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舍普琴科沃的大士 如丝般的细雨笼罩着整个沃伦-舍普琴科沃森林,并不算很茂密但却挺拔的桦树林被雨水冲刷的焕然一新,白绿相映,宛如一幅绚丽的油画。 丛林边缘,一只觅食的灰熊挪动着肥硕的屁股,在盛开着苜蓿花的草地上慵懒的打了个滚,起身的时候,两只滚圆的眼睛被一只土洞处探头探脑的田鼠吸引住。体型壮硕的灰熊显然对猎食一头藐小的田鼠没有兴趣,而藐小的田鼠显然也不怎么畏惧这个盘坐在自家门口的庞然大物,一熊一鼠就在近在咫尺的距离中相互对视。 “呯!” 一声沉闷的枪声击碎了丛林的安静与熊鼠间的和谐,林间的宿鸟惊飞而去,探在洞口的田鼠嗖的一下钻回地底,不见了踪影,壮硕的灰熊打了个激灵,闷哼一声,扭动着肥硕的屁股逃向丛林深处。 “呯呯!” 又是两声枪响,距离丛林边缘不过百米远的一条河岸边上,最后两具尸体在沉闷的扑地声中,带着一篷激射的血浆,摔进岸堤下方半人高的草丛里。 岸堤下方无名的野草苍翠碧绿,中间点缀着或紫或白的野花,一两只蝴蝶在翠绿与紫白间翩翩飞舞,同样是在这翠绿的野草丛中,三具衣服破旧的尸体扑倒在那儿。其中一具尸体仰面朝天,蓬乱的头发被鲜血糊成了一团,满是泥污的额头已经被子弹的冲击力击碎,颅骨从眼窝处整个翘起来,红白相间的脑浆从骨裂的缝隙处溢出来,趟过死者的脸颊,滴落在簌簌颤抖的草叶上。 岸堤上方,维克托叼着一支干瘪的烟卷,将手中巴掌大小的军士记录手册塞会棕绿色军服的胸前口袋里,又整了整头上带有蓝色布箍的大檐军帽,这才转身走向不远处的那匹黑马,纵身跃上马背。 “维克托?维克托罗维奇同志,”一名同样穿着棕绿色军服,背上挎着骑枪的下士纵马靠过来,大声问道,“剩下的两个家伙已经逃进了沃伦森林,我们还要追下去吗?” 维克托抖动缰绳,扯着战马转了半个圈,面朝着不远处的茂密丛林,举起胸前的望远镜,眺望了一会儿,说道:“他们跑不掉的,现在,咱们回营地去,不然又要错过午饭的时间了。” “是,维克托?维克托罗维奇同志,”下士应了一声,吹响手中的口哨。 很快,原本聚集在岸堤上的二十几名士兵纷纷上马,一群人呼哨着沿岸堤向西疾驰而去。 所谓的“沃伦-舍普琴科沃”森林,这个名字由两部分组成,“沃伦”指代的是贯穿乌克兰西南部的“沃伦-波多尔高地”,而“舍普琴科沃”则是指的这片高地位于科佩钦奇至乔尔科特夫之间的一片丛林,在这段丛林地域,有一个少数民族的聚居区,名为舍普琴科沃。 舍普琴科沃只是一个小城,准确的说,是一个规模不大但却非常特殊的小镇。整个城镇的人口总计也不到三万,其中包含了俄罗斯族人、乌克兰人、摩尔多瓦人、白俄罗斯人等等等等,是一个规模虽然不大但居住成员复杂的小城。而之所以说它特殊,是因为居住在这个小镇上的人们,除了军人和警察之外,绝大部分的居民都是罪犯,这些人从乌克兰、白俄罗斯以及俄罗斯南部地区流放过来,在这里从事各种改造劳动,以赎清他们的罪行。 维克托率领着二十几名骑兵,沿大河的岸堤西行不到一个小时,眼前便出现了大片一望无际的麦田,那纵横的阡陌、绵延的绿苗,在投入眼底的一瞬间,便令人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这是舍普琴科沃红旗第二集体农庄,过了这片农庄,前方不远处就是舍普琴科沃的所在了。 驶过农庄,前方便出现了简陋的沥青公路,道路很窄,只能容纳一辆卡车同行,而在道路的两侧,还各自树立着一个由原木搭建的巨大宣传海报架。 左侧的海报上,有一个满脸皱纹、穿着乌克兰传统服装的老太太,老太太面色严肃,单手拿着一张告示,上面书写着送给儿子的家信,其中的大概意思,是要求儿子忠于祖国、忠于苏维埃,与分裂分子、波兰间谍作斗争。 而右侧的海报上,则是一个工人举着铁锤的剪影图像,那柄巨大的铁锤正在砸向一个小丑般的小人,而在海报的背景上,则有一串俄文字母:粉碎一切叛国者! 此时已经临近中午,这条简陋的小公路上,除了维克托一行人之外,还有一个由四十余名步兵组成的军队正在疾行,他们穿着棕绿色的军装,看引导旗上的标识,这是属于塔尔诺波尔边防军第14步兵师的部队。 舍普琴科沃就属于塔尔诺波尔州,这里正好处在与波兰控制的西乌克兰地区边境线上,而波兰则是苏维埃国家联盟的宿敌,在内战期间,针对苏维埃新政权的外国干涉军就是由波兰人领头的,他们不仅至今还控制着西白俄罗斯以及西乌克兰的大片领土,还安排了大量的间谍、游击队进入乌克兰地区,挑唆该地区的叛乱和分离运动。为了剿灭那些活跃在该地区的叛乱武装和反政府游击队,内务人民委员会不仅在该地区配属了整整三个边防军的步兵师,还安排了一个师的内卫部队,而维克托就是属于内卫部队的。 当然,这么庞大的部队不可能都安置在像是舍普琴科沃这样的小地方,其实,真正驻扎在舍普琴科沃的内卫部队,只有一个骑兵连,作为大士的维克托,就是这个骑兵连的第3骑兵排排长。 小城舍普琴科沃建立在一个坡度很缓的山头上,小城的西侧山坡下,就是蜿蜒流淌的德涅斯特河,在这么一个依山傍水、丛林密布的地方,原本应该有着一番独特景致的,但真实的情况却只能让人感觉失望,这座几乎完全由木制窝棚胡乱拼凑出来的小城,根本毫无美感可言,对于绝大多数居住在这里的犯人来说,这里就是一处地狱。 骑在壮硕的黑色战马上,维克托慵懒的进入了这座毫无规划、乱七八糟的小城,空气中弥漫的尿骚味混杂着鞣制皮革时特有的刺鼻臭味,几乎在一瞬间便填满了鼻腔,令人胃酸翻涌,几欲呕吐。 那些躲在破烂木制棚屋下的人们,用或是畏惧,或是惶恐,亦或是呆滞的眼神,看着这一队骑兵从淌着污水的道路上踱步而过,一动都不敢动。 对于小城中的绝大部分人来说,这些穿着高筒靴、蓝裤子、棕绿色军装的家伙们,就是可以随时勾绝他们的阎罗王,而在这些阎罗王的眼里,他们这些人不仅仅是囚犯,还是阶级敌人。 维克托对这些形形色色的目光早就免疫了,对他来说,让这些人畏惧自己,就是他的工作任务之一,如果有一天这些人不畏惧他了,那么他就会成为这些人中的一员——舍普琴科沃的残酷之处就在于此。 其实,舍普琴科沃的管理并不是多么的严格,被安置在这里的囚犯享有着绝大多数人都享有的自由,他们可以在城中甚至是城外随意走动,可以走街串户,自由的聊天、嬉戏。但特殊的地方在于,他们每隔两天,必须到城内的工农民警总局报道一次,以证明他们没有逃跑。如果两天内没有按时报道的人,民警总局的民警、内务部队的骑兵就会在城内或是城外的某个地方找到他们,对着他们的脑袋开上一枪。 另外,他们在集体农庄中的劳动所得,百分之八十都要上缴,而剩余的那些才是他们的口粮,他们也可以通过鞣制皮革来换取一些粮食和药品,乃至于生活必需品,但所有能用来交易的东西,往往价格昂贵,所以,这个拥有三万人口的小城里,不仅粮食和生活必需品稀缺,药品同样稀缺,这才是小城最残酷的地方。 骑兵的队伍穿行了大半个城镇,最后停在城南侧一处铺了黄土的空地上,这里是民警总局的所在地,那处红砖、石块构建而成的二层小楼,就是舍普琴科沃工农民警总局的总部所在地。而聚拢在小楼左近的成排木屋,便是内务部队骑兵连的驻地。 维克托在空场边的草坪处纵身下马,一名脑后梳着大辫子,身穿一袭白俄罗斯传统大长裙的女孩立刻迎上。 女孩身上的大长裙已经看不出原本的色泽,就是脏兮兮的茶灰色,她双手提着沾满泥巴的裙摆走过来,伸手去接维克托手中的马缰,嘴里则怯生生的说道:“先生,下午我想请个假,回家去看看,可以吗?” 维克托看了女孩一眼,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他左右打量着自己的战马,又伸手在战马修长有力的脖颈上抚摸两把,这才说道:“吃过午饭再去,太阳落山之前赶回来。” 第2章 梦魇 女孩脏兮兮的脸上闪现一丝喜色,她用力的连连点头,说道:“谢谢先生,我会准时回来的。” “还有,告诉你那个愚蠢的哥哥,让他自己安分一点,”维克托的目光转到女孩的脸上,面无表情的继续说道,“如果他继续和尤里那些人来往,早晚会吃上枪子的,或许今天桑科维奇的命运,就是他将来的下场。” 说到这儿,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追问了一句:“桑科维奇逃跑的事情你不知情吧?” “啊,不,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女孩吓了一跳,几乎是出于本能的磕巴道。 “那你现在就知道了,”维克托耸耸肩,说道,“他已经被枪毙了,就在半个多小时前。” 女孩打了个哆嗦,两片原本就因营养不良而粉白的双唇,就像是触电一般抖动起来。 桑科维奇就是之前河滩上的三具尸体之一,他在两天前,带着偷偷储存的两个南瓜逃离了舍普琴科沃,但不幸的是,他与两个同行者估计是在森林里迷了路,转了两天,竟然又转回了舍普琴科沃附近,还正好被巡逻的骑兵队抓到。于是,三颗子弹将这三个倒霉鬼变成了河滩上的三具尸体。 “好啦,去给我的谢尔盖擦擦身子,”伸手在马臀上拍了一下,维克托语气平静的说道,“要用温水,它今天跑的路可不近。” 女孩喏喏的牵着马走了,高挑但却单薄的背影显得有些萧瑟。 没有理会渐行渐远的女孩,维克托转身朝不远处的木屋走去,作为大士,他在营地内有属于自己的专用木屋,当然,木屋同样的简陋,但因为有人帮忙打扫,倒也不至于显得太过破败脏乱。 木屋内的面积不大,甚至可以说有些逼仄,而且因为只有一扇朝向阳面的小隔窗,所以采光也不好,整个房间里的光线都很暗,灰扑扑的,令人感觉有些压抑。 除此之外,房间里的摆设也很简单,只有一张手工木制的单人床和一张同样手工木制的桌子,除此之外,就是三把简单的破椅子,一个放着脸盆的支架。 有趣的是,尽管摆设简单,但房间四周墙壁上点缀的悬挂物却是不少,除了两张列宁、斯大林同志的彩色画报之外,还有一张地图,各种各样的动物毛皮标本。 从外面走进屋子,维克托将头上的军帽摘下来,随手丢在那张摆放了一些文件的桌子上,又扯开最上面的两个扣子,这才走到放着脸盆的支架边上洗了一把脸。 脸上挂着淋淋的水,维克托取过架子上放着的毛巾,抹了一把脸,就在此时,木屋外传来马达的轰鸣声,中间还夹杂着金属的碰撞声,很是吵闹。 走到那扇简陋的小窗户前,维克托从窗棂间朝外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一辆有着圆柱形炮塔的坦克从木屋外不远的土路上驶过去,坦克后方喷出的烟雾还在缓缓弥散。 这是边防军的坦克,不属于内卫部队,如今归由内务人民委员会的内卫部队都是不配备这类重型武器的。 将湿漉漉的双手擦干净,随手将毛巾放回盆架上,维克托踩着咚咚的脚步声走到床边,蹲下身子,从床底下拖出来两个麻布口袋。 麻布口袋是部队专用的单兵粮袋,灰扑扑、鼓囊囊的,他将其中一个袋子打开,撑圆了袋口,看了看里面装着的东西。这是一袋子苹果,红彤彤的新鲜苹果。 在什么东西都短缺的舍普琴科沃,水果绝对是稀缺品种的稀缺品,毫不客气的说,在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里,一个苹果足以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弄上床了。 当然,这里所说的稀缺品,只是对那些被流放到这里的犯人们而言的,作为内卫部队中的下级指挥员,维克托这个大士每星期都有一定的配给。 从口袋里拿出四个苹果放到床上,略一迟疑,又拿回两个放进袋子里,最后,才将那个袋子重新系好,连同另一个鼓囊囊的袋子都提在手里,放到了房间内仅有的那张桌子上。 准备好了这些东西,维克托绕到桌子后面,看着有些疲累的坐到椅子上。他将穿着高筒皮靴的两只脚搭在桌子上,背靠着满是木刺的椅背,微微闭上双眼,不一会竟然微微打起了鼾。 睡梦中,维克托依稀又回到了自己熟悉的那个年代里,平坦的高速公路上,银白色的路虎车在雨中疾驰,驾驶座上,他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却在副座那个女孩的乳白色裙摆下骚动。就在兴致盎然间,一个硕大的车轮胎从半空中翻滚而至,猛地砸在挂着雨水的车前窗上,眼前的画面迅速昏暗下去...... 片刻后,画面再次亮起来,只是可见的场景却变了,眼前是一处破破烂烂的木屋,一对满脸皱纹、衣衫破烂的中年男女瑟缩在角落里,而在这对中年男女的旁边,还有两个看上去十三四岁的孩子搂抱在一块嚎啕大哭。下着瓢泼大雨的木屋门口,一个身材瘦弱的女孩,被一个身材魁梧,穿着军装的男人按在看上去随时都会倒塌的门框上,男人一只手捂着女孩的嘴,另一只手则在疯狂的撕扯着女孩的裙摆...... 轰隆隆,一阵儿雷声滚过。 睡梦中的维克托打了个激灵,猛地从沉睡中惊醒过来,眼前刺眼的光线令他感觉有些头疼。 一只手挡在眼前,适应了一会儿,他首先看到的就是桌上那两袋东西。 这两袋东西都是给之前那个女孩准备的,有了这些东西,相信足够她和她的家人过上一段时间的舒心日子了。 女孩名叫安丽娜,白俄罗斯人,全名是安丽娜·安东罗夫娜·罗斯卡奇,原来家住罗斯托夫州,父亲是罗斯托夫州红十月化肥厂的一名技术工人。1936年,也就是差不多三年前,因为卷入了一宗反革命案件,而被判处了全家流放,期限是10年,而且这十年间不能离开流放地。 维克托有一个很大的秘密,那就是他原本并不是这个世界里的人,他只是在一个月前才刚刚苏醒在如今这副身体里的。 在最初的那两个星期里,因为这莫名其妙的穿越重生,他整个人都处在一种近乎癫狂的状态里,做了一些很荒唐、很肆无忌惮的事情,之前梦中出现的一切,都是他的亲身经历。 抻了个懒腰,从硬邦邦的椅子上站起身,维克托长出一口气。他绕过面前的桌子,走到房门口,低头跨过门槛的那一瞬间,就看到安丽娜正坐在门外的回廊上,仔细的修补着一件破烂的小褂。小褂一看就是属于孩子的,只是不知道是属于她弟弟的,还是属于她妹妹的。 听到脚步声,安丽娜急忙站起身,她将手中的小褂搭在回廊的栏杆上,双手垂在小腹前,微微垂着头,不敢与几乎站在她面前的维克托对视。 这位还有一个月才年满十八岁的女孩,是维克托用每天六个土豆雇佣来的,每天的工作就是照顾那匹名为谢尔盖的战马,同时,给维克托做些洗洗涮涮的活。 尽管两周前的暴风雨夜里,醉酒的维克托粗暴的侵犯了她,可在第二天的中午,她还是拖着受创的身子出现在这栋木屋前,麻木的做着那份近乎卑微的工作。作为舍普琴科沃这个流放地的一名犯人,安丽娜或许根本没有考虑过她的贞洁有多么宝贵,更没有考虑过她的尊严有多么沉重,她只知道每天的六个土豆,可以让自己的弟弟妹妹活下来,不至于在某个清晨或是傍晚的时候活生生饿死。 这份工作对她来说很重要。 “瓦连卡?!”没有理会胆怯的安丽娜,维克托两步跨下回廊,站在台阶前的草坪上大声喊道,“瓦连卡?!” “维克托·维克托罗维奇同志,”不远处,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人飞快的朝这边跑过来,他一只手按着头上明显偏大的军帽,另一只手提着一个水壶,嘴里大声应道,“我在这儿呢!” “去看看,午餐还没有准备好吗?”维克托不等年轻人跑到近前,便不耐烦的说道,“赶紧去给我弄点吃的来,我要吃面包,面包,懂吗?别再给我弄那些该死的土豆了。” “好的,维克托·维克托罗维奇同志,”年轻人停住脚步,喊了一声,转头又换了个方向,急匆匆的跑走了。 眼看着年轻人跑远了,维克托才将目光转到女孩的身上。 女孩有着一张标准的瓜子脸,轮廓很完美,只是此刻这张脸上脏兮兮的,既有泥污也有锅底灰般的东西,嘿,流放地的年轻女孩大多数都是这个样子的,一张丑陋亦或是脏兮兮的脸,真的能避免很多的麻烦。 不过,即便是一张脸涂抹成这个样子,近距离仔细看的话,依旧可以看到女孩修长的细眉、挺直的鼻梁,就连那两片粉白的嘴唇,都会给人一种精致的美感。唯一的遗憾,就是女孩这张脸太瘦了,瘦的双颊凹陷,破坏了那份美感。 “一会儿先吃午餐,”伸手捏住女孩削俏的下巴,维克托用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说道,“吃了午餐,我送你回去。” 第3章 新任务 漂浮着恶臭的营地内,打着响鼻的战马在一栋栋简陋的木板房间穿行,钉了铁掌的马蹄每一次落地,都会深深陷进浮满泡沫的污泥里,每一次拔出来的时候,又会发出“咕叽”一声令人恶心的声响。 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这片营地内的生活状态,那就是……根本无法形容,如果说这里是地狱的话,那么世界上最破败的贫民窟都应该算是天堂了。 维克托早已放弃了找那些干净地方落脚的想法,他那双黑色的长筒皮靴已经失去了原有的颜色,现在看上去,倒像是没有上色的棕灰色猪皮靴子。 他牵着战马的缰绳,时不时伸手在马颈上抚摸两下,借以安抚战马明显有些躁动的情绪,没错,就连一匹战马都不喜欢这样的地方,空气中似乎隐藏着某种压抑的气味,这令它感到不满。 在战马的另一侧,安丽娜垫着脚尖,轻松自如的漫步在泥泞里,那些漂浮着草叶、粪便的污水泥泞,对她来说似乎并不是什么障碍,她早已习惯了这里的肮脏,或许肮脏已经成了她生活中的一部分。 此时,安丽娜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马背上,在那里,有两个麻口袋挎在马鞍的两侧,在她行走的那一侧,麻口袋破了一个口,露出里面半个鲜红的苹果。这个裸露出来的苹果,正好卡在马鞍下沿的一个凸起上,随着战马的前行,口袋来回的轻轻摆动,于是,苹果就在凸起上来回的磕碰着,有些汁水已经被磕碰的流了出来。 看着苹果在马鞍上撞来撞去,安丽娜紧紧抿着嘴唇,两只纤细的小手紧紧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 她的视线在维克托与苹果之间来回游移,每次趁着维克托不注意的时候,她就会飞快的把手伸出去,将麻口袋推离那个马鞍上的凸起,可没走两步,口袋又会重新移回来…… 正好是中午,午饭时间,破破烂烂的营区内四处飘着炊烟,这一柱柱的炊烟被南风吹拂着,弥散到整个营地,就像是清晨河面上的雾气。 不过二十几分钟,两人一马已经走到了营地的边缘,再前行就是一大片长满荒草的空地,远远望过去,可以看到大约五十米外,有一道两米多高的铁丝网墙树立在那儿。 铁丝网墙很破旧,有些地方已经出现了足以通过一个人的破洞,很显然,这样的东西是起不到隔离效果的。不过,舍普琴科沃的民警总局并不担心这里的犯人逃走,没有粮食和合法的身份证件,这里的人即便是逃跑了,早晚也会被抓回来。 维克托将战马牵到路边的一个棚屋边上,把缰绳在棚屋侧面的一根圆木上拴好。 棚屋的门口上,一个满脸胡须、乞丐一般的中年人坐在一方木墩上,眼神呆滞的看着他,没有起身,更没有打招呼。 安丽娜走过去,蹲在中年人面前,一只手覆盖在他满是泥垢的手背上,轻轻揉了揉,又小声说了些什么,中年人似乎才回过神来——这是她的父亲,一个懦弱且精神有些失常的白俄罗斯男人。 “安什卡?!”棚屋一侧,由木条简单拼凑起来的小窗户里,一张消瘦的小脸探出来,用兴奋的语气喊道,“妈妈,安什卡回来啦!” 随着这一声喊,虚掩着的棚屋房门在吱嘎声响中被人拉开,一个穿着破裙子的中年妇人从里面冲出来,在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如同豆芽菜般干瘦的孩子。 从屋里冲出来的妇人,第一眼就看到了正将两个袋子从马背上卸下来的维克托,原本挂着笑容的脸上,瞬间换上一副畏惧的表情,两个跟在她身后的孩子,也像受了惊吓的松鼠,嗖的一下缩到了妇人的身后。 维克托权当什么都没看到,他拎着袋子走到棚屋的门口,将两个袋子放在墙角下,随即转身回到战马旁边,解开缰绳后,纵身上马,顺着来路疾驰而去。 一路赶回自己的营地,维克托在下马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的营房门口,有两个背着步枪的士兵正凑在一块抽烟,而在门廊的平台上,还坐着一个穿便装的中年人。 维克托纵马过去,在两名士兵近前翻身下马。 “维克托大士同志,”见他下了马,门廊上的中年人起身说道,“中午好。” “阿努夫里准尉同志,中午好,”维克托松开马缰,给中年人行了一个军礼,说道。 中年人名叫阿努夫里,是一名准尉,同样隶属于舍普琴科沃民警总局,不过,他所属的部门与维克托不同,人家是“政情侦查科”的副科长。 所谓的“政情侦查科”,全名是政治情报侦查科,职能是负责反敌、反谍的侦查工作。在过去两年里,这个部门的职权被提高了不少,正在向秘密警察的方向转化,实际上,这也是内务人民委员会秘密警察的雏形。 “来吧,大士同志,我给你带来新的任务,”简单的两句闲谈之后,阿努夫里揽住维克托的肩膀,说道,“今天下午你恐怕没有什么空闲的时间了。” 维克托点点头,跟着他走进了营房。 “你很了解舍普琴科沃的情况,维克托大士同志,”营房内,阿努夫里站在唯一的一张木桌边上,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便笺,展开后放在桌面上,用一只手按在这张便笺上,说道,“所以这个任务应该,也必须交给你来执行。” 维克托低头看着他手下按着的便笺,只能看到指缝间露出来的几个字母,看上去应该一份名单。 “刑侦的人昨天接到一份举报信,”阿努夫里继续说道,“这封举报信上列举了几个潜伏很深的家伙,据可靠消息,这些家伙与瑟奇亚克的游击队有关,一直以来,他们都在为瑟奇亚克游击队提供情报。” 如今的内务人民委员会主要由九大部门组成,除了民警总局之外,还有诸如汽车检查总局(交通警)、消防总局、刑侦总局等等,没错,在如今的苏联,民警总局与刑侦总局是相对独立的两个部门。 至于瑟奇亚克游击队,则是活跃在舍普琴科沃森林一带的分裂组织游击队,也是规模最大的一个游击队,其成员主要由白俄罗斯人、乌克兰人以及波兰人组成,接受来自波兰政府的资助,谋求所谓的乌克兰独立。 “波格丹少尉同志希望你能将这些臭虫全部找出来,”阿努夫里终于将按在便笺上的手挪开,“立刻执行枪决,是的,三人小组已经对他们作出了判决,你要做的就是立刻去执行。” 波格丹少尉便是舍普琴科沃民警总局的现任局长,同时,他也是舍普琴科沃三人审判小组的成员。 所谓的“三人审判小组”,是两年前开始出现的一个特殊机构,专门为大清洗而设立的,这个小组的权力非常大,可是负责从抓捕到审判,再到判刑的一整套流程,而小组成员则分别由民警总局、检察系统以及司法系统各委派一人组成。 舍普琴科沃自然也有“三人审判小组”,他们可以对任何一个涉案人判处从徒刑到死刑的刑罚,而且不需要向上级申请,甚至不需要提供切实的证据。 维克托拿起便笺看了看,当视线扫过其中一个人的名字时,他的唇角禁不住微微抽搐了一下,不过,他的表情却始终非常的平静,让人察觉不出任何的异常。 “现在就执行吗?”将手中的便笺抖了抖,维克托语气平静的问道。 “是的,现在就执行,”阿努夫里点点头,说道,“现在就集合你的人,现在就执行任务。” “是,阿努夫里准备同志,”将便笺折了折,塞进制服上衣的口袋里,维克托再次行了一个军礼,这才转身出门。 很快,尖锐刺耳的口哨声在营地内吹响,原本还想着睡个午觉的民警们纷纷离开营房,到营地中央集合。 空地前的草地上,维克托将重新拿出来的名单展开,念了一遍上面的名字,然后给各个小组的民警分配抓捕任务,按照三人小组的命令,名单上的所有人一旦抓获,就地枪决。 名单上一共是六个人,维克托将其中五个人的抓捕任务都分配了下去,只将一个名叫“瓦维拉?安东诺维奇?罗斯卡其”的人留了个他自己,这个人他要亲自处理。 是的,看这个名字就知道了,这个人就是安丽娜的哥哥。 对瓦维拉,维克托再熟悉不过了,这个年仅十九岁的年轻人虽然有点游手好闲,脑子里总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而且总想着逃离这个营地,但要说他是瑟奇亚克游击队的人,维克托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因为这家伙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维克托不知道那份所谓的举报信出自何人之手,也不知道上面写了些什么,但他知道,在这个人心都被扭曲的时代里,攀诬、构陷根本就是某些人的家常便饭,哪怕做这种事情对他们自身没有任何好处,他们也会干的乐此不疲。 第4章 叛国者 依旧是肮脏的木板房区,安丽娜家门口,三匹疾行中的战马在咴咴的鸣叫声中停下来,马蹄踏溅的泥污四处喷射。 不等战马停稳,维克托已经纵身从马背上跳下来,双脚落地的那一瞬间,挂在腰际的托卡列夫已经到了手里。 “瓦连卡,你们两个去后面,”朝跟随前来的两名士兵做了个手势,维克托语气沉稳的说道。 “是,”两名士兵拨转马头,绕过木屋,朝屋子后面去了。 木屋门口上,两个枯瘦如柴的孩子正在地上摆弄着几根木棍,看到快步走来的维克托,留着一蓬枯草般头发的女孩站起身,眼神呆呆的看着他,一只满是泥巴的小手凑到嘴边,像啃鸡爪一般的啃着一根手指。 维克托从两个孩子身边绕过去,一脚将松松垮垮的房门踹开,面无表情的闯进屋里。 破烂的屋子里充斥着一股霉味,尽管屋外阳光明媚,可屋子里的光线却是昏暗的很。 就在正对着房门的位置,有一张木板和石头搭建起来的简陋床铺,有些神经质的中年男子就坐在床边上,看到突然闯进来的维克托,男子就像是受了惊吓的鸵鸟,嘴里怪叫一声,一屁股从床上滑落下来,双手抱着头趴在地板上,连声喊道:“啊,我认罪,我认罪,不要打我,不要杀我……” 维克托的目光从中年人身上一扫而过,落到了另一侧角落中的两个女人身上。两个女人正是安丽娜和她的母亲,适才两人显然是正在和面粉,在她们面前的案板上,还有没有揉好的一团面粉——在舍普琴科沃,面粉可是不便宜,估计是她们用苹果换来的。 看到门口的维克托,安丽娜的母亲一脸的慌乱,沾染了面粉的两只手都开始不自觉的颤抖。安丽娜倒是显得冷静许多,她的脸上更多的不解和困惑。 “瓦维拉在哪儿?”维克托朝后窗的方向看了一眼,从他的位置看出去,可以看到一名士兵正从马背上跳下来。 他大声问了一句,随即便快步走到安丽娜身边,一边给她使着眼色,一边继续大声说道:“说,瓦维拉在哪儿,他勾结瑟奇亚克游击队的人,出卖了自己的良心,我们必须立刻对他执行死刑!” 听了他这一番话,安丽娜的母亲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却对维克托使得眼色毫无察觉。 安丽娜同样没有察觉到他的眼色,这女孩原本脏兮兮的小脸似乎白了几分,两片嘴唇也开始不受控制的瑟瑟发抖。 “快说,瓦维拉到底在哪儿?!”维克托又上前一步,一把握住安丽娜的手腕,一边使眼色,一边大声说道。 “不不不,我哥哥不可能会勾结游击队,”安丽娜突然发疯般的叫了起来,“他不可能会勾结游击队的,他……” “闭嘴!”维克托恼了,他一把甩开安丽娜的手腕,正想开口告诉她,赶紧去通知瓦维拉逃走,就听到咔嚓一声响,后窗方向的一整面墙壁陡然被一股大力扯得脱离房子,原来的墙壁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洞口。 “哇!”尘土弥漫中,身后房门的方向传来孩子的哭声。 维克托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就见门口只剩下那个枯瘦的男孩在嚎啕大哭,而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却正穿过泥泞的街道,朝不远处的棚屋后面跑过去。 不知为什么,维克托的心里突然有了松一口气的感觉,他松开安丽娜的手腕,从口袋里摸出香烟,点了一支,径直走到破损的墙洞旁边。 “大士同志,找到人了吗?”被称作瓦连卡的士兵从洞口中钻进来,四处看了看,问道。 维克托装模作样的摇摇头,说道:“咱们就在这里等他,这家伙总会回来的。” 瓦连卡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朝抽泣着的安丽娜看了一眼,直接转身从墙洞处钻了出去。 维克托将烟卷夹在指缝间,就近找了个木墩坐下,随后便开始盯着墙洞外的一株枯树发呆。 是的,他并不想要抓捕甚至是枪决什么该死的瓦维拉,这不仅仅是因为他认为对方是冤枉的,主要还是因为他是安丽娜的哥哥,在他的心里,对安丽娜这个女孩,始终是抱着一丝愧疚的。 作为整天和这些流放囚犯们打交道的警察,他很清楚瓦维拉平时很少回这个家里来,这家伙喜欢同营地内的一伙年轻人鬼混,所以,要像抓他的话,最正确的方式应该是到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家里去找。 维克托之所以带着人找到这里来,就是希望有人能给瓦维拉通风报信,让他赶紧逃走——尽管逃离舍普琴科沃也没有多少生存下去的希望,但总比留下来直接被枪毙的强,至少逃出去还有一线生机。 当然,了解瓦维拉情况的也不只是维克托一个人,在骑兵排里,了解这个情况的人还有很多,比如说瓦连卡,说不定此刻的瓦连卡已经猜到些什么了。不过,维克托并不担心这些,他相信瓦连卡不会出卖自己的。 话说回来,即便出卖了又如何?大不了就是被枪决罢了,尽管重生到这个世界的时间不长,可维克托早就已经厌倦了眼下的生活,这个昏暗的令人感觉压抑的时空,让人根本看不到任何的希望。维克托总是会有一种幻想,那就是如果自己在这个时空里死亡,灵魂会不会重新回到自己熟悉的那个世界里去。如果可以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朝自己头上开一枪。 一支烟抽完,维克托站起身,扭头的时候,就看到那个干瘦的小女孩已经回到了门口的位置,正一只手扶着门框大口大口的喘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聪明的小丫头应该已经把消息送到了,只希望那个倒霉的瓦维拉能够顺利的逃出城镇,再也不要回来了。 做到这一步,维克托认为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至于那家伙能不能活下来,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在安丽娜的家里守株待兔,注定是等不到瓦维拉的,但维克托做戏也要做个全套,他一直等到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才带着两名士兵返回营地。 除了他这一队之外,剩余的五队全都完成了任务,名单上所涉及到的六个人中,有五个“认罪”伏法。当然,这里的认罪必须打上引号,因为即便对方想要认罪,也是根本没有那个机会的,没有人会给他们开口的机会。 六个人中少了一个,这个任务自然就不算完成,对于维克托来说,这是一个污点。不过,他并不在乎这些,不想别的人,他的心里就没有往上爬的想法。 为了给上面的同志们一个交代,维克托又安排整个骑兵排在镇子上连夜做了排查,做出一副要将逃犯揪出来的姿态,但是不出意料,即便是将整个镇子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瓦维拉的影子,估摸着这会他已经逃到丛林深处了,说不定真的去投靠游击队了。 排查行动一直持续到凌晨时分,一无所获的结果,令所有人的疲乏中又更添了几分失望。 维克托回了自己的营房,发现安丽娜已经回来了,就缩在墙角的一张毡子上酣睡,那是属于她的床。 合衣躺倒在自己的床上,维克托闭上双眼,不一会便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的三四个小时一瞬而逝,天才蒙蒙亮的时候,维克托便被嘈杂的人声惊醒了。 陡然睁开眼的一瞬间,房门正好被人从外面猛力踹开,四五个背着枪的士兵从外面冲进来,二话不说,架着他就朝外走。 同样被惊醒的还有安丽娜,她已经吓坏了,整个人瑟缩在毡子上,一动不敢动。 维克托没有挣扎,他知道昨天故意放走瓦维拉的事情应该是暴露了,在如今的大环境下,这种事情的罪名可大可小,关键在于三人审判小组如何定罪了。如果他们给定一个渎职的罪名,那么最多就是丢掉民警的身份,反之,如果定一个勾结反政府游击队的罪名,那么被枪决就是最后的下场了。 营房的门外,此时停着一辆四四方方,四处透风的棕绿色吉普车,除此之外,还有几匹战马散布在四周。 维克托被人从营房里押解出来,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吉普车旁边的阿努夫里,与昨天不同,这家伙今天穿了一袭军装,嘴上还叼着一支烟。他表情严肃,一张国字脸上早就没有了昨天的和煦与亲切,取而代之的,全都是严肃与冷漠。 看到维克托被押解出营房,他用冷漠的强调问道:“确定是叛国者本人吗?” “是的,准尉同志,”一名士兵大声说道,“身份已经确认,是前民警总局民警大士维克托·维克托罗维奇......” 士兵的话还没有说完,阿努夫里便不耐烦的摆摆手,说道:“没有什么民警大士,只有一个卑鄙奸猾的叛国者!” 语气顿了顿,他才淡漠的说道:“押到车上去!” 第5章 死里逃生 “我早就知道这家伙的身上有问题,只是没有证据......” “他怎么可能没有问题......” “那些游荡在丛林里的家伙们为什么总清剿不干净?难道不是因为有他提供庇护吗......” ...... 光线昏暗的房间里,一名名证人被带进来,对捆束在椅子上的维克托进行控诉。此时的维克托已经被扒去了制服,身上只穿着白色的贴身汗衫以及一条灰色衬裤,他浑身湿漉漉的,脸上带着淤青,整个人看上去无比的狼狈。 房间里唯一的光线来自于维克托正对面的那张桌子,桌子上有一盏台灯,光线从台灯的黄色灯罩下散射出来,虚弱的铺满了整个房间。 三个身材偏胖,穿着便装的中年人坐在桌子后面,台灯的灯光映照出他们油光灿灿的脸。 这三个人便是所谓的“三人审判小组”的全部成员了,他们正在对维克托进行审判。 当然,类似这样的审判里,是没有维克托发言自辩的机会的,更不会有什么律师为他辩护,审判小组甚至不会给他开口的机会,整个审判流程就是证人上来指证,然后小组做出判决。至于他是不是真的有罪,有什么罪,谁会关心?他的案件不过是“三人审判小组”审决案例中的一个陪衬罢了,唯一的作用就是添加了一个案例。 “鉴于十五位证人提供的证词翔实可靠,”当最后一名所谓的证人被带下去之后,一名中年人干咳一声,似模似样的拿着一张纸,宣布道,“审判小组一致认定,维克托?维克托罗维奇......塔......塔拉谢夫叛国罪罪名成立,特判处死刑……” 念到这里,中年人坐直身子,与身边的两个人小声交谈了两句,这才继续说道:“明日执行。” 陈述结束,中年人摆摆手,一直站立在维克托身后的两名士兵上前一步,将他从椅子上架起来,硬生生的拖着离开了房间。 尽管舍普琴科沃其实是一座牢城,但城内依然有监狱存在,因为是专门用来惩戒犯人的,所以监狱里仅有的十二间牢房,无一例外的全部都是水牢。 所谓的水牢,就是灌了水的牢房,水深没过腰际。犯人长时间呆在这样的牢房里,不仅会皮肤溃烂,而且因为水牢里的水常年不更换,早已变得污秽不堪,因此,一旦皮肤溃烂了,就会引发感染。另外,在齐腰深的水里浸泡着,犯人连个坐下休息的时间都不会有,更别提睡觉了,想想看,一个人长期时间的站立,甚至是数十个小时的站立,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自打重生到这个世界以来,维克托也曾经送人下过水牢,谁能想到,现在轮到他自己住进来了,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讽刺。幸运的是,他的死刑执行就在明天,也就是说,他只要熬过今天这一天就够了,在这该死的水牢里待上一段时间,估计求死都是一种奢望了。 不过,老天爷似乎跟维克托开了一个玩笑,三人审判小组明明判了他死刑,而且是在第二天就应该执行,可自打他住进水牢之后,除了每天两次送饭的人之外,就再没有人来理会他了。 在水牢里的光线第一次由明转暗,又由暗转明的时候,维克托就感觉自己的嗅觉似乎都退化了,原本水牢里刺鼻的腥臭味渐渐地消失不见,给他果腹的残羹冷炙,也没有了酸腐的气味。他的脊背因为长时间的站立,也开始变得酸麻,直到最后失去知觉。 为了避免活活累死,维克托将身上内衬脱下来,当做绳子,将自己捆束在水牢的一根圆木立柱上,借着内衬捆束所产生的托力,他才能用一个很别扭的姿势小睡一会儿。 当水牢里的光线第三次由明转暗,再由暗转明的时候,维克托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他裸露在水面上的肌肤开始泛白,并且变得肿胀,就像是刚刚蒸熟的馒头,感觉戳一下就会爆掉。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维克托在一阵儿细碎的低语中苏醒过来。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眼前的光线有些刺眼,扎的眼底一阵酸疼。他试图抬起手臂,揉一揉眼睛,却发现自己像是失去了双臂,甚至就连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别动,”耳边有一个声音说道,“你的身上有多处烂疮感染,我们刚刚替你做了处理,你现在还需要静养恢复。” 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维克托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色大褂的女人,她正在一个记录夹上写着什么,一张消瘦的瓜子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看到维克托的眼神,女人将手中的记录夹合起来,又拿着一个小手电筒来照他的眼睛,嘴里还问道:“能听到我说话吗?” 维克托动了动嘴唇,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可以……我这是在哪儿?” “看来意识没有问题,”女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转过身去,对什么人说道,“有什么问题的话,你们可以问了,只是不要太久,他现在还需要更多的休息。” 话说完,女人闪身让到一边,随即,一个看上去三十来岁,表情刻板的男人出现在维克托的视线里。男人穿着制服,头上戴着一顶大檐帽,帽子是蓝色的,带有棕红色的帽箍。 “维克托?维克托罗维奇?塔拉谢夫大士同志,”男人站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个硬皮的记录本,他将记录本打开,看了一眼维克托,而后说道,“1913年9月24日,出生于克拉斯诺亚尔斯克边疆区的库列伊卡村,父亲维克托是一名雇农。嗯,14岁的时候,上了秋明农校,18岁参军入伍,21岁入党,同年转调到内务人民委员会秋明工农民警总局……” 男人说的是维克托的简历,一直说到他两年前从秋明远调到舍普琴科沃为止。 “这些都没有问题吧?”等到说完了,男人将手中的记录本合上,面无表情的看着维克托,问道。 “没有,”维克托有些艰难的说道,他现在很想喝点水,因为嗓子里干的就像着了火一样。 “那么,请允许我做一下自我介绍,”男人的脸上显露出一丝笑容,他说道,“我是费多尔,费多尔?米哈伊洛维奇?帕罗科夫,州内务人民委员会政情侦查处的处长,哦,前天才刚刚上任的,所以你应该没有听过我的名字。” 嘴里这么说着,男人还从口袋里掏出一份证件,送到维克托的面前,让他看了看。 “哦,你好,费多尔?米哈伊洛维奇上尉同志,”维克托哑着嗓子说道。 “你好,”费多罗上尉笑了笑,重新打开手里的记录本,飞快的瞟了一眼,说道,“是这样的,维克托?维克托罗维奇同志,今天过来找你,是有几宗案件需要找你核实。在过去的两年里,你一直担任着舍普琴科沃民警总局民警大士的职务,所以,对波格丹?伊万诺维奇少尉负责审理判决的一些案件,你应该都了解一些情况,对吧?” “是的,费多尔?米哈伊洛维奇上尉同志,”维克托听他这么问,便知道几天前才判决了他死刑的波格丹少尉,恐怕是要倒霉了。 不过,维克托不知道的是,这一次要倒霉的不仅仅是一个波格丹少尉,全苏联,整个内务人民委员会从上到下,所有在过去两年间手握实权,不可一世的家伙们,全都要倒霉了。哦,准确的说,是其中的很大一部分已经倒霉了,舍普琴科沃因为天高皇帝远,才得以拖到今天。 在如今的莫斯科,“血腥侏儒”叶若夫已经被撤销了一切党政职务,投进了监狱,接替他出任内务人民委员会委员的是拉夫连季?巴甫洛维奇?贝利亚。在后者眼里,整个内务人民委员会就是一个大粪坑,从上到下都烂透了,所以,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整个内务人民委员会展开一场清洗。 在过去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在整个苏联的国土上,所有叶若夫执政时期在位的内务人民委员会官员,都在接受各式各样的调查,所有审而未决的案件,一律重新审理。为了防止清洗之后的内务人民委员会只剩个空架子,贝利亚甚至说服了斯大林同志,从军队、军事院校中抽调背景底子干净的中低级军官,直接填充到内务人民委员会中去。 在塔尔诺波尔州,过去几天里,州内务人民委员会刚刚经历了一场大规模的清洗,包括民警总局的局长在内,一大批官员被解除职务,就在维克托接受审判的第二天,这场涤荡的飓风便吹到了舍普琴科沃,曾经的“三人审判小组”系数落马,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波格丹。 就在这种背景下,维克托的死刑被延期执行,而他本人所涉及的案件,也将重新审理。 不过,他的案件现在只是一件小事,因此被放在了一边,对于上面的大人物来说,搞死波格丹才是首要任务。 第6章 国安少尉 “嗬……呸!” 一口浓痰狠狠地吐在沾湿了露水的草地上,维克托掏出一方干干净净的手绢,在唇角上抹了抹,这才抬起脚,用鞋底在落了浓痰的地方用力搓了搓。 此时,太阳刚刚从茂密的丛林上方升起,笼罩着河面上的薄雾还没有彻底消散,阳光的光线透过薄雾,在河湾处勾勒出一道淡淡的彩虹。 经过了将近一周的修养,维克托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只不过腹股沟处的一块烂疮还没有完全愈合,另外就是左腿还有些不太方便,走起路来的时候会有隐隐的痛感。 叫做谢尔盖的战马就立在他身边,带了一撮白毛的马脸埋在河堤岸边的草丛里,两排有些发黄的牙齿,在嫩绿的草叶上啃啃嚼嚼,时不时的还打两个响鼻。 伸手在战马遒劲有力的脖颈上拍了拍,将啃了两口的苹果送到它嘴边上,看着这个老朋友将苹果叼进嘴里,维克托才转过身,朝河岸上方走去。 这是谢尔盖跟随维克托的最后一个早晨了,稍后,他就要将这匹跟随了他两年的战马送回到骑兵排去,因为他已经接到了新的任命,不再在骑兵排任职了。 在这个该死的国度里,一切都是那么的令人惊奇,同一个人,前一秒可能会被判处死刑,而在下一秒,却又有可能逃过死刑,并且得到职务上的晋升。就像维克托,他这次莫名其妙的躲过了被枪决的命运,然后养了一周的伤,在什么都没做的情况下,就接到了来自州内务人民委员会的新任命。 按照州内务人民委员会下发的命令来解释,就是:为了剿灭活跃于沃伦-舍普琴科沃森林地域的波兰敌人、武装叛国者,州内务人民委员会决定加强舍普琴科沃的国家安全保卫组织能力。按照这项命令,舍普琴科沃将设立国家安全局,隶属于州内务人民委员会国家安全局,该部门的主要职责,便是在今后三到六个月的时间内,协调民警、边防军、护林部队,对活跃于舍普琴科沃森林中的游击队武装展开围剿。 刚刚离开病床的维克托,军衔由大士晋升为少尉,出任舍普琴科沃国家安全局的第一任局长,而这项任命的理由则有两个:第一,过去两年里,他一直都处在对抗游击队的第一线,有着这方面的丰富经验;第二,在其任职期间,没有向以“波格丹为首的破坏分子们低头”,秉持了一名布尔什维克党员应有的党性原则,也经受住了考验。 不过,真正的原因维克托自己也是清楚的,在过去一周里,舍普琴科沃被判刑、开除的人何止是一个波格丹,一个不大的民警总局就有十多个人丢掉了他们的职务,被直接开除的算是不错的了,还有被判刑的,被枪决的。他之所以逃过这一劫,纯粹是因为巧合,如果他没有被判处死刑,又被丢进水牢的话,估计他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如今,整个内务人民委员会就一个主旋律:凡是叶若夫时期被重用的,都是必须清洗掉的,反之,凡是叶若夫时期被迫害的,都是可以提拔起来用一用的。而被人从水牢里解救出来的维克托,显然就属于后者。 站在河堤上,维克托正了正自己的军帽,他的帽子已经换成了崭新的蓝帽,帽箍也是红色的,在如今的苏联国内,只有内务人民委员会下属的国家安全总局使用这种帽子。 不要小瞧这一顶帽子所带来的差别,按照三月份副国防人民委员兼红军总政治部主任列夫·扎哈洛维奇·麦赫利斯签发的命令,专门授予内务人民委员会国家安全总局内人员的军衔级别以及相应待遇,要比其他部门中相应的军衔、待遇高两级。 换句话说,维克托现在的少尉军衔,就相当于军队中的上尉,相关的待遇同样也是如此。 莫斯科之所以下达这个命令,一方面是因为贝利亚对国家安全总局清洗的力度最大,这个部门如今的人员缺额最严重。另一方面,也是目前的国家安全总局职能增大,为了使得该部门能够更好地展开工作,授予更多的权限是必须的。 在过去两年里,受大清洗的影响,苏联各地的治安状况很成问题,在莫斯科、列宁格勒等地,有组织犯罪与境外势力的破坏活动密切结合,已经对国家的安全构成了严重威胁。因此,在贝利亚接手内务人民委员会的主要工作以来,他坚持认为在当前的复杂情况下,要想迅速整顿治安,仅仅依靠民警总局是不够的,必须将治安整顿的工作提升到影响国家安全的角度上来对待,因此,提高国家安全总局的权限也就有了必要。 就拿舍普琴科沃为例,作为刚刚设立的国家安全局负责人,维克托以少尉的军衔,就可以调动民警、边防军、民兵组织等强力部门配合工作,除此之外,他还可以向上级国家安全部门申请情报以及秘密政工方面的支援。 总之,一切工作的唯一目标,就是必须在短期内让治安环境明显改善,这也是斯大林同志在刚刚过去的三月份所做的两次讲话的核心精神。 河堤上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半新不旧的嘎斯吉普车,一个同样戴着蓝帽子的年轻人,正站在车边小心翼翼的擦拭着脚上的高筒皮靴。皮靴与维克托脚上的同款,都是鹿皮的,嘿,在此之前,维克托配发的皮靴都是猪皮的。 眺望着不远处一望无际的草场,以及那些在操场上奔跑的战马,维克托不紧不慢的走回到吉普车旁边。 “首长同志,咱们要回去了吗?”车边的年轻人看到他走回来,笑嘻嘻的问道。 年轻人就是瓦连卡,维克托从民警总局带走的唯一一个人,如今,这个小伙子就是他的警卫。 在1935年军衔改革以来,红军体系内就确定了“首长”的称呼,对初级指挥员以上的军官,下级都可以用“首长”来称呼,只不过这并不是硬性规定,军队里并没有多少人真正遵从罢了。 瓦连卡也不知道从哪听到这个称呼,现在就已经用上了。 “回去,”维克托钻进车里,背靠着偏硬的座椅,随口说道。 “是!”瓦连卡喜滋滋的钻进驾驶座,发动车子,转了个弯,径直朝小镇的方向开过去。 新的岗位意味着新的任务,骤然的职务提升并不是白给的,任命的命令上规定的很详细,维克托必须在未来三到六个月的时间内,剿灭舍普琴科沃森林中活跃的游击队武装,如果这个任务完不成,他是绝对没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要想剿灭舍普琴科沃丛林中的游击队,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因为所谓的游击队并不是只有一支,而是有数支,其人数从三五人到数十人不等。有的所谓游击队,并没有配备什么像样的武器,大刀长矛就是他们的标配,但有些游击队却是装备精良、作战经验丰富的,其成员主要来自波兰正规军的退伍人员,同时,他们还有着来自波兰的军事援助。 在二战的历史上,波兰被称为英法绥靖政策的一个牺牲品,西方的历史书中,它是一个值得同情的悲剧角色,但实际上,这个牺牲品本身并不那么光彩,在被苏德瓜分之前,它也是一条丑陋的疯狗。趁着德国人四处扩张的机会,波兰先后吞并了立陶宛以及捷克斯洛伐克的一部分领土,还加入了德国组建的“反共产国际同盟”,频繁在苏波边境制造紧张气氛。 对于华沙来说,他们的野心和领土诉求,就是继续向东,吞并整个乌克兰和白俄罗斯,将领土边界推到莫斯科近郊。为此,从一战结束到现在,波兰对东乌克兰、东白俄罗斯的骚扰就从未停歇过,这两地的分裂势力,基本都是由波兰提供援助的。 在维克托看来,要想剿灭活跃在森林中的游击队,首先要解决的一个问题,就是截断游击队的后勤补给。而这个后勤补给分为两个方面:粮食以及武器弹药。 武器弹药的话,应该都来自于波兰境内,考虑到舍普琴科沃附近复杂的地理环境,波兰人要想顺利将武器装备运送过来,必然会有隐秘的运输通道。所以,当下的主要任务,就是将他们的秘密运输通道找出来,彻底切断。 至于粮食补给,这个问题就比较复杂了。实际上,由于之前推行集体农庄制度时所采取的的暴力手段,在东乌克兰地区,离心倾向一直都是很严重的,游击队可以很轻松的从当地居民手里,得到他们急需的粮食。 针对这一点,维克托准备建议在舍普琴科沃森林的周围地域,尤其是散布在这一区域内的十三个集体农庄内部,采取严格的粮食统计政策,每家每户的余粮,都要统计在册,哪怕是一个玉米、一捧小麦,都不能漏掉。 第7章 谢罗夫 普罗斯库罗夫,南布格河上的一颗明珠。当然,在十几年后,这座城市会改换一个名字“赫梅利尼茨基”。 已经是入夜时分,索洛维茨基大街的内务人民委员会大楼内,二楼最东侧的一个窗户里依旧亮着灯。在办公室唯一的一张办公桌前,年轻的伊万·亚历山德罗维奇·谢罗夫少校,正在翻看着面前的一份文件。 一周前,谢罗夫少校还在莫斯科民警总局任职,他是民警总局最年轻的一任局长,不过,他只在这个职位上干了半年,随着贝利亚同志的一个电话,他就被调到了国家安全总局,担任总局副局长,兼机密政情处处长。这是与反苏分子作斗争的一个最要害部门,职责重大,更要命的是,贝利亚同志还将东乌克兰地区的剿匪工作交给了他,他需要尽快在这一方面做出成绩。 在叶若夫倒台,贝利亚执掌内务人民委员会以来,委员会主要提拔了三个人,分别是谢罗夫本人,被调往顿河方向负责罗斯托夫具体工作的维克托·谢苗诺维奇·阿巴库莫夫,以及主持莫斯科主要工作的波格丹·扎哈洛维奇·科布洛夫。 从工作能力上来说,即便是谢罗夫本人也不得不钦佩他的两位竞争者。就像阿巴库莫夫,他调任罗斯托夫不到两个月,就将盘踞在那里的土耳其匪帮清剿一空,而科布洛夫也很不错,至少如今的莫斯科已经很少能够看到妓女和黑市了。 不过,还要必须承认的一点是,相比起罗斯托夫和莫斯科,东乌克兰的情况要复杂的多,因为活跃在这里的并不是经济犯和草头黑帮,而是该死的反政府游击队和土匪。这些家伙潜藏在丛林里,不仅能够得到同情他们的居民的帮助,还能得到来自波兰的武装援助,要想对付他们,显然要比对付黑帮困难多了。 幸运的是,莫斯科那边并没有给他下达不切实际的命令,只是要求他尽快熟悉这边的工作,然后拿出一份详实可行的工作方案,贝利亚同志至少要知道他准备怎么做。 在过去的一个礼拜里,谢罗夫详细了解了东乌克兰内务人民委员会的情况,毫无疑问,他得到的结果非常不乐观,如今,在整个东乌克兰,内务人民委员会已经成了个空架子。贝利亚同志所主导的清洗,的确排除了那些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但也将那些经验丰富的人同时排除掉了,那些从各地抽调来的党务工作者、军官以及军校毕业生,虽然底子清白,可他们却没有任何内务工作的经验,说到底,他们需要一定的时间去成长。 这段时间,谢罗夫约谈了几个地区的国家安全部门负责人,希望能够从他们口中了解一些情况,但遗憾的是,这些人要嘛一问三不知,要嘛就只会拿着文件照本宣科,至于原因也很简单,他们也是才刚刚上任的。 不过,今天的情况还算不错,谢罗夫从厚厚的一摞报告中,终于找到了能够让他眼前一亮的东西。 想到这里,他又将手中这份不算太厚的报告合起来,看了看封面上的签章:舍普琴科沃国家安全局,维克托·维克托罗维奇·塔拉谢夫。 这个名字很陌生,不过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现在整个东乌克兰地区的大部分国家安全机构负责人的名字,谢罗夫都认不清楚,毕竟时间还是太短了。 这份由维克托提交的报告中,阐述了一个旨在剿灭舍普琴科沃森林中十几支游击队的作战方案,尽管文件不是很厚,但却阐述的条理分明,而且提出的几条意见可行性也非常高。 翻开报告的封面,谢罗夫又重新将报告看了一遍。在报告起始,报告人先简单阐述了舍普琴科沃森林地域游击队活动的基本情况,从每支游击队的大概人数、武器配备,到他们这两年的活动概况,都有所阐述。 随后,就是跟着这些基本情况展开的分析,分析他们的大概活动区域,后勤补给来源等等。 最后,针对这些分析得出来的结果,制定了若干条具体的行动计划,包括断绝武器装备来源,断绝粮食补给,在舍普琴科沃地域进行人口普查,以断绝游击队兵员补充等等等等,每一条行动计划都具备可行性。 拿着手中的报告,谢罗夫站起身,他走到墙边悬挂的那张巨幅地图前面,一边对照地图,一边将报告的剩余部分看完,随后,他拿起地图下方笔托里的彩笔,绕着整个沃伦-舍普琴科沃森林地区的外围,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将周围的七个城镇都囊括其中。 是的,他准备在整个沃伦-舍普琴科沃森林地区,全面推行这份报告中提到的行动方针,如果报告中的行动方针切实可行,那么就有望在三到六个月内,见到可喜的成绩。 …………………… 舍普琴科沃,全镇仅有的那一栋石头结构小楼里,维克托也正站在一张巨大的地图面前沉思不语。 作为一处流放犯人的小镇,舍普琴科沃缺少政府机构,真正在这里行使权力的,实际上是同样属于内务人民委员会的强制劳动营管理机构。这个机构的负责人配少尉军衔,看起来与如今的维克托是平级,但问题在于,劳动营的少尉不值钱,至少在身为国家安全局少尉的维克托面前,直接低了两级。所以,现在维克托在这栋小楼里,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办公室。 相比起过去的木制营房,如今这个房间就宽敞了许多,俄式的建筑嘛,一个屋顶就有将近四米高。尽管舍普琴科沃的条件很艰苦,但这个房间里的摆设却非常齐全,桌、椅、床、书架,一样不缺,除此之外,还有一张高背半软的靠背椅,一张宽敞的大书桌,更夸张的是,房间里竟然还有一部收音机和一部留声机。 鸟枪换炮是一种什么感觉?没错,就是维克托目前的感觉。 幸运的是,至少目前维克托还没有沉醉在享受的蜜罐里,他的心里始终有一份危机感,那就是自己只有三到六个月的时间来完成任务,既然莫斯科在增强国家安全总局的职能,提高总局工作人员的待遇,那么相应的,方方面面的要求肯定也会提高。在苏维埃,在斯大林同志的领导下工作,必须始终牢记一点,体制内不养闲人,更不会给闲人超人一等的待遇。 挂在靠窗墙壁上的地图,标识范围仅仅是舍普琴科沃一带地区,地图中可以显现出来的,就是那么几个集体农庄,除此之外,还有几道用红色彩笔标注出来的线条。这些线条绵延在丛林内,有些甚至贯通了沼泽区。 站在地图前面,维克托双臂抱胸,两只淡蓝色的眸子紧紧盯着丛林中那一片圈出来的沼泽带。那些红色线条都是通往丛林中的所谓“猎人小道”,是某些集体农庄的农户,进丛林偷猎时探出来的。 没办法,莫斯科每年都要从乌克兰征集大量的粮食,最近两年,征收比例甚至提高到了百分之七十,集体农庄的自有粮在分配之后,根本不够吃的,为了填饱肚子,就有些集体农庄的农户偷偷进入丛林打猎。 偷猎是一种犯罪行为,护林部队是要抓捕的,因此,偷猎的人往往都很小心,他们会在丛林中开辟出一条条隐蔽的小路,躲过护林部队的侦缉。 更有甚者,有些农户进了丛林之后,根本就不是去偷猎的,他们只是用自有的粮食,去同活跃在丛林中游击队交换猎物,从这方面讲,饥饿的农庄农户与游击队之间,其实存在着一种相互依存的贸易关系,在这些农户的眼里,游击队才是真正的好人,什么民警、边防军,全都是欺压他们的恶棍。 在广袤富饶的东乌克兰地区,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基本就是历史与民族政策的原因,这种问题维克托管不着,他只想完成自己的任务,该死的水牢生活有那么一次就够了。 皮靴踩在木地板上发出的“咚咚”声,打断了维克托的思绪。他将目光从地图上挪开,不紧不慢的转过身,敞开的房门口,恰好有两名穿着军装的少尉走进来。 “维克托·维克托罗维奇少尉同志,边防军第14步兵师203团,第2连、3连向您报道,”两名少尉站在门口,行了军礼,大声说道。 “请进,两位指挥员同志,欢迎你们的到来,”维克托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显露出一丝笑容,他快步迎上去,逐一同两位少尉握手,同时说道,“要喝点什么?我这里还有些不错的茶,哦,果汁也有一些。” 听他这么说,两名少尉原本紧绷的身子稍稍松弛下来,其中留着络腮胡子的那位迟疑着说道:“还是先分配任务吧,维克托·维克托罗维奇少尉同志,按照首长同志的部署,我们听您的指挥。” 第8章 剿匪 大幅的地图前面,维克托在标注着沼泽的位置打了两个叉,对站在身侧的两名少尉说道:“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就在这里,嗯,这片沼泽名为什捷波夫卡,在这个地方,潜藏着一个游击队的营地。现在我们能够得到的情报非常有限,只知道这支游击队大概驻扎在这地方,人数在二十人左右。” “我的想法是,”语气稍沉,维克托继续说道,“且不论这个情报是否准确,我们都要对什捷波夫卡沼泽的外围地带展开一次清剿。” 这么说着,他将地图右下角粘着的几张照片拿过来,交给身边的少尉,说道:“你们看,这是我申请航空兵协助获取的照片,以什捷波夫卡沼泽为中心,周围的几个地域已经出现了小面积的农田,很明显,这是游击队解决后勤补给的方式之一。” 两名少尉传看着几张照片,时不时的点点头。 “现在,两位指挥员同志需要做的,就是制定一个完备的作战计划,对沼泽外围的几个重点区域展开一场围剿,”维克托掏出一包香烟,给每人分了一支,说道,“我们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摧毁游击队的农田,另一个就是在最大程度上杀伤他们的有生力量。在指挥作战方面,两位指挥员同志经验丰富,这次的作战就交由你们来指挥,我手里还有一个骑兵连,也可以交由你们指挥。” 维克托很清楚自己的短板是什么,别看他做过一段时间的骑兵排排长,但那是民警序列的骑兵排,指挥那样的部队作战,与指挥真正的军队作战是两码事。所以,他将真正的指挥权交给了两名边防军的少尉,人家才是专业人士。 听了维克托的话,两名少尉也不客气,他们仔细看了看地图,而后小声商量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那名络腮胡子的少尉开口说道:“维克托·维克托罗维奇少尉同志,这份地图太粗糙了,我们对森林里的情况,对沼泽带的情况缺乏了解。我们的意见是,先对沼泽外围区域展开侦查,确定那里的情况之后,再采取行动。” “需要多长时间?”维克托抬手抚摸着下巴,问道。 “两天时间应该足够了,”络腮胡子说道,“我们立刻安排侦察兵采取行动。” 维克托点点头,认同了少尉们的建议。 送了两位少尉离开,维克托暗自松了口气,目前,他身上承受的压力很大,迫切的需要做出一些成绩,以证明自己的能力,在政治高压下,官员们一般都会有这种心理。 门外再次响起脚步声,没一会儿,瓦连卡抱着厚厚的一摞文件走进来:“首长同志,各个集体农庄汇总来的情报送到了,放在那儿?” 维克托指了指自己的办公桌,说道:“申请的物资送到了吗?” “还没有,”瓦连卡将文件放到办公桌上,随口回答道,“不过应该也快了吧。” 点点头,维克托走到办公桌后面,扯开椅子坐上去,伸手拿过一份文件翻看起来。 尽管舍普琴科沃的国家安全局已经组建成立,但到目前为止,这个部门连个基本的框架都没有搭起来,整个机构除了维克托和瓦连卡之外,就还有两个处理杂物的办事员。 要想将一个完整的国家安全局机构组建起来,是一件很繁琐的事情,相应的人员应该有上级组织负责调拨,但目前整个东乌克兰地区的内务人民委员会都比较混乱,监察局还在对各级的负责人进行甄别,谁又能顾得上舍普琴科沃这样的小地方? 不过,这对维克托来说倒是一件好事,因为在这个空窗期里,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吸纳一批人进来,填充到基层的岗位上去,而他挑选的目标,便是各个集体农庄内的民警。 瓦连卡送来的这厚厚一摞文件,便是舍普琴科沃地域十三处集体农庄的民警档案,当然,还有一些过去两年里各个农庄侦办的案件。通过翻阅这些档案,维克托一方面可以了解农庄基层民警的情况,另一方面也可以对过去的某些案件进行筛查——除了强化治安、剿匪之外,对过去两年间一些冤假错案尽心重新甄别,也是维克托的工作任务。 从全苏范围内来看,内务人民委员会的整个系统,都在忙活着打碎旧有的那一套东西,重新构建附和贝利亚同志想法的新局面,如果将这种新局面视为一张大网的话,那么舍普琴科沃就只是这张网上的一个系扣,渺小且微不足道。 随着麦赫利斯的一声令下,全苏范围内大量的军校毕业生、党务工作者、基层军人,都被充斥到了内务人民委员会的人事序列里,仅仅在东乌克兰地区,短时间内被安排到岗位上的“外行”,就有近四千人。 这些人真的是外行,他们没有任何反谍、反特、反分裂势力的工作经验,既不了解自己的工作,也不了解自己的敌人,而在莫斯科,内务人民委员会的真实意图,是让他们在工作中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同时,也是在他们的工作中选优汰劣,最终将有天分的人留下,没有天分的人再淘汰出局。 相比起这些菜鸟外行,维克托至少有一个优势,那就是他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也知道自己的对手是什么样的人。 ........................ 清晨,弥漫在丛林中的雾气还没有消散,粗壮的白桦树下,浅绿色含羞草上兀自挂着晶莹的露滴。 躲在一株枯死的杉木下,维克托紧了紧身上披着的棕绿色帆布披风,这才举起挂在胸前的望远镜,朝丛林深处眺望。 在望远镜的视距中,远远地是一片处在树林与沼泽间的空旷地带,那里有一片用圆木简单搭建起来的三角状木屋,为了隐蔽,这些木屋的顶子上都点缀了枝叶茂盛的树枝亦或是草皮。 此时,整个营地内炊烟袅袅,在望远镜里可以看到营地内有人影在晃动,咋一看上去,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祥和。 是的,这里就是一处游击队的营地,按照边防军之前的侦查,这支游击队的人数在三十人左右,算是一个规模比较大的游击队了。他们利用沼泽与丛林的掩护,在这里建立了一个营地,一旦遭遇袭击,他们可以向沼泽深处转移。 舍普琴科沃森林的地形很复杂,其最复杂的地方在于,在枯水期的时候,丛林中的沼泽是一片片的,并不连贯,可一旦进入丰水期,丛林中沼泽就会连成一片,其范围向西蔓延,一直通到沃伦,那里是波兰人的控制区域。 第一次在维克托的指挥下进行战斗,两位边防军的少尉也想把事情办的尽可能出彩,因此,他们制定了详尽的作战计划,务求将这支游击队一网打尽。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在前期侦查的过程中,他们安排侦察兵对沼泽地带进行了一番探查,为此还损失了一个人,而在昨天夜里,他们指挥的部队已经对这个营地实施了包围,探查出来的沼泽通道内,安排了两个机枪排。 两位少尉的作战意图,是从岸上发起进攻,将敌人向沼泽中驱赶,然后利用沼泽带的空旷与难行,将他们悉数歼灭。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远处的营地内,男男女女的人们开始享用早餐,躲在丛林里,可以听到从营地内传来的欢声笑语。 络腮胡子少尉守在维克托的身边,他的眼睛始终盯着手腕上的表,当约定的进攻时间到来的时候,他看向维克托。 维克托明白他的意思,没有说话,只是用力点了一下头。 络腮胡子少尉将挂在胸前的口哨塞进嘴里,用力吹响了进攻的信号。 瞬间,丛林里响起一声声短促的口哨声,这哨声还没有消失,就听到轰的一声响,望远镜内,营地中一个三角状的木屋被炸的腾空翻起,泥巴、碎木四处激射。 正在营地的空地上享用早餐的人们,瞬间惊得四散奔逃,有人抱头鼠窜,也有人狂奔着去拿武器,还有人没头没脑的就朝沼泽方向逃窜。 很快,密集的响声在丛林里响彻,戴着大檐帽、身穿棕绿色军装的边防军士兵开始向营地的方向冲锋,手榴弹爆炸的声音,机枪哒哒哒的鸣叫,将丛林的宁静撕了个粉碎。 游击队之所以称为游击队,就是因为它并不是正规军,当然,也不要将这时候的游击队与二战中的游击队相提并论,双方的战斗力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更贴切一些的形容,这些所谓的游击队,实际上就是武装难民、躲藏在丛林里的持枪犯,仅此而已。 战斗进行的异常顺利,给维克托的感觉,就像是大炮打蚊子一样,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边防军的士兵便占领了整个营地,只是沼泽里还能听到沉闷的机枪声,那是逃入沼泽的游击队成员遭遇了边防军的阻截,等候着他们的将是一场毫无人道的屠杀。 第9章 压力 点缀着无名野花的草坪上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尸体,一个穿着深色马甲的年轻人,双腿被齐膝炸断,他趴在草丛里哀嚎着,一边哀嚎,一边吃力的向水潭所在的方向爬着。在他身后,一道殷红的血迹沾湿了野草,一直延伸到一处木棚屋的旁边。 一双沾满污泥的高筒靴,踩着及膝深的荒草追上去,一柄雪亮的刺刀从年轻人背心的位置捅进去,狠狠一拧。激射的鲜血喷洒在四周的野草上,溅射到不远处的水潭里。而在浮满了枯叶和杂草的水潭里,一具后背几乎烧焦的尸体面朝下泡在水里,被血液凝固成一团的头发上,已经停满了苍蝇。 激灵灵打个冷颤,维克托从噩梦中惊醒,睁开眼,梦中血腥的景象消失不见,眼前依旧是那个有着淡淡皮革味的车厢,而此时,这辆车就停在河堤下方的开阔地上。 以河堤为路基修筑的道路上,十几辆坦克组成的队列正缓缓驶过,协同的步兵就走在河堤的斜面上,而在坦克的后方,则是一辆辆负责托运士兵和物资的卡车。 这是从亚尔莫林奇方向开过来的一支部队,部队番号不详,目的不详,维克托接到的上级命令,就是对这些部队的到来保持沉默,安抚住地方民众的情绪。 “这些?”是的,命令中用的是这个词,这也就是说,从后方开过来的部队不会只有这一支,后续可能会更多。 除了安抚民众的情绪之外,维克托接到的另一个任务,就是封锁舍普琴科沃附近通往波兰境内的所有通道,整个边境地域都暂时性的封闭,严禁任何人员通过。这项命令同时下达到了边防军系统,任何单位都必须严格执行。 考虑一下时间,现在已经是八月中旬了,尽管上级命令中没有提到这些部队是干什么来的,但前世历史学的不怎么好的维克托还是能够猜测到,这些部队是为了稍后进攻波兰而转移过来的。 刚刚睡了一觉,还做了一场噩梦,此时的维克托感觉有些气闷。他伸手将车门推开一道缝隙,随即便去摸口袋,想要给自己点上一支香烟。 车外传来隆隆的马蹄声,没一会儿,一匹战马嘶鸣着停在车边的草地上,一名背着骑枪的士兵从马背上纵身跃下,快步来到车边,朝维克托敬礼说道:“维克托·维克托罗维奇少尉同志,一支游击队在半个小时前袭击了新别拉亚集体农庄,不过被农庄的民兵击退了。” “伤亡情况如何?”维克托弯下腰,从车门内看出去。他有些敷衍的还了一个军礼,问道。 “不太好,”士兵说道,“阵亡了四个人,还有几个受伤的,不过,那支游击队也付出了代价,他们留下了两具尸体,还有两个人被俘。农场民兵那边请示,俘虏应该怎么处理。” “让他们搞一个像样点的公审,然后处决掉就好了,”维克托想都不想,直接说道。 “不经过审讯吗?或许他们的嘴里可以掏出一些有价值的情报,”士兵建议道。 “现在,我们不需要他们嘴里的任何情报,”维克托摇头笑道,“我们需要的是,是让所有人都清楚,反对苏维埃、背叛祖国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仅此而已。” 这番话说完,他摆摆手,说道:“去吧,下士同志,把这个命令传达下去。” “是,”士兵再次行了军礼,转身上马,疾驰而去。 听着马蹄声渐行渐远,维克托陷入沉思。 此前一阶段所采取的围困政策,显然是起到了效果的,以往,这些游击队并不会将集体农庄当做袭击目标,他们的目标主要是军事设施,比如说雷达站、边防军的驻地、粮食仓库等等。现在,他们既然开始袭击集体农庄了,那就说明那里有他们所需要的东西。 他们需要什么?很显然,必定是粮食,换句话说,他们的粮食补给已经出现了问题,他们不得不通过这种方式,来冒险获取口粮。 近一段时间,维克托在舍普琴科沃所主导的剿匪行动收效甚大,他所采取的清剿三策略,已经在十三个集体农庄全面实施,与此同时,在边防军的配合下,他们先后扫荡了隐藏在丛林中的四个游击队营地,击毙游击队成员近七十人,还抓获了十四名俘虏。 最关键的一点是,从抓获的俘虏口中,他还得到了瑟奇亚克游击队领导人的身份,施托赫·泽林斯基,一名曾经的波兰国民军上尉,当然,现在已经退伍了。 尽管只是一个名字,但这份情报却是非常重要的,上级内务情报部门很轻松的就通过这个名字,找到了更详细的信息,现如今,配有泽林斯基照片的通缉令,已经贴满了苏控乌克兰地区,5000卢布的悬赏,足够令人眼红了。 随着剿匪成绩的凸显,维克托的名字在舍普琴科沃森林地域也开始变的响亮起来,他绞杀的游击队成员越多,就越是会成为游击队的眼中钉。据情报部门提供的信息,游击队也对维克托这条命开出了悬赏,只要有人能干掉他,同样也可以获得游击队方面提供的五千卢布赏金。 五千卢布?嘿,那可真不是一笔小钱啊。 思绪从胡思乱想中收回来,维克托将头上一尘不染的蓝色军帽摘下来,平放在并起来的双腿膝盖上,这才对前面开车的瓦连卡说道:“走吧,咱们回去。” 瓦连卡显然是睡着了,他被惊醒之后,又确定了一遍目的地,这才发动车子,朝舍普琴科沃的方向驶去。 半个小时后,吉普车已经缓缓行驶在了舍普琴科沃小镇的街道上,原本脏污的街道,最近一段时间进行整理,一些煤渣被铺在了路面上,尽管依旧凹凸不平,但至少不会那么泥泞了。 当吉普车出现的时候,街道两侧的行人纷纷避让,甚至离着很远便有人躲到角落里去,如果说过去镇子上的人会对维克托主动避让的话,那么现在,大部分就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 过去,营地内要处决什么人的时候,至少还需要“三人审判小组”做出判决,而现在呢,“三人审判小组”已经被取缔了,流放营的大权集中到了新成立的国家安全部门手里,换句话说,这位维克托少尉就能决定任何一名犯人的生死,他所需要做的,就是胡乱想一个罪名给目标扣上。 吉普车停靠在石头小楼的门外,维克托推门下车的时候,下意识的朝自己那个房间的窗口看了一眼。在房间拉着帷幔的窗口处,一道身影一闪而过。 “中午给我送一份午餐过来,”将车门关上,维克托一边往楼前的台阶上走,一边对跟在身后的瓦连卡说道,“多弄些牛肉或是鸡肉什么的,我不想再吃那些该死的土豆了。” “好的,首长同志,”瓦连卡欢快的说道。这个年轻人自从加入了国家安全部门之后,整天都是这么的欢乐,或许对他来说,能够戴上那顶蓝帽子,就是一件比什么都幸福的事情了。 没有理会这个极度容易满足的家伙,维克托加快脚步,登登登的进了小楼,穿过光线幽暗的走廊,直接去了自己的房间。 不出所料,房间内,一个偏于瘦弱的女孩正在办公桌前整理着文件,她穿着一袭白俄罗斯传统的长裙,那雪白的亚麻布面料,衬托着她雪白的肌肤,竟然有一种相得益彰的美好。 这是安丽娜,当然,如果放在两周前,恐怕谁也不会将这个精致的女孩与那个脏兮兮、满脸污垢的女孩联系在一起,其实即便是到了现在,她也不敢穿着身上这身衣服回家里去,那身满是补丁的灰色长筒裙依然是她的标配。 看到维克托从门外进来,安丽娜停下手中的动作,她垂着头退到一边,连喘息的声音都屏住了。 维克托反手将房门锁住,一边解着军装上衣的扣子,一边快步走到办公桌边上。在经过安丽娜身边的时候,他一把扯住这女孩有些干枯的头发,将她直接按趴在办公桌上,随后便弯腰去撩她的裙子。 安丽娜一声不吭,就那么安静的趴伏在桌子上,等待身后男人凑过来,然后短暂的闷哼一声。 趴伏在女孩稍显骨感的后背上,维克托也不记清自己在侵犯这个女孩的时候,心里是一种什么感觉。自打重生以来,尤其是在过去的两周时间里,他见到了太多的死亡,也下达了太多杀人的命令。负隅顽抗的游击队员,为游击队提供粮食和情报的农民,玩忽懈怠的民兵,等等等等,他每天的梦里,都充斥着血浆和残肢断臂,充斥着各种求饶和哀嚎的声音。 那种恐惧以及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负罪感,令他一刻都不得安宁,为此,他甚至开始有了偏头疼的毛病,似乎,唯有将这个女孩拥在怀里的时候,他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才能踏踏实实的睡个安稳觉。 第10章 普罗斯库罗夫 “铃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房间里的躁动,维克托把汗渍渍的脸埋在安丽娜的脖颈间,攒在她胸前的双手用力握紧,又使着蛮力挺动两下腰部,这才喘息着平静下来。 电话铃声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始终在那儿不紧不慢的响着。维克托休息了几秒钟,等到喘息没那么严重了,这才伸手抓过电话听筒。 “这里是普罗斯库罗夫,”电话才刚刚接通,还没等维克托开口呢,听筒内便传来一个严肃的声音,“我是伊万·亚历山德罗维奇·谢罗夫少校。” 听到电话里的这一串声音,维克托屏了屏呼吸,空闲的左手下意识的抬起来,一把掩住安丽娜微微喘息的小嘴,又调整了一下情绪,这才说道:“您好,伊万·亚历山德罗维奇少校同志,我是维克托·维克托罗维奇·塔拉谢夫。” “很好,”电话里的谢罗夫少校说了一句,也不知道他所的很好到底是指什么,不过,紧接着他便下达了命令,“维克托·维克托罗维奇少尉同志,我现在命令你,放下手中的一切工作,立刻到普罗斯库罗夫来一趟,我要在明天的这个时候见到你。” “是,伊万·亚历山德罗维奇少校同志,我马上出发,”维克托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那么,明天这个时候见,”谢罗夫少校最后说了一句,直接挂断了电话。 看了看手中发出忙音的电话听筒,维克托迟疑了一会,这才将电话挂断。 一只手按着桌子,从安丽娜柔软的脊背上爬起来,维克托伸手扯过一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下去,心里在思考着谢罗夫让他去普罗斯库罗夫的目的。 进入安全部门这么长时间,维克托当然知道谢罗夫是什么人,也略微了解一些此人的工作风格。在乌克兰地区,对内务人民委员会的清洗工作,基本上就是由他所主导的,在安全系统内流传的说法,就是此人不苟言笑,在工作的问题上没的任何情面可讲。当然,在这样一个特殊的部门里,高层的领导没有这样的性格也是玩不转的。 安丽娜见他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也不敢打扰他,自己默默地整理着身上的衣服。 从舍普琴科沃到普罗斯库罗夫有将近三百七十公里的路程,说远不远,但要说近也不是很近。关键一点是,这一路过去,交通并不怎么便利,不仅没有火车可以坐,就连顺畅一些的公路也不多,为了不至于误事,提早出发还是很有必要的。 说是要提早出发,但在洗了个澡,又简单地收拾一些换洗衣服之后,吃过午餐的维克托,还是拖到了下午一点钟才离开舍普琴科沃。他是乘车离开的,司机依旧是瓦连卡。 说来惭愧,自从重生以来,维克托的足迹还没有离开过舍普琴科沃呢,这次去普罗斯库罗夫,是他走的最远的一次。 普罗斯库罗夫是苏控西乌克兰地区目前最为发达的一个城市,这是一个工业重镇,在维克托前世的二战末期,这里爆发了苏德战争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场方面军战役,苏军一次性在同一个方向上,投入了三个坦克集团军的强大兵力,战役进行期间,苏军航空兵每天平均出动400余架次。 当然,在如今的这个世界里,那场残酷的战争还没有爆发,而作为西乌克兰明珠的普罗斯库罗夫,也还没有被炮火彻底摧毁。 从舍普琴科沃赶到普罗斯库罗夫,维克托一共用了六个小时的时间,等到进了市区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按照程序,他先去内务人民委员会报了到,随后,被安排到市区的士兵俱乐部休息——所谓的士兵俱乐部,全名是“苏维埃红军革命士兵俱乐部”,在类似普罗斯库罗夫这样的大城市里,士兵俱乐部一般有两个,分别是“苏维埃红军革命士兵俱乐部”以及“苏维埃红海军革命士兵俱乐部”。相比较于国内,其实就相当于军区招待所。 在俱乐部内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还不到九点钟,他就接到了谢罗夫少校要与他见面的通知,让他立刻到委员会去。 …………………… 铺着地毯的宽敞走廊内,维克托坐在走廊右侧的一张排椅上,他目不斜视,腰杆挺得笔直,两只耳朵却高高的竖起来,倾听着走廊尽头处传来的声音。 就在这道走廊里,现在还有十几个与他差不多的人,这些人都穿着内务人民委员会的军服,同样都坐姿笔直,目不斜视,细看的话,他们中军衔级别最低的都是少尉,而且一个个都很年轻,看样貌,年龄最大的估计都不到四十岁。 “吱呀”一声轻响,打破了走廊里的死寂,走廊尽头那个双开扇的房门内,走出来一个留着金发的少尉,而在少尉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灰色列宁装的年轻人。 “瓦基姆·维萨里昂诺维奇中尉同志,”站在门口,灰衣年轻人大声说道。 “到!”一个坐在维克托斜对面的中尉迅速站起身,大声应道。随后,他快步朝走廊尽头走去。 刚刚从门内出来的金发少尉,看上去表情有些沮丧,他的脸色灰白,一双眼睛里眼神缺乏焦点,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从走廊尽头处走过来,经过维克托的身边,径直朝走廊另一头去了。 走廊里很快又恢复了安静,尽管有十几个人聚在这里,却连一点呼吸声都听不到。 维克托能感受到在场所有人的紧张,说来有些好笑,就像他一样,在场这些人在他们各自的驻地,绝对都是实权在握的大人物了,除非是疯了,否则等闲不会有人去招惹他们。可是在这里,这些大人物却全都成了秋后的皮皮虾,内里虚的很,就连大气都不敢出。 内务人民委员会,尤其是其下属的国家安全总局就是这样一个部门,权力很大,但上下等级的区分也极其严格,别拿什么“同志”来说事,这不是个搞阶级大团结的地方,而是专门搞阶级斗争的地方。 又等了十几分钟,走廊尽头的那道房门再次打开,此前进去的中尉面带喜色的走出来,而跟在他后面的灰衣年轻人则大声说道:“维克托·维克托罗维奇少尉同志。” “到!”维克托迅速站起身,应了一声,随后,他将放在膝上的军帽拿起来,端正的戴在头上,这才快步朝年轻人所在的位置走去。 房门内的房间很宽敞,而且是朝向阳面的,阳光从敞开的窗户照进来,衬的整个房间阳光明媚。 维克托走进门,就看到正对着方面的方向摆着一张小桌,小桌上有一个台打字机,一个戴着船帽的女兵就坐在小桌后面,兴致盎然的看着他。 视线偏转,房间的最东侧,有一张宽大的办公桌摆放在那儿,此刻,一个看上去最多四十岁,头发蓬乱的家伙,就坐在那张办公桌的后面。他面朝着书桌边的窗户,目光看向窗外,正在津津有味的吸着烟。 维克托在灰衣年轻人的指引下,走到那张大书桌前面,直到他站到了书桌前面,桌后的家伙才扭过脸来看向他。 “维克托·维克托罗维奇·塔拉谢夫少尉同志,”双眼在他的身上打量一番,谢罗夫少校说道,“请坐吧。” 维克托给对方行军礼,这才将帽子重又摘下来,在书桌边的椅子上小心坐下。 “舍普琴科沃的工作做的不错,”谢罗夫少校等他入座,才语气平静的说道,“从过去两周的成绩来看,你还是比较富有经验的,而且足够尽职尽责。” 维克托也不说话,这时候也不需要他开口。 “不过,除了工作方面,你的表现也有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谢罗夫少校拉开手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几个信封,唰的一下丢到维克托面前,说道,“瞧,这是过去两周我收到的举报信,有人举报你私设刑规,侵害农庄农户的利益,也有人举报你滥杀无辜,哦,还有人举报你与流放的犯人存在不正当关系,纠缠不清。” 维克托的嘴角抽了抽,依旧没有开口。 “你不想解释点什么吗?”谢罗夫少校看着他,面无表情的问道。 “少校同志,我没什么可解释的,”维克托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的说道。 “嗯,我也没打算听你的解释,”谢罗夫少校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将那一摞举报信推到维克托面前,用一根手指在最上面那封信上点了点,说道,“处理国家安全工作是需要讲究策略的,我的策略就是处理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永远要排在首位,不要怕得罪人,更不能因为得罪人而束手束脚。这些举报信你拿回去,用你自己认为稳妥的办法解决掉,至少别让我总是为这些该死的东西而分心了。” 什么叫做“自认为稳妥的办法”?这种事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理解,而对于维克托来说,他现在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要将这些举报信的投递人找出来,先把信狠狠摔在他们脸上,然后再用一切可能的手段报复回去,让对方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第11章 利沃夫计划 “现在,告诉我,你有没有信心解决这个问题?”谢罗夫少校将按在举报信上的手挪开,又追问了一句。 “有,我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伊万·亚历山德罗维奇少校同志,”维克托站起身,大声说道。 “很好,那么接下来就是第二件事,”谢罗夫满意的点点头,他从桌上右侧拿过来一个红色封套的档案袋,直接丢到维克托的面前,说道,“现在,你先看看这份文件。” 维克托赶忙坐下,双手将那份文件拿过来,揭开密封签,从里面取出一份足有一厘米厚的文件。 “内务人民委员会”文件上的封页上有不仅有内务人民委员会的字样,还有相应的徽章,至于文件的名称则是“利沃夫行动计划”。 维克托将封页掀开,快速的浏览文件中的内容。 毫无疑问,莫斯科对进攻波兰已经有了详尽的计划,而这份文件中所涉及的,就是内务人民委员会在苏军占领利沃夫前后,必须做好的几项工作。 维克托利用将近二十分钟的时间,将文件从头到尾粗略的浏览一遍,按照他的归纳,整个文件可以分作三部分。 第一部分,是在苏军进攻利沃夫之前,内务人民委员会需要首先对利沃夫展开渗透,配合进攻部队夺取利沃夫外围地域的九处重要桥梁,同时,还要防止波兰人在撤离之前,对利沃夫的两处水电站、十余处重要的工业设施进行破坏。 第二部分,是战争进行过程中,配合苏军的行动,并争取先一步夺取利沃夫的电台以及市政部门。 第三部门,则是在苏军占领利沃夫之后,迅速对利沃夫的一系列人物实施抓捕,并秘密处决。这么厚的一份文件里,绝大部分都是罗列的人名名单,粗略一看,足有一两千人之多。这些人要嘛是所谓的乌克兰民族主义者,要嘛是波兰死硬的反苏人物,还有一些则是从苏联逃亡波兰的叛国者。 文件的最后,有一条国防人民委员会签发,由斯大林同志亲自签字的命令:授命谢罗夫少校在西乌克兰边防军、现役部队、军事院校以及民警中招募成员,组建一个归属于内务人民委员会国家安全总局直接指挥的内卫部队,配以团级规模,专门负责利沃夫地区占领后的各项工作。 “是的,这无疑是一项很艰巨的任务,”直到维克托重新将文件合上,谢罗夫少校才说道,“对任何人来说,这都是一项考验,我现在想知道,你有没有信心接手这个任务。” 维克托有些犹豫,这个任务与剿匪是截然不同的,相对来说,剿匪这件事是比较单一的,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将那些游击队揪出来搞死。而利沃夫行动这个任务,则是综合性的,讲究一个对全局性的把握,说得更具体一些,如果能够顺利将这个任务完成了,那么基本就能成为一个在国家安全总局内独当一面的人物了。 从文件中也能看出来,整个西乌克兰的总体行动,一共就分为三个部分,分别是“利沃夫行动”、“科尔巴阡行动”以及“科韦利-新沃伦斯克行动”。这三个行动应该是配合了苏军进攻的三个方向,有能力组织这样一场行动,无疑是一场很严峻的考验,当然,也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 “我需要的不是一个犹豫不决的行动负责人,”见维克托长时间的不说话,谢罗夫少校有些不满的说道。 “我有信心,”维克托抬起头,迎着对方的目光,说道,“伊万·亚历山德罗维奇少侠同志,我是说,我有信心可以完成任务。” “那你就立刻从我的办公室里滚出去,”谢罗夫少校瞪着眼睛说道,“用最短的时间做一份行动计划出来,你要明白,你自己的信心是没有用的,你要做的,是让我对你有信心!” “是!”维克托急忙站起身,他先将帽子戴上,又给对方行了一个军礼,这才抱起那份文件,快步朝门口走去。 “通知下一个废物进来吧,”谢罗夫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该死的,我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些蠢蛋的身上……” 维克托没能回到之前住下的士兵俱乐部,他被要求留在内务人民委员会的大楼内,一方面是因为谢罗夫少校需要尽快将方案拿出来,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手里的文件不能带出委员会这栋大楼。 当然,相比起士兵俱乐部,委员会为他安排的宿舍在条件上要好的多,至少这里有24小时的热水供应,另外,伙食也相当的不错,不仅有肉食,还是水果,营养丰富而均衡。 再有,为了协助他做出行动方案,委员会为他提供了各种他所需要的资料和情报,包括一些详尽的地图以及数据。 如今的利沃夫,仅仅是市区人口就接近四十万,其中超过百分之六十是信奉天主教的波兰人,其次是犹太人,占人口总数的百分之二十四,再之后才是乌克兰人。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因为自从一战之后,波兰政府就持续不断的向利沃夫迁移波兰人,同时,将当地的乌克兰人迁移到别的地方。 有意思的是,在苏控西乌克兰地区,那些乌克兰民族主义分子就反对莫斯科的统治,政治上倾向于波兰,而在波兰控制的西乌克兰地区,同样有乌克兰民族分裂势力,他们在政治上便倾向于莫斯科。根据军事情报部门提供的情报显示,目前活跃在利沃夫附近的反波兰游击队有二十多支,其中绝大部分都与苏联一方有着密切的联系,这是维克托可以利用到的力量。 不过,仅仅依靠这些力量,还不足以在苏军攻克利沃夫之前,防守住文件中要求保护好的那些目标,维克托需要更多的支援,或者是更加到位的措施。 近乎奢华的房间里灯火通明,宽大的办公桌上,还有办公桌前的地毯上,丢弃着一张张各式各样的地图,而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桌上,则堆砌着一份份摞起来足以把人埋住的文件。 办公桌对面的双人床边,头发蓬乱的维克托坐在地板上,眉头紧皱,用一支钢笔在信笺上飞快的书写着。 好不容易书写了半页,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起身走到办公桌边上,从成堆的文件里翻出一份,一边翻看着,一边走回到床边。片刻后,他唰的一声将刚刚写好的半页内容撕扯下来,团成一个纸团,丢弃在一边,又拿起钢笔重新再写。 他已经被困在委员会的这个房间里两天里,为了弄出这份行动计划,他可谓是绞尽了脑汁,但到目前为止,他也只是搞出了几条可行性的策略,有关细节部分的,而整体的计划,他并没有太多的头绪。 是的,在谢罗夫少校面前,他说自己有信心可以完成任务,但少校显然不是仅仅听他一句说辞就能放心的人,他还想看到一份详尽的行动计划,只有这份计划具备可行性,少校才有可能将这个任务交给他。 但是这一次,他显然是要让少校同志失望了,因为他没办法把这份计划制定出来。 当然,计划制定不出来,并不是说维克托没有想法,只是有些关键的部分,他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比如说人手方面,利沃夫城市内需要保护的重要建筑太多了,在苏军进入市区之前,他需要足够的人手来防御这些建筑,但这些人手他找不出来。 另外,即便是有了足够的人手,他还需要充足的武器装备,这个问题暂时也没有办法解决。 “咚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了维克托的思绪,还没等他开口,房门已经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说道:“维克托·维克托罗维奇少尉同志,谢罗夫少校让你去见他,带着你制定的行动计划,就是现在。” 话说完,房门又哐的一声关上。 维克托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他一只手撑着床,感觉有些费力的从地上站起来,将散落在周围的信笺收拾一下,这才穿上外套,脚步匆匆的出门而去。 此时已经是深夜,在离开房间的时候,维克托专门看了看手表,凌晨两点零八分。 “难道这家伙晚上不休息的吗?”穿行在走廊里,维克托的心里还不忘腹诽两句。 依旧是两天前的那个办公室,当维克托被人领着走进办公室的时候,那位谢罗夫少校正坐在办公桌后洗脚......是的,他在洗脚,两只毛茸茸的大脚丫子就泡在一个圆木桶里。 看到维克托走进门来,他从桌上拿了一支香烟点上,说道:“已经两天了,维克托·维克托罗维奇少尉,我已经给了你两天时间,现在,我想看到你准备的行动计划。” 维克托只感觉头皮有些发麻,他一声不吭的走过去,将自己随手写的那份罗列了注意事项的草稿递了过去。 第12章 新的任务 “让我猜猜看,你一定是拿错了吧,我的维克托少尉,”将信笺接过去看了看,谢罗夫少校攒着眉头,挖苦道,“你给了我一份农贸市场购物的清单,但现在的问题是,我需要的行动计划在哪儿?” “我还没有准备好,伊万少校,”维克托实事求是的说道,“有一些关键性的问题,我想不到解决的办法。” 谢罗夫少校不再说话,他低头看着维克托写的东西,良久之后,才说道:“维克托·维克托罗维奇少尉同志,你明白自己在这个行动计划中所需要扮演的角色吗?” “当然,我需要对这个计划负责,”维克托说道。 “是的,你需要对这个计划负责,”谢罗夫少校点头说道,“而我需要对西乌克兰三个方向上的行动计划负责,你所负责的这一部分,只是其中之一。我不需要你在行动方案中告诉我,你准备从哪里去寻找那些该死的人手,又准备如何去筹备那些更加该死的武器装备,我只需要你将详细的行动方案提交给我,至于这套方案是否可行,我自己会去判断。至于那些细节上的工作,我已经交给你去了,而另外两个方向上,也会有人专门的人去负责。” 说到这儿,他将维克托写的那份东西甩过来,砸在维克托的怀里,用更加严肃的语气问道:“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是,我明白了,伊万·亚历山德罗维奇少侠同志,”维克托站直身子,大声说道。 他当然听明白了,对方已经说的这么明白了,如果他还听不懂的话,那就真的是愚蠢了。 “既然听明白了,那就立刻从我的房间里滚出去,”谢罗夫少校厌恶的说道,“现在距离天亮还有四个小时的时间,我希望在天亮的时候,你能把详细的方案交给我。” “是!”维克托行了个军礼,大声回答道。 谢罗夫少校说的没错,一名好厨子在烹饪一桌好菜的时候,没有必要去考虑那些精美的食材从何而来,当然,更不用考虑猪怎么杀,鸡怎么宰的问题,那是别人需要考虑的事情。 同样的原则,在他的身上也适用。谢罗夫少校交给他的任务,只是制定一份利沃夫计划的行动方案,至于如何布置人手,如何运输武器装备这类事情,根本不是他所需要考虑的。什么叫可行性?所谓的可行性,就是他的这份计划在谢罗夫少校动用了资源之后,是否能够执行。如果维克托的计划中,要求向利沃夫增派十万潜伏部队,那么这件事谢罗夫少校肯定办不到,所以,这份计划也就不具备可行性了。 反之,如果他只是要求三五千人的潜伏,而谢罗夫少校手中恰好控制着这样的资源,那么计划的可行性就具备了,至于说这些人手从哪来,并不是他维克托需要考虑的问题。 从这里就能看出来了,这么一份小小的行动方案,其中考察的不仅仅是大局观以及缜密的思考能力,其中还潜藏着与领导沟通的技巧。要想让这份行动计划获得领导的认可,同时,在执行起来的又最便利,那么,报告的制定者就要首先揣摩领导的能力,计划中提出的要求要恰到好处,既不会让领导觉得不可行,又不会要求太低以至于计划实行起来困难重重。 从谢罗夫少校的办公室里出来,维克托有了一种信心十足的感觉,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利用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书写了一份自认为比较完备的行动计划。 在他的这份计划中,除了守卫几处要点设施之外,最关键的部分,就是在战争打响之前,就动员力量,主动在利沃夫市区内制造混乱,另外,还包括了收买利沃夫市警察与驻军的计划。至于说抓捕、处决那些名单上的人物,反倒被维克托放在了最次要的位置上。 洋洋洒洒的十几篇计划弄出来,又利用一个小时的检查了一遍,维克托算是卡着谢罗夫少校规定的时间,将这份行动方案弄了出来,对他来说,这份方案已经是最佳的了,凭他的能力已经没有可能再做进一步修改了。 用凉水洗了把脸,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的疲惫,维克托整理好写出来的方案,正准备抽支烟的时候,房门恰好被人敲响,谢罗夫少校派人来催他上缴方案了。 与之前的那种严厉态度不同,这一次,谢罗夫少校在看方案的时候并没有挑三拣四,当然,更没有讽刺挖苦,他很有耐心的将方案逐条看完,其间,还频频向维克托提出问题,当然,也给了他不少的建议。 直到天色大亮的时候,对于方案的讨论才算是告一段落。 “在来乌克兰之前,拉夫连季·巴甫洛维奇委员同志专门找我谈过,”将维克托提交的方案合起来,放进手边的抽屉内,谢罗夫少校岔开话题,说道,“就像他说的那样,乌克兰的局势要比任何人想象的更加复杂,这里不仅有大量的投机分子、走私犯、骗子、杀人犯,还有数不清的反对苏维埃国家的人。有人提醒我,永远不要忽视潜藏在人群里的愤怒,如今,我对这一点深有感触,我甚至可以负责任的说,在乌克兰,尤其是西乌克兰地区,每三户家庭中,就有一户家庭在仇视着我们。作为一名在基层中经验丰富的民警,我想在这一点上,你同样应该是深有感触的。” 这话维克托不好接,他只能保持沉默。 “但,维克托·维克托罗维奇少尉同志,现在你必须做好思想准备,因为相比起你所熟悉的西乌克兰,利沃夫的问题将会更加复杂,”谢罗夫少校继续说道,“你应该想象的到,一旦我们夺取了利沃夫,那里的波兰游击队将会更加的猖獗,另外,考虑到那里复杂的民族构成,你还要做好民族迁移的准备工作。你的工作压力会非常大,希望你的神经足够粗,以便能够应对这样的压力。” 维克托的脸上显现出惊讶的表情,他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忍住了。 利沃夫是什么地方?尽管这座城市现在还在波兰人的手里,但这并不妨碍维克托对它有些基本的了解,那可是利沃夫州的首府,是苏波边境线上最为重要的城镇之一,其重要性甚至远远超过了科韦利、捷尔诺波尔。 而听谢罗夫少校的意思,将来他似乎要负责利沃夫方面的国家安全总局工作,这…… “是的,我的维克托·维克托罗维奇少尉,”谢罗夫少校显然是看出了他的想法,他拉开办公桌中间的那个抽屉,从里面掏出一份红色封套的文件袋,直接丢到维克托的面前,说道,“我向莫斯科提交的报告已经得到了批准,你将出任利沃夫内务人民委员会负责人的职务,这对你来说,确实是个挑战,但从好的方面来看,至少……至少你已经是中尉了,每月能拿到240卢布的薪水,这应该是值得庆祝的一件事,不是吗?” “为什么是我?”维克托满脸意外的问道,“啊,我的意思是,我……” “在为什么是你的问题上,”谢罗夫少校打断他的话,说道,“你可以这样理解,因为现在内务人民委员会的笨蛋太多了,尤其是在西乌克兰,我厌倦了那些你不给他下命令,他就不知道该做什么,该怎么做的蠢货。而你,算是这些人中不那么蠢的一个,所以,我愿意让你多做一些尝试。” 语气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当然,你要记住一点,那就是千万不要在后续的工作中沦落为一个笨蛋,因为对别的笨蛋,我最多是不理会他们,但如果是你,因为你的愚蠢而让利沃夫方向的局势恶化,我会亲手枪毙了你的。相信我,我的枪法还是不错的。” “但,伊万·亚历山德罗维奇少校同志,”维克托迟疑着说道,“对于我来说,现在最大的问题,同样是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去接手你的人,接手你应该了解和掌握的情报信息,尽快熟悉你的团队,”谢罗夫少校似乎有些疲惫了,他摆摆手,言简意赅的说道,“然后就执行你的任务,嗯,按照你的方案,就这些……至于现在,你要做的就是赶紧滚蛋,我可没兴趣为你准备一份早餐。” 带着一头雾水以及发麻的头皮,维克托离开了谢罗夫少校的办公室,不过,很快,他的那些疑问以及顾虑就消失了,因为随后接受的档案告诉他,他并不是孤身一人的,内务人民委员会已经在利沃夫方向上,安排一个足以支撑起框架的团队,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统合好这个团队,然后尽快磨合。 不仅是整个团队,他现在甚至还有了专门的通讯员,专门的警卫,为了增强他的工作,委员会还专门为他配备两部电台,当然,他现在的军衔也不再是少尉了,而是国家安全中尉。 第13章 团队 滂沱大雨笼罩着利沃夫,在西乌克兰地区,夏末的时候,很少会有这样的雷雨天气。 罗兹托切大街后方的杜万卡小巷,一队荷枪实弹、穿着雨衣的巡逻士兵从巷口处经过,他们时不时会停下来,盘查经过的一两个行人。 战争爆发了! 就在两天前,卑鄙无耻的德国人撕毁了与华沙的全部协议,以不宣而战的方式向驻守在德波边境的波兰军发动了突袭,现在没有人知道那边的战况如何。按照广播里华沙方面的说法,英勇的军队正在组织顽强的抵抗,在爱德华·雷兹·希米格维元帅的指挥下,大批的军队正在向西部方向集结,与此同时,作为波兰的盟友,英法两国也正在积极地准备参战,相信不得人心的德国人是坚持不了多久的,败亡是他们唯一的结局。 广播里所说的一切是不是真的,现在还不得而知,但有一点事实已经摆在了利沃夫市民的面前,那就是从今天上午开始,已经有德国人的飞机进入利沃夫上空了,他们投下了大量的传单。 警察和驻军都很紧张,他们将所有的传单都收缴了,而且在市区内宣布了宵禁,搞的整个城市的气氛都陡然凝重起来。 就在那一队士兵穿过巷口不久,又有两道撑着伞的身影转入巷子。这两道身影属于一男一女,男子身材高挑,穿着一身西装,头上还戴了一顶灰色鸭舌帽,女子留着金灿灿的大波浪,上身是一件卡其色中性风衣,内套白色衬衣,下身则是一条黑色的及膝裙。 两人的表现像是一对情侣,他们互相挎着胳膊,笑语嫣然的样子,会令人不自觉的放松警惕。 在小巷内前行了二十几步,两人最后停在一处民居的入口。这处民居就是一栋沿巷而建的三层小楼,应该是很有些历史了,估计当初还曾经入住过什么大人物。不过,现如今它已经完全凋敝了,外墙老旧而斑驳,看着很不起眼。 留着大波浪的女人停在门前,她先是朝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人之后,才抬起手,很有节奏的在房门上敲了几下。 很快,古旧的房门咔哒一声打开,一个脸型消瘦的年轻人探头出来,他在两人的身上看了看,一张脸上露出掩藏不住的喜色,正想说些什么,却已经被大波浪女人按住头推进了房门。 从房门处走进去,内里不到一步远的地方,就有一道通往楼上的木制阶梯,这楼梯给人一种年久失修的感觉,踩上去会嘎吱嘎吱作响,像是随时都可能塌掉一样。 三人顺着狭窄的楼梯上了二楼,领路的年轻人推开一道房门,顿时,门内如迷雾般的烟气散溢出来,那味大的,能生生呛死人。 大波浪女人显然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事情,她直接走进房门,反倒是她身后那个戴着鸭舌帽的男子有些不适应,进门的时候,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门内的房间应该是个仓库,里面零散的堆砌了很多东西,以至于剩下的空间非常有限了。此时,就在这个房间里,聚拢了四五个人,都是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从戴鸭舌帽的男子进门起,这些人的目光便齐刷刷的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同志们,我来为你们介绍,”留着大波浪的女人说道,“这位就是维克托·维克托罗维奇·塔拉谢夫中尉同志。” 女人说到这儿的时候,男子恰好摘下了头上的鸭舌帽,露出一张带着微笑时看上去很阳光的脸,只是这张脸上还有两道比较深的法令纹,这让人可以才想到,一旦笑容消失,这张脸上出现严肃表情的时候,肯定也是很吓人的。 “下面,大家都自我介绍一下吧,”女人继续说道,“先从我开始,中尉同志,我是索菲娅,索菲娅·克里沃伊夫娜·索科洛娃,利沃夫地区的情报工作,包括潜伏人员都是由我负责的。” 尽管之前已经有过接触了,但这个时候维克托还是微笑着伸出手,同对方握了握手,说道:“你好,索菲娅同志,辛苦了。” “我是库布金,库布金·安德烈耶维奇·伊斯科洛夫,”一个身材魁梧,看上去凶巴巴的家伙站起身,一边朝维克托伸出手,一边说道,“之前隶属于尼古拉耶夫民兵总局,两年前调到了这里。” “你好,库布金同志,”维克托同对方握了握手,他知道,这个人就是负责利沃夫地区各支游击队统合工作的人,同时,也是个工作能力很强的人。 “安季普·阿尔希波维奇·格鲁霍夫,负责思想宣传工作,”一个戴着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家伙站出来,伸手说道。 “你好,安季普同志,”维克托脸上的表情保持不变,仍旧是笑眯眯的与对方握手。 “鲍里斯·弗拉基连诺维奇·鲍里索夫,负责后勤统筹工作,”这是个很重要的人物,而且从隶属关系上来说,现在此人只是配合维克托的工作,人家真正的编制归属是在边防军系统内,尽管边防军也属于内务人民委员会,但却不属于国家安全总局,这一点不能搞错了。 介绍到此告一段落,倒是领路进来的那个年轻人始终没有开口,估计这家伙只是个办事员,还没资格在这种场合下做一番自我介绍。 在场的这些人,就是维克托执行计划的班底了,也就是他所谓的团队。对他来说,情况比较复杂的一点,是这些人他都很陌生,过去没有打过任何交道,也不知道他们各自的品性如何,而好的一点是,国内的清洗,尤其是内务人民委员会内部的清洗,没有涤荡到利沃夫,因而,这些人都是经验丰富、可以独当一面的地下工作者。 将来一旦苏军占领了利沃夫,那么维克托就可以以这些家伙为骨架,迅速将利沃夫国家安全局组建起来,这算是他的一点优势。 简单的一番自我介绍之后,维克托开始宣读上级组织的命令——说是命令,其实更应该算是定心丸。 苏联国内的动静,利沃夫这边不可能一点都不知情,至少原本负责在场这些人工作的领导,现在已经成了阶下囚,没准什么时候就会被送上刑场枪决了,而他们这些人是不是会受到清算,谁又能说的好? 如今,维克托带来了上级的新命令,在这项新命令里,除了有新的工作任务之外,还有对他们未来的安排——占领利沃夫之后,组建利沃夫国家安全局。这意味着什么?毫无疑问,这就意味着他们的潜伏生涯快要熬到头了,不用再过多久,他们也会成为内务人民委员会的官员,可以光明正大的公开自己的身份。 最最重要的是,有了这份命令,就意味着内务人民委员会的清洗不会落到他们头上了,他们是安全的。 为此,当维克托宣读完了上级的命令之后,在场的几个人都显得很兴奋,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的希望苏军尽快跨过边境线,占领利沃夫了。 将命令宣读完了,维克托开始细化的安排任务,主要就是“利沃夫行动”的各项任务。 有了几名下属的帮衬,整个行动计划果然简单了许多,在维克托看来,很难解决的人手问题,到了库布金的眼里,就算不上什么问题了,他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将活跃在整个利沃夫地区的游击队都动用起来。 至于武器装备和后勤补给的问题,在鲍里斯的眼里也不算什么,他可以向边防军方面提出申请,于近期通过走私通道将相应的物资运过来。 情报工作有索菲娅负责处理,计划中很关键的宣传鼓动工作,也就是鼓动利沃夫市区内乌克兰人暴动的工作,则由安季普负责去安排,于是,搞到最后,需要维克托自己负责的工作,反倒是什么都没有了。 当然,这个所谓的什么都没有,并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而是他需要抓总,需要对整个行动计划的实施承担责任。如果计划实施顺利,那么在事成之后,他的功劳自然是最大的,但反之的话,他需要承担的责任也是最大的。 这就是领导的作用啊。 对于维克托来说,利沃夫并不是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因为这年头的苏联内务人民委员会,在反谍的能力上,还远没有后世那么强大,相比起来,波兰总参谋部的情报机构在谍报能力要强大的多。在过去几年间,波兰总参谋部的情报机构不仅在试图瓦解苏联的工作上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而且还有精力派人到远东地图,为日本的侵华行动提供支持。 维克托在内务人民委员会的安排下,潜伏到利沃夫的第三天,附有他照片的悬赏通缉令,便已经贴满了利沃夫的街头,这说明有关他的情报,已经从内务人民委员会中走露出来了。 由此可见,如今的内务人民委员会真是一个千疮百孔的部门啊。 第14章 德国人先到 “呜......”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在整个城市的上空回响,在大街上穿行的人们下意识的抬起头,朝天空望去,但人们很快又将目光收回来,继续做着自己之前所做的事情。 从一周前开始,这样的警报几乎每天都会响,可德国人的轰炸却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倒是有大量的传单被投下来,利沃夫的市民早已见怪不怪了。 随着警报的频繁出现,战争的真实情况也开始被人们所熟知了,而这个真实情况是足以令每一个波兰人绝望的:在边境战役中,六个波兰集团军,总计八十万人组成的防线,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就被德国人打穿了。随后的两天,数十万波兰军队在狼狈的溃败中被德国人逐一包围、歼灭。 再没有比这更可耻的崩溃了,数百万的波兰军队在德国人的打击下溃不成军,配备了军刀和长矛的骑兵,凭借血肉之躯向德国人的坦克发起死亡冲锋,在他们前进的道路上铺满了尸体;那些所谓的新式战机,连升空的机会都没有,在机场的停机坪上就被摧毁了;所谓的坚固的永久工事,在德国人的装甲部队面前,就像纸壳一样被轻易戳破。 所谓的在欧洲除英法之外,第三强大的军事强国,就这样被可耻的扒下了假面,虚弱的内在如同褪了毛的光板猪一样展现在世人面前。 哈利特斯基区,伪装了一脸大胡子的维克托走在条石拼接而成的街道上,在他身边,是穿着一袭黑色裙子的索菲娅,这女人每天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完全配得上她交际花的身份。没错,在利沃夫,索菲娅公开的身份就是一名混迹所谓上流社会的交际花,她专门给企业主和名流们牵线搭桥,并从中抽取佣金。 当警报响起的时候,维克托下意识的朝路边靠了靠,几乎是贴着墙继续前行。 利沃夫从一周前便已经被军方封锁了,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因此,市民们并不知道战况,但这样的封锁,对于维克托来说显然是无效的,所以,他知道德国人已经推进到了利沃夫的远郊。防守利沃夫正面的“喀尔巴阡”集团军,在未发一枪的情况下,便在法布里奇的指挥下撤往了罗马尼亚,利沃夫实际上已经被放弃了。目前负责在这座城市坚守的,其实就是一支小规模的正规军以及大量不知战争为何物的民兵、警察。 除了西面的德国人之外,在利沃夫的东南方向上,四个步兵师的苏军正在加速朝这里赶来,他们沿途基本没有遭遇任何像样的抵抗,整个行动就像是一场旅行般的轻松。 维克托现在要担心的已经不是波兰人撤走之前会破坏城市设施了,而是要担心德国人进驻城市之后的大肆破坏了,毕竟按照苏德双方的协议,利沃夫是要交给苏联一方的。 街道上人流穿梭,忙于出逃的有钱人,尝试着囤积一些物资的普通市民,寻找机会占便宜的地痞流氓,每个人都忽视了响个没完的警报,哪怕那声音很刺耳。 第一枚炮弹就在街道后巷的一处教堂顶端炸响,巨大的爆炸声以及随之腾地滚滚烟尘,将所有人都惊住了,整条街道陷入了诡异的安静,没有人尖叫,也没有人四处奔逃,所有人都愕然的看向拿出教堂,它正在烟尘中快速坍塌。 在看到爆炸的那一瞬间,维克托就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他虽然不是军人出身,但毕竟组织过那么多次的剿匪了,且与边防军合作的次数也多。这一枚直接将整座教堂轰塌的炮弹,显然不是普通的小口径火炮,而应该是大口径的重型榴弹炮。 “轰!” 又是一声炸响,这次的爆炸距离比刚才近多了,就在维克托所在位置的街道对面,炮弹轰在了一栋四层建筑的沿街墙角上,巨大的爆炸将整个街道都带的颤抖起来。以爆炸点为中心,半径十几米范围内的人全部受到了波及,有人直接被炸成了残肢断臂,有人则被震翻在地,痛苦的翻滚哀嚎。 一瞬间,整条街道上的行人都炸了锅,人们尖叫着四处奔逃,仓皇的想要尽可能远的逃离这里。 维克托蹲在街边一栋建筑的角落里,他将索薇娅护在身后,冷静的看着四周的行人四处奔逃,在这种时候,惊慌失措的四处乱跑绝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远离那些有地标性质的建筑,然后找一处尽可能坚固的建筑,选择一个背向着炮火射来的方向躲藏好,这样才能将生存的几率提到最高。 断断续续的炮击持续了不到二十分钟,随后,四周的一切都安静下来,此时,整条街道上已经是一片狼藉,所谓的安静也是相对而言的。被炸伤的人,扑倒在随意某个位置的尸体,失去了父母,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孩子,战争面前,任何一个人都是脆弱的。 “德国人马上就要进城了,”在索薇娅的肩头揉搓一下,安抚一下她明显有些紧张的情绪,维克托说道,“我们必须立刻展开暴动,争取抢在德国人进驻之前,将所有的重要设施占领,否则的话,德国人很可能会对这些设施展开破坏。” 索菲娅显然没有经历过这种残酷的场面,她有些惊魂未定的说道:“可我们并没有获得上级的许可。” “已经来不及了,”维克托站起身,说道,“现在先把命令下达下去,责任自然由我来承担。” “那好,”索菲娅点点头,说道,“一回到据点,我马上就把你的意见传达给所有人。” 从现在的位置到约定好的据点,还有一定的路程,走过去的话,至少需要十多分钟,而这一段路,显然并不是那么好走的。 德国人不到二十分钟炮击,将利沃夫的自信打了个粉碎,整个城市的秩序,随着炮弹的落下而彻底崩溃,德国人还没有进城呢,这个城市便已经成为了暴徒的乐园。光明正大的抢劫,肆无忌惮的强奸,在整个城市四处上演,短短十几分钟的路程,维克托打光了两个弹夹,才将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索菲娅带回到据点,这一路上,打她主意的人真是不少。 尽管按照“利沃夫计划”,维克托做出了各种妥善的安排,到目前为止,计划中需要保护的各处设施,也没有受到任何损毁,但与计划脱节的是,苏军的进攻部队未能及时赶到,先一步赶来的是德国人,这便令整个局面变得非常被动了。 按照苏德双方签署的协议,双方彼此对波兰的占领,是以寇松线为分界线的,莫斯科要拿回《里加条约》中被迫割让给波兰的土地,而利沃夫就在寇松线以东。不过,德国人可能会遵循之前协议的规定,将利沃夫交给苏联,但利沃夫的工业设施,并不在协议保护的范围内,谁都无法保证德国人会不会将利沃夫拆个七零八落,只留给苏联一个空壳子。 为了避免最糟糕的局面出现,维克托不得不仓促更改计划,命令库尔金立刻发起暴动,夺取城市的主要交通干道、工业设施,以此来杜绝德军进入城市后的大规模破坏活动。 因为计划变更的非常仓促,维克托只来得及向普罗斯库罗夫发送了一份电报,随后没有等到那边的回复,便直接下达了在全市范围内发起武装暴动的命令。 .......................... 更衣镜前,维克托慢条斯理的整理着白色内衬的扣子,他的视线则从镜子中窥探着身后的索菲娅。 此时的索菲娅已经将她那一头大波浪剪掉了,只剩下齐耳长的短发,她侧身站在维克托身后不远的地方,浑身上下除了一条白色带有蕾丝的短裤之外,就再没有任何遮体的布料了。 从镜子中窥探着这女人饱满圆挺的胸型,维克托不可遏制的有了几分冲动,不过他很清楚,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而目标显然也不是一个正确的目标。 强迫自己将视线收回来,维克托用最快的速度系好内衬的扣子,又拿过手边崭新的军装,窗外零星的枪声,似乎都显示着时间的紧迫性。 很快,镜子中出现了一个头戴蓝色军帽,上身穿棕绿色军装,下身着蓝色军裤和高筒鹿皮军靴的内务人民委员会国家安全中尉的形象,之后,维克托将以这个形象与随时可能进入市区的德国人交涉,名正言顺的告诉他们,如今的利沃夫已经是苏联的领土了。 同样是在镜子里,索菲娅也换上了她的军装,与维克托不同的是,她的帽子是蓝色船帽,下身着蓝色及膝裙,脚上的高筒靴要比男款的短了一截。至于她的军衔,则是出人意料的少尉。 在维克托看来,相比较于那些款式复杂的裙子,这身军装显然更适合索菲娅,紧身的设计不仅衬托出了她窈窕的身材,而且给她平添了几分的飒爽。 “走吧,咱们去戈罗多克,”将军帽戴正,维克托转过身,对表情有些兴奋的索菲娅说道。 戈罗多克区,那是德军进入利沃夫市区的必经之地。 第15章 交涉 夕阳西下,利沃夫高堡山坡下,一辆三轮摩托车缓缓停靠在路边,紧跟在摩托车后面的,是一辆带着棚子的卡车,当车停下来的时候,大批头戴蓝色军帽,身穿棕绿色军装的士兵从卡车上跳下来,迅速分布到街道两侧。 维克托从三轮摩托车上跳下来,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在那里,一辆有轨电车被抛弃在道路上,车上的玻璃几乎没有一块是完好的了。有趣的是,就在这辆有轨电车的边上,一名穿着黑色制服,手臂上套着白色套袖的交通警,还固执的站在属于他的岗位上,目光呆滞的看着某个位置发呆。 跟随维克托前来设置路障的士兵都是拼凑出来的,准确的说,是他们身上所穿的军装是拼凑出来的,为了向进入市区的德国人表明身份,参与行动的士兵必须着正式军装,而在利沃夫,想要找到更多的安全部队军服并不是容易事。 全部的士兵加在一块,算上维克托本人以及充当翻译的索菲娅,也不过是二十八个人,他们需要在这里设置路障,与试图进入市区的德军部队交涉。 不要以为苏德之间有同盟条约的存在,这种行为就是安全的,相反,这是一种很冒险的举动,因为成败的关键,都是寄托在德军指挥官身上的,如果对方守规矩,那么自然没什么,但若答案相反,这不到三十个人的队伍,都不够人家一轮机枪扫射的。 或许是回归迫在眉睫的希望,给了这些游击队士兵们极大地精神鼓舞,他们现在的情绪非常高涨,在一名下士的指挥下,这些人从台下卡车开始,就在忙碌着构建路障,却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 维克托站在摩托车边上,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有些颤抖的手指,显示了他的内心绝对不像他的表情那般冷静。德国人什么时候会出现,现在还不得而知,出现之后会发生些什么,现在同样不得而知,但他却已经没有退路了。 “嘿,尤拉!”索菲娅下了摩托车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力抻了抻军装上衣的下摆,这令她饱满的胸脯看上去更加的峰挺,她一只脚蹬在摩托车的后轮上,朝着不远处一名正在搬运木桩的士兵喊道,“去把那边那个蠢货赶走,这里现在需要的反坦克壕,而不是该死的交通疏导。” “是,索菲娅同志,”被叫到名字的士兵放下手里的活,带着两个人朝那个傻兮兮的交通警走去。 维克托看着三名士兵走过去,连拉带拽的将那名交通警赶走,他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下午将近六点钟了,如果德国人不选在今天进城的话,明天的这个时候,苏军的先头部队应该就可以进入利沃夫了。 不远处的街道上,喧哗的声音越来越大,那个被拖走的交通警就像是条疯狗一样,他嘴里高声喊着什么,在十字路口的广场边缘与三名士兵扭打在一起。 “怎么回事?”维克托听不懂那家伙的波兰语,他皱着眉头向索菲娅问道。 “一个痴迷独裁政府的民族主义者,”索菲娅耸耸肩,说道,“他说我们是侵略者,并拒绝离开他的岗位。” 独裁政府自然就是指的波兰政府,她这番话里嘲讽的意味浓重的很。 “算啦,不用管他了,”维克托摆摆手,说道,“我们自己的工作要紧,现在已经没时间浪费在一个疯子身上了。” 或许就是专门为了印证他这一句话,不知从什么方向,隐约有马达轰鸣的声音传来。 维克托心头一颤,本能的站直身子,将目光投向十字路口的另一侧。 驱赶交通警的三名士兵显然也察觉到了异常,他们舍弃了那个固执的家伙,动作迅速的撤了回来。没有了外人的阻拦,身穿黑衣的交通警放弃了嘶喊,他整理着身上的制服,重新回到了刚才站立的位置,然后,依旧看着空旷的街道发呆。 “隆隆”的马达声越来越清晰,当某种金属撞击的声音也清晰可闻的时候,条石铺成的地面也开始跟着震颤起来,感觉就像是有千军万马正在朝这边奔驰而来。 包括维克托在内,每个人都很紧张,就像是空气的密度骤然间凝实了几分一样,正常的呼吸都有些困难了,只有张大嘴巴拼命吸气,才能满足肺腔的需要。 “为了苏维埃!” 凝重的气氛中,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几乎是下意识的,维克托张嘴就想跟着喊出来,但这口号都送到嘴边了,又被他的羞耻感硬生生憋了回去。 “为了苏维埃!” 尽管他没有喊出来,但二十几名士兵中,还是有一大部分跟着喊道,只是声音参差不齐,显得很没有气势。 “为了祖国母亲!” 又是一个声音继续喊道。 “为了祖国母亲!” 这一次,声音无疑是整齐了许多,也有力量了许多,空气中那种凝重的气氛,似乎都被这喊声冲散了。维克托回头看了一眼,就见随行而来的二十几名士兵,已经在简陋的临时工事后方布置好了防线,这道所谓的防线单薄的不堪一击,但总归是没有人逃跑。 约莫两三分钟后,马达的轰鸣声终于可以辨明方向了,与此同时,一辆坦克也缓缓出现在十足路口西侧的街道上。那条街道是个下坡,因此,坦克最先出现的是一段炮管,随后才是敞开的塔顶以及在塔顶外露出半个身子的德军指挥官。 这辆坦克似乎是碾到了什么东西,车身震颤两下,随即,右侧车身猛地悬空,车子加速前冲一段,直接上了坡顶,整个坦克车身都显现在十字路口的空场上。 随后,随同在坦克两侧的德军步兵相继出现,半个身子露在坦克塔楼外的指挥员,显然是发现了街道对面的维克托一行人,他朝两侧步兵打了两个手势,又伸手在塔顶上拍了拍。 随着他的指挥,协同作战的德军步兵开始不紧不慢的在街道对面布置火力,两挺机枪被架设好,坦克的炮管也开始调整高度,看上去进攻随时都会发起。 维克托最后一次整了整衣领,他朝面色紧张的索菲娅使了个眼色,随即拿起早已准备好的一面镰刀锤子小旗,迈开大步,朝街道对面走去。按理说,他在这时候举一面白旗才是最稳妥的,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是,如果他敢在交涉中举白旗登场的话,稍后铁定会被关进监狱的。 对面的坦克熄了火,戴着墨镜的德军指挥官饶有兴致的看着一步步走过去的维克托,幸运的是,在维克托穿过整个十字路口的时候,他都没有下达进攻的命令。倒是在经过十字路口中央位置的时候,那个该死的交通警竟然朝他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嘴里还咆哮着什么,把正聚精会神对付德国人的维克托吓了一跳。 穿过原本并不宽敞的十字路口,维克托在一处消防水阀旁边停住脚步,此时,穿过城市的夕阳光线从不远处的楼角投射过来,在街道上形成一道阳光与阴影分割的界线,德国人的坦克就在阴影里,而维克托就站在光影分割处。 “尊敬的德意志国防军指挥官阁下,”停住脚步,维克托看了一眼始终待在坦克上的德军指挥员,大声说道,“我是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国家安全中尉维克托·维克托罗维奇·塔拉谢夫,今天下午三时四十五分,按照联盟国防人民委员会命令,我军已顺利接管了利沃夫的交通、城防、治安以及广播等各项工作。按照贵我双方此前签署的联盟友好条约,利沃夫作为联盟固有领土,应在此次联合行动中,归属我方,并在战争结束后,视为我方收回之领土。本着贵我双方友好互助条约之精神,指挥官阁下,请您遵照协议,带领部队撤出利沃夫市区。” 话说完,维克托从军装胸前的口袋里,掏出属于自己的证件,单手平举。而跟在他身后的索菲娅,直到这个时候才开始翻译他所说的话。 坦克上的德军指挥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这才朝下方一名士兵摆了摆手。 接到命令的德军士兵快步走过来,将维克托手中的证件接过去,送到德军指挥员手里。 “维克托中尉,”翻看了一下维克托的证件,德军指挥员竟然用很标准的俄语说道,“你说你们已经控制了利沃夫的交通、城防、治安以及广播等等,但......” 他伸手朝那名交通警所在的位置指了指,笑道:“听到那个家伙在喊什么吗?他在喊:波兰万岁,所有卑劣的侵略者都将败亡!嘿,这可证明不了你说的任何一句话。” “那只是一个疯子罢了,”维克托回头看了看,转回头来的时候,笑道,“我们永远不可能控制住一个疯子的大脑。” 德军指挥官将维克托的证件交给士兵,让他给送回来,同时说道:“我接到的命令,是进攻利沃夫,而不是将利沃夫交给你们,所以,下一步的行动,我需要请示上级。” “那么,我的建议是,在贵方的上级命令下达之前,你我双方就以现在的位置为准,给士兵一个休整的时间,”维克托立刻提议道。 “原则上,我愿意接受你的提议,维克托中尉,”德军指挥官倒是没有难为人,他点点头,说道。 第16章 盟友 夜已深,以十字路口的东西两端为分界,隔着一个路口,点点的篝火出现在街道上,路口东侧的篝火属于苏联人,而路口西侧的篝火则属于德国人,至于路口中央那一小团可怜兮兮的孤独火光,则属于那个有些滑稽的波兰疯子交通警。 这道枯瘦的身影守在那辆残破的无轨电车旁边,他身前点燃的小油桶以及点火的燃料是德国人提供,小油桶上架着的小锅,锅里蹲着的空心粉番茄汤以及黑面包,则是由维克托吩咐人送过去的。 尽管这家伙不管是对俄国人还是德国人,都会吐口水,都会咒骂,但双方显然都不介意,也没人把他当回事,而他对两边送来的东西,也都毫不客气的接受了。不仅如此,他甚至还主动向德国人要了一瓶酒,向维克托这一方要了一包烟。 大体来说,三方都表现出了足够的绅士风度,彼此间都没有太深的仇恨。 尽管白天的时候天气还显得有些闷热,但在入夜之后,气温骤降,待在无月无星的夜空下,即便是守着篝火,身上也会感觉有些湿冷。 一个燃烧着木头的汽油桶边上,维克托裹着一张棕绿色的毡布,借着身边的火光,在一个小记录本上记录着今天所发生的一切,这些记录将来是要上交归档的。 不远处的街道边上,几名苏军士兵勾肩搭背的坐在一方被炸毁的条石上,安静的听着街道对面传来的口琴声,那便是德国人的地方,远远看过去,可以看到一堆篝火边上,有一个摘掉了钢盔的士兵,正在用口琴吹奏着一首不知名的曲子。 那口琴声已经响了一会了,当又一首曲子演奏完,对面有掌声传来的时候,维克托停下了书写的动作,他将记录本合起来,塞回到上衣口袋里,对坐在对面的索菲娅说道:“难道没人想跳个舞吗?我们可不能把所有演出的机会都留给德国人。” 索菲娅愣了一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明白了他的意思,这女人放下手中喝水的杯子,挺身站起来,一边抻着军装的下摆,一边说道:“好的,维克托·维克托罗维奇中尉同志,我这就去组织一场让你满意的舞会。” 游击队员都是艺术天才,这种说法在某些时候是有道理的。 在索菲娅的安排下,街道东侧很快响起有节奏的敲击木板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男子低音“呦”、“嘿”之类的应喝,而随着这种声音的持续,且节奏越来越快,终于有放下枪的苏军士兵站出来,随着节奏跳起了舞蹈,而且上来就是高难度的列兹金旋转。 气氛很快变的热烈起来,敲击木板、敲击油桶的声音越来越多,下场跳舞的士兵也越来越多,欢呼喝彩的声音同样也是越来越多。 不知什么时候起,街道西侧的口琴声停了,大批德国士兵或站到街道边上,或爬到坦克上面,远远朝这边观望,对于生活枯燥的战士们来说,即便是看别人跳舞,也是一种难得的消遣。 维克托对这种效果很满意,他现在可是代表的苏联红军,既然是红军,那就什么都不能输的。 “中尉同志,你看那边,”索菲娅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维克托的身边,她半蹲在地上,对维克托说道。 维克托有些不解的看了她一眼,随即,顺着她眼神所看的方向瞧过去,就见德国人那边闪出一道人影,正在朝这边不紧不慢的走过来。 来人正是下午时那位待在坦克上的德军指挥员,只不过此刻他没有戴墨镜,不仅仅是墨镜,他的军帽也没有戴着,而且,军装上衣还敞着怀,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衣。他的左手里拎着一瓶酒,右手则提着一个军用餐盒,或许是看到维克托正在看向他那一方,这家伙将双手举起来,晃了晃,便是他没有恶意。 维克托站起身,举手朝对方打了个招呼,随后就站在原地等对方走过来。 “维克托中尉,介不介意一起喝一杯?”走到近前,德军指挥员又一次晃了晃手中的酒,笑道,“我刚刚打开的威士忌,已经加过了蜂蜜,嗯,这里还有些火腿,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合你们俄国人的口味。” “谁会介意和朋友好好喝一杯呢?”维克托笑着上前一步,左手接过对方右手拎着的餐盒,又将右手伸过去,笑道,“不过,在喝一杯之前,我总该知道你的名字。” “啊,真是抱歉,”对方表现的很绅士,他同维克托握了手,说道,“赫奇特·阿登纳,隶属于国防军第14集团军的一名上尉。” 赫奇特上尉没有说自己部队的番号,这也是军队的纪律,至于说第14集团军,这个范围可是太大了,就维克托所知,德军从南线捷克斯洛伐克方向进攻波兰的部队,都属于第14集团军。 “那么,你好赫奇特上尉,很高兴认识你,”维克托握着对方的手,又给了对方一个拥抱,这才笑着说道,“你的俄语说的很棒。” “我曾经在圣彼得堡生活过六年,”赫奇特上尉低头看了看,找了个位置坐下,这才说道,“哦,你们现在把那个美丽的地方称为列宁格勒,不管叫什么名字吧,我都很喜欢那里,真希望有一天能再回去看看。” “会有机会的,”维克托笑了笑,说道。这句话说完,他又感觉有些不对,同一个德军指挥官说什么他有机会去列宁格勒,嘿,这种话听着怎么有些不对味呢。 索菲娅送过来三个搪瓷茶缸,将赫奇特上尉带来的那瓶酒分了,给了维克托两人一人一杯,自己则老实不客气的端着一杯走了,当然,除了三杯酒之外,她还送来了一些水果和两个肉罐头。 “我很佩服你们,维克托中尉,”等到索菲娅走了,赫奇特上尉才说道,“你和你的士兵都是勇敢的战士。” 嘴里这么说着的时候,他的目光还在四周随意打量着。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在利沃夫,你能够调动的部队,就是眼前这些人了吧?”紧接着,他又继续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维克托好奇的问道。 “只是我的猜测罢了,”赫奇特上尉扬了扬下巴,随后又抬起端着酒杯的手,朝街道一侧的大楼指了指,“你瞧,如果我是你的话,为了阻击从街道对面过来的装甲部队,最好的办法绝对不是在街道上设立这么个简陋的防御工事。我会在那里……” 身子偏转,他又朝另一侧的大楼二楼指了指,说道:“还有那里,设立两个机枪火力点。这两个火力点可以形成交叉火力,有效阻击从街道对面行进的步兵。” 说到这儿,他又点了两处街道边的橱窗位置:“在这两个位置,设立两门反坦克炮。” 他将右手里的酒杯交到左手,而后右手竖立成掌,朝德军目前所在的位置比了比,补充道:“这样的话,从对面街道下方沿20度倾角行驶过来的坦克,要想对两个反坦克火力点构成威胁的话,先要第一时间调整火炮仰角,而这需要十到十五秒的时间。在这个时间里,我方的两门反坦克炮,已经可以分别射击两次了。” 维克托听的很认真,他不仅仔细观察了对方指出来的几个火力配属位置,还构想了一下真正交火时的情况,在他看来,赫奇特上尉显然是一名经验丰富的指挥员,人家说的这些都是经验之谈。 “瞧,你只需要这样就能有效对我们的行进构成威胁,”赫奇特上尉继续说道,“可你却没有这么做,而是简单的在街道上,构筑了一条薄弱的防御线。在我看来,这是游击队的作战方式,并不是正规部队的作战方式。” 维克托看了看手上的腕表,此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钟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三四个小时,苏军的先头部队便会进入利沃夫市区,换句话说,德国人已经不太可能反悔,强行夺取利沃夫市区了。 “是的,你没有猜错,赫奇特上尉,”没有隐瞒什么,维克托开诚布公的说道,“我们的确不属于红军的正规部队,除了在场这些人之外,我们也的确没有更多可以调动的人手了。不过,我们两方毕竟是盟友,不是吗?我们之间不应该发生冲突,难道不是吗?” “当然,就像我刚才所说的,”赫奇特上尉笑道,“对我们来说,战争已经结束了,另外,半个小时前,我已经接到了上级的命令,明天一早,我们就要撤出利沃夫了。” “是啊,战争已经结束了,”维克托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点点头说道,“没人喜欢战争,每个人都一样。” “那么,为了结束这该死的战争,我们是不是应该好好喝一杯?”赫奇特上尉朝着维克托举起杯子,笑道。 “干杯!”维克托举着杯子碰过去,大声说道。 第17章 其实不想留 当清晨灰白的岚霭渐渐在城市中消退的时候,在街道上停留了一晚的坦克重新发动起来,极有绅士风度的德军士兵,清理了街道上篝火的残渣,将烧焦的油桶也全都挂到坦克上。他们收拾好了行囊,背上武器和辎重,在街道边上整理队列,等候着出发的命令。 十字路口前方的空地上,整理好妆容的维克托与赫奇特上尉最后一次握了手,两人互行了军礼。赫奇特上尉将他的配枪摘下来,作为礼物送给了维克托,那是一把崭新的沃尔特P38手枪,抢身的手柄上,有一个雄狮与驯鹿搏斗的图案,按照赫奇特少尉的说法,那是他的家族徽标。 作为回礼,维克托将他的配枪送给了对方,遗憾的是,他没有家族可言,配枪上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没有篆刻,只有一个编号存在。 有意思的是,当维克托送着赫奇特上尉返回德军阵营的时候,这位德军上尉在经过那个固执的波兰交通警时,还专门停下来向他行了军礼,用上尉的话来说,就是:任何一个想要维持自己国家尊严的人,都是值得尊敬,哪怕他所采取的手段幼稚可笑。 终于,德国人的部队带着滚滚烟尘从利沃夫市区内向西郊退却,不到半个小时后,从城市的另一侧,搭乘卡车行进的苏军大部队蜂拥进入城区,几乎就在苏军部队进入城区的同一时间,利沃夫街头的高音喇叭开始运作,一个富有磁性的女广播员声音,用波兰语向利沃夫的数十万市民宣布:罪恶、丑陋的《里加条约》自即日起正式废除,包括利沃夫在内的大片曾经被波兰复国主义者窃据的西白俄罗斯、西乌克兰领土,正式回归了苏维埃母亲的怀抱。 是的,在这份广播中,没有一个词提到“波兰政府”、“波兰国家”这类似称呼,凡是涉及到这方面的内容,都被一个“波兰复国主义者”取代了,换句话说,莫斯科不承认波兰曾经作为一个国家存在过,所有生活在白俄罗斯、乌克兰领土上的波兰人,都仅仅是一个少数民族,就像犹太人一样。 就在这段广播反复持续的播放中,苏军部队开始全面接管利沃夫城市内的各个要害部门,警察局和城防机构是重点接管对象,随后便是市政厅、银行、交通运输部门、城市供水中心等等。 在这个过程中,有零星的交火,但反抗者的武装太弱,往往战斗持续十几分钟就结束了。 下午三点钟,反复播报了大半天的广播终于更新了内容,一个严肃的男子声音用俄罗斯语向全体市民宣布:旨在保卫苏维埃权力和人民利益的内务人民委员会利沃夫州委会已经成立,其在利沃夫的每个区都设立了临时办事处,利沃夫的无产阶级市民可以通过这些临时办事处,举报一切反苏分子、波兰复国主义者、分裂主义分子、波兰间谍以及资产阶级代理人、投机分子。 一时间,红色恐怖的浓云笼罩了整个利沃夫,与此同时,就像是政策上出现了疏漏一样,苏军控制的几个进出利沃夫的城市要道上,却没有设置严格的检查哨,除了进出城市的车辆以外,行人几乎不受任何限制。 于是,在当天晚上,通往利沃夫西郊的各条通道上,数以万计的波兰人、犹太人纷纷出逃,在这些人中,除了少部分人被苏军阻截之外,绝大部分都成功的离开了市区,进入了德国人的控制区域。对于这些成功逃离红色恐怖的人来说,他们可能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但现实会告诉他们,进入德国人的控制区,只是他们悲惨命运的开始。 莫斯科当然没有兴趣在利沃夫搞什么针对波兰人的大屠杀,那样的国际影响太恶劣了,这种人为营造出来的红色恐怖气氛,目的在于恐吓那些占据城市人口绝大多数的波兰人,让他们自发的离开利沃夫,进入寇松线以西的德国控制区域,毕竟一个波兰人占据人口多数的城市是危险的。 ....................... 利沃夫市中心,古老的歌剧与芭蕾舞剧院内,偌大的剧场内座无虚席,从舞台上看下去,下方在座的全都是穿着军装、制服的人。 维克托与他手下的几个人,被安排在前排靠右侧的位置,这一小片区域内,都是戴着蓝帽子的内务人民委员会成员。 此时,这里正在举行的,是利沃夫方向的功勋表彰会议,参加会议的有来自基辅军区的各支部队指挥员,包括中级指挥员以及立下了功勋的基层指挥员,当然,也包括了内务人民委员会的人,像是边防军系统以及国家安全总局系统内的人。 这次的会议规格很高,因此负责主持此次会议的人,是专程从莫斯科赶来的国防人民委员会克利缅特·叶夫列莫维奇·伏罗希洛夫同志。 在过去几天里,苏联红军相继收复了寇松线以东的所有西白俄罗斯、西乌克兰领土,但比较闹心的是,由于苏军发动攻势的时间较晚,再加上战场推进的速度较慢,包括布列斯特、科韦利、新沃伦斯科、切尔沃诺格勒等城市,都是先由德军攻占,然后再由德军转交给苏军的。 尽管按照苏德协议规定的,属于苏联一方的领土,最终都由苏军占领了,但这些城市却并不是苏军从波兰这个宿敌手中夺回来的,而是从盟友德国人那里接收的,虽然结果一样,但这个过程说出去,确实显得不太好听啊。 如今,几个主要城市中,还有一个利沃夫是特殊的,德军未能进入这个城市,而是由苏军游击队,准确地说,是内务人民委员会指挥的人抢先一步控制了城市。这些人不仅守护住了利沃夫的战略要地和重要设施,而且还将德国人挡在了城市外面,因此,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个能让莫斯科感觉很提气的事情了。 而且,想想看,拿回了被波兰人占领的西乌克兰、西白俄罗斯地区,对于整个苏联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在这件事上,宣传鼓动部门肯定是要做工作的,要在全联盟范围内展开宣传的,而在这种鼓舞人心的宣传中,究竟是利沃夫的解放更具备宣传意义,还是科韦利、新沃伦斯科的解放更具备宣传意义?这个答案可是很明显的。 为此,莫斯科很重视利沃夫的这次表彰会议,维克托以及他的团队,也是要被当做英雄来宣传的。 作为这次圆满完成“利沃夫计划”任务的奖励,维克托以及他的团队获得了集体荣誉,被授予列宁勋章,不过,对于维克托本人以及他的团队来说,最遗憾的一件事,就是因为他们工作岗位的特殊性质,后续的相关宣传中,报纸的版面上,不会出现他们的真实名字以及照片,一切的荣誉,都属于利沃夫内务人民委员会所有。 “心里会不会有些遗憾?”礼堂前排的角落里,维克托的身边,秘密前来利沃夫的谢罗夫少校赫然在座,他看着代表整个利沃夫内务人民委员会登上台,接受伏罗希洛夫亲自颁发勋章的鲍里斯和安季普,对维克托笑道,“毕竟这份荣誉中你所占的分量最大,在这种光荣的时刻,你才是最有资格接受这一切的人。” 维克托挪开撑在下巴处的手,扭头看了一眼这位刻薄的领导,摇头说道:“荣誉没有必要站到聚光灯下去认领,更何况你也说过,要注重团队的作用,如果没有团队,仅仅依靠我自己的能力,这次的计划未必能够成功。” 谢罗夫少校对他的这番回答满意至极,尽管他没有表现出来。 “维克托,你很有做安全工作的天赋,”谢罗夫少校说道,“至少你的低调、务实以及胆大心思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当然,要真正的做好安全工作,仅仅只有这些能力还是不够的,你还需要在今后的工作中进一步证明自己。” 维克托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今后一段时间,利沃夫的工作压力会很重,”谢罗夫少校说道,“组织构建的工作,肃反的工作,安全部队的组建工作,都需要投入大量的精力。而且,根据莫斯科方面的要求以及实际工作的需要,利沃夫局还要尽快在波兰人、乌克兰人以及白俄罗斯人、摩尔多瓦人、加告兹人中,招募和培训一些有天赋的情报人员。目前,莫斯科方面的临时计划,是打算在利沃夫秘密设立两处情报、谍报人员的培训学校,做好这方面的工作,你还需要抽出精力来负责好这方面的工作。” “我们的人手严重不足,”维克托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他只是皱眉说道。 “现在,整个内务人民委员会都面临着人手不足的问题,”谢罗夫少校直截了当的说道,“在这方面,我给不了你任何支援,只能由你自己去解决。” 维克托的脑袋有点炸,要知道,谢罗夫少校所说的这些,只是当前工作中的要点,而他没有提到的工作,还不知道有多少呢。当然,对于重生而来的维克托来说,他最头疼的问题还不是工作的难度,而是他的心里非常清楚,再过上一年多的时间,苏德之间那场残酷的战争就会爆发,利沃夫绝对属于一线的一线,所以,他不想留在这里。 第18章 发现 德涅斯特河沿岸,尼古拉耶夫。 茂盛的灌木丛地带边缘,一伙十几人组成的杂牌军队伍,正一边朝后方射击,一边朝灌木丛地带深处撤退,在他们身后几十米远的地方,一群戴着蓝帽子、穿着蓝裤子的内务部队士兵,正紧咬不放,双方的枪战惊动了整片荒野。 在更远一些的地方,维克托放下手中的望远镜,转身走向不远处停着的一辆装甲战车......说它是装甲战车还真是有些夸张了,尽管这个装有履带,样式酷似坦克,但车体四四方方,且小的有些不像话的玩意真的有装甲,但真的很难将它与坦克联系到一起。它的车身上甚至连一门炮都没有,只有一挺重机枪。 这玩意就是波兰的所谓TK-3坦克,苏军在向西乌克兰地区推进的过程中,缴获了一批,因为军队对接收这东西不感兴趣,所以维克托利用手中的权力截取了两辆,纯粹是拿来充当玩具的。 自从正式组建了利沃夫内务人民委员会的工作框架以来,维克托便开始集中力量组建隶属于州内务人民委员会指挥的安全部队,按照上级的命令,这支部队的编制为一个团,下设三个营。 这三个营的驻地并不在一起,而是分别设立在利沃夫、亚沃罗夫以及切尔沃诺格勒,维克托是中尉团长,当然,这只是名义上的团长,真正负责指挥部队的,是库布金少尉。之所以这么安排,是因为库布金少尉有过指挥作战的经验。 即便如此,这个安排也只是临时的,维克托已经打过了报告,希望能够获得上级部门的批准,从边防军的基层指挥员中,寻找一名指挥经验丰富的中尉过来充当安全部队指挥员。对于维克托来说,这一个团的内务部队对他来说非常重要,往后的一年多时间里,他需要这支部队转化为真正的精锐,所以,他需要先为这支部队寻找一个经验丰富的指挥员。 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尽管这支刚刚组建起来的安全部队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指挥官,但却已经开始执行部分剿匪任务了。 正如维克托当初的预想一样,刚刚有苏联重新接管的利沃夫,在方方面面的情况要更加的复杂,尤其是相比起舍普琴科沃那种小地方来,这种由几十万人口组成的大城市,本身就充斥着各种各样的问题。 简单的数一下:首要的一个问题,整个利沃夫州都是刚刚从波兰手里夺回来的,而从二十年代开始,这个地区就出在波兰人的控制下,十几年的时间过去了,波兰人对这里的控制,实际上已经比较稳固了。现在,苏联重新将它夺回来,不用问,这片地区内反苏联的情绪肯定是很高的,各种各样的叛乱、破坏活动,肯定也是层出不穷的。 其次,复杂的治安问题。波兰采取的制度与苏联截然不同,在过去的十几年时间里,波兰政府腐朽的统治下,利沃夫这种工业发达的地区,早就酝酿出了大量的有组织犯罪集团,当然,也潜藏着大量见不得光的污垢。这些东西,都与苏联的制度格格不入,是必须要进行整顿的。 再有,因统治者变更而产生的民族矛盾短时间内尖锐化的问题,随着波兰这个国家的消失,对很多人来说,似乎是到了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时候了,因而,近阶段因民族矛盾而引发的暴力事件也是频频发生。 另外,莫斯科还在敦促整个西乌克兰、西白俄罗斯新领地,尽快采取集体农庄制度改革;敦促两地内务人民委员会尽快展开肃反活动;敦促两地尽快开始人口普查工作,并依据人口普查的结果,实施民族迁移政策。 总之吧,尽管维克托不是利沃夫州的州委书记,但他需要负责的工作同样不少,甚至多到令人头大。他能够在这种情况下继续关注安全部队的问题,已经很不容易了。 丛林外围,主要是灌木丛带的追击战很快结束,这支最近才开始活跃在尼古拉耶夫附近的波兰人游击队,依旧有少部分人逃入了丛林,躲过了安全部队士兵的追击。 尽管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在内心里,维克托对这样的结果是非常不满意的,即不满意士兵们的表现,也不满意基层指挥员的指挥,在他看来,这支部队如今只能算是杂牌。 失去了最后清点战果的兴趣,维克托一言不发的离开那辆破坦克,步行穿过一片草丛,找到了停靠在一棵白桦树边的吉普车。 尽管组织上为他安排了司机和一名警卫,但维克托现在用着的司机,依旧是瓦连卡。当维克托回到吉普车旁边的时候,瓦连卡看了看他的脸色,没说什么,只是递过来一个椭圆形的章证。 这是用来表明内务人民委员会人员的胸标章证,椭圆形,上面有匕首加党徽的标志,它是属于维克托的,之前掉在了车上,瓦连卡也不知道从哪儿把它找了出来。 维克托接过章证,一边将它佩戴在右胸,一边钻进车里,说道:“走吧,现在回尼古拉耶夫。” 说实话,瓦连卡这个年轻人的优点,就是很勤快,嘴巴比较严,但他却并不是个知情识趣的人,也不是个眼力劲特别好的人,不过,他最近正在很努力的学习,比如说,他现在就很懂得什么叫做少说话多做事。 吉普车很快发动起来,在根本不存在道路的荒原上向北行驶,在足足颠簸了二十多分钟之后,才算是进入了尼古拉耶夫的郊区。 相比起利沃夫,如今这年月的尼古拉耶夫,在发展上要滞后许多,其最主要的原因,便是这里曾是波兰对抗苏联的前沿阵地。 尼古拉耶夫的内务人民委员会机构,是在一周前组建起来的,负责人是由基辅方面直接空投过来的,名叫米哈伊尔,至于父名和姓,维克托到现在也不清楚,因为他还没有收到对方的履历档案。 尽管同属于内务人民委员会,而且是乌克兰内务人民委员会,从隶属关系上说,尼古拉耶夫这边的负责人,也是维克托的下属,但他并不能直接插手人家这边的事情。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内务人民委员会自然也是如此。如今,乌克兰内务人民委员会是由谢罗夫少校负责领导的,他大权在握,而经过之前的提拔,维克托的身上已经牢牢打上了谢罗夫少校的烙印,说白了,他就是谢罗夫少校的人。 但即便是谢罗夫少校,在乌克兰内务人民委员会中也掌握不了绝对的发言权,他同样也要受到别人的掣肘和制约。如今,内务人民委员会除贝利亚之外的三巨头,没有哪一个是好相与的,他们都会通过种种手段,给自己的竞争对手掺沙子。而这个叫什么米哈伊尔的少尉,就是别人掺过来的沙子。 对于维克托来说,他现在并没有将这个神秘的下属当做敌人,因为他对自己现在的职务,根本是毫无兴趣的。 今天前来尼古拉耶夫,维克托的目的有三个:其一,看看这边的安全部队情况如何;其二,安排一下科罗琴科同志视察尼古拉耶夫的安全保卫工作,其三,便是见一见这个米哈伊尔。 现在,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已经做完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第二件事。 这里所谓的科罗琴科,就是指的杰米扬·谢尔盖耶维奇·科罗琴科,此人是联共布老党员了,目前,他的身份是苏共中央委员、乌克兰党中央书记,同时,还是乌克兰人民委员会主席,是真正的大佬。 维克托前两天接到的通知,科罗琴科要离开基辅,前来新占领的西乌克兰地区展开视察,谢罗夫少校交给他的任务,就是一定要保证好此人在利沃夫地区的安全。 至此这次过来的第三个目的,维克托没打算主动去实现,也就是说,他不会主动去见那个什么米哈伊尔,他还没有那么跌份,在尼古拉耶夫期间,他回全当这个人不存在。但若是在他离开尼古拉耶夫之前,对方不来见他的话,他自然要想办法给对方穿个小鞋,让对方明白在利沃夫的内务人民委员会系统中,谁才是真正的老大。 吉普车行驶在尼古拉耶夫有些萧瑟的街道上,维克托微微弓着腰,视线透过蒙了尘的玻璃窗,朝街道一侧的便道上打量。 此时,吉普车正好经过一个有轨电车站,修建的半露天样式的站点处,有两个穿着长裙的女子坐在排椅上。 目光锐利的维克托,几乎一眼就看到了她们垂在腿侧的手,在她们双手的中指上,各有两个绿色的箍,就像是戒指一样。 维克托的唇角抽了抽,他看出来了,那绿色的箍并不是真正的戒指,而是折起来的钞票,嗯,面值三卢布的钞票。 别以为给手指上套这么个钞票做的假戒指,是单纯为了好玩,这是一种暗语,哦,不,准确的说,这是一种标价牌或是招幡。 第19章 公投计划 维克托前身的经历比较复杂,不,不是经历复杂,而是他去过的地方比较多。他的家乡克拉斯诺亚尔斯克边疆区,本身就是个流放地,也是个民族迁徙目的地,当地的民族成分复杂。随后,他又在秋明生活过一段时间,而此时的秋明同样是个人口众多,民族成分复杂的地方。 当初在秋明的时候,维克托就见到过这种在手指上套纸币的女人,那时候的他就很好奇,还专门打听过,结果却被人打了一顿,还被抢走了一些钱。 从那时候起,他就知道了这些女人是干什么的。是的,这些女人是妓女,而且是背后存在波兰黑帮组织的妓女,她们手上套着的纸币,实际上就是标价,套着绿色钞票的就是3卢布,套着蓝色钞票的就是5卢布。 为什么确定她们是属于波兰黑帮的?很简单,因为不同少数民族的黑帮,有各自不同的标价方式。乌克兰黑帮控制的妓女,就是将标价写在鞋底,那些乌克兰女人往往坐在街边的椅子上招揽生意,有人问价,她们就将双腿伸直,把鞋底下的价格显示出来。 打击游击组织犯罪,是内务人民委员会的重要职责之一,而在新占领区内,涤荡资本主义制度下的污垢,更是关键性工作任务之一,所以,维克托对这种阳光下看的见的罪恶非常关注。 吉普车很快从候车站处驶过,维克托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来,眉头微微颤动,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不管是来自前身的记忆,还是来自于前世的经验,维克托都很清楚一点,那就是永远不要将黑帮这类有组织犯罪团伙看的太简单,这些家伙们就是亡命之徒,只要给钱,什么都敢做的。因此,这些家伙绝对算得上是交友广泛,黑色地带中的牛鬼蛇神可以说都能跟他们扯上关联。 那么,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便出现了,那些隐匿到丛林里,藏身在平民中的反苏游击队、破坏分子,是不是也同这些家伙们有所关联?嘿,这些问题可真是有必要好好研究一下。 吉普车最终在尼古拉耶夫市政厅的大楼前停住,此时,这处建筑的外面已经被戴着蓝帽子的安全部队人员围住了,绝对是戒备森严的一处所在。 维克托从车里下来,踩着大楼前的白色大理石阶梯走上去,还没等走到门前,就看到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年轻人从门内快步走出来,一边打着手势,一边朝他迎过来。这个年轻人他认识,是谢罗夫少校的秘书,名叫达尼尔·德米特里耶维奇,姓库加耶夫。 “你来的太及时了,维克托中尉,”迎到维克托面前,还不等后者开口,这位素来沉稳的年轻人便抢先一步说道,“中校正安排我去找你。” 维克托眨了眨眼,他很敏感的捕捉到了对方口中无意带出来的一个信息:“中校!”什么中校?哪个中校?毫无疑问,达尼尔说的肯定是谢罗夫,也就是说,谢罗夫已经晋升为国家安全中校了,但这个消息却还没有公布出来。 “谢罗夫少校什么时候来的尼古拉耶夫?”假装没有听到对方泄露的信息,维克托轻咳一声,问道。是的,之前他并不知道谢罗夫要来。 “之前的计划改变了,”达尼尔说道,“原本基辅只安排了杰米扬·谢尔盖耶维奇委员同志过来视察,但就在临出发之前,尼基塔·谢尔盖耶维奇·赫鲁晓夫书记同志,突然提出也要过来看看,所以,少校就跟着一同过来了。” 赫鲁晓夫?尽管前世对苏联的状况不太了解,但这个人的名字,维克托还是知道的。 “有别的安排?”没有多想赫鲁晓夫的事情,维克托皱眉问道。 如今的赫鲁晓夫就是乌克兰共产党中央第一书记,也就是说,整个乌克兰他最大,是地地道道的土皇帝。这样一个人,突然离开基辅,前来新占领的西乌克兰地区,要说没有什么想法,是根本不可能的。 “尼基塔·谢尔盖耶维奇同志的工作思路向来不好琢磨,”达尼尔领着他往大楼内走,同时小声说道,“三天前,他才刚刚从布列斯特返回基辅,所以,之前谁也不知道他来尼古拉耶夫有什么目的。不过,刚才在与波德科帕耶夫同志谈话的时候,他谈到了西乌克兰地区举行全民公决的问题。” “全民公决?”维克托有些惊讶。 在新接管的西乌克兰地区问题上,尽管苏联已经完全占有了这片地区,但目前对外,也就是在国际上的说法,还是苏联“为保护西乌克兰、西白俄罗斯地区所有乌克兰人以及白俄罗斯的利益”,而对该地区暂时接管。至于将来这个地区要何去何从,还是要看地区内全民公决的投票结果。而按照之前的说法,这场全民公决将在明年的六月份正式举行。 说实话,也正是因为莫斯科的这项说辞,苏军在挺进西白俄罗斯、西乌克兰地区的时候,才会那么的顺利,才会有十数万的波兰军队在未经抵抗的情况下,主动向红军缴械投降。还是因为这项说辞,如今才会有一些波兰的政治人物、军方大佬,还在做着以半面国土重建波兰共和国的美梦。殊不知,他们中的很大一部分,实际上已经上了内务人民委员会的处决名单了。 “尼基塔·谢尔盖耶维奇书记同志对波德科帕耶夫同志非常不满,认为他没有将公决的问题提到足够的高度,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认为这是对苏维埃共和国利益的背叛。”达尼尔继续说道。 波德科帕耶夫就是指的叶夫格拉夫·伊戈尔耶维奇·波德科帕耶夫,他目前负责全面主持利沃夫地区的党务工作,实际上就类似于代理的州委第一书记。赫鲁晓夫给他的头上扣了一顶“背叛苏维埃共和国利益”的帽子,如果这是正式指控的话,那罪名真是有点太大了。 “所以说,这次尼基塔·谢尔盖耶维奇书记同志,是为了公决的事情而来的?”维克托问道,“可公决的投票不是要明年的六月份吗?” 两人说着话的时候,已经上了一楼的楼梯,当维克托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两人恰好走到二楼的楼梯口。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二楼的走廊内转过来几个人。 这几个人中,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矮个子,他穿着一身朴素的列宁装,微微有些发福的脸上,最醒目的就是一个大鼻子,或许是因为睡眠不足的缘故,他的眼睛有些明显的浮肿,额头上汗渍渍的。因为头顶脱发比较严重,他留了个滑稽的背头,故意留长的头发从左往右梳过来,盖住了头顶的位置,嗯,这在后世叫做“隐秃”。 在此人的身后,维克托看到了穿着制服的谢罗夫,不用问,这个走在最前面的人,肯定就是赫鲁晓夫了。说真的,这个人的形象与维克托前世印象中的赫鲁晓夫绝不相同,如果不是在这种场合下,他是不可能将对方认出来的。 赫鲁晓夫显然是听到了维克托刚才提的问题,他的目光聚焦在维克托的身上,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快。 谢罗夫与赫鲁晓夫的关系显然很不错,他上前一步,在后者的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 赫鲁晓夫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有些怪异的表情,他上下打量维克托一眼,问道:“你就是维克托·维克托罗维奇·塔拉谢夫?从图鲁汉斯克边疆区来的?” 维克托愣了一下,他还以为对方是在考验自己,便说道:“是的,书记同志,不过,图鲁汉斯克边疆区已经在五年前取消了,并入了现在的克拉斯诺亚尔斯克边疆区。” 赫鲁晓夫似乎还想再问些什么,但却又忍住了,他换了个话题,问道:“刚才听了你的提问,怎么,你也认为如果将公决提前的话,最终的结果会不如人意吗?” 维克托看了一眼谢罗夫,结果,对方却避开了他的眼神,那意思显然是让他自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 “回答我这个问题,年轻人,”赫鲁晓夫催促道。 “书记同志,我认为公投何时举行都无关紧要,”维克托想了想,揣摩着对方的心意说道,“紧要的是,西乌克兰地区的并入,对苏维埃联盟来说,是一件关乎到国家根本利益的问题,当然,选择并入苏维埃联盟,对于西乌克兰地区的未来,也是最为有利的。有了这个前提,所有生活在西乌克兰地区的人,只要是正直的人且有正常的理智,都应该选择对并入投一份赞成票。” “是吗?”赫鲁晓夫严肃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他朝身后两边的人瞅了瞅,意有所指的说道,“可我们有些同志却认为,现在仓促搞投票公决的话,恐怕投票的结果会出现意外呢。” “我认为,只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就不应该有任何意外的状况出现,”维克托说道。 第20章 小角色 “哈哈!”赫鲁晓夫大笑着抬起手,在浮着油光的脸上抹了一把,说道,“伊万,你这家伙对我可是有所隐瞒呢,之前你告诉我,你收下有个叫维克托,姓塔拉谢夫的年轻人很能干,不仅工作能力突出,而且经验丰富。如今看来,这家伙明明还有一副很适合做外交官的大脑嘛。” 在刚才那一番对话中,维克托有两次回答,可以说,他的这两次回答都表现的滴水不漏,赫鲁晓夫想要听到的东西,他都说了,但要想挑个毛病出来,还真不是那么的容易。 之前,赫鲁晓夫批评波德科帕耶夫,说他背叛了国家的利益,这是什么意思?维克托没有在现场,所以不知道前后文对应的是什么,但他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赫鲁晓夫都不想真的等到明年六月份再举行公投,他希望尽快把这件事办好。 什么叫尽快办好?说白了,就是尽快举行公投,而且要大张旗鼓的来搞,最后呢,还得让公投的结果是将西乌克兰并入苏维埃联盟,这几个条件中有一个得不到满足,都不算办好。 赫鲁晓夫是个强势的人,尤其是在工作中,他不能接受下属对自己的质疑,而在之前,他询问波德科帕耶夫的目的,肯定不是为了听听他的建议,只是希望他能够在利沃夫率先推动公投,并在这过程中保证公投的结果符合他的要求。 而波德科帕耶夫明显是没有领会到赫鲁晓夫的想法,他真的选择从实际情况出发,老老实实的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波德科帕耶夫是个工程师出身的行政干部,他是个尊重事实,且不会弄虚作假的老实人,他的低调和诚恳,甚至帮助他躲过了过去两年的大清洗。但归根结底,他不是个合格的政治家,不明白在政治家的工作中,需要秉承的基本准则永远都不会是实事求是,而是秉承正确的政治立场。 而在维克托的回答中,他首先就强调了一点:将西乌克兰地区并入联盟才是附和联盟利益的结果,而在这个结果作为前提的条件下,什么时候举行公投都无关紧要,因为不管公投的真实结果如何,展现在世人面前的,也只会是对联盟最为有利的那一个。 一言以蔽之,就是过程无所谓,结果才重要。 “维克托·维克托罗维奇中尉一向都是很谨慎且很有想法的人,”谢罗夫在后面语气平静的说了一句,而在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看向维克托的眼神中也带着笑意。 赫鲁晓夫点点头,油亮的脑门在光线的衬托下明暗不定。他没有再理会维克托,点头之后便直接继续向前走,但走出两步之后,又忽然停下来,扭头对维克托说道:“叶夫格拉夫为大家准备了午餐,你也一起来吧,或许弗谢沃洛德同志会想要和你谈一谈。” 话说完,他直接走入楼梯间,将一众人都甩在了后面。 弗谢沃洛德?这个名字维克托貌似隐约听说过,只是一时间想不起在什么地方听过了。 “来,维克托,我给你介绍一下,”就在他有些不解的时候,没有直接走人的谢罗夫说道。 他指着身边那位身材魁梧,国字脸,一脸严肃表情的便装中年人说道:“这位是副内务人民委员、国家安全总局局长,弗谢沃洛德·尼古拉耶维奇·梅尔库洛夫同志。” 维克托吓了一跳,急忙站直身子,敬礼说道:“向您敬礼,弗谢沃洛德·尼古拉耶维奇委员同志。” 本身毕竟也是内务人民委员会成员,维克托自然知道委员会顶头的二把手是谁,没错,正是眼前这位,从职位上,此人要比谢罗夫高的多,人家是贝利亚的副手,在如今的内务人民委员会坐第二把交椅的。而且,此人是贝利亚的同学...... 仔细想想,如今的内务人民委员会真的是贝利亚的一言堂啊,身为二把手的梅尔库洛夫是他的同学;负责阿塞拜疆内务人民委员会工作的米尔·贾法尔·巴吉罗夫,是他的同学;负责莫斯科内务人民委员会工作的波格丹·扎哈洛维奇·科布洛夫,是他的同学;负责格鲁吉亚内务人民委员会工作的谢尔盖·阿尔谢尼耶维奇·戈格利泽,是他的同学......在安插亲信这件事上,贝利亚要远远超过他的前任。 给他回了一个军礼,梅尔库洛夫没有半点客套,直截了当的问道:“维克托·维克托罗维奇同志,请你回答我,为什么在利沃夫肃清国家敌人的工作还没有展开?” 这家伙身上的威势很重,说话的时候又板着个脸,像是谁都欠他几千万似的,因此,这番话说出来,给人的压力还是很大的。 “报告委员同志,”虽然感觉有些压力,但维克托还是平静的回答道,“相关的甄别和追查工作还在进行,而且,利沃夫的组织刚刚设立,不管是人手还是资源,都非常短缺,我们......” “这些都只是借口,”梅尔库洛夫毫不客气的打断他,说道,“人手不足,你可以分批执行......” 见维克托想要开口,他抬手摆了摆,继续说道:“最令人难以接受的是,那些波兰军人俘虏,为什么还集中待在俘虏营里?还在大肆讨论波兰复国的问题?一周前,莫斯科已经下发了命令,要求西乌克兰、西白俄罗斯对这些俘虏进行区分,为什么我没有看到利沃夫在这方面做出的任何工作?” 在这一点上,维克托无话可说,因为他是真的在这项任务上有所迟疑。 按照莫斯科下发的命令,那些还呆在战俘营中的波兰军人,需要在最短的时间进行区分。所谓的区分,就是给他们分分类,愿意就地解散,并以苏联红军的身份,加入新部队的算是一类。当然,在成为这一类之前,需要首先向苏联宣誓效忠,随后,他们将会被打散,然后送到中亚去服役。反之,那些不愿意成为“第一类”人的家伙们,就会被自动化分为第二类,对这一类人,还要进一步的划分,如果是普通士兵,那么就会被迁离远住地,就像民族迁移一样,而对于军官,不管是基层军官还是高级军官,全部都会被处决。 前世的时候,维克托知道那个著名的“卡廷森林”惨案,他是真的不希望自己的名字将来出现在相关的档案里。 “非常抱歉,委员同志,这是我的疏忽。”没有理由解释自己的失误,维克托只能老老实实的认错。 “我需要的不是你的抱歉,而是你在工作中取得的进展,”梅尔库洛夫严肃的说道,“这次来利沃夫,我会停留几天,我希望你能够让我看到你的成绩。” “是,委员同志,”维克托身子站得笔直,大声说道。 梅尔库洛夫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乎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这才抬手朝楼梯间的方向指了指,说道:“午餐的时间里,我要听你的汇报,告诉我,这段时间里,你究竟做了些什么。” ...................... 从市政厅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将近四点钟了,该死的老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又下上了小雨。 从十几级高的台阶上下来,维克托站在瓦连卡刚刚开过来的吉普车边上,扭头朝来路看了一眼,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过去,他只觉得谢罗夫是个很严肃、很严格的人,但是今天第一次与梅尔库洛夫接触,这才发现什么是真正的严肃、严格。 这混蛋真是不懂的什么叫体恤下属啊,午餐的时候,这家伙竟然一边吃着饭,一边听他的汇报,搞到最后,那家伙自己是吃的个酒足饭饱,他维克托则是滴水未进。 就目前接触到这些领导们而言,维克托自我感觉着,谢罗夫对他的印象应该是不错的,赫鲁晓夫则不好说,但至少不会很坏,唯有这个梅尔库洛夫,他对自己的印象应该是最差的,甚至可以说是非常不满意。 这里毕竟是苏联啊,而且是三四十年代时期的苏联,这里的上下级关系,与前世在国内的那种上下级关系是截然不同的。前世的领导最谁不满意,最多也就是给个小鞋穿,而现在的领导一旦对谁不满意了,是真有可能要命的......尤其是在内务人民委员会这样的部门里。 “首长同志,先上车吧,”瓦连卡不知道维克托遭遇了什么,只是在一边小声提醒道。 首长同志?真正的首长同志都在里面呢,我算个屁的首长同志。 维克托心里自嘲一句,这才弯腰钻进车里。 一般人是没有能力与冷冰冰的现实抗争的,当现实铺砌在脸前的时候,哪怕是自己最不愿意做的事情,依旧需要捏着鼻子去做,这就是生而为人的最可悲之处吧。 面对来自头上的强大压力,维克托最终还是下达了在利沃夫地区全面清理国家敌人的命令。 第21章 命运 利沃夫近郊,温尼基。 一处刚刚闲置下来的两层民居内,安丽娜站在卧室那面超过一人高的大镜子前面,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子,一边整理着身上的白色贴身衬衣。 衬衣显得有些紧,尤其是胸前的部位,被她颇具规模的胸脯高高的顶起来,以至于有一粒纽扣都快要崩掉了。不过,安丽娜不介意,她很喜欢今天瓦连卡专门送来的这套衣服,准确的说,是一套属于内务人民委员会女兵的军装。安丽娜可以发誓,从小到大,她就很羡慕那些英姿飒爽的女兵,可她却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穿上军装。 虚掩着的卧室门外,时不时传来母亲絮叨的抱怨,以及父亲不满的咒骂。母亲絮叨的是之前这房子的主人太邋遢了,弄的到处都那么脏,否则的话,她收拾起来也不会那么麻烦。父亲在咒骂那些昨晚袭击了镇上物资供应站的波兰人,说那些家伙敢于敌视苏维埃政权的家伙们全都该被吊死。 其实,想想的话还真是挺有趣的。在安丽娜的印象里,母亲可不是个喜欢干净的人,当初在舍普琴科沃的时候,她虽然不是个懒惰的人,但也不喜欢做那些零碎的家务,她最喜欢做的事情,是躲在屋檐下晒太阳。 至于父亲,他倒是一如既往的喜欢在人后咒骂,只不过他那时候咒骂的对象,就是民警以及边防军的士兵,总巴望着游击队能够攻入舍普琴科沃,将所有穿制服的人都吊死。 现如今,随着他们一家人离开舍普琴科沃,来到利沃夫;随着他们在这里有了一处双层、共六个房间的房子;随着父亲、母亲在德米尔分制糖厂得到了各自的工作,这对在流放地生活了将近半辈子的老夫老妻,似乎一夜之间便转变了思想。他们在收拾客厅的时候,最先做的一件事,就是在客厅正对房门的那面墙壁上,粘贴了列宁和斯大林两位领导人的画像。他们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忘记了过去十几年的仇怨,以令人难以相信的速度,转变为苏维埃的坚定拥趸。 对于安丽娜来说,过去一个月的生活就像是一场梦。先是曾经为她提供庇护,时常接济她的维克托,突然毫无征兆的离开了舍普琴科沃,他原来的职务也被人顶替了。就在安丽娜心生绝望,以为自己要悲剧的时候,舍普琴科沃突然开始对原来的一系列案件进行重新梳理,官方给出的说法,是要给一些受了冤屈的人平反。 就这样,安丽娜一家人成为了最先被免除刑罚的人,从今以后,他们一家人再也不是囚犯了,而是成为了普通的公民,可以选择去某个集体农庄做庄户。 又过了几天,安丽娜的父亲接到通知,说是考虑到他曾经的生活经历,现在组织上考虑为他安排一份合适的工作,不过工作的地点是在利沃夫。于是,欣喜的父亲毫不犹豫的接受了这份工作,并急不可耐的带着家人来了这里。 一切都看似很正常,毕竟接受平反的家庭不只是他们,迁来利沃夫工作的人,也不仅仅是安丽娜的父母,但在内心深处,不管是安丽娜,还是她的父母,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现在,安丽娜也有了一份属于自己的工作,她被安排到了利沃夫的汽车检查总局,啊,现在叫交通兵总局,负责处理一些档案文书的工作。 敞开的窗户外面,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音,这声音由远及近,似乎到了楼下,然后便消失了。 安丽娜的心陡然悬了起来,她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脸上也微微发烫。 她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这一个月来,自己似乎又胖了一些,一张瓜子脸变的丰润起来,原本凹陷、苍白的脸腮,现在竟然也有几分婴儿肥。 突然就有了那么几分忐忑,也不知道那个男人会不会喜欢现在的自己。 客厅里,母亲的絮叨和父亲的咒骂都忽然间消失了,两人似乎在谦恭的和人小声说着什么,随后,有皮靴踩着木地板发出的咔哒声响起,这声音越来越近,最终到了自己的房间。 从外面进来的人正是维克托,他今天没有穿军装,而是穿了一袭便装。走进安丽娜的卧室,他一眼便看到了正站在镜子前的女人......哦,从年龄上来说,按照后世的标准,这其实还是个女孩。 她穿着白色的内衬,下身是一条蓝色的制裙,头发在脑后挽了个圆髻,但是没有戴帽子,船型的军帽还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床边放着呢。 一段时间没见,这女孩已经不再像当初那般的枯瘦如柴了,一张粉致的小脸清纯中带着白俄罗斯美女所特有的美艳,足以吸引任何男人的目光了。 随手将房门关上,维克托一声不吭的朝安丽娜走过去,一边走,一边撕扯着身上的衣服,说实话,对这个女孩,他的心里并没有什么所谓的爱,倒是有一些怜惜,当然,更多的还是欲,一种近乎畸形的欲。 就在那一人多高的镜墙前面,安丽娜再次承受了男人近乎蹂躏般的侵犯,她喜欢的不得了的那一身制服,反倒成了刺激男人野性的道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仰躺在桌上的安丽娜终于熬过了折磨,她双腿紧紧缠住男人粗壮的腰,又伸手将男人枕在她胸前的头揽住,耳朵里听着他急促的喘息声,心里竟然感觉有一种莫名的平静。 从安丽娜的新家里出来,维克托在上车之前,又扭头看了一眼楼上的那扇落地窗。 落地窗内,清丽脱俗的女孩正躲在窗幔的旁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在与他视线相对的时候,她还举起手挥了挥,但很快又收了回去。 没有和女孩挥手道别,维克托直接钻进了车里,让负责开车的瓦连卡发动车子。 维克托非常清楚,他与安丽娜之间不会有任何结果的,这是早已注定的事情,但要让他现在与这个女孩断绝往来,也是不太可能的,不,不是不可能,而是他不愿意。这是一种渣男的思维,但维克托不在乎,都已经重生到这么个该死的世界里了,生死都已经由不得自己了,他还在乎做个渣男吗? 吉普车在城镇的街道上缓缓行驶,前进的方向并不是利沃夫市区,而是达利奇亚方向。 车子很快出了阵子,驶上一条差不多五六米宽的土路,这条路是由利沃夫通往捷尔诺波尔的,此时,就在这条路上,一道由穿着破衣烂衫的男子组成的人流,正在向东缓缓的滚动。 这些家伙全都是落到苏联红军手里的波兰军人,这两天,他们从西乌克兰各地的战俘营里出发,汇聚到利沃夫,然后再从利沃夫向基辅方向转移。按照上级的命令,这些家伙中的巨大部分,会被送到斯大林诺(顿涅茨克)等地,成为那里的矿工。 当然,相比起那些军官,哪怕是普通的少尉,甚至是更低一级士官,这些普通士兵的命运也要好的多了,因为那些军官正在被按照地区的分别集中起来,来自内务人民委员会国家安全总局的命令,是将他们全部处死。 在国家安全总局下达的命令中,提到了这么做的理由:一个是这些军官的存在,会令某些人心存侥幸,继续推动什么所谓的波兰复国运动。另一个,这种大规模的处决行动,也是为了给1919年至1920年间,波兰大规模处决苏联战俘的报复,命令中的一句原话便是:波兰人以为他们已经洗干净了手上的鲜血,但我们却已经将伤疤印在了胸口。 梅尔库洛夫为什么会突然前来利沃夫?他并不是来视察什么国家安全工作的,他来西乌克兰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监督这次的处决行动。 当然,即将被送上刑场的人还不仅仅是那些军官,还有一部分的波兰地主、知识分子、社会活动家以及政府官员,而对所有这些人的处决,都不会有任何形式的审判。把这些家伙集中到一起,分批次的枪决,然后丢进他们自己挖好的坑里埋掉,这就是整个清除计划的全过程。 为了避免引发恐慌,同时,也是为了避免遭遇国际谴责,这些处决计划必须严格保密,负责执行的人,并非来自军队,而是来自于国家安全总局的安全部队,维克托便是利沃夫地区的行动负责人。 坐在吉普车内的后座上,维克托看着那些蓬头垢面的波兰战俘从车外走过,表情严肃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同情,准确的说,他并没有资格同情任何人,因为重生后的他,自己都始终是站在薄冰上的,灭顶之灾似乎就在前方的某个地方,单等着他迈出下一步了。 摸摸口袋,掏出半包香烟......细看,这半包香烟的烟盒上,竟然都是德文,而且维克托抽出来的一支烟卷,也非常的特别,它的切面不是圆的,而是椭圆形的,就像是被压扁了一样,这是德军部队配发的香烟。 第22章 刑场 最近一段时间,苏德两国之间的盟友关系得到了全方面的展现,这一点不仅仅体现在德军遵守承诺,将西白俄罗斯、西乌克兰的领土全部交给苏联这一方面,同时,也体现在双方的贸易、技术以及军事往来等各个方面。 在利沃夫方向上,苏德双方都在加快铁路的修建,这其中包括了从普热梅希尔到利沃夫的一条,以及从扎莫希奇到利沃夫的另一条。 按照双方的规划,一旦这两条铁路修建成功,那么不管是从巴库运来的石油,亦或是从斯大林诺运来的煤,以及包括小麦在内的粮食,都能通过这里迅速运输到德国境内。 仅就目前来说,双方的进出口贸易已经热火朝天的展开了,由于英法两国在德国的西部边境线上陈设重兵,双方的战争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因此,德国人需要大量的粮食来补充其国内需求的不足,双方以工业制成品换取粮食的贸易,是进行的最频繁的。维克托手中的香烟,就是从德国人那里进口的。 就维克托所知,德国人甚至还向苏联派来了两批工程师,以此来帮助苏联改进嘎斯汽车的生产工艺。双方的关系好的如同蜜里调油,谁能相信短短一年半之后,就会爆发那么惨烈的战争。 当然,对于维克托来说,这些都属于题外话,他现在最需要立刻解决的,就是向停留在利沃夫的梅尔库洛夫同志展现他的忠诚,对苏维埃国家的忠诚。 点上一支烟,维克托用夹着香烟的手在瓦连卡的肩膀上拍了拍,后者心领神会的开动车子,朝着前往捷尔诺波尔的方向开去。 车子在颠簸的道路上行进了半个多小时,道路前方开始出现土包般的丘陵,同时,道路两侧的植被也开始多了起来,到了这里,实际上就已经进入沃伦高地的外围地区了。 这里其实是人迹罕至的地方,无人的丛林丘陵是这里的主旋律,对于地缘辽阔的苏联来说,要想凭借不足两亿的人口,将整片国土都占满,显然是痴人说梦。所以,在西乌克兰地区,包括西乌克兰与白俄罗斯交汇的广袤领土上,很多地方都属于丛林沼泽密布的无人区。 无人区,绝对是杀人藏尸的不二之选。 乌拉洛兹丘陵地区,距离利沃夫二百三十公里,距离捷尔诺波尔一百九十公里,是一片正好处于两州交界处的丛林丘陵地域,因为附近百公里内缺乏村镇,因此是个非常不错的隐秘地点。 按照上级部门的命令,目前利沃夫内务人民委员会已经选中了这里,预备在未来一段时间内,在这里建立一个秘密的特工培训学校,这项工作由索菲娅负责,她如今是利沃夫内务人民委员会监察局的负责人,同时负责秘密政工局的工作。 维克托的吉普车在一处丘陵下方的林间小路上,被一道红蓝相间的隔离杆挡住,岗哨处走出来一名背着步枪,戴着蓝帽子的士兵,在检查了证件之后,才给两人放行。 吉普车顺着林间小路又前行了十几分钟,在驶下一个坡岗之后,前方出现了一处被铁丝网墙隔离出来的林间空地,此时,这片空地上正在施工,还有四五辆车停在入口处。 瓦连卡将车停在铁丝网墙的入口处,维克托下车的时候,有一名身材娇小、戴着船帽的女兵小跑着迎上来,行过军礼之后说道:“中尉同志,下士莉莉娅·卡基米尔罗夫娜向您报道。” 维克托给对方还了个军礼,问道:“索菲娅少尉人在哪儿?” “索菲娅少尉陪着斯大林同志的官员去监督行刑了,”女兵回答道,她并不知道梅尔库洛夫的身份,只知道对方来自莫斯科,因此就用了这么个称呼。 维克托点点头,示意对方带路的同时,心里也是暗自感叹,梅尔库洛夫同志在处决波兰俘虏这件事上,实在是太过热心了,他真是不明白,难道杀人这么有意思吗?还值得如此迫切。 这片看着很开阔的空地,也是处在一处丘陵的坡岗上,维克托跟在女兵的身后,踩着有些潮湿的泥土登上坡顶,这才发现,坡顶的后方是一片更加开阔的空地。 此时,这片空地已经被打造成了临时的战俘营,有一些简陋的木屋被建在林地内,当然,更多的还是一些破破烂烂的帐篷,几座四五米高的瞭望塔散布在营地内,远远看过去,每一座瞭望塔上都架设了机枪。 在营地内的帐篷与帐篷之间,东一伙西一群的聚拢了很多人,这些人都穿着肮脏破烂的军服,其中有一些甚至还戴着军帽,当然,也有一些穿着便装、戴着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的。由于长时间的营养不良,这些人一个个的面黄肌瘦,活脱脱就像是鬼一样。 在女兵的带领下,维克托横穿整个营地,在营地北侧进入了一条林间小路。 这条小路显然是不久前才开辟出来的,有些地方还有掘出来没来得及运走的树根,说是小路,其实已经足够宽了,至少能够允许一辆卡车通行。 顺着小路前行,不过五六分钟的时间,眼前视线陡然开朗,竟然是到了一处河湾。 这条河并不宽,五六米的样子,看走向,应该是德涅斯特河的一条不知名的小支流,其发源地应该是沃伦高地的某处沼泽带,每年丰水期河里才会有水。 小河没有人工修建的河堤,平缓的河岸上长满了荒草,有些地方的荒草甚至有半人高。这里的荒草都不知道寂寞的生长了多少年了,直到这些戴着蓝帽子的人出现在这里。 在离着维克托他们三四百米的一段河岸上,有不少人站在那里,远远的看过去,可以看到身材魁梧的梅尔库洛夫也在其中,他似乎正在看着什么东西,还时不时与身边的索菲娅交谈两句。 趟着荒草,维克托一路走过去,等离得近了,才发现在这些人面前,已经挖掘出来一个占地足有三百来平方,深度超过两米的巨型大坑。因为离着河流太近的缘故,坑底已经溢出水来了,浑浊的泥塘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诡异的光。 看到维克托走过来,梅尔库洛夫停下与索菲娅的交谈,说道:“准备工作还需要加强,最主要的是,名单上涉及到的人,必须一个不少的处理掉。” 语气顿了顿,他又补充道:“维克托·维克托罗维奇中尉同志,我知道你刚刚进入国家安全部门工作不久,在思想上、性格上,可能还没有适应这个特殊的岗位,对于某些看似无辜的人,你还抱有一些同情心。但我必须警告你,你的这份同情心用错了地方,对敌人的同情,说明的是你的立场不够坚定,看待人的视角没有放在正确的位置,这是一名国家安全工作者的大忌。” “是,委员同志,我会尽力调整的,”维克托哪敢多做解释,他只能点头承认错误。 “不是尽力,而是必须,”梅尔库洛夫语气严肃的说道,“利沃夫地区对于国家来说,是一个很关键的边疆区,这里的一切都很复杂,不管是民族成分,还是治理难度,都是如此,你身上表现出来的任何弱点,都可能成为敌人利用的工具,所以,在对待敌人的问题上,如果你的态度不够坚决,不够冷漠,那么,你就会出问题。” “是,委员同志,”维克托又一次说道。 “那么,现在开始执行你的任务吧,”梅尔库洛夫扭过头,随口说了一句,转身走向远离深坑的地方。 维克托略一迟疑,朝站在不远处的索菲娅点了点头。 很快,河滩的荒草地上响起尖锐的口哨声,停在不远处的两辆卡车,开始朝着这边开过来,并最终停在深坑的东、南两侧。 卡车的后方有车篷,车斗尾部有布帘遮挡,当卡车停住的时候,后方的布帘被人从车上撩开,显露出两挺冷森森的马克沁重机枪,机枪的枪口,正好朝着坑洞边缘的位置。 又过了一会儿,陆陆续续有几辆卡车从林间小路的方向开过来,当先两辆卡车最先停住,车后方跳下来数十名荷枪实弹的蓝帽子士兵。这些士兵显然是早有默契,他们刚一从车上下来,便自动在附近布置岗哨,选择最佳的扼守位置。 直到这些士兵占好了位置,最后的三辆卡车后方,才有士兵打开了车斗挡板,将一个个衣衫褴褛的囚犯从车上驱赶下来。 等到这些犯人在士兵的驱使下站成了两排,维克托才远远地朝卡车停放的方向摆了摆手。随着他的手势,站好队的四五十名囚犯被驱赶着走向深坑,直到那个令人感觉恐惧的深坑出现在囚犯们的眼前,这些已经被饥饿和疾病折磨的极度虚弱的囚犯,才陡然间喧哗起来,很明显,他们已经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了。 喧哗很快演变为惊慌,惊慌又迅速进化为恐慌,有人在队列中大喊大叫,还有人试图将身边的人推开,远远的逃走。 第23章 袭击 维克托不懂的波兰语,自然也听不懂这些人在喊些什么,但想来无非就是拼了之类的,这是人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自然而然会发出的呐喊。 眼看着人群炸开,开始蜂拥着朝四周奔逃,维克托屏住呼吸,右手举起,做了一个向下劈砍的动作。 “嗵嗵嗵......” 就在他手落下去的一瞬间,重机枪沉闷的射击声在整片荒野上炸响,远处丛林中的宿鸟被这声音惊动,在林地上方腾空而起,如同密集的鸽群一般,在天空中兜出一个“C”字形弧线,朝南面的天际处飞去。 在机枪声炸响的那一瞬间,维克托的脑子里出现了片刻的空白,随即,他竟然有了一个古怪的念头:前世电影、电视剧中看到的某些镜头,一点都不真实。 被机枪扫过的人群里,瞬间腾起了一片片的血雾,有人被激射而至的子弹当场打掉了半个脑袋,有人的脖颈被子弹削去一半,残肢断臂在四处飞舞,那场面比地狱更像是地狱。 不过短短一两分钟的工夫,被击中到坑洞边上的波兰俘虏便系数倒地,成为了一具或完整或残缺的尸体,还有几个人没有当场死掉,就那么哀嚎着在尸堆里挣扎、蠕动。 维克托直挺挺的站在原地,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他只感觉胸口发闷,喉咙发痒,肠胃里就像是钻进去一只老鼠,在里面不安的躁动着,令他很想呕吐出来。 不过,他最终还是忍住了,梅尔库洛夫原本就对他有意见了,如果他在这个时候吐出来的话,会被对方视为软弱无能的。 他是强忍着没有吐出来,但没能忍住的人却也不少,甚至包括索菲娅,也是被恶心的当场蹲地吐了出来。 维克托感受到了身后投来的目光,他知道那目光是属于谁的,也知道对方想要看到他什么样的表现。 保持着脸上的平静,他伸手从腰间拔出配枪,大跨步的走向坑洞边上的尸堆,朝那些依旧未死的伤者身上补枪,在这一刻,他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自己只是在结束这些伤者的痛苦,反正他们怎么也活不了了。 机械性的瞄准,扣动扳机,看着地上的伤员没了动静,然后再机械性的瞄准下一个,扣动扳机,更换弹夹......当再也看不到有人动弹之后,他才将枪口发热的配枪插回到枪套里,转身朝不远处的卡车招手。 六七个戴着脚镣的囚犯被从一辆卡车上驱赶下来,由数名士兵押解着走到坑洞旁边,接下来,他们需要做好的工作,就是将所有的尸体都丢到坑洞里去。 将散落一地的尸体丢进坑洞,下一批被处决的犯人又被押送过来,然后继续机枪点名,再将尸体丢进坑洞,如此循环往复,直到坑洞将将填满,这场有序的屠杀才算是进入尾声。于是,在这个位于不知名小河畔的荒野里,几个小时的时间,便有将近七百名战俘被埋进了地下,成为了荒草的肥料。 当堆满尸体的坑洞被填平,维克托的脑袋都木了,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已经不能再让他感觉恶心,他只是觉的口干舌燥,迫不及待的想要找个地方好好喝一杯。 表情严肃的梅尔库洛夫从不远处走过来,他站在维克托的身边,目光看着正在集合的士兵,说道:“最近两天,给你的人安排好保密培训,然后再安排他们去休假,休假地你们自己安排,到时候打报告上来,我会亲自给你们审批。” “是,委员同志,”强打精神,维克托行礼说道。 “我对你的印象已经有些改变了,中尉同志,”梅尔库洛夫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说道,“记住我对你说过的话,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要牢记自己的立场,对于一名国家安全人员来说,只有立场稳固,才不会出问题。” 维克托没有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没有再理会他,梅尔库洛夫背着手,施施然走了,维克托不敢怠慢,赶紧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原本羁押着囚犯的营地,此时已经空了,负责看管囚犯的士兵们,正在拆卸着营地内破烂的帐篷和那几座瞭望塔,这些拆卸下来的东西,会被当场焚烧掉,借此掩埋掉所有的痕迹。或许在几十年、上百年后,那个堆满尸体的深坑会被后人发现,当然,更多的可能,就是它会永久性的掩埋,再也没人会找到它。 在处决这些俘虏之前,维克托是签了保密文件的,而按照保密级别和解密时间,这些文件是属于永久封存级别的,它们会与同级别的文件一起,被永久性的封存在内务人民委员会的档案库里,永不见天日。 丘陵坡顶的空地上,维克托目送梅尔库洛夫乘坐的车子消失在丛林间,这才伸出一只不停颤抖的手,从裤子口袋里将半包香烟拿出来。 “给我也来一支,”旁边,索菲娅用明显有些颤抖的声音说道,“谢谢。” 维克托看了她一眼,抽出一支香烟递过去,又替她点上,看着她猛吸一口,然后被呛得剧烈咳嗽,说道:“就这么看着几百人被枪决,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哪怕被枪决的是敌人。” “呃......”索菲娅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发出一声干呕,她弓着腰,一只手捂在胸前,另一支夹着香烟的手抬起来,抓住维克托的胳膊,好半晌之后,才恢复过来,有些虚弱的说道:“我不知道对别人来说这意味着什么,但对我来说,即便是过去再艰难的时刻,也要比刚才那段时间更容易熬过去。” 维克托胳膊上使力,帮她撑住身子,直到她重新站直身子,才叹口气说道:“对我来说,当初在舍普琴科沃的工作,似乎同样也比现在更加的愉快。” 索菲娅这次没有开口,她小心翼翼的又吸了一口烟,没有被呛到,这才说道:“好啦,我现在只想立刻离开这儿,这里的血腥味,只要稍稍嗅上一点,都会让人做恶梦。” 维克托很是认可她的观点,当下也不再停留,直接下坡朝停车的地方走去。 ........................ 入夜,德罗霍贝奇盐场。 由市区方向通往盐场内部的公路上,一辆嘎斯卡车亮着大灯,缓缓行驶到盐场入口的检查站。厂区内离着入口最近的一处探照灯,在警卫人员的操纵下,将明亮的有些刺眼的光柱,投射到这辆卡车的车身上。 两名持枪的警卫从检查站内走出来,一人负责在入口处警戒,另一人则牵着一条狗,走到卡车旁边,向驾驶舱内的司机索要证件。 德罗霍贝奇盐场是利沃夫地区一个历史极其悠久的企业,它成立于1250年,没错,就是1250年,距今已经有了数百年的历史,整个盐场有多达三十六处盐井,不仅产量巨大,而且其生产的盐在过去数百年的时间里,行销几乎整个欧洲。 也正是因为如此,莫斯科对这处盐场非常重视,在利沃夫计划执行期间,这个盐场就是急需保护的重要设施之一。而在苏军进占利沃夫之后,这处盐场直接就被军队接管了,为了保护这处盐场的安全,苏军直接在这里驻扎了一个团的兵力。 牵着狗的警卫很快检查完了证件,他将证件还给车上的司机,而后牵着有些躁动不安的军犬,走向卡车的后方。 卡车的后方有帆布的棚子,警卫牵着军犬绕到后面,撩开篷布朝车斗内看了看,发现车内装着的都是一个个鼓囊囊的袋子,看袋子上标注的俄文字母,这些袋子里都是钛粉,这是盐矿内进行加工的一种材料。 警卫用手电在车斗内四处照了照,仔细查看一番,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将帆布重新遮住,拽着愈显兴奋的军犬往回走,准备让检查站放行。 不过,就在警卫往回走的时候,原本只是挣动不停的军犬,突然间开始狂吠,同时,整个身子都立起来,朝着卡车后斗的方向猛扑,就像是发狂了一样。 一瞬间,警卫心生警惕,他一下松开拴住军犬的绳子,抬手就想将挂在肩上的步枪摘下来。 几乎就在同时,车前的驾驶仓仓门被人猛地推开,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从仓门内探出半个身子,用一柄手枪瞄准警卫,连续开了四枪。 这一切发生的非常突然,当枪声响起的时候,从厂区内投过来的探照灯灯柱刚刚挪开,随着枪声响起,那刺眼的光柱猛地转回来,摇摆着打在卡车车身上。 此时,卡车已经开动起来,驾驶仓内枪声响起,将守在检查站另一侧的警卫射杀当场。倒是那条军犬依旧不依不饶,它从车后一个飞窜,直接冲进了蒙着帆布的车斗,片刻后,车斗内响起一个人的惨叫声,紧接着,便是“呯呯”两声枪响,夹杂着军犬呜咽的声音。 厂区内响起刺耳的警报声,探照灯投过来的地方,机枪制造的弹雨劈头盖脸的朝卡车倾泻而来,卡车还没得及撞开哨卡处的隔离杆,车头的位置便被打成了蜂窝煤。 第24章 线索 维克托的吉普车停靠在盐场入口处的检查站旁边,一名穿着军装的上尉快步走过来,替他将车门打开,同时敬礼问候道:“维克托·维克托罗维奇中尉同志,按照您之前的要求,我们对现场做了足够的保护,这里的一切,包括尸体的位置和卡车的状况,都没有变动。” 维克托从车里钻出来,看了对方一眼,抬手还礼,说道:“袭击的具体时间是什么时候?” “晚上十点钟,准确的说,是十点零四分,”上尉急忙回答道,他的眼神中带着惶恐,在面对维克托的时候,也会让人轻易感受到他的畏惧。 是的,这位上尉在军衔上要比维克托高一级,后者才是中尉,但问题是,两人的职务不同,维克托这个国家安全中尉,要比军方的上尉反高一级。更何况,令整个国家瑟瑟发抖的大清洗才过去不久,任何人在面对“蓝帽子”的时候,都不可避免的会有一种畏惧心理,这位上尉同志自然也不例外。 从上尉的口中得到答案,维克托没有继续问别的,他朝四周看了看,粗略的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状况。 这是由某一方反苏分子发起的非常不成功袭击行动,他们的目标显然就是德罗霍贝奇盐场的某一处矿井,是的,只能是某一处,以袭击者的实力来说,他们这是自杀式的袭击,能够毁掉一个矿井就不错了,想要将整个盐场都毁掉,无疑是痴人说梦。 不过,话也不能说的太绝对,还有一种状况,可能会使袭击结果出现不同,那就是对方有内应。 那么,一个问题出现了,如果袭击者真的有内应的话,为什么不单纯依靠打入盐场内部的内应来实施袭击?他们是缺少人手,还是缺少物资?这个就要看现场的具体情况了。 盐场内部的防卫力量很强大,入口处的一盏大功率探照灯,可以将盐场东侧的一大片荒地尽收眼底,而以这个探照灯为核心,厂区防护部队设立了三个机枪火力点,别说是一辆卡车,几个人,即便是来一个加强排,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冲关成功。 此时,整个厂区的入口处安排了大量的士兵,在隔离杆附近,甚至设立了由沙包垒砌而成的临时火力阻击点,除此之外,还有一辆坦克停在厂区内,一副戒备森严的样子。 维克托围着卡车转了一圈,发现这辆卡车就卡在隔离杆的位置上,卡车的车头已经将隔离杆撞弯了,但却没有撞毁。这说明卡车在冲关的时候动能不足,其所制造的冲击力还不足以将大腿粗细的隔离杆撞断。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情况,无非就是卡车的加速度不够,这说明它在距离隔离杆很近的位置停过车。 询问过上尉之后,维克托从对方口中得知,卡车上的袭击者的确是停车接受了检查,这说明对方一开始没想过要冲关,而是想要浑水摸鱼的偷偷潜入,但后来因为败露了,这才转而硬闯。 卡车的周围倒着五具尸体,其中两具是警卫士兵,剩余三具则是便装的袭击者,从后三具尸体躺倒的位置看,他们是在暴露之后尝试过依托卡车为障碍,对厂区内警卫实施反击,但他们没有重型武器,只有两只手枪和一支步枪,最终被警卫们射杀在卡车后方。 德罗霍贝奇盐场属于一个大型企业,放在国内,就类似于大型国企,类似这种袭击的案件,利沃夫的工农民警总局是无权干预的,真正负责办理案件的,就只能是国家安全部门。 但就目前苏联内务人民委员会的结构划分而言,国家安全总局在某些与刑侦相关的领域内,缺少自己的办案人员,因此,往往在实际案件的办理过程中,还需要同刑侦总局做配合。 是的,在如今的苏联,刑侦与民警总局是不同的两个部门,这与国内公安局设置有刑警队负责刑侦工作是不同的。 这次针对德罗霍贝奇盐场的袭击案,虽然没有造成多么大的损失,但影响却是很大的,事情发生后,不到一个小时,维克托便接到了来自基辅的电话,谢罗夫中校亲自打来的,要求他亲自督办这个案件。 按照谢罗夫中校的说法,这起针对德罗霍贝奇盐场的袭击事件,证明了利沃夫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潜藏着一个甚至是多个行事猖獗的反苏组织,这种性质的组织如果不清除掉,对于国家和社会的稳定都将是一个永久性的威胁。 站在卡车的车头位置,维克托给自己点上一支烟——最近他的烟瘾也在迅速增大,主要是工作上的压力太大,导致神经有些紧张。 他从刑侦局那边调来的六名刑事侦查人员,开始对现场进行调查分析。当布满弹洞的卡车车门被强力拆下来的时候,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随着车门的脱离,而从车舱内跌落出来,如同一块烂肉一般摔在地上。 两名刑侦人员凑上去,用镊子从尸体紧紧攥着的手中取出来一本几乎被血浸透的证件,两人凑在一块,仔细看了看证件,才由其中一个人送到维克托面前,同他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上尉同志,”维克托朝那名上尉招了招手,示意对方过来查看这份证件,“现在,请你告诉我,这份证件是真是假,证件持有人的身份是不是真实的。” 上尉不敢有任何耽搁,急忙安排人去核对。盐场的证件都是特制的,一份证件对应一个人,一个编号对应一本证件,除此之外,证件的封面和底页处,都有隐秘的标识,并不容易仿制。 时间不长,核对的人急匆匆赶回来,经过刚才的核对,确认这份证件是真实的,上面的姓名信息也对的上,但证件上粘贴的照片不对,被人替换了。 就在核对证件的时候,刑侦人员又从剩余几具尸体上,发现了同样的几本证件,统合起来,一共是六本证件,每人一本。上尉又安排人对剩下的几本证件做了核对,发现这些证件都是真的,和第一本一样,都是只换了一张照片。 与此同时,核对证件的人员还带来一个消息,那就是这六本证件都上报过遗失,最早一份是四个月前申报的,而最晚的一份则是一周前才刚刚申报的。 听说第一份是四个月前申报的,原本一脸紧张的上尉终于松了口气,至少这说明对方的袭击计划是很早以前就在酝酿了,是的,这个很早以前是指盐场还是属于波兰人的时候。 维克托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既然袭击者是从四个月前就开始运作这件事了,那就说明他们并不是单纯的反苏组织,他们同样也反对波兰政府。如此一来,要判断对方的政治倾向,就是一件比较容易的事情了,毫无疑问,这伙人肯定是乌克兰民族主义组织,他们追求的是乌克兰独立,不管是波兰人还是俄罗斯人,谁统治乌克兰他们就反对谁。 “上尉同志,现在你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这些证件的相关人全部控制起来,”将手中的烟头丢掉,维克托示意刑侦人员将几本证件都收起来,这才对上尉说道,“稍后,我有些问题需要问他们。” “是,中尉同志,我立刻去安排,”上尉恭恭敬敬的回答道。他现在唯一期盼的一件事,就是这个案件不要将自己牵扯进去,如果可能的话,他更乐意做个小透明,让任何人都看不到他。 给这位听话的上尉敬了个礼,维克托转身回到自己的车上,他现在一天天忙碌的很,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紧盯在这个案子上。实际上他对目前内务人民委员会的机构权责安排非常不满,因为就整个组织来说,各个机构的划分上存在着很多权力交叉、权责不明的现象。如果说整个机构人员足够充足的话,那么还没什么问题,无非就是机构臃肿罢了,但现在的问题是,他可以动用的人手严重不足,有些职能部门还只是个空架子,这就造成了一个很多事情都需要他亲力亲为的结果。 就像今天,一大晚上的,他还要赶到这该死的德罗霍贝奇来查看现场,以表示他对这个案子的重视。而明天上午八点,他还要到市政厅去参加一个重要的会议。现在已经是四点钟了,等他再回到利沃夫市区,怎么也要四点半了,这也就是说,他最多能睡不到三个小时...... 进入十月份的利沃夫,天气正在迅速变凉,秋去冬来的迹象越来越明显,吉普车行驶在去往市区的道路上,甚至能听到夜风从车窗缝隙透进来时的“嗡嗡”声。 维克托背靠着椅背闭目养神,脑子里想着的,却是关于盐场袭击案的事情。 维克托并没有什么侦办案件的经验,但在这案件上,他却已经有了一些思路,在他看来,如今案件的主要侦办方向,应该是先调查那些证件是如何遗失的。 六个人,六本证件,其遗失的过程不可能没有丝毫痕迹可寻,只要能够在其中寻找到一个细节,或许就能给这个案子找一个突破口出来。 第25章 政策 圣乔治丘,圣乔治大教堂明黄色的围墙外,汹涌的人群将整个大教堂入口处围堵的水泄不通,人群中飘扬的横幅与旗帜,在整个圣乔治丘的上空飘扬。 人群外围,负责维持秩序的,是一大批穿着便装,肩背各种老式步枪的民兵组织成员,不要误会,这些民兵是真正意义上的民兵,并不是由内务人民委员会民兵总局组织起来的准军事单位。他们是由利沃夫的乌克兰、白俄罗斯、俄罗斯、犹太等民族的市民自发组建,以“反抗波兰地主、资本家的压迫并阻止波兰反苏分子的破坏”为目的非官方组织。 从这个组织的存在目的就可以看出来,莫斯科之所以允许这样的组织存在,其根本原因就是为了以民族间矛盾为工具,打击波兰人在利沃夫地区的人口优势,强化苏维埃政权对该地区的控制。 就目前来说,苏联对西乌克兰地区,尤其是刚刚收复的寇松线以东这部分西乌克兰地区,控制力量还是比较薄弱的,莫斯科的那些大人物非常清楚,简单的军事占领并不等于真正的控制,在这片地区,国家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利用民族间的矛盾,以提高乌克兰人、犹太人等少数民族的地位,对抗人口众多的波兰人;利用宗教间的矛盾,以提高东正教的地位,来对抗信徒占多数的天主教;利用阶级间矛盾,以底层工农来对抗富农与资产者。等等等等,这些都属于强化控制的策略。 在这些策略的催发下,利沃夫地区的民兵组织、工人工会非常活跃,他们积极的检举、揭发富农、资本家以及反苏分子,配合内务人民委员会采取行动,抓捕间谍、破坏分子,没收坏分子的不义之财。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的积极性要比内务人民委员会还高,毕竟他们的思维中带着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成分。 维克托的吉普车穿过拥挤的人群,从教堂的正门缓缓驶入,沿着向上的坡道开了一段距离,随后便熄火停靠在了路边。 他的视线从车窗投射出去,看向道路前方修建着铁栅栏的拱门,在那里,穿着修士袍的二十几名修道士,正拿着行礼离开这处教堂,他们是信奉天主教的修道士,可能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居住在这里了。但是现在,他们必须离开圣乔治教堂,要嘛融入社会,做一个普通人,要嘛就离开利沃夫,前往德国人控制的原波兰地区。 在苏联的宗教政策中,一直以来奉行的都是列宁主义的“政教分离”原则,布尔什维克党员都是无神论者,不能以行政方式支持某个宗教的发展。但在西乌克兰地区,这项政策被暂时性的修改了,内务人民委员会奉命接管原本属于“东方礼天主教会”的资产,尤其是教堂和修道院,再将它们交付给“莫斯科及全俄东正教会”,借用这种行政性的手段,在西乌克兰地区全面扶持东正教的发展,扼杀天主教的影响。 按照计划,莫斯科及全俄东正教会将会在利沃夫地区,接收原本属于天主教的七十三处教堂及修道院,而这处圣乔治大教堂,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自从相关的命令通知下达之后,以利沃夫市为中心,全州范围内已经发生了数起天主教徒与东正教徒之间的暴力冲突。要知道,自从1054年的“大分裂”以来,东正教与天主教之间的矛盾已经延续了近千年,而在利沃夫地区,过去在波兰政府的支持下,一直都是天主教在压制东正教,现在,一切都反过来了,这里面酝酿的冲突有多么剧烈,也是可想而知的。 就维克托个人的角度来看,利用宗教的方式在新占领区内增强影响力的做法,其实也是无可厚非的,因为利用宗教这种形式,更容易将新占领区内人民与整个苏维埃国家联盟结成一个文化共同体,这是一项国家战略,其本身就不会照顾到某一个个体的情感。 除了宗教之外,最近面临着冲击的还有利沃夫的教育体系,按照莫斯科的命令,如今整个利沃夫地区的所有大中小院校,都在排除有关波兰语和波兰历史的教学内容,同时,受到强化的则是乌克兰语和俄语的教学内容。受此影响,大批原本教授波兰语和波兰历史的教育工作者,失去了他们的工作,有些甚至被直接投进了监狱。 面对强力推行的国家意志,那些不巧挡在路上的普通人是很悲催的,他们的家庭可能会因此而失去生活来源,由原本的中产阶级一夜之间转化为无产者。当然,这还不是最悲惨的,最悲惨的是,有些家庭将会在风暴中变得支离破碎。 作为利沃夫地区的内务人民委员会负责人,维克托受命在该地推行的,实际上已经不是一场治安强化运动了,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变革。在这场变革的驱动下,如今整个利沃夫的社会氛围其实是畸形的,有人在试图反抗,有人在沉默的忍受,还有些人则是在欢宴。 过去短短两周内,内务人民委员会收到的各种检举、揭发、举报,多达十余万宗,其涉及到的罪名千奇百怪,谁谁谁说过反对苏维埃国家的坏话,谁谁谁同情某个波兰富农,谁谁谁曾经去过华沙......是的,就连去过华沙在有些人眼里都成了一种罪,需要被清算。 类似这样的检举揭发大部分是没有任何价值的,它的起因很可能就是邻居间的矛盾亦或是单纯的嫉妒,但问题是,只要有类似的信件到了内务人民委员会手里,就必须要有人去处理。举报信中的绝大部分,在经过甄别之后,都会交给民警总局处奋力,但也有一部分需要国家安全部门亲自去核实。如此一来,原本便捉襟见肘的人手,就更加的不够用了,这令维克托非常的头疼。 在枪口的支持下,圣乔治大教堂的交接非常顺利,尽管东方礼天主教会的教士们提出了抗议,甚至给莫斯科写了投诉信,但没有任何卵用,从今天,这处教堂还是归了东正教。 当赶来庆祝的东正教教徒们散去,维克托的吉普车才从教堂内开出来,尽管整个交接仪式上他都没有露面,可他本人却始终在这里,以他的身份,并不适合站出去抛头露面。 坐在吉普车的后座上,维克托看着车外的利沃夫街头,不管是不是愿意承认,如今的利沃夫街头都要比当初萧瑟了很多,记得刚来利沃夫的时候,这座城市的街头还是很繁荣的,林立的商店里销售着各式各样的商品,其中很多商品都是来自于世界各地。 而现如今,街边众多的商铺都关了门,只有一些售卖生活必需品的商店还在营业,当然,这些商店绝大部分都属于“消费品与居民服务委员会”,换句话说,它们都是国营的商店。而剩余那一部分则主要是属于犹太人经营的私营商店,相比起惊弓之鸟般的波兰人,犹太人的胆子要大很多,他们依旧如过去那般做着生意。 与大量减少的商店相比,街头上倒是多了很多各式各样的宣传海报和标语,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宣传苏维埃大家庭幸福生活的,还有一部分则是领导人的画像。 看到那些画像,维克托的脑子里不自禁的又想起一个案件:按照工农民警总局的上报,最近市区内出现了一个卑劣的反苏团伙,而他们反苏的方式和手段,就每天晚上出动,在市区内四处撕毁列宁、斯大林同志的画像。 如果可能的话,维克托更愿意将这种事情看作是恶作剧,所谓案情的背后,可能就是几个波兰小孩子,最多就是几个无所事事的年轻人,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最大的原因可能就是在父母那里,听到了一些反感苏维埃的言论。 但是在眼前这种时刻,他作为利沃夫的内务人民委员会负责人,却不得不煞有介事的对这个案子给予高度关注,是的,这就是一个反苏团伙在搞破坏,因为这个案子里有很强的政治性,他的态度反应的是他的政治立场、政治敏感性。 十几分钟后,吉普车停在了内务人民委员会的总部大楼前。 维克托从车上下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军装,这才迈上阶梯,朝大楼的正门入口处走去。沿途,不管是负责警卫工作的哨兵,还是进进出出的工作人员,都纷纷停下来给他敬礼,这位还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中尉,便是这个暴力部门的最高领导人。 一路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维克托刚刚将军帽摘下来,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就听到自己刚刚关上的房门被人敲响了。 “进来,”他解开军装前襟的两枚扣子,让自己松了口气,说道。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穿着军装的索菲娅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夹。 “维克托,我有个不太好的消息,”站在门口,索菲娅扬了扬手中的文件,说道。 “说吧,反正最近从来都没有过什么好消息,”维克托头也不回的说道。 第26章 大鱼 “根据情报人员从热舒夫传回来的最新情报,”索菲娅说道,“德国人违背了协议,将包括斯捷潘·班德拉在内的一干乌克兰民族主义分子释放了。现在,有迹象表明,斯捷潘·班德拉已经秘密潜回了热舒夫,他所领导的乌克兰民族起义军,已经同安德烈·梅尔尼克领导的乌克兰民族主义组织爆发了内讧......” 嘴里这么说着,她将手中的文件递到维克托的面前:“如今看来,梅尔尼克的组织有些不堪一击,在过去的半个月里,他们损失惨重,已经有上百人被暗杀。” 维克托将文件接过来,没有直接去看,而是盯着索菲娅的脸仔细看了一会儿。 索菲娅被他看的有点夹,抬手在肌肤白皙的脸上摸了摸,说道:“怎么啦,我脸上有什么吗?” “你多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了?”维克托抬手指了指她的眼睛,说道,“看看,眼圈黑的太明显了。” “哦?”索菲娅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摇头笑道,“我没什么,只是刚刚接手现在的工作,感觉上还有些不适应。” 她说的是事实,过去几年里,她一直在利沃夫负责地下情报工作,那时的工作性质虽然与现在工作性质相差不大,但工作的方式却是截然不同的,所以,在由地下转入地上,公开展开工作之后,她到现在都还没有调整过来。 “自己多注意休息,工作是永远做不完的,”维克托没有多劝她什么,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便拿着文件转到自己的办公桌后,仔细的翻看起来。 如果说在乌克兰地区,这里的乌克兰地区,指的是西乌克兰地区,包括波兰曾经控制的区域,以及苏联控制的区域。在这个广大的区域内,如果有谁在民族分裂势力中名气最大,那么肯定有两个名字会被提到,即:斯捷潘·班德拉,以及安德烈·梅尔尼克。 在这两个人中,安德烈·梅尔尼克可以算是乌克兰民族主义的温和派,他主张通过请愿以及国际干预的形式,实现乌克兰共和国的独立自主。而斯捷潘·班德拉则是乌克兰民族主义的激进派,也可以说是极右分子,他主张通过暴力革命的方式,来实现乌克兰共和国的独立。 在波兰占领西乌克兰地区的时候,斯捷潘·班德拉就是一系列恐怖袭击活动的幕后策划者,这其中包括了1934年刺杀波兰内务部长的行动,也正是从那之后,这家伙被波兰政府关了起来,判了个终身监禁。 而这一次,在整个西乌克兰已经划归苏联的情况下,德国人却把这个家伙从监狱中放了出来,且不管他是不是真的逃狱逃出来的,至少德国人不怀好意是真的。 热舒夫是波兰,现在叫做德控总督区,紧邻着利沃夫的一座城市,斯捷潘·班德拉跑到这个城市,肯定不是为了找个地方隐居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肯定是在策划一系列针对苏联的破坏活动。 揉搓一下鬓角,维克托有些头疼,要对付斯捷潘·班德拉这样的人,与对付普通的反苏游击队是截然不同的,这不仅仅是为这些乌克兰民族主义激进派更加疯狂,还因为他们更懂得如何潜伏,如何作战。 说不定,嗯,说不定针对盐场的袭击,就是由这些家伙们策划的。 想到德罗霍贝奇盐场的袭击案,维克托抬起头,瞟了一眼索菲娅,问道:“德罗霍贝奇盐场袭击案有什么进展吗?那些家伙的证件到底是怎么遗失掉的?” “库布金在负责这个案子,”索菲娅就坐在维克托的办公桌另一侧,她正在摆弄桌上的一个套娃装饰,听了这话,有些慵懒的回答道,“不过,我劝你别对他抱有太大希望,他对除了动用肌肉之外的所有事情都不怎么擅长。” 库布金·安德烈耶维奇·伊斯科洛夫,原本在利沃夫地区负责游击队工作的家伙,而在利沃夫解放之后,他也进入了内务人民委员会,目前依旧是在负责边防军、民警总局以及刑侦总局的相关工作,除此之外,监狱的工作也是由他负责的。 没有一句废话,维克托直接拿过桌上的电话,给库布金致了一电,通知这家伙马上到他的办公室来,汇报一下盐场袭击案的进展。 “你认为德罗霍贝奇盐场袭击案与斯捷潘·班德拉的人有关?”等维克托挂断电话,索菲娅好奇的问道。 “只是一个猜测,”维克托单手托腮,手指在下巴上轻轻的抚摸着,说道,“但你能否定这其中的可能行吗?” 索菲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的确,这里面是存在着可能性的,而且可能性很高。 库尔金来的很快,他在进入维克托办公室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敲门,就那么抱着一份文件直接闯了进来。类似他这种粗心大意,又刚刚从地下战线由明转暗的人,的确很容易忽略办公室政治中的最关键部分。 “索菲娅,已经有两天没见到你了,你还好吗?”拿着文件直奔维克托的办公桌,在走到索菲娅身边的时候,这个身材与大脑同样粗犷的家伙扯着大嗓门说道。 话说完,他也不等索菲娅回答,直接将手中的文件丢在维克托面前,说道:“我已经对那六个家伙做了讯问,也详细的调查了他们的背景,你猜怎么样?” 说着话,他左腿一抬,一屁股坐在了维克托的办公桌上,大大咧咧的说道。 维克托并不介意这家伙的粗鲁,他将文件放在面前,又拿过一包烟丢到库尔金的怀里,这才说道:“直接告诉我结果,我对猜测不感兴趣。” “嘿,”库尔金抽出一支香烟点上,不无自得的笑了笑,说道,“这些家伙全都撒了谎,他们之前交代的那些,就是如何遗失了证件的说法,全都是说谎。” “哦?”维克托精神一振,目光唰的一下投到库尔金的身上。 “嘿,这些家伙不知道,我库尔金可不是那么容易受骗上当的,”库尔金吸了一口烟,鼻孔里喷着蓝色的烟雾,说道,“我只是稍稍给他们点颜色,他们就把一切都说了。” 所谓给了点颜色,肯定就是动刑了,这并没有什么值得意外的。 “库尔金,别再兜圈子了,”索菲娅在一边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赶紧把你得到的结果说清楚。” “这些家伙的证件,都是在找女人的时候遗失的,”库尔金终于说出了结果,“嗯,就是招妓的时候遗失的,因为这种事情是违法的,即便合法,说出去也不好听,所以他们把真像隐瞒了下来。” 维克托心头一动,脑海里浮现出前不久在尼古拉耶夫见到的那两个妓女。 “既然他们知道证件很可能是被妓女偷走了,那为什么没有尝试着去要回来?”索菲娅好奇的问道。 “当然有人努力过,”库尔金说道,“不过据他们说,等他们察觉证件遗失,再回去找的时候,那些女人已经消失了,再也没有见到过。” 维克托看了一眼对面的索菲娅,对方的脸上出现了思索的表情,很显然,她也察觉到了,这件事的背后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我是这么考虑的,”库尔金自顾自的继续说道,“这些妓女肯定是有组织的,她们的背后潜藏着一个颇有规模的反苏团伙,盗窃证件的命令,应该是由她们背后的组织下达的,所以,在有人成功窃取了证件之后,出手的妓女也被藏了起来。” 索菲娅点点头,但随后又说道:“我认同你这种猜测的前半部分,不过,我觉得这个反苏团伙应该并不是这些妓女背后的那个组织。” “哦?”库尔金疑惑的哼了一声。 “这些妓女的背后,很可能只是一个黑帮组织,”索菲娅说道,“他们做这种事,只不过是因为收了钱,换句话说,就是有人雇佣了他们,毕竟这种雇佣关系更加的稳妥,即便是被人察觉到了,也有足够的时间安排撤离,销声匿迹。” 相对来说,维克托显然更认可索菲娅的这种推断。 “那怎么办?”库尔金似乎也认可了索菲娅的推测,他眨眨眼睛,说道,“我都已经准备安排人采取行动了,可若是按照你的说法,我们岂不是抓不到那些该死的家伙了?” “不,恰恰相反,我倒是认为那些发动袭击的家伙们,不会轻易断绝与黑帮的联系,”维克托伸手拿起电话,一边摇着机柄,一边面色严肃的说道,“毕竟黑帮能够帮他们做的事情,不仅仅是这一点。” “我是维克托·维克托罗维奇,”电话接通,维克托直接对着另一边的人说道,“现在,立刻将有关利沃夫所有黑帮、有组织犯罪团伙的信息送过来,我需要最详细的信息。” 话说完,他没等到对方的答复,便直接挂了电话,紧接着便对库尔金说道:“让你的人先不要有任何动作,我们需要制定一个详尽的计划,说不定这一次我们可以抓到一两条大鱼。” 第27章 困境 除非是那种经年战乱的国家里,否则的话,在任何一个国家,成气候的黑帮都不可能躲过国家的监控,更不可能不受任何一方政治力量的影响。 不过,利沃夫终归还是有些特殊的,它刚刚从波兰人的手里转到苏联人的手中,各方面都还不是很安定,有很多工作,不管是政府方面还是内务人民委员会,都还没有来得及去做。 就拿对利沃夫地下黑帮的掌控来说,内务人民委员会方面其实并没有掌握多么详实的资料,大部分相关方面的材料,还是从之前波兰人的警察局里起获的。 维克托的办公室里,三个人翻看了档案管理部门送来的相关记录。按照这些记录的显示,在苏军进占利沃夫之前,活动在利沃夫地区的各种黑帮、有组织犯罪团伙有四十多个,大小不一,有些甚至就是家庭式的,一家兄弟几个,再加上一些表兄弟,就成了一个团伙。 库尔金不善于分析情报的工作,他就是个大老粗,档案只翻了一会儿,便失去了耐心,他将手中的一张记录单丢在一边,嘟嘟囔囔的说道:“只看这些东西,一点头绪都没有,要我说,管他是谁做的,把这些家伙统统抓回来,不怕他们不老实交代。” “那样的话,只能打草惊蛇,”索菲娅半趴在办公桌上,单手托腮,另一只手翻看着面前的一份记录,听了库尔金的话,她毫不犹豫的反对道,“你得明白,我们的目标并不是这些藏在下水道里的臭虫,而是躲藏在他们背后的大鱼。” 维克托认可的点了点头,说道:“其实,我们需要调查的目标没有那么多,依我看,能够被那些反苏分子看中的黑帮,规模肯定不会太小,而且,考虑到六起证件失窃案都发生在利沃夫市区内,那么做这件事的,肯定也是属于利沃夫市区内的某一个黑帮组织。这样一来,我们的调查范围就缩小了很多。” 索菲娅显然也是这么想的,而且,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情报人员,她在甄别信息这方面能力更强。因此,维克托这番话刚说完,她已经从成堆的文件中挑选出了几份,直接放在维克托面前,说道:“我认为重点是这三个帮会,活跃于利沃夫市区,有一定的资金实力,而且......” 她的话还没说完,库尔金已经提出了异议,他说道:“这两个可是波兰人的帮会。” “波兰人的帮会怎么啦?”索菲娅反驳道,“难道你以为波兰人的帮会就不会与乌克兰民族主义组织合作了吗?这些臭虫可没有什么所谓的爱国心,只要给钱,他们什么不能干?” 在这一点上,维克托完全同意索菲娅的看法。尽管袭击盐场的案件中,袭击者最初的目的很可能是反抗波兰政府的统治,但这也不能排除波兰人帮会在后面为他们提供支持的可能性。黑帮永远就是黑帮,没人能用什么爱国主义来约束他们,爱国或许会是他们偶然一刻的举动,但追逐金钱才是他们的本性。 “就按照索菲娅的意见,将调查重点放在这三个帮会的身上,”维克托拍板做出决定,“记住,调查要秘密进行,不要惊动任何人,局内的保密工作一定要做好,决不能有任何消息泄露出去。毕竟我们的目标不是这些黑帮,而是那些危险的乌克兰民族主义分子。” “是,中尉同志,”库尔金从桌子上跳下去,站直身子,大声说道。 将对付这些臭虫的任务交给库尔金,维克托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内务人民委员会不能所有的工作都由他自己做,那根本不现实。 等到库尔金离开办公室,索菲娅将目光转到维克托的脸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道:“维克托,我认为在卢布林、谢德尔采、热舒夫等地的情报站,还有必要继续加强......” 一听她说这个,维克托就感觉有些头疼,他伸出左手摆了摆,右手则按压着眉心,说道:“我明白,我明白,还是电台的问题,对不对?” 对于三四十年代的苏联情报工作来说,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无线电电台的数量稀缺,电器工业人民委员会下属的无线电工业总局,在电子管技术的攻克方面,存在着严重的不足,很多元器件都要依靠进口。而在西方的禁运封锁环境下,无线电工业总局很难拿到足够数量的元件,所以,生产自然也跟不上。 另外,目前苏联自己生产的无线电台,主要是71-TK型无线电台,这玩意不仅工艺复杂,而且很容易出现故障,最要命的是,一旦它出了故障,就很难修复了。 因为无线电台的产量有限,最近几年,莫斯科方面制定的政策中,主要将有限的无线电台配发给航空兵以及海军使用,陆军甚至包括情报部门,都很难搞到足够量的无线电台。 其实对于情报部门和安全部门来说,现在欠缺的不仅仅是无线电台,在反谍报工作中,用来监测无线电的无线电侧向器、无线电指向台同样极度稀缺,这些问题都为内务人民委员会的谍报及反谍报工作带来了阻碍。 就像索菲娅现在面临的麻烦,她现在负责利沃夫内务人民委员会的谍报以及反谍报工作,同时指挥着潜伏在卢布林、谢德尔采、热舒夫等地的27个情报站。如此繁重的工作条件下,她手中配备的电台只有八部,无线电侧向器、指向台是根本一部都没有,这样的条件,显然是不利于工作的。 “我已经向基辅打过报告了,”维克托说道,“希望能够申请到12到14部电台。” 索菲娅的脸上露出喜色,可还没等她的唇角弯起来,维克托已经继续说道:“但你不要对此抱有太大希望,按照我的估计,最终能够批复下来的,最多只会有4台。” 索菲娅的笑容凝结在眼角,她伸手在脸上揉了揉,问道:“如果只有4台的话,依旧解决不了我的问题。” “我想你说的没错,因为如果只有4台的话,我不可能把它们全部交给你,”维克托耸耸肩,说道。 “那好吧,”索菲娅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问题,她摸摸口袋,掏出一份折叠好的信笺,送到维克托面前,说道,“电台的问题解决不了,那么人员的问题总能解决吧?” “这是什么?”维克托接过信笺,一边展开,一边好奇地问道。 “出了工作之外,我们还有许多人需要照顾,”索菲娅摊摊手,说道,“在解放利沃夫期间,很多潜伏的情报人员都暴露了,这意味着他们今后不能继续从事这项工作了,所以,我们需要重新为他们安排工作,安排一份合适的工作。而且,考虑到他们长期的潜伏工作所取得的成绩,我想他们应该得到一份荣誉,光荣的离开过去的岗位......” 趁着她说话的工夫,维克托已经将信笺展开,并飞快的浏览了一遍。 这是一份申请功勋的报告,而且,这份报告已经得到了基辅方面的批复。 报告中涉及到的授予功勋的名单中,一共有33个人,其中有申请授予功勋的,也有申请授予嘉奖的,但不管怎么说,33个人的名单实在是有些长了。 翻过报告的第一页,再看看第二页的内容,果然,基辅给予的批复中,只有关于4个人的申请报告获得了通过,而且都是给予嘉奖,并不是授予功勋。 “维克托,不能让我们的情报人员寒心,”见维克托皱着眉头,索菲娅继续说道,“在身份暴露之后,至少我们要让他们有一个体面的退路。” 维克托将信笺拿在手里,抬头看了一眼这位站在自己对面,容貌艳丽的下属,毫无疑问,这家伙要比库尔金有头脑的多,至少她很懂得如何向领导提要求。 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她对无线电台的要求只是一个幌子,因为她知道局里肯定没办法帮她解决这个难题,所以,她把这个困难的问题放在了前面,让维克托在拒绝之后对此心怀愧疚,那么,当她提出第二个要求的,维克托总不好继续拒绝了。 “好吧,索菲娅,”叹了口气,维克托将手中的信笺放到桌上,用一根手指头压在上面,眼睛看着对面的索菲娅,说道,“你将住我了,无线电台的事情,我只能尽最大努力去为你解决,而这份申请......” 语气顿了顿,他抿了抿嘴唇,说道:“你需要就他们每个人的事迹,向我提交一份详尽的报告,你知道的,就凭这一份东西,任何人都不会给你批复的,我需要详尽的事迹报告,哪怕这份报告并不那么真实。” 索菲娅歪了歪头,很认真的看着他。 “你明白我的意思,”维克托耸耸肩,说道,“总之,你去准备报告,我去基辅申请,你把该死的报告交给我,我想办法让基辅那边批准。你不要管我怎么做,总之,不管是去闹也好,还是去跟谢罗夫中校吵架,我都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第28章 一份报告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索菲娅,维克托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后点了一支烟,吸了两口之后,起身走到南侧开窗的墙壁前,抬头看着墙壁上悬挂的大幅地图。 这是一份利沃夫地区的地图,属于行政区划图,上面仅有一些城市和村镇的位置,另外就是一些道路的标注,更详细的内容是没有的,很普通。 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他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丝灵光。 狠狠吸一口烟,他快步走到办公室东侧的角落里,打开密码保险柜的门,从里面取出一份折叠起来的牛皮纸地图,在办公桌上展开,仔细查看起来。 与墙上悬挂的那份地图相比,这份地图显然才是专用的地图,上面展示的是利沃夫地区的边防军部队部署情况,以及一些永备工事的构筑位置。 这种地图属于绝密地图,有编号的,持有者遗失的话,是要承担政治责任的。 维克托嘴里叼着烟卷,站在办公桌边上,仔细的查看着桌上的地图。他所关注的,是利沃夫周边,准确的说,是利沃夫附近的两道防御工事。 这两道防御工事分别以俄罗斯拉瓦村以及斯特鲁米洛夫为中心,在帝俄时期,为了对付波兰人的反抗,莫斯科便在这两个地区修筑了永久性的防御工事。而在国内战争期间,波兰人占领了利沃夫,又对这两个地区的防御工事进行了翻修和维护,于是到了现在,这两处“几”字形的永久性筑垒地域还是存在的,只不过有些荒废罢了。 在维克托的心里,始终都没有忘记过一年多时间之后就将到来的那场战争,考虑到他短期内不太可能被调离利沃夫,再考虑到他的职务,如果不想在战争爆发初期就死掉的话,那么他就必须提前做出一些准备。 按照维克托的想法,一旦战争爆发,作为利沃夫地区的内务人民委员会负责人,如果他直接就逃跑的话,估计即便是安全到了后方,也会被清算掉,毕竟国家安全人员临阵脱逃的话,惩罚要比士兵更加严厉。 可若是不逃跑的话,作为重生者,维克托很清楚在苏德战争初期,身为一名苏军中低级指挥员,生存的几率有多么低,最重要的是,他还是他娘的国家安全人员,以他的这个身份,一旦被德国人抓住,那就连作俘虏的机会都没有了,会被直接枪毙的。 所以,维克托的想法就是,在战争爆发之初,他要选择一个最合适的地点,指挥他能指挥的部队,象征性的做一番抵抗,然后便在局势彻底恶化之前,果断的撤退。 是的,维克托此时的想法就是在战争爆发之初,安全的撤到后方,以他国家安全人员的身份和职务,大可不必到一线与德国人死磕。重生而来的维克托也没有太大的雄心壮志,他只想安安稳稳的在这个世界里度过一生。 那么,回归到一切的前提:他必须要在利沃夫地区做一些抵抗,然后才能想办法后撤。现在,可以用来抵抗的部队算是有了,接下来,似乎选择一个最佳的抵抗地点,便成了第一要务。 过去这段时间,维克托考虑过以利沃夫市区作为组织抵抗的战线,但是现在,脑子里偶然闪过的一个想法,令他改变了主意,他准备起草一份报告,向基辅方面提议,重新修缮并加固俄罗斯拉瓦、斯特鲁米洛夫这两处筑垒地域。 为什么选择这两处筑垒地域?很简单,原因主要有两个:第一,旧俄时期以及波兰统治时期的旧有工事,为筑垒地域的兴建提供了便利;第二,这两处筑垒地域背依维斯瓦河的之流——桑河,一旦战事不利,守军可以选择撤过桑河,并炸毁桑河上的桥梁,借以迟滞德军的进攻。 维克托非常自信,只要他能逃过桑河,再向东行进不到四十公里,进入沃伦森林,那么德国人即便是长了四条腿,也不太可能追上他了,因为对于沃伦森林的情况,他可是比德国人要更加的熟悉。 将地图仔细看了看,大概的内容记在心里,维克托将地图暂时收起来,放到一边,自己坐到椅子上,拿过一份信笺放在面前,香烟也点上一支,开始考虑这份报告应该怎么写。 类似这样的报告不是随意写的,最起码的格式是需要遵循的。比如说开篇先要分析边境地区的形势,借此来阐述两个筑垒地域修建的必要性。 要阐述这一点,那就必须拿德国人做靶子。考虑到目前苏德两国的友好形势,维克托要在报告中阐述德国人是威胁这一点,明显是需要承担一定风险的。不过,作为利沃夫的内务人民委员会负责人,维克托接触到的各种公务告诉他,莫斯科对柏林并不是没有戒心的,就像之前他接到的命令,要求配合工业委员会的人,将利沃夫一系列可迁移的工厂拆卸,连同设备、材料一起运往后方。这样的命令,足以说明莫斯科已经有了早晚与德国人开展的想法,现在苏德之间的蜜月,不过是塑料爱情罢了。 阐述完了筑垒地域修建的必要性之后,就是分析这项计划的可行性了,这方面的内容相对来说复杂一些,因为需要用到很多工程方面的知识,维克托需要安排这方面的技术人员,到两个筑垒地域进行考察,拿出一个大概的预算数字。 在苏联,修筑作为永久工事的筑垒地域是有相关标准的,这个标准主要沿用的是伏罗希洛夫在1928年提交的《我们需要建设筑垒地域》的报告中列举的一系列标准。随后这些年,军事委员会对这个标准做了多次修改,所以,筑垒地域的工事并不是谁想怎么修就怎么修的。 按照维克托的构想,要想让这两条筑垒地域连成一片可以互为犄角的牢固防御阵地,并在桑河对岸构建成一道足以对桑河大桥构成火力封锁的工事群,那么至少需要在筑垒地域原有的基础上,增设不少于400处永备工事,其中包括150座钢筋混泥土碉堡、100处炮垒以及更多可得到炮兵支援的火力点。 这无疑是一项很大的工程,可一旦建成的话,待战事爆发,利沃夫失守,后撤的苏军可以在撤离利沃夫市区不到四十公里的短距离上,便获得来自筑垒地域的火力支援。最关键的是,这两个筑垒地域构建成的防线,横亘在斯特尔河与德涅斯特河之间,背依桑河,由此形成了一道利沃夫东方的牢固防线。如果苏军能够牢固的防守住这道防线,那么将有效阻截敌军试图由利沃夫方向,向基辅发功的攻势。 为了起草这份报告,维克托将手头的其它工作都丢到一边,利用将近一周的时间,先后三次前往俄罗斯拉瓦、斯特鲁米洛夫等地考察,不仅如此,他还从利沃夫的几所院校中,专门请来了几位工程学方面的专家,对整个工程项目做了详细的论证。 就在刚刚进入十月份的第一个周末,维克托将这份长达六十余页的报告,提交给了基辅,同时,还抄送了一份,直接送往莫斯科的内务人民委员会总部。 在提交这份报告的时候,维克托绝对不知道一点,那就是在如今的莫斯科,国防人民委员会内部,针对筑垒地域的修筑问题上,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正在激烈的争论中。 作为世界上第一个遵循马克思主义而建立的社会主义国家,苏联的忧患意识一直都很强烈,甚至可以说,这个庞大的红色帝国,本身是强盛于忧患意识,也是覆灭于忧患意识的。 正是因为这一份忧患意识,自从国内战争结束之后,为了防御下一次随时可能到来的侵略战争,苏联就在全国各地修筑以永固防御工事为主的筑垒地域,从远东到白俄罗斯,从摩尔曼斯克到黑海,防御工事可以说是无处不在。 而在这其中,最著名的一条无疑就是北起卡累利阿,南至黑海的“斯大林防线”了,这条被称为欧洲四大防线之一的漫长防御工事,从1928年开始修,一直修到1939年。之所以在1939年结束了修建,并不是因为修完了,而是因为随着西白俄罗斯、西乌克兰的回归,苏联领土东扩了,因此,随着边境的西移,这条防线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 于是,从瓜分波兰开始,苏联高层就出现了两种观点:一种是主张继续将斯大林防线修建完成,并以这条防线作为国家防御的重点。另一种则是主张放弃斯大林防线的修建,在新的边境线上,修建一条贯通波罗的海与黑海的全新防线。 这两种观点的分歧,主要还是源自于对德国人进攻的时间评估。主张前一种观点的人,认为德军对苏联的进攻不会拖太久,在1942年之前,这场战争就会爆发,所以,苏联没有时间修筑这么一条全新的防线了。 而第二种观点的主张者,则认为德国人只有在征服了法国和英国之后,才有可能对苏联发动攻势,因此,这场战争到来并不会那么快。 维克托这一份报告上交的时间,正好处在两种观点激烈对峙的时候。 第29章 莫斯科 莫斯科,红场,一辆黑色的“莫斯科人”轿车缓缓驶入斯巴斯基钟塔,三分钟后,这辆车停靠在了克里姆林宫内,斯大林同志办公的白色小楼前。 一名警卫快步走过去,将车子的后门打开,穿着一身灰色西装,戴着一副圆框眼睛的贝利亚从车内钻出来,随行的秘书从另一侧绕过来,将一个公文包递给他。 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西装,贝利亚快步走上楼前的阶梯,一路去了小楼的二层。 他在二楼的楼梯转角处遇上了斯大林的第一秘书,波斯克列贝舍夫,询问了斯大林同志有没有空闲之后,便被带到了临时的休息室等候。 约莫十分钟后,稍稍有些犯困的贝利亚接到通知,斯大林同志要见他。 自从结束了在格鲁吉亚的工作,被调到莫斯科接任内务人民委员会委员的工作之后,贝利亚就成了斯大林同志办公室的常客,这主要是斯大林同志对内务人民委员会的工作高度重视。 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宽敞房间,房间的大部分窗帘都拉着,只有远离斯大林办公桌的一个窗户有光线透进来。房间里不仅光线昏暗,而且弥漫着浓浓的烟草味......这并不是一个能够让人心情舒畅的地方。 贝利亚刚刚结束了对顿河河曲几个城市内务工作的视察,今天早上才回到莫斯科,他先向斯大林同志汇报了一番此次视察中发现的问题,随即口风一转,将话题引到了卡累利阿方向上。 目前,苏联正在同芬兰协商共同防御的问题,这个所谓的共同防御,就是在芬兰湾建立共同防御机制,而为了实现共同防御的目的,苏联希望芬兰能够将其在卡累利阿地峡的边境线,向北迁移40公里,同时将芬兰湾的一部分岛屿和领土交给苏联。作为交换,苏联愿意将奥涅加湖西北两倍于此的领土交给芬兰。 在莫斯科的考量中,芬兰的领土距离列宁格勒实在是太近了,一旦有战事爆发,苏军在列宁格勒以北根本没有足够充裕的缓冲地区,而一旦列宁格勒丢失,那么直接受到威胁的便是莫斯科。 不过,尽管提出了用两倍的领土作交换,苏联与芬兰之间的谈判依旧进行的很艰难,按照莫洛托夫提交的报告,这份协议要想达成,基本没有可能。 为此,在谈判进行的同时,苏联已经开始筹划发动一场战争,以武力的形式夺取自己想要的战略缓冲区。 最近一段时间,内务人民委员会的情报部门,已经开始对芬兰展开了渗透,其中的重要一项,就是对芬兰的“曼纳海姆防线”展开侦查。 在办公室内,贝利亚与斯大林同志就侦查的问题交换了一些意见,斯大林同志突然又将话题由“曼纳海姆防线”,扯到了苏联西部防线的构筑问题上。 在西部边境防线的问题上,最近不管是军事委员会,还是总参谋部,都不能形成一个统一的意见,对此,斯大林同志自己也拿不定主意。 在苏联,防线与筑垒地域的构筑,是由三个部门负责的,其中军事委员会负责确立防线与筑垒地域的构筑原则,也就是具体在什么地方修建;总参谋部负责制订防线与筑垒地域的构筑方案,也就是这玩意怎么修,确定火力配比、火力支援等技术性问题;内务人民委员会下属的工程兵总局负责具体的修建工作。由此可见,在防线和筑垒地域的修筑问题上,内务人民委员会是具备一定发言权的。 可能是考虑到斯大林同志会询问相关方面的问题,贝利亚提前做了准备,他从公文包里拿出几份文件,送到斯大林的面前,说道:“这是波格丹·扎哈洛维奇同志在视察了基辅、蒂拉斯托波尔、莫吉廖夫-杨波尔等地筑垒地域的修建工作后,正式提交上来的报告。” 波格丹·扎哈洛维奇就是指的科布罗夫,此人不仅仅是个经验丰富的内务工作者,同时,也是个标准的军事基建狂魔,他非常重视军事工事的修建工作,每到一处,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视察永备工事的修建情况。 斯大林同志点点头,翻开最上方的那一份文件。 这是科布罗夫提交的关于基辅筑垒地域的修建情况报告,按照报告中的内容显示,这处从1931年开始修建的筑垒地域工程,到目前为止,只修好了一个桥头堡的框架,切现有的257个工事里,只有5个可以随时做好战斗准备,其中的175个,受地形影响,根本没有射界视野。 最要命的是,基辅的筑垒地域距离基辅市区仅有15公里,一旦有敌军对基辅发动攻势,他们甚至不需要进攻筑垒地域,就能够对基辅市区发动炮击。 斯大林同志的脸色阴沉下来,很明显,这份报告的内容并不能让他感觉到愉快。 随后,他又翻了翻剩余的两份报告。与基辅筑垒地域的情况差不多,蒂拉斯波尔筑垒地域中,百分之八十的战斗工事缺乏射界视野,而且整个筑垒地域的有效战斗纵深不超过3公里,过于薄弱。莫吉廖夫-杨波尔筑垒地域,多数火炮工事缺乏射界视野...... 看完最后一份报告,斯大林同志的性子终于耐不住了,他脸色铁青的将几份文件抓起来,唰的一把远远丢出去,就在文件漫天飘飞中,咆哮道:“这是渎职,是叛国!必须追究相应责任人的责任,该枪毙的枪毙,该流放的流放......” 贝利亚从椅子上站起来,将散落一地的文件一张张捡起来,放回到办公桌上,这才最终拿出自己的意见:“考虑到原有防线中存在的诸多问题,我的看法是,在新边境线上重新修建一条防线是有必要的。” 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阐述原因,给出结论,就是如此简单,而斯大林同志就喜欢这样的说话风格。 “我赞同你的意见,拉夫连季·巴夫洛维奇同志,是的,我赞同你的意见,”斯大林压制住怒火,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道,“不过,对于新的防线,还需要军事委员会拿出一个具体的方案来。” “我会尽快与克利缅特·叶夫列莫维奇同志协调的,”贝利亚点头说道。 克利缅特·叶夫列莫维奇就是指的伏罗希洛夫。 “另外,在筑垒地域的修建问题上,我倒是接到了利沃夫那边提交上来的一份报告,”笑了笑,贝利亚转口说道,“由维克托·维克托罗维奇·塔拉谢夫中尉提交的。” “哦?”斯大林同志一愣,随即问道,“就是老塔拉谢夫家的那个孩子?” 贝利亚点点头,随即从公文包里又取出一份报告,送到了斯大林同志面前。 斯大林将报告接过去,翻开看了看,随后,他又拿过眼镜戴上,仔细的看了起来。 对于一般人来说,可能都不会知道斯大林同志口中所说的老塔拉谢夫是什么人,但作为内务人民委员会的领导者,同时又是孔策沃别墅的常客,贝利亚却是对此了解颇多。 这个老塔拉谢夫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他只是图鲁汉斯克边疆区库列伊卡村的一个雇农,但就是那个只有9户人家的小村子,却在1913年的时候接收了一个被流放的且很不安分的犯人。这个犯人当时患有很严重的肺病,且长期营养不良,一幅随时都会死掉的样子,幸运的是,村子里都是好人,给予了这个犯人很多照顾,并最终协助他逃离了流放地。 是的,这个当初瘦巴巴、随时都可能咳死的犯人,现在就坐在贝利亚的对面,他现在的名字叫约瑟夫·维萨里奥诺维奇·斯大林。 当然,斯大林同志是个很冷酷的领袖,他对个人的感情并不看重,也没有谁能指望他因当初的境遇,而对哪个人抱以感激之情。不过,对于将维克托这个人推到斯大林面前的贝利亚来说,他也不认为自己是在做无用功,毕竟这只是他随手做出的一个安排罢了。 如果说斯大林同志能够因为当初的遭遇,而对这个年轻人高看一眼的话,那么他贝利亚的手底下,就等于是掌握了一张很不错的牌,在某个关键的时刻打出去,或许就能收到很不错的效果。反之,如果斯大林同志很快将这个年轻人忘记了,那他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最多就是当成一步闲棋罢了。 “嗯,”约莫七八分钟后,斯大林将报告从头看到尾,他摘下眼镜,笑着说道,“还算不错。” 这句话说完,他又不无感慨的说道:“时间过得真快啊,已经快要三十年了,当初我到库列伊卡的时候,这家伙才刚刚出生,比刺猬都大不了多少。” 语气又顿了顿,他摇头说道:“老塔拉谢夫是个好人。” 话说完,他将报告交还给贝利亚,没有对报告的内容做任何评价,直接说道:“尽快确定新的防线修筑方案,形成报告交给我。” 第30章 独舞的女人 利沃夫歌剧芭蕾舞剧院,设计成拱门状的舞台上,穿着一袭崭新军装的维克托从舞台左侧缓缓登台,而在舞台下方,雷鸣般的掌声始终没有停歇过。 今天,利沃夫内务人民委员会占用了整个歌剧芭蕾舞剧院,为三十三名在利沃夫解放过程中做出了杰出贡献的情报人员,颁发奖章、授予集体荣誉。 是的,正如维克托承诺的那样,索菲娅上报的三十三名情报人员,全部都是受奖励的对象,为了兑现这个承诺,他真的专门跑了一趟基辅,亲自与谢罗夫中校交涉了一番。尽管这个交涉的过程远远算不上愉快,但至少结果很不错,谢罗夫中校最终还是接受了维克托提出的要求,捏着鼻子将整个名单都送了上去。 或许是谢罗夫中校很有面子,又或许是内务人民委员会在军事委员会那边很有面子,总之,报告递上去不过几天时间,相关的批复便下发到了利沃夫,维克托提出的授勋申请,基本上是不打折扣的获得了批准。 三十三名获得奖章、集体荣誉的情报人员中,男的有二十七人,女的六人,用索菲娅的话来说,他们中资历最浅的,也在利沃夫工作了五年以上,而时间最长的,已经工作了将近二十年,这意味着此人是在内战时期便已经潜伏到利沃夫了。 对这些人,维克托都按照索菲娅的建议,给了一个妥善的安排,他们中的大部分,都被安排到了情报分析的岗位上,还有一部分,则被安排到了反谍行动部门。对于做涉外潜伏的情报人员来说,这样的结局已经是非常不错的了。 从司仪手中接过勋章和证书,维克托为此时台上的几名情报人员逐一颁发章证。他从舞台最左侧的第一个人开始,先给受奖者佩戴上勋章,然后再送上证书,这就是一个固定的流程,枯燥而无趣。 倒是颁发到第四个人的时候,维克托的眼前骤然一亮。这位受奖者名叫季阿娜·伊万诺夫娜·萨维奇娃,至于维克托眼前一亮的原因......一个女人,能让一个男人眼前一亮的原因,似乎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容貌出众,或清纯,或性感,总有其中之一。 而这位季阿娜之所以让维克托眼前一亮,就是因为她那张性感艳丽的脸,细看的话,竟然神似维克托前世那位俄罗斯的国宝级歌手波琳娜·谢尔盖耶夫娜·加加林娜。 不过,即便是眼前一亮,维克托也没有真的盯着人家看个没完,毕竟这是在颁奖的舞台上,台下坐着整个利沃夫内务任命委员会的工作人员,还有来自民兵总局、边防军以及工农民警总局的人,他作为整个系统的头,基本的节操还是得要的。 顺利的为每个人配发完奖章,维克托在掌声中走下舞台,他没有再回第一排的座位,而是直接离开剧院,乘车去往火车站。 今天,由利沃夫拆卸的四个工厂物资,将由火车站起运,直接运送到哈尔科夫,这些工厂和设备,将在哈尔科夫重新组装、设厂,恢复生产。虽然这项工作是由工业委员会在运作的,但内务人民委员会却需要提供配合,作为利沃夫的内务人民委员会负责人,维克托自然要去露个面。 不仅仅是工业委员会与内务人民委员会这两个部门,整个利沃夫的州委都对这件事很重视,当维克托乘车抵达火车站的时候,就在站台上看到了利沃夫州委第一书记兼利沃夫市委第一书记的波德科帕耶夫同志。 作为堂堂的一州书记,波德科帕耶夫的日子其实也不好过,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身为乌克兰共和国第一书记的赫鲁晓夫不看好他,一个不被领导看好的人,自然是悲催的。 当然,维克托也没有立场去同情人家,毕竟人家的职务要比他高,而且,尽管同在利沃夫,但实际上两人之间并不会有太多的交集,因为按照内务人民委员会的工作原则,波德科帕耶夫这个州委书记无权干涉维克托的工作,而维克托也不能与身为州委书记的波德科帕耶夫交往过密。 正是为了避嫌,维克托在火车站并没有往波德科帕耶夫那一堆人里凑,而是找到了先一步过来的库尔金,向他询问了运输的保卫工作。 利沃夫目前的局势还不算很稳定,乌克兰民族主义组织活动频繁,尽管之前还没有这些家伙袭击铁路的事件发生,但谁也不敢保证他们这次会不会动手。所以,为了保障运输的安全,库尔金着实做了不少工作。 在确定了运输的安保工作之后,维克托又询问了一下盐场袭击案的侦办进度。按照库尔金的答复,刑侦总局那边已经有了很大的进展,他们前两天秘密拘捕了一个名叫普利汉诺夫的黑帮成员,从他口中得到了一些情报,确定那些盗窃通行证的妓女,都来自于“马赫诺帮”。 马赫诺帮并不是波兰人组成的帮会,而是一个主要由乌克兰人构成的黑帮,就连帮会的名字“马赫诺”,也是来自于内战时期的一个乌克兰大土匪、无政府主义者,内斯托尔·伊万诺维奇·马赫诺。 根据普利汉诺夫的交代,马赫诺帮的首领从去年开始,就对帮内负责拉皮条的人下达了命令,要求他们招呼手底下控制的妓女们,重点关注来自盐场方面的客人,并寻机盗取他们的通行证。 至于说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背后有没有人在支持,这个普利汉诺夫就毫不知情了。 对于库尔金取得的进展,维克托非常满意,他建议立刻对马赫诺帮采取秘密行动,抓捕该组织的首脑人物,用最短的时间撬开他们的嘴,将幕后的主使者揪出来。 不仅如此,维克托还建议,在侦办完了这个案件之后,内务人民委员会应该在利沃夫采取一次大规模的联合行动,将那些大大小小的黑帮分子扫荡干净。最近,他计划在俄罗斯拉瓦附近修建一处全新的劳动营,将利沃夫各地清剿出来的黑帮分子、流氓、小偷,一股脑的送到那里去,一旦两处筑垒地域的修建申请得到批复,这些人就是最好的免费劳动力。 临近中午的时候,原本晴朗的天上也不知道从哪儿飘来一团浓云,前后不过半个小时,这片浓云便铺满了整个利沃夫市区的上空,随后,淅淅沥沥的雨水便落了下来。 柯斯丘什科大街......啊,现在叫捷尔任斯基大街,在大街中段处的卡霍夫卡巷,维克托所乘坐的吉普车缓缓驶到巷口,冒雨守候在巷口处的两名内卫士兵,向车子行了军礼,挪开了挡住巷口的木制隔离障。 卡霍夫卡巷长127米,巷子内一共有13栋19世纪末期建成的捷克建筑风格的楼宇。原本,这些建筑都是有主的,居住其中的,都是原本利沃夫的波兰政府高官,不过,在德国人挺进到利沃夫远郊的时候,这里的住户便逃散一空。苏军接管城市之后,维克托以内务人民委员会的名义,将这条小巷的所有建筑都征用了,用来安排在利沃夫没有住处的内务人民委员会职员。 尽管维克托是利沃夫内务人民委员会的负责人,但他在住的问题上并没有搞什么特殊化,他只是在巷子的6号楼内,占用了四层的两个房间,一个较大的房间用作客厅,一个稍小一些,但配有浴室和卫生间的,则用作了卧室。至于厨房,则是在三楼,属于共用的。 不过,也是因为他住在那栋楼里的缘故,即便是到了现在,这栋大楼也基本都是空着的,这一方面是因为负责后勤工作的鲍里斯·弗拉基连诺维奇同志,轻易不会将什么人安排进来,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没有人愿意到这栋楼里来住,毕竟没有什么人会乐意整天跟领导住在一块。 吉普车在楼前停下,维克托推门下车的时候,告诉瓦连卡下午两点过来接他,随后转身上楼。 别看这栋楼建成的时间很早,而且只有六层,但因为前住户的身份特殊,所以,楼内安装了缆绳电梯,非常的方便。 维克托乘坐电梯直上四楼,回到自己的住处,脱了被雨水打湿的外套,又在放置杂物的壁橱里,拿了两个土豆、两根红肠、一袋通心粉,这才重新出门,走楼梯去往三楼。 尽管内务人民委员会有属于自己的食堂,但维克托却不喜欢那里的口味,而且,食堂的厨师有些势利,喜欢给类似维克托这样的领导开小灶,所以,自从搬到这里之后,维克托更多的时候还是自己回来做饭。 从楼梯一路下到三楼,还没有走下最后一级台阶,维克托便听到走廊里有一个女人的歌声传出来。 女人的嗓音不错,哼的曲子是《米尔卡》,曲调欢快,女人的声音听着也很活泼。 维克托略一迟疑,便迈步走进了走廊,随即,他便看到一个穿着粉色绸制睡衣的女人,正举着一个锅铲,在铺着地毯的走廊里跳着狐步舞。 第31章 引诱? 粉色的绸制睡衣属于短摆设计,女人的身材又很是高挑,以至于下摆的位置将将能遮住她的臀部,随着女人自我陶醉的舞动,那两条有着麦色肌肤的大长腿,连同丰满的翘臀,还有一条白色的底裤,时不时的完全暴露出来。 这样的场景令维克托很是尴尬,他两只手里还拿着做饭的材料,想揉揉鼻子都不行,有心转头回楼上去,又觉得那样的话显得心里有鬼。 稍稍迟疑了片刻,他最终还是放弃了退回去的打算,于是他轻咳一声,同时继续迈动双腿,朝着女人所在的位置走去。 听到走廊里骤然响起的咳嗽声,女人停下了舞动的脚步,扭头朝维克托走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直到这时,维克托才发现这女人竟然有些面熟,那张艳丽性感的脸......这,不就是此前刚刚在颁奖礼上见过的那个......那个季阿娜......季阿娜什么来着?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了。 停止了跳舞的季阿娜,显然也认出了维克托,她猛地站直身子,拿着小锅铲的右手猛地抬起来,行礼道:“维......啊!” 她显然是忘了手里的锅铲,行礼的时候,锅铲一下打在额头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你没事吧?”维克托也被她这一下吓了一跳,本能的快走两步,问道。 “没事,没事,”季阿娜一手捂着额头,嘴里则尴尬的说道。 “那就好,”维克托点点头,说道,“你也住在这里吗?” “是的,维克托·维克托罗维奇中尉同志,”季阿娜回答道,“今天刚刚领了入住证,索菲娅少尉帮我办理的手续。” “嗯,”维克托走到公共厨房的门口,说道,“我住楼上,以后大家就是邻居了,工作之余的时候见面,就不用行礼了。” “是,维克托·维克托罗维奇中尉同志,”季阿娜应声说道。 “叫我维克托就好,”维克托最后说了一句,转身走进厨房。 所谓的公共厨房,其实就是一个比较宽敞一些的房间,里面备了四套炊具,之所以这样安排,是因为这个房间里安装了排烟设备,这样的集中设计,免去了更多的改建成本。 其实作为主管后勤的少尉,鲍里斯也有过提议,替维克托安排一处独栋居所,至少是在他所住的四楼改装一处厨房,顺便替他安排一两个勤务人员。但这些提议都被维克托拒绝了,这倒不是他清高,或是讲原则什么的,只是他不习惯,另外,他的心里很清楚,这里的平静生活最多维系一年多,根本没必要折腾那些有的没的。 厨房里弥漫着一股麦粥的甜香,维克托看了看,就见靠近窗户的那处炉子上,正放着一个小铝锅,在小火的温炖下,半开的锅盖缝隙里升腾着蒸汽。很明显,在他过来之前,季阿娜正在熬粥呢,而且闻着气味,貌似这女人的手艺还不错。 就在靠近门边的一套炊具边站住脚,维克托将手中拿着的东西都放在小案板上,接着便接水清洗土豆——其实他并不喜欢土豆这玩意,但是没办法,在利沃夫,土豆是最容易买到的。 门口有人影晃动,片刻后,季阿娜从外面探了半个身子进来,她一边抬手朝耳后拢着头发,一边好奇的看着维克托,问道:“维克托中尉同志,你也是自己做饭的吗?” 维克托扭头看了她一眼,却正好看到她睡衣大开的前襟内,一抹麦色的胸脯,避开视线,他说道:“公共餐有些吃不惯,所以只能自己动手了。” 语气一顿,他又补充道:“以后都是邻居了,叫我维克托就好了。” 嘴里说着这些,他在心里却是暗自腹诽着斯拉夫女人的豪放,尽管斯大林同志从十几年前便一再强调:核心家庭,而不是性自由,才是社会主义的真正基础,但这些斯拉夫女人们,似乎更加信奉亚历山德拉·米哈伊洛芙娜·柯伦泰委员的观点,喜欢标榜一种更加近乎于希腊罗马式的两性范式。 “那么,维克托,需要我帮忙吗?”季阿娜挪进厨房,双手扶着门框,说道。 “你的麦粥不需要照料吗?”维克托洗刷着土豆,头也不抬的问道。 “还需要再熬一会儿,”季阿娜随口说了一句,脚步却已经挪到了维克托的身边,她伸手将盛着土豆的盆子接过去,说道,“交给我吧,你准备做什么?炖土豆吗?” 维克托原本想拒绝对方帮忙,但这女人直接凑过来,他又不好争抢,索性主动退到一边,说道:“可以把红肠一块炖进去。” “把红肠炖在土豆里?”季阿娜用惊讶的口吻说道,她看了一眼案板上放着的两段红肠,说道,“这可是原木熏制的上等红肠,炖煮的话,会影响它的口味的,更何况还是和土豆炖在一起。” 嘴里这么说,她还盯着案板上的红肠咽了一口唾沫。 维克托挠了挠鼻子,改口说道:“不然的话,可以炖上一块牛肉,我那里还有一块牛肉,只是可能不太新鲜了。” “鲜牛肉吗?”季阿娜侧身看着他,一脸向往的说道,“那当然是最好的,我已经有半年时间没有吃过哪怕一丝牛肉了。” 听了她这番话,维克托有些无语,啥意思?这是要和自己分享午餐吗? “那,我去把肉拿过来,”维克托甩了甩还沾着水的手,走向厨房门口。尽管在现在的利沃夫,牛肉属于稀缺的食品物资,但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基本的供应还是能够得到保证的,他怎么也不会为了一块牛肉而吝啬。 “你瞧,维克托,现在我们有了土豆炖牛肉,还有一份上等的原木熏红肠,”趁着他还没有走到门口的机会,季阿娜又用向往的口吻说道,“这么丰盛的午餐,总是值得喝上两杯的。” 维克托停在厨房门口,他的唇角抽了抽,随即换上一副笑脸,说道:“是伏特加吗?我那里倒是还有一瓶白兰地。” “当然是伏特加,”季阿娜说道,“不过,白兰地如果加上一些蜂蜜的话,口感会更好。” “好吧,”维克托的唇角又抽了抽,但还是笑着说了一句。 在维克托看来,自己的这个下属肯定是神经有些大条,那份自来熟的秉性,真是让人难以形容。不过,他却没看到,当他走出厨房房门的时候,这女人唇角处闪过的一抹莫名笑容。 不管性格上有多少值得让人腹诽的地方,有一点却不能不承认,那就是季阿娜的厨艺确实非常不错,一小锅土豆炖肉,做的浓香四溢,就连走廊里都飘满了香气。 维克托一只手拎着两瓶酒,另一只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红肠,腋下夹着一瓶蜂蜜,走进离着厨房不远的一处房间,这是属于季阿娜的房间,她的军衔级别是大士,虽然同样分配到了两个房间,但作为客厅的这个房间,要比维克托的那个房间小很多。当然,相对来说,摆设上也要简单很多,除了桌椅和一些小家具之外,就再没有任何东西了,哦,倒是也有一样东西是维克托的房间里没有的,那就是一张靠墙摆放的梳妆台。 那份炖的香气四溢的土豆炖牛肉,已经摆放在了桌上,季阿娜还在厨房里盛着粥。 维克托走到临街的窗前,推开窗户,朝窗外看了看。 窗外的小雨还在下着,淅淅沥沥的,随着雨丝吹进来的风,微微有些凉。 摸着口袋,将裤兜里装着的一包香烟掏出来,抽出一支叼在嘴里,正想点上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这不是自己的房间,而是一位女士的房间。 正犹豫着是不是应该把香烟再放回去的时候,身后传来淅淅索索的脚步声,季阿娜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真是很久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一餐了,”她将托盘放在餐桌上,弯腰嗅了一嗅饭菜的香气,一脸陶醉的说道,“维克托,你真是位很出色的邻居。” 顿了顿,她又笑着说道:“当然,也是位很不错的领导同志。” 维克托笑了笑,将夹在指缝里的香烟举了举,问道:“介意吗?” “当然不介意,”季阿娜朝窗边走过来,在离着维克托不到一步远的地方站定,右肩靠着窗边的墙壁,说道,“不过,你介意给我一支吗?” 这女人身上带着一股很能刺激男性荷尔蒙的风姿,而且,宽松前襟内那一道半遮半掩的沟壑,总是吸引着人的目光去窥探。 维克托尽量让自己保持着非礼勿视的风度,又取了一支香烟递给对方。 季阿娜将香烟接过去,抿在两片粉润性感的嘴唇间,看到维克托递过来的火柴,没有去接,反倒将身子前倾,那意思是再明显不过了。 维克托的视线最终还是没能保持住风度,在季阿娜身子前倾的那一刻,他的瞳仁里便跳入两个浑圆坚挺,似乎还泛着麦色光晕的大桃子。 这女人在勾引自己! 在身体有了自然反应的那一刻,维克托的脑子里也浮现出一个念头。 第32章 突破 很多男人,哦,这么说可能有失偏颇,但至少大部分血气方刚的男人,都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自我感觉良好,这种症状的表象在于,在面对哪怕是一个擦肩而过的女人投来的眼神时,都会期待对方有所暗示。 现在,维克托首先是一个男人,其次,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而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不仅仅是与他擦肩而过,投来一个眼神那么简单,她还投来了赤裸裸的诱惑。 不过,在维克托的想法里,并没有那种“自己帅到天际”,所以这女人对自己有所觊觎是正常的想法,他首先想到的是两种可能性:第一,对方对自己有所求,第二,对方有所企图。 两个可能性很相近,但又有些不同。前者的话,就是工作上的关系,而后者的话,可能性就多了,往严重里说,这女人没准还是个双面间谍呢。 考虑到种种的可能性,维克托倒是对这一顿午餐有些期待了,他在想接下来这女人还会有什么样的表演,是灌醉自己,还是借着醉意做出更多引诱的举动? 但,事实证明,维克托似乎想多了,因为在接下来的午餐中,季阿娜的一切表现都很正常,尽管她的举止有些豪放,时不时会走光,给人亢奋的惊鸿一瞥,但更进一步的引诱,却是半点都没有。 维克托的酒量其实不错,但季阿娜显然是海量,两人喝了一瓶多酒,以至于维克托从女人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真的已经有些醉醺醺的了。 瓦连卡掐着点把车停在楼下,尽管回自己的房间后洗了一把脸,但维克托在上车的时候,还是带着明显的酒味。幸运的是,在利沃夫的内务人民委员会里,他的职位最高,也不担心有人批评他。 .................... 细密而连绵的小雨似乎想要下一整天,而且,伴随着这场雨的持续,气温似乎也有了降低的迹象,如今已经入秋,正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或许再过上几天,夏天的痕迹就会彻底消失了。 斜倚在办公室的窗户前,趁着吸了一支烟的工夫,吹了吹凉风。原本维克托是想让自己更清醒一点,但这个选择似乎起到了反作用,他只感觉脑子更加的昏沉了。 回到办公桌前,将自己仍在皮质的软椅里,维克托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伸手拿过桌上刚才看了一半的档案。 这是一份影印版的档案,下午的时候,维克托刚刚从保密档案室调阅出来的,而其中的内容,便是关于季阿娜的,包括了她的整个个人经历。 是的,维克托不会承认自己是个多疑的人,但中午的一番经历,确实令他起了一些疑心,当然,从另一个角度考虑,这可能也是他的谨慎,因为他的心里已经对季阿娜有了想法,为了避免落进某个圈套,他才刻意调查一下这女人的情况。 对于一个从二十一世纪重生而来的人来说,很难要求他遵循如今这个世界的道德标准,更何况,这个世界的道德标准,貌似还要比维克托曾经的那个世界低一些。 桌上的那份档案,现在正敞开的一页上,有一张稍稍有些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中是一个大家庭的合影,其中有一个看上去十二三岁的女孩,穿着少数民族的服饰,样貌酷似季阿娜。 按照资料中记录的信息,季阿娜的出身的确有点意思,她的母亲是白俄罗斯人,而父亲却是乌德穆尔特的贵族,曾经是白匪头子邓尼金麾下的一名骑兵指挥。1919年,在进攻奥廖尔的战斗中,率领一个骑兵团投向了红军,却又在随后的库尔斯克战斗中,被匪军的炮弹击中,就此阵亡。 类似季阿娜这样的情况,其实是比较特殊的,在内务人民委员会的政治审查中,她这种出身的人,在政治上是否可靠,是需要打一个问号的,录用还是不录用,完全在于具体操作的人。 不过,除了这一点之外,她的个人履历上倒是没有什么问题:曾经在哈尔科夫的技工学校学习过,后来被征招入内务人民委员会,在哈尔科夫的特工培训学校接受了为期三年的培训,一九三四年潜入利沃夫,成为了一名地下情报人员。 将季阿娜的个人档案合起来,随手放进桌子的抽屉内,维克托伸手从左侧的桌角处,拿过来另外一份文件。 这是由索菲娅提交的一份报告,目的在于确定建设中的乌拉洛兹特工培训学校具体由谁负责领导,也就是由谁担任校长。 按照基辅方面的命令,在利沃夫建设的两所特工培训学校,都是具备一定级别的,按照行政等级来确定的话,乌拉洛兹特工培训学校的校长,应该是配属少尉级别的军官来充任,所以,之前负责该学校建设的人,就是索菲娅自己。 但现在的问题在于,随着利沃夫内务人民委员会工作的铺开,负责主抓谍报工作的索菲娅越来越忙,她已经没有那么多精力再负责两所特工学校的工作了。在这种情况下,任命一名新的学校负责人,也就成为了必然。 在索菲娅提交的这份报告里,她一共推荐了三个人,都是曾经在利沃夫从事过多年情报工作的特工人员,她们在个人工作上有着很丰富的经验,同时,她们的军衔也都是大士。 话句话说,在索菲娅看来,这三个人都是可靠的,也是能够胜任的,不过,在任命的过程中,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那就是不管选择了谁,这个人的军衔级别都需要提高一级。 维克托将这份报告看了好几遍,对这三个人的资历都是认可的,但...... 翻着文件的手停了下来,文件中正掀开的一页上,赫然便是季阿娜的简历说明,在文件的右上角位置,还贴着她的照片。 维克托浑浑噩噩的脑子里始终在提醒自己,这个职务应该从公平公正的角度去考虑人选,不要过于感情用事,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像是长了草一样,总想着将电话听筒拿起来,叫季阿娜叫来办公室,亲自告诉她,她将成为乌拉洛兹特工培训学校的第一任负责人。 幸运的是,维克托虽然有了醉意,但还没有彻底醉迷糊了,他最终还是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当然,这并不能归功于他的意志力多么坚定,主要是就在他还没有真正下定决心的时候,桌上的电话铃已经率先响了起来。 骤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将维克托吓了一跳,他伸手在紧绷发烫的脸上抹了一把,这才将电话听筒拿了起来。 电话是库尔金打来的,他在电话里兴奋地说着,经由线人的指引,刑侦总局的人,已经在下波耶瓦耶夫村抓获了马赫诺帮的头头,现在人已经押到了局里,正在准备展开审讯。 这个消息令维克托的脑子登时一清,季阿娜的事情也被他直接抛到了脑后,是的,对于他来说,现在没有什么比抓坏蛋更重要的事情了,关键一点是,他有预感,盐场袭击案的背后,肯定潜藏着一条甚至是几条大鱼,如果他能够将这些大鱼抓住的话,说不定就可以提前离开利沃夫这个该死的地方了。 挂上电话,推开面前桌上的文件,维克托整理了一下军装的扣子,连军帽都没戴,就那么急匆匆的出了门。 大楼里审讯犯人的地方并不在楼上,而是在地下,原本是一处波兰人挖出来的防爆掩体,钢筋混凝土结构,内务人民委员会接手了大楼之后,稍稍改造一下,就成为了临时羁押犯人以及审讯的地方。 当维克托赶到地下审讯室的时候,审讯似乎已经神奇的结束了,在被油漆喷成青灰色的2好审讯室里,一个留着短发,身材魁梧,但却精神萎靡的家伙,正坐在犯人坐的的铁椅上,接受对面办案人员的询问。 这个家伙之前显然是挨过打,脸上以及赤裸的上身,沾了很多的泥土,还有几处渗着血的伤口,至于青紫的於伤更是随处可见,除此之外,他的口鼻处也全都是血,也不知道是被打破了鼻子还是怎么回事。 库尔金就守在审讯室的大玻璃窗前,他吸着一支烟,面前的窗台上,放着一把沾满鲜血的钳子。 “这些臭虫看上去很凶,实际上都是软蛋,”看到维克托走进来,他微微侧过身子,抬手朝玻璃窗内指了指,说道,“只不过挨了几下,掉了一颗牙齿,就什么都愿意说了。” 维克托点点头,这也是可以理解的,里面的犯人毕竟是波兰人统治时期的黑帮头子,又不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情报人员,在意志力上,甚至都比不上苏联劳动营里的那些资深囚犯,内务人民委员会的酷刑哪是他们那种人承受得了的。 “都交代了些什么?”维克托走到窗前,看了一眼窗内的犯人,他正与桌子对面的审讯人员有问有答,看上去老实的很。 第33章 目标出现 放置着椭圆形长桌的会议室内,十几名分属于各个部门的负责人各就各位,两张素描画像在众人之间传递,由到位的众人确认画像中两名男子的身份。 这两张画像是速写人员根据马赫诺帮那个头头的口中画出来的,按照对方的交代,这两个人分别叫“尤素福”和“沃洛达兹克”,只有名字,没有父名也没有姓氏,那么不用问,这两个名字肯定是假的。 根据马赫诺帮头头的交代,这两个人是在六年前找上他的,请他帮忙搜集利沃夫市内共七处工矿企业的通行证,一份通行证,他们愿意支付两千格罗希,也就是二十兹罗提。 这个价格真的是很有诱惑力,以牟利为主旨的黑帮怎么可能会拒绝?于是,在过去的六年间,马赫诺帮断断续续的为这两个人提供来自七处工矿企业的通行证,数量怎么也有几十份了。 而根据口供可知,这种合作只是马赫诺帮与这两人合作的一部分,除了盗取证件之外,他们还从事暗杀、绑架以及军火交易等等,其中做的最多的,就是盗窃炸药等违禁物品。 毫无疑问,那些与马赫诺帮做交易的家伙们,过去一直在策划一场大行动,他们想要达到的目的,不仅仅是破坏,还想要制造出足够的影响,一些存在政治诉求的反政府组织,都是这么搞事的。 今天到场的人,都是在利沃夫有着长期工作经历的人,他们长期处在与乌克兰民族主义组织、波兰情报组织斗争的第一线,因此,照片传了一圈之后,上面两个人中,有一个人的真实身份便被揪了出来。 卡瓦茨·普雷格诺维奇·李亚布琴科,乌克兰人,原本是梅尔尼克的坚定追随者,但在斯捷潘·班德拉组织了针对波兰总参谋长布罗尼斯瓦夫·皮拉基奇的刺杀行动之后,他转投了作风更为激进极端的班德拉集团,并迅速成为班德拉的重要助手之一。 在班德拉被波兰政府抓获并判处终身监禁的这些年里,卡瓦茨接过了乌克兰民族主义组织激进派的大权,现在后波兰、乌克兰境内策划了数起破坏活动,其中就包括了三年前敖德萨水兵轮机工厂的爆炸案。 有情报显示,在巴德拉出狱之后的这段时间,卡瓦茨似乎与他曾经崇拜的前辈之间发生了争执,并拒绝加入前者组建的乌克兰革命军,似乎有扯旗单干的意思。 针对卡瓦茨这个人,内务人民委员会早就在重点通缉了,只不过这家伙很狡猾,踪迹难寻,因而在过去这些年里,内务人民委员会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这一次,他的狐狸尾巴似乎是很突然的就漏了出来,不能不说是一场意外之喜。 在会议室里,结合整个盐场袭击案的侦办过程,以及期间对各种情报的搜集分析,有人认为,卡瓦茨的暴露很可能不是偶然的,而是乌克兰民族主义组织内部的权力斗争造成的,话句话说,这家伙很可能是被他们自己人给出卖了。 就维克托的观点来看,他认可这种分析,因为盐场袭击案实在是有些不正常,几名袭击者完全就是送死去了,他们所谓的袭击,除了丢掉几条命,并留下了一个重要线索之外,没有任何其它的意义。这明显是有人准备借内务人民委员会之手,除掉卡瓦茨以及他的势力。 不要高看那些所谓的乌克兰民族主义分子的情操,在最初的时候,他们斗争的目的可能真的只是为了国家独立,但随着组织规模的扩大,影响力的增强,有明显的好处可以捞了,某些人的想法就会不可遏止的发生变化,他们要开始考虑谁说了算的问题。 但对于利沃夫内务人民委员会来说,卡瓦茨暴露的原因是什么,根本无关紧要,真正紧要的,是必须趁着这个机会把这个家伙给抓住,只要这个目标实现了,那么别的不敢说,至少拿个集体功勋是没问题的。 确定了卡瓦茨的身份,与会的每个人都显得很是兴奋,不过,现在谈抓捕此人还为时过早,内务人民委员会需要做的,是必须确认另一个人的身份,因为真正与马赫诺帮经常联系的,还是这个人,至于卡瓦茨,只是偶尔出现罢了。 考虑到这个人的档案在利沃夫内务人民委员会的资料库中不存在,那么就只有两个可能性:第一,此人未进入内务人民委员会的视野,第二,此人过去不经常在利沃夫活动。 为了确定两种可能性中究竟属于哪一种,顺便也是为了确定此人的身份,维克托在会议上就要求向基辅内务人民委员会请求协助,看看那边是否存有此人的相关信息。 另外,维克托亲自下达命令,针对目前所掌握的信息,在卡瓦茨可能活动或是前伏的区域,展开相关布控,不管什么时候,只要看到人就立刻实施抓捕。 对于利沃夫内务人民委员会,不,应该说对于整个乌克兰内务人民委员会来说,卡瓦茨这个人都是一条大鱼,一旦抓住了他,对活跃在整个西乌克兰地区的乌克兰民族主义组织,都会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当然,为了行动的保密性,这项布控任务将排除工农民警总局,甚至是侦察总局,完全由国家安全局的安全人员来负责执行,同时,这项任务也被列为利沃夫内务人民委员会当前的首要工作任务。 会议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将近六点钟了。维克托整理了自己的工作记录本,脚步匆匆的离开会议室,此时,中午的酒劲已经过去了,但又开始有点犯困的感觉,他想着早点回住所去休息。 在上楼的时候,咚咚的脚步声追在他身后跟上来,却是刚才一同参加了会议的索菲娅。 “维克托,”追上走在前面的维克托,索菲娅问道,“我提交的那份报告你看过了吗?” 维克托放慢脚步,微微侧着身子说道:“已经看过了。” “那么,你认为谁最合适?”索菲娅说道,“按照基辅那边的通知,最近这两天就要把人选敲定下来,稍后,确定下来的人选还要到基辅接受进一步的审查,并接受为期六个月的培训。” 维克托停下脚步,迟疑了半晌,问道:“你认为三个人选中,谁是最合适的?” “个人有个人的优缺点,”索菲娅皱眉说道,“克列缅夫的脾气有些暴躁,在处理某些问题的不够理智,喜欢冲动,而且,乌拉洛兹将来主要以培训女学员为主,他可能有些不太合适;阿尔宾娜的性格有些孤僻,不善与人交流,而且她的身体不太好,这些都可能会成为将来工作中的障碍;季阿娜的性格同样存在一些问题,她的好胜心强,为人比较功利,而且出身上存在一定的问题。” 她没有评述三个人的优点,反倒将他们的缺点阐述了一遍,看得出人,她对自己推荐的人都非常熟悉。 “还有更好的人选吗?”维克托想了想,问道。 “有足够资历和经验的,也就只有这几个人了,”索菲娅摇头说了一句,随即立刻补充道,“而且,任何一个人选都不可能没有缺点的,真正没有丝毫缺点的人,我们也不能用,不是吗?” 维克托能够理解索菲娅的心思,这女人说到底还是希望这个人选能从这三个人里出,毕竟这些人都是她带出来的,属于她的亲信。尽管她给三个人的评价不偏不倚,很公正,但若是维克托再提出另一个人选的话,她就不一定愿意了。说白了,她的公允只是针对这三个人的。 维克托的心跳加速,他刻意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才故作平静的说道:“按照你的评价,我更看好季阿娜。” 轻咳一声,他继续说道:“好胜心强并不是什么缺点,至于功利心,谁又能没有呢?或许这种性格上的缺陷,更容易成为推动个人进步的动力,难道不是吗?” 显然,他有意识的忽略了季阿娜出身的问题。 “这么说,你比较看好季阿娜?”索菲娅问道。 “暂时是这样的,”维克托故作矜持的说道,“最近一段时间,你多考察她一下,明天,我会把她的情况上报给基辅,让总局那边对她做一些政治审查。” 不管心里抱着什么样的想法,维克托的神经始终还是绷的足够紧,他说让基辅那边对季阿娜做政治审查,意思就是他不会向基辅推荐这个人选,而是交给基辅那边去做决定。如果那边的政治审查不通过,那么季阿娜就不能胜选,如果通过了,那就说明基辅对这个人是认可的。 “那好吧,我会通知她的,”索菲娅当时没有多想什么,她点点头,说道。 看着索菲娅转身离开,维克托暗自松了一口气。 真的很古怪,他也说不上自己现在是一种什么心理,反正......难以形容。 第34章 不由自主 蒙蒙的细雨中,一柄黑色的雨伞在暗色调的街头缓缓移动。 雨伞下,维克托没有穿制服,他右手撑着伞柄,左臂的腋下夹着一个鼓囊囊的面包袋,袋子里并不是真正的面包,而是他刚刚从委员会后勤供应部领回来的一些水果。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街道上的行人不多,而且因为下雨的缘故,一个个步履匆匆的,都在赶着回家。 在街道的转角处,有一道地势较低的小巷,维克托在经过的时候停住了脚步,朝巷道内看了一眼。 利沃夫的市政排水建的不太好,持续了一天的小雨,终归是在街道上淤积了一些雨水,而这条小巷因为地势较洼的缘故,这会已经积了水,在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一些树叶、杂草、碎纸之类的垃圾,看着有些恶心。 维克托之所以停下脚步,是因为被巷道内传出来的声音吸引住了,就在他扭头看过去的时候,发现巷子里有四个人正聚拢在一块。 四个人中,明显有三个人是一伙的,他们将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围在墙角处,一个个满脸凶神恶煞的样子,其中一个手里还拿着匕首。 维克托很清楚,如今利沃夫的治安状况虽然算不上恶劣吧,但绝对也算不上有多么好,统治机构的变化,导致了人心的不安和社会的动荡,有些不安分的家伙,就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兴风作浪,这都是很正常的。 不过,正常是一回事,亲眼目睹某项罪恶在自己的眼前发生,却是另外一回事。如果是前世的话,碰到这种事情,维克托可能会选择逃避,最多也就是帮忙报个警,但是现在嘛…… “嘿,你们几个,”他站在小巷入口处,朝着那三个凶神恶煞般的家伙们喊了一嗓子,“让他走,别找麻烦。” 三个人诧异的朝这边看了一眼,待看清维克托的样貌之后,其中拿着匕首的那个朝地上啐了口唾沫,说道:“你别找麻烦才是,怎么,想做英雄吗?” 嘴里这么说着,他还将手里的匕首亮了亮,威胁的意味十足。 维克托没有说话,他蹲下身子,将右手的雨伞放在地上。 拿着匕首的家伙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还将手中的雨伞放在了地上,便转身朝这边走过来,不用怀疑,等他走到维克托身边的时候,是真的敢动刀子的,这些混迹街头的家伙们自有一股狠劲。 不过,这家伙才往前走了几步,便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维克托撩起了衣服下摆,显现出腰间挂着的一个手枪枪套。 “嘿嘿嘿!”毫不犹豫的举起双手,手中的匕首也随之掉落到水里,原本还一脸凶悍的家伙,瞬间便怂了,他摆动着双手,语气慌乱地说道,“这位先生,不要冲动,我们这就走,绝对不给你惹麻烦。” 维克托依旧不说话,他把手附在枪套上,面色平静的看着对方。没错,这些混迹街头的家伙们是足够狠,真的敢动刀子,但他这个内务人民委员会的人,同样也足够狠,真的敢开枪,而且,按照目前这种情况,他即便是当场把这三个家伙打死,也不用承担太大的责任,甚至连一份报告都不用打。 这里是哪儿?这里可是利沃夫,一个刚刚划入苏联版图,民心未定的地方,身为利沃夫州的内务人民委员会负责人,在面对威胁的时候,开枪射杀三名匪徒,还需要追究什么责任吗? 眼看着三个家伙仓惶的逃进巷子深处,最终消失不见,维克托才蹲身拿起自己的雨伞,也不理会那个险些被人洗劫一空的年轻人,自顾自的转过身,继续朝前走。 维克托没兴趣将那三个小贼送去民警总局,对他来说,做这种事情没有什么意义,他要做的,是尽快制定一个强而有力的行动方案,在全市范围内强化治安,把成百上千个这样的小贼,统统关进劳动营。 徒步走回公寓,给公寓一楼的警卫留下两个甜橙,维克托搭乘电梯上到四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中午离开的时候醉醺醺的,忘记了关窗户,一下午的时间,窗台上早已被雨水打湿,临近的地板上也湿了一大片,另外,房间里显得有些清冷,还潮呼呼的。 将带回来的水果放在桌上,脱了外套,维克托找了一块抹布,试着将窗边地板上的水渍擦干净。不过,才擦了两下他便失去了耐性,直接将抹布丢在一边,想着明天早上离开的时候,通知一下公寓的服务人员,让他们过来收拾干净。 所以说,单身狗是很悲催的,自己一个人独身久了,往往会养出一个很不好的毛病,懒!如今的维克托就是这种情况。 放弃了继续收拾的想法,回到桌子边上,从那个鼓囊囊的面包袋里,拿出一串粒粒晶莹的葡萄,用一个水晶托盘装了,去浴室洗了一洗,维克托很享受的打开留声机,选了一张柴可夫斯基的钢琴曲碟片放上去,一边听着优美的旋律,一边心不在焉的嚼着葡萄。 音乐才响起四五分钟,葡萄粒才吃下去六七个,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维克托,就被轻微的敲门声惊醒了。 在听到敲门声的那一刻,维克托猛地坐直身子,他感觉自己的心跳没来由的加快了几分,同时,也猜到了门外的来访者可能是谁。 心跳加快不是因为爱情的到来,而是因为艳遇的靠近,且不管维克托把自己想的多么伟光正,但是在面对季阿娜的时候,他的确是在期盼着一场艳遇。这种心理,估计是任何一个男人在面对美女的时候,都会有的,否则的话,也不会有那么多坠入温柔陷阱的腐败官员了。 坐在椅子上犹豫了一会儿,维克托最终还是站起身,朝门口的位置走去。 门外的人果然是季阿娜,在维克托开门的一瞬间,她便笑容满面的说道:“柴可夫斯基的《花之圆舞曲》!” “哦,”维克托的表情有些尴尬,尴尬的原因不是因为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而是因为在开门的一瞬间,他的鼻腔里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茉莉花清香,很显然,门外的女人喷了香水。 再细看,维克托才意识到自己猜错了,这女人应该是用了茉莉花香味的洗发水。此刻,她的头发湿漉漉的,身上依旧穿着中午那件性感的睡衣,而且睡衣的前襟和肩头,已经被水打湿了,紧紧地贴在身上。 “听到音乐声就知道是你回来了,”季阿娜手里端着一个瓷盘,盘子里有几块奶酪煎饼,“正好,我做了些奶酪煎饼,给你送过来分享。” 这么说着,她探头朝房间里瞅了瞅,问道:“不请我进去吗?” “啊,当然,请进,”维克托急忙将门口的位置让开,说道。 季阿娜顺手将瓷盘递到他的手里,自己踮着脚尖,随着留声机里的钢琴曲节奏,舞蹈般的进了房间。她在离着维克托两三步远的地方,原地旋转一圈,一脸感慨的说道:“你们尉官的待遇真好啊,这里已经什么都有了。” 维克托端着托盘走到桌边,笑着问道:“喝点什么?哦,除了酒之外。” “如果能有一杯咖啡就好了,”季阿娜走到留声机旁边,翻看着一旁架子上的碟片,头也不回的说道。 维克托耸耸肩,他这里正好有一个意大利产的八角摩卡壶,是之前内务人民委员会没收来的,他还从来没有用过。 就在维克托给摩卡壶里加了水的时候,留声机的音乐声停了下来,是季阿娜在换碟,这女人真的很是自来熟。 新欢的钢琴曲很欢快,但是很可惜,维克托的欣赏水平没有那么高,这曲子他听不出是什么。 “维克托,我们跳支舞吧,怎么样?”维克托点燃酒精炉,还没等把壶放上去,又听到季阿娜在身后不远处说道。 “跳舞?”维克托心头一跳,随即故作镇定的将摩卡壶放到酒精炉上,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说道,“那不是我擅长的东西......” 说着,他转过身,却发现季阿娜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离着他都不到一步远。 “俄罗斯的男人怎么可能不会跳舞,”季阿娜那对大大的眼睛里闪着光,“更何况只是狐步舞,就算你真的不会,我也可以教你。” 维克托还想推辞,对方却已经轻快的做了一个扭腰半旋身的起始动作,而后一步跨到他面前,不由分说的拉起了他的双手。 实际上,维克托并不是不会跳狐步舞,前世的时候他就会,而他的前身也具备这项技能。 当季阿娜上前握住他双手的时候,感受着对方小手的绵软和温热,原本已经送到嘴边的拒绝,不知为什么就被他生生咽了回去,脚下也禁不住随着对方的舞步迈动起来。 节奏欢快的乐曲声在房间里四处荡漾,随着乐曲声,两道紧紧贴合在一起的人影,在头顶偏昏黄的灯光下舞动旋转,原本清冷的空气,似乎也在一点点的加温。 第35章 戳穿 不得不承认,季阿娜的舞跳得很好,至少比维克托的技艺高明许多,不过,就在轻快的旋律中,维克托却是愈发肯定自己的直觉,怀中这个身子与他紧紧贴在一起的女人,确实实在勾引自己。 就像此刻,她将小腹紧紧贴在维克托的小腹处,右腿的大腿内侧则若即若离的在他双腿间蹭着,同时,上身后仰,维克托只要稍稍低头,就能将她胸前几乎挣脱睡衣前襟的两团尽收眼底。 维克托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在这样的撩拨下,他早就起了男人正常的反应,至于季阿娜,她绝对不是毫无察觉的,看看她已经变得坨红的脸,还有起伏加速的胸脯,都能很好地证明这一点。 暧昧的气氛在整个房间里满眼,温度似乎也越来越高,原本轻快的乐曲声,在耳鼓里逐渐变的旖旎。 就在维克托逐渐变的意乱情迷的时候,就感觉脚下陡然间一滑,原本旋转中的身子一下失去了平衡,整个人朝地板上仰摔下去。在摔倒的那一瞬间,他本能的抓紧了季阿娜的手,连带着将这个女人也扯的扑倒下来。 咚的一声,维克托后背着地,结结实实的摔倒在地上,紧接着,季阿娜也在一声惊叫声中扑倒在他的身上,两人的额头险些撞在一块。 毕竟有木地板,而且维克托身材健硕,所以这一跤摔得并不算疼,但是,眼下这一刻却是有些尴尬,季阿娜整个人都伏在他身上,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合在一块,维克托能清晰感受到胸前的那两处紧紧压着他的弹力。 季阿娜似乎被摔得有点懵,她那张艳丽的脸距离维克托的面孔不过寸许距离,维克托都能感觉到她鼻腔内喷出的温热。 片刻后,季阿娜回过神来,她先是噗嗤笑了一声,随即,笑容凝结在脸上,两只似乎溢出水来的眼睛,与维克托的眼神对视着,那似乎蕴藏着火苗的眼神,令维克托口干舌燥。 两人就那么对视着,像是过了几秒钟,又像是过了许久,季阿娜终于有了动作,她抬起手,拢了拢散在脸前的头发,而后就那么一低头,便将两片火热的红唇贴在了维克托的嘴唇上。 感受着嘴唇上的柔软触感,以及钻入齿间的绵软嫩滑,维克托竟然神奇的没有沉浸其中,后背上大面积的冰凉让他在这一刻冷静下来。他回想起了自己窗前地板上的雨水,以及那块丢在一边的抹布,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自己现在应该正躺在那一滩雨水里。 不过,现在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维克托伸出双手,握住季阿娜的肩膀,将她从自己的面前推起来,一边用冷静的眼神看着她,一边问道:“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季阿娜愕然,她抿了抿嘴唇,带着几分尴尬的笑道:“现在吗?我想从你身上得到的,和你想从我身上得到的都一样,我......” “季阿娜同志,请你严肃的回答我,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维克托打断她的话,加重语气,继续问道。 季阿娜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她沉默不语。 “你可以考虑清楚再回答我,”维克托手上用力,试图将她从自己身上推下去,“我们都是从事特殊工作的人,你应该明白......” “我希望得到这次晋升的机会,”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季阿娜已经给出了答案,“索菲娅少尉提交的三人名单里,我希望你能选择我。” “为什么?”维克托看着她,问道,“给我一个理由。” “为什么?”这次不用维克托推,季阿娜自己主动离开他,她身子一侧,就像打滚似得从他身上翻下去,而后,就像是累脱力了一般,直挺挺的躺在地板上,“为什么?为什么?难道那不是我应得的吗?” 维克托翻身从地上坐起来,在水里躺着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但看看旁边的季阿娜,她似乎对此毫无感觉,这女人此时显得非常激动。 “多少年了?”双手掩在脸上,季阿娜说道,“从培训学校毕业的时候,我是同届中成绩最好,表现最优先的那一个,可那些任何一方面的表现都不如我的人,都能得到一个少尉的军衔,我呢?我只是一个大士。是的,我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我的出身不够好,不够光鲜体面,所以上面的人不想惹麻烦,不想为我争取。” 维克托见她没有起身的意思,索性盘腿坐在地上,听这个女人讲述她心中的不平。 这世上有很多事情,其实根本没有所谓的公平可言,但从另一个角度去看,却又似乎非常的公平。 在季阿娜愤愤不平的讲述中,她似乎自幼便遭遇着不公平的待遇,以大士的军衔结束了培训学校的学习,随后几年中,再没有得到任何晋升。她显然是个有野心、有抱负的女人,为了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她是自己申请前往利沃夫做谍报工作的,因为那样能够得到更多的晋升机会。但最终事实告诉她,她想多了,在利沃夫前伏的几年里,尽管她非常的努力,也立下过功劳,但晋升这种好事,却从来都没有落到过她的头上。曾经与她同时前往利沃夫的同事里,有人调走了,又来了新的同事,但级别上没有发生变化的人,貌似只有她一个人了。 渐渐地,季阿娜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的出身,不,更准确的说,还不单纯是因为她的出身,而是因为那些掌握着她命运的人,认为她的出身有问题,所以不想担风险,不想惹麻烦。 一份推荐晋升报告的事情,能惹来什么麻烦?这种事情一般人体会不到,但久在仕途的人,肯定会有所体会。人的心理其实都是类似的,以季阿娜为例,她的直属领导真正担心的麻烦是什么?说实话,并不是担心她将来会叛变什么的,而是担心这份报告打上去,会被自己的上级领导否决掉,那会令他的面子不好看。那么他的上级领导有没有可能给否决掉呢?当然有这个可能,按照同理心来推论,他的上级领导也会担心他自己领导会不会否决掉这份报告…… 正因为这种顾虑,所以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自然不会有人去做。 是的,这世上,人们的眼睛都是往“上”看的,很少有人会往“下”去看,对于很多人来说,下面人的仕途,远没有自己面子以及上面人的看法重要。 “我不甘心,我又怎么可能会甘心?”季阿娜翻身从地板上坐起来,她将两条修长的大腿蜷起来,双臂抱膝,继续说道,“我没有什么过分的企图,只是想要得到早就应该属于我的东西,让这一切看上去稍稍公平一些,我有什么错?” 维克托沉默的坐在一边,说实话,他对季阿娜并没有太多的同情,这世上不公平的事情多了,命运坎坷的人更多,而且,不管这女人说的多么冠冕堂皇,她之所以做出今天这一步选择,最直接的原因也只是她的野心。 重生以来,在内务人民委员会的这些日子里,维克托见过了太多的死亡,季阿娜觉得她遭遇了不公平的待遇,那么,那些已经战死在了丛林里的士兵该怎么说?那些因为暴露了身份,死在了波兰人监狱里的情报人员又该怎么说?那些人的待遇,不过就是阵亡名册上的一个名字而已,他们的军衔甚至连下士都不是。 目光从季阿娜走光的双腿间挪开,维克托双手撑着膝盖,从地上站起来,快步走到桌边,将摩卡壶下的酒精炉熄灭,又取了两个杯子,倒上咖啡,这才说道:“咖啡煮的火候有些大了,而且我这里没有方糖,不介意的话,就过来喝一杯吧。” 季阿娜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从地板上爬起来,走到桌边坐下。 “事情是这样的,”将一杯咖啡推到季阿娜面前,维克托在她身边坐下,说道,“必须承认,你引诱我的计划非常成功,因为在今天上午之前,我还在推荐的人选上心存犹豫。可是到了下午,我已经有了将你推荐上去的想法。” 季阿娜豁然抬头,两只微微泛红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彩。 “今天下午的会议结束之后,我已经同索菲娅谈过,”维克托继续说道,“我的意见是,对你展开一个阶段的考察,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就把推荐的报告送到基辅去。” 季阿娜性感的嘴唇频频抖动,看得出来,她等这个机会真是等的太久了。 “所以,在这件事上,你没有必要拿自己来跟我做什么交易,”维克托摊摊手,说道,“看,我已经给了你想要的公平,难道不是吗?” “谢谢,”季阿娜握住他的手,颤声说道。 “先不要谢我,”维克托反握住她的手,用拇指在她肌肤细嫩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着,说道,“因为我对你的交易其实很感兴趣的,不过,要交易的并不是这一次,而是今后。你明白吗?我指的是今后,我想,你的野心应该不会到此为止的,而我的野心同样不会满足于现在。我想,只要你待在我的身边,我就会永远给你一份公平,嗯,甚至更多。” 第36章 抓捕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似乎就在几米外的地方炸响,激射而来的泥土铺天盖地,几乎将躲在战壕内的维克托生生活埋了。 将身子尽可能的蜷缩起来,紧紧贴着战壕壁,维克托使劲揉搓着嗡嗡鸣响的耳朵,好半晌才恢复了听力。 坦克行进时特有的“吱嘎”声越来越清晰,甚至将战壕里士兵的呼喊声都压过去了,维克托强迫自己克服恐惧,摸索着找到丢弃在一起的AK47,从战壕里缓缓站起身。 战壕正前方,一辆灰黑色、绘着万字标的坦克,正碾着遍地的尸体朝这边开过来,齿状的履带上沾满血污,甚至还有一些粘连的脏器。一名躲藏在坦克侧后方的德军士兵,被脚下残破的尸体滑了一跤,扑倒在地上。 维克托举起手中的突击步枪,瞄准这个倒霉的德国人,狠狠地扣下扳机。 德国佬头部中弹,半个脑壳连同钢盔一块炸飞出去,狠狠摔在了坦克的侧壁上,在那醒目的白色序号上,留下一滩红白相间的涂鸦,说不出的恶心。 还来不及为自己的首杀庆祝,维克托就感觉身侧传来坦克行进的声音,愕然转过头,一辆坦克竟然凭空出现在他身侧,卷着泥土的履带已经滚到了他的眼前…… 一个激灵,维克托从噩梦中惊醒,看着眼前熟悉的卧室,他长出一口气,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看看身侧,昨晚陪他癫狂的季阿娜已经不在了,只有那件粉色的睡衣和一条白色底裤还丢在床边的地板上。 翻身下床,赤裸着身子走出卧室。屋外的走廊里很安静,只有黎明略显昏暗的光线铺洒在地毯上。 对面客厅的房门敞开着,里面传来季阿娜轻轻哼歌的声音,间中夹杂着碗碟碰撞的轻响。 用力抻着懒腰,维克托赤足走进客厅。客厅那张桌子边上,仅仅穿了一件白色衬衣的季阿娜,正站在桌边摆弄着早餐,两条麦色的修长美腿,性感撩人。 不知为什么,在面对这个女人的时候,维克托就感觉自己的自制力直线下降,看到眼前这一幕,他竟然瞬间便有了反应。 悄无声息的走过去,维克托站到毫无察觉的季阿娜身后,伸手撩开她衬衣的下摆——果不其然,衬衣下是一片真空。 季阿娜吓了一跳,嘴里发出一声轻呼,肩膀扭动,就像转过身来,却被维克托贴上去的身子挡住了。 感觉到身后的异常,季阿娜顺从的分开双腿,双手撑住身前桌子的同时,扭过头来向维克托索吻。 房间里很快响起令人血脉喷张的声音,空气的温度也在迅速上升……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投射进房间的时候,坐在椅子上的维克托打了个冷颤,感觉脑子里出现了瞬间的空白。他松开按在季阿娜脑后的手,将后背靠进椅背里,长长的舒了口气。 女人和女人总归是不一样的,安丽娜就像个青涩的苹果,虽然顺从但缺乏情趣,但季阿娜就不一样,她就像一枚熟透的草莓,不仅饱满而且艳丽,不仅顺从而且富有情趣,这足以令维克托对她有所痴迷了。 瓦连卡卡着点把车开到公寓楼下,换了一身崭新军装的维克托开门上车,直接便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瓦连卡好奇的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想要问点什么,却又忍住了,他现在越来越有经验了,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嘴,什么时候可以啰嗦两句。 车子直接开进内务人民委员会大楼的后院,维克托下车的时候,负责后勤工作的鲍里斯已经等在了车边,他的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显然是有什么工作需要汇报——在维克托目前的几位下属中,鲍里斯是最懂得为官之道的,早请示、晚汇报的工作原则,被他贯彻的非常到位。 不过,今天鲍里斯还真不是来谈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在早些时候,基辅总局连续下达了三个通知。 第一个通知,就是目前在利沃夫驻扎的部队,将会在近期撤离,而后续的地方驻军,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补充过来,在这个空窗期内,内务人民委员会应当提高警惕,防止任何暴力事件、破坏活动的发生。 第二个通知,是要求利沃夫内务人民委员会与铁路运输部门做好协调,保障近一段时间以来的铁路运输安全。 第三个通知,要求内务人民委员会与粮食统购部门协调好工作,保证秋粮的购买与征缴工作顺利展开。 将三个通知做一下比对会发现,撤走的部队将会北上,通知中要求重点保障的铁路运输路段,也是北上的路线,再加上提前下达的粮食征购命令,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北方有战事将要出现了。作为重生者,维克托的前世虽然对历史了解不多,但也知道在这个年月里,苏联貌似和芬兰人打了一场仗,而在这场战争中,虽然苏联最终取得了胜利,但这场胜利貌似也挺惨的。 好吧,总的来说,北方发生的战事,与维克托关系不大,最多了,他也就是在工作上更忙碌一些,仅此而已。 ................ 舍普琴科大街,高高耸立的舍普琴科纪念碑下,一对年轻的情侣正依偎在一起窃窃私语,离着他们不过五六米远的地方,一位裹着头巾的老妇人,正端着一个木制的托盘,向往来的行人兜售着劣质的面包。 以老妇人为中心,视线向四周辐射,可以看到街道上的人流都是动态的,驻足不前的,只有这三个人,哦,不,还有一个。就在舍普琴科纪念碑西侧,道路右侧的墙壁边上,一个穿着黑衣的年轻男子,正背靠着墙壁吸烟,在他右侧不到两步远的地方,便是这栋建筑的入口,那里有一扇门,很老旧的木制门。 吸烟的男子明显在等什么人,他很警惕,一双蓝色的眸子不时左右顾盼,似乎是对路过的每个行人都抱有戒心。 不过,事实将会证明,尽管他已经很努力的保持警惕了,但在精明猎手的眼睛里,他的警惕还远远不够。 或许是因为太过专注的原因,年轻人指缝间的香烟在吸到一半的时候灭掉了,他摸索着掏出一包火柴,试图将香烟重新点上,不过,就在他刚刚将火柴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来的时候,不远处的房门一阵响动,两个身材魁梧的壮汉,一前一后的从门内走出来。 年轻人立刻直起身子,将手中还剩大半根的香烟丢在地上,快步凑了过去。 两个壮汉戴着宽沿的礼帽,他们一边不动声色的朝四周打量着,一边与年轻人小声的交谈,也不知道他们彼此说了些什么,很快,年轻人便转过身,朝街道右侧走了过去。 年轻人走出去十几米之后,两个壮汉中的一个人转过身,抬手在刚刚关闭的木门上敲了两下。 片刻后,木门再次打开,一个身材瘦高,戴着灰色礼帽的人从门内走出来,他几乎是一个跨步便从木门内走出来,而后停下来,朝街道两侧打量了一番,这才从两个壮汉中间穿过去,朝年轻人刚刚消失的方向走过去。 几乎就在这个时候,人流穿梭的街道上,突然响起“嘟”的口哨声,这声音尖锐刺耳,行人中胆子小一点的都会被吓一跳。随着口哨声的骤然响起,原本看似毫无关联的人流里,突然有十几个人跑动起来,他们在人群中穿梭,还有几个,则直接冲出人群,朝着两名壮汉以及那个戴着灰色礼帽的家伙扑过去。 两个壮汉的反应很快,他们在口哨声响起的那一刻便做出了反应,其中一个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手枪,“呯”的一枪将率先冲过去的一个年轻人击倒在地。但还没等他再次扣动扳机,街道上枪声大作,一阵儿“呯呯”的射击声中,两名壮汉身上飚出蓬蓬的血雾,随即,两人软软倒地。 一枚圆滚滚的手榴弹,从倒地的另一个壮汉手中蹦蹦跳跳的滚出来,短短几秒钟后,轰的一声炸响,临近几扇窗的玻璃被震的粉碎,壮汉的手臂腾空飞起,远远地摔到道路中央。 街道上的行人直到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人群一哄而散,却是朝哪个方向逃窜的都有,现场乱成了一锅粥。 戴着灰色礼帽的家伙,在枪声响起的那一瞬间拔腿便跑,但只跑出去几步远,就被侧面横冲过来的一个年轻人扑倒在地。“灰礼帽”显然也是一个狠角色,他在倒地的那一刻,右手已经从腰间抽出一柄匕首,趁着翻身的机会,凶狠的在年轻人胸前捅了一刀。 可还没等他刺出第二刀,又一个年轻人冲上来,合身扑倒在他的身上,将他整个人扑倒在地。 “灰礼帽”的帽子被打飞到地上,露出一张消瘦但却凶狠的脸。他一把扼住身上年轻人的脖子,另一只手中的匕首试图朝年轻人肋间插过去。但就在这时,一只高筒靴的靴底出现在他眼前,狠狠地一脚跺在他脸上。 第37章 卡瓦茨的价值 “哐当哐当”的噪响中,一辆车头镶嵌着镰刀锤子图案的火车,在一望无际的广袤平远上疾驰。 进入十一月份的西乌克兰,天气一天冷似一天,夏日里繁茂翠绿的丛林,已经变成的枯黄,原本苍翠的平原,也没有了那份生机勃勃,触目可及的地方,全都是令人唏嘘的灰暗色调。 火车车尾的一等车厢内,维克托叼着一支烟,坐在床头翻看着手中的文件。 与前世维克托在国内乘坐的火车不同,苏联的火车是宽轨,宽轨就意味着更宽的车内空间,而作为最高级别的一等车厢,内部的空间自然更是宽敞的多。 对卡瓦茨的成功抓捕,震动了整个乌克兰内务人民委员会,就在执行抓捕行动的当天,谢罗夫中校亲自打来电话,过问了这件事,随后,基辅那边在一天内发过来六次命令,敦促利沃夫方面尽快将卡瓦茨押解到基辅。就在两天前,维克托还接到了来自莫斯科国家安全总局的电话,那边在询问了卡瓦茨的情况之后,明确表示:此人需要对过去几年中,乌克兰、白俄罗斯等地发生的一系列破坏案件负责,因此,利沃夫方面必须保证他的人身安全,并尽快将其押解往莫斯科。 事实证明,卡瓦茨的确是一条大鱼,一条大到令莫斯科总局都坐不住的大鱼,这家伙的嘴里藏着太多的秘密,一旦将他的嘴巴撬开,乌克兰民族主义组织在乌克兰、白俄罗斯潜伏的谍报组织、武装组织,都有可能被查获,这对于内务人民委员会来说,意义太重大了。 尽管基辅与莫斯科都在催促着将卡瓦茨押解过去,但按照维克托的设想,他是准备将押解工作推迟几天的,在这几天里,他希望能够撬开卡瓦茨的嘴巴,从他的口中获取乌克兰民族主义组织在利沃夫的潜伏情况。 但类似卡瓦茨这样的人,注定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在库尔金的审讯下,这家伙拒绝开口,甚至嘲讽库尔金这样一个小小的少尉,根本没资格审讯他,因为他在背叛波兰政府之前,在波兰军中的军衔是少校,比库尔金的级别要高得多。 考虑到基辅和莫斯科下达的命令,维克托也不敢要求对这个家伙用刑,于是,他只能选择另辟蹊径,想办法从侧面给卡瓦茨施加压力,迫使他开口。幸运的是,与卡瓦茨一同被捕的,还有他的助手,一个名叫彼得?莫拉维茨基的年轻人。 相比起卡瓦茨,这个年轻人的嘴巴就松多了,主要是库尔金在给他用刑的时候,不用有太多顾虑。 最终,在丢了半条命之后,莫拉维茨基乖乖的开了口,他不仅交代了一份潜伏名单,还供出了卡瓦茨隐藏在亚沃罗夫的家人,包括他的妻子和三个孩子。 按照莫拉维茨基的说法,如今的乌克兰民族主义组织内部,的确是起了内斗,班德拉与梅尔尼克之间撕掉了温存的面纱,大打出手。从班德拉出狱,潜逃到卢布林之后,乌克兰民族主义组织的温和派与激进派之间,便展开了一场厮杀,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上百人在这场你来我往的暗杀大战中丧生。 卡瓦茨因为拒绝执行班德拉的命令,而遭到后者的猜忌,被排挤出所谓的“乌克兰革命军”,只能跑到西乌克兰来单打独斗,如果不是这个原因的话,他也不会这么容易暴露。 内务人民委员会与乌克兰民族主义组织之间,就是你死我活的敌对关系,面对卡瓦茨,维克托自然也不会客气,只要能撬开对方的嘴巴,他不会有任何底线。 很快,卡瓦茨的家人便被秘密拘捕,在维克托以逐一吊死他家人为威胁的情况下,卡瓦茨的心理防线已经被破开,剩下的,无非就是谈一些条件罢了。 可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基辅来人了,他们将卡瓦茨以及他的家人,还有之前审讯时做的笔录,一块打包带走了,哪怕维克托给谢罗夫中校打电话,对基辅的这种做法表示了强烈不满,也不能对结果有任何影响。 不过,在卡瓦茨被押解往基辅之后,维克托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莫斯科、基辅之所以对卡瓦茨如此重视,可能不仅仅是因为他身上藏着的秘密比较多。更大的可能,是在苏德瓜分波兰之前,也就是寇松线以东还在波兰人手中的时候,内务人民委员会与卡瓦茨有过某种合作。在那个时候,为了给波兰人制造麻烦,内务人民委员会的间谍部门当然不介意给卡瓦茨提供某些帮助,但是现如今,整个乌克兰都归苏联所有了,卡瓦茨这种乌克兰分裂主义者,自然就成为了内务人民委员会的眼中钉。 所以,基辅也好,莫斯科也好,之所以这么急匆匆将卡瓦茨弄走,不仅仅是为了对付乌克兰民族主义组织,还是为了防止一些更机密的事情泄露出去。 尽管没能从卡瓦茨的口中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但莫拉维茨基提供的情报,还是非常有价值的。在过去一周的时间里,利沃夫内务人民委员会在全地区范围内,展开了大规模的抓捕行动,行动人员先是按图索骥,抓获了卡瓦茨手下的大批潜伏人员,随后,又顺藤摸瓜,将更多的涉案人员抓捕归案。 此时,维克托手中的文件上,便记录了这场延续一周的抓捕行动中,利沃夫内务人民委员会的收获:抓获乌克兰民族主义组织成员184人,行动中还有27人被击毙;缴获各类枪支近200支,子弹近2万发;缴获迫击炮4门,炮弹34枚;缴获手榴弹108枚,炸药近400公斤...... 从内务人民委员会的档案记录中看,这次利沃夫方面取得的成绩,是自1921年《里加和约》签订,苏波战争结束以来,内务人民委员会在反乌克兰民族主义组织的战线上,取得战果最大的一次行动。为此,《真理报》、《共青团真理报》、《消息报》,甚至是军方的《红星报》,都对这则消息进行了专门的报道。 但奇怪的是,从抓捕行动收网到现在,将近两周的时间过去了,基辅方面也好,莫斯科方面也罢,都没有对利沃夫内务人民委员会的这次行动,提出任何的嘉奖,这令维克托禁不住有些恼火。 不知这次基辅通知他过来参加会议,是不是准备安排这个嘉奖的问题。 呜...... 随着火车的一声鸣笛,车身一阵剧烈的震颤,随即,车速明显放缓。 维克托抬起头,朝车窗外看了看,侧翼的正前方出现了一座城市,基辅已经近在眼前了。 “咚咚咚”,车厢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敲响。 “进来,”维克托将手头的文件收拾起来,头也不回地说道。 “中尉同志,咱们马上就要到站了,”房门打开,表情兴奋的瓦连卡从外面探头进来,说道,“是不是该准备下车了?” 维克托扭头看了这家伙一眼,说道:“恐怕还要等一会儿,瓦连卡。” 瓦连卡一点都不失望,他走进车厢里,把脸凑到车窗前面,好奇的朝外面张望着。对于他来说,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来基辅,不管是什么东西都能让他感觉好奇。 维克托却没有那么多的好奇心,他将自己的文件收拾起来,装进随身携带的公文包内,这才起身走到车厢外面。 车厢外的走廊里,站着四名持枪的内卫士兵,他们是由库尔金安排的,专门负责保护维克托人身安全的警卫。最近利沃夫内务人民委员会连续采取行动,对乌克兰民族主义组织造成了重创,谁也不敢保证那些亡命徒会不会展开报复。 不仅如此,这列火车也不是客运火车,而是一列专门运送物资的货运列车,总计9列车厢中,有两列是车顶搭载了机炮和重机枪的护卫车厢,而维克托这一节车厢是加挂的。 在车厢走廊里抽了一支烟,火车终于缓缓地停了下来。维克托回到车厢内,从瓦连卡手中接过他的公文包,在四名警卫的陪同下走出车厢。 随着北方苏芬战争的爆发,乌克兰几个主要城市的货运也开始变的繁忙起来,因为支持战争的粮食,主要都是由乌克兰提供的,由乌克兰各地的国家战略储备库调运,运往北方的前线。 车站的站台上,所有的旅客都被暂时禁止进站,站台上全都是荷枪实弹的士兵。从内务人民委员会的内部刊物上可以看到,就在上周,基辅火车站遭遇了一次袭击,类似于后世的恐怖袭击,四名不明身份的破坏分子,试图用身上捆负的炸药,炸毁一辆运输油料的罐车。幸运的是,在他们靠近罐车之前,就被车站的警卫击毙了,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也就是从那之后,基辅火车站加强了警戒。 维克托从火车上下来,一辆黑色的海鸥正朝着他所在的位置开过来,这是基辅内务人民委员会安排过来接他的车子。 第38章 基辅 相比起利沃夫,基辅的繁华属于另一个层次的,而且,自从内战结束以来,莫斯科就极为重视对基辅的军事防御构建,对于乌拉尔山脉以西的苏联国土来说,莫斯科和基辅,属于两个最重要的战略性城市。 控制了基辅,就意味着控制了乌克兰的粮食、铁矿、煤矿以及重工业,同时,基辅还是通往高加索产油区的交通要道,可以说,对于任何一个进攻苏联的国家来说,只要长期控制住基辅,哪怕舍弃了莫斯科,也能够在长期的对抗中,将苏联生生拖垮。 在抵达基辅的头两天里,维克托并没有能够见到谢罗夫中校,他在基辅内务人民委员会的安排下,参观了基辅筑垒地域的12号、14号、19号以及21号永备工事,同时,还参观了包括基辅联合军官学校在内的几所军事院校。 直到抵达基辅的第四天,维克托才接到通知,去基辅内务人民委员会总部参加会议。 会议在总部大楼的斯维尔德洛夫大厅召开,参加会议的有来自乌克兰内务人民委员会各个部门、各个分部的主要负责人——听起来规模似乎很大,实际上真正的与会者只有43个人。原本应该是45人的,但就在一周前,敖德萨分部的负责人在一起炸弹袭击中身亡,随后两天,斯大林诺分部的负责人在住所门口遭遇枪击身亡。 就像会议的第一项内容所说的那样,目前,乌克兰的局势依旧很不安定,除了有组织犯罪之外,各种民族主义组织是构成动荡的最主要因素。就像之前发生的,针对敖德萨内务人民委员会的袭击案件,现在已经有充足的证据显示,发起这场袭击的,就是属于克里米亚鞑靼人的民族主义组织。 鉴于局势的紧张,基辅要求各地的内务人民委员会必须抓紧采取行动,坚决打击各种犯罪组织、民族分裂组织,剿灭活跃的民族主义游击队,对于内务人民委员会下发的27类破坏分子、国家敌人,各分部可以不经司法审判,直接作出恰当的处罚决定。 当然,对于利沃夫分部在抓捕卡瓦茨时的优越表现,谢罗夫中校也给与了口头的表扬,至于荣誉上的奖励,稍后将会下达,这一次,利沃夫分部又得了一个集体性的功勋表彰。 说实话,对于什么功勋荣誉之类的东西,维克托并不怎么渴望,他现在最想要的,其实一份调令,只要能够将他调离该死的西部国境线,那么无论去哪,哪怕是去西伯利亚都行。 不过话说回来,抓到卡瓦茨这么一条大鱼,却只能拿到一个集体功勋的表彰,在维克托看来,还是很有些遗憾的,说白了,还是他在内务人民委员会中资历比较浅,而且刚刚得到晋升的缘故,否则的话,这次的功劳至少也能让他的军衔级别向上挪一挪了。 今天的天气着实不错,在来到基辅的几天时间里,维克托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的太阳,看到如此碧蓝的一片天空。 亚历山德罗夫区,靠近切尔沃诺佐里亚内大街,索夫基河的一段河堤上,一段高高耸立的围墙隔绝了一片面积不大的校区,这是归属于基辅内务人民委员会的一所国家安全人员培训学校。 维克托穿着一身军装,手里拿着他的蓝色军帽,与一位看上去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并肩走在一起。 中年人同样穿着内务人民委员会的制服,同样是中尉军衔,他的名字叫安德烈·阿尔谢尼耶维奇·伊万科夫,是外喀尔巴阡州内务人民委员会的负责人。 外喀尔巴阡与利沃夫相邻,维克托所面临的问题,伊万科夫同样也要面对,而且,考虑到外喀尔巴阡作为边疆区,与其接壤的国家不仅有罗马尼亚,还有匈牙利以及德国人占领的捷克,因此,那里的情况更加复杂。 河堤下方,泥泞的河岸上,有一片专门开辟出来的训练场,此时,几十名接受训练的学院女学员,正在接受着严苛的训练。她们穿着作训的棕绿色无袖跨带背心、宽筒的束口长裤,在11月份冰冷的泥泞中摸爬滚打,一个个弄的像是泥人一般。手持橡胶棍的女教官,穿着黑色的长筒靴,在一名名学员中来回巡视,一旦有人的速度降下来,橡胶辊就会凶狠的抽打下去。在这里,学员受伤是经常的事。 不过,无论是维克托还是伊万科夫,两人的注意力都不在河滩上的训练场,而是集中在彼此的交谈上。 昨天的会议过后,谢罗夫中校专门又给两人开了个小会,宣布了一项莫斯科国防委员会下发的绝密文件,按照这份文件中涉及到的相关命令,利沃夫、外喀尔巴阡的内务人民委员会,需要从即日起做好向罗马尼亚的比萨拉比亚、布科维纳的渗透工作。在相关的工作中,外喀尔巴阡承担主要任务,利沃夫方面做好配合和支援。 是的,尽管按照内部文件的显示,苏军在北方与芬兰的战争并不顺利,甚至是在战役之初便遭受了不小的损失,但莫斯科的大些大人物们,还是没有放慢脚步的想法,他们依旧在推动着整个国家的西部边境线向更西的位置挪动。 在小会上,谢罗夫中校还给维克托带来了一个消息,那就是他提交上去的,关于修筑利沃夫地区筑垒地域的报告,被莫斯科方面驳回了。至于原因,上面也没有给与个明确的说明,只是说筑垒地域的修建,关乎着整个联盟的军事战略部署,这是一个宏观的问题,不能仅仅考虑利沃夫这一个点的因素。 筑垒地域修建计划的流产,令维克托非常的失望,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在关键时刻拿来保命的计划,报告被驳回,就意味着计划的流产,同时,也意味着在一年后的战争中,他的保命符似乎少了一个。 当然,谢罗夫中校也给了他一些好消息,比如说,他申请的无线电台,基辅方面批准了八部,除此之外,为了提高利沃夫安全部队的战斗力,基辅这边还为他调拨了12挺DP27轻机枪、4挺马克沁重机枪、4门45毫米口径、6门37毫米口径的反坦克炮。 这些补充的重火力装备,必然能够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之前只配备了轻武器的安全部队的战斗力。如果说还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这些调拨的武器中,除了那4门45毫米口径的反坦克炮是新的之外,剩余的那些都是旧的,尤其是6门37毫米口径反坦克炮,完全是从基辅特别军区的淘汰武器仓库中拉出来的。 但即便是这样,维克托也已经很满意了,至少有了这些东西,他能够指挥的那一团,也不再是只能用来剿灭游击队的准军事化部队了。 与伊万科夫协商好回利沃夫后的一些具体工作,维克托把手伸进口袋,正准备将兜里装着的香烟掏出来,却听到身后响起了汽车喇叭的声音。 本能的往路边靠了靠,维克托转过身,朝身后开过来的车看了看。 一辆灰色的伏尔加轿车,八成新,司机座位上是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 车子在维克托身边停下,车门打开的时候,从车里钻出来的人却是谢罗夫中校。 “中校同志!”伊万科夫率先反应过来,他站直身子,朝着谢罗夫行军礼。维克托也跟着他行了一个礼,但是没有开口问候。 “怎么样,安德列·阿尔谢尼耶维奇同志,在这里还住得惯吗?”谢罗夫中校还了军礼,随手又将头上的军帽摘下来,看着伊万科夫笑道。 “住得惯,学员的住宿条件非常不错,”伊万科夫有些违心的说道,实际上,这处学院的学员宿舍非常糟糕,十二人一间的狭窄宿舍里,安排了六张上下铺,哪怕现在只是两人一间,也会给人一种逼仄的感觉。 “真的是抱歉,”谢罗夫自然也知道这里是什么情况,他摇头笑道,“这次的会议,正好赶上基辅特别军区的中高级指挥员会议,所以能够选择的住处都被占满了,只能委屈你们了。” 伊万科夫刚刚说了住宿条件不错,这会不好再接口,他看了看维克托,似乎想让他接过话题,结果,维克托却是一言不发的站在那儿,没有丝毫反应。 “你们谈的怎么样?”幸好谢罗夫并不在意,他岔开话题,问道。 “已经大概的有了一个框架,”这次维克托才开口回答道,“具体的事项,还需要回去之后再做详细的安排。” 谢罗夫点点头,看着维克托说道:“来吧,维克托,我们一起走一走,关于利沃夫方面的工作,我有些问题想和你谈一谈。” 听他这么说,伊万科夫急忙说道:“那我先回去处理一些内务。” 谢罗夫摆摆手,没有挽留。 “我看了你提交上来的人事晋升报告,”等到伊万科夫离开,谢罗夫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到维克托的面前,直截了当的说道,“你先看看这个。” 第39章 规划公投 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信函,维克托的心里无端生起一种不妙的感觉。他将信接过来,掏出里面的信笺,粗略的浏览一遍。 果不其然,这又是一封举报信,举报的内容,是他与季阿娜之间存在不正当关系,并为此推荐后者晋升少尉,担任一所特工培训学校的校长。 “维克托,”谢罗夫中校等他将信看完,才递过来一支烟,说道,“你是个很有天赋的安全人员,我很看好你的将来,而且,你在利沃夫的工作也非常出色,这一点必须给予肯定。” 维克托将香烟接过去,掏出火柴,先替谢罗夫中校将烟点燃,这才把自己的烟点上。 “说实话,我不关心你和谁上了床,或者是睡了哪个女人,”谢罗夫中校吸了一口烟,在缭绕的烟雾中,继续说道,“管不住你的下半身,属于你的品德问题,与你的工作能力无关。而现在的内务人民委员会,或者说是内务人民委员会一直以来,都不需要道德高尚的人,只需要工作能力强的人,所以,类似这样的举报信,我可以当做没看到过。” 维克托的心里陡然松了一口气,他想开口为自己辩解点什么,但谢罗夫中校却阻止了他。 “现在,我只想确定一件事,”谢罗夫中校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确定那个季阿娜应该得到升迁吗?或者说,你认为她的能力,足以胜任新的工作吗?” “我确定,”维克托毫不犹豫的说道。 这一点不是因为与季阿娜上床而得出的,只是维克托相信一点,这女人能够在利沃夫长期的潜伏工作中活下来,而且还有那么大的野心,至少她就不应该是个笨蛋。再说了,从她之前的表现也能看出来,这是个福有心计的女人,绝不是傻白甜。 “很好,我相信你的判断,”谢罗夫中校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也相信你不会被一个女人迷惑的丧失了理智。” “谢谢,中校同志,”维克托由衷的道谢,且不管谢罗夫中校出于一种什么目的,至少,人家对他一直都很不错,不管是工作上,还是在对待各种举报的问题上,人家始终都在支持他。 “今天过来,我有一项新的任务交给你,”季阿娜的事情显然是翻篇了,谢罗夫中校岔开话题,说道。 “保证完成任务,中校同志!”维克托挺直身子,大声说道。 “你的决心令人赞赏,但在此之前,我还是希望你先听一听任务的内容,”谢罗夫中校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说道,“你必须明白,这个任务一旦出现任何纰漏,都会令基辅,令莫斯科,令赫鲁晓夫同志,甚至是令斯大林同志颜面尽失。” 维克托嘴唇动了动,但最终保持着沉默。 “经过莫斯科那边的讨论,关于西乌克兰地区的去留问题所举行的公投,将会提前到十二月二十号,”谢罗夫中校说道,“赫鲁晓夫同志希望以西乌克兰顺利并入联盟的结果,作为斯大林同志生意的贺礼。考虑到利沃夫在西乌克兰的特殊地位,赫鲁晓夫同志将会在公投当天,亲自前往利沃夫,面对公众宣布公投结果。” 维克托的眼前没来由的浮现出赫鲁晓夫那张脸,他能感受到来自精神上的压力。 “重要的是,前往利沃夫监督公投的,不仅仅是来自莫斯科、基辅的官员,还有一个由国联五个常任理事国、四个非常任理事国派出的监督代表团,以监督公投的公正性。”谢罗夫中校加重语气,说道,“所以,你的任务,就是必须保障公投的顺利进行,另外,还需要在监督代表团的监督下,保证公投的结果符合基辅和莫斯科的期望。” 维克托点点头,实际上,这个问题他在第一次见到赫鲁晓夫的时候,便已经有过慎重的考虑了,并且,想出了一个算是比较稳妥的方案,只是有些细节性的问题,还需要进一步的完善。 “这次的公投具有什么样的意义,想必不用我多说了,”谢罗夫中校伸出手,按在维克托的肩膀上,“维克托,你看着我的眼睛,对,看着我的眼睛,我必须再次慎重的提醒你,如果这次的公投出现莫斯科不希望看到的结果,其后果要比你睡一百个女人都严重。你会被送上军事法庭,接受最严厉的判罚,当初,你能逃过三人审判小组的判决,那是你的运气好,但是这一次,你的运气绝对不会再起任何作用,明白吗?” “是的,中校同志,我明白,”维克托身子挺得笔直,语气同样严肃的说道,“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形成一份报告,提交给你审核的。” “我要的不是最短时间内提交的报告,而是细节处理上最完美,可行性最高的报告,”谢罗夫中校语气不满的说道。 “我会的,中校同志,”维克托急忙解释道,“其实,上次在尼古拉耶夫与赫鲁晓夫同志见过面之后,我就已经在考虑这个问题了,并且已经有了一个大体的计划。” “哦?”谢罗夫中校一愣,随即脸上浮现出满意的表情,他看了维克托一眼,说道,“维克托,我很欣赏你的工作态度,至少在对待工作的问题上,你的态度符合一名布尔什维克党员的标准。现在,让我们来谈谈你的计划吧。” 谢罗夫中校是真的非常欣赏维克托,他在内务人民委员会最混乱的时候,进入了这个一度被视为泥潭的部门,又在接手西乌克兰工作的初期,便发现了维克托的存在。此后这段时间里,维克托的表现,也完美的回报了谢罗夫中校对他的看重,不管是完整的接收利沃夫,还是对卡瓦茨的成功抓捕,都为乌克兰内务人民委员会的工作增添了相当亮眼的成绩。 最重要的是,维克托并不是一个完美的人,甚至可以说,他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布尔什维克党员,因为他在私德方面存在着很大的缺陷。谢罗夫中校喜欢这样的下属,应该说,任何一个领导都喜欢这样的下属,因为这样的人用着才最让人放心。 谢罗夫中校两次将针对维克托的举报信交给他自己,一方面是让他明白,只要在他这位中校的领导下,类似这样的暗箭就不起作用,另一方面未尝不是对维克托的一种警告。 当然,对于维克托来说,揣摩谢罗夫中校的想法是没有意义的,因为这位中校同志喜欢的就不是那种会拍马屁的下属,他只喜欢那种工作能力突出的下属。在对待这样的领导时,任何一句废话都是多余的,努力工作,做出成绩,做出突出的成绩,才是讨他欢心的唯一途径。 就在河边的甬路上,维克托与谢罗夫并肩而行,一边吸着烟,一边讲述着自己的计划和想法。 按照维克托的计划,对公投的安排一共有三个方面的主要工作。 首要一点,自然就是宣传,各种各样的配合性宣传,务求在利沃夫民众的眼前营造出一种假象,那就是绝大部分人都是支持西乌克兰并入联盟的,同时,并入联盟对每个西乌克兰地区的公民来说,都是一件有益的好事。 其次,便是投票箱的造假,维克托设计了一种内部带有翻盖的投票箱,这种投票箱从外面看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桶子,但在其内部,设有一个隔断,将投票箱的内仓分割为两个部份。而在隔断的上方,还有一个可以翻转的翻盖,这个翻盖的存在,可以挡住由投票口进入箱内的选票,使其只能进入内仓中的某一个部分。这样,在投票发起前,可以先在翻盖隔绝的那个仓内,放入早已准备好的选票,当取出选票的时候,取出的就是这些选票。 计划的最后一部分,也是最为关键的一部分,那就是对现场秩序的维护问题,为了使投票人数与票箱内早已准备好的选票数量相符,投票现场必须严格限制向同一个票箱内投入选票的人数。 之所以说计划的最后一部分最重要,就是因为投票现场充满了变数,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问题,都可能导致最终的唱票出错,从而闹出笑话。 在维克托阐述计划的过程中,谢罗夫中校一直都在认真的听着,他的神情专注,眉头微皱,似乎始终在思考着。 其实,莫斯科对于公投的展开,已经有了一些想法,当然,目前同样也是有些细节的问题需要解决,而维克托的这个计划,与莫斯科制定的计划基本相同——其实也没有第三条路好走,除非莫斯科直接撕破脸皮,不考虑公投的结果,直接将西乌克兰、西白俄罗斯地区吞并。 但问题在于,现在莫斯科还想要些面子,主要是不想以退出国联作为代价,因此,公投造假就成了最佳的选择。 “去完成你的报告吧,”谢罗夫中校最终给出的答复,是一句令维克托信心倍增的话,“我会将它提交给莫斯科的。” 第40章 1940 今年的冬天来的有些早,当然,第一场雪来的同样很早。 还没有进入十二月中旬,随着一场从北极圈内吹来的寒流,利沃夫的气温陡然下降了七八度,昨晚一夜过去,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就发现窗外的地面和屋顶全都白了,簌簌的雪花依旧在飘个不停,看样子短时间内是不会晴天了。 公寓的客厅里,维克托坐在餐桌边上,一边吃着季阿娜做的早餐,一边翻看着手中的一份报纸。 这是一份军方发行的《红星报》,不过,并不是针对公众的那一类,而是只限于内部传阅的《红星报》军情信息摘要,与报纸上只报喜不报忧的情况不同,这份摘要上提供的信息,都是准确无误的。 在这份摘要中,维克托看到了一则免职信息:在北方的对芬兰战线上,原本指挥着作战的前线总指挥梅列茨科夫,被免除了职务,而接替他的人,将会是现任的基辅特别军区司令员铁木辛哥。与此同时,出缺的基辅特别军区司令员一职,将由朱可夫同志接任。 总而言之,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苏军在苏芬战场上蒙受了重大损失,那个小小的芬兰显然没有那么好对付,他们借助丛林以及曼纳海姆防线的掩护,让苏军的两个集团军吃了大亏。 当然,维克托关心的并不是苏芬战场的形式,那里离他太远了,他真正关心的,是后续的一系列人事变动,也就是朱可夫接替铁木辛哥担任基辅特别军区司令员这件事。 说实话,维克托对铁木辛哥的印象不错,这家伙就任基辅特别军区司令员的时间不长,但自从他上任之后,就开始在全军区范围内推动军事院校的组建工作。 在利沃夫,基辅特别军区占用了原波兰骑兵指挥学院的旧址,组建了利沃夫摩托化步兵指挥学校,还准备组建一个利沃夫军事政治高等学院。 这个利沃夫摩托化步兵指挥学校,主要就是为了培训中低级步兵指挥人员的,学制四年,毕业后最高可授予中尉军衔。作为利沃夫内务人民委员会的负责人,维克托利用自己的职权,在这个学校办理了一个旁听证,最近一段时间,只要有了空闲,他就会去那里旁听课程。 不仅如此,维克托还从学校借了很多有关战术指挥方面的书籍,这些书籍以及课程的旁听,或许不会帮助他成为一名骁勇善战的指挥员,但至少可以让他少犯错误。 在这份摘要上还有一条信息比较引人关注,那就是莫斯科已经向斯德哥尔摩发出了抗议照会,对瑞典在苏芬战争中,不遗余力的向芬兰人提供军事援助表示反对。按照苏军总参谋部情报机构的显示,瑞典不仅在向芬兰提供大批的军事、物资援助,甚至还允许芬兰人在瑞典境内招募兵员。而且,在苏军俘获的芬兰士兵中,已经出现了瑞典人。 “嘀嘀......” 楼下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不用问,肯定是瓦连卡开车过来接他上班了。 维克托将手中的报纸折叠起来,放在手边,又拿过餐巾抹了抹嘴,这才站起身,走到一侧的季阿娜身边,低头同她接了个吻,说道:“今天中午我可能不回来了,晚上是不是能回来还不好说。” 语气顿了顿,他直起身,将桌上的报纸拿在手里,一边转身朝门口的方向走,一边继续说道:“从今天开始,此后几天,我要去巡视各地的公投投票站准备情况,如果快的话,可能三天,但若是慢的话,就不好说了。” “去吧,注意安全,”季阿娜站起身,跟在他后面走过去,抢先一步摘下他的军装外套,替他披在身上,说道,“我这两天就住到学校里去,下个月第一批学员就要入驻,但那里的取暖问题还没有解决。” “如果缺了什么的话,一定要第一时间打报告,”维克托叮嘱了她一句,说道,“基辅对培训学校的建设非常重视,当然,这也是对你的一项考察,不要出纰漏。” 季阿娜点点头,替他将军装的扣子扣好,又拿过挂在衣架上的军大衣,替他穿到身上。 如今,两人之间算是妥妥的同居关系,至于未来如何,两人谁都没有提过。 拿上公文包离开住所,当走出公寓大门的时候,维克托就感觉到刺骨的寒意从双耳流遍全身。他现在还带着春秋季的大檐帽,内务人民委员会配发的护耳帽,他总感觉戴着有些别扭。 上了车,将自己蜷缩在座椅内,维克托扭头看着窗外的街道。 今冬这第一场雪下的有点大,利沃夫已经很多年没有在十二月份出现这样的大雪了。 吉普车没有加上防滑链,在铺了一层积雪的街道上行驶,有些明显的打滑,考虑到自己还要在这样的天气里出行,而且还是远途,维克托禁不住有些头疼。 不过,这一场早到的大雪,对于内务人民委员会的某些工作来说,却是非常有利的,尤其是在剿灭反政府的武装游击队方面,这场大雪和寒流,简直就是最大的助力。 在利沃夫出现寒流天气的时候,维克托已经第一时间召开了局内会议,要求民警总局、边防军、民兵总局以及安全部队,趁着骤寒天气加大对武装游击队的打击力度。尤其是民兵总局,一定要做好各地的巡检排查工作,严禁居民向游击队提供粮食、御寒物资。 正所谓“趁他病要他命”,这样一场突然起来的严寒、暴雪,必然会给隐藏在丛林中的游击队造成困扰,一旦他们的御寒衣物、粮食补给不上,即便是没有围剿,他们也会活生生冻死在丛林里。 尽管大雪飘飞,但街道上的广播依旧没有中断。自从由基辅返回之后,维克托就命令安季普加强了在公投宣传方面的工作,全州范围内,每个城镇,每天从早上八点半开始,一直到中午十一点,架设在街头的高音喇叭,都会不间断的进行三个小时的广播宣传。 广播的内容,主要是介绍联盟自内战结束以来,在经济建设、人民生活、工业农业等各方面取得的成绩,另外,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专门用来介绍西方国家无产阶级的困苦生活。说白了,这就是另一种形式的“新闻联播”,只不过宣传的意味很露骨罢了。 不要小瞧这种类型的宣传方式,尽管在听到这些广播的时候,有人会对它嗤之以鼻,是每天听,每天听,要不了多久,广播中的某些观点、立场,就是深入脑髓,对一个人的价值观产生影响。 另外,这样的广播虽然不一定能够真正的影响到那些波兰族人,但却必然会对包括犹太人、乌克兰人在内的“少数民族”,产生足够的影响。这些少数民族刚刚从波兰政府的手中解放出来,才进入联盟治下不久,那种推翻波兰人的亢奋劲还没有过去,因此也更容易接受亲联盟的宣传。 为了配合这样的宣传,内务人民委员会最近一段时间,连续展开了三次治安整顿行动,大批潜藏在社会阴影里的黑帮组织、犯罪分子,被揪出来游街示众,枪决的枪决,流放的流放。类似这些黑恶分子,对任何民族的人来说,都是被仇视的目标,因此,这些治安整顿行动,本身还是比较迎合民心的。 细数着最近一段时间自己所做的工作,维克托本身还是比较满意的,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地方做的还不到位,那就是基辅调运过来的那批武器装备了。 按照维克托最初的构想,这些武器装备一旦到位,他就准备下达命令,进行一次全团范围内的集中训练,主要就是熟悉各种装备的操作,以及更进一步的演练。 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随同装备一同运来的弹药,给维克托的头上泼了一瓢冷水,那点可怜的弹药别说拿来做实弹演练了,就算是给士兵们过过手瘾都满足不了。尤其是那四门四十五毫米口径的反坦克炮,竟然只配发了六枚炮弹,平均下来,一门炮配备的炮弹都不到两枚,这还玩个屁? 当然,驻扎在利沃夫的边防军中,倒是有一定的弹药存量,但尽管边防军也归由维克托管理,可那些专门配发给边防军的武器弹药,他还真是没胆子去挪用,毕竟一旦出了问题,他的脑袋都不一定保的住。 最终,维克托只能再向基辅方面打报告,申请调拨更多的弹药配给,只是这个报告打上去,到现在也米有给他任何回复,宛如石沉大海。 坐在车里,维克托长出一口气,不管怎么说,经过半年的努力,利沃夫的内务人民委员会总算是走上了正轨,各科处、各部门,都已经能够自行运转,各处空缺的岗位,也填补完全,作为主要的负责人,他的工作也可以清闲许多了。 今后,维克托准备抽出更多的时间,来为他自己的生存大计谋划。 第41章 遇袭 利沃夫通往卢茨克的公路上,维克托乘坐的吉普车在积雪中艰难的行进,在他的车前后方,各有一辆带着帆蓬的军用卡车,车上搭载的都是边防军的士兵。 库尔金反对维克托在这样的天气环境下外出,更何况还是在州内的几个主要城市进行巡查,按照他的说法,随着各地对反政府游击队的围困,缺食少衣的游击队分子,很可能会被迫离开丛林,进攻某些村镇。 而且,濒临末路的发政府武装势力,在这一阶段肯定在筹划着反扑,他们的反击手段会愈发的多样化,诸如刺杀之类的行动,是最有可能出现的,其针对的目标,必然是内务人民委员会的各级官员。 作为利沃夫内务人民委员会的一把手,维克托的人头肯定早就是那些反政府武装势力高度垂涎的目标了,库尔金甚至觉得维克托在利沃夫市区内都不安全,更何况还是离开利沃夫,到全州各主要城市去巡视。 不过,维克托注定是不会接受库尔金的建议的,如果他仅仅因为可能遭遇危险,便龟缩在利沃夫哪都不去,且不说别的,上面的领导就不会饶了他。 最终,库尔金在劝说无果的情况下,便为维克托安排了一个排的警卫,这些士兵并不是从缺乏训练和作战经验的安全部队中抽调的,而是来自于边防军——有人或许认为苏联的边防军战力不行,其实这是一种错误的印象,事实是,在苏德战争初期,抵抗最顽强、最不怕死的,就是边防军。 茫茫的荒野早已经被积雪所覆盖,不管朝方向远眺,肉眼可及的范围内,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此刻,车队正好行进到格鲁洛沃村地段,尽管说是这个村的地段,但从地图上看,这里真正距离村镇还有将近三十公里的距离。 随着车队继续向前行进,约莫六七分钟后,正前方隐约出现了一条暗灰色的“缎带”,这条缎带从西北方向延伸而来,一直通往东南方的地平线。 当这条缎带跳进维克托眼底的时候,他很快就意识到,这是正处在修建中的一条高速公路,它从边境的新沃伦斯科,一直通往斯大林诺,其作用就是沟通边境地区与乌克兰重要的煤钢产区。 从公文包里掏出地图,维克托仔细看了看,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把这条该死的公路直接炸掉。 说起来维克托真是有些不太明白,从之前的种种举措来看,不管是重工业搬迁,还是筑垒地域的修建,都说明莫斯科对德国人是抱有警惕心的,或许,莫斯科那些大人物早就做好了与德国人干一仗的心理准备。 可问题是,既然已经有了这种预想,那为什么还要在边境通往内陆的方向上,修建这样的高速公路?而且还不是一条。就维克托所知,现在正在修建的这种高速公路,一共有四条:从外喀尔巴阡通往敖德萨的一条;从新沃伦斯科通往斯大林诺的一条;另外两条在白俄罗斯方向上。 这种公路的修建,无疑是为将来德军机械化部队的快速推进,创造了硬件上的保障,从某种程度上说,这已经属于标准的资敌了。 但是再转念一想,莫斯科的这种做法似乎也说的通,因为在如今的苏联高层,恐怕没有人会相信一件事,那就是在苏德爆发的冲突中,苏军会在初期出现大规模的溃败局面。 目前的苏军军方高层,在筑垒地域的修建上,存在着沿用“斯大林防线”以及新建“东方防线”的争议,这两种争议的出发点,除了有战争爆发时间上的各自预测之外,还有就是反击时机的预测分歧。主张沿用“斯大林防线”的人认为,在战争爆发初期,苏军可能会遭遇某种程度上的失败,但反击将会在斯大林防线发起。而主张构建“东方防线”的人则认为,苏军应该在边境地区对德军展开阻击,杜绝战火在苏联的国土上蔓延。 事实证明,这两种观点无论是哪一种,都是过于的乐观了,原本是为了向边境地区运输兵力和物资的四条高速公路,全都为德军做了嫁衣裳。 车队驶过了正在修建中的高速公路,维克托将手中的地图折起来,塞回到公文包里,随后,一边拉上公文包的拉链,一边低头朝车窗外看去。 这一段的高速路,是紧贴着一片丛林的边缘地带修建的,至于这里的丛林,则属于是利沃夫州三大植被带中的“森林沼泽带”,从地域上说,这一带的丛林,都属于是普里皮亚季河流域,广袤的森林沼泽带的延伸。 “轰!” 就在维克托低头朝外观望的时候,车队前方传来一声炸响,这一声剧烈的爆炸,甚至将吉普车的车窗都震的嗡嗡作响。 几乎是下意识地,维克托猛地往座椅上一趴,整个人扑倒在座椅上,同时,伸手将腰间的配枪拔了出来。 “呯呯......” 炒豆般的枪声密集的响起,瞬间便击碎了雪原与丛林的宁静。 吉普车显然是枪击的主要目标,维克托才刚刚趴到座椅上,身边的车窗玻璃便被打碎了,崩碎的玻璃渣散落他一身,同时,还能听到车身中弹时发出的咚咚声。 毕竟已经经历了太多的战斗,此时的维克托并不慌乱,他知道自己不能继续待在车上,于是匍匐着朝另一侧的车门爬去。 “中尉同志,快下来,”就在他准备伸手将对面的车门打开的时候,那扇车门已经被人从外面拉开,瓦连卡一手拿着手枪,另一只手朝他伸过来,嘴里大声喊道。 维克托一把抓住他的手,借着他拖拽的力道,一下冲到车外,身子落地的同一时间,屈身在雪地上做了个翻滚,直接滑下了路基,滚到了路边引水渠的斜坡上。 直到这个时候,维克托才有机会观望周边的形势。 只见行驶在最前方的那辆卡车,此时已经横在了公路上,车上还有士兵正在往下跳,两名机枪手,正将一挺不带护板的重机枪,从卡车的车厢里往下搬。 卡车的侧面,有两名士兵倒在雪地上,其中一个像是头部中弹,脸侧的位置流满了鲜血,另一个却像是腹部中弹,正双手抱着小腹在地上挣扎抽搐。 一名下士蹲在卡车的轮胎后面,正指挥着士兵们躲进引水渠,向发起袭击的敌人展开反击。 而后一辆卡车上的情况要好一些,维克托看过去的时候,最后一名士兵正将重机枪的托架放下来,而剩余的士兵已经全都躲进了引水渠,正扑在路基下方,向公路另一侧射击。 维克托把身子伏低了一下,视线从吉普车的底盘下方看过去,碍于公路对面隆起的土坡,他的视野受到了很大的阻碍,只能看到正面偏左的一小片区域。 就在这片区域内,他便看到丛林外围的雪地上,有十几道人影,正在朝着公路的方向冲过来,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手中武器也不统一。 “嗵嗵嗵......” 重机枪射击的声音终于响起,马克沁那极有特点的鸣叫,在空旷的丛林边缘地带里回荡,显得有些沉闷。 维克托视野内的那十几个人,瞬间有三四个被击中,以各自不同的姿势扑倒在雪地里,又过了一会儿,剩余的幸存者似乎才反应过来,一个个匍匐下去,朝这边开枪还击。 维克托有些急促的心跳渐渐放慢,他在雪坡上翻了个身,仰面朝天的躺下,一只手伸进口袋,掏出香烟,点了一支。 很明显,尽管不知道这一伙袭击者属于哪一方,但他们显然没有多少战斗经验,打伏击都不怎么会打。 看看之前那一声爆炸,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对方希望的结果,是将引路的第一辆卡车炸掉,然后集中攻击自己所乘坐的吉普车。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最大的可能就是引爆手的紧张,炸弹提前爆炸了,没能干掉第一辆卡车上的军人。 如果自己是指挥官的话,这个时候就会选择果断的撤退,绝不恋战,毕竟敌人的战斗翻倍了,继续纠缠只能蒙受损失。但这些人却没有选择撤退,而是继续发起了进攻,这说明他们的指挥官不懂的审时度势,也不懂的取舍。 再有,如果是自己负责指挥伏击的话,绝不会将全部的人手都埋伏在公路一侧,却对另一侧毫无安排。考虑到公路两侧有引水渠的存在,这样的伏击安排,等于是为敌人预留了一条事先挖掘好的战壕。战斗一打响,敌人躲入了战壕,自己一方却在发动进攻,这等于是把伏击战打成了阵地战,而自己还是进攻一方。 深吸一口烟,维克托用力吐了一口气,他现在愈发认识到指挥艺术的重要性了,正所谓“一将无能,累死千军”,不管是在一场战役中,还是在一场战斗中,指挥员的个人能力的确是占着主要地位的。维克托觉得,不管未来如何,至少在学习战斗指挥这方面,自己还需要多加努力。 第42章 边防军 维克托必须承认一件事,那就是自己并不是一个出色的军事指挥员,不,准确的说,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军事指挥员,至少现在还远远不是。 尽管过去他也指挥过剿匪作战,但那时候对付的游击队、土匪,都是几十人、十几人规模的小股贼寇,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可言,而且他所指挥的兵力,也就是一个排的骑兵——隶属于民警总局的骑兵,类似于西方国家的骑警。 今天,可以说是他第一次直面规模稍大的战斗,这一伙袭击车队的游击队武装,虽然在指挥上糟糕的一塌糊涂,但其人数却是占据着绝对的优势,与负责护卫的这个边防军排比起来,他们在兵力上有着至少三倍的优势。 指挥边防军作战的是一名大士,年纪在二十七八岁左右,当他找过来的时候,维克托的一支烟刚刚吸完,看着躺在雪地上的维克托,这个年轻人显然是松了口气。 随后,年轻的大士向维克托汇报,进攻的敌人人数在九十人左右,但装备落后,缺乏有效指挥,所以,人数上的优势并不能对他们构成压力,他已经向部队下达了命令,准备安排一个突击小队,迂回到森林内侧,从侧翼向敌人发动进攻。 以三十余人的部队,狙击三倍于己的敌人,还敢安排迂回包抄,这位年轻大士的胆子足够大,当然,也可以说他有足够的信心。 出于好奇,维克托向大士同志询问了一些问题,比如说,他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计算出敌人人数的。大士就告诉他,进攻时的战斗队形无非就是那么几种,三角啦,梯次啦,纵队啦等等等等。在敌人发动进攻的时候,只要辨别出对方的进攻队形,然后点算一下单个进攻单位有多少人,再估算一下对方攻线宽度,稍一计算便能将对方兵力估算个大概。 大士又强调,说这伙敌人的进攻队形很乱,给人一种无序感,乱糟糟的,小队与小队之间毫无配合,几乎就是一窝蜂的往上冲,由此可见,对方的指挥人员欠缺经验,而且不能有效掌握自己的部队。 或许是因为边防军已经掌握了战场的绝对主动,对于维克托提出的问题,大士都回答的很有耐心,这也让维克托学到了不少东西。 大士的指挥卓有成效,就在从森林中发起的侧翼袭击展开之后,还在负隅顽抗的敌人终于崩溃了,他们在雪原上惊慌失措的四处奔逃,却在丛林外围的雪地上,徒留下了一地的尸体。 待到枪声平息,荒原上重新恢复了平静,维克托才在大士的陪同下,从安全的排水渠中站起身。 此时,结束了战斗的边防军士兵们正在打扫战场,一名下士跑过来汇报战况,就在刚才这不到三十分钟的短暂战斗中,一共有三名边防军士兵战死,另外还有7人受伤。至于说敌人的情况,因为敌军尸体还没有清点,因此不太清楚。 在下士汇报情况的时候,维克托自己绕过挡在公路上的吉普车,转到公路另一侧。 朝对面的丛林外围空地看去,可以看到雪地上至少有二三十具尸体扑倒在那儿,前去查看情况的边防军士兵已经上了刺刀,每经过一具尸体,都会在上面刺上两刀。维克托亲眼看到,有士兵在翻检尸体身上的物品,时不时会将找到的东西装进自己的口袋,累死在这样行为,在边防军中很常见。如果较真的话,这是属于违反军纪的,不过,并没有什么人去管。 维克托穿过公路,从另一侧的排水渠中攀上去,踩着荒地中的积雪,走到一具面朝下扑倒在地的尸体旁边。 他在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幅软皮手套戴上,随后在这具尸体旁边蹲下,仔细看了看尸体身上穿的衣服。 尸体身上套了一件像是麻布制作的棉衣外套,鼓鼓囊囊的,维克托伸手摸了摸,又揪住一块,用两根手指捻了捻,这才发现那根本不是棉衣,而是一层麻布里夹了枯草弄出来的东西。 他抓住尸体肩膀处的外套,用力扯了一下,想将尸体翻过来。结果,尸体似乎已经冻在了雪地上,死沉死沉的,他努力了两次,都没能将它翻动。 幸好,负责指挥作战的大士和瓦连卡都跟了过来,他们跑过来帮忙,将尸体翻了个个。 这具尸体是腹部中弹,整个腹腔的部位被子弹炸开了一个大口子,青紫色的肠子从腹腔内溢出来。此人在死前显然是挣扎过,而且是扑倒在地上向前爬动过,这种没有经验的行为,是致使他死亡的最直接原因。因为他的肠子在爬行的过程中被拖拽了出来,最后在双腿间淤积了一大团,此时看着说不出的恶心。 维克托先看了看尸体的脸,这应该是个十八九岁左右的年轻人,因为面朝下趴在雪地里,他的脸上已经冻结了一圈雪块,灰白的面皮,张的大大的嘴巴,以及虽然暴睁但却看不到一丝黑瞳仁的苍白眼球,都证明他临死之前有多么的痛苦。 当然,维克托可不是为了查看尸体的死相的,他将这具尸体外套的前襟撕开,看了看里面的衣物。果不其然,外套的里面是一件单薄的灰色毛衣,这是秋天的衣物,而在苦寒的天气里,这玩意屁用都没有。 再看看尸体的脚上,那里套着的一双硕大的鞋子,维克托不用细看就知道,这是用枯芦苇编织的草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尸体的脚上还套有一双单鞋,这双套在外面的草鞋,是用来稍稍抵御一些严寒的。 只看这具尸体就知道,内务人民委员会过去一段时间组织的封锁行动,是卓有成效的,这些像地鼠一样藏匿在丛林、沼泽中的游击队,已经被残酷的封锁闭上了绝境,而提前到来的严冬,更是起到了雪上加霜的效果。 维克托拍了拍双手,从地上站起身,随手将手套摘下来,丢在尸体上,正想同大士说两句话,却听到不远处传来士兵哄笑的声音。 扭头朝笑声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十几步外的丛林边上,一株干枯的白桦树下,两名士兵正站在那里解着腰带,还有一名士兵则跪在地上,从一个倒地的人身上扒着裤子。 从维克托所在的位置看过去,可以看到那个倒地的人是个女的,她应该是受了伤,但还没有死,因为她的嘴里还在喷着白雾,那是呼吸出来的水气遇冷形成的。 不用问,维克托也知道那三个家伙想要干什么,说实话,这种事情他不想管,不是枉顾军纪,而是他非常清楚,与这些游击队仇怨最深的,就是边防军。 在过去十几年的时间里,西乌克兰地区承担着剿匪任务的部队,就是边防军,按照内务人民委员会的统计,在历年的剿匪任务中,边防军每年战死、受伤的士兵,都超过千人之多。而且,游击队在对待边防军俘虏的时候,手段非常残忍,把头砍下来挂在树上,这都只能算是仁慈的手法,其它诸如开膛破肚的,剜心掏肺的,无所不用其极。 或许游击队的本意,是想要用这种手段来压垮对手的意志,不过,事实证明,他们的所作所为起到了反效果。作为长期驻守在环境恶劣的老少边穷地区的一支武装力量,边防军的部队里绝对不缺乏不守军纪但意志坚定的老兵油子,他们在对待残酷敌人的时候,选择的不是退缩,而是用更加残忍的手段报复回去。 维克托还在舍普琴科沃的时候,就看到过一次边防军处理受伤俘虏的手段,那是一支边防军的骑兵队伍,他们把受伤的游击队员埋在土里,只露出一个头,然后一群人骑马过去践踏...... 战争的可怕之处不在于会死人,而是在于它能制造仇恨,在仇恨面前,人的思想有多么深远,报复的手段就有多么的残忍。 维克托不想管这种事情的另一个原因,便是因为如今西乌克兰地区的边防军,军纪不太好,如果他像个愣头青似的,冲过去阻止,说不定就会挨了自己人的枪子。 千万不要以为他是利沃夫内务人民委员会的头头,这些边防军就不敢弄死他。他们的队伍刚刚遭遇了游击队的袭击,然后这些边防军的士兵在这把他干掉,直接把事情推到游击队的身上,谁又能替他去喊冤? 没错,他死了,这些负责护卫他的边防军也会受到处分,不过,即便是处分又能怎么样?让他们复原回家,还是换一个地方继续做边防军?内务人民委员会的系统内,就没有比边防军更糟糕的部门了。 如今的维克托或许不会指挥部队作战,但在别的方面,他并不比别人差,尤其是在审时度势以及人情世故方面,他绝对比大多数人都要强的多。 “集合队伍,准备出发,”权当没看到丛林边上正在发生的事情,维克托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对表情有些尴尬的大士说道,“咱们的时间并不宽裕,不能再耽搁了。” 第43章 意外 雨后初晴的利沃夫街头,斯大林同志的画像以及专门为庆典准备的红旗随处可见,带领整个联盟由强大走向更加强大的领袖,今年正好六十岁了,对于联盟内的每一个公民来说,这都是值得庆祝的日子。 市集广场的市政厅对面,希腊女神雕像的喷泉边上,专供投票的投票箱摆放了一圈,大批的民警在四周维持着秩序,将前来投票的市民分割成十二排,并努力维持着现场的秩序。 在这样的日子里,可以不用担心乌克兰民族主义组织搞什么袭击,他们不会那么做,因为在国际上,这些家伙始终在寻求来自国联的认同和支持,并将自己装扮成受害者。如果在这样的日子里搞出什么大事件,他们只能招来国联的谴责。 市政厅三楼,朝向广场的露台上,一群衣冠楚楚的人围聚在一块,俯瞰着广场上攒动的人群,彼此间热情地交谈着,那副场面很容易让人想起一个词——共襄盛举。 人群的最后面,一身军装的维克托藏在角落里,似乎是尽可能的不让别人关注到自己,同时,他的注意力也没有放在露台上,而是在广场的人群中。 没错,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下,考虑到有来自国联的代表在场,那些乌克兰民族主义组织,的确不太可能发动对平民的袭击,但针对苏联高级官员的刺杀行动,却极有可能会出现。 这一次的公投,基辅是将利沃夫当做典型来对待的,露台的人群中,有包括赫鲁晓夫在内的乌克兰高级官员,也有莫斯科过来的代表,还有几名立场偏向莫斯科的利沃夫著名人士。如果能在这些人中,选那么一两个干掉,对于乌克兰民族主义组织来说,都是很能提升士气和知名度的。 对于维克托来说,他今天要做的不仅仅是保证公投的顺利进行,还需要保障露台上这些人的安全,防止任何意外的发生,所以,别看他现在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实际上神经始终保持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下。 广场周围,凡是能够眺望到市政厅三楼露台的建筑,之前全部都被清查了一遍,而且,封锁从昨晚开始执行,不管是什么人,只准出不准进,民警总局调拨大量警力,就专门做这件事。 广场周围的两个街区,任何车辆不准进入,在投票开始后,各主要街道一律实施封锁,除了民兵总局安排的“票托”之外,任何人不能通行。 国联的确是安排了监督代表团,众多的代表来自各个国家,看似阵容很强大,但实际上,分到利沃夫各个城市的各个投票点,那就少的太过可怜了,他们甚至只选择了五个城市,而在利沃夫,就只有两个小组,市政厅这里就是一个。 为了保障公投的顺利进行,主要蒙蔽住那些国联代表的眼睛,仅仅在利沃夫一地,内务人民委员会便动员了超过两千名安全人员,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从乌克兰东部地区抽调过来的,就为了配合这一场所谓的公投演出。 当一个国家集中全力去做一件事的时候,其力度是非常惊人的,普通人或许感受不到这一点,因为这一切都藏在水面下,不露痕迹,难以察觉。 这次公投与西方国家的竞选不一样,投票的时间不会持续好几天,甚至连一天都没有,按照城市广播的规定,公投时间就是上午九点到十一点,一共两个小时。 对此,国联的代表团已经提出过质疑,认为这样的规定,可能会导致公投结果不具备普遍性,有些远离城市的公民,甚至都来不及赶到投票点。 而对于国联代表团提出的批评,莫斯科毫不理会,这次能够努力去做一场戏,对于莫斯科来说已经很难得了,至于国联的反对,嘿,谁会去在乎? 看看如今的国联,实际上就是西欧一些国家自娱自乐的游戏场罢了,美国没有加入,德国已经退出,亚洲最有影响力、扩张态势最疯狂的日本,同样也退了出去,苏联实际上对国联的态度,并不是那么在意。 这次之所以要做这么一场戏,目的并不是讨好国联,而是为了向国际上展示自身制度优越性,同时,也是为了证明自己对西乌克兰、西白俄罗斯吞并的合法性。 临近十点半钟的时候,广场上聚集的人群达到了最高峰,从露台上看下去,就连通往广场的几条蜿蜒小路上,都挤满了人头。或许是因为人太多的缘故,西北方向的角落里出现了小范围的骚动,远远看过去,像是有人与维持秩序的民警发生了争执。 露台最前方,赫鲁晓夫正与身边一位穿着西装的金发中年人交谈,他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不远处的骚动,原本洋溢在脸上的笑容陡然间凝住,一双眼睛里显露出不满。而他身边那位身材高大的金发中年人,却露出一丝很感兴趣的表情,频频朝骚动的方向看过去,就像是巴望着那里的骚动演变成骚乱一样。 赫鲁晓夫扭过头,犀利的目光开始在身后的人群里寻找,他在找维克托,但是很遗憾,身后的人站的很密实,而维克托的位置太靠后,他根本就看不到。 “乌克兰独立万岁!” 骚动中,终于有人喊出了这句足以令人直冒冷汗的口号,在露台上,虽然听着这声音不大,但却非常的清晰。很多人瞬间变了脸色,位置同样靠后的谢罗夫中校瞬间扭过头,狠狠朝维克托所在的位置看过去。 “乌克兰独立万岁!” 又是一嗓子,这次的声音要比刚才更大。 人群后方,维克托面色紧绷,他能感觉到周围汇聚过来的目光,但眼前显然不是慌乱的时候,只希望之前做的安排能够奏效,否则的话,他就要糊了。 故作平静的扭过头,他迎着谢罗夫的目光看过去,递给对方一个稍安的眼神。 广场上,西北角落处的骚动有扩大的趋势,不仅如此,在更多的地方,也有人跃跃欲试,想要跟着这个口号一起呐喊。 “苏维埃联盟万岁!” 就在骚动中,无数个更响亮的声音在广场响起,一瞬间便将角落里那个声音压了下去。 “苏维埃联盟万岁!” 更多人看是在广场上呐喊,而在西北角落里,骚动中,很突兀的有人举起一幅红绸,红绸上有一句标语:“未来指引我们加入苏维埃联盟!” 随后,更多的红绸、斯大林同志的画像被举起来,直接将那一片区域给遮蔽住了。 赫鲁晓夫身边的金发中年人踮了踮脚,想要看清楚那边的状况,结果一切都是徒劳,越来越多的红绸、画像在广场上升起来,还有无数双手在空中挥舞。广场上的呐喊声也越来越大,而且声音也开始变的嘈杂无序。 赫鲁晓夫脸上凝结的笑容瞬间又化开,他笑着抬起手,摸了摸鼻子,歪着身子对旁边的金发中年人说道:“呵呵,总会有人持有不同意见的,不可能指望每个人的意见都保持一致,我们尊重那些持不同意见的人,但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还是不能变的。” 金发中年人失望的收回目光,赞同的点了点头。 从市政厅三楼的这个露台上根本看不到,就在西北面的那个角落里,四五个穿着便装的年轻人,就在红绸与画像的遮挡下,将两个胸前溢满鲜血的人,直接拖进了街道边的角落里。 听到广场上响起的呐喊声,维克托几乎悬到嗓子眼处的心,总算是缓缓地落了下去,他退后一步,将颤抖的手伸进口袋里,摸索出一包香烟。 他想从里面抽一支烟出来,但因为手抖的太厉害,努力了两次都没有成功,最后一次,连烟盒都掉在了地上。就在他准备弯腰去把烟捡起来的时候,一只手从侧面伸过来,递过来一支带着过滤嘴的香烟。 维克托愕然扭头,却发现手的主人同样穿着一身内务人民委员会的军装,领章显示出他的军衔是上尉。 “细节工作做的不错,”见他看过去,上尉笑道,“看得出来,你是个很有耐心,而且非常细致的人,内务人民委员会现在需要你这样的人。” 上尉长得挺帅,面皮白净,而且,他身上的军装收拾的很到位,连一点折子都没有,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来,这是位很注重个人形象的人。 “谢谢,”维克托平复一下情绪,伸手将对方递过来烟卷接过,叼在嘴里。 上尉很友善的掏出一盒火柴,替他将香烟点燃,这才伸出手来,说道:“之前听谢罗夫中校介绍过你,维克托·维克托罗维奇中尉同志,很巧,我也叫维克托,维克托·谢苗诺维奇·阿巴库莫夫。” 维克托急忙伸出手,同对方握了握,说道:“你好,维克托·谢苗诺维奇上尉同志。” 对方的姓氏他听着似乎有点熟,但一时间却没有想起来。 当然,他现在也没心情考虑这些,毕竟广场上的公投还没有结束呢。 第44章 广场上诸如“苏维埃联盟万岁”、“斯大林万岁”这样的呐喊,一直持续到公投正式结束,那种热烈的气氛,会让人毫不怀疑加入联盟就是民心所向。 当广场的高音喇叭响起汽笛声时,露台上的众人在赫鲁晓夫的邀请下转场,去往一楼的市政厅门口。 这场公投的流程,与后世的公投绝不相同,公民的投票不是汇聚到一块再展开唱票的,而是各地自己组织唱票,再将最终结果反馈到基辅。 当然,这是国联方面提出来的,因为按照这个流程,他们并不需要在每个地方都派驻监督代表,只要盯准了几个大城市就够了,最后,再按照这个几个大城市的投票情况,来估算全地区的投票结果是否真实。 这是个很合理的方法,谁也不能说有代表的几个城市,投反对票的多数,偏偏是没有监督代表的地方,全都是投了赞成票,这太假了。 国联也知道自己对这场公投没有太大影响力,但若是有机会让莫斯科出糗,他们还是很乐意的。 一楼,市政厅入口处的高台上,唱票的主席台早已经准备好了,负责监护投票箱的士兵,将一个个投票箱打开,取出里面的亮银色铁皮箱,直接送到主席台的唱票处。 所有的票被倒进一个巨大的票池,两个穿着西装的中年人走到票池边上,开始一张一张的唱票。票上只有两个选项,赞成亦或是反对,选择赞成,就是支持西乌克兰加入苏维埃联盟,反对就是支持西乌克兰独立。 两个中年人里,一个是来自基辅的代表,一个是来自国联的代表,一个人负责唱票,一个人负责将票归纳汇总,双方谁也不能作假,公平公正。 今天到市集广场参与投票的人,一共有24379人,对应的票数也是这么多,只不过,在唱票开始之前,广场上的人已经少了许多,只是没有人关注到罢了。 “赞成!” “赞成!” “赞成!” “反对!” 一张张票的结果被喊出来,每一个“赞成”之后,广场的人群中就会响起诸如“就该这样”、“万岁”、“同意”之类的嘈杂喊声,而一旦出现一个“反对”,人群中就会爆发出巨大的嘘声。 赫鲁晓夫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削减过,他那张嘴咧的老大,时不时还朝着人群挥挥手。 整个唱票的过程无疑是枯燥的,而且持续的时间很长,直到将近一点钟的时候,最终的结果才出来。 22145:2234,这是赞成票与反对票之间的比例,毫无疑问,这是支持加入联盟的一方,以绝对的优势战胜了支持独立的一方。 残雪未融的利沃夫街头,响起了雄壮豪迈的《国际歌》,这还是苏军进占利沃夫以来,这个城市的街头第一次响起苏联的国歌,这也预示着,西乌克兰地区的归属有了最终的定论,联盟的边界最终扩展到了布格河至东喀尔巴阡山一线,波兰作为一个国家再次消亡。 下午三点钟,包括东喀尔巴阡、利沃夫以及西白俄罗斯地区的投票结果全部算出,汇聚到利沃夫市政厅的国际联盟代表,向苏联一方的代表赫鲁晓夫表示了祝贺,同时,承认此次公投公平有效。 国联代表一方出面发言的,是来自新西兰的威廉·乔丹公爵,他在最后的祝词中,除了恭贺苏联的之外,还表达了对德国以及日本在扩张政策上的渐行渐远,这意味着国联方面似乎在态度上出现了某种微妙的转变,正在逐渐重视德日两国,在欧亚两洲挑起一轮又一轮入侵行动。 有意思的一点是,两年前,在当时召开的第十八届大会上,这位威廉·乔丹公爵,就力主将日本在中国发起的“七七事变”定性为侵略,而当时反对最激烈的,除了日本之外,就是波兰驻国联的代表。如今,两年时间过去,当初那个波兰却已经成为了历史。 黄昏时分,利沃夫的街头又一次飘起了雪花,这场雪下的不大,雪花很细碎,就像是盐粒一样。 喧闹了大半天的世纪广场,此时已经被清场,空荡荡的,只有负责执勤的民警还在坚守着岗位。 跟在送行的人群后方,维克托从市政厅的大门内走出来,下意识的紧了紧大衣的前襟,同时,还扭了扭身子——今天这一天,他贴身的衬衣是干了又湿,湿了又干,此时紧紧地贴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 幸运的是,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顺利,这艰难的一天也总算是熬过去了,没有出什么太大的纰漏,他终于可以好好的松一口气了。 他已经想好了,今天晚上不回单位的公寓了,就去安丽娜那里过夜,算是对自己的犒劳了。 “维克托中尉同志在哪儿,为什么我没有看到他?”人群前方,响起赫鲁晓夫抱怨的声音。 “书记同志,我在这儿,”维克托急忙抛开心中的旖念,大声说道。 “到我这里来,”赫鲁晓夫大声笑着说道,“到我身边来,不要藏在后面,小伙子。” 看的出来,这位统管着整个乌克兰的大人物,此时的心情非常好。 维克托赶紧迈步上前,从人群让出来的通道走过去,站到了赫鲁晓夫的面前。 “很好,”看着他站到自己的面前,赫鲁晓夫先是上下打量他一番,随即一边伸出手,一边笑道,“一切都很好,我们有理由对你的工作表示认同和赞赏,维克托中尉同志......” 说到这儿,他的语气顿了顿,抬起左手,用食指指着维克托,笑道:“尤其是中间安排的那个小插曲,非常完美,它让原本死气沉沉的公投,具备了更多的可信度,我真的很好奇,你是怎么想到这么一个主意的?” 维克托有点懵,他哪有安排什么小插曲?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对方说的应该是那一场小骚动,但那怎么可能是他安排的?纯粹就是一场意外啊,而且是让他出了一身冷汗的意外。 当然,在这个时候他肯定不会傻呵呵的说出真相,那不仅会显得他无能,也会令赫鲁晓夫同志尴尬,属于双输的结果,所以,既然对方说那是个特意安排的小插曲,那它就是个特意安排的小插曲。 “我只是设身处地的考虑了最现实的情况,”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维克托说道,“尽管在利沃夫,大部分市民都是希望加入联盟的,但几十万人的一个城市,总会有那么一些不同的声音。所以,如果到处都是一片叫好的声音,反倒显得有些不现实,它会让一切看起来都像是一场表演。为此,我专门安排了一些喊反动口号的人,让他们在公众面前表达出不同的意见。当然,一切都是可控的,我和利沃夫内务人民委员会的所有同事,为了今天的这一切,做了无数次的演练,足以保证整个公投的过程,都在我们的严密控制之下。” 这一番话,只有最后几句是真实的,不过,在场的人中即便有人了解真相,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戳穿,那纯粹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赫鲁晓夫对这个回答非常满意,他摇晃着维克托的手,却将目光转向旁边的人,一边比划着左手,一边在嘴里大声说道:“就是这样,就应该是这样,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这就是应该具备的最基本工作态度。不放弃任何一个缺漏,不忽视任何一处细节,哪怕是对待边边角角的工作,也要抱以最认真的态度......” 说到这儿,他的目光回到维克托的身上,转口道:“维克托中尉同志,你给了我一个惊喜,作为回报,我会亲自打报告为你请功的。” 维克托没说话,只是趁机抽回被面前这个家伙握着的手,给他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赫鲁晓夫一行人没有选择留在利沃夫享用晚餐,他们需要赶到布斯克去,并在那里的临时机场搭乘飞机,连夜飞往莫斯科,明天就是斯大林同志的六十岁生日,这些大人物是绝对不会错过这场庆典的。 作为利沃夫内务人民委员会的负责人,维克托“有幸”获得了护送他们去布斯克的机会,于是,他不得不忍饥挨饿,忍耐着身上的不适,乘车往返六小时,去了一趟该死的布斯克。 已经是深夜,由布斯克返回利沃夫的城际公路上,维克托蜷缩在吉普车的后座上,目光透过车窗,看着漆黑一片,视野中看不到半点灯光的荒野。 这一次,公投的事情顺利结束,没有出任何的纰漏,那么,下一阶段的工作中,就只有对罗马尼亚的渗透任务了,考虑到这件事将由东喀尔巴阡那边做主导,实际上利沃夫内务人民委员会的工作将会清闲下来,至少一段时间内,他不用像过去那般的繁忙了。 既然工作能够清闲下来,维克托便打算拿出更多的时间,去好好学一学军事指挥的知识和技术,这不仅仅是为了保命,也是为了自己将来更好的发展。 此时的维克托并没有意识到,他的某些思想,正在潜移默化的发生着变化。 第45章 充电 冬去春来,草长莺飞。 基辅军事学院那特有的大红色礼堂入口处,穿着一身军装的维克托快步从门内走出来,先将手中拿着的那本厚重书籍夹在腋下,又顺势看了看手上的腕表,这才快步朝不远处那辆崭新的吉普车走去。 车门边上,领章已经换成大士的瓦连卡,正背靠着车门,同一位小圆脸的女兵学员聊着什么,看到快步走来的维克托,他急忙站直身子,将吉普车的后车门打开。 “快,去贝舍夫,”维克托钻进车里,还不等瓦连卡绕到车子另一边,便有些迫不及待的说道。 “是!”瓦连卡急忙应了一声,一路小跑着绕到车子另一边,钻进了驾驶座。 “军区的演戏还有三个小时就正式开始,我们必须在这三个小时内赶到贝舍夫,”等车子发动起来,维克托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叮嘱瓦连卡,“我可不想错过这次难得的机会。” “可是上尉同志,利沃夫那边昨天打过电话,你说过今天要赶回去的,”瓦连卡打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提醒道。 维克托似乎才想起这件事来,他皱皱眉头,又抬手在脑门上拍了拍,说道:“把这件事忘了,没关系,等到了内舍夫,你找给地方去打电话,告诉索菲娅,我明天再赶回去。” “好吧,上尉同志。”瓦连卡无奈的说道。 在瓦连卡对维克托的称呼中,用“上尉同志”代指了他的军衔级别,这是因为就在两个月前,按照基辅内务人民委员会的命令,维克托的军衔级别又一次得到了晋升。不过,与军衔提升不相匹配的是,他的职务并没有发生变化,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利沃夫正式并入联盟之后,已经完全成为了乌克兰加盟共和国的一个州。这就意味着利沃夫的地位,已经不再是被苏联代管的一个地域,而是与联盟所有其它州享有同等地位的行政地域,而按照内务人民委员会的编制规定,州一级内务人民委员会的负责人,在军衔级别上就是享受就是上尉级别的待遇。 自从公投结束以来,利沃夫的内务人民委员会工作,进入了一个相对的稳定期,尤其是在俄历新年过后,基辅方面分三次,向利沃夫调动了74名刚刚走出各级培训学校的国家安全人员,新鲜血液的输入,令利沃夫的工作运转更加顺利。在人尽其职的原则下,主要负责抓总的维克托,无形中工作量大减,不管是压力还是紧张度,都降低了许多。 利用这段时间的空闲,维克托正式开始实施他的培训计划,这次来基辅,一方面是有一些工作需要向上级做汇报,另一方面就是到基辅军事学院借一些书籍和资料——利沃夫的步兵指挥学校毕竟属于草创的基础培训学校,学员们除了基本的教材之外,很难得到更多的学习材料,尤其是那些最近出现的战例以及相关分析。 当然,基辅军事学院的军事研究室、图书馆,都不是那么容易进去的,即便是以维克托这个安全上尉的身份,在没有特殊批准的情况下,也不可能从这些地方借阅图书、资料。为了得到这份特许,他还专门寻求了谢罗夫中校的帮助。 吉普车在出城的公路上疾驰,维克托坐在后座上,翻看着手中的影印文件。 这些影印文件都来自于总参谋部的情报部门,其中的内容,是最近几年德军在一系列战争中采用的基本战术,包括德军进攻波兰过程中的一系列战役,这也是主要部分。另外,还有最近才补充进去的一些资料,主要是德军“威悉河演习”中,对挪威、丹麦作战的情报信息。 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维克托总是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自己似乎越是钻研学习,越是觉得自己的在作战指挥方面没有天赋,接触到的东西越多,越是感觉自己的懂的太少,这令他感觉有些焦虑。 于是,他向利沃夫步兵指挥学校的教官们请教了这个问题,得到的建议中,出现次数最多的答案,就是他需要将理论上的东西,与实际的指挥结合起来。 基层指挥员所必备的素养概括起来就是两点:一个是指挥调度的能力,能不能对自己的部队如臂指使,另一个就是分析的能力,分析敌我双方的战力对比,算火力毁伤,算战斗消耗对战斗力的影响等等等等。 对于这些,维克托深以为然,他记得前世国内有一名将军就曾说过:“打仗就是数学”,说白了,就是需要算,而分析实际上和算是同一个意思。 为了弥补自己能力上的缺陷,这段时间以来,维克托不仅在结合各类战例总结分析,还紧紧盯着基辅特别军区正在搞的各种演习,只要有相关的演习,他都会尽可能赶去观摩。 除了强化自己的指挥技能之外,自从俄历新年过后,维克托也在紧密的关注着莫斯科各项政策的变化。在他看来,过去几个月的种种迹象表明,莫斯科对即将到来的战争绝对是有预估的,甚至可以说,苏军的计划并不是单纯等着德国人打过来,而是准备寻找一个最有利的时机打过去。 首先一点,从去年九月份,《普遍义务兵役法》出台之后,全联盟范围内便展开了大规模的征兵行动,仅仅在利沃夫州,几个月内就有超过7万适龄新兵被征召入伍。 不仅如此,从俄历新年过后,西部特别军区、基辅特别军区以及敖德萨军区、波罗的海沿岸特别军区,便开始相继组织各种类型的军事演习。而在这些演习的过程中,大量原本驻守在后方的部队,被转移到边境线附近。 就拿利沃夫来说,年后的两个月内,内务人民委员会便按照莫斯科的命令,分别在德罗戈贝奇和亚沃罗夫两地,相继组建了两个边境保卫军区,将利沃夫的整个边防军体系,纳入了军区的统调范畴。 同样是在这两个月里,基辅军区以军事演习的名义,向利沃夫调派了包括第15、第22两个机械化军,以及第37、第15两个步兵军。持此之外,还在布罗德、杜布诺、博布尔卡等地,修建了3个前沿机场,另外还有4处机场在待建的计划表中。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相关的机场转场工作,将在今年年底之前完成。 这些机场都在距离边境纵身不到300公里的范围内,其距离边境线如此之近,很难说是单纯为了边境防御作战所准备的。 当然,不管国防委员会的目的是什么,至少利沃夫地区兵力的增强,也多少给了维克托一些信心,尽管前世的记忆告诉他,苏军将在战争初期蒙受重创,甚至可以说是一败涂地,但自己附近的兵力越多,总归是越保险一点。 最近这段时间,维克托感觉自己就像是魔怔了一样,时不时的就会梦到战争打响了,自己落入了德国人的包围圈,并最终被俘虏,然后,就在某一个处河沟里、丛林中,有时甚至是城市的垃圾堆边上,被戴着钢盔的德国士兵,照准后脑勺来了一枪。 这或许就是焦虑症出现的迹象吧,谁知道呢。 当吉普车即将驶到贝舍夫的时候,公路上开始出现成建制的苏军部队,封锁道路的关卡也是一个连着一个。如今的贝舍夫就像是个大兵营,大批隶属于基辅特别军区的部队集中在这一带区域,为即将展开的军事演习做准备。如果维克托手里没有基辅内务人民委员会签发的特别通行证,即便他是上尉,也不可能通过这些关卡的拦截。 演习的大本营设立在距离贝舍夫27公里处的别罗谢夫卡村,该村以南半径23公里范围内都是演习区域,而整片演习区域,又被分为七个战区。 按照维克托获得的演习手册中介绍,此次演习分为红蓝两方,红方负责防守,蓝方负责进攻。演习规划为:负责进攻的蓝方,需要在预定的三个区域内发动进攻,突破红方的防御并消灭其有生力量,为战争打开局面。 胜负判定标准为:红方的部队被全歼,或丢掉其防御的四个区域中的三个,则判定为蓝方获胜;若红方在规定时间内未能达成作战目的,或是在红方的反击中,丢掉其三个出发阵地中的两个,则判定为红方获胜。 当维克托赶到大本营所在地的别罗谢夫卡村时,距离演习正式开始只剩十分钟了,观阅台上,诸多来自基辅特别军区的中高级指挥员们已经就座,巨幅的演习态势图悬挂在观阅台的正前方,只有传递战场信息的报务员在往来奔行。 在整个观阅台上,维克托属于军衔级别最低的那一档,可以说除了他之外,洋洋上百人的指挥员中,就没有一个是尉级军官,不过,考虑到他是国家安全上尉,真正的折算下来,在军队中也可以算是少校的军衔了。 在距离众多指挥员稍远一些的地方,维克托找到一个空闲的位置坐下,将记录本摊在腿上,正准备将态势图画下来,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哨向,随后数发照明弹腾空而起,演习正式开始了。 第46章 军事演习 演习大本营以南,十三公里的第5号区域。 维克托抱着自己的记录本,跟随在诸多指挥员的身后,爬上一处已经插上了蓝色旗帜的丘陵,站到靠近坡顶的位置,借助手中的望远镜从,朝远处的演习战场看去。 在望远镜的视界内,可以看到右臂上系着蓝色绸带的士兵们,正在向北面运动,坦克行进中卷起的烟尘弥漫在空中,时不时还有爆炸的烟雾在地面上腾起。 离着他几步远的坡道侧下方,四五个中年人聚拢早一起,同样用望远镜眺望着远处的战场,一名身材微胖的将军,正一边眺望一边批评红方的防御漏洞。 “红军这是在搞什么?防御战术条令都忘干净了吗?”此人面容冷峻,骂起人来也是毫不留情面,“还知不知道一个步兵师的防御正面应该多宽,一个步兵团的防御正面应该有多宽?看看5号地区的防御配置,这个步兵团的防御正面已经超过条令规定的两倍,战斗队形还怎么形成梯次配置?!” “而且,整个防御部署不分主次,各个防御地域平分兵力兵器,处处设防,处处薄弱。所有防御兵力成一线配置,没有第二梯队,防御纵深短浅。”朝勤务兵招了招手,要来了地图,中年将军在地图上仔细查看了一番,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咒骂了些什么,随即又批评到,“明明有充足的准备时间,却只在防御阵地上挖了一堆的散兵坑,如果可以合理的部署火力,以火力控制各支撑点之间的间隙,多少还算是有点指挥素养,可你们看看,这里安置的火力密度能支撑起来吗?没有连接的堑壕,没有布置交通壕,战斗队形完全孤立,不能实施隐蔽机动。还有,反坦克壕挖掘到阵地的后方,却又没有安排足够的兵力防守,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中年将军显得很是愤怒,他说话的声音已经近乎是咆哮了,而跟随在左右的人,全都屏住呼吸,一声都不敢出。 维克托知道,这位正在咆哮中的将军,便是基辅特别军区现任的司令员朱可夫,这位由铁木辛哥亲自举荐,前来基辅掌军的将军,绝对不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在他来到基辅特别军区之后,已经撤换了不少指挥员了。 不过,在维克托看来,也不能怪朱可夫的脾气不好,在演习现场就大发雷霆,事实上,演习的红方在防御的构建上,的确很成问题,甚至是犯了太多的低级错误。 除了刚才朱可夫提出的这些错误之外,维克托还注意到,红方指挥人员在最基本的指挥素养上,都有些不达标。举个例子,按照红方提交上来的阶段性战斗目标中,他们是在五号地区安排了炮兵支援的,按照他们自己的战果预估,防御炮兵应该能够给进攻的蓝方带来百分之三十的战斗减员,嗯,这是按照防御炮兵的活力以及蓝方的进攻宽度计算出来的。 结果,这个预估报上来之后,评估团却只给了蓝方百分之十五的战斗减员,最终导致五号地区的防御战中,红方错估了蓝方的兵力,从而导致后续的一系列错误。 维克托设身处地的想过,即便是这场防御交给他来指挥,恐怕也不会犯红方这种低级错误的,因为他们就没有考虑自己炮兵的损毁,也就是说,他们没有考虑到蓝方在进攻中会利用炮兵来提供支援。 这种低级的错误,在类似这样的军事演习中,是根本不应该出现的,可它就是出现了,而且,同样的低级错误还不止这一项。 这场军事演习进行到这个程度,维克托感觉有一点问题表现得很明显,那就是基层指挥员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做,毕竟军中有指挥条令,如果能够严格按照条令的内容去做,虽然不会表现突出,但也不会表现的太糟糕。 如今,苏军系统内使用的指挥条令,是一九三五年颁行的,这里面规定的内容很详细,甚至详细到步兵部队徒步每天行进最多多少个小时都有,另外,关于梯次防御、预备队的使用都做了详细的分类规定。 如果将这份条令与德军在波兰战役中的技战术相对比,说实话,维克托认为这条令已经落后了,但不管怎么落后,如果指挥员能够将它完全掌握的话,在这样的军事演习中,至少不会丢这么大的脸。 “你,那位安全上尉同志。” 就在维克托心中暗自思忖的时候,突然听到朱可夫的声音远远传过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维克托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却正好看到朱可夫以及他身边的几名将领,正看着他所在的方向。 “就是你,我已经注意到你很久了,”朱可夫抬起手,朝他的方向指了指,说道,“到我这里来,对,就是你,上尉同志。” 维克托这才知道对方叫的是自己,他带着几分困惑,迈步朝朱可夫的身边走去。 在维克托的前世,他所能熟知的苏联各时期领导人物中,朱可夫绝对是名气排前十的一个,按道理说,重生之后,亲眼看到这样的历史人物活生生出现在面前,他应该有一种,嗯,高山仰止的感觉。但现实是,在第一眼看到朱可夫的时候,他的心里并没有太多的异样,这或许是因为他连赫鲁晓夫都见到过了的原因吧。 “安全上尉同志,请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等着维克托走到面前,朱可夫表情严肃的问道。 “报告司令员同志,”维克托站直身子,行了个军礼,回答道,“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我对军事指挥很感兴趣,而且,在此之前,我已经向上级领导打过报告,并且获得了许可。” “那么,你来告诉我,你都学到了什么?”朱可夫显然是对他的这个说法有些不屑一顾,实际上,在苏军系统内,对内务人民委员会抱有好感的人绝对是少数。 “获益良多,司令员同志,”维克托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便很是笼统的说了一句。 “说得更具体一点,”朱可夫语气不满的说道。 这话说完,还没等维克托开口,他又接着补充了一句:“举个例子,如果由你来指挥5号地区的防御作战,同样给你一个团的兵力,你打算怎么布置防御?” 维克托心头一动,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他意识到,对自己来说,这或许是一个小考,而阅卷评判的老师,则是后世赫赫有名的苏联红色战神,这种机会对自己来说,实在是有些难得。 他倒是不担心丢脸,对他来说,相比较于指挥能力的提高,其他一切都是次要的。 “我能看看地图吗?司令员同志,”想了想,维克托问道。 “当然可以,”朱可夫点点头,朝旁边的勤务兵摆了摆手。 很快,勤务兵将图架支了起来,随后,又将地图铺在上面,最后,还拿了军事作战指挥尺和一套参谋标图工具。 维克托垂着头,仔细看着5号地区的地形,这是一片丘陵带,大大小小的高地有8处之多,而在两翼的位置,分别是6号地区和4号地区。 盯着地图观察了一会儿,维克托发现,这8处高地中,海拔最高的就是65.3号,它处在最前沿的43.7号高地右后方,大概是四点钟的位置上,而在65.3号高地的左后方,大概八点钟的方位上,还有一个54.9号高地。 这三个高地自南向北,形成了一个“〉”型结构,或者说是一个竖立的三角形结构。这三处高地的出现,给了维克托一些灵感。他咬咬嘴唇,拿过军事作战指挥尺,开始在地图上测量,随后,又配合着标图工具规划防御阵地。 原本,勤务兵送来军事作战指挥尺、参谋标图工具,只是当做摆设的,谁也没指望一个内务人民委员会的上尉,还能使用这种足够专业的东西。因此,当维克托真的运用起这些东西,而且还用的似模似样的时候,周围的指挥员们发出小声的议论,显然,这给了他们足够的惊奇。 “你是计划以这三个高地为轴,设立主防御阵地吗?”只是看了维克托在图上画的线,朱可夫便明白了他的意图,“如果是这样的话,43.7号高地东西两侧的29.1、33.4号高地怎么办?蓝方完全可以以优势兵力率先拿下这两个高地,然后沿山脊线发动进攻,包抄你的后方。而且,你的炮兵阵地准备预设在什么位置?发挥什么样的作用?” “我计划将炮兵用作防御中的火力支援,”维克托依旧看着地图,说道,“至于你说的蓝方进攻情况,我并不担心,如果蓝方采用小股部队沿山脊线进攻的话,那么我还有54.9号高地的阻击阵地,而且,我还有预备队。” 语气顿了顿,他又说道:“如果蓝方运用更多兵力进攻山脊线的话,他们就要担心被我包抄了后路,毕竟我不仅有43.7高地的防御兵力,还可以向6号、4号地区的友军寻求支援。” 第47章 不如人意 朱可夫没有问题多余的问题,比如说:凭什么可以要求6号、4号地区的支援这类问题,因为那不是维克托需要考虑的问题,他只是一名团级指挥员,负责的是5号地区的防御,战场统筹这类问题,是他的上级指挥员需要考虑的问题。 随后,维克托继续说了一些细节的考虑,比如说雷场布设在什么地方,战壕怎么安排,火力支撑点的架设位置等等等等,说白了,类似他这种中级指挥员,在防御作战中需要做的,就是在预设的战场上,通过对地形地貌以及敌情的分析,合理调配自己手中的部队。其需要实现的目的,便是尽可能将整场战斗控制好,将自己一方的优势发挥到最大,尽可能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同时保存住自己的实力。 当维克托将自己的战术安排讲解完毕,朱可夫没有直接给出评价,他将头上的军帽摘下来,拿在手里,先是拍了拍帽顶上的浮土,这才说道:“你的这种想法,等于是提前投入了预备队,这样的话,一旦有反击的机会,你该怎么办?” 维克托毫不犹豫的回答道:“这场战斗,我接到的任务就是防御5号地区,成功地防御就是胜利,因为,不考虑反击的问题。” 朱可夫不满的说道:“战术思想保守,不图进取,这算什么合格的指挥员?” 话说完,他朝维克托摆摆手,那意思是没他什么事了,滚蛋就行了。 没能在朱可夫的口中得到任何指点,维克托多少有些失望,他给对方行了个军礼,转身走回自己刚才的位置。 “伊万·尼古拉耶维奇同志,”等到打发走了维克托,朱可夫当先迈步朝丘陵下方走去,就在即将走到坡底的时候,他侧过身,对跟在身边的一名瘦高个中年人说道,“我已经向国防人民委员会打了报告,推荐你接任第6集团军司令员的职务。” 瘦高个的中年人就是穆济琴科,他与朱可夫之间的关系非常特殊,两人之间一直都是上下级的关系,前者在朱可夫指挥第四骑兵师的时候,就是他的下属。后来,朱可夫调离第四骑兵师之后,便推荐了穆济琴科接任他的职务。 此前,在北面的苏芬战场上,穆济琴科属于卡累利阿一线战斗中,表现非常出色的一名苏军指挥员,并因战功获得了一枚红旗勋章。在朱可夫出任基辅特别军区司令员的时候,又专门打报告将他调了过来,并且直接推荐他担任集团军一级的司令员。 听了朱可夫的话,穆济琴科脸上的表情比较复杂,有几分兴奋,也有几分忐忑不安。必须明白,他之前只是一名骑兵师的指挥员,而朱可夫对他的推荐,等于是让他绕过军一级的指挥员,直接跨越到了集团军级指挥员的位置上,而指挥一个骑兵师,与指挥一个诸兵种合成的集团军,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在新的岗位上,你必须尽快适应自己的新角色,”朱可夫没有看到穆济琴科复杂的表情,他继续说道,“而且要尽快对集团军内的中低层指挥员,进行全面的甄别和考察,那些不符合要求,缺乏指挥素养的人,必须从部队中剔除出去,他们的存在,是对部队战斗力的削弱。” “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穆济琴科点头说道。 “这件事必须尽快去做,”朱可夫回过头,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一圈,最后,落在末尾那个穿着内务人民委员会军服的年轻人身上,加重语气说道,“想想看,作为一名正式的军中指挥员,却在军事指挥素养上,比不过一个内务人民委员会的刽子手……这简直荒唐。” 穆济琴科也不说话,只是顺着他的目光朝那个年轻人看了一眼。 维克托并不知道前方那两人在谈论什么,他的脑子里还在考虑刚才的战术安排。朱可夫给的评价,是太过保守,不思进取,那么,如果想要有所进取,可以在某个关键时候打反击的话,自己又该如何调拨兵力? 维克托相信一件事,那就是世上无难事,只要能够真正的花心思去死磕,就不用担心事情搞不成。 整场军事演习仅仅持续了一天,下午六点钟的时候,当天色暗下来,参与演习的全体指挥员,在大本营召开演习总结会,维克托也旁听了这场会议。 尽管蓝方在这场演习中获得了胜利,但是在总结会上,身为军区司令员的朱可夫,也没有给蓝方的指挥员们好脸色,他用一句谚语形容了演习指挥员们的作用:“殷勤的傻瓜比敌人更可怕”。而在对整个演习的评价上,他的说法:这是一场由糟糕的演员和更加糟糕的演员拼凑出来的荒诞剧。这话里的意思,就是说进攻的一方表现糟糕,进攻的一方表现更加糟糕。 于是,这场演习的总结会,就变成了一场批评与自我批评的讨论会,索然无味的紧。 ……………………………………… 利沃夫,乌拉洛兹特工培训学校。 维克托站在丛林边缘的高地坡顶上,背负着双手,看着正从坡下奔跑上来的二十几个女孩。 女孩们的年纪普遍在十五六岁左右,不管是身材还是样貌,都极为出众,她们穿着棕绿色的短裤、黑色的无袖跨带作训背心,每人的肩膀上都扛着一根粗壮的圆木,脚步踉跄的在坡地上小跑着攀爬。 这些女孩都是季阿娜亲自挑选来的,她利用一个冬天的时候,在西伯利亚的十三个流放地一个个挑选来的。女孩们的父母、家人,都是政治上存在问题的囚犯,为国家效力是她们为家人减轻罪行的唯一方式。 如今,整个乌拉洛兹特工学校就只有这二十六名学员,因此,身为校长的季阿娜就亲自充当了教官的身份,此刻,她穿着与学员们相同的衣服,跟在队伍一侧,监督着学员们的训练。 整个培训学校目前教授的课程还不算多,但在维克托看来,已经非常不少了:体能训练是最基本的,除此之外,还有格斗、武器、驾驶、心理学、电子器械,两年后,她们还要学习追踪与反追踪、基本礼仪、英语、德语、酒类品鉴等等等等。 不过,作为重生者,维克托却是非常的清楚,这里如今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无用功,因为到了明年的这个时候,学校的一切都将终止,这里的每一个学员,要嘛和男人一样拿起武器去作战,要嘛就转移到后方的某个学校,继续接受培训。 坡下呵斥的声音打断了维克托的沉思,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季阿娜冲到一名倒地的女孩身边,抡起手中的棍子,在女孩后背上使劲抽打。 女孩一声不吭,硬扛着她的抽打,飞快的从地上爬起来,将那根足有她大腿粗的圆木扛起来,继续跟在队伍后面往坡上小跑——每个学员都知道,身为校长的季阿娜少尉是冷酷无情的,任何形式的哀求都不可能阻止她的殴打,只有尽快回归训练才是少挨打的唯一选择。 女孩们终于浑身是汗的冲上了坡顶,她们将肩膀上扛着的圆木垒砌在一块,随后便在离着维克托十几步远的地方整队,稍息立正,身子直挺挺的站好。 季阿娜看到了站在坡顶的维克托,她将手中的棍子交给一名教官,自己则朝维克托走过来。 “什么时候回来的?”走到维克托身边,她很自然的与维克托拥抱一下,这才问道。 “今天早上的火车,”维克托说道,“怎么样,这里的工作还算顺利吗?” 季阿娜摇了摇头,转身看向正盘腿往地上坐的学员们,说道:“这些家伙的体质还是太差了,大部分人的身上都带着暗伤,至少需要半年的时间去调养。” “那你对她们的要求还那么严格,”维克托笑道。 “我有分寸的,”季阿娜说道,“这些家伙都是我从流放地招募来的,她们每个人的经历或许有所不同,但大都有一个不堪回首的童年,这里繁重的训练和课程,会让她们的思想变的麻木,忘掉过去的不快。等到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她们也会习惯自己的新身份,这个时候再配合以思想教育课程,就能让她们变成一名思想坚定的战士。” 语气顿了顿,她扭过头,看着维克托笑道:“别忘了,我也是从她们这个时候走过来的。” 维克托耸耸肩,说道:“好吧,季阿娜少尉同志,你是这里的校长,这里的一切都由你来做决定。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你可以提前把报告打上来,我会让鲍里斯少尉配合你的。” “谢谢,”季阿娜伸手过来,握住他的一只手,紧了紧,说道,“谢谢你来看我,不过,我今天恐怕不能陪你回利沃夫了,晚上学校有授课任务。” 说到这儿,她凑到维克托的耳边,小声说道:“而且,我这几天不太方便。” 第48章 战争的气味 (昨天喝多了,章节发错,漏掉了一章) 正是清晨,东方天际处的第一缕曙光,才刚刚跳出地平线。 比萨拉比亚的叶金齐近郊,数十辆坦克组成的编队,绕过一片广袤的丛林,朝着叶金齐的方向快速挺进。 就在这片丛林的外围,半个小时前刚刚结束了遗一场战斗,隶属于罗马尼亚第一集团军的一支小股部队,试图阻止苏军向叶金齐方向的推进。 这支小股部队只有不到百人左右,使用着老式的步枪,缺乏重武器,甚至连一挺机枪都没有配备,在苏军坦克部队的冲击下,他们的抵抗持续了不到二十分钟。 简陋的阵地上横七竖八的躺倒着身穿罗马尼亚军装的尸体,他们的努力给苏军带来的损失,仅仅是十几人受伤,当然,还有弹药上的一定消耗。 这些罗马尼亚军人的牺牲,不会被任何人铭记,他们就像尘埃一样被埋进了土里,一钱不值。 在进入六月份之前,莫斯科向罗马尼亚大使提交了一份苏联政府的声明,在这份声明中,苏联政府向罗马尼亚政府下达了最后通牒,要求罗马尼亚将比萨拉比亚以及北布科维纳地区,共计五万余平方公里的土地让归苏联,理由是,这片领土原本就是属于俄罗斯的,只是在一战后被罗马尼亚人窃取了。 随着通牒的下达,苏军开始迅速向罗马尼亚边境集结军队,截止到六月下旬,苏军共在罗马尼亚边境地区集结了六十三万大军,而负责指挥这些部队的,便是基辅特别军区司令员朱可夫少将。 在六月最初的一段时间里,罗马尼亚的安东内斯库一面忙着与王室理事会博弈,一边宣布罗马尼亚将会坚决抵抗苏军的入侵,必将罗马尼亚第一集团军、第四集团军调入比萨拉比亚,做出一副准备与苏军死磕的架势。与此同时,安东内斯库政府还向国联、德国政府,发出了求助的声音。 但是很可惜,尽管国联反对莫斯科对罗马尼亚的威胁,但国联的重要成员英国,以及德国政府,都站到了莫斯科那一边,建议罗马尼亚满足莫斯科的要求,将这两片领土割让出去。 于是,在国内、国外都承受着压力的安东内斯库,最终还是做出了妥协,尽管他口头上还是在号召全罗马尼亚人抵抗苏联的入侵,却又在背地里将第一、第四两个集团军,从比萨拉比亚撤了出去。 于是,苏军以钳形攻势向比萨拉比亚发动进攻的过程中,就出现了这样一个古怪的局面:进攻中的部队只遭遇到了几次小股力量的反抗,却始终找不到罗马尼亚军的主力。 就在苏军成建制的大部队涌向叶金齐的时候,数百公里外的利沃夫,一夜好睡的维克托刚刚从清梦中苏醒过来。 身边的安丽娜还在沉睡,已经显现出婴儿肥的小脸上,还带着一抹酡红。撩开她脸颊上散落的碎发,维克托俯身过去,在她微微嘟起的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这才翻身坐起。 宽敞的大床上,安丽娜的睡姿并不怎么美观,她那深蓝色的制裙还在身上穿着,只是裙摆已经缩到了腰际,片缕未着的下半身,还有几处可疑的污斑,那是昨晚癫狂中留下来的。 将卷成一团的巾被展开,替兀自未醒的安丽娜盖在身上,维克托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衣服,胡乱地穿到身上。 右手拎着自己的军装外套、帽子以及公文包,左手揉搓着有些酸涩的脖颈,维克托离开卧室,走楼梯下了楼,进了一楼的客厅。 “维克托,维克托,”一个穿着粉色洋裙的小女孩跑过来,抱住他的大腿,一脸期盼的仰视着他,说道,“下次你来的时候,能给我带一些糖果吗?我喜欢带榛子的巧克力......” “别烦你维克托哥哥,赶紧给我过来,”正坐在客厅桌边的妇人呵斥道。 “好,下次一定给你带来,”维克托伸手在小女孩的头顶揉了揉,说道,“不过,我现在可是必须走了,不然工作就要迟到了。” “那好吧,”女孩松开双手,说道,“你可一定要给我带来啊。” 维克托朝她点点头,又对那个桌边的妇人说道:“我先走了,安丽娜还没有醒,让她多睡会吧。” 妇人陪着笑脸,说道:“不吃过早餐再走吗?” 维克托摇摇头,不再说什么,径直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门外的街道边上,棕绿色的吉普车已经等候在那儿,瓦连卡正将屁股靠在车前抽着烟,看到维克托从门里出来,他急忙丢掉手里的香烟,快步赶过来,将维克托手中的公文包接了过去。 两人钻进车里,瓦连卡将一份厚厚的文件递过来,说道:“上尉同志,这是基辅发过来的密签文件,索菲娅少尉替你签收的,我替你带过来了。” 维克托将手中的军帽放在一边,接过文件包,看了看上面的封签——“基辅内务人民委员会情报处。” 面色一喜,他直接将封签扯掉,撕开文件包外面的麻纸,将里面厚厚的文件全都拽了出来。 有些迫不及待的将最上面一个文件夹翻开,最上面的是一份目录。维克托将目录拿过来,仔细看了看。目录是按照日期划分的,第一条目是“5月10日-5月12日”,下面的分条目内,则有诸如“德军进攻形势图”、“达马斯河渡河作战”、“色当战斗”之类的标注。 是的,这是维克托专门打报告从基辅申请来的情报文件,其中的内容,都是德国人在西线进攻的情报内容,以及各个战役的军事分析。 从上个月十号开始,德国人向包括比利时、卢森堡在内的西欧地区发动了强大攻势,短短不到一个半月的时间,双方最后一场大会战在阿尔萨斯—洛林一线展开,号称欧洲大陆强国的法国人,一场战役丢掉了五十万大军,彻底被打断了脊梁。于是,就在两周前,已经丢掉了最后一块筹码,连最后一条裤衩也输掉的法国佬,正式宣布放弃抵抗,向德国人缴械投降了。 法国的陷落,而且还是在极短时间内的陷落,震惊了全世界,德国人给全世界的军人上了一课,表演了一场名为什么叫现代战争的大剧。 在过去几年间,法国佬伙同英国人,在全世界范围内扇阴风、点鬼火,怂恿这个打那个,怂恿那个炸这个,结果,这把火终于烧到了他们自己的身上,整个法兰西都沦为了亡国奴。他们同样为全世界表演了一场大戏,这场大戏的名字叫“蠢货是怎样养成的”。 维克托对法国人的感受不感兴趣,但是,他对这场灭国之战中的诸多战役很感兴趣,但受限于信息的闭塞,他是不可能搞到更多有关记录的。为此,他专门向基辅打了报告,看的出来,谢罗夫中校真的很给他面子,到了今天,他要的东西总算是送到了。 将手中的文件放到一边,维克托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轻轻吸了口气,将视线转向车窗外。 想想看,在如今的西欧,除了瑞士这个永久中立国,以及那个孤悬海外,且已经被打的伤筋动骨的英国之外,已经全部都是德国人的地盘了。 而在整个欧洲范围内,现在除了苏联和英国之外,基本上全都是德国人的占领区亦或是德国人的盟友了。如此一来,一个很棘手的问题便出现了,当德国这个吞噬巨兽将身边几乎所有可以吞噬的地盘,都吞噬一空之后,接下来,它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莫斯科自然也能意识到这一点,所以,现如今国防委员会已经批准了东方防线的修建计划,维克托此前提交的那份,关于在俄罗斯拉瓦、斯特鲁米洛夫修筑筑垒地域的报告,再次被拿出来,并获得了最终的批准。 为了修筑西乌克兰一线的筑垒防线,乌克兰专门成立了工程管理局,与内务人民委员会的劳动营管理局相配合,调拨囚犯、劳动力,从五月份开始施工,加班加点的修建规划中的筑垒地域。除此之外,基辅特别军区也专门调动了30个步兵军属和师属工兵营,参与到整个防线的修建中。 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是,尽管人员和劳动力并不匮乏,但用来修筑筑垒地域的各种材料却是短缺的,另外,运输工具和施工机械也相当匮乏,这些都在很大程度上拖累了工程的进展。 前世的记忆告诉维克托,距离苏德之间那场残酷的大战,还有不到一年时间,尽管德国人目前的主要目标,还是英吉利海峡对面那个负隅顽抗的英国,但有情报显示,大批的德国国防军正在分批次的向东部地区转移,随同而来的,还有包括坦克、火炮在内的大量军事物资。 在这个夏天,战争的浓云实际上已经开始在苏德边境地区弥漫,在苏联远离国境线的地方,普通民众或许还感受不到这一点,但作为边境地区的内务人民委员会成员,维克托对此感受颇深。 第49章 迫在眉睫 笼罩在头顶的战争浓云,并不能阻挡时间的流逝,随着短暂的夏季过去,象征着收获的秋天一步步迈进。 就在作为粮仓的西乌克兰即将迎来丰收时节的时候,基辅下发的一道命令,将整个西乌克兰地区再次变成了火药桶,包括利沃夫在内,整个西乌克兰的民间,都酝酿着巨大的愤怒情绪,原本已经被清剿殆尽的乌克兰民族主义游击队,又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 库诺基弗利村,利沃夫市以东,距离边境线不过60公里处的一个小村子,这里是苏军在边境地域构筑的四道梯次防线中的第一道,属于预备阵地。 村子西侧,一处不算太高的小山坡上,维克托与几名配着少尉军衔的军官,围在一个沙盘前面,小声讨论着什么。 几名少尉都是来自于利沃夫内务人民委员会所直接统属的内卫部队,一个团,下属三个营的指挥员,连同团部的参谋,都在这里。 最近,维克托很烦,烦的原因,是到现在为止,时局的发展完全超脱了他的构想,并在很大程度上,将他之前所做的一切构想,都给打乱了。 就在近一阶段,利沃夫内务人民委员会先后接到几个命令。 先是基辅方面下达的命令,要求在西乌克兰地区全面推动集体农庄的建设,到秋收之前,将所有的土地以及自耕农,划并到一个个新建的集体农庄内。 这个命令的公布,在整个西乌克兰地区引来一片哗然,要知道,作为一个刚刚并入联盟的地区,西乌克兰的民心也好,局势也好,都远远算不上稳定,尤其是在利沃夫,生活在这里的人中,占据绝大多数的,始终还是波兰人亦或是波兰人后裔。这些人原本便对加入联盟不满,此时,又要剥夺他们的土地,其愤怒的情绪有多么高涨,自然就可想而知了。 最关键的一点是,此时秋收在即,基辅却要赶在秋收之前强硬推动集体农庄的建设,考虑到集体农庄的收成,有三分之二的比例需要上缴,在那些自耕农看来,这无疑是对他们赤裸裸的剥夺。 就这样,利沃夫原本还算平静的局面,几乎是瞬间便崩坏了,过去两周,各地都发生了数起焚烧农田的恶性事件,这是那些极度不满的自耕农,在用这种方式进行抗争。 面对这样的局面,基辅方面并没有选择退缩,而是采取更加激进的办法,要求对各地的破坏活动进行坚决打压,于是,维克托手中那一个团的内卫部队,便被拆解的七零八落,分散到全州各个地方去了。考虑到这样的局势短期内不可能平复下来,维克托都不知道在战争爆发的时候,自己是不是还能将这一股兵力集中起来。 第二个坏消息,就是莫斯科签发的一份“149号命令”,根据这项命令,内务人民委员会将被拆分,国家安全委员会将独立出来,成为一个单独的部门。 前段时间,谢罗夫中校专门将他叫到基辅,与他很正式的谈了一次。按照中校的说法,他将会在年后被调往莫斯科,出任新成立国家安全人民委员部的第一副人民委员,也就是这个部门的二把手,他很看重维克托,因此,希望维克托也能选择进入国家安全人民委员会,并在今后一段时间内,负责利沃夫国家安全委员会的组建工作。 如果能够跟随谢罗夫中校前往莫斯科的话,维克托会毫不犹豫的接受这份招揽,但问题是,按照谢罗夫中校的说法,他还需要在利沃夫留一段时间,直到那里的国家安全委员会组织建起来。这个工作,维克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完成,更不知道将他调往别处的命令,什么时候才能正式下达,所以,他的心里有些犹豫。 要知道,在如今的国家安全委员会机构序列中,主要负责的工作,就是情报、谍报与反谍等工作,其下属机构中,包括了情报局、反情报局以及秘密政工局这三大部分。而原有的安全部队、边防军、民警总局等等,都是属于内务人民委员部的,换句话说,如果维克托加入了国家安全委员会,那么利沃夫这一个团的内卫部队,就不归他管辖了。 于是,在经过了短暂的犹豫之后,维克托还是婉拒了谢罗夫中校的招揽,他决定依旧留在内务人民委员部。 当然,除了这些坏消息之外,这段时间,维克托也得到了一些好消息。 就在内务人民委员部与国家安全委员会分离的同时,感受到战争正在临近的贝利亚,开始强化内务人民委员部的部分军事职能,在他的建议下,内务部队的兼职扩大到了军级,伊万·伊万诺维奇·马斯连尼科夫以军级职衔,任副内务人民委员兼内卫部队司令。 随后,内务人民委员部下发了由马斯连尼科夫起草,经由贝利亚亲自签发的第74号命令,要求各地的内卫部队强化战斗力,打造精锐部队。 为了实现这个打造强军的目的,内务人民委员会刚刚成立的军事行动部队总局,开始全力运转,为各地的内卫部队裁换装备。 利沃夫的内卫团得到了一批全新的武器装备,其中包括两百支SVT-40步枪、二十支反坦克步枪、四挺马克沁重机枪,还有六门45毫米口径的反坦克炮,12门迫击炮。 除此之外,部队还得到了六辆卡车,以及两辆全新的嘎斯吉普车,最重要的是,维克托还得到了四部德制的Torn.Fu.d型背负式无线电台,这是苏联用资源、矿产,从德国人那边换回来的——有趣的一点是,尽管莫斯科与柏林,都知道对方在筹备着针对自己的战争,但双方以装备、技术,换取矿产资源、粮食的贸易,却始终没有停止。与此相反,在最近两个月里,德国人向苏联输送装备、设备的速度,甚至还加快了,就连过去很少出口的无线电台,现在也出现在了出口清单上。 在维克托看来,Torn.Fu.d型的电台并不好用,因为它在使用的时候,还必须先接上一个独立的电池箱,就这么一部电台,就需要专门抽出两三个人来伺候它。 不过话说回来,电台这种东西,有的用就比没有强,在目前的局势下,也由不得维克托挑三拣四的。 面前的沙盘上,是德军在普热梅希尔至扎莫希奇一线上的大概兵力部署情况,随着战争氛围变得越来越浓郁,德国人在其控制区域内加强了反谍报工作,索菲娅所指挥的情报机构受损严重,已经很难再传递准确的情报回来了。更加要命的是,随着内务人民委员会的重组,索菲娅所领导的部门,将会划归到国家安全委员会,到了那个时候,维克托就很难从她那里再搞到最新的情报信息了。 今天,维克托之所以将内卫团的各级指挥员都召集过来,不是为了他们看这个沙盘的,而是为了通过这个沙盘告诉他们,战争真的已经很近了,所以,每个人都必须挺高警惕,做好各项备战的准备工作。 维克托要求内卫团在今后几个月内,做好一项主要工作,那就是在边境地区通往利沃夫的主要交通干道上,配合边防军、铁路部队、桥梁警卫部队,设立广泛的反渗透检查哨。 尽管前世对苏德战争的情况了解不多,但维克托还是知道一点的,那就是在战争初期,德国人对苏联边境地区的渗透非常积极,战争发起之前,便有大批分成小队的德军,穿着苏军的制服,潜入到苏军的后方,夺取桥梁、铁路、雷达站等关键性通道和设施。这种渗透,给苏军的作战做成了重大障碍,为此,维克托认为不得不防。 为了能够支撑起战争爆发时的反渗透工作,维克托要求必须为这些检查哨配备有线电话,同时,每处检查哨都需要修建两到三个机枪火力掩体,相应的工作,都将交给边防军去做。 通过在利沃夫一年多的工作,维克托已经在整个系统内,一定程度上树立起了个人的威望,毕竟整个利沃夫的内务人民委员会机构,都是他从无到有一步步组建起来的,包括一些主要岗位的负责人,也是由他申请任命的。 在如今的利沃夫内务人民委员会中,维克托虽然不能说是搞得一言堂,但真正可以跳出来反对他的人,也是不存在的,因此,他所下达的命令,也能够得到准确无误的执行。 没有人喜欢战争,尤其是对于一个前世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来说,更是希望尽可能的远离战火,最好是一点硝烟味都嗅不到才好。 但无奈的是,这世上并不是任何事情都能尽如人意的,维克托很不幸的重生到了这个注定战乱的年代里,又无法逃离利沃夫这个注定要被战火摧毁的地方,所以,他不得不打起全部的精神,全力以赴的应对这场灾难。 这场灾难,如今已经迫在眉睫。 第50章 最后一刻 利沃夫,内务人民委员会大楼。 窗外下着小雨,落满雨点的玻璃窗内,一盏台灯的灯光错落的铺满了房间。 办公桌后,维克托右手的指缝间夹着一支即将燃尽的烟卷,烟头处弥漫出来的淡蓝色烟雾,在台灯的灯光中袅袅升起。 “铃铃......” 有些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将维克托的注意力从面前的报告中抽离,他将快要烫到手指的烟头掐灭,顺手将电话听筒拿了过来。 电话里传来季阿娜的声音,她在询问之前接到的撤退命令是不是真的。维克托给了她一个言简意赅的答复,命令确实是由他亲自下发的,而且,培训学校的转移工作必须在今天晚上完成,学校的全体学员、教官,一律乘坐总局安排的卡车,向斯大林诺方向转移。 挂掉电话,维克托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面前的报告上,这是一份基辅特别军区向边境地域调拨兵力的简报,按照这份简报的现实,目前,苏军在边境60公里范围内,除了边防军之外,只有第6、第12两个集团军的兵力。 按照基辅特别军区的构想,一共有45个师的兵力,将于近期调拨到西乌克兰的边境地区,但到目前为止,这些部队还散布在从边境地区到第聂伯河一线的广大区域内,军区还需要两到三周的时间,才能完成这次的兵力部署。 可惜的是,维克托非常清楚,联盟已经没有两到三周的时间可以利用了,德国人已经在边境地区完成了部队集结,他们利用火车运输来的坦克与火炮,已经全部到位,虽然不知道他们的进攻将会在什么时候发起,但按照维克托的估计,应该不会超过这两三天了。 从东喀尔巴阡那边反馈来的消息,无疑也证实了维克托的这种猜测,因为在那里边境线上,罗马尼亚已经集结了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这无疑是战争发起的先兆。 作为利沃夫内务人民委员部的负责人,维克托今天一天便违反数项规定:首先,他已经给边防军、警卫部队以及内卫团下达了命令,临时性的取消了国防人民委员会规定的“枪弹分离”政策,要求利沃夫各地的边防军部队、警卫部队,打开弹药仓库,将库存的弹药发放到一线作战部队的手里。 其次,在战争为曾爆发,上级也没有下达任何命令的情况下,他擅自做出决定,要求利沃夫内务人民委员会的两所特工培训学校向后方转移。不仅如此,他还利用手中的职权,将一些平民转移向后方,比如说安丽娜一家人。 最后,他还在没有向上级部门请示的情况下,擅自命令内卫部队向利沃夫市区方向集结。 考虑到现实情况,如果战争没有在维克托构想的时间内爆发,那么不用问,他必然会受到严厉的惩罚,现在负责乌克兰内务人民委员部的科布洛夫同志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桌上的电话再一次响起来,当维克托将听筒送到耳边的时候,里面传来一个男子急促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沉闷的枪声。 电话是从桑比尔的13号哨兵站打来的,那里有一个排的警卫小队驻守,他们的任务是保护德涅斯特河上的13号铁路桥,从这条铁路桥上经过的铁路,沟通了热舒夫到斯特雷的铁路运输。 在打来的电话里,13号哨兵站汇报的情况是,有一股不明身份的敌军乔装改扮,打着内卫部队的旗号,试图诈取13号铁路桥的控制权,在被哨兵识破身份之后,他们正在对哨兵站发动强攻。 目前,哨兵站已经暂时击退了这一伙敌人的进攻,但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还有后续的进攻计划,因此,他们需要来自最近的边防军部队的支援。 对于13号哨兵站的求援申请,维克托承诺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派出边防军部队,但在支援部队抵达之前,他们必须死守哨兵站,牢牢掌握铁路桥的控制权。 挂断电话之后,维克托先是联系了库尔金,让他立刻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来,随即,在挂断电话之后,他将办公桌上的一张地图展开,在德涅斯特河13号铁路桥所在的位置,划上了一个圈。 办公室的房门很快被人敲响,没有等到维克托开口,库尔金已经推门走了进来。 “我得到一个不好的消息,”从办公桌后站起身,维克托伸手在面前的地图上敲了敲,说道,“十分钟前,德涅斯特河桑比尔段的13号铁路桥遭遇袭击。” 库尔金一愣,紧接着加快脚步,走到维克托的办公桌前。他低头看了看地图,找到那个画圈的位置,问道:“情况怎么样,13号哨兵站失守了吗?” “还没有,”维克托拿出一支香烟递过去,说道,“他们暂时击退了敌人的进攻,但现在无法确定敌人是不是会发起后续的攻势,所以,他们需要一定的支援。” “不,我们不仅仅要为他们提供支援,还要确定所有哨兵站的情况,”维克托从办公桌后绕过来,说道,“我怀疑这不是一次偶然的袭击,而是一场大规模进攻发起的先兆。” 库尔金的脸上显露出迟疑的表情,要知道,最近一段时间里,利沃夫边境地区的各个哨兵站,并不是没有遭遇过袭击,但事实证明,那些袭击都是由小股的游击队发起的,并不具备太大的威胁。 “立刻下发通知,要求委员会所有尉级以上工作人员到会议室待命,”维克托没有理会下属的怀疑,他继续下达着命令,“让通信处立刻将所有电话线路集中到会议室,并确定与边防军大队、警卫部队的通讯畅通。” “上尉同志,”库尔金迟疑着问道,“这样的命令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执行命令,”维克托走到衣帽架的旁边,伸手摘下军帽,正想往头上戴,就听到办公桌上的电话又一次响了起来。 他朝库尔金点了点头,示意对方接听电话。 库尔金拿起电话,很快脸色就变了,他沉声问了一句:“什么时候的事情?” 电话里不知道回了一句什么,他又说道:“我会向维克托·维克托罗维奇上尉报告的,你们务必牢牢坚守在岗位上,支援很快就到。” 维克托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双眼紧紧盯着他,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又有什么地方遇袭了。 果然,库尔金在挂掉电话之后,面色严肃的说道:“邵斯托普会让站遭遇袭击,警卫排损失严重,需要增援。” 维克托没有去看地图,他知道这个会让站在什么地方,它同样也是在桑比尔,距离13号铁路桥22公里。 短短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内,连续两处关键性的哨卡遭遇袭击,这已经足以令人提高警惕了。 “把我的命令传达下去,库尔金,恐怕我们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将军帽戴到头上,维克托语气沉重的说了一句,随即转身出门而去。 随着紧急动员的命令下达,整个内务人民委员会大楼都沸腾起来,负责各种不同工作的干部从各自家中赶回来,集中到大楼一楼的大会议室。 就在人员集中的这段时间里,库尔金又汇报了四处哨所遭遇袭击的消息,另外,他也安排通讯兵逐一联络了各处的哨兵站,其结果是,有三处哨兵站失去了联系,还有两处哨兵站无法提供今天新下发的联络暗号。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种种迹象都在证明一件事,那就是一大波敌人,正在尝试着夺取边境地区的交通要道、桥梁以及铁路枢纽地区,这绝对不是游击队在大举进攻,一方面是因为游击队没有这么大的实力,另一方面则是袭击这样的地方,对于游击队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考虑到战争迫在眉睫的可能性,凌晨零点时分,维克托拨通了基辅内务人民委员部的电话,汇报了利沃夫此时的复杂情况,并提出了自己的猜测:战争或许在12到24小时内爆发,委员部应该立刻向基辅特别军区发出警告。 在这种时候,维克托无法预测基辅方面会做出什么反应,他只能将自己的工作做到位。 为了应对很可能即将到来的战争,他做出了若干项安排,并要求下属立刻执行:将局内所有“保密”级以上的文件整理出来,随时准备集中焚毁;安排好潜伏人员,以保证一旦战争爆发,且利沃夫失守,内务人民委员部依旧可以获取到利沃夫的情报信息;要求民兵总局下达动员命令,并下发武器弹药;命令民警总局和市区警卫部队接管银行、消费品与居民服务委员会的仓库、粮食储备库等地,随时准备做好物资转运的工作;命令工兵在市区重要的工厂、发电厂、市政设施等处,安装炸弹,一旦战争爆发,利沃夫失守,便起爆炸弹...... 来到这个世界将近两年,维克托每时每刻都在为这场战争的到来做着准备,但直到战争迫在眉睫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真正能做的事情,其实少得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