亮,众人跟着窃喜,朱衡的词出来了!看萧权那个草包样,估计连第一句都没有琢磨好! 只见朱衡瞥了一眼萧权,对同方书行了个礼,站上了吟诗台: “菩萨蛮·清明 清明节近千山绿,轻盈士女腰如束。九陌正花芳,少年骑马郎。 罗衫香袖薄,佯醉抛鞭落。何用更回头?谩添春夜愁。” 此词写的是清明节出行,一位轻盈美丽的姑娘迎面而来,少年被姑娘的美貌所吸引,故意抛落马鞭,借机多注视上几眼。 诗情荡漾,曲折有致,少年意气栩栩如生。 吟诗时,朱衡目光十之有九落在秦舒柔身上,令秦舒柔心底欢喜,又脸红耳赤。 “好!”才子们纷纷鼓掌,少女们面红耳赤,仿佛朱衡是向她们表白似的。 这么短的时间,写出这么生动的一首词,不愧为京都第一才子! 第12章 第12章 朱衡得意地行礼,向支持者致谢,下巴微扬,示意萧权到他了。 萧权点点头,还没有开始,众人就嘘声四起。萧权不顾这些杂人,站上了吟诗台,微微一思忖,随后吟道: “菩萨蛮·平林漠漠烟如织 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 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连短亭。” 李白这首词情景交织,句与句紧密相扣,各句含义也相互交织,文字之精炼,造就了浑然天成又意犹未尽的意境。 在一个苍凉的深秋暮色笼罩下的秋冬同昏,“平林漠漠烟如织”一片平展的树林在迷蒙雾网中如烟织就,给人以清冷缥缈之感。 一幅青山成碧的画面,如烟如织。那远处的碧绿也是一片伤心画不成的悲愁。 “有人楼上愁”,由景到人的过渡,由于景物的渲染充分,自然转入下阕,这样的承上启下,使整首词臻于绝妙。 全词动静相容,在静态之中潜入丝丝缕缕的哀怨,使人更添悲伤愁,撩人心魄。 《菩萨蛮·平林漠漠烟如织》在华夏古代就有极高的评价,与李白另外一首《忆秦娥·箫声咽》一起被誉为“百代词曲之祖”。 全场再次雅雀无声,惊得连魏清都忘记了鼓掌。 萧权吟完,眼眉一挑,品,且让他们慢慢品。华夏的精华文化,他们也当受受熏陶,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切莫自视甚高了。 秦舒柔眉目一展,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这被朱衡看在眼里,不由怒火中烧。这时,陶闻柳在朱衡耳边偷偷说了什么。 萧权冷哼一声,作弊还这么光明正大?可台下的人全是瞎子,什么都没有看到似的。 让他再作弊十回又如何,华夏诗词能让他跪地称臣,这是来自祖宗的绝杀。 只见朱衡又往吟诗台一站:“朱某还有一首。” “好!再来!”这时,底下有个托支持道。在这么寂静的氛围当中,显得格外突兀。朱衡有些许尴尬,轻咳一声,白了一眼那个叫嚷的人。 在场的文人士子回过神来,纷纷表示支持,这么短的时间作出两首,萧权必然不可能做到! 同方书示意道:“朱公子,请吧。” 而朱衡隐隐有些犯怵,但秦舒柔在此,岂能输给一个吃软饭的,他深呼吸一口气,吟道: “菩萨蛮: 栏干六曲天围碧。松风亭下梅初白。腊尽见春回。寒梢花又开。 曲琼闲不卷。沉燎看星转。凝伫小徘徊。云间征雁来。” 朱衡话音一落,众人还没有来得及拍马屁,萧权往前迈一步,张口就来: “菩萨蛮: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吟完,萧权白了陶闻柳这个江南才子一眼。 此词是花间派词人——韦庄《菩萨蛮五首》中的其二。 写词难,词之难于令曲,如诗之难于绝句。不过十数句,一句一字闲不得。 而韦庄则是词人中的一绝,在诗词方面赫赫有名。 这首词,空灵静美。前二句的沉郁,与后二句的空灵,形成了难以言喻的艺术张力。 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指的是年华未衰之时不要回乡,回到家乡后必定悲痛到极点。 在陶闻柳的耳朵里听来,萧权无疑是在嘲讽他技不如人:既然没有本事就不要回江南了,免得哭爹喊娘。 陶闻柳正要发作,寂静人群中,激动的魏清喊道:“好!好极了!精彩绝伦!” 魏清是真激动,此等人才,他必定要收归囊中! 众人呆滞,短短的时间,朱衡能做出两首词,首首精致,已经远超他们这些人。 而萧权也作出两首,后一首还是突然接的招,笔不停缀,文不加点,才思之敏捷,令人望尘莫及!无不叹服! 孰高孰低,无需再辨! 雷鸣般的掌声,响彻整个吟诗台! 惊天的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同方书更是赞赏有加,命人速速录好诗词。 原本想借第二首打得萧权措手不及的朱衡,直接愣在原地。 萧权张口就来的词,竟如此徜徉恣肆,又蹙金结绣,他还比什么比?还有什么好比? 他如今不被人笑话,大家已经是给面子了。 他为这次吟诗台,做了许久的准备,就是为了博取名声,为以后的仕途铺路,也是为了让秦舒柔彻底倾心自己,好行欢愉之事。 可如今,被萧权一个赘婿打翻全盘规划! 总之,他今天不仅没有出风头,他堂堂京都第一才子还成了萧权的垫脚石! 按照规矩,吟诗台的获胜者,要说一段获胜感言。 历来获胜者都是假惺惺地谦虚一番,以获得更多赞美。 而立于台上的萧权,对众人行了个礼,众人停下鼓掌,静了下来。 只见萧权高声道:“我乃萧家萧定,字盛权,好友皆唤我萧权。初来京都,不求文达天下,但求海内存知己!今日在知义堂赢得一次头彩,多谢各位支持!再会!” 说完,萧权对同方书行了告别礼,便跳下吟诗台离开。人群中自觉地让开一条道,魏清赶紧巴巴地跟了出去。 等着他高谈阔论的众人一愣,这就没了? 本以为萧权会引以为傲,得意洋洋,料不到他竟如此风轻云淡,颇有君子之风。 亭亭玉立的同方书一直目送他远去,眸里是难得的赏识之意。 萧权这个名字,在知义堂第一次出现,就被人记住了。 朱衡暗暗捏着拳头,看来这次乡试,得让族中的两个叔叔出马才行!不让萧权落榜,他朱衡枉姓朱! 小小一个寒门,就算奋斗十年,都比不上世家贵族动一动手指得到的多! 秦舒柔见萧权就这么走了,心有诸多疑惑,又有几分生气。她跟在他身后,园中人多路径繁复,很快她把萧权跟丢了。 这时,一只手把她拉到一边,是落败的朱衡。在知义堂输了,他总得用什么挽回秦舒柔的芳心。 “秦小姐,这是送你的镯子,是上好的翡翠,还请笑纳。” 朱家的镯子,是一等一的珠宝,多少少女求之不得。 秦舒柔脸一红,推辞道:“此礼过于贵重,我不能收。” “你不会因为我今日输了,对我......” “朱公子,你多虑了,”秦舒柔语气里几分不屑,“那萧权是秦府赘婿,今日表现恐怕是有人暗中指点,他本人何来这样的本事。在舒柔心里,此人不及你万一。” “好,好,你这么想就好,你果然知书达理。”朱衡舒怀一笑,总算放下了心,他把镯子硬塞到秦舒柔手里,“这是我的心意,你一定收下。” 秦舒柔没来得及拒绝,朱衡便走了。她握着镯子,心里涌起少女怀春般的甜蜜。 园林里,游人渐少,天色渐黑。 秦府府外,萧权和魏清刚道完别。 小厮阿石匆匆过来传话:“姑爷,大小姐命你去侧厅一见,她有话问你。” 第13章 第13章 “不去!” 萧权毫不犹豫地拒绝,直接大步往厨房走去。 命令?问话?他又不是秦府的狗,岂由得她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况且她今天才和别的男人在外偷偷私会,现在还使唤上他了,真以为他萧权是一个被戴绿帽还要卑躬屈膝的傻子? “姑爷!那可是大小姐啊!若你不理她,她要是生气、闹和离怎么办?” 萧权嗤鼻一笑,他还怕她和离? 他摔袖而去,道:“我自飘零我自狂,犹如野鹤游四方!” 小厮跑在他身后,喊道:“姑爷!这是何意?小的总不能这么回大小姐吧!” “意思是,我单身,我快乐,她爱离不离!” 小厮一跺脚,看着萧权的背影,无奈就这么去禀告秦舒柔了。 萧权回到厨房,正打算煮点吃食给小黄狗,就听见有女子的声音不远不近地道:“萧公子,请你出来一下,小姐在等你呢。” 萧权探出头来,相思树下有两个身影,一个分外窈窕端庄,像是秦舒柔。 同住一个府中,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些事情躲也躲不了。萧权摸摸饿极了的狗:“稍等,去去就回。” 秦府的下人刻薄,连口剩饭都不留点给狗吃,饿得狗嗷嗷叫。它见萧权又走了,分外泄气,耳朵一耷拉,趴在门口委屈地低吟。 都子时了,大小姐亲自找过来,难道她在知义堂被他的才华折服,所以特地过来和他示好,以求他这个才子一顾? “我来是有事问你,你最好如实回答。” 秦舒柔摆出高高在上的小姐架子,和今日游园时判若两人。 一听此言,萧权就知道她要问什么,便静静等她问。 “你的诗词,是从何处抄来?又是抄谁的?” 以她对萧权的了解,他不可能有这样的才情。一个连连落榜三年的人,怎么会一夜之间突飞猛进,令人望尘莫及?她的确为萧权的诗词倾倒,可她思来想去,觉得很蹊跷。 回到家中,她坐立不安,于是按捺不住,要来问个明白。 “抄?娘子不为为夫感到荣幸,还反过来质疑我,这是何意?”萧权面色沉稳,不急不躁。 秦舒柔忽地变了脸色,柳眉一拧,水汪汪的眼睛隐隐有了怒火:“谁准你喊我娘子?” “我们已拜堂,你不承认我们有夫妻之名?” “当然!” “既是如此,你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我?我为何要给你解释?”萧权冷淡地问道。 秦舒柔一时无语,脸上火烧火辣, 片刻后,她小姐架子又回来了:“萧权,你是秦府赘婿,你在外顶着秦府的名头,我如何没有资格问你?” “看来你断定我是抄袭了。” “是。” “那照你所言,那你说说,我抄了何人?你们总口口声声说我抄袭,所谓抄,那是有了样本,我才能抄。不知,原版在何处?” “你!”秦舒柔双手绞着手帕,有了咬牙切齿之意,想不到萧权如此能言善辩。她轻喝道:“若你真有才华,怎么会甘心做个赘婿!” 萧权哭笑不得,女人蛮不讲理起来,古今都一样! 斟酌一番,他心平气和地道:“关于赘婿,这是秦老将军与我爷爷定下来的婚约。娘子,你不情愿嫁我,我能理解。毕竟为夫也不大乐意娶你,等我高中,我自会和你断了关系,这点你就不必耿耿于怀了。” “你!你说什么?”秦舒柔气得胸脯起伏,她从小高高在上,被人当掌上明珠捧在手心里,哪里被人这么嫌弃过。这么多人排着队想娶她,他竟说不乐意? 典型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咬着贝齿:“呵!高中?你是疯了,才会觉得自己能高中!” 若是交了白卷都能高中,那岂不是人人都是登科进士! “啧,”萧权冷笑一声:“娘子这么不想我高中,难道是不想与我断姻缘?放心,你若是想跟我,我高中时,可以考虑考虑。” “谁愿跟你?真是个痴儿!高中?痴心妄想!” 秦舒柔自小养在深闺,虽然脾气大,可大多时候端庄稳重。 这回她气急败坏,身上钗环作响,看来真是气得不轻了。 萧权冷淡地道:“我中或不中,放榜之日,自然有个结果。明日我还得早起去看榜,不奉陪了,秦大小姐请回吧!” 说完,萧权转身离开,把狗叫进屋里,砰地关上门,开始热火朝天地给狗做饭,把秦舒柔晾在了外面。 “岂有此理!他竟然如此怠慢小姐!”丫鬟阿香恨恨地道。 秦舒柔更是怒火中烧,从出生起来,哪个男子不是对她另眼相看,多有赞美,思慕不已?而萧权一个赘婿竟然不把她放在眼里...... 可愤怒之余,她又想起萧权要和她断了联系,难道,他真敢与她和离? 而萧权则淡定得多,早早就睡了,一夜无梦。 第二天听阿石说,昨天秦舒柔站在外面良久,气得不轻,可介于大家闺秀的规矩,不好发作,最后愤愤而去。 萧权不在意这个,反正他和秦舒柔有名无实,总有一天他要离开秦家。而秦舒柔,他是要休掉的。 早早洗漱完毕,萧权就要出门了。 “姑爷,现在还没有放榜,你这么早去也是干等着。”阿石提醒道,他奇怪了,姑爷都交了白卷,咋还对放榜如此上心? “我不是去看榜,是有事回家中一趟。” 一个月的时间,不多不少。今日正是和那齐七少约定拿一百两的时间。 虽然上次吓了那流氓地痞一通,不出意料的话,今天他一定会又上门找麻烦。 第14章 第14章 太常寺,人人都为了乡试后的评卷忙碌。 历来科举,考生的试卷都在太常寺批阅。 古来科场舞弊现象频发,阻碍了朝廷选拔优秀人才之路。 为了改变科场风气,使科举制度更加完善,大魏建立了一套相当严密的阅卷程序。 先是糊名分装、类似于现代高考的装订密封。 可即便考卷弥封,还是有一些不法考官胆大妄为,凭借辨认考生字迹作弊。 于是,大魏下设誊录院。由书吏誊抄科考试卷,考官凭借誊抄副本评卷。此种做法,就是“易书”,把考试封卷推向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为了防止誊录手作怪,誊录所用的纸张数、墨水颜色均要一致,统一使用朱砂红笔誊录试卷。 誊写完毕后,还要校对。由对读官将墨卷、朱卷一起交给各位对读生校对,看誊录是否有误。 校对完毕无误后,才进入真正的阅卷程序。 可看起来滴水不漏的程序,在权力干涉之下,还是让权贵子弟有机可乘。 这一次乡试,也是如此。 在所有考卷批阅完后,还剩几份考卷尚未作出定夺。 其中两份,就是萧权和朱衡的试卷。 这几份考卷在太常寺分不出个胜负。于是太常寺把卷子递到了主考官曹行之这里。 按道理,曹行之是外帘官,不得参与评卷。可是陛下特命,在名次定出来之前,必须由曹行之过目。 九卿之首——太常卿杨乐,和曹行之是平级,如今评个试卷,还要让曹行之审一审,他自然十分不悦。 加上其余两个批卷的考官是朱家人,于是曹行之以一敌三,注定难解难分。 即使糊名,曹行之一眼就看中了萧权的答卷。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 曹行之读了此卷,被其所写所思震撼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这几份答卷孰高孰低,一眼便能分辩出。 而太常寺这些人不仅评不出输赢,还执意认为另外一个考生更好。 那考生写得的确有几分妙义,可远不及这个考生。 曹行之点了点:“这试卷当是第一。” “下官认为,这个考生所写,更深明大义!”太常少卿朱明反对道。 曹行之看了一眼杨乐,道:“朱少卿与本官意见相左,那本官只能与你长官讨论了。杨太常,你有何高见?” 杨乐爱答不理,捋着胡子道:“本官认为,朱少卿有理之,他手中那份卷子,应得头彩。” 曹行之眉头一皱,怒火起来了,他喝道:“我手中这份考卷,全文行如流水、笔下生花、淋漓尽致!尔等也是有学识之人,岂会看不出?” 朱明早就阅过那份试卷,刚阅之时,便觉得惊艳绝伦。 可朱明是外戚,上头有令,朱衡的卷子必须是第一,他也不得不睁眼说瞎话,硬坚持朱衡是第一。 “曹典客,何必生气,”杨太常摇摇头,道:“各花入各眼,既然有异议,还得好好斟酌。何况杨某确实觉得,曹典客手中那位卷子,过于空空而谈,不如朱少卿那卷子实在。” 这里是太常寺,太常又是九卿之首。 杨太常是这里地位最高的官员,底下的人自然听他们的,于是也跟着纷纷点头。 太常寺早就和朱氏勾结在一起,这个地方表面看起来管束着礼仪,实际上乌烟瘴气,要不然曹行之也不会被派过来。 曹行之气得胡子都在抖,他猛地拍一下桌子:“岂有此理!” 杨太常和朱少卿被突然其来的怒喝,吓了一跳。 朱少卿本能地往后一站,他忘了自己不过是正四品的官,而曹行之是正二品,一向深得陛下器重,刚正不阿,两袖清风,就连丞相犯错他也敢直言不讳,何况是太常寺? “天地玄黄,是非黑白应运而生,一眼便知究竟!可你们信口雌黄,张嘴就来!你们当本官分不清精华和糟粕?何为正,何为不正,我看你们都分不清了!既然分不清,为何还坐在太常寺的位置上?” 曹行之话一口,听得太常寺的人心惊肉跳。 杨乐等人心中有气,却不敢发作。 如今这种情势,退无可退,朱明仗着外戚的身份,道:“大人此言,朱某不敢苟同,只是一份卷子,观点不同,何至于官位不保呢?” 杨乐点头:“既然曹大人认为这卷子为榜首,那为榜首即可,不必动怒。” 此话一出,反倒显得曹行之以势压人,不讲规矩似的。 “你们......” 曹行之胸中火气腾起,刚要痛骂一番,就听见外面一声高声通报。 “马公公到!” 马公公,司礼监的掌印公公,皇帝身边的大红人。 通报声刚落,马公公就踩着急促的步伐进了太常寺的大殿,他看了一眼面红耳赤的曹行之,便明白了几分。 他微微一笑,行礼道:“奴才给各位大人请安,不知乡试结果如何?陛下让老奴来问一问。” 曹行之瞥了一眼杨乐,拱手道:“大多有了定数,只剩榜首没确认,我和诸位大人有异议。” 马公公微笑,道:“既然如此,那便交给陛下定夺吧。陛下让老奴前来,也是想看看今年何人能登上榜首。” 第15章 第15章 太常寺的人一愣,往年陛下从不过问科举之事,何况只是寻常的乡试。 太常寺的人面面相觑,曹行之却痛快地把手头有争议的卷子呈了上去,他相信,陛下一定会做出最公正的决断! 秦府。 放榜之日,虽然结果还没有出来,可秦府已经忙碌开来。 奴仆们清扫洒水,门廊摆上了新的花盆,张灯结彩,就连庆祝中举的鞭炮都准备好了。 秦南和秦北换上了华贵的新衣裳,得意洋洋,好不威风。 “我们两个公子穿上这绣服可真好看!今天,公子一定中举!并且一定还是世家公子当中,最有举人之风的人!” “可不是嘛,我们公子自然与众不同,哪里会像那个人一样。” 奴婢们口中的那个人,正是萧权,今天秦府人人不仅为两个公子高兴,还都等着看姑爷落榜的丧气样。 秦南和秦北不约而同地冷笑一声,萧权的名字岂能和他们相提并论? 两人飞身上马,志气满满地道:“祖母,孙儿这就前去看榜!一定会把好消息带回来!” “去吧。”秦老太太慈爱地道, 正当两人出发之时,前面忽然来了一行宫里的人。 大魏规矩,京都乡试的前三名会有宫里人亲自来通报。 眼前那威仪万千的仪仗,正是属于皇宫的仪仗,一路敲锣打鼓,喜庆的红幡飘飞,引来不少人跟过来,都想瞧瞧今年谁是这前三名。 乍一看去,这队伍浩浩荡荡,好不威风!前来通报的,正是皇帝御前的马公公! 秦家人高兴至极,秦南秦北竟同时进了前三,真是为秦府长脸了! 秦南和秦北先是一愣,继而狂喜,然后立马下了马,昂首挺胸地站在府前,望着仪仗队地的到来。 跟过来的平民百姓纷纷高声赞扬,这次秦府一下子中了两个,真是厉害,可谓前所未有!将门之家就是不一样,个个都这么出息。 秦南和秦北更是得意了,掩饰不住的志气满满。 马公公一到,秦府人立马就把他迎了进去,斟茶倒水,生怕怠慢了。 “马公公,此次可是我儿中了前三?” 秦老太太高兴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马公公笑眯眯地放下茶杯:“正是,秦府果然不负众望,又为了大魏培养出了一位人才。” 一位? 秦南和秦北对视一眼,秦老太太一愣后,立马又激动不已,一位已是不错了,她满是期待,却稳声道:“马公公,不知......是前几?” 马公公一笑,满是赞赏:“回秦老夫人,是榜首。” 榜首!秦府所有人都激动了起来! 秦舒柔更是眉眼弯弯,无论哪个弟弟得了榜首,已是满门荣光! “快,快!”秦老太太更是高兴,对着两个孙子道。 秦南和秦北立马跪在了地上:“皇恩浩荡!秦府多谢马公公!” 马公公欣然一笑,秦府家教真不错:“免礼免礼,恭喜恭喜!” 奴仆们跟着一跪:“皇恩浩荡!恭喜公子高中!” 秦府一片欢乐祥和,马公公慈祥地笑,站起来道:“坐了多时,老奴宣了旨,还要去下一家,还请榜首萧学士出来接个旨吧。” ...... 静。 无边的静。 沸腾的秦府,一瞬间平静了下来。 大家僵在原地,愣是没有人上前应旨。 李公公眉头一皱,对着跪了一地的人道:“萧学士,接旨。” 老夫人最先回过神来,她小心翼翼地问道:“马公公,是不是这其中有什么......我孙子中了榜首,为何是萧公子领旨?” 马公公一愣,陛下钦点萧权为榜首,断不可能有错。 可秦家一个个满脸错愕,马公公这才想起,萧权乃赘婿。刚才马公公以为老夫人口中的我儿,指的是萧权,于是便互相会错了意。 “萧学士,萧定,字盛权,旁人又称萧权,此人不是秦府姑爷?”马公公连连问道。 秦南秦北如同被五雷轰顶,那个窝囊废的名字,竟然从马公公的嘴里说出来! 难道,这次榜首真是萧权? 秦舒柔更是呆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老夫人有些站不稳,但还是点了点头:“是我家姑爷......” 马公公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秦府公子,道:“不知萧学士去了何处?” “这......”秦家人眉头一皱,谁会关心他去了哪里。 传达旨意可是件大事,陛下对萧权的卷子赞赏有加,龙颜大悦,认为此人必然前途无量,万万不能得罪了。 “回禀公公,我家姑爷一大早回了萧家,说是有事,急匆匆的,恐怕是家里有什么麻烦。” 这是,一直在旁观望的阿石打破了尴尬的安静。 “嗯......是如此,姑爷回萧家了。”老太太收起不悦,慈祥地道。 马公公一喝:“大胆!何人敢找萧解元的麻烦!来人,备马!去萧家!” 第16章 第16章 马公公和秦老太太告辞后,领着仪仗队,拐好大的弯,匆匆忙忙地往郊外的萧家去。 秦家人愣在原地,秋天寒风呼啸,摇得今天新摆上的盆栽花枝乱颤,在秦南的眼里,这些花就像萧权在摇头摆脑笑话他一般! 众人心中宛若历经了惊涛骇浪,许久都没人动一动。 萧权,中了榜首? 怎么是他? 又如何会是他? 萧权成了解元,他们再中个什么名次,还有何意义? 旁人只会说,秦府的姑爷是榜首,至于居于其后的人,人人都会说皆不如他。 花枝乱颤。 颤颤颤...... “把这些花都给我撤了!”秦南气急败坏地吼道。 奴仆们一惊,纷纷从地上起来,开始撤花撤草撤鞭炮。 ...... 萧家。 萧权一大早兴冲冲地出了城,赶在齐七少来之前回到了家。 见萧母和萧婧正平安祥和地用膳,他松了一口气。 萧母治了病之后,脸色好了许多,萧婧也不那么羸弱了。 “娘,收拾一下细软,和我一起去京都住。” 萧母一愣:“今日?” “对,便是今日!”萧权高兴地点点头,抱起妹妹道:“以后你们就住在京都中,京都的大夫比乡医好,婧儿也可以过得好些。” “儿......” “娘,从今天开始,你们都不会受苦了。”萧权目光灼灼,眸中满是光华。 中举之后,萧权便有了能力照应母亲和妹妹,她们呆在这个穷乡僻野,不仅辛苦,还被乡里乡邻欺负,怎么会有好日子过? 儿子懂事,萧母满是欣慰,道:“你在京都不容易,何苦还带上我和婧儿两个拖油瓶?只要你......” “娘,人总是要回家的。京都才是我们的家,这里不是。” 萧母心中一酸,几欲落泪,赶紧别过头去。萧家早年也是京都望族,一代名门,风光无限,却想不到一朝落败,迫不得已才迁来这里。 原本,她以为儿子不介意,现在她才知道儿子有大志,她既高兴又愧疚。 萧婧高兴地一把抱住萧权,眉开眼笑:“好!婧儿要与长兄和娘一起去京都!” “好,一起!”萧权点点头,一家人在哪里都要在一起,这才是家。 这时,外面忽然热闹了起来,有一群人在大步走过来。 萧权把母亲和妹妹推进了里屋,道:“有人来了,娘不要出来,我来解决。” “这个破地方,如何住人?啧啧啧,看看,看看,还种有瓜果蔬菜?都是些低贱之物,如何能入口?此院子没有半分情致可言,实在不雅,不雅!” 来人一踏进萧家的院门,就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萧权冷着脸:“你是何人?” 他还以为是齐七少,结果是一个矮小瘦弱的人公子哥。说是公子哥,身上的气质尽是猥琐之气,也就只有华丽的衣服和靴子能看出点身份。 此人有点眼熟,萧权仔细再辨认,原来是秦老太太那远房外甥。 何启明嫌弃地跺了跺脚,好把靴子上的泥去掉,他瞥了一眼萧权:“你连我都不认识?” “认识,逼得丫鬟跳井的,不正是你?” 何启明眉心有火,萧权好一个牙尖嘴利,不过他早有准备,他来这里就没有打算和萧权论个高低。 今天他带人来,是来接他的小娘子的。 “萧婧在何处?”何启明昂起头,都没到萧权的肩膀。 萧权俯视他,冷淡地道:“哦?找我妹妹何事?” “萧婧可是我小娘子,我今日特来定亲。呐,这是定亲的银两。”何启明扬了扬手里的钱袋,“五两,拿着。” 五两? 萧婧是萧家的掌上明珠,区区五两? 萧权盯着他:“要一只手,还是两只手?” 何启明一懵,何意? 何启明喝道:“五两,只能要萧婧一只手?萧权,你穷疯了吧!你家里那点儿底,你没数啊?本公子给你五两,是可怜你,可别得寸进尺!” 何启明将钱袋扔在地上,一直往萧权身后看:“小娘子,夫君来了!” 说完,他搓搓手,色眯眯地要强行进屋。 萧权身材高大,他愣是一步都没能跨进。 “岂有此理!你......来人啊!”何启明气得跺脚,喝道:“给我进屋抢!” 萧权堵着他,不让他进一步,萧权望着那条路,再等等,应该很快就到了。 “让开!五两的生意也好在这里叫嚣!” 这时,一只脚把何启明的钱袋踢飞。 齐七少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流里流气道:“矮子!今天是本少爷收债的日子!你滚开!” “放肆!我乃秦家之人,你什么东西?” “哟哟哟,哈哈哈哈!”齐七少和家丁们大笑了起来,“秦府有你这样的人?来人啊,把这个矮子挪一边去,挡住本少爷的光了。” “你敢!” 家丁们一边笑一边把何启明推到一边,气得何启明面目分外狰狞:“我今日来是拿萧婧!你敢动我!我就让我姨母扒了你的皮!” 说完,何启明亮出了秦府的腰牌。他口中的姨母,就是秦老太太。 齐七少一愣,果然是秦家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立马令人放了何启明,还笑呵呵道:“我有眼不识泰山,公子莫怪。” “哼,拿下萧婧,我今日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何启明甩了甩袖子,冷冷地道。 齐七少点头,转头喝道:“萧权!听说你在知义堂出了一次风头,可那又如何,古来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我今天你还有没有那天那么气派?一百两拿来!不然我就把萧婧卖给这位公子!” 齐七少来要钱便要钱,却提起知义堂一事,看来他不仅仅是为了一百两,而是另有打算。 萧家今天热闹,村民又凑在一起落井下石。 “婧儿能跟这样的公子哥,是天大的福气了,赶紧从了吧,不然家里多口人吃饭,萧家都养不起。” “五两够了,我们种地一年,抛去吃喝,都剩不了一两。” “嫁了萧婧,清了外债,还少一口人吃饭,多好的事。” “就是,这仗势,打也打不过。” 村民们纷纷劝说,萧权不为所动,与其说是和何启明定亲,不如说是让他卖了妹妹,还是贱卖! 听到议论,何启明洋洋得意,他瞥了一眼齐七少:“不过,你话可莫要乱说,你要你的债,我要我的人。你就算抢到萧婧,我也不会给你一百两。” 秦府的人,竟如此之抠。 齐七少心生鄙夷,扭头道:“既然如此,那我还不如直接要银子!要不到,我就抢人!” 屋子里,萧婧瑟瑟发抖:“娘......婧儿不愿意嫁。” 这些时日,何启明时不时来萧家遥望打听,有一次还试图动手动脚,幸而萧婧机灵,赶紧躲回了屋子。此人性情阴暗,行事鬼鬼祟祟,不是光明正大之辈,萧婧虽小,可也明白这人绝对不可以托付。 “婧儿莫怕, 娘和兄长都不会让你嫁给这种腌臜之人。” 萧母紧紧搂住女儿安慰道,心却没有定数,门叮里哐啷作响,那些人对着门又踹又砸,吓得母女俩躲在角落里。 第17章 第17章 “砰!”门一声地被撞开了,吓得萧婧尖叫了起来。 “小美人,我来了。”猥琐的何启明揉搓着手掌走进来:“躲在哪里啊?快出来,和夫君一起回家!” “何启明,你敢!”萧权吼道,要不是被五六个人死死困住,他怎么会让何启明进了家门! 何启明往里屋一直搜寻着,今天他不把萧权的妹妹打走,他就不姓何!什么定亲,他就是看上这个小娘子了,今晚来个洞房花烛夜多不错! “呜......”萧婧看着何启明一步步靠近,吓得面容失色,梨花带雨。 齐七少知道萧权一定拿不出一百两,他也铁了心要先找到萧婧,这样就能卖一个好价钱。 两个人在萧家屋里一边叫嚣,一边打砸东西,让萧母心惊肉跳。 屋子不大,一眼就看到了底。何启明笑眯眯地弯下腰,对着藏在角落的萧婧笑出满脸皱纹:“出来吧,你哥哥可护不住你!你还指望谁来救你?来本公子这里,当我小妾,你余生吃喝不愁,比你萧家好多了!我就见不得水灵灵的小娘子,受不能果腹之苦。若你想你娘,你娘可以来我何府当个长工,也能有一口饭吃。 ” 萧婧满眼都是泪,蜷在萧母怀里哭喊道:“娘,我不去......” “何启明!你敢?”萧权吼道,他挣扎着,却动弹不得。 何启明冷哼一声,理都不理,对齐七少道:“小娘子这是我的人,你可别想动。萧家欠你银子,你把他老母卖了也可还你一些。” “有道理。”齐七少点点头,他不可能和秦府的人抢人,只能这么干了。 何启明得意地道:“那就各拿各的人吧!” 说完,何启明捋起袖子:“小美人,回家吧。” 萧权气道:“你自称堂堂公子,竟然强抢民女,秦府一个将门之家,岂容得你做这等龌龊之事?你就不怕秦老将军知晓,将你大卸八块!” 如今萧权尽量地拖着时间,只要乡试成绩出来,谁敢再动娘和妹妹一下? 何启明迟疑了一下,姨母虽然惯着他,姨丈却是一个铁面无私的人,上次调戏丫鬟一事,差点没把他打死。 可美人就在眼前,姨丈还在边关打仗,等生米煮成熟饭,姨丈也不好说什么。 何启明“呸”了一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嚣张模样:“少拿老将军唬我!你一个赘婿,比得上我?我这是在做大好事,我这是在拯救你萧家!你妹妹跟了我,那是烧了八辈子的高香!我姨丈一定对我多加赞赏!” 说完,他笑眯眯地看着萧婧:“不怕啊,我乃君子,温柔极了。” 萧权急得要挣脱,却被死死抵在墙壁上。 “圣旨到!” 此时院子外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还有人高声地喊:“圣旨到!接圣旨!” 何启明和齐七少一愣, 对视一眼,莫不是出现了幻听?穷乡僻野之地,圣旨怎会来这里? 只见马公公急急敢来,一落地,就沾满了泥土。可他顾不得,急匆匆地下了马就进了院子。 萧权家地处偏僻,实在不好找,马公公一路走一路问过来。 锣鼓喧天,红幡飘飞,马公公一到,鞭炮就响了起来。 几个宫人跟在马公公的身后,每个人手里还捧着东西,上面用红布盖着。 这阵仗惊到了所有人,死死困住萧权的家丁下意识松了松手,萧权也懒得挣扎了。 李公公手里拿着拂尘,看着萧家乱哄哄的场面,以防认错,便谨慎问道:“萧定,萧学士是哪位?” “是在下。” 萧权应道。 家丁们一惊,赶紧撒开了手,还自觉远离了半米,好撇清关系。 马公公瞥了这些人一眼,又见他们面露心虚之色,便冷冷地白了他们一眼,高声道:“萧定接旨!” 萧权上前一步,拂袖而跪。 圣旨到,如同皇帝亲临。 何启明和齐七少一哆嗦,和村民们一起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动都不敢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魏四十一年,京都恩科乡试,是京都才子萧定高中榜首,望再接再厉,不负朕望!特此诏示天下!举国同庆!望钦此!” 此时,幸好萧权有知识傍身,知道古代有接旨规矩,否则他高喊一声臣接旨,恐怕刚中榜首就因为礼数不周被杖毙了。 古代接圣旨有些许麻烦,需要三跪九叩,礼数一丝错不得。 只见萧权行礼道:“恭请圣安!” “恭谢天恩!” “永服辞训!” 每说一句,叩头一下,口喊万岁一下。 马公公赞许地点头,萧家公子不愧是名门之后,礼数竟一丝没错。若是旁人中了榜首,忙慌忙乱不说,连行礼之事都因为激动不到位。 在众人傻愣看着的时候,萧权游刃有余接下来圣旨。不过,他心中有一丝疑惑,皇帝一向不会亲自管乡试,虽然以往前三名也都有个圣旨,可不会像今日这般隆重,又是敲锣打鼓,又是仪仗队的。难道今年皇帝亲选学子,不再让旁人插手? “萧解元,这是陛下给你的赏赐。”马公公将萧权扶起,命人掀开红布。 “赐黄金百两!端砚一方!剔红云鹤毛笔三支!宣纸百张!” 众人都惊叹于黄金百两,看着那亮闪闪的黄金目瞪口呆。 萧权却对那方端砚失了神。 黄金不稀奇,这方端砚却是极品,哪怕放在现代博物馆,也是一等一的精品。 端砚乃石砚之首,研墨不滞,发墨快,研出之墨汁细滑,书写流畅不损毫,字迹颜色经久不变。上好的端砚,无论是酷暑还是严冬,用手按其砚心,砚心湛蓝墨绿,水气久久不干,故古人有“呵气研墨”之说,颇受文人学士青睐。 除了端砚,毛笔和宣纸都是古代之精品,贵族都不一定用得上。这一次的赏赐,皇帝投其所好,加以期望,是用了心的。 “谢主隆恩!” 萧权跪谢行礼后,又对公公作揖道:“公公不辞辛苦,光临寒舍,如不嫌弃,喝杯茶再走吧。” “解元乃国之栋梁,是天子门生,老奴哪敢嫌弃。”马公公一脸和蔼,“正好老奴也口渴了,就劳烦萧解元沏一杯茶了。” 喝茶是假,马公公倒要看看天子脚下,何人如此嚣张,敢打上萧解元的门! 第18章 第18章 “公公请。”萧权有礼地侧身道,马公公点点头,大步走进了里屋。 齐七少和何启明还跪在地上,一见马公公进来了,吓得往旁边挪了挪。 萧权煮了水,沏了茶,端过来道:“马公公,一杯粗茶,请。” 马公公一愣,却不露声色:“萧解元如何得知我姓马?您才智过人,怪不得陛下对您赞赏有加!难得,实在难得!” “过奖,在下只是蒙对了。” 萧权谦虚地道,如今皇帝身边能信任的人,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宦官当中,只有马公公资历最老,行事最为稳重,最得皇帝信任。 从马公公的年纪和一举一动看来,不难看出就是他了。 跪着的何启明本来眼睛都不敢抬一下,听到马公公更是震惊无比,他虽然不务正业,吊儿郎当,可是他早在秦府就听过马公公的威名,那可是陛下身边的大红人,朝廷的达官贵人对这个公公不仅客气,还礼遇有加。 萧权中个解元,已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如今还是马公公亲自来宣旨,这...... 何启明低下头,只求马公公不要留意自己。 齐七少的头比他还低,脸都白了。齐家那点身家,秦府固然惹不起,如今看来,怕是连萧权也惹不起了。 马公公喝了一口茶,视线一偏,道:“在秦府之时,听闻小厮来报,说有人要找萧家的麻烦,可是这两人?” 突然被点名,何启明和齐七少皆吓得一抖。何启明更是冷汗直飚,汗水都湿了衣裳。 何启明今天就是来抢萧婧的,如果让秦府的人知道,今日所做之事被马公公瞧见,他一定吃不了兜着走。何况萧权今日成了解元,萧权一定趁机报复,他一定死无葬身之地! “的确是,”萧权微微一笑,笑得两人不约而同地一抖,“不过公公放心,在下会处理妥当。” “哼,”一直和蔼的马公公冷哼一声,“宵小之徒,竟然欺负到天子门生的头上!不必与此等人客气,来人!押这两人前去官府,好好治一治!” “是!”两个太监领命,就要把齐七少和何启明拖出去。 何启明见状,连忙磕头道:“公公!我知错了!看在我和萧解元是亲戚的份上,饶小的一回吧!” 马公公眉头一皱,脸色缓和两分:“萧解元,此人是你亲戚?” 何启明憋着嘴,满是哀求。 “正是,今日他来,是想用五两银子娶我妹妹。”萧权冷冷地看着他,先是认了亲戚关系,冷不防地摆他一道。 果然,马公公听到五两的时候,眸色又凌厉了几分。 何启明疯狂地磕头:“今日之事,和何某的错!是何某不知道天高地厚,何某自认配不上萧小姐,还请萧解元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小的这一回!” 萧权淡然一笑,却不作声。 马公公喝道:“你来此又是为何?” 齐七少吓得一抖,身子抖得糠筛似的:“我......我是来收租的,不不不,不是,我是来......来......” 齐七少脑子转不过来,狠狠地扇了一巴掌自己:“我也错了,万不该来收租,请放过我吧!” 马公公望向萧权求证,萧权点点头:“让公公见笑了,的确是来收租的。上一年,家中收成不好,欠了齐家佃租,所以......” 萧权话还没有说完,齐七少连连摆手:“我不要租了,不要了!” “萧家不是赖账之人,”萧权微微一笑,和蔼极了:“七少要的一百两,萧某如今也能还上了,这就为你取来。” 看似大度,却又生生挖了一个巨坑给齐七少。齐七少快哭了,别说了,别说了......他终于明白一个月前,萧权为何对他说,送他一百两他都不敢要!他何止不敢要!他恨不得倒贴一百两! 马公公怒喝:“岂有此理!强盗匪徒也不过如此!来人!拖下去,让官府按律法定罪!” 萧权不是菩萨心肠,把何启明和齐七少送去衙门,已经仁至义尽。 萧权不添油加醋,也不为他们求半句情,马公公一挥手,就有人把这两个宵小之徒拖走了。 现在他不过是一个乡试的榜首,这些人就如此忌惮恐惧,以后他若混得个状元当当,秦府的人除了秦老将军,其他人又算得了什么...... 萧家简陋,却干净整洁。萧权和马公公聊天的时候,萧母张罗着把赏赐放好,那亮晃晃的黄金,让萧母喜出望外,差点被晃晕了。 马公公和萧家母女聊了两句后,便又急匆匆地走了。 临走前,萧母拿出一个沉沉的钱袋,里面是十两黄金,算是给马公公的谢礼。 公公推辞不下,便领了。 萧家有礼有节,又慷慨大方,让马公公欣慰又满意。 萧权送完马公公,便立马和萧母萧婧收拾好行装,往京都出发。 他早就在京都看好了一个小院子,赏金下来后,他就能把这个院子买下来。以后娘和妹妹住在京都,他也好照应她们。 离开村子前,以前看不起萧家的村民个个都来送别,还作出依依不舍的模样。 这些人平日里没少欺负萧家孤儿寡母,现在形势一变,他们的嘴脸也变得格外地热情。 今天他们指指点点,让萧家卖掉女儿的样子,萧母记得清清楚楚。 萧母不计较也没有多热情,和他们简单道个别,便和儿女头也不回地走了。 几日后。 萧家在京都安顿了下来,钱有了,住的地方也有了,家里需要的东西一应不缺。 萧母也就不用再省吃俭用,也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干苦力活,每天教女儿一些字,倒也乐得清闲。 萧权名扬京都后,不少人往秦府送礼,指名要送给萧权。 为了顾及秦府的脸面,免得外人说秦家苛待赘婿,老太太拨了一个院子给萧权住,还配了几个小厮和奴婢,做得像模像样的。 萧权从厨房搬出来,什么都没有带,只带走了那只小黄狗。 随着萧权地位的提高,狗再也不用吃潲水,天天啃着骨头吃着肉,甚是自在。 下人们见着萧权,哪里还敢有以往的鄙夷之色,纷纷行礼。 只是,萧权一连好几日都没有见过秦舒柔,就连每月十五用膳的日子也没看见她。 不过他并不关心这个有名无实的妻子,他就等当上状元那一天,把秦舒柔休掉即可。 第19章 第19章 京都,萧家。 一个妇人提着菜篮子兴匆匆地推开一个小院。 “夫人,小姐,快来看看这是什么?”苗婶高兴地扬了杨手里的书:“今日我上街,听到别人都说我们家公子是百年一出的才子,个个都夸公子是神仙下凡呢。” 说完,苗婶将手里的诗册递给萧母,今天大街小巷都在叫卖公子的诗集,大家争先恐后,苗婶好不容易才抢到最后一本。 萧母接过诗册,高兴道:“我儿这么出息,是萧家列祖列宗显灵,真是不负他爹生前对他的期望!” “兄长的诗我早就知道厉害啦,前天,我出去玩耍之时,他们个个哄我要兄长的诗稿,我不愿给,他们还给我不少糖吃。” 萧权走进来,便听见家人在议论,他一把抱起萧婧:“婧儿,为何不愿给他们啊?” 萧婧眨眨眼睛:“ 我告诉他们了,我兄长在家从不作诗,没有手稿,他们非不信,说世上哪有人不勤奋就如此思如泉涌的。我说是我兄长便可以,他们便大惊,说兄长文曲星下凡了。” 一路上,萧权从秦府走来,就听到了旁人对他议论纷纷,原来是妹妹无意中帮他装了一手才高八斗。 他翻开买回来的诗集,全书三十首,只有前两首他作的,剩下的不知道是谁写的诗,虽有几分文采,但终是比不上华夏精华。 “婧儿,你说很多人都来问你要我的手稿?” “嗯!他们还给我塞银子呢,无奈婧儿实在拿不出来,只拿了他们的糖便回来了。” 卖诗集就能赚不少钱,这倒提醒了萧权,他高兴地刮了刮她鼻子:“小财神,多谢你提醒兄长!以后兄长买很多糖放家中,你切莫再吃陌生人的东西,可明白?” “婧儿知道了。” “儿,苗婶做好饭了,来用膳。等一下,你是不是要回秦府?” “是的。” 萧母一提醒, 萧权才想起秦府要举办喜宴,庆祝他和秦南秦北中举,请了不少朝中的达官贵人。 以秦府在朝中的地位和威望,一定有不少人到场。 对这种阿谀奉承的场合,萧权不感兴趣,虽然中举后,秦家的人对他有了变化,可骨子里的看不起和轻视,却没有减少半分。 一个世家贵族,一个落魄的举人,这之间的身份鸿沟不是一个乡试榜首就能填补的。 所以,就算在秦府中有了自己的院子,萧权都不怎么回去。 今天的喜宴,是阿石来告诉他的,否则他都不知道秦府办了宴会。 “兄长,你要早些回来。” 吃完饭,萧婧拉着萧权的衣袖依依不舍地送行。 “好,乖。娘,儿先去了。” “去吧,路上小心。” 萧权离开家中,一出门,在巷子里左拐右拐几步,就到了接上来。有几个陌生人在不远处张望,看见他过来了,微微一惊。 其中一人正要站出来打招呼,却被另外一个人拉回去:“莫去!此人虽是榜首,可接下来还有会试和殿试,指不定是谁走到最后呢!他如此冒头,已经成了朱家的眼中钉,你和他为伍,是想也被朱家盯上吗?” 被拉住的人那人犹豫了一下,只好退了一步。 萧权听罢,大步往前走,心中未生丝毫不悦,这些人拜高踩低,见风使舵,他也不屑与这样的人为伍。 一个乡试榜首而已,就成了朱家的眼中钉?朱家和秦家一般,眼界也太小了。 萧权往秦府赶去,一辆华贵的马车在城道中走着,看见萧权停了下来,一个身穿私服的官员撩起窗布:“这不是萧解元?” “正是在下。” “萧解元可是回秦府?恰巧,本官也是去秦府。”那人暗暗打量萧权一番,又道:“ 早就听过萧解元的英名,今日一见,萧解元果然与其他贵子不一般。” 话里话外,不就是想嘲讽萧权连个马车都没有,还得用腿走回秦府。 那人又道:“本官有事要请教一二,还请萧解元不吝赐教。不过,大街上不方便,我们秦府见吧。” 按照常理,此人既要赐教,便是要请萧权上马车才是。 可是那人干咳一声,马夫一挥鞭子,马车就扬尘而去。 好一个下马威。萧权哭笑不得,古人损起人来,隐晦曲折,要不是萧权见多了土豪炫富,都不知道此人是在炫耀他有四马马车。 他扇了扇扬起来的灰,刚才那马车是四马马车,三公九卿中卿的座驾,这个级别的车不仅动力上很强劲,四马驱动,在虑安全和配置上比中级官员的二马马车更上一个档次。相当于现在八十万以上的豪车,比如说奥迪Q7、奔驰G级、宝马7系、陆地巡洋舰等...... 萧权在朝中无友也无敌人,这位官员一见面就夹枪带棒,估计是朱氏那一个派系的。 朱衡得了个第二,被萧权生生压了一头,听说这几日都在府中呆着,谁来邀约,都没有出去。换作以前,他一定春风得意又出去显摆一番自己惊人之才。 加之刚才几个路人都如此忌惮萧权,怕朱氏不悦萧权这事,人人尽知了。 萧权紧赶慢赶回到秦府时,已经来了不少人,府里十分热闹。 达官贵人轮番对秦老太太和秦南、秦北敬酒,接连赞美,高声赞叹,老太太眉开眼笑,那两个小子更是得意,招呼个不停。 来都来了,萧权也不会傻站着,他找了一个人少的地方,率性而坐,喝了一杯酒。 噫! 这喝的是什么玩意? 萧权看了一眼酒杯,皱起了眉头,以前和魏清喝酒时没多留意,今日认真一喝,发现这酒格外难喝。 他又喝了一口,砸吧了一下嘴,细细地品了品。 此酒类似黄酒和米酒的口感,由于酿造技术不足,还有些甜,度数大约在 20 度左右。 萧权在现代可是能喝56 度二锅头的人,顿觉此酒和白水差不多!呔!不甚痛快! 他灵光一闪,现在不仅能卖诗词,如果能改良一番酒,单凭卖酒就能当上大魏第一富商! 他思忖半刻,心里有了打算。 “萧解元,好久不见。” 一声招呼打断了萧权,他抬头一看,是曹行之。乡试过后,他的确和曹大人没有再见过。 萧权赶紧起身,道:“不知大人光临,学生怠慢了。” “今日是萧解元的喜宴,不必拘礼。以你的才华和本事,假以时日,你和本官会是同僚,本官都得尊呼一声‘大人’。” 曹行之赞赏有加,他见到萧权十分高兴:“当日萧解元第一个交卷,老夫还多加劝阻。若早知解元如此出类拔萃,老夫就不必多此一举,是本官双目蒙尘,不识明珠啊!” 本来,曹行之听说第一个出来的考生是秦府赘婿,还在扼腕叹息,却料不到那份惊艳众臣的卷子,竟是他所作。今日再见萧权,萧权虽然粗布麻衣,但精神烁烁,与当日赶考别无二样,实在是后生可畏,乃能人之态。 “大人过奖了,学生不敢当。”萧权谦虚地作,内心却大赞还是曹行之有眼光。 “原来曹大人在这个不起眼的角落,让本官好找。”一个淡淡又不屑的声音传来,直指曹行之。 曹行之脸色微微一变,有一丝不悦。 第20章 第20章 萧权回过头,这不是刚才那个四马官员吗? 曹行之是忠臣,是皇上的人,和朱氏外戚这一派可谓是水火不容,互相看不顺眼。虽然表面上心平气和,但内心都在暗暗较量。 “宋廷尉,何事?” 曹行之此话一出,萧权了然,原来是宋知,怪不得在街上那般看不上他。 廷尉,九卿之一,最高司法审判机构主官,遵照皇帝旨意修订法律,汇总全国断狱数,负责诏狱。大臣犯罪,由其直接审理、收狱。又负责审核州郡所谳疑狱,或上报皇帝,有时派员至州郡协助审理要案。 审处重大案件的时候,廷尉可以封驳丞相、御史之议。 在廷尉眼里,重臣犯法,与庶民同罪。宋知一句话,多大的官犯了罪,都得入狱。 宋知眉目庄严,看起来大义凛然,一身刚正不阿。 实则他和太常寺的杨乐,早就暗暗成了魏监国的走狗。 皇帝的这皇叔魏监国别的本事没有,收买人心却是一流。宋知掌管刑狱,文采也卓然,非常人能比。 萧权读过他的诗,此人担得起才华横溢一词,是文人士子的领袖人物。 只是也难怪曹行之不喜欢宋知,宋知即使有才,可一个知法犯法的人,如何赢得旁人的尊重? “无事,只是见曹典客不在席上,便出来寻了寻,想和你商议些事。” “有事去朝廷上议,今天不议。”曹行之没什么兴趣和他聊天,淡淡地行了个礼就拂袖而去,也不管宋知的脸色有多难看。 宋知冷哼一声,亦甩袖而去,和别人客套了起来。 萧权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今天所有人都围着秦南秦北来转,除了曹行之没有人和萧权说过话,其余人注意力都在秦家人上,所有的赞美和阿谀奉承都献给了秦南秦北这两个主角。 这在萧权的意料之中,若不是萧权中了个众人皆知的榜首,秦府都不会把他叫来席上。 秦府,是一个庞然大物。 而现在的萧权,除了一个乡试榜首的身份外,无钱无权。 没有家庭背景,又是秦家的赘婿,这些人自然避开他。 凡事看一个长远,他一个解元,还不如秦南、秦北两个得了七八名开外的人,在众人眼里看来,秦南秦北未来可期,仕途光明,而萧权却前途未明,毫无期待可言。 萧权一边琢磨着怎么改善酒的品质,一边盼着这充满牛鬼蛇神的宴会赶紧结束,下次他绝对不会参加此类宴会了。 在现代,酒的工艺已经成熟。现代对白酒的发酵工艺进行了大量的研究,影响最大的改革是“烟台操作法”,这个操作法总结起来,就是十六字:麸曲酒母、合理配料、低温入窖、定温蒸烧。 以大魏现在的工具,应该能完成这些程序。到时候,那些人一定会醉倒在美酒美味的浓香之下...... 萧权仿佛看见了白花花的银子在向自己招手,如今的文人清高,个个自诩风流人物,不沾半点钱腥才算高洁,他们仗着雄厚的家世,看不起那些为几两碎银忙碌的俗人。 萧权却不一样,升官是次要,主要是发财。不然他浑身的技术岂不浪费? 要国富民强,就必须大力发展农业和技术,靠文人清高的一张嘴,连西北风都喝不上。以前的萧定就是钻了这个死胡同,一心只读圣贤书,却看不见家人在挨饿受冻。 萧权想着想着,就热血沸腾,酒虽难喝,也喝了好几杯。 “诸位,今天是萧解元和秦三公子、秦四公子的喜宴,本官有幸赴宴,为讨个彩头,本官赋诗一首,望公子们不吝赐教。” 宴席已经快要到尾声了,萧权已经准备离席,宋知忽然说了一句话,起身的萧权只好又坐了下来。 “如梦令—— 小憩书齐胡处。间取响泉调去。 是事不关心,自得曲中深趣。” 宋知微微拂了一下袖子,作诗姿态颇具文人之风:“无语。无语。回首暮云飞絮。” 萧权眉毛一扬,宋知的确有几分本事,虽然比不上大师之作,但不偏不倚来说,颇有水平。 众人听罢,一片叫好声。 萧权不为所动,只淡淡地点了点头。 “诸位谬赞,宋某献丑了。” 宋知拱手,眉目却是得意,他环视一周,目光落在萧权身上:“今日萧解元在此,听闻知义堂一战,萧解元一鸣惊人,如今又得了榜首,人人都在传颂,一个秦府赘婿尚且如此,宋某实在不敢自夸。” 萧权原本以为宋知能装得大度些,谁料他夸人就夸人,突然冒一句赘婿,真是小家子气。 这哪里是夸人,这是欲抑先扬,要当众下了萧权的脸面。 这种场合,不是存心给他难堪,还能是什么? “莫非今天宋知是给朱衡出气的?” 打了朱衡这个小的,出来个老的,朱家当真是输不起。 一番思虑,萧权胸有成竹道:“宋大人太看得起萧某了,萧某刚至束发,只读了几年的书,比不上大人的器宇轩昂、文才超群。” “萧解元谦虚了,你的大名在京都如雷贯耳,想不到一个赘婿有此才情。趁这么多人都在,不如让我们来瞻仰一下萧解元的诗词吧!” 宋知此话一出,不仅萧权不悦,不甘于人下的秦南秦北,都恨恨地看着萧权,最近萧权风头太盛,人人只知他的姓名,其他才子都被他的光芒遮住了。 “宋大人的美意,萧某恐怕要辜负了,今日萧某喝了不少酒,并无诗兴。” 不是萧权不乐意,华夏如此美的诗词得吟给值得的人听,对牛弹琴,弹多了,对不起琴。 “萧解元不乐意?”宋知微微挑挑眉,“是觉得在场的人不值得你作诗,还是......” 来了,来了,又该说他抄袭了。 萧权内心白眼一翻,毫无新意。 “还是你的诗,如旁人所说,是抄来的?” 话音未落,在座的人哄堂大笑,似乎宋知讲了一个了不得的笑话似的。 让萧权寒心的是,秦府的人,包括秦老太太和秦舒柔,竟没有一个人替他说话,秦舒柔的表情还相当厌弃,仿佛他给秦家丢了天大的脸。 萧权早就知道,这些所谓权贵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寒门子弟不出头是错,出人头地也是错! 越是这样,他便越要出人头地!他容不得萧家人人可欺! 萧权淡淡一笑,道:“宋大人怀疑萧某,萧某不敢辩解,萧某经得起打磨,日后自会有定论。只是萧某不解,宋大人是怀疑萧某本人,还是大人在质疑当今圣上识人不清,错把庸才当人才?” 宴会瞬间安静,此时若有针落在地上,恐怕都听得请。 第21章 第21章 宋知万万没有想到,小小一个解元竟然敢搬出皇帝来警告他。 早就听闻,秦府赘婿伶牙俐齿,今日一见,他何止有一张好嘴,小小的一个赘婿竟敢犯上! 他堂堂一个廷尉,掌管刑狱,背靠魏监国,哪个朝廷大员、达官贵人见到他不是谨言慎行,还十分尊敬? 萧权一个连仕途都没踏上的人,竟然敢当众驳斥,还拿出皇帝名头。 都说将门无犬子,不知道该说萧权不知天高地厚,还是说他初生牛犊不怕虎。 萧权的话虽然夹枪带棒,却恭恭敬敬、一副真心求解的模样。 秦舒柔捏了一把冷汗,不得已低声道:“祖母,这该如何收场?” 以秦家的身份地位,只需要一句话,便可以护他过关。秦老太太冷哼一声,她何必为了一个赘婿拿秦府出面:“他既如此胆大包天,便让他尝尝恶果。” 秦舒柔眉头一皱,不知该如何是好。今日是公众场合,在场个个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她根本没资格开口,只能在旁暗暗着急。 “萧解元,本官哪敢质疑陛下的决断,”宋知对着天拱了拱手,“陛下英明神武,自然不会如你所说这般。今日萧解元既不肯作诗,又顾左右而言他,哪里还像个读书人,本官看,和蛮人相差无几。本官......” 说到这里,宋知故意没有继续说,而是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实在看不起你。” 他在心中冷冷地道。 在场的人纷纷默契一笑,不言语,看向萧权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嘲讽。 蛮人?哈,萧权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被一个古代的人称为蛮人?他都怀疑宋知脑子进化不完全! “宋大人诗写得好,申斥萧某也是一把好手,看来......” 在达官贵人高高在上的耻笑之下,萧权长身玉立,悠悠地开了口。众人不约而同望向萧权,看他接下来会怎么出丑。 萧权目光如炬,眸中烧着点点的亮光:“看来平日里,宋大人没少对人进行训诫。只是大人位列九卿,手中握着朝廷最具有大国尊严的司法刑律,万千子民靠着大人铁面无私、兢兢业业、奉公守法才可以有一片清明天下。今日宋大人却执意怀疑萧某,不知道宋大人是有何证!何据!何人!确定萧某于何时何地抄袭蒙骗?” “......”宋知语塞,证据......他是没有的。原本以为萧权是个任由摆布之人,宋知才出言不逊,却料不到萧权如此刚硬,竟敢反过来当众质问他。 “大人手握大权,不关心家国大事,却揪着萧某不放。莫非萧某面子太大,太招宋大人的眼?以往,萧某十分敬佩宋大人,如今被宋大人如此对待,心中略有些失望。” “如今匈奴强悍,铁骑踏入我大魏河山,这些真真正正的蛮人屡屡扰大魏边境,让百姓不得安宁。既然宋大人掌法律,又憎恨蛮人,为何不上阵杀敌,再用大人的专长对蛮人加以训斥,继而驯化,归顺我大魏。这样宋大人对大魏的贡献,一定比在这里怀疑萧某这样的庸才贡献得大!” 萧权气吞山河一般,愤然往前一步,缩短了他和宋知的距离。 一股无形的压力,令宋知微微睁大,不敢相信小小一个解元竟有如此气场。 如此大胆的驳斥,在场的人都愣住了。萧权没有一句说宋知不好,还给宋知戴了一顶高高的帽子,竟让人不知如何反驳。 众人纷纷望向宋知,这下轮到他们担忧了,这该如何收场? 秦舒柔微微一失神,萧权口中忧国忧民,和祖父、父亲别无二样,一样的雄姿勃发,慷慨激昂,令人振奋。 第22章 第22章 从入朝为官以来,宋知顺风顺水,意气风发,他为人又才思敏捷,从来没有一个人敢与他当场辩论,萧权还是第一个! “萧解元,好大的口气!” 沉默片刻,宋知还是开了口。 即使他云淡风轻,可眉心已经有了几分怒火,开始激动了起来。 “家国大事,是国之重事!匈奴之乱,收服山河,自然有大魏勇猛之将前去,我身为廷尉,在其位谋其事,若人人都凭借一腔孤勇上前线,国家岂不是乱了套?你一个小小解元,仕途半步未入,竟然对军国大事信口开河!你这是大不敬!” 宋知的口才果然好得很,神不知鬼不觉地转化了概念,还给萧权扣了屎盆子。 “万千河山,子民之家,何人能置身事外!萧某不才,不自量力,身为将门之后,我萧家虽只剩萧某一个男儿!虽萧某只是一介平民!可如若大魏需要萧某,只要大魏一声令下,萧某便抛头颅洒热血,以血筑城,以敬大魏万千河山!” 萧权上前一步,惊得宋知不由地后退了一下。此话一出,显得宋知格调都低了几分! 萧家,谁人不知? 萧家满门忠烈,人人尊敬忌惮,若不是萧家没落,恐怕今日比秦家还令人生畏。 在场所有人都是达官贵人,都认识萧家的老将军,此时此刻的萧权虎虎生风,竟然其祖父和父亲的凛凛气势! 众人和秦舒柔一怔,全然没有想过萧权一介文弱书生,竟有如此抱负以及顾全家国之心。 “萧权!” 气势被完全压了一头的宋知,辩无可辩,正要发作,一个人站了出来。 是曹行之。 今日论辩,曹行之全场在观望。 人人都知萧权文采好,可曹行之却想看看,这个由陛下赞不绝口之人,还有没有其他本事。 此时看来,萧权担得起陛下的重视。 此一辨,萧权大胜。言语中既没有让人找出犯上的证据,又把宋知气得不轻。 同朝为官多年,曹行之还是第一次看见这高高在上又淡定的廷尉大人,气得脸色发白。 果然将门无犬子。 萧权寥寥几句,便让宋知几乎跳脚,而萧权却置身事外,摘得干净。 此人非池中之物,由不得别人拿捏摆唆,萧家在天之灵当欣慰,而大魏有望了。 “宋大人,今日乃秦家家宴,美酒佳肴无数,想必你也口渴了,快来一品。” 曹行之虽是相邀,却无甚表情。 萧权知道,他是在给自己解围,毕竟曹行之相邀之语,意思也很明白:这么多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 第23章 第23章 宋知向来看曹行之不顺眼,他眼一横:“曹大人,不必你多事,本官若是口渴,会自用。” 宋知不依不饶,一腔的怒火还没有发出来,他岂会轻易放过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赘婿? 若今天的事情传出去,宋知的脸面往哪搁? 若是被一个能人赢了也就罢了,被萧权赢了,即便是口舌之争,以后那些同僚未免会觉得他的口才,连一个解元都不如。 他正欲发火的时候,萧权偏偏就没有给他撒气的机会。 萧权一摆手,一改刚才不配合的态度道:“既然宋大人要萧某作诗,那便作一首。这首诗,送给曹大人、以及在座的每一位。” 萧权特意向曹行之行了个礼,以报答他方才解围之恩。 “拿纸来!” “笔来! “砚台来!” 萧权三呼,一直在旁边候着的小厮阿石,赶紧把笔墨纸砚恭恭敬敬拿了上来。 笔墨纸砚是皇帝赏赐的,萧权本来想过显摆,现在机会既然来,极好。 众人多是文人出身,皆是识货之人。 只见那笔是难得一遇的剔红云鹤毛,华美精贵,在京都中一支难求。 那宣纸,竟是宣纸中的贵族——青檀纸。青檀纸拥有良好的润墨性,易于保存,经久不裂、不变形、不褪色和抗虫,故得“纸寿千年”之誉,是纸的代表品种。此纸出产极少,只有皇族方可享用。 更绝的是那一方端砚,让众人面露几分妒忌。 朝廷拥有端砚的人,不过七八人,且个个都是立了功的老臣,一个解元竟得了皇帝这么好的赏赐,看来陛下的确看中此人。 亮出这些东西,众人议论声低了些。 而萧权大笔挥墨,行文流畅,无半点停顿,气场全开,令人情不自禁地屏息而望。 萧权所作之诗,是乱世枭雄曹操的《观沧海》,大魏并无沧海这个地方,为了避免这些人找茬,萧权可以改了名字。曹行之急步走来,一边看着他写,一边吟出来。 “《观海》——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树木丛生,百草丰茂。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众人瞠目结舌,难以相信地看着萧权。不过一呼一吸数回,他竟写出了这样的诗句! 他们仿佛在诗中看到了大海波涛汹涌,气吞日月,大有“山岳起方寸”的势态! 言为心声,如果诗人没有远大的抱负,没有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没有对前途充满信心的乐观气度,无论如何也写不出如此壮丽的诗篇! 曹行之拍了拍萧权肩膀,极尽赞美之词:“不愧为陛下钦点的解元!此等豪迈之气,非常人所及!如今朝中只有秦老将军有此等气势!” 秦舒柔见他得到了曹大人的赞赏,一愣,难道他真不是抄袭的? 大魏过半数的达官贵人都在此处,这些人的水平比外面那些文人士子高多了,若是抄袭,这些人必然会知道。 可如今个个目瞪口呆,无一人有异议。 秦舒柔暗暗拽着手帕,心中的疑惑便全部打消了。 再看宋知勃然变色,却敢怒不敢言。如今萧权打得他的脸,真是又疼又辣,令他又羞又气! 萧权看了宋知一眼,扭头望向众人道:“萧某不才,献丑了。萧某志在富国安民,志在大魏河山大一统,志在百姓安居乐业,而不是在此逞口舌之能、尔虞我诈、明争暗斗!” 第24章 第24章 “告辞!” 萧权对众人行了一个礼,便离开了宴席。 留下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该说什么,气氛极其尴尬。 萧权一走,宴席不欢而散。众人纷纷向秦老太太拜别,匆匆而去。今日大家对秦府赘婿甚无礼数,又被赘婿亲手啪啪啪地打回脸,他们哪里还有什么脸面继续呆着。 秦府的侧门,阿石追了上去:“姑爷,你今晚又不回秦府?” “我回萧家去。” 秦府不是他的容身之地,即使中了这解元,今晚萧权被众人当众羞辱,秦府却不为所动,这样无情义的地方,他呆着也没意义。 何况他自会另立一方天地,无需拘于秦家这所谓的高门大户。 他将几两银子丢过去:“阿石,明天去办件事,买些酒曲就和酒坛子送到萧家来。” “姑爷想喝酒,买便是了,何必这么折腾。”阿石不解,京都的酒是最有名的,多少人来京都皆会去吃酒买醉,怎的姑爷不太喜欢的模样? 京都的酒...... 想想萧权忍不住摇了摇头,他还是比较想念二锅头:“我亲自酿,剩下的钱不用还我,赏你的。” “谢谢姑爷。”阿石眼睛一亮,姑爷竟然会酿酒? 酒曲和坛子花不了什么钱,赏钱是他好几个月的月俸! 原来姑爷这么大方,以前真是误会他! 阿石殷勤地道:“姑爷,你回萧家住,有什么需要小的带过去的?” 秦府拨了不少东西给姑爷,虽然只是些名贵器物,没有什么实用之处,可还是值钱的,如果留在屋子里岂不是浪费了? 阿石一提醒,萧权倒是想起来了:“除了陛下赏赐的纸墨笔砚,把狗给我送过来。” “啊?姑爷?要狗?只要狗?” 阿石一愣,正要追问,萧权已经大步离开了。 秦家的一根头发,萧权都不会带走。他只是可怜那狗,和当初的他一样,寄人篱下,不得果腹。 狗养着养着就有感情了,比某些无情无义的人更得萧权的心。如今萧权处境好了许多,狗自然也要过上好日子。 “这位小厮。” 阿石正要追上去,却被一个人叫住了,转头一看,原来是曹行之。 “小的见过大人。”阿石诚惶诚恐地行了个礼,头都快低到地上去了。 曹行之微微一笑,扬了扬手头的宣纸::“你与你主子说,今日他所作之诗,本官先行拿去,若出他要,差人来我府上拿便是。” “是,小的一定会转告我家姑爷。” 曹行之点点头,出了秦府,直奔皇宫。 三更半夜,皇帝已睡下,可曹大人要见,皇帝还是更了衣前来一见。 “爱卿,何事如此急迫,要在此时见朕?” “陛下,请看。” 曹行之眉毛一挑,扬了扬手里的宣纸,似乎手里是了不得的宝贝。 皇帝会意,眼睛一亮,困意顿消:“莫不是萧解元所作?” 曹行之点点头,他爱才,唯有见到真才实学的人,才会如此高兴。 皇帝精神来了,高兴道:“马公公,呈上来。” “是!”马公公赶紧接过曹行之手里的宣纸。 长安殿,殿内灯火通明,曹行之和皇帝一呆,便是通宵一宿。 第25章 第25章 萧家院子。 萧权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没什么爱好,除了天天对着古董文物琢磨,就是爱吃吃喝喝。只有人间烟火,最抚慰凡人的心和胃。 来到大魏,没有辣椒已经把萧权馋得不行,没有酒他都快疯了。他知道古代生活条件和物质丰富度不如现代,但没有想大魏的人民过得如此没意思。 没有手机他还能理解,可大魏的饮食,对于萧权这个在现代吃过华夏八大菜系的人而言,单一得让人无奈。他无比想念川湘菜、粤菜、鲁菜...... 辣椒一时半会无法寻到,但是酒可以亲手改进。 萧权从秦府回来的路上,去小店买来今年新出的新粮,酿酒要选择一些无霉变、无虫蛀、颗粒饱满的新粮作为基础。 粮食的糊化是酿酒的基础,糊化成功与否,直接决定酒最终的品质。 糊化,就是让粮食吸收适当的水份,使淀粉粒破裂,以利于霉的接触,为培养微生物准备适宜的水份和营养。 最传统的固态发酵白酒要经过筛选、淘洗、泡粮、干发、初蒸、焖粮、冷掉、复蒸等过程,其中每一个过程都息息相关,最终靠感官来判断糊化是否成功! 萧权靠着脑子里的记忆,嘴里念念叨叨,撸起袖子淘米。苗婶说要帮忙,他都不让,每一个步骤他都要亲自来。 萧母在旁边,笑道:“儿竟这般馋酒,以前你不是滴酒不沾?” “这是准备拿去卖的,等酿好了,娘尝尝,绝对和你以往喝过的酒都不一样。” 萧权的回答让萧母一愣,不解其意:“儿想做生意?” “当然,不然技术岂不是浪费了,我就当给大家改善改善生活条件,你们这里也太苦了。” 最近儿子说的话,萧母有些听不懂,她觉得儿子与以前不一样,却又说不来哪里不一样。 而且儿子不让她喊定儿,说喊权儿便好。 萧母在旁边观望了许久,欲言又止。儿子近在眼前,却又似乎远在天边。 萧权把粮食泡好,用衣服抹了抹手上的水:“娘,可是有话和我说?” 方才萧权一回来,就兴冲冲地和她说如何大战宋知,她思虑良久,还是问道:“权儿,你当真有上场杀敌之志?” “自然是有,不过在那之前,儿子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萧权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大魏是一个乱世,乱世当中,空有才华没什么用处,最重要的是手握权力。 可是要有权力,在古代通常有以下几条路最为便捷:一、考取功名。二、世袭。三、上场打仗,立军功。 世袭这条路,萧权走不了。 于是,萧权参加科举。可是萧家如今没有祖宗庇护,又无基础,就算中了科举,得了皇帝赏识,家业不够厚,萧权还不够那些权贵玩。 上场打仗,萧权不是不行,毕竟他熟读古代十大兵书,《孙子兵法》、《吴子》、《司马法》等,他倒背如流,运筹帷幄。 可如今他未入仕途,上场打仗也轮不到他。再说,无论他何时上战场,和发家致富并无冲突。 古人进阶靠以上三点,可萧权作为一个现代人,知道农业和经济对一个社会有多重要,可偏偏没几个人重视这两方面。 第26章 第26章 等他掌握大魏的农业生产和经济命脉,权力自然会落在他手里。 大魏粮食产量上来,人口便会暴涨,人口暴涨,经济就会起来。国富民强,再有兵法加成,到时候萧权不仅是大魏第一首富,还是最会打仗的第一首富,现在那些再厉害的权贵,还能如何玩弄他? “权儿,萧家列祖列宗知道你有此志向,他们一定含笑九泉。可是......” 萧母老泪纵横,欲言又止,用手帕擦了擦泪水。 古人心思敏 感,容易感动,偏偏萧权又是个不会哄人的。他赶紧劝道:“娘莫要哭,这样就欣慰至此,日后我更有出息之时,娘岂不是要天天哭?那儿子是该有出息,还是不该有出息?” 萧母一听,破涕为笑:“真有那么一天,娘怎么会哭呢?好了,娘不哭了。” 萧权明白母亲的心,儿子有志向是好事,可是上战场九死一生,她一个当娘的,怎么忍心看儿子为了一个前程,连命都搭上? “既然你有心入朝为官,又真心真意要定国安邦,娘便把这份名单给你。这是你爹生前留下的,上面所写之人,你大可相信。” 说罢,萧母从袖中掏出一份名册。 萧权接过册子,赶紧翻阅。 一看不要紧,上面有数十人,有名有姓,职位高低皆有。 让萧权惊讶的是,上面有些人还是那魏监国的外戚。 母亲说,上面的人都可以相信。那也就是说,皇帝派了不少卧底去了魏监国那边。 这种你来我往的互相卧底,也算常见。可父亲为何有这份名册?父亲是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听人说,萧父久经沙场,不擅于朝廷的勾心斗角,于是干脆不理不顾,一心在前线杀敌。 这名册留着很危险,母亲藏着这份名册这么久,一定战战兢兢。 萧权将上面的名字记熟后,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如今皇帝和魏监国两派,势如水火。到时候掐起来,不仅前方战士受苦,百姓也要跟着遭殃。 于公于私,扩大农业生产和积攒财富都迫在眉睫,只要萧权有能力,便能保护朝廷安稳,百姓安定。 “赚钱!哎!好!”萧权摩拳擦掌,除了吟诗,他终于有正事干了,忙起来也能缓解他思乡之心。 既然回不了现代,那就把这个朝代变成他喜欢的样子! “兄长?兄长?” 萧婧探头探脑从院子里进来,明眸皓齿,十分可爱。她看着只剩下灰烬的火盆:“兄长在烧什么?” “没什么,一个小朋友,天天脑子里十万个为什么。”他敲了敲妹妹的脑壳,萧婧慌忙躲开,嘻嘻一笑:“婧儿是来说事情的,兄长莫要打婧儿。” “何事?” “是阿石,拉了一车的坛子来,还带着一只小狗呢!对了,他身边还跟着两个漂亮女子,也在大厅候着。” 如今夜已深,说好酒坛子和酒曲明天才送,阿石倒是积极。 只是怎么会有漂亮女子跟来?萧权眉头一种,有种不好的预感:“是谁?” 第27章 第27章 萧婧轻声道:“她说她是秦家大小姐......” 萧婧有些委屈地低下头,那漂亮姐姐似乎不太喜欢她,冷冷的,淡淡的,不甚理人。 萧权见妹妹暗暗红了眼,气从心底生起,秦家对他作威作福也就罢了,连他妹妹都不放过。大半夜,来萧家摆什么小姐架子! “婧儿乖,和娘先去歇息,兄长明天给你写首诗,让你和小狗一起出去威风威风!” 萧婧眼睛一亮,连连点头,眸中氤氲的泪水一散而空,小孩子就是容易满足。萧婧和萧权拉了钩后,行了行礼,便乖乖地去睡了。 大厅。 秦舒柔坐在主位上,侍女阿香和阿石在旁边站着。小黄狗在屋子里闻到了萧权的气息,十分自来熟,在地上舒舒服服地趴着闭目养神。 “萧家连个下人都没有吗?小姐来了这么久,连杯茶都不上。”阿香不满地大声道。 阿石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解释道:“萧家没有下人,只有一个苗婶日常做做饭,萧夫人勤俭节约,大多事情都亲力亲为。” 阿香一愣,这院子不大也不小,居然连个下人都没有...... 下人是有的,萧权让她们都散了。 还想喝茶?萧权都怕浪费自家的水。 “秦大小姐来,有何事?”萧权大步走进来,门廊下的灯笼在风中摇曳,他高大的身影在光影下分为修长。 他逆光而来,屋内光线充足,萧权一眼就看见秦舒柔手腕上的翡翠镯子。今日在宴会上,他就看见她戴着这个镯子,分外珍爱的样子。 秦舒柔是一个大小姐,秦府富裕奢华,她什么名贵珠宝没有见过?可是,她今天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却戴着一只不怎么样的镯子,除了是重要的人送的,恐怕也没别原因了。 只是,秦舒柔是一个好面子的人,换作平时应该看不上这镯子才对,难道她不知道这镯子不行? 萧权看过的古董没有几百也有上千,品质不好的古董,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 萧权不动声色,大大咧咧地坐下来,道:“大半夜的,秦大小姐该不会真是来喝茶的?” 他无所谓的样子,让秦舒柔大为恼火:“我来是找你算账的!” “这话颇奇怪,不知萧某哪里得罪娘子了?”萧权无所谓地笑了笑,他自然明白她要说什么。 “娘子?”秦舒柔又羞又气,“你还有脸如此叫我?今日宴会你得罪宋知大人,拂袖便离去,丢下一个烂摊子给我们秦家!你究竟有没有把秦家放在眼里?” 萧权忍不住笑出了声,敢情又是他的过错了。 真扯淡,萧权眉毛一挑,头一摇,对于猪头,他无言以对。 “你还笑?你还有脸笑?” 秦舒柔本就面若桃花,如今一气急,更是明眸粉面,和往日温驯端庄的样子相比,倒多了一分生动。 萧权嘴动了动,笑呵呵地道:“秦大小姐,宋知先挑起事端,我一再退让,他却揪着我不放。既然现在秦大小姐如此不满,那你当时为何不阻止?你要是阻止了,现在就不必生气了,对不?我正是太把秦家放在眼里,才不惜得罪知宋大人。我可是堂堂秦府的姑爷,怎么能让一个宋知欺负到头上?要是传出去,别人岂不觉得秦府太弱了?那时候,秦府才是真的没了脸面。” 直辩,萧权一把好手。 第28章 第28章 狡辩,萧权不在话下。 诡辩,萧权更是当仁不让。 从小乖乖女一般的秦舒柔哪里见过萧权这样的人,她呆呆地看着他,眸中有了淡淡一层雾水,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看来又快要被气哭了。 若是以前那个萧定,这个时候恐怕还睡在秦府的厨房,被秦家的人羞辱得抬不起头。 可萧权是萧权,即使如今无权无势,不足以和秦家抗衡,秦家看不起他没关系,可萧权绝对不会让秦家人随意羞辱他! 特别是秦舒柔这种大小姐脾气,三更半夜还来萧家作威作福,他还真就不惯着! “据我所知,秦老将军是刚正不阿之人,若他大战得胜,班师回朝,得知他家姑爷被一个奸臣刁难羞辱,还质疑陛下之决断,而秦家却袖手旁观。你觉得秦老将军是觉得萧某丢了脸面,还是觉得秦家子孙丢了秦府脸面?” 萧权悠悠地,家长般语重心长地道。 “你!” 秦舒柔脸一红,心神一慌。 他所言不假,祖父一直以来痛恨奸臣,极为刚正不阿,眼里容不下沙子。 萧权再无权无势,那也是陛下钦点的解元。秦家不帮萧权,侧面来说,也是在质疑陛下的决断。 若陛下较真怪罪,秦家人恐怕和宋知同罪。 而若是祖父知道今日发生的事情,不仅不会责怪萧权,恐怕他们孙子这一辈还会被家法伺候! “萧权!你想如何!”秦舒柔恨恨地道,就算他有祖父撑腰,那他本身也有错!否则宋知怎么会找上他的麻烦? “哦?”萧权故意挖了挖耳朵,最近听多了屁一样的话,耳朵真不舒服:“秦大小姐来我家,来问我想如何?这问题,萧某有点不会答,如何是好?嗯?” 这不雅的动作,让秦舒柔十分嫌弃:“你......” 萧权话锋一转,忽然问道:“秦大小姐,你镯子有些不错。” 既然秦舒柔送上门来,萧权断要灭灭她的小姐气焰。 矛头忽然调转,秦舒柔猝不及防,她下意识捂住镯子,慌忙喝道:“与你何干?” “此翡翠等级为冰糯种翡翠,正阳绿,虽然比一般翡翠好些,可秦大小姐这么尊贵的人,起码得戴水种翡翠才行。” 秦舒柔一愣,萧权擅长诗词也罢了,对首饰也通晓? “何况,这翡翠杂质颇多,不是良品。” 寻常人看不出来,萧权却一眼能看透这翡翠的微妙差异。 秦舒柔正要损他一番,不料,萧权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沉声道:“所以,谁送的?” 这一举动,竟极霸气。 他眸光烈烈,让秦舒柔一怔,完全不知如何作答。 第29章 第29章 秦舒柔心虚,这镯子是朱衡一个外男送的,她再不满意萧权,可也嫁做人妇,哪怕她是秦家大小姐,如果被人知道她和朱衡私相授受,她不仅会名誉扫地,还会被人骂做荡 妇。 她又气又慌,萧权这么问,难道是知道了什么? 有侍女和小厮在身边,秦舒柔不好发作,逼急了萧权,他又是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人,被人听到不该听的,那可如何是好? 她暗暗白了他一眼,冷声道:“与你无关,何况,今日宴会算得了什么重要宴会,不过是寻常庆宴罢了。莫非你以为中了个榜首,所以大家才来瞧你?不过是看在秦府的面上!” 如此不坦荡,萧权更加确定这个镯子是野男人送的。 他盯着她,秦舒柔被盯得望向别处,心虚了几分。 萧权冷声道:“秦大小姐, 萧某虽然不在意三从四德这种迂腐的规矩,可希望秦大小姐明白妇道是何物。你对我如何,我不在意,如果你让萧家蒙羞,令萧家受人指指点点,我怕是饶不了你秦舒柔。” 他一字一句,字字诛心。这里是京都,萧家既然重新回来,那必然是为了过上好日子才回来的。如果秦舒柔和野男人的事情被旁人知道,秦舒柔一身脏水,萧家也会惹得一身骚,萧家还如何在京都立足? 要想大展宏图,后院不能起火。 妇道? 饶不了? 秦舒柔长这么大,竟然被一个赘婿出言不逊! “萧权!你搞清楚你的身份!你只是秦府的赘婿,如此言语冲撞,是想以下犯上?”秦舒柔娇喝一声,摆出了官家小姐的气势。这么理直气壮,仿佛犯错的又是萧权似的。 “你不守妇道,犯不着我犯什么上下,秦家有家法伺候你不说,还有国法。”萧权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我这是在提点你,别光顾着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却忘了大魏律法。” 秦舒柔一颤,顿觉唇干舌燥。 萧权继续道:“大魏对通奸女子处以重刑,如果是夫君亲自告发,便直接提堂。到时候,和萧某是不是赘婿没什么关系,告发一样有效。你我夫妻一场,我自然不会告发你,可是秦小姐,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隔墙有耳,可懂?” “你!”秦舒柔气得脸色通红,浑身发抖,他所言不假,大魏法律森严...... 难道那天在知义堂, 萧权就认出她来了? “你莫要含血喷人!我与何人通奸? 不过为了一个镯子,你便这么诋毁我?”秦舒柔将镯子脱下,猛地将它摔了地上:“这样,你满意了吧!” 翡翠碎成几块,吓得阿香和阿石大气都不敢出,虽然不知道姑爷和小姐为何吵到这个份上,可现在这种情况,还是赶紧离开得好。 阿香轻轻扯着秦舒柔的袖子:“小姐......夜已深,该歇息了,我们回府吧。” 秦舒柔胸口起伏,怒气不止,她看了阿香一眼,心有不甘,但还是甩袖离去。 离开前,她恨恨地丢下一句话:“ 萧权,你会后悔的!” “呵......后悔的,只会是秦家。” 萧权完全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后悔?只有秦家会后悔。 “姑爷,你把小姐气成这样,秦风知道的话......”阿石有些担心,大小姐受了这般委屈,回去一定会哭哭啼啼地告状,大少爷到时候可又要来找姑爷麻烦了。 到时候,姑爷九条命都不够死。 第30章 第30章 “放心,这次她不敢多言。”萧权挥挥手,秦舒柔也只敢在萧家无理取闹,回到秦家,要是别人问起她为何被气哭,难道她敢说是为了一个野男人送的镯子? “你这么着急送酒坛子过来做什么?”萧权摸了摸被吵架吓着的小狗,漫不经心的样子,似乎已经把刚才发生的事情抛诸脑后了。 “哦哦哦,”阿石挠了挠脑袋:“原本小的打算明天送,可曹大人让我给姑爷传句话,我不敢耽搁,顺路买了酒坛子就过来了。谁知道,半路上遇到了大小姐。曹大人说......” 阿石抬手的时候,手肘露出几块青紫色,萧权打断他的话,指了指:“你被人打了?” 阿石嘿嘿一笑,把伤口藏了起来:“小意思,小意思。” “谁打的你?”萧权眸色一冷,他知道,自从秦府把阿石指给他当小厮后,阿石的日子不好过。 那些人对萧权虽然客气了几分,可是阿石只是个小厮,不仅没有享受到红利,那些看萧权不顺眼的人把气都撒到阿石身上。 阿石支支吾吾,低着头不看萧权。 “说。”萧权沉声道,虽然一开始阿石也看不上他,可对他一直也算多有照顾,要不然他在厨房住的时候,一天连一顿饭都吃不上。 谁对萧权好,萧权都记在心上。 萧权一直盯着他,阿石只好把今天事情说一遍。 原来,今天萧权从秦府离开后,秦南大发雷霆,说萧权给秦家丢了脸。他去到萧权的院子,发现萧权不在,气得砸了一通。 小黄狗吓得瑟瑟发抖,便嘤了几声。秦南看到狗,拿起棍棒就要把狗打死,说什么主人犯错,狗来补偿也是一样的。 小黄狗不过两个月,一棍棒下去恐怕就没了,何况姑爷还命他要把小狗带回萧家,阿石便冲上去护着。 秦南的棍棒,便全都落在阿石身上。打了一通阿石后,秦南才算泄了愤,饶了小狗一命。 阿石说着说着,萧权的脸色更沉了。 “姑爷,我无碍。曹大人说,他拿走姑爷的诗作,若是要回,去他府上取即可。” “这是小事。” 曹大人可是九卿之一,怎么会是小事呢? 萧权丢一个药瓶过来:“处理完伤口,你就回去休息吧。” 阿石握着药瓶,连连拒绝:“姑爷,我一个下人,不能用这么好的药。” 萧权一笑,淡淡地道:“刚才你不是说了,萧家没有下人,拿去吧。” 阿石一愣,行了行礼,便退下去了。 萧权摸着狗头,秦南这小子气焰太盛,萧权以后要想过得舒坦,得让秦南知道什么叫姐夫。 “汪!汪!”小黄狗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叫了两声表示赞同。 萧权拍了拍它,有了算计。 第31章 第31章 第二天, 萧权起了个大早,写好了一首诗。 淡淡的墨香弥漫,萧权深深呼吸了一口,这是钱的味道没跑了。 物以稀为贵,这是个市场规律。 才华,也要遵循这个原则。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人都不会珍惜。 萧权虽然熟读唐诗宋词元曲,可若是天天来一首诗词,大家习以为常,那他的诗便如路边的野草不值钱。 可是如果一两个月只写一首神诗,那就不一样。 没作出来前,个个翘首以盼,这叫饥饿营销。作出来后,万人空巷,诗作也能达到价值最大化。 萧权将诗作递给妹妹,扬了扬眉毛:“去吧,可记得兄长是如何交代的?” “当然记得,”萧婧笑得眉眼弯弯,“婧儿会在知义堂外面,装作无意吟出兄长的诗作,让那些人听到。等那些人来问之时,婧儿便说,这是萧权所作,一月左右只作一首,试稿恰好被我拾到了。” “婧儿真聪明,去吧。” “是,兄长!” 萧婧拉上小狗,按照萧权所说,出了门就往文人聚集地——知义堂去了。 第一次出师,萧权选择了七言律诗,七言律诗是最能考量诗人才情,格律极为严密。 而选择的诗,便是诗圣杜甫的《登高》。 唐诗代表了古代诗歌的最大成就,无数篇美轮美奂的诗歌,足以击败任何一个时代。 唐诗有十大巅峰之作,其中《登高》和《黄鹤楼》为前列,至于谁排第一,颇有争论。 鉴于大魏没有这个黄鹤楼,《登高》最合适不过。这首诗在格律上技高一筹,一篇之中,句句皆律,一句之中,字字皆律,充分展现了杜甫的才华,其他诗人只能望其项背。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特别这一出神入化的诗句,境界开阔,萧权现在读来依然震撼惊叹,何况是这群没有见识的人。 既然萧权要营销自己,自然先得丢出一个王炸,不然如何产生明星效应? 这一次,《登高》此首神作免费送,必然引起议论狂潮。等下个月,他们如狂蜂浪蝶般涌来之时,有了如此庞大的粉丝基础,萧权的诗作必然价值千金。 手段有了,萧权还需要一个靠谱的后台。 爱才耿直的曹行之,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 萧母给他的名册,曹行之名在其中,那他的确是个可信之人。 曹府离现在萧家不远不近,萧权步行半个时辰便到了。 曹府门口素朴,却十分庄严。 萧权一来,就来到了大门。在古代,达官贵人府中的大门,只为尊贵的客人打开,或是重大节日、婚庆时才打开,如果大门让地位低的人随意出入,那就是有辱门楣了。 萧权来到古代,还没来过哪个达官贵人的门口,在秦府大多数也是从后门进,正巧到了曹府,可以领略一番古代的豪宅文化。 他摸了摸门口石头做的动物,认真辨认一番,此物似虎,正黄,有髥耏,尾端茸毛大如斗,是石狮子无疑。 这个倒是华夏古代一样,狮子一公一母,公狮玩球,母狮则带着一只小狮子。 “何人!鬼鬼祟祟在那里做什么?” 萧权就差没拿着个放大镜去研究这里的一草一木了,在旁人眼里,自然算得上行踪诡异。 第32章 第32章 “萧家萧权,前来拜见曹大人。” 京都姓萧的人不少,侍卫自然不知道萧权是谁。他眉头一皱,萧权衣着不算华贵,必定不是世家子弟,一个寒门弟子竟敢来曹府?他喝道:“退下!曹府岂是你这样的人说进就进!” 萧权不卑不亢,淡淡地道:“昨日曹大人带走萧某的诗作,今日萧某来取回,还请通报一声。” “滚滚滚!你什么人,曹大人拿你诗作作甚?” 这年头骗子多,曹大人爱才,这么多年来,不少自称有才华之人来曹府做客,其中寒门子弟居多。说是做客,大多人不过凭着一张好嘴骗吃骗喝罢了。 萧权在侍卫眼里,和那些酸臭文人无甚区别。 寒风瑟瑟,萧权被风吹得脸有些痛,可他腰杆挺得直直的,没有半分胆怯和退让:“还请通报。” 这时,一个轿子停在门口,看轿子样式,应该是曹行之无疑,萧权便转身行了行礼。 曹行之下轿,一见是萧权,回礼道:“不知萧解元前来,老夫失礼了。” 曹行之对萧权礼遇有加,还叫他解元。侍卫一愣,此寒门子弟,就是那京都榜首萧权? 曹行之手微微一笑,道:“ 萧解元,既然来了,那就到寒舍坐一坐吧,如何?” “学生正有此意,荣幸不已。” 曹行之点点头,命道:“开门!” 侍卫没反应过来,平日里只有达官贵人才从大门进,其他人都要从小门进,大人对此人竟如此不同? “愣着做什么?”曹行之喝道,“开门!” “是,大人!”侍卫赶紧打开大门,并大声向内通报道:“大人回府!” 曹府家眷、奴仆纷纷出来迎接,曹行之道:“萧解元,请吧。” “多谢。” 曹府人丁兴旺,家风却朴素清雅。秦府处处能看出华贵之气,而曹府满院子皆是错落有致的植物,石头假山在其中,一路走过去,山山水水,有一丝淡淡的江南意趣。 必然是极雅致之人,才能布出这极雅之景。这院子放在二十一世纪,得是过亿的豪宅。 萧权情不自禁地叹道:“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 曹行之脚步一停,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萧解元好眼力,来我府中人这么多,解元是唯一一个看出这是江南景致的人,萧解元事事皆通,这可如何了得?” “大人过奖,府中景观如此精致,萧某没见识过,所以才有此一叹。” 萧权说的是实话,大多数古代园林在时代的变迁中,都已经消失不见,他也不过在大魏才观上一观。 “陛下若知道萧解元看出来这院子的精致,必然和老夫一般喜悦。” 曹行之将萧权请入书房,微微一笑。 萧权琢磨,难道曹府园林是皇帝设计的?皇帝真忙,还给大臣搞室内设计? 看来曹大人深得皇帝信任,不是一句空话。 萧权一路大摇大摆,左看右看,十分不拘束。曹行之也不在意,昨夜他和陛下讨论一夜萧权,陛下对其更加欣赏喜爱,招揽萧权势在必行。 接下来的会试和殿试,如果萧权也能顺利拔得头筹,他和萧权成为同僚也是必然之事。 来到书房中,曹行之命人端茶倒水,无微不至。 “萧解元今日来,是问老夫要回那诗作?” 曹行之是个聪明人,打开了谈事的口子。 第33章 第33章 “自然不是,大人赏识学生,是学生的荣幸。学生今日来,是有个不情之请。” “哦?解元请讲。” “学生来,是想向大人请一个商牌。” 商牌,类似现代的营业执照,有这个东西,才能开门做生意。 在大魏,想得到商牌不是件容易的事,有钱有权的人才能拿到一个商牌。想多拿一个商牌的话,有钱有权的人都十分吃力。 “解元可是缺花费?” 曹行之疑惑,陛下赏赐黄金百两,足以让他此生衣食无忧。 萧权淡淡一笑:“的确。” 京都之内,个个才子皆清高,不愿沾染半点钱腥气,萧权却要经商? 士农工商,商人排最末,大魏虽不像别的国外那么轻视商人,却也不重视。 萧权一个寒门子弟,理应一心进入仕途才是正道,为何要经商? 萧权了解他的疑惑,道:“大人,萧某明白,人人皆说忙忙碌碌,不过为碎银几两,不如入朝为官。可萧某认为,偏偏是这碎银几两,能解世间万种慌张,保老人晚年安康,令稚子入得学堂,满足众人油盐五谷粮。” 曹大人一怔,萧权又道:“也不怕大人笑,在当上解元之前,萧某以及母亲妹妹,三天都不能吃上一顿饱饭。萧某尚且如此,何况其他百姓?粮食生产力低,商业又落后,国家如何壮大?若人人吃得饱饭,人人读书知礼仪,人人经商,大魏何愁不富、不强?大魏强盛,离不开一个商字。” 萧权将现代的概念转化一下,和曹行之探讨了良久。 此番言论惊世骇俗,曹行之却连连点头。 萧权有大志,他侃侃而谈,分析了如今朝廷局势,又点中要害。曹行之深深叹服,陛下用他,错不了! “如此说来,萧解元经商,是为了打好大魏民生基础,并且为日后突发状况做准备?” “未雨绸缪,”萧权点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何况是泱泱大国?萧权愿当先行者,谋出一篇属于陛下和大魏的新章!” 曹行之点头,犹豫片刻后:“萧解元,汝等拳拳之心,老夫深为感动。只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老夫有句话,想赠予萧解元,望莫嫌弃。” 萧权一听,行礼道:“大人请讲,学生受教。” “商牌一事,是小事,但萧解元需谨言慎行。京都的路本就难走,步步惊心,你若当先行者,请务必要收敛锋芒。” 曹行之是一个谨慎稳重的人,这话是一番好意。 萧权少年气重,太过张扬,以后免不了会吃亏。 “学生多谢大人指点,只是古今历来要变,必有人 流血流汗,百摧不残!若风要摧我,我便迎风而上!若雷要毙我,我便直立九霄!除了陛下,学生无所畏惧!” 萧权上一辈子就是太过谨慎踏实,工作多年,还是一个博物馆的小组长。别人溜须拍马的,全部升职加工资。这一辈子,他在职场若还走这些寻常路,岂不是又要白活! 曹行之一震,当日乡试萧权淋雨而去的场景,又浮现眼前。 恐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之物也。 他日,萧权必然不凡。 “老夫活了这么些年,见过许多文人士子,只有萧解元令老夫有几分触动。老夫许你一诺,若你进得了殿试,中了三甲,老夫会把商牌亲自送到解元手上!” 第34章 第34章 三甲,不是状元、榜眼、探花,而是特指状元。 曹行之一来,是想看看他的本事。 二来,也算是委婉劝退,经商毕竟不算正事。 原以为萧权会面露难色,不料他却一喜,似乎状元已经收入囊中:“学生多谢大人!学生一定积极备考,不辜负大人所望。今日多有叨扰,学生先行告退,来日再来拜访。” “去吧。” 曹行之目送萧权离开后,提笔手书一封,命人送进宫中。 ...... 萧权得此一诺,心情愉悦,步履生风。 大魏接下来的会试,他并不需要准备,因为会试内容考的是书法和算术。 关于书法,以前的萧定成绩不太优秀,可胜在有一笔好字,于是萧权捡了个便宜,书法便不用担心了。 算术,是古代数学,也叫算学。算学在古代是一门重要学科,萧权对于《张丘建算经》、《黄帝九章算经细草》等古代数学著作有所了解。 最要紧的是,古代的数学虽然比西方早起,但古代的数学偏重于实用,不像西方数学实用性不大,但是西方数学成体系。到后来,西方的数学水平超过了华夏,并且迎来了大发展,尤其是在高等数学上。 萧权是在大学学过高等数学的人,还怕大魏的算术考试?大魏不是华夏,如今大魏连九九乘法口诀还没有发明出来。 萧权不愿意欺负人,可大魏实在有些许落后。 心情大好的萧权,起了闲心,在京都大街上逛了又逛,顺便看看以后商铺设在哪个位置好。 “打他打他!” “用力点!” “用力啊!没吃饭啊!” “哈哈,你看他的眼肿得跟个馒头似的!” 大街旁传来嬉笑怒骂的声音,一群贵族少年在戏耍什么动物,时而拳打脚踢,时而捧腹大笑。 旁边有不少百姓观望,指指点点,眉头都皱了起来。除了那群少年,没有一个人乐呵。 萧权拨开人群,来到那群少年背后,定睛一看,他们又踢又踹的哪里是什么动物,而是一个男人! “住手!”萧权怒声喝道,声如洪钟,惊得这群贵族少年猛地回了头,看看是何人竟敢扰了他们的兴致。 被打的那人身材高大,却像一个动物趴在地上,鼻青眼肿,口鼻都是血,可谓惨不忍睹。 萧权冷声道:“天子脚下,尔等放肆!” 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不满,正要出头,却被另外一个人拉了回去:“此人不可招惹,他可是......” “管他是谁!”被拉住的贵公子鄙夷地耸耸肩,面露喜色,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猎物:“你管得着爷吗?你知道多管闲事的代价是什么?滚!别扰了小爷的兴致,否则我连你也打!” 旁边认出萧权的少年有点急了,他昨日参加秦府庆宴,这个萧权可是连宋大人都不放在眼里的人,身后又有陛下撑腰,实在惹不起! 可偏偏他的小伙伴,不让他开口,那嚣张少年指了指萧权:“怎么不说话,你怕了?啊?你不是狂得多管闲事吗?” 第35章 第35章 这少年还没有萧权肩膀高,年纪轻轻,却如此暴躁。 萧权不管这群人他惹不惹得起,他若不救人,地上的人恐怕就要被打死。 见死不救,良心不安。 萧权对着这贵气逼人的公子哥道:“ 萧某初来京都,还不知怕字怎么写。” 哦呵,嚣张得很。 贵公子还以为耳朵出了毛病,他抖着腿,拿出刚才揍人的气势:“兄弟们,我们一起上!” 说完,除了其他人,只有这贵公子实诚地扬起了手。 “不可!他是萧解元!”小伙伴实在忍不住了,大喊道。 那贵公子一怔,一瞬间眼珠子凝了凝,当今京都谁人不知萧权? 中举的人哪个不是前呼后拥,为何萧权只身出现? 可手已经扬起来了,这该如何是好? 贵公子是个人精,一瞬间脸变了又变。 那扬起来的手,戛然而止,转而轻轻地落在萧权的袖子上,原本猖狂的脸笑嘻嘻地道:“本公子见解元衣服上有尘,故而来擦擦,擦擦。哎,好了,呵呵,萧解元可满意?” 刚才萧权还顾虑着,一旦硬碰硬,他也落不到什么好,既然这群人如此识趣,最好不过了。 现在看来这群人,他惹得起,那他就放心了。 “见过萧解元。”贵公子们齐刷刷地向萧权行礼,以示友好之意。 萧权并未还礼,公子们此时头也不敢抬,他们作恶之事,若是被官家人知晓,恐怕连累当官的爹。 年少的贵公子们在百姓面前甚是嚣张,一见朝廷中人便诚惶诚恐,看来都是欺软怕硬的货色。 萧权了然,上前一把紧紧握住方才那嚣张公子的手:“为何打人?” 公子眉头一皱,想要挣脱,萧权暗暗用了力,他动弹不得,只要交代道:“解元莫要误会,本公子也是助人为乐。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本公子菩萨心肠......” “别放屁!” 萧权一喝,贵公子嘴一撇,一脸委屈:“是他自己让我打的!让我们打够一百拳,给他一两!” 地上的人动了动,道:“确有......此事......” 说是这么说,这些少年公子尽下死手,那人若再受十来拳,便会一命呜呼。 萧权眉头一凝:“那一百拳,你们打够了吗?” “没......”萧权脸色一变,贵公子立马改口:“够了够了。” “拿钱来!” 萧权冷声道,几个公子一愣,相互看了一眼,领头的贵公子心不甘情不愿地掏出一两,丢在了地上。 银子应声而落,地上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走了银子,生怕他们反悔。 “ 嗯?”萧权沉吟一声,那公子一愣,咬了咬牙,心痛极地又丢下一两。 “够了......”地上那人弱弱地地道。看样子,此人并非贪心之人。 萧权下巴微微一抬,贵公子撇着嘴,把沉甸甸的钱袋一丢,哭着道:“全给他了,行了吧!我们走!” 钱倒没有让贵公子多痛心,贵公子被萧权当众折损,少年的自尊心便受了挫。 他跺脚要离开,既然钱给够了,萧权也不想和他多纠缠,松开了握住他的手。 那贵公子走得急,一个踉跄,一屁股墩摔在丢上,引得百姓哈哈大笑。 第36章 第36章 公子们哪里敢惹事,扶起小伙伴就急匆匆走了。 “多谢大人......” 那人颤巍巍地坐起来,他鼻青眼肿,额高眉伤,都辨不清原来的面目。 他只拿一两,剩下的钱推到了一边:“我只拿一两,其他不要......” 倒是个有原则的人。 “沦落至此,所谓何事?” 萧权淡淡一问,那人一愣:“大人既不清楚何事,为何愿意帮我?” “看不惯罢了,一条人命,在我家乡千金都买不到,”萧权蹲下来,看着他手里的一两摇摇头,将钱袋放在他脚边,里面该有二三十两,“这钱你去看伤吧。虽不知你为何如此,你不愿意说也无碍,人总有困难的时候,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萧某理解。” 此人身材高大,肌肉结实,眉目刚冷,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萧权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外发现他气息浑厚,不像是羸弱之人。 今日之事,恐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在下萧权,家住城南。若你以后遇到难事,可来萧家寻我。” “大人......”那人又是一愣,正欲离去的萧权立定脚步,回过身看他。 “大人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唯有命一条,大人府中可缺护卫?” 萧权眸光明亮,高大而意气飞扬:“你若来,我便不缺了。” 那人明了,他磕头道:“谢大人!” 他一点就通,萧权挺满意:“伤好后,过来上班吧。” “上班?”那人疑惑地微微张了张嘴巴,不解其意。 “哦,就是来萧家当护卫就行。” “好!”那人点点头,“在下魏慕白!日后,请大人多指教!” 慕白, 十亩足居应慕白,一瓢犹乐直师颜。 名字如此清雅宜人,萧权更加笃定魏慕白不是常人。 “互相指教。”萧权行了行礼,拂袖潇洒而去。 他来去匆匆,连魏慕白住址、情况都没有问,似乎一点都不怕他爽约。 魏慕白望着萧权消失在人群中的身影,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萧权往家里赶去,一路上,已经听见不少文人墨客在讨论《登高》。 文人多是心服口服地赞叹,也偶有几个不屑之人嫌萧权过于显摆。 《登高》一出,文人雅士除了谈论诗词,自然也绕不开萧权这个人。 “萧家没落这么多年,才有了萧权这么一个有点出息的,成不了什么气候。” “有理之!乡试得了个榜首,有什么好得意的。接下来还有会试,恐怕,他过不了会试咯!” “为何有此一说?”另外一人好奇地道,萧权如今风头正盛,怎么说他不行? “我打听过萧权这个人,连连落榜三年,之前乡试一直过不了,算学早就落下了!” 乡试过不了,会试的算学自然一直不用考。 众人恍然大悟,捧腹大笑:“哈哈哈!” 经过的萧权一个白眼,这群九九乘法表都不知道的渣渣! 第37章 第37章 酒肆客栈,是文人雅士最喜欢聚集的地方。 一个八卦,不到两天在这里就能传遍整个京都。 萧权《登高》先是震撼了大家,然后,萧权算学极差的消息也随后而来。 大家先是惊叹其诗作之强,又捧腹其算学之差。 冰火两重天的评价,让不少人扼腕叹息,萧权才高八斗又如何,算学不过关,只能止步于会试。 毁誉参半,萧权的名气比他想象中传播得快,谈论的人太多,连街上的小孩都知道当朝乡试的榜首严重偏科,这么多年来从未上过算学课,很快就要落榜咯! “哈哈哈哈!”秦南刚才私塾回来,就听说萧权算学不精之事,一路上高谈阔论,好不痛快! 秦南和秦北的算学不错,又有教书先生天天给他们开小班,会试的算学题目对于他们而言,在能力范围之内。 秦南来到萧权的院子,只见阿石一人在打扫,喝道:“萧权又不在?他可入赘的,得住在秦府!一个姑爷像只野狗天天往外面跑,他还把秦府放在眼里吗?” 阿石诚惶诚恐地行礼,明知萧权不可能回来,生怕秦南把事闹大,阿石只好撒了个谎:“三少爷,姑爷只是出门置办东西,马上就会回来。” 秦南一脚踹向阿石:“狗东西!你也配和我说话!我问你了吗?” 阿石捂着刺痛的腹部,疼得咬着牙,点头哈腰道:“是,是小的无礼了。姑爷的确不在,少爷不如晚些时候在再来吧。” 一句普通的话,不知道哪里又戳了秦南的少爷脾气,他力度比刚才更甚,一脚又扫向阿石:“少爷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用得着你说!老子就要这里等萧权!我就看这只野狗什么时候回来!” 眼见脚尖又要扫过来,阿石却不敢动,做奴才的,主子发火只能忍着。 此时,秦南突然被人扯了一把,他的脚落空不说,还差点一个踉跄,扑在地上,气得秦南喝道:“谁扯本少爷?” 他身后,萧权提着一把草正笑呵呵地站在他身后:“好巧,三弟怎么过来了?阿石,还不去倒茶。” 萧权手里的草,叫蒿草。蒿草十月开花,属于属于风媒花粉。所谓风媒花粉,指植物产生的花粉颗粒,通过风来传播。 蒿草只要一开花,花粉满天飞,过敏体质的人若是碰到,浑身瘙痒、十分难受不说,也无药可以缓解,唯有等过敏症状自动消失。 令人愉悦的是,秦南是过敏体质。 为了寻得开得最好的蒿草,萧权还花了点钱。 “是,小的这就去倒茶。”阿石点头,像逃脱魔掌般溜进了屋里。 往日里萧权没什么神情,今日却一脸温和的长辈样,关怀备至:“自从我中了解元之后,秦府中只有三弟来这个小院子探望我,真是令人感动。来,快进来喝茶。” 萧权每字每句,在秦南耳朵里面听来,都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姐夫也无没别的可以感激,这个给你。”萧权温和一笑,将手里的蒿草一把塞到秦南手里。 这突然一下,吓得秦南下意识要丢掉,萧权用力地把草往秦南怀里用力地搓了一搓,以示诚意:“别客气,别这么客气,蒿草在姐夫家乡可是寓意吉祥......” 秦南皱着眉头,一把将草扔在地上:“哪来的野草,也配沾本少爷的身!萧权,我今日是来警告你,你身为秦府的姑爷,却在外露宿,小心坏了我姐的名声!你最好立马给我搬回来,否则我便拆你的萧家!” 如此飞扬跋扈,让萧权些许不悦。 第38章 第38章 他抿了一口茶,悠悠地道:“秦南,我是你的姐夫,说话要注意分寸。大家风范中,礼字不可忽视,你在此处大呼小叫,惊扰了家神,小心列祖列宗不保佑你。” 这个小院子,离秦家祠堂不远,秦南一愣,转而喝道:“呸!你也当配当我的姐夫!我......” 话音刚落,秦南顿觉浑身燥热,面部发烫,浑身像有蚂蚁在爬。他挠了挠,却越挠越痒。 秦南的小厮惊喝道:“ 少爷!你的脸!” 秦南的脸鼓起了一个个包,典型的过敏症状。 萧权微微一笑,示意小厮道:“看,家神生气了。三弟,你对我这个姐夫不敬,触怒了家神,还不去祠堂请罪?” “什么?你说的什么鬼话!”秦南偏不信邪,可是身上越来越痒,气得他狂跺脚,要把身上的虫子弄下来。 “少爷,没虫子在身上啊!”小厮记急得快哭了,“咱们还是快去祠堂吧!” “这倒是好办法。”萧权点点头,却没看秦南一眼。 秦南冷喝道:“晚点我再来找你算账!我们走!” 秦南急匆匆地走出小院,没走几步,这个娇滴滴的少爷终于哭出声来:“我错了!走走走!赶紧去祠堂!” 萧权一声冷笑,秦南就是一只纸做的老虎:“阿石,把这草烧了。” 阿石点点头,将地上的罪魁祸首捡了起来,丢进了小厨房的灶口,一把火烧得个干净。 “姑爷,少爷怎么会如此?” 秦南鬼哭狼嚎地走了,阿石顿时畅快了不少。 “小伎俩,现在他还哭得太早些,估计他还得哭个三天三夜。” “以后三少爷一定不敢再对姑爷大呼小叫了。”阿石高兴地道。秦南在家中没受过半点委屈,这次却吃了个哑巴亏,有苦说不出。 萧权满意地点点头,道:“走吧。” “姑爷,去哪里?”阿石一愣,他正要给姑爷做饭,姑爷却没有停留的意思。 “随我回萧家,怎么,你想呆在这里?” 萧权这次回来,是特意前来接阿石,教训秦南这个小兔崽子只是顺路。 “阿石是奴籍,是秦府的奴......”阿石为难道,“阿石在秦府侍奉姑爷是应当,可如果擅自离开秦府,便是逃逸,是死罪。” 萧权一笑,扬出两张纸,阿石一惊,道:“这不是......”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萧权花了些阿石这辈子都赚不到的钱,从秦府管事拿到了他的 卖身契以及奴籍。 萧权将卖身契和奴籍撕了个粉碎:“现在,你不是秦府奴才了,可愿意随我去萧家?” 阿石日后有大用,这么机灵忠诚的人留在秦府浪费了。 第39章 第39章 “愿意、愿意!谢姑爷!谢姑爷!”阿石大喜,正要跪下,却被萧权一把扶起:“省省,省省,留点力气去萧家。” “姑爷,您是如何拿到阿石的奴籍的?” 阿石热泪盈眶,当年家中闹饥荒,家里不得已才将他卖身为奴。入了奴籍,永无翻身之日,一辈子都是富贵人家的奴才。 萧权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要个人是件易事,走吧。” “是!”阿石立马丢掉手中秦府的饭勺,跟着萧权大步往外走! 夕阳之下,光影把两个人的身影拉得很长。秦府管事的掂量了一下萧权给的金子,姑爷要个奴才而已,出手却这么大方! 秦府人口杂多,奴仆也偶有病死、累死的,少了阿石一个,根本没人在意。 “谢姑爷!”发了一笔横财的管事,对着萧权的背影鞠了个躬。 秦南由于得罪萧权,惊扰家神、得了怪病一事,半天就传遍了秦府,让秦府人又惊又怕。 三天三夜,秦南痒得满地打滚,鬼哭狼嚎,秦府的人也跟着忙活了三天三夜。 秦府祠堂烛光通明,女眷们纷纷跪地请求饶恕。 唯独秦舒柔眉头一皱,这其中有诈!萧权这个笑里藏刀、心怀叵测的下流坯子! 她立于阁楼中,阿香急匆匆来报:“小姐,那日您让我去寻的那个人,阿香找到了。”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这精彩之句,一直萦绕在秦舒柔心中多时,她眸中露出一丝欢喜:“是谁?” “是朱衡公子。”阿香高兴地道,那天,朱衡来给秦老夫人请安,还送了不少燕窝人参过来,大家都看到了。 秦舒柔眸光一暗,直起的身子缩了缩,心内微微空了一空,她期待是某人,却又不希望是某人。如今真不是萧权,而且还是仰慕她的朱衡,她心底竟没有半分欣喜。 萧家。 萧权天天在家,和阿石一起折腾新酿的酒,大门一关,两耳不闻窗外事,谁来求他作诗,他都不见。 萧母见他不再回秦府,忧心道:“儿,你和秦大小姐刚完婚便分居两处,这......” 等萧权中了状元,便会休了秦舒柔,他压根不在意这个不守妇道的女子。 在旁边的萧婧偷偷告诉萧权,原来那天秦舒柔来闹,动静太大,她和娘都听见了。 所以,今日萧母才想劝一劝他,可萧权摆摆手,让她不要再担忧此事。 “儿,你莫非想和秦小姐和离?” 和离?门都没有。 “娘,等我中了状元,我会休了她,再给你娶一个德行皆优的好儿媳!” 萧母微微有些吃惊。 “秦府心高气傲,本就瞧不上我。我殿试高中,和秦府断了关系,省得以后牵扯不清。” 现在萧权还是秦府赘婿,要休也是秦舒柔休他,等他高中得了状元,谁还敢瞧不起他的身份,到时候找个由头休了秦舒柔,双方都皆大欢喜。 萧权心意已决,萧母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萧家和秦府联姻,是秦老将军和萧权的爷爷定下来的,儿子若是中了三甲,秦家态度一定会大变,到时候儿子日子好过,又何必非要休了秦家小姐? 萧母虽然没有见过秦家小姐,可听说她才貌双全,许多青年才俊为了一睹芳容,十八般武艺都用上都没能见到。而儿子现在成了她的夫婿,却非要休了她。 一提起秦舒柔,萧权就想起她那对朱衡笑意盈盈的模样,他摇头,道:“儿女情长,不是儿子所愿。何况,秦舒柔这样的女子,不是儿子的理想型,分手是最体面的告别了。” 理想型?分手? 众人没听懂,但都习惯了萧权时不时冒出的奇怪句子,只好点了点头,由他而去。 第40章 第40章 “唔,好香。” 在众人谈话之际,一股淡淡的酒香飘散开来,阿石使劲闻了闻,这香气竟然比京都第一酒楼的酒还要醇厚! “拿碗来!我来尝尝!” 萧权食指大动,猛灌了一口! 醇! 香! 浓! 这才是酒的味道! 这才是男人该喝的酒! 这就是钱的味道! 阿石喝了一口,酒气即刻涌上,舌头上顿觉得麻,爽快不已!他有些上头,惊叹不已:“姑爷!这酒!为何和外头的不一样?” 此酒入喉,回味悠长,香气扑鼻。 令人醉醉欲仙,欲罢不能! 阿石又喝了一口,之前他还不信姑爷能酿出好酒,如今这酒能当得上京都第一! 萧权得意一笑,发酵技术和过程不一样,口感自然天差地别。 “我也要喝!”萧婧闻着香气,笑道,“兄长,我也要。” “来!”萧权给萧母和妹妹装了一些。 萧母以前是将军夫人,战场上多少难熬的夜晚,将士们都是靠酒驱寒,以解乡愁。所以萧母和其他夫人不一样,她喜酒,也会品酒。 接过萧权新酿的酒,萧母浅尝即止,酒水在口中转了一圈后,她眼眸一亮。 萧权期待地望着萧母,萧母没说话,只是欣慰地点了点头。 萧母品酒无数,她同样认为,此酒当得上京都第一。 见得到夫人的认可,阿石高兴地蹦了起来:“成了!成了!” 一坛香浓的酒,给萧权和萧家带来了新的希望。 萧权激动得难以入眠。 如果现代的酿酒技术,能征服古人的味蕾,那么举一反三,其他食物同样也行! 像火锅、串串、烧烤此种大众美食,一定也能引起大流行。 他要做出京都第一酒楼,从中敛财,再找代理商,提供技术,让萧家的酒楼遍布大魏。 到时收入便能源源不断,到时候,何愁没钱花? 有雄厚的资金作为支持,萧权在朝廷便能大展拳脚,无人可以挡路! 权与利,萧权都要! 到时候秦府和朱家,不得不屈居他之下,尊尊敬敬喊他一声大人! 月中天,万物俱籁,打更人的声音回荡在京都之内。 一个黑色的影子飞檐走壁,落在萧家附近的屋顶上。 那一双幽幽的眼睛盯着萧家的门口,眸中弥漫着冷冽的杀气。 兴奋了一夜的萧权,沉沉地睡了一晚,第二天起来优哉游哉地吃了个早饭,他今天要去一趟知义堂,打听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第41章 第41章 临了出门前,萧权让阿石把十几坛酒放在庭院中。 萧家的庭院外墙并不高,酒香能自由自在地飘出去,阿石疑惑地道:“姑爷,京都虽然安全,可小偷小盗极多,咱们的酒放在庭院中,恐怕会遭偷盗。” 要的就是被偷。 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 可在二十一世纪,酒香偏偏就怕巷子深,只有做好广告和营销,才能把商品卖出去。 如今萧权还没有商牌,开不了店铺,但品牌形成需要时间。酒被偷,是萧权的第一步。 他相信,他的酒即将开始声名远播。 他的财富帝国,第一块敲门砖就要落地了。 萧权没有对阿石解释,阿石虽然不明白,但还是照姑爷说的做了。 长长的小巷,酒香开始从萧家的院子弥漫,渐渐地往外飘散。 今日天气不错,萧权轻车熟在京都的小巷中穿行,他要抄近道去知义堂。 身后有脚步声亦步亦趋,萧权走慢,那脚步声也慢,他快,那脚步声也快。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萧权的心底腾起。在这种小巷搏斗的话,他并不占优势。 萧权回过身,身后空空无一人。 不对,刚刚明明有人。 就在他凝眉思考的时候,一把尖锐锋利的短刀迎面飞来! 萧权身子一侧,躲过飞刀,喝道:“何人鬼鬼祟祟!既然跟了这么久,倒不如出来会会面!” 那人显然没有想到,萧权一个书生面临这种情况竟毫不胆怯。 一个蒙面人从拐角站了出来,他打量一番萧权,眸中有讶异,更多的是愤怒。 他极速上前,人狠话不多,连连出拳,萧权连连后退躲闪。 一个书生不胆怯也就算了,身手还敏捷。蒙面人一惊,萧权的表现显然超出他的预料范围。 萧权天天健身,连这几拳都躲不了,还算什么男人! “呃!” 那人恼怒不已,又发一拳,这次一拳击中萧权腹部!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萧权叫了一声,他爷爷的,虎落平阳被犬欺!这些古人搞个刺杀,连句话不说,让人死也得让别人死个明白啊! 萧权连连后退,此人是武功高手,身材健壮高大不说,发力狠极了。 两个人边打边退到,退到了巷口尽头,恰好,刚才蒙面人飞出来的刀就在脚下。 蒙面人怒目圆瞪,注意力全在萧权身上,他一下下出拳, 可接下来的动作,让萧权一惊! 他出拳的同时,眼睛竟也瞄到了地上的刀。在快速打斗中,还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此人必定是专业干绑架撕票的行当! 蒙面人用脚踢起了刀,手一接,转而立马就要捅向萧权的脖颈! 这一刀下来,足够切断萧权的劲动脉和支气管! 这在现代都难以救治,何况在医术落后的古代?萧权不服,特么刚要发迹,就要惨死草寇之下? 那蒙面人无情摁着萧权,尖刀猛地一刺! ...... ...... 萧权下意识闭上眼睛,一秒,两秒,三秒。 刀没有落下。 他睁开眼睛,脑子里想起了那句著名的台词:当时那把剑离我的喉咙只有零点零一公分...... 就在刀即将刺入他喉咙的时候,一个人生生地接住了刀刃,挡住了蒙面人的攻击。 第42章 第42章 是魏慕白! 魏慕白手臂青筋暴起,死死挡住了刀,令蒙面人一惊! 蒙面人还没回神,魏慕白空手夺过刀刃,反手一刺,刀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割破了蒙面人的喉! 动作之利落,发力之准确,蒙面人被一击即中,他不甘心地盯着魏慕白,捂着冒血的喉咙,倒在了血泊之中。 “大人,你没事吧!”缓过神来的魏慕白,丢下手里的刀,焦急地问道。 “我没事。” 萧权身体没事,心理有事。他认真地看了看魏慕白:“看来不是我在街上帮了你,是你放过了那群贵公子。” 若魏慕白当时对那群拳打脚踢的少年动手,那群少年恐怕毫无招架之力,只能一命呜呼了。 魏慕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其实今天一大早他就来到了萧家门口,由于胆怯,没敢敲萧家的门。 后来萧权出了门,他正要上前打招呼,却发现有人尾随他。魏慕白便一路跟了过来,果然看见萧权身陷险境,他看准机会,摸了摸蒙面人的身手后,这才出了手。 “你武功真不错。” 这种人放在现代,就是富豪的专用保镖,快准狠,足以令人闻风丧胆。 魏慕白脸一红,道:“魏某只是从小练了些拳脚,没什么大用处。” “谦虚了,你确定要来当我护卫?” 魏慕白连连点头:“确定!我甘受大人驱使!” “嗯,”萧权现在淡定了几分:“既然如此,日后你便跟我吧。” “是!”魏慕白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连连地点点头。 地上的蒙面人已经没气了,萧权踢了踢他的脚,确认他已然死了后,上前掀开他蒙面的布。 是一个陌生人。 自然会是一个陌生人,古人也不会蠢到亲手刺杀别人,在这个时代,雇佣一个草寇十分便宜。 魏慕白蹲下来,仔细辨认一番,此人他也不认识,他问道:“大人,您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嗯,”萧权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可得罪了不少人。” 魏慕白一愣,认真地道:“大人和属下说说,属下必然分外留意。” 萧权哈哈一笑,道:“留意不了,这京都百分之五六十的人,我都得罪了。” 百分之五六十? 魏慕白眨眨眼,萧权解释道:“就是一半有多的意思。” “哦哦,”魏慕白不知萧权说话与常人不同,只当是自己愚笨,他一脸正气地道:“大人放心,属下以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无论如何也会护大人周全!” 萧权已经把话说得如此直白,原以为魏慕白会退缩,谁料他还蛮敬业。 “一个月,五十两白银作为你的酬劳,可行?” “这么多?”魏慕白来当萧权的护卫,就没想过要钱,何况这么多钱,超出他的预料范围。 五十两,不多。 以后,恐怕会更危险。 随着萧权发光发热发财,他就像那个箭靶,人人都想一箭刺死他,恨不得他万箭穿心。 魏慕白这工作是拿命在拼,五十两不算什么。 “不多。”萧权摆摆手,甩袖而去。 “大人,我们去哪里?” “知义堂!” “不洗把脸?” “不洗!” 第43章 第43章 萧权随便抹了抹脸,就来到知义堂外求见同方书。 不料,黄衣侍女摇头:“萧解元,现在还没有到开台吟诗的时候,按照规矩,同方书不会见您的。” “萧某知道知义堂的规矩,萧某已经备好,请姐姐代为转交。” 萧权从袖中拿出一首诗作,规矩是规矩,可规矩之外不外乎人情。 同方书虽然少和文人雅士会面,可是如果有优秀诗作,同方书还是会见上一见。 黄衣侍女知道萧权才华横溢,而且嘴巴又这么甜,顿时脸一红,接过诗作,柔声道:“解元有礼,奴婢不敢当您姐姐。且稍等,奴婢这就将诗作呈给同方书。” “多谢。” 萧权拱了拱手,黄衣侍女便羞答答、体态婀娜地进了知义堂。 这一进,就是小半个时辰。 萧权就在外面候着,太阳越来越大,所幸秋天的阳光不太炙热,还有几分惬意。 魏慕白也来过知义堂,可一直都是在旁观望,看着别人在台上肆意挥洒才华,自己未行半步。 他目光切切,萧权看出他的渴望:“你会作诗?” 魏慕白赶紧摇头:“小的只会拳脚功夫,诗只略懂一二,不敢在大人面前说个会字。” 萧权眉头一皱:“会作诗有何不好意思?才华,就像母鸡生蛋,在肚子里谁能看出来有蛋没蛋,只有把蛋生出来,别人才会知道你有蛋,懂吧?” 萧权说的话通俗易懂,还有些不文雅,和其他文人士子不太一样。 魏慕白却十分受教,点了点头。 萧权拍了拍他肩膀:“既然你都叫我一声大人了,我以后教你梳中分!以后,哥让你上一次吟诗台,雄霸全场!如何?” 中分? 萧权只在亲近之人面前放飞自我,暴露现代人的本性,阿石已经习惯了,刚来的魏慕白自然一脸懵,虽然不明白萧权说什么,但他能听出来萧权是为他好:“大人说笑了,小的哪有本事上吟诗台。” 这里是文人的地方,粗人向来不配有一席之地。 萧权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小子老实腼腆,也怪不得能干出自己身手敏捷,却差点被一群少年打死的事了。 “你可以的,你当相信我。”萧权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膀,此时知义堂的门终于再次打开。 “萧解元,同方书有请。”黄衣侍女盈盈一笑。 “多谢姐姐。”萧权让魏慕白在外等着,一个人大步走了进去。 黄衣侍女将萧权引到正厅,此时同方书已经在候着了。 她依然蒙着薄纱,见了萧权起身行了个礼,道:“ 萧解元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同方书是大魏少有的女官,又是皇子们的老师,可谓比明珠还珍稀, 可她对人彬彬有礼,谦虚和顺,实在难得。 “不知萧解元今日前来,所谓何事?你脸上......”同方书指了指他的脸,萧权脸上还有隐隐约约没有去掉的血痕。 与此同时,他身上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像是刚和搏斗不久。 “不小心擦伤了,无碍。”萧权淡淡地道,“ 萧某前来,是有一事想请教同大人。” 同方书明眸闪了闪,点头示意他继续讲。 第44章 第44章 “近日来,萧某为一件事寝食难安,放眼大魏,恐怕只有同大人能解萧某此惑,所以才冒昧拜访。” 萧权乃当朝榜首,深受陛下青睐,又是秦府姑爷,论学识、论人脉,还有什么能难倒萧权?同方书一笑,人人都说,萧权自视过高,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可如今她看来,萧权并非狂妄之徒。 “萧解元请讲,若能为您解惑,一定知无不言。”也许是西域人士的缘故,同方书说话时有淡淡的外地口音,发音不准,却严正清雅,令人如沐春风。 萧权拱手问道:“萧某知道同大人来自富裕的西域,那里物产丰富,地域辽阔,不知那里可否有一种名叫辣椒之物?” “......” 同方书已经做好准备,和萧权讨论一番高雅的知识,却没有料到他送一首极美的诗进来,却是在问辣椒。 “同大人?” “嗯......”同方书回过神,美丽的双眼眨了眨:“抱歉,极少听人向我提起,所以有点失了神。” 萧权大喜:“同方书有此物?” “虽然不知是否一样,但从“椒”面上看,可是此物?” 同方书纤细的玉指摇摇一指,萧权顺着望去,阳光下,一盆红通通的辣椒在微风中摇摆。 在古代,辣椒刚刚进来的时候,被当做观赏植物。如今它被摆在庭院中,倒也能理解。 同方书将它放在庭院角落里,是为了缓解一下思乡之情。大魏的人爱兰花、爱草木,那些人看到辣椒的时候,皆不像萧权这般喜出望外。 “此物由于成熟时全身通红,在我家乡叫喜椒,不知和萧解元说的辣椒,可是同一物?” 萧权暗暗吞了一下口水,点头道:“有八分相似。” 品种不一样, 这辣椒比较长,和萧权喜爱的小米辣有些许差异。 同方书见他目不转睛,道:“莫非萧解元家乡也有此物?所以,才这般失神?” 一个月没吃辣椒,能不失神? 萧权一个甩袖,为了一饱口福,也是豁出去了:“不瞒着同大人,萧某家乡亦有此物。京都虽然什么都有,可偏偏没有喜椒,于是萧某只好来同方书这里碰碰运气。方才一见,睹物思情,思乡之情油然而生,让同大人见笑了。” 说完,他抬起袖子,擦了擦不存在的思乡之泪。 “萧解元是西域人?看样貌,不太像......” 差点穿帮,萧权苦笑,呵呵道:“萧某确实不是西域人,但家乡亦有此物,萧某来京都实属意外,若早知道会来这里,早该带上喜椒一起来。” “我还以为,只有西域才有,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同方书在大魏难得遇见有相同喜好的人,她大方地一挥手:“来人,将喜椒送与萧解元罢!” “这多不好。”萧权皱着眉头推辞道,“同大人只有这么一盆,萧某若是端走了,岂不......” 他顿了顿,同方书温柔一笑,道:“难得遇知己,就当谢你方才那首诗了。” “谢大人,萧某一定好好照看它,不让它有半点折损。” “本官相信萧解元一定无比珍爱它,能跟着萧解元,也是它的福气。”同方书温柔一笑,这世间最难得的,便是遇知己。 殊不知,她这个知己此时在心里点着菜,既然辣椒到手,回去必须要摘秃了,狂吃一顿再说。 萧权再次表示感谢,恭敬地端着喜椒就离开了知义堂。 同方书目送他离开,转头对侍女道:“萧解元身上血腥气太重,去查查今日遇到何事。若是重要,当禀告陛下。” “是,公主。”没有外人在,黄衣侍女改了口,笑道:“公主今日得了什么诗,竟愿意见萧解元一面?” 第45章 第45章 同方书身份尊贵,是西域五公主,西域人尊称安归公主,是西域派来大魏交流文化的使者。皇帝见她见多识广,会识文断字,便让她当皇子的老师,还赐姓为同。 同字,意为大魏和西域同为一体,愿永结万世之好。 私底下,侍女们尊称她大同公主。 萧权的诗只有前半段: 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传书谢不能。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此诗来自黄庭坚,黄庭坚为盛极一时的江西诗派开山之祖,与杜甫、陈师道和陈与义素有“一祖三宗”,黄庭坚便是其中一宗。 此诗写诗人思念远方友人,想联络他们,却奈何相隔辽远,海天茫茫,书信不能达。两个朋友各自飘泊江湖,每逢夜雨,独对孤灯,互相思念,深宵不寐。而这般情景,已延续了十年。 公主一读,联想到自身在异乡也是这般孤独,不由潸然泪下,于是才请萧权进来叙话。 萧权过往诗词豪迈激昂,却没想到他亦锦心绣口,做出此等令人能同声相应的诗句。必然是因为他感同身受,才能作出这样的诗句。 她心内微微一动,顿觉她与萧权同是天涯沦落人。两人独在异乡为异客,她更应该相互帮衬一下才是,她催促道:“速速去查萧解元到底遇到何事,不许有错漏。” 为了一盆辣椒,萧权不得不拿同方书的思乡心赌一把。他自然不知道一首诗,竟然让公主暗暗落了泪。他兴匆匆地出了知义堂,此时一群文人正围着魏慕白指指点点,上下打量,十分厌恶。 “这种人怎么来这里了?” “喂!这可是文人士子才能来的地方,你来了也不怕脏了这里的地!” “看看他这个没出息的样儿,世上竟让这样的低贱之相!” “哈哈!必然他老母是低贱之人,才会生出这样这样的根!” 文人才女们恶毒的嘴,萧权早就领教过,只是魏慕白本来就腼腆,被人这般奚落,脸色涨得通红,退到了角落里。 可那些人还是不放过他,像对待一个畜生一样,用尽污秽的语言嘲讽魏慕白,恨不得把他衣服都剥下来,然后当街示众! 无冤无仇,这些人的言语却这般歹毒! “放肆!”萧权一喝,吓得那群人一愣。 来知义堂的人皆见识过萧权的厉害,其诗有力拔山河的气势,人也有蹈锋饮血之志,他看似书生,却极具将门之风。 “见过萧解元。”众人纷纷行礼,见他如此愤慨,众人有些困惑。 “过来。”萧权让魏慕白站在他身后,可他却装作不认识萧权一般,低下头离远了几步,生怕给萧权丢脸。 萧权眉头一皱,喝道:“过来!” 众人一惊,其中一个手执纸扇的书生出头,站了出来:“萧解元竟认识他?” 那鄙夷之色,仿佛看到了秽物一般。 “他是我护卫,与你何干?” 众人不约而同地发出噫嘘声,书生瞳孔不亚于地震般震惊:“萧解元竟养了昆仑奴?” 此时众人纷纷啧啧摇头,萧权的头突然刺痛,昆仑奴的信息在脑子里汹涌而来! 第46章 第46章 这具身体原来的记忆,竟然没有完全加载!萧权才知道,如今的他,只拥有萧定一部分的记忆! 信息像电流一样穿过他的脑子,关于昆仑奴,他很快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昆仑,不在大魏境内,离大魏国境还有上百里。 大魏开国之前,和西域、匈奴在昆仑那个地方打了许多年的仗,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也苦。战乱中,百姓在刀光剑影中求生活,于是不少大魏和西域、匈奴的混血儿在那时候出生。 大魏建国后,这一类人因为血统不纯,不受大魏人待见,他们世世代代处于边缘地带,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 根据大魏律法,这一类人名为昆仑奴。他们一出生就是奴隶,官府会在其脖子,用铁烙烙上他们专有的印记。 昆仑奴身强体壮,体力一流,是天生的战士。可由于血统问题,大魏军队不予以征收,永世不会录用。 说是奴隶,昆仑奴比阿石这样的奴才还不如,阿石主要是打杂伺候人,也算个正经活。 昆仑奴只有两种出路,有的达官贵人会把昆仑奴买下来,让彼此的昆仑奴互相厮杀,只为逗得这些人拍手叫好。第二条路,便是被文人雅士买来当护卫。 大魏的人历来看不上昆仑奴,所以极少有人会配一个昆仑奴在身边,降低格调不说,跟这样的人站在一起都觉得污秽。 大魏的昆仑奴走投无路,大多当了草寇,于是昆仑奴的名声便更差了。 大魏重文轻武,有文才之人能平步青云、只手遮天。 由于家中没出一个有文才的人,像萧家这样的将门都能落败,何况昆仑奴这个群体? 昆仑奴不允许读书识字,在重文轻武的大魏,何来的出头之日? 他们唯一能出头的机会,就是被某个文人雅士看上,当上其护卫,这样昆仑奴就开始有了身份证,因为“护才”是官府认可的职位,也是昆仑奴唯一可以争取的职位。 也就说,文人雅士是昆仑奴最好的选择,可这群人不屑于昆仑奴,于是昆仑奴更无出头之日! 也怪不得这些人如此看不上魏慕白,在他们眼里,他们即使是大魏的一个普通人,可也无比尊贵、高高在上。 有意思的是,昆仑奴的地位和护卫之人息息相关。 例如萧权地位越高,魏慕白的权限便也越大。 大魏极其看中才华,于是在大魏文能富贵,诗亦能把你推上高位,让你有能力诛杀他人。为了保护大魏有才华之人的尊严,也为了促使众人奋进,大魏规定,四品官员以上的护才,杀比其低级的人不用负责。 在大魏,技不如人真的会死,而且还是一件常事。 这也是为什么低级的文人士子不敢用昆仑奴的原因之一,若是人人用上了昆仑奴, 彼此相杀,对方还不用负责任,岂不是亏极了? 毕竟大多数人都混不到四品以上,若人人有昆仑奴,他们必然被地位高的官员欺负,于是大家默契地排斥昆仑奴。 像萧权刚当上解元,就敢豢养昆仑奴的文人士子,他是大魏第一个! 萧权冷哼一声,这群人看起来个个嚣张,心底却无比畏惧昆仑奴,生怕会毁了他们的一切。 真是欺软怕硬到骨子里了。 最让萧权兴奋的是,若他位至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昆仑奴他想要几个就要几个! “慕白!”萧权冷喝一声,吓得文人雅士们回退好几步。 原本以为这个昆仑奴无主,想不到他竟是萧权的护卫!他是解元,在场的人大多是秀才,没一个头衔比他高! 第47章 第47章 以萧权这样的等级,虽然其昆仑奴还不能杀人,可教训一顿他们的确绰绰有余! 之前,萧权还以为唐诗宋词三百首除了升官没什么用处,现在看来,真是赚大发了! 凭着华夏的精华,他在殿试拿个状元,再加上皇帝青睐,区区四品他必然当得起!何况,他的目标不仅是四品,不仅是大魏第一首富,他还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只有这样,他才不受任何人的欺辱! “上,撕烂他的嘴。”萧权指了指刚才那个嘴巴嘴臭的秀才道。 昆仑奴天生使命感强,认主以后唯命是从,使命必达。 萧权淡淡一发令,魏慕白方才脸上的怯弱和拘谨便一扫而空! 魏慕白身材高大威猛,一个箭步上前,惊得众人连连后退,纷纷散开! 那秀才见势不妙,一溜烟想跑,不料魏慕白手一伸,一把就将那秀才抓住了! 秀才瞳孔狂震,魏慕白眼冷似冰,拳头一下、一下又一下地砸向他的头! 拳头之硬,宛若石头! 不过三五下,那人的嘴就被砸烂,口中血液喷溅! “啊!”他哀嚎不已,牙齿裹着血水飞了两个出来。 “哼......”魏慕白一声低吼,却没有放过他! 高大的他将那人压在地上,力量优势加上方位优势,魏慕白要砸烂他的嘴,更是方便有力! 此时,魏慕白的眼充满了血丝! 贱奴! 贱母! 秽物! 恶心! 这些,也是萧权承受过的话! 现在,每一个拳头,代表着萧权要他们把这些说出来的话,通通吞回肚子里! 让他们这辈子都不敢再吐出来! 魏慕白力量之强,令旁人惊讶不已! 人人知道昆仑奴是天生的战士,可由于众人少用昆仑奴,大多数人对昆仑奴的实力一无所知! “啊!啊!”那人被拳头生生砸得口吐红沫,满嘴都是烂牙,惨叫如要被杀了的鸡。 文人孱弱的身子哪里受得住这样巨大的力量,那人被打得头痛脑胀,眼一翻白,双腿一深,便晕了过去。 双手鲜血淋漓的魏慕白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拱手道:“慕白复命。” 血从他十指滴落,浓稠鲜艳,触目惊心。 如果说魏慕白令人心惊,那么萧权这个主人才是真正让他们心底起了森森的寒意。 整个过程,萧权云淡风轻,目不转睛,一身正气,毫无杀气,令人看不透猜不着。 这些人怔怔地看着萧权,生怕萧权下一个人要对付的人,就是他们自己。 而萧权希望这些人学会闭嘴,知道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一口一个贱母,这些人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而萧权并没有打算处理下一个,杀鸡儆猴,杀鸡便够了。 知义堂一向风平浪静,今日闹了这么大的动静,方才的黄衣侍女匆匆出来查看:“何人喧哗?” 那些人一看,刚才的怯懦立马就丢到九霄云外!同方书最讨厌喧嚣吵闹又惹事生非的人,萧权虽然深受陛下赏识,可在同方书面前算得上什么。 于是,他们胆气便上来了,七嘴八舌地告状。 “这位女官,是萧解元在这里斗殴生事,仗势欺人!” 第48章 第48章 “没错,倒地这位兄台和他并无冲突, 却招来此等祸事,污了知义堂这个圣地,不可轻饶!” “何其之惨,这位兄台简直是飞来横祸啊!” “一定要禀告同方书,按律责罚。” 这些人嘴巴,巴拉巴拉一通,黄衣侍女眉头一皱,望向满脸是血的魏慕白。 魏慕白像一个犯了错的学生,低下了头。萧权上前一步,站在魏慕白面前,这人是他的人,他所做之事,他萧权一力承担。 “那人可是萧解元的护才?” “正是。”萧权行礼道。 “此人是昆仑奴,可入了萧家的籍?” “稍后便入。” “好。”黄衣侍女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众人面面相觑,莫不是眼花?知义堂的侍女虽然有礼,可一向清冷,她竟然对萧权笑了! “这位女官,萧解元是有几分文采,可知义堂是明律法之地,莫非是想袒护他?” “对啊,知义堂明为知义,岂能这么敷衍了事?” “让同方书出来,给我们主持公道!否则我们不会答应的!” 这些人一心要挫挫萧权的锐气,想通过同方书的手治他的罪,仗着自己是文人士子,全然忘了他们在威胁知义堂,这是以下犯上,公然作乱。 黄衣侍女一喝:“竖子狂妄!” 这一喝,让众人一愣,黄衣侍女虽没笑过,却也没发过火。 这个黄衣侍女一直是知义堂的发言人,一言一行均代表了知义堂的态度和立场。 今日为了萧权的事,她竟发火了? “尔等当知义堂是什么地方?言语如此不敬,是生了歹意吗?” 众人一听,吓得跪了下来:“我等只是求一个公道,并非有意冲撞女官,请女官恕罪!” “公道?今日之事,知义堂已然知晓。尔等出言不逊,冲撞萧解元的护才,理当受罚!”黄衣侍女看着跪了一地的人,冷哼道:“既然技不如人,便要生敬畏之心,方能对得起陛下让世人尊重文人的教诲!” 众人低头,咬牙切齿,不敢发一言。 黄衣侍女冷眼一扫,拂袖而去,关上了知义堂的大门。 萧权豢养一个昆仑奴的消息,在大魏不胫而走。 低级官位的人都不敢随便要护才,若有护才,的确可以教训他人,可更高级的官员就会盯着你不放,一来防备你,二来人家也会生了教训你之心。 没有护才,反倒清净无事。 萧权不仅收了一个昆仑奴,还打了一个秀才满地找牙,虽在律法上毫无瑕疵,可打破了大魏的常规,太惹人注目了。 曹行之劝他低调稳重些,却没想到他更呼风招雨,哭笑不得,却又不得不敬佩他的胆识。 皇帝批着奏折,听他时不时叹口气,放下了手中的朱笔:“曹爱卿,可是为了萧权烦忧?” “陛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 “皇帝一笑:“你这个爱才之人,恐怕头一回遇到硬才,才让你这般又爱又恨。” “大同公主前日来报,有人的确要对萧解元下狠手,微臣是怕......” “正好,”皇帝一笑,打断他的话,目色淡然:“可以看他有几分本事,若连这都应付不了,在大魏如何立足?又如何当我左膀右臂?” “这......” “爱卿,既然他立志要平这乱世,便让他凭本事,拿着他手中那支笔,踏着血,一步步走到朕的身边。” “走到这里。”皇帝沉沉地敲了敲桌面,目光炯炯。 第49章 第49章 萧权养了一个昆仑奴的消息,也传到了京都的大司农处。 三公九卿中,大司农为其中一卿,主要管理京都人的户籍,相当于现代社会的派出所。 在华夏古代,大司农是个肥差,地位非常高。大司农下辖太仓、均输、平准、都内、籍田五令丞,分别负责掌理粮食库藏,物资供应,物价调节,国库出纳,皇帝亲耕田等事务。 而大魏的大司农,只管户籍、收管物资这种油水少的差事,地位虽高,却没什么实权。于是大司农的官员们,和其他机构的人比起来很闲。 京都出了什么新鲜事,大司农必然站在潮流讯息的最前端,这些天,昆仑奴便成了大司农的热点话题。 萧权豢养昆仑奴当护才,必然要来大司农去掉昆仑奴的奴籍,随萧权入籍。 作为京都最近第一热点人物,大司农里大小的官员都翘首以盼,他们都好奇如此与众不同的萧权,到底是长什么模样。 “来了来了!” 门口的侍卫跌跌撞撞跑进来,激动不已:“他来了!” 大司农里最高等级的官员,便是二品的徐叔平,对下属出了名的和蔼可亲。侍卫大呼小叫,跌跌撞撞地进来,他没有一句责怪,反而两眼放光:“是萧权来了?” “正是!正是!” 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侍卫八卦的精光和许叔平相差无几,他疯狂点头,头都要点断了。 “行了行了,本官知道了,”许叔平赶紧理了理官服,清了清嗓子:“各就各位!” “是!”大小官员们收起花生瓜子,紧张又安静地看着大门。 平日里,极少有人来大司农,所以就算来个乡野村夫,他们都觉得新鲜。 萧权领着魏慕白进来,脚刚一踏入大司农高高的门槛,下意识又收了回去。 这里,未免过于安静。 大司农一众无所事事的人,激动地暗暗地搓着手。 萧权自己还是个小解元,就来给昆仑奴入籍,这在大魏可是第一人! 他一出现,众人屏息,眼睛一亮! 萧权高大俊朗,衣服虽不华贵,却干净妥帖,眉目之间不仅仅有书生气,还精神烁烁,眸光流动,似乎一眼就能望穿乾坤。 站在又高又大的门中,他竟有一股傲视天下之态。 萧权犹疑一下,还是大步走了进来,徐叔平回过神来,笑呵呵地迎上来道:“您来此处,是办何事?” 此人腰身的绶带,为银印青绶,应为九卿之一。萧权行礼道:“见过徐司农。” 来这之前,萧权做了不少功课,毕竟入籍是件大事,办事流程他得事先搞清楚。 不过这一次,萧权显然没有预料到大司农的官员如此热情,和其他机构十分不一样。 “哎哟哎哟,”萧权一说话,徐叔平就掩饰不住惊讶和赞美了:“萧解元的双眼何以这么明亮,竟然一眼就能认出本官来?不错,不错,你今天是来给你家昆仑奴办户籍的吧,来来来,本官亲自为萧解元办。” 萧权一笑,此人明明第一眼就认出了他,偏偏还假装问他来办何事,然后又自问自答。 萧权不过回了一句,徐叔平就说了五六句,说是话痨也不为过,这位徐大人倒是有点意思。 第50章 第50章 只见他大袖一甩,指了指魏慕白笑道:“你好福气,竟跟了萧解元这样的才子,不仅能脱奴籍,以后也能跟着平步青云了。来,先消奴籍,再重新入籍吧!” 徐叔平很是热情,拿起笔便开始办事。 其他人看着萧权,目色里满是笑意和欣赏。萧权来到大魏后,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多人的善意。 徐叔平奋笔书疾书,“哐哐”地盖上几个大红印,手脚之利落,小官员忍不住对他挤眉弄眼,莫要太热情了,被人看穿大司农的品性。本来大司农就没有什么地位,再来个热情好客,那大司农和菜市场卖菜的老叔有何区别? 徐叔平偏偏没看见属下的暗示,一笔销掉魏慕白的奴籍,笑得满脸灿烂,眼角的皱纹都挤出来了,生怕别人反悔似的:“奴籍已消,来取名吧,来来来,看你手气怎么样!” 徐叔平笑呵呵地命人将一个大木箱子搬上来,里面有所有汉字。 按照规定,昆仑奴脱离奴籍后,虽然已经自由,但不能自己取名字,昆仑奴的姓名由官府取。 而且,名字只能两个字。 官府所谓的取名字,便是让昆仑奴在箱子里抽签,抽到哪两个字,便是他们户籍上的名字。 魏慕白抓出了两张字条,恭恭敬敬递给了徐叔平。 原本,萧权对取名这件事情毫不在意,叫什么名字不是叫。 可是,徐叔平念出那两个字后,萧权浑身一抖,全身瞬间想被电流电了一下!又麻又震! 徐叔平打开纸条,念到:“白!起!不错,不错!来人,录入户籍!” 白起! 华夏古代,有杀神白起! 白起,料敌合变,出奇无穷,有生之年,杀敌百万,从无败绩! 萧权怔怔地看着魏慕白,他身躯比常人高大得多,再加上他之前出手狠烈,莫非这其中真有什么联系? 萧权来大魏已经有些时日,大魏没有任何一个华夏人,而白起这个名字,和萧权的世界出现了第一次重叠。 此时,徐叔平已经拟好户籍,他放下笔,对着朗朗烈日,高高举起那一纸文书,以示天地和众神。 不再是昆仑奴的魏慕白,从此换了名字。他跪在了地上,恭恭敬敬地垂听。 走流程的一段常话,生生被徐叔平念得激情澎湃,慷慨激昂,无比振奋人心。 “白起!自今日,你便成为大魏子民!大魏嘱你:愿你奉公守法,守我大魏!护我魏帝!亲我子民!保你萧家之主!为达所愿,你誓要万死不辞、赴汤蹈火、战而不退、死而后已!” “是!白起起誓!必守我大魏、护我魏帝、亲我子民,保我萧家之主!白起此生,愿为此愿万死不辞、赴汤蹈火、战而不退、死而后已!” 萧权一愣,怪不得入籍是一件大事,原来还要起誓。古人起誓,是拿命来起,把誓言看得比命还重。 “礼成!”徐叔平满意地点点头,将户籍递了过去。 白起的手颤抖着,从徐叔平的手里接过那张轻飘飘的纸。 就这么一张纸,多少昆仑奴一辈子都没有等到! 他接过户籍,眸中放出炯炯烈光,对尚在震惊中的萧权磕头行礼道:“白起拜见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