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一章 甲字监 高大的长岭山脉绵延于西陵大地上百里,西陵的冬日虽然漫长,但二月过后,山上的积雪已经融化,雪水顺着山脊流入山下的河流,其中一条支流蜿蜒穿过距离山脉东段不到三十里地的龟城,成为城中最宝贵的水源。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洒在龟城大狱的屋顶,却无法透过屋顶给牢狱之中带去一丝阳光。 大狱座落在龟城偏西北角,人烟稀少,守卫却很严密,分为甲乙丙三监,其中甲字监的犯人最少,条件却是最为舒适,不但每一名囚犯都拥有独立的囚室,而且一日三餐绝对管饱。 一名俊朗的少年此刻正从甲字监牢内走出来,哼着小调,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眉清目秀,一身土蓝色的狱卒服,腰间挂着一只酒葫芦,面带春风。 “喂,秦逍,今天收成怎么样?”门口中年狱卒见得少年,立时便带着笑脸热情打招呼。 “不怎么样,进来一只铁公鸡,不过进了甲字监的牢爷儿,就没有不出血的。”秦逍眼睛笑成了月牙状,伸手过去,将一块碎银子塞进了中年狱卒手中:“好兄弟,讲义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哈哈哈,那我可不客气了。不过你小子天生喜乐,就算没收成,只要看着你,谁都会心情变好。”中年狱卒笑着把银子踹进了怀里。 秦逍哈哈一笑,道:“哭也是活,笑也是活,自然是笑着活更好。” 秦逍在甲字监搞的是特色服务,这里面进来的不是重刑犯就是死刑犯,在临死或者未来长久的日子里总想过的好点,秦逍管这些人叫牢爷儿,精准服务,有什么需求,秦逍都会尽力满足,伺候的舒舒服服,当然收费也不是很便宜。 没钱的,秦逍也不欺辱,只是保证温饱。 收到的劳务费,甲字监的狱卒都有份,所以秦逍资历虽浅,但人缘却不错,大家有什么新鲜的事儿也愿意和秦逍分享。 中年狱卒四下里了看,这才神秘的凑近秦逍耳朵说:“你一会儿早点回去吧,衙门出大事了。” 秦逍一怔,轻声问道:“咋了?” “听说孟捕头被甄府抓了,现在大伙儿正想办法呢。”中年狱卒低声叹道:“可这次的对头是甄侯府,那可不是咱们惹得起的,你装不知道,赶紧回家,千万别趟这滩浑水......!” 孟捕头出事了? 秦逍头嗡的一声,没等中年狱卒说完,冲着衙门前院飞奔而去。 几年前,西陵甄郡有过一场瘟疫,死了不少人,秦逍当时染病,差点死在路边,幸亏孟捕头遇见,救了他一条命回来,后来孟捕头更是替他在衙门里找了打杂的活计,也算是在龟城活了下来。 秦逍脑子灵活,做事勤快,韩都尉看在眼里,将他调到牢房做了个狱卒,十分照应,却不想秦逍进了甲字监,如鱼得水,在甲字监搞起了精准服务,收益颇丰,如今这甲字监已经交给秦逍负责,算是甲字监的小牢头。 无论是孟捕头的救命之恩,还是韩都尉的照顾之情,秦逍从来都没有说过一个“谢”字,他觉得有时候言语太轻,并不需要出口。 此时听得孟捕头竟然出事,他当然不会置身事外,莫说对头是甄侯府,就算是天王老子,秦逍也无所畏惧。 秦逍跑到县衙前院的时候,院子里已经聚集了二十来号人,秦逍皱起眉头,龟城两班捕快加起来也不过四十来人,此刻竟有半数已经聚集到了这边。 众捕快低声议论,忽听得咳嗽声起,随即看到一名虎背熊腰的捕快抬手道:“都静一下,别吵吵了。”扫视众人一眼,才道:“大家都知道,昨天晚上,孟捕头带人巡街,踢死了一条狗,事后才知道那条恶狗出自甄侯府。” 此事秦逍倒已经听闻。 孟捕头是马快捕头,昨晚带人例行巡逻,经过郑屠户肉铺时,瞧见一条恶狗正撕咬郑屠户,凶悍异常,孟捕头为了救人,上前一脚踢在了那条恶狗的脖子上,孰知那一脚力道十足,也恰好踢中恶狗的要害,竟是踢死了那条恶犬。 “恶狗伤人,孟捕头出手......唔,出脚救人,那自然是理所当然,但毕竟踢死的是甄侯府的狗,我们就劝说孟捕头登门谢罪,也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虎背熊腰的捕快神情严肃:“今天午饭过后,孟捕头思来想去,还是去了甄侯府,按道理来说,入府道个歉,用不了多长时间,可是现在都已经天黑,孟捕头还没有从甄侯府走出来,这.....这恐怕是事情不妙。” 这说话的是步快捕头鲁宏,他这番话一说完,不少人都是变了颜色。 “鲁捕头,甄侯府就是阎王殿,孟捕头一下午都没出来,恐怕是凶多吉少。”有人担忧道。 又有人道:“前两个月甄家少公子在街上骑马,陈铁匠闪躲不及被撞,事后也去了甄侯府道歉,在侯府整整一天才被丢出来,遍体鳞伤,两条腿都已经被打断了,这后半生再也起不来。” 秦逍也是微皱眉头。 甄侯府是什么地方,他当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西陵三郡,龟城所在的甄郡就是以甄姓命名,长信侯便是甄家的家主,实际上也是整个龟城的主宰,身在龟城,实际上就是在甄家的统治之下,如果说还有一丝例外,那就只能是都尉府这些当差的捕快,直接隶属于朝廷。 但早在几年前,即使是龟城的捕快们,也与甄家的家奴没什么两样,一直都是看甄侯府的脸色行事,直到韩都尉前来赴任,掌理了两班捕快,情况才有所改变。 不过如此一来,也让都尉府成了甄侯府的眼中钉,毕竟在甄家的眼中,眼皮子底下有一个不受自己控制的衙门,总是让他们心里很不舒服。 院内的气氛异常的压抑,片刻之后,才有人道:“孟捕头是朝廷的人,甄侯府当真.....当真敢对孟捕头动手?” “甄家可是侯爵。”有人立刻道:“在甄郡这块地盘上,他们有什么不敢做的?” 鲁宏抬头看了看夜幕,皱眉道:“都尉大人出城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咱们要是一直等下去,孟捕头那边......!”犹豫一下,才道:“咱们要不去甄侯府问问到底是什情况?” 立刻有人道:“捕头,甄侯府是什么地方,哪里是我们能进得去?” “难道咱们就这样干等着?”鲁宏握拳道:“孟捕头平日里对大伙儿可不薄。” “捕头,若是别人与孟捕头为难,你不说,咱们也要抄刀子上,可这次孟捕头得罪的是甄侯府。”有人苦笑道:“咱们只是小小的捕快,这中间大半人的家眷都在这里,若是跑到甄侯府,回头甄家的人算起账来,咱们.....咱们谁能跑得了?鲁捕头,你老婆孩子也都在城里,你若是得罪了那边,那.....!”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是不自禁点头,便是鲁宏也显出犹豫之色。 莫说是小小捕快,就是那位郡守大人,看到甄家的人也是毕恭毕敬,如果为了孟捕头前往甄侯府,惹恼了甄家的人,那可是大麻烦。 忽听有人道:“都尉大人回来了,都尉大人回来了。” 一听都尉大人回来,众捕快眉头舒展开不少,人群闪开一条道,一名身材瘦长的青衣人从人群中走过来,到得鲁宏面前,开门见山问道:“孟子墨出了什么事?” “都尉大人,孟捕头午饭过后去了甄侯府,直到现在还没有出来,恐怕遇到大麻烦。”鲁宏立刻回道:“大伙儿正商议怎么救出孟捕头。” 青衣人韩都尉沉声道:“都不要轻举妄动,我去甄侯府一趟,闹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人,您一个人去?”鲁宏急道:“那可不成,甄侯府不是什么好地方,而且.....而且甄侯府的人一直对你有意见,你现在过去,只怕......!” “他们还能吃了我不成?”韩都尉冷笑一声,扫了一圈,问道:“待会儿若有什么情况,我派个人回来说一声,谁跟我一起去?” 在场众捕快顿时面面相觑,看到同伴目光闪绰,立时都低下头去,鲁宏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偌大的院子,几十号捕快,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谁都不知道进了甄侯府会发生什么,就算能出得了甄侯府,只怕以后也要被甄侯府视为眼中钉,在龟城生存,没有谁愿意得罪甄侯府。 “大人,我去!”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一直没吭声的秦逍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 PS:新书出炉,踏上一段新的征程,愿诸君不离不弃,相伴而行。新书期间,求收藏、推荐,花点时间留言,让我知道你们都在,可以的话,捧场个一块两块,哈哈哈,拜谢大家了!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二章 甄侯府 沉寂的院内忽然响起秦逍的声音,立时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待看到说话的是秦逍,不少捕快脸上显出诧异之色。 韩都尉扫视众人一眼,却无人敢与韩都尉目光接触。 他也不多言,径自向院外走去,经过秦逍身边,看也没有看一眼,但秦逍却明白,韩都尉既然没有反对,那就是应允自己随同前往,立时跟了上去,众捕快面面相觑,但很快纷纷跟在后面,簇拥着到了都尉府正门外。 韩都尉翻身上马,这才扭头看了秦逍一眼,淡淡道:“跟上!”一抖马缰绳,骏马飞驰而出。 秦逍立刻撒腿跟在后面,但终究跑不过马匹,追出一条街,才瞧见韩都尉骑马正在前面等候,加快步子跑过去。 “体力倒是不差。”韩都尉骑在马上,居高临下扫了秦逍一眼,淡淡道:“不过这脑子却是糊涂的很,你可知道衙门里那么多人,为何不敢跟我前往甄侯府?” 秦逍道:“因为甄侯府势力太大,他们害怕得罪了甄侯府,以后在龟城活不下去。” 韩都尉冷哼一声,道:“你不怕?” “怕!”秦逍点点头:“我也怕。” “既然害怕,为何还敢跟我来?”韩都尉目光直盯着秦逍的眼睛。 秦逍也看着韩都尉的眼睛,很认真道:“大人,我的世界就在龟城,这个世界里,你和孟捕头对我来说,都是最重要的人。士为知己者死,如果你们遇到了麻烦,我可以为你们拼命。” 韩都尉凝视着秦逍,终是道:“孩子话。”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递给秦逍,昏暗之中,秦逍一时也没有看清楚是什么,韩都尉已经道:“这件东西你收好,不要被人看到。” 秦逍有些奇怪,却还是双手接过,这才发现,这物事竟然是一枚玉佩。 玉佩造型别致,正面雕刻着虎头,獠牙如刀,虎虎生风,他翻过去,背面却是刻着一个“生”字。 “今晚去甄侯府,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说话,更不要轻举妄动。”韩都尉盯着秦逍眼睛,异常严肃道:“如果今晚我在侯府有什么意外,你便拿着这枚玉佩,去界北府找一个叫苏长雨的人,将这枚玉佩交给他。” “苏长雨?” “不用担心,只要到了界北府打听此人,很容易找到。”韩都尉正色道:“见到他之后,将这枚玉佩交给他,告诉他,大局为重,不要意气用事,更不要为我报仇。”顿了顿,才接着道:“你顺便和他说一声,老韩让他给你谋个差事。” 秦逍有些发懵,不知那苏长雨到底是何方神圣。 可是他却明白,韩都尉今晚前去甄侯府,已经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大人,今晚绝不会有事的。”秦逍忙道:“而且我没有见过那位苏.....苏长雨,拿着玉佩找他,他会不会怀疑我是骗子?” 韩都尉摇头道:“不会,见到玉佩,他便知道你是我的人。”再不多言,探手将秦逍拉上了马背,一抖马缰绳,直往甄侯府去。 秦逍将玉佩收进怀中,心想甄侯府虽然霸道,但韩都尉毕竟是都尉府的官员,那是朝廷的人,甄侯府也未必敢对韩都尉下手。 不过那苏长雨又是何方神圣,秦逍心下好生奇怪。 甄侯府座落于龟城的正中心,从长岭山脉分支出来的那条支流穿过龟城,也恰恰穿过了甄侯府,所以这条河流的一部分就成了宅中河,当初甄家选址修建府邸的时候,也恰是因为如此。 甄侯府在龟城的存在,就宛若皇城在京都的存在,实际上侯府里的那位老侯爷,也确实是甄郡的土皇帝。 甄侯府四周都有一片空阔的街道,这只属于甄侯府所有,城里的人们是绝不敢在甄侯府四周的街道上经过,天色早已经暗下来,侯府门前的宽道上一片冷清,见不到一个人影。 韩都尉骑马直接到了甄侯府前,秦逍已经看到侯府正门前的两根大石柱上悬挂着灯笼,照着那灰褐色的厚重大门,门前两头张牙舞爪的石狮子边上,各有两名身着青色劲衫的刀手。 韩都尉勒马侯府门前,四名刀手立时按住刀柄,一人已经沉声道:“好大胆子,竟敢擅闯侯府!” 在侯府的侍卫眼中,只要进入侯府的门前大道,就等同于向侯府挑衅。 韩都尉和秦逍下了马来,上前两步,似乎想到什么,将马鞭子丢给秦逍接住,这才上前拱手道:“都尉府韩雨农,求见老侯爷,还请代为通传!” 青衫刀客互相看了看,一人过去拍了拍门,“嘎吱”一声,却是打开一扇小门,里面探个脑袋出来,那青衫刀客附耳两句,脑袋便即缩回去,小门也关上,那青衫刀客这才回身道:“等着吧!”语气甚冷。 并没有等太久,便见到那扇小门再次打开,一名身着黑色劲衣的男子从门内走出,秦逍见到此人,眉头微紧,目光落在那人的右手上,黑衣人的右手戴着黑色的手套,在灯火之下,泛着幽幽乌光,显示那手套绝非普通之物。 侯门深似海,秦逍认识不了几个甄侯府的人,但眼前这人他却认识,被龟城百姓私下里称为勾魂鬼,绰号又叫鬼手三。 “跟我来。”鬼手三冷冰冰道,也不废话,转身回到府内。 韩雨农低声向秦逍嘱咐道:“莫要说话。”上了石阶,秦逍紧随在身后,一起跟着那鬼手三进了府。 两人进了府内,随在鬼手三身后,穿庭过院,所见之处,雕梁画栋,古色古香,这偌大的宅邸就像是一座迷宫,院中有院,厅后有厅,看惯了城中大都是夯土筑建的房舍,进入堡内的秦逍大开眼界,只觉得这高墙内外完全是两个世界。 穿过一道拱门,顺着一条青石小径到了一处院子外,院门敞开,秦逍瞧见那院门头挂着一块匾额,书着“灵鹤轩”三字,院门左右,各有一名刀手守卫,跟着鬼手三进到院内,就听到一个声音惊呼道:“大.....大人!” 韩雨农和秦逍都是循声望去,只见到宽敞的院内,此刻竟有七八名青衣刀手,其中数人拔刀在手,中间一名大汉被五花大绑,秦逍一眼便认出正是马快捕头孟子墨。 刀手们瞧见韩雨农出现,倒似乎是害怕韩雨农上前抢人,立时有两人上前扣住孟子墨被反绑的胳臂,欲要将他按倒跪下,孟子墨低吼一声,挣脱开来,回身怒目而视,却是将那两人吓退了一步。 见到孟子墨被五花大绑,秦逍有些吃惊,韩雨农也是眉头一紧,却还是异常镇定,并不说话,径自往前,进到了屋内。 屋里面很宽敞,也很雅致,秦逍进屋的一瞬间,就有一股异香味道扑面而来,这种香味他此前从未有闻过,对于在嗅觉上有着异乎寻常灵敏的他,这股香味也立刻铭记在他的嗅觉仓库之中。 秦逍微闭眼睛,挺着鼻子微嗅了一下,但很快就跟着韩雨农上前几步。 厅中的一张案几上,摆着满满一案几水果,秦逍先不看其他,只瞧那水果,便知道就这些水果已经是价值不菲,至少在龟城的铺子里,一样也是买不着。 案边的椅子上,蹲着一名身着紫衣的年轻人,二十四五岁年纪,仰着头,手臂抬起,两指捻着一颗葡萄放入自己口中,随即撇过脸,将葡萄皮吐在边上的盘子里。 “少公子!”韩雨农上前一步,拱了拱手。 年轻人抬起头,冷冷道:“你跑来做什么?” 秦逍认得此人正是长信侯的次子甄煜江,比起长信侯深居简出,这位少公子在龟城却是无人不知。 甄煜江性情张扬,在甄家人的眼里,龟城就是他们的国土,而在龟城生活的人们就是甄家的子民,所以甄煜江隔三差五都会骑着高头大马,在一群护卫的保护下,穿过长街,享受着两边人们投过来的敬畏目光。 见过长信侯的寥寥无几,可是龟城不认识甄煜江的却并不算多。 距离甄煜江两步之遥,是一位身着蓝色长衫的中年人,身形瘦长,颌下一缕青须,单手背负身后,一双眼睛却是打量着韩雨农,唇边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韩雨农道:“听说孟捕头因为昨夜踢死了侯府的一条狗,所以今天中午登门谢罪,但到现在还不见他回去,韩某是他的上司,过来问问是什么情况。” “你不用多说了。”甄煜江冷笑道:“你就算上门,那也保不住他,今天老子要弄死他。” 韩雨农皱起眉头,道:“虽说孟捕头鲁莽,但踢死一条狗,罪不致死吧?” “谁和你说是因为一条狗?”甄煜江从椅子上跳下来,盯着韩雨农眼睛道:“他偷了御赐宝物,胆大包天,那是非死不可。” “御赐宝物?”韩雨农微微变色。 那蓝衫中年人此时才背着手往韩雨农这边走过来,皮笑肉不笑道:“孟子墨登门谢罪,少公子还以为他是真心谢罪,请他来这灵鹤轩等候。少公子当时有事在身,没有立刻见他,让他独自在这边喝茶,后来抽时间过来宽慰几句,本想让他回去,但却忽然发现,放在灵鹤轩的御赐佛像不翼而飞。” “御赐佛像?”韩雨农皱眉道:“郎先生,你是说孟子墨偷了御赐佛像?” 蓝衫中年人郎先生点头道:“不错。御赐佛像是圣人所赐,就放在这灵鹤轩内,孟子墨进来的时候,佛像还在,可是他要离开的时候,佛像却不翼而飞。”抬手指着角落的一只楠木古董架:“你自己去看看,佛像本来是摆在那贝盒之中。”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三章 御赐佛像 陷害! 韩雨农心里立刻就知道了背后到底是怎么回事。 甄侯府一直将都尉府视为敌手,但都尉府直属于朝廷,而且一直行事小心,并不给甄侯府发难的机会,但这一次孟子墨踢死了甄侯府一条狗,为免事态扩大,登门谢罪,却恰恰被甄侯府找到了机会。 盗取圣人赏赐的宝物,当然是一个要命的罪责。 孟子墨盗窃御宝的罪名一旦坐实,身为他顶头上司的韩雨农,当然也难逃牵连,若是能够借此机会扳倒韩雨农,也就等若是搞垮了都尉府。 当初那个走狗般的都尉府,如今却成了掣肘甄侯府的麻烦,甄家的人当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借此机会当然要好好地治一治都尉府,让都尉府的人明白在龟城谁才是真正的主宰。 古董架上确实有一只用贝壳制作成的精致盒子,里面空空如也。 秦逍走到古董架边上,将脑袋凑近那盒子,闭上眼睛,挺着鼻子嗅了嗅,很快回头道:“大人,贝盒里是空的。” 韩雨农瞥了他一眼,心想瞎子都能看出里面是空的,倒也不用你提醒。 “你们从孟子墨身上搜到了佛像?”韩雨农神色凝重,盯着郎先生问道。 郎先生还没有说话,甄煜江已经道:“佛像是他在灵鹤轩等待的时候丢失,那自然是他偷的。” “如此说来,少公子并没有从他身上找到佛像?” “谁知道他藏在何处?”甄煜江不耐烦道:“登门谢罪是假,偷盗宝物是真,韩都尉,你们都尉府的人还真是胆大包天啊。” 秦逍心下一惊,他知道甄侯府的人素来霸道,却不想竟然霸道至此,看来今日还真是凶险得紧,也难怪来路之上,韩雨农事先便有嘱托。 他对孟子墨的为人十分了解,以孟子墨的性情,当然不可能在甄侯府偷盗,但对方蛮横霸道,强行给孟子墨扣上盗窃的罪名。 欲加之辞,何患无辞! “孟捕头是都尉府的人,他是否真的盗窃御赐佛像,还要细细调查。”韩雨农当然不会就这样看着甄侯府给孟子墨定罪,神情冷峻:“如果佛像真的是他所盗,都尉府自然会严加惩处。” 郎先生怪笑一声,道:“那倒不必。当年圣人给了老侯爷旨意,在甄郡地面上,但有盗贼横行,甄侯府有责任平乱剿匪。孟子墨盗宝,那就是盗贼,甄侯府有权惩处。” “别废话了。”甄煜江挥挥手:“郎先生,让人将孟子墨拖到侯府正门外处决,让所有人都知道,龟城法纪严明,就算是都尉府的人偷盗,那也绝不容情。” 韩雨农脸色一沉,环顾四周一圈,双手已经握成拳头,用目光暗示秦逍快走。 哪知秦逍面带微笑,看着甄煜,完全不和自己目光接触,淡定说道:“少公子,我知道佛像在哪里。” 声音突兀,几人不由都看了过去,只见到秦逍一脸人畜无害的微笑,正看着甄煜江。 甄煜江打量秦逍两眼,问道:“你说什么?” 秦逍拱手道:“少公子现在最在意的肯定不是如何治孟捕头的罪,而是要找回御赐佛像,那是圣人御赐,若是丢失,侯府也是不好向朝廷交代。” 甄煜江冷哼一声,秦逍继续道:“无论孟捕头有没有盗取佛像,佛像肯定还在侯府内。” “灵鹤轩内外都已经找遍,没有佛像的踪迹。”郎先生道。 秦逍笑道:“那可能在侯府其他地方。”向甄煜江拱手道:“少公子,有没有可能是其他人顺手牵羊拿走了佛像,与孟捕头并无干系。” “放屁。”甄煜江骂道:“侯府所有人都是忠心耿耿,而且我甄侯府家规森严,你说其他人顺手牵羊,简直是一派胡言。” 韩雨农脸色有些不好看,沉声道:“秦逍,住口。”向甄煜江道:“少公子,秦逍年纪轻轻,不知分寸,还请莫怪。” 郎先生冷笑道:“莫怪?韩都尉,你手下人竟敢说侯府出了家贼,那是败坏侯府名声,真是岂有此理。” “少和他们废话,来人,将这小子拉出去杖毙。”甄煜江大声叫道。 鬼手三带着两个人出现在门外,还没进来,秦逍已经道:“少公子,究竟是谁拿走了御宝,总要找到佛像之后才能定论,小子若是找不到佛像,少公子再治罪也不迟。” 韩雨农心下发急,暗想今晚过来是为救出孟子墨,眼下倒好,孟子墨还没救出来,秦逍这小子信口开河,搞不好还要搭上这一个。 “哦?”甄煜江冷笑道:“找到佛像?好,我问你,你能找到佛像?” “可以试一试。” 甄煜江道:“你要真的找到佛像,甚至证明佛像被盗与孟子墨无关,我可以立刻让你们离开,而且还会重重赏你。”脸色一沉:“可是你若找不到佛像,孟子墨固然难逃死罪,你污蔑侯府声誉,也要杖毙,带你来的韩雨农还要杖责三十。。” 韩雨农心下一凛。 他很清楚,杖责之刑,是死是活,一来看执杖之人会不会下毒手,二来也是看受刑之人能不能撑得住。 甄侯府要对自己用刑,当然不会留手。 看来甄煜江一开始就没想让他们三个活着走出去。 “退下,侯府之中,哪有你说话的余地。”韩雨农只能厉声喝止,不能眼睁睁看着秦逍送死。 甄煜江却根本不理会韩雨农个,盯着秦逍道:“我给你一夜的时间。” 韩雨农脸色更是难看。 甄侯府加起来有上百个房间,莫说一夜,就算是三天三夜,仅凭秦逍一人,那也绝无可能将这些地方搜遍。 而且对方既然设下陷阱,即使真的让你搜遍侯府,那又岂能让你真的找到佛像。 “天亮之前,若是交不出佛像,你就和孟子墨一起到侯府正门外受刑。”甄煜江瞥了韩雨农一眼,唇角泛起一丝冷笑。 若非是在甄侯府,韩雨农真想将秦逍暴揍一顿,这小子自挖自埋,完全打乱了他的章法。 “用不了一夜,给我两个时辰就行!”秦逍想也不想,麻利回道。 韩雨农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还来不及恼怒,又听秦逍道:“两个时辰太长了,一个时辰吧,不,算了,我和都尉大人晚上还没吃饭,少公子肯定也不会留我们用饭,我们还要赶回去,半个时辰,给我半个时辰。” 韩雨农脑子发懵,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 蠢货! 他本来还以为这小子机灵,谁知道竟然是一个脑子进水的蠢货。 要在半个时辰之内找到佛像,简直是异想天开。 甄煜江和郎先生也都怔住。 见过寻死的,可是这样找死的还真是稀罕。 瞧见韩雨农嘴唇动起来,甄煜江不等韩雨农说话,已经抢先道:“好,本公子就给你半个时辰,秦逍,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 秦逍连连点头:“少公子,还有个请求,望你准许。” “说!” “小子恳请少公子答应,半个时辰之内,我可以在侯府的任何一处地方找寻。”秦逍道。 甄煜江也不犹豫,立刻道:“可以。” “有个事情想问少公子,那御赐佛像是否只有一尊?” “那是自然。”郎先生已经道:“御赐佛像是以鬼灵木所制,名贵至极,莫说龟城,就算是整个西陵,那也是独一无二。” “那就好,那就好。”秦逍一脸轻松,抬手道:“那我们现在就去找佛像。”忽地想到什么,扭头看向韩雨农,只见韩雨农就像石雕一动不动,一双眼睛却是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秦逍摸了摸自己的脸,纳闷道:“大人,你怎么了?” 韩雨农深吸一口气,扭过头去。 他已经没有心情去理会这个蠢货,盘算着如何挽回今晚的局面。 朝廷当初在甄郡设置都尉府,就是要在这里扎根钉子,用以掣肘甄侯府,不过甄家在甄郡的实力太强,一开始都尉府反倒沦为甄侯府的走狗,朝廷调用韩雨农前来赴任,这才让都尉府真正发挥了作用。 韩雨农用几年的时间,才让都尉府拥有了威信。 但今次事件,一旦被甄侯府得逞,以盗窃之名处死孟子墨,那么韩雨农多年的心血便会毁于一旦,都尉府也必将一蹶不振。 他寻思对策之间,秦逍却已经出了门去,甄煜江立刻向郎先生递了个眼色,郎先生迅速跟了出去。 韩雨农虽然对秦逍的举动大为恼怒,但又担心他孤身一人在侯府会出现其他的变故,也跟了上去,甄煜江背负双手,慢悠悠也跟出了门。 秦逍出了灵鹤轩,也不回头,穿堂过院,竟似乎是对甄侯府很熟悉,跟在身后的郎先生大是诧异,暗想这小子肯定是头一遭入府,可为何却对侯府这般熟悉? 也不见秦逍进入任何一处房舍搜找,倒是从腰间摘下了酒葫芦,仰首饮酒,郎先生心中冷笑,死到临头,这小子还有心情饮酒,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片刻之后,却见秦逍在一处小院门外停下,郎先生脸色微变,快步上前,挡在门前,秦逍已经含笑问道:“先生,不知这是谁的居所?” “我住在这里。”郎先生眼角微跳,眉头锁起:“难道你要搜找我的住处不成?” 郎先生并非普通的家仆,是甄侯府的重要幕僚,在府中颇有地位,所以有自己独立的院落。 “少公子说过,半个时辰内,侯府每一处角落,我都可以搜找。”秦逍脸上不再有笑容,盯着郎先生的眼睛:“少公子既然允许我在甄侯府搜找,这里自然也是可以任意进出。”指着门上的铁锁道:“还请先生打开门。” ------------------------------------------------------ PS:感谢大家的破费捧场,然后澄清一下书名的读法,应该是日月-风华,不是日-月风华,书里没有月风华这个角色。新书期,大家多推荐,别忘记收藏,拜谢了!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四章 玉佩 郎先生挡在门前,背负双手,冷笑道:“侯府其他地方你要找寻,我管不着,可是我的居所,断然不会让你进去。” 秦逍微皱眉头,这时后面一群人也跟了上来,秦逍回头瞧见跟来的甄煜江,拱手道:“少公子,你刚说可以在府中任何一处找寻,这里自然也是可以进去的,只是郎先生似乎并不乐意。”不等甄煜江说话,已经抢着向郎先生道:“郎先生,难道你连少公子的吩咐也不理会?” 郎先生嘴角抽动,甄煜江犹豫一下,瞥见一边的韩雨农正盯着自己,终是道:“郎先生,你打开门,让他进去找。” 郎先生脸色难看,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终是取出钥匙,打开了门,秦逍二话不说,抢先进了院子。 院内一排三间,秦逍大步走到正门前,推门而入,中间是厅堂,左右各有一间房,郎先生虽然竭力想要让自己镇定下来,但眉宇间却还是显出紧张之色,见到秦逍已经往左首的房间过去,郎先生加快步子率先抢入房内,冷声道:“这是我的书房,有许多重要的书函,你要在这里搜找,最好小心,若是碰了不该碰的东西,甄侯府饶不了你。” “先生放心,我只是随意看一看。”秦逍微笑道。 甄煜江和韩雨农前后脚进了书房,让人点上油灯。 书房十分雅致,书桌后面,有一排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类书籍,充满书香气,似乎在彰显郎先生的博学。 秦逍四下里看了看,目光却是落在了一幅挂画上。 那是一幅山水图,就挂在书桌对面的墙壁上,画功精湛,山水连天,气势磅礴。 “你可以找了。”郎先生指向书桌,又指了指书架,淡淡道:“秦逍,你最好仔细找,半个时辰一到,若是找不到佛像,你自己知道是什么后果。” 秦逍却根本不理会,看也没有看书桌那边,而是缓步走到那幅山水画前。 郎先生脸色一沉,立刻挡在秦逍身前,冷声道:“你要做什么?” “这幅画,画的真好。”秦逍笑道:“是先生画的吗?” “这是青莲先生的真迹,价值连城。”郎先生挡在秦逍身前:“我劝你最好离它远一点。” 秦逍嘿嘿一笑,已经抬起手,指着那副画道:“先生请让开,我想看看那副画有没有蹊跷。” “你要找佛像,画里怎能有佛像?”郎先生冷哼一声:“你还真没有资格碰它,滚开。” “我又不会损坏挂画。”秦逍道。 郎先生怒道:“我说不许碰就不许碰,你......!” 他话声未落,秦逍身子却猛地一矮,极其灵活地闪到郎先生身后,不等郎先生反应过来,已经伸手抓住了那副画的边角,郎先生脸色剧变,失声道:“住手。”想也不想,回身去按住挂画,只听得“刺啦”一声,那副画已经从中被撕开,下半截落到了秦逍的手中。 甄煜江也是变了颜色。 山水图一分为二,挂画背后的墙面便即显露出来,古怪的是,山水图背后却并非整面石墙,有一块木板,秦逍手速极快,猛力一拉,已经将那快木板拉开,木板后面,显出一个暗格。 秦逍抬手往那暗格摸去,郎先生已经反应过来,伸手便要去抓秦逍手腕,却猛地感觉自己手腕一紧,扭头一看,韩雨农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探手抓住了他手腕,韩雨农的手就像铁箍一样,郎先生一时动弹不得。 也就是韩雨农这样一阻止,秦逍已经从暗格里取出一件东西,是用锦缎包裹着,迅速打开,回身双手捧着,将那件物事亮在甄煜江面前。 “少公子,幸不辱命。”秦逍往前送了送:“这应该就是灵鹤轩内丢失的御赐佛像。” 锦缎之中,确实是一尊佛像,通体乌黑,而且从佛像身上散发出一股奇特的香味。 甄煜江嘴角抽动了两下,表情异常丰富,说不上来是愤怒还是尴尬,只能道:“这.....这佛像怎会在这里?” 秦逍竟然如有神助般在这里找到佛像,韩雨农只觉得匪夷所思,但瞧见御赐佛像真的被找到,也是长出一口气,倒是郎先生瞠目结舌,一时呆若木鸡。 “少公子,佛像既然在此处,是否可以证明孟捕头是被冤枉的?”秦逍道:“少公子说过,鬼灵木佛像只有一尊,整个西陵不可能有第二尊,那么这一尊自然就是从灵鹤轩失窃的佛像。孟捕头没有离开过灵鹤轩,自然不可能有机会将佛像偷偷藏到这里,至于佛像为何会在这里出现......!”微扭头看了郎先生一眼,轻叹道:“这就要问郎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甄煜江虽然霸道无理,但此刻却也还是有些尴尬,只能拉着脸向郎先生问道:“郎......你说,佛像......佛像为何会在这来?” 郎先生额头冷汗直冒,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 “少公子,都尉府擅长处理盗窃的案子,是否要将此案交给我们侦办?”韩雨农脸色平静,肃然道:“若是侯府其他物事失窃,没有侯府的允许,我们自然不好插手,但这次被盗的是圣人的御赐宝物,非比寻常,背后是否还有其他的阴谋,确实需要调查一番。” 秦逍也在旁道:“少公子,佛像藏在郎先生这里,要么就是郎先生有意设下圈套栽赃陷害孟捕头,要么就是郎先生想要据有佛香。前者构陷官府的衙差,自然要向上禀明,后者则是侯府这位郎先生监守自盗,连累到了孟捕头.....!”叹了口气,继续道:“少公子,家贼难防,今天敢偷佛像,明天的胆子就会更大了。” 甄煜江脸色有些发青。 秦逍的话,无疑是在用巴掌抽他的脸。 “秦逍,你找到佛像,确实有功。”甄煜江冷哼一声,抬手指着那副画:“可是你损毁了那副画,该如何赔偿?” 秦逍心下冷笑,知道甄煜江这是有意转变话题。 “不错,少公子,这可是青莲先生的画作。”郎先生本来面如死灰,听到甄煜江追究秦逍毁画之罪,立刻恢复生气,叫道:“青莲先生流传于世的画作凤毛麟角,这一幅山水图价值连城,如今竟然毁在他的手里,绝不能饶过。” 秦逍暗骂无耻,甄煜江却已经大声叫道:“来人,将这小子抓起来,若是无法赔偿这幅画,你出不了这个门。” 韩雨农冷着脸道:“少公子,若非郎先生伸手按住,这幅画也不会损毁,即使真的是秦逍所毁,那也是为了找到佛像。比起这幅画,御赐佛像要重要的多。” “韩都尉,一码归一码,找佛像是找佛像,可是损毁名画的罪责他必须担着。”甄煜江瞧见鬼手三已经带人冲进来,指着秦逍道:“将他押下去。” 鬼手三欺身上前,探手便要往秦逍抓过去。 “住手!”韩雨农脸色一沉,目光冷厉,已经横身挡住。 今日登门营救孟子墨,韩雨农早已经知道情势凶险,他也早就计划好,若真的在侯府里发生一些什么,自己即使无法活着离开,却也要竭力让秦逍安然离去,如此才能将侯府发生的一切传送出去。 眼见得甄府颠倒是非,要对秦逍发难,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鬼手三等人对韩雨农显然有些忌惮,没敢立时出手。 甄煜江见韩雨农不惜与侯府撕破脸也要护着秦逍,心下诧异,但很快向鬼手三递了个眼色。 鬼手三再不犹豫,一拳照着韩雨农胸口打了过去,劲风呼呼,这一拳的力道十足。 韩雨农却已经身形一闪,躲过这一拳,他身后便是秦逍,鬼手三并不收拳,化拳为抓,直往秦逍衣领抓去。 眼见指尖便要碰到秦逍衣襟,却听到韩雨农低吼一声,竟是抓住了秦逍肩头,将秦逍扯了过去,也躲过了鬼手三这一抓。 这一扯力道不小,秦逍踉跄转了个圈,韩雨农又探手在秦逍胸口一抓,稳住他身形,也便在此时,一件东西从秦逍身上掉落下来,甄煜江瞧了一眼,落在地上的却是一枚玉佩。 这枚玉佩,正是此前在来路上,韩雨农交给秦逍的那枚玉佩。 玉佩反面朝上,灯火之下,玉佩上的“生”字十分清晰。 鬼手三抓空,眉头一紧,便要再往秦逍抓去,他手下两人也正要冲上。 “等一下!”忽听甄煜江沉声道,鬼手三一怔,扭头看向甄煜江,却见甄煜江直直看着地上的那枚玉佩,随即上前弯腰捡起,细细看了看,脸色越发难以捉摸。 屋内一阵死寂,片刻之后,才见甄煜江挥手道:“都退下。” 鬼手三不明甄煜江为何在瞬间就变了主意,也不敢违抗,只能带人退了下去。 甄煜江看了秦逍一眼,忽然笑道:“罢了,韩都尉说得对,比起圣人御赐的佛像,一幅画不值一提。秦逍,你今天立了大功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 秦逍何等精明,甄煜江在看到玉佩前后,态度瞬间改变,那么这块玉佩当然不简单。 上前从甄煜江手中抢过玉佩,迅速收入怀中。。 “少公子,找寻佛像,是为了证明孟捕头的清白。”秦逍面带笑容:“只要少公子相信孟捕头是清白的,便是给小子最大的赏赐。” 甄煜江点头道:“孟捕头确实是清白的,今天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误会。”瞥了郎先生一眼,才向韩雨农笑道:“韩都尉,此事我会向郎先生问明白,也就不劳都尉府费心了。你们既然还没有用饭,就在府里吃了饭再走。” “不敢叨扰。”韩雨农拱手道:“孟捕头既然是清白的,我也希望事情到此为止。” 甄煜江颔首道:“到此为止。”吩咐道:“来人,放了孟捕头,送韩都尉他们出府。” 韩雨农也不废话,领着秦逍出了门,甄煜江缓步走到门前,盯着秦逍的背影。 “少公子,那枚玉佩.....!”郎先生凑近甄煜江身边,压低声音。 甄煜江盯着秦逍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良久之后,甄煜江才冷冷道:“查他!”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五章 酒葫芦的秘密 韩雨农领着秦逍和孟子墨从甄侯府出来之后,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心头反倒是笼罩着一层阴霾。 他很清楚,虽然将孟子墨安然无恙地带出了甄侯府,但这一切却并非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甄侯府与都尉府的矛盾由来已久,但甄侯府却也没有真正对都尉府动手,双方虽然暗流涌动,面上却没有撕破脸,可是这一次甄煜江设计构陷孟子墨,却反被秦逍揭穿真相,只能让甄侯府恼羞成怒,日后双方的矛盾只能是更加剧烈。 孟子墨当然已经知道从郎申水屋里搜出了佛像,心中恼怒不已,却又无可奈何,能够从甄侯府安然无恙走出来已经是万幸,难道还要与甄侯府继续理论? 韩雨农走在前面,秦逍牵着马跟在身后,走进一条胡同里,韩雨农才回过身,皱眉道:“你怎么知道佛像在那里?” 秦逍知道韩雨农必然会询问,早就做好了准备,道:“我也是赌一把。那佛像既然那般珍贵,甄煜江绝不可能让佛像离开侯府,更不可能损毁,只能是藏在侯府之中。” “甄侯府那么大,你又如何知道藏在郎申水屋里?” “既然是御赐宝物,就算藏起来,也不会随意找地方。”秦逍抬手摸摸鼻子,人畜无害笑道:“我猜测那佛像要么是甄煜江自己藏起来,要么交给郎申水暂时收藏,但究竟在谁手里,我也不能确定。我说要搜找甄侯府的时候,瞧见郎申水脸色不对,便猜测佛像很可能在他手中。” “哦?”韩雨农紧盯着秦逍眼睛:“就算你猜到郎申水藏起佛像,又如何知道他的住处所在?” “我就是一路走一路看他的反应。”秦逍边走边道:“越是靠近他的住处,他就越慌张,走到他住处的时候,他脸色完全不对,所以我就猜那里是他的住处。” “当真如此?” 秦逍连连点头:“是这样,是这样。” 孟子墨却已经抬手拍在秦逍肩头,道:“想不到你小子还很机灵,这一次要不是你,还真是大麻烦。”随即皱起眉头,向韩雨农道:“大人,甄侯府给咱们设圈套,心狠手辣,若非秦逍,这次的事情不得善了。甄煜江睚眦必报,这次没有得逞,以后定然还会找机会寻我们的麻烦。” 韩雨农微微颔首:“咱们的人尽量少与甄侯府的人接触。” “这次是秦逍坏了他们的诡计,他们必定对秦逍恨之入骨。”孟子墨皱眉道:“秦逍,以后定要时时提防,莫要着了甄侯府的道儿。” 韩雨农道:“以后老实呆在甲字监,外面的事情莫要去管,更不要惹是生非,你可听明白了?” 他语气虽然冷峻,但关切之心溢于言表,秦逍心中一暖,点头道:“大人放心,我就老老实实呆在甲字监,不和人生仇。” “天色很晚了,早些回去吧。”韩雨农冲着秦逍挥挥手,“以后少给老子惹事。” “不会不会,我一直很乖的。”秦逍嘿嘿一笑,转身要走,却被孟子墨叫住,担心道:“大人,秦逍独自一人,甄侯府会不会.... ..?” “他们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韩雨农冷笑一声。 甄侯府确实是甄郡的土皇帝,但终究还是忌惮朝廷,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倒也不敢轻易动弹都尉府的人。 都尉府若是不小心被甄侯府抓住把柄,固然会惹来大麻烦,而甄侯府若是被朝廷找到借口,同样也会给甄侯府带来大麻烦。 秦逍向韩雨农弯了弯身,转身便即飞跑而去。 望着秦逍的背影,韩雨农目光深邃,若有所思。 ......... 龟城既有甄侯府的雕梁画栋,也有木头巷的陈旧破败。 木头巷是龟城诸多小巷的其中一条,富宽贫窄,比起甄侯府前的空阔道路,木头巷内有些狭窄,地面也是凹凸不平,一到下雨天,泥泞不堪,积水遍地。 虽然贫苦,但生活在这条巷子的人们已经习惯了这一切。 秦逍回到木头巷的时候,夜色深沉,整条巷子已经是一片死寂,晚春时节,西陵的夜晚依然有些寒冷。 秦逍在甲字监收益丰厚,只花了半年的时间,便攒了银子,在木头巷购置了这处小院,因为地处偏僻,又十分破败,价钱很便宜,才让秦逍有了栖身之所,用不着在衙门的班房里打地铺。 反手关上院门,向院子角落望去,那条老黑狗就蜷缩在院角的梅树下。 兴许是听到了声音,老黑狗扭过头来,冲着秦逍轻吠两声,便重新蜷缩起来。 秦逍入院之后,快步走到屋门前,面带一丝期盼抬头看了看门头,见到出门时放在上面的那根小枯枝还在,不由苦笑叹了口气,喃喃道:“第一百九十七天了,看来他真的不会再来了。” 这是一个秘密。 如果不是“他”,秦逍相信自己在半年前就一命呜呼了。 三年前,秦逍按照老头子临死前的嘱咐,离开了那个他生活十几年的村子,在途中染上了疫病,幸亏孟捕头出手相救,这才活下性命来。 但那场疫病恢复过后,打小就折磨着他的寒症开始发作。 自他记事的时候开始,寒症就一直伴随着他,隔三差五在子夜时分全身就会寒冷如冰,如果不是老头子以针灸治疗,秦逍恐怕几岁的时候就已经冻死,在老头子的调理下,秦逍七八岁的时候,每天只要坚持饮酒,寒症便再也不会发作。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酒葫芦便从不离身,可是秦逍却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有那样古怪的病症,老头子虽然尽心帮着秦逍治疗,却从没有提及这病症的来历。 孟捕头帮他治好了疫病,但寒症便开始发作,一开始三两个月才发作一次,饮酒勉强能够压制,到后来发作的间距越来越短,烈酒已经起不了任何作用,许多夜里,秦逍竭力忍受着寒症带来的痛苦,不敢让任何人知道。 半年前的那天深夜,寒症发作的前所未有的厉害,秦逍意识迷糊,知道自己挺不过去,也就是在生死之际,“他”出现了。 秦逍只记得那人用奇怪的手法 帮着自己挺过了那一夜,等自己意识恢复过来,“他”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再次出现,是在一个月后,也就是一百九十七天前的那个夜晚,当秦逍的寒症再次发作,“他”也再次出现,秦逍迷糊之中,那人喂秦逍喝下了一点东西,天明之前再次消失,那一走,就再也不曾出现。 那晚只等到天亮,秦逍恢复过来,才发现那人竟是给自己饮下了一盅血液。 除此之外,那人留下了一只酒葫芦,酒葫芦的外形和秦逍之前所用的葫芦一模一样,甚至做旧,两只酒葫芦放在一起,从外形上,根本无法分辨出哪个是自己原来的葫芦。 一切也就从那天开始,出现了极为诡异的变化。 血液可以极大地减缓寒症的痛苦,每当寒症出现发作的症状,只需要饮上一盅量的血液,就可以遏制寒症的发作。 秦逍直到今时今日也无法适应血液的味道,可是他却又无法离开血液。 因为血液是克制寒症的惟一方法。 这个秘密,除了自己,或许只有“他”知道。 可是更诡异的事情发生在之后。 半年来,秦逍已经从自己身体变化中发现了一些惊人的能力。 血液可以压制寒症,更奇怪的是,身体也会随着血液种类的不同,出现极为惊人的反应。 譬如一旦饮下狗血,那么接下来的两个时辰之内,嗅觉就会变得前所未有的灵敏,常人根本不可能嗅到的气味,秦逍却能够轻而易举地嗅到,非但如此,就算两种差距极为微小的气味,秦逍也能够瞬间就能分辨出来。 此外嗅觉的灵敏度,与饮用血量的多少也有着密切相关的联系,血量饮用过多,嗅觉的灵敏就会增加,两口狗血下肚,甚至可以嗅到隔了半条街的张家俏媳妇身上体香。 他在甄侯府能够迅速找到鬼灵木雕制的佛像,秘密就在此。 秦逍嗅过贝盒之后,立时对那佛像的味道一清二楚,找机会饮下葫芦里的狗血之后,他便以超人的嗅觉顺着鬼灵木的香味,从灵鹤轩循着气味一路追踪到郎申水的居室内,轻而易举地找到了佛像的所在。 如今秦逍不离身的酒葫芦,乃是“他”那夜留下的葫中葫,葫芦里面有小葫芦,外葫盛酒,内葫则是盛有血液,在酒葫芦的底部有机关,只要触动机关,内葫就会上升,饮用的便是内葫的血液,只要盖上塞子,内葫就会自动沉下去。 秦逍不知道“他”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会在自己垂死之际,竟然如同天神下凡一般,将自己从鬼门关拉回来。 但如同孟捕头在秦逍心里的地位一样,“他”是秦逍的救命恩人,秦逍只希望能见到他的真面目,将救命恩人的样貌记在心里,如果有机会,偿还欠下的恩情。 秦逍一直期盼着那人能够再次出现,为此这半年来,只要每天下差,他便迅速赶回家里,想看看那人是否在家里等候。 今天是等待的第一百九十七天,那人终究还是没有出现。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六章 宾至如归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七章 赌神 秦逍干脆利落地给出了报价,窦霸一时呆住。 见窦霸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秦逍淡定自若,语气十分客气:“清洗马桶要先预付一个月,所以加起来要承惠九两银子,当然,窦大叔在这里要呆两年,以后肯定还需要不少东西,可以先预付一些,我记在账上,以后就不用总是登门收账了。你放心,我秦逍别的不敢说,但论起诚信,我称第二,这世上恐怕没人敢称第一,长久的买卖,以诚信为本,一分一毫我也不会出差错。” 窦霸脸上已经显出怒色:“你是说,这些东西还要收银子?” “难道这些东西不收银子?”秦逍一脸惊诧道:“窦大叔,那你告诉我,哪里可以找到不要银子的东西,我立刻就赶过去。” 窦霸冷笑道:“我明白了,你是要在大狱里兜售东西,难怪......前面那些牢房里的人,都是使过银子的吧?” 这时候窦镖师终于恍然大悟,难怪这牢房里的人一个个过的逍遥自在,有吃有喝,住的还舒坦,原来都是花了银子。 方才在看护室门前,狱卒冲着秦逍使眼色,当时窦霸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现在明白过来,那狱卒的意思,无非是说又有新的买卖上门来。 秦逍依然是一脸真诚,点头道:“窦大叔,这里不是客栈,是大狱。大狱自有大狱的规矩,按照规定,莫说美酒佳肴,就是一根针也不能轻易带进来的。关在甲字监的都是英雄好汉,我打小就崇拜英雄,看你们在这里受苦,我比你们还要心疼。”苦笑摇头道:“我就一直想,我能为你们做点什么,后来想了想,我既然可以在甲字监自由进出,如果你们缺点什么,我岂不是可以帮你们带进来?” 窦霸冷哼一身,一脸鄙夷。 “跑跑腿,那自然是我该做的,但什么东西都要花银子,我一个月的薪水不过二两银子,家里还要养,自己掏腰包也是掏不起啊。”秦逍叹了口气,将那小本子收进怀里,一脸无奈。 窦霸道:“好,你帮人跑腿,拿银子也是应该,可是刚才那些东西,加起来绝不会超过一两银子,你狮子大开口,竟然要九两银子?”指着马桶道:“买一个年轻的丫鬟,也不过二三十两银子,什么都能做,找个老妈子天天刷马桶,一年也使不上二两银子,你竟然一个月就要我一两银子,我看你干脆拿大刀出去抢好了。” “我是捕快,怎能抢劫?”秦逍立刻摇头:“就是饿死,我也不干知法犯法的事儿。你说东西太贵,可是你想想,我这是担了多大的风险才将东西弄进来。衙门里的规矩很严,这事儿要是被上面知道,我这差事也算到头了,以后连养家的活命薪水也领取不成。这事儿要瞒住,总要打点一下弟兄们,每个人都要拿点封口费,所以......窦大叔,其实这已经很便宜了,我做买卖,讲究的就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绝不强买强卖,大叔有需要,我竭尽全力帮你办,你若是不需要,我也绝不会逼着你买。” 窦霸一翻白眼,道:“那你给我滚出去,我什么都不要!” “窦大叔千万别上火,买卖不成仁义在,你既然不需要,那就好好休息。”秦逍面色不变,依然是和善道:“不过你若需要什么,可以等我过来的时候提出来。”拎起那只麻袋,出了牢房,又将牢门锁上,似乎想到什么,向里面的窦霸道:“窦大叔,还有件事儿差点忘记告诉你。这甲字监是龟城大狱最好的地方,想要住进来的大有人在,若是窦大叔十天之内什么都不需要,那就是用不上晚辈的服务,窦大叔只能搬去乙字监甚至是丙字监了。”说完,向里面微微躬身:“窦大叔晚安!” 窦霸怒气上涌,刚还说不会强买强卖,秦逍这几句话的意思,分明就是若不拿银子买东西,便要被移到条件极差的其他牢房。 秦逍说完之后,转身便走,斜眼往八字号囚房瞥了一眼,嘴角泛起一丝怪笑。 到了七号囚房前,在门前停下,脸上又是和颜悦色的笑容,里面住着一位身材肥胖的囚犯,见到秦逍,已经凑过来,脸上堆笑,秦逍打开麻袋,从里面摸出一个油纸包递进去:“陈伯伯,这是您要的酱肘子,还有,这是同庆楼的猴儿酿,你收好,一共是四两银子,我从账上给你减了。” 囚犯接过酒肉,也不废话,转身自己去享受。 六号房住的却是一名身形瘦长的中年人,秦逍过来时,那人也没有凑过来,反倒是秦逍打开牢门,自己进了去,顺手关上门。 中年人屋里有桌椅,桌上还摆放着筛盅和几颗骰子,此人盘膝坐在床上,似乎正在闭目养气,等秦逍靠近过来,打开麻袋时,中年人才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斜眼往那袋子里瞅。 只见秦逍从里面竟是拿出了一本发黄的书籍,还没说话,中年人伸手一把抢过,转手塞进被褥里,冲着牢房外看了看,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低声问道:“没有告诉别人吧?” “赌神叔放心,绝对没有人知道。”秦逍压低声音道:“这本【玉团芳】很难找,我托了人脉,好不容易才从赵夫子那里买到一本,听说现在查的严,赵夫子写完最后一本,就准备封笔了。” “封笔?”赌神大叔急忙道:“他最后一本写的是什么?” “听说是家丁和主母的爱情故事。”秦逍道:“赵夫子说既然是最后一本,他就要使出浑身解数,写出最精彩的故事,而且还请了马大师作画。” 赌神明显亢奋了,一把抓住秦逍手臂:“还有插画本?马大师的画技了得,想不到他竟然也会画......!”见秦逍直盯着自己眼睛,立时咳嗽两声,道:“赵夫子一代文豪,这么快就封笔,可惜可惜,哎,主要是环境不好,也是没办法。逍子啊,既然是夫子的封笔之作,你一定要帮我弄一本过来,就是带插画的那种。” 秦逍点头道:“赌神叔放心,听说这个月底就能出来,我到时候立刻给你搞一本,不过......价格会很昂贵。” “银子从来都不是问题。”赌神豪迈道:“我那结义兄弟可曾亏待过你?” 秦逍往那被褥瞧了一眼,低声问道:“赌神叔,这到底是什么书,你以前开赌场,我以为你不喜欢看书。” “你不知道是什么书?”赌神看着秦逍狐疑道。 秦逍很真诚地点头:“你是知道的,我识不了几个字,这些书摆在我面前我也不认得。拿到书的时候,赵夫子还交代,说我年纪小,这些书学问太深,不要偷看,他老人家德高望重,说的话我自然遵守。” 赌神立刻一脸肃然,点头道:“赵夫子说的没错,这些书都很深奥,你太年轻,还不是研究这些学问的时候。”轻拍了拍秦逍肩头:“我还有半年就要出去了,临走的时候,将我珍藏的这些书都留给你,那时候你再好好研究。” 秦逍咧嘴一笑,一副天真你烂漫的样子:“赌神叔,其实我不怎么喜欢看书,更喜欢赌,你上次教给我的偷梁换柱我已经学的差不多了,能不能再教我一些别的。” 赌神咳嗽道:“今天我要研究学问,没有时间,等过两天再说。” “赌神大叔,你看我都帮你留意赵夫子的封笔之作,带插画的那种,如此尽心尽力,你就不能......!”秦逍露出委屈神色。 赌神想了一下,终是道:“罢了,我今天就将我压箱底的绝招教给你,你万不能传授给别人。”伸出右手拿住筛盅,顺手一抄,速度快极,竟是将桌上的几颗骰子全都收进筛盅之内,晃动筛盅,一脸严肃道:“这绝招叫做天神下凡,当年我从街头要饭的乞丐,成为整个西陵数一数二的圣手,最后被人称为赌神,就是靠了这一招。这一招你一旦学成,便可以在赌场所向披靡,要开上十家八家赌场拥有娇妻美妾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随着赌神晃动筛盅,秦逍的神色也严肃起来。 “你是要大还是要小?”赌神也是一脸肃穆:“里面有五个骰子,最大的点数是三十,最小的是五,你要大要小?” 他一面摇动筛盅,一面说话,脸不红心不跳,镇定自若。 “我.....我要......!”秦逍有些紧张:“我要.....大!” “砰!” 赌神将筛盅扣在桌子上,双臂环抱,脸上带着得色瞧着秦逍,努努嘴:“自己打开!” 秦逍伸出手,握住了筛盅,看了赌神一眼,赌神双臂环抱胸前,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看上去莫测高深,向秦逍点点头,鼓励他打开筛盅。 秦逍手一提,筛盅打开。 五个骰子,三个骰子是三点,一个骰子四点,一个骰子六点,加起来是十九点。 “赌神叔,这......?”秦逍本以为赌神定会摇出三十点,却不想只有十九点,脸上顿时显出沮丧之色。 赌神也瞧了过去,本来一脸得色,瞧见点数,老脸一红,却还是姿势不变,咳嗽一声,道:“这是给你做个示范,那些无能之辈,摇出来的点数就是这样,这样的手法要在赌场,是要输得倾家荡产。”心中却是嘀咕:“最近太沉迷爱情文学,手法生了些,这可不成。” ------------------------------------------- PS:感谢大家的破费捧场。许多兄弟捧过场,竟然忘记收藏,还请加进书架哈,谢谢了!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八章 有恩必报 秦逍学东西很快,并没有花太长的时间,大概明白了所谓天神下凡的门道。 “秦逍,真说起来,你在这赌技上还是很有天赋的。”赌神依然是双手环保胸前,含笑道:“你这辈子总不能一直是个小狱卒,一年下来,又能有几个银子?在赌桌上,有时候一天下来,就顶得上你好几年。” 秦逍笑道:“赌神大叔,你该不会是想介绍我去赌场做事吧?” 赌神哈哈笑道:“我就说你小子聪明。你知道,我在龟城有三家赌坊,其他地方还有好几家,若不是因为去年出了那事,让我要在这里住上几年,否则我已经准备去京都挣大钱了。”伸手轻拍秦逍肩头:“这半年来,你待我不差,咱爷俩有缘分,自然要带着你一起发财。” “赌神大叔,你是好意我知道,可是你人在这里,我去了赌坊也没用。” “胡说。”赌神立刻皱起眉头:“我虽然在这里,可是赌坊却都还是我的。我和乐山说一声,你去赌坊历练个一年半载,等我出去,咱们就一起去京都,这阵子你先跟着乐山,他给你的银子,比这里多十倍。” 秦逍眸中划过一丝异色,勉强笑道:“乐山就是大叔的结拜兄弟吧?金钩赌坊的大东家?” “他是我结拜兄弟,可并不是金钩赌坊大东家。”赌神抬手指指自己胸口:“金钩赌坊的大大东家只有一个,那就是我。” 秦逍笑了笑,不置可否。 赌神不悦道:“你不欢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事儿别人求着我,我也不答应,好心提拔你,你还不知好歹,罢了罢了,等我出去之后,你瞧我风光模样,到时候再做决定。” 秦逍想了一想,才道:“赌神大叔,你好像有家室。” “那是自然。”赌神不无得意道:“你有没有见过她?那可是一等一的美人,贤良淑德,整个西陵找不出比她更好的女人。”眉宇间显出一丝愠怒:“秦逍,我几次让你和衙门里说一声,准许我老婆过来探望,你有没有帮忙?我进来都快半年了,家里人一直没有过来探望,这甲字监其他的都还好,就是不许家眷探望这规矩,真是不近人情。秦逍,这规矩可得改改。” “赌神叔很喜欢你的夫人?” “废话。”赌神笑道:“你还小,等你娶了婆娘,就知道好处了。” 秦逍点点头,没有多说,起身道:“赌神叔,你先忙着吧,我还有点事,回头再来陪你说话。” “忙你的去。”赌神挥挥手,想到什么,道:“你先好好想想,真要去赌坊,和我说一声就成。” 秦逍出了牢房,回到班房,一名十七八岁的狱卒正在看护室内收拾,见到秦逍进来,立刻陪着笑脸上来道:“头儿。” 他比秦逍年长两岁,但对秦逍却是毕恭毕敬。 秦逍打理甲字监,自然也不会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送水送饭的事儿有时候会交给帮手,这狱卒是秦逍挑选过来,叫做牛志,平时手脚麻利,而且还识文断字,倒也算是秦逍的得力帮手。 秦逍将那麻袋放下,往椅子上一靠,牛志立刻倒了杯茶水送过来,秦逍接过放在小桌子上,沉默了片刻,又起身过去从角落的档案架取下一本厚册子,拿到桌边坐下翻看。 牛志凑过 去瞥了一眼,道:“头儿,温不道还有几天就要送走了,这几个月,他可都亏了你,否则可没有现在这好日子过。” “刑曹那边发来的公函,三月初八要将他提走,送到奉甘府,算日子还有三四天。”秦逍若有所思:“这案子重审下来,估摸着又要几个月了。” 牛志道:“头儿,你是不是觉得他还会被送回来?” “难道不会?” “温不道这案子,半年前是由刑曹这边审讯,定了案,叛了一年的监刑。”牛志道:“如今突然要送到奉甘府,自然是有了变故。” 秦逍道:“既然已经定了案,又会起什么变故?” 牛志压低声音道:“头儿,咱们只是看守监牢,守着犯人就好,也不必去打听犯人到底犯了什么案子,刑曹定案,如今另起是非,只能是比刑曹还要厉害的衙门卷入其中,咱们用不着去管,以免惹祸上身。” 秦逍叹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温不道到现在也不知道案子出了变化,他还以为只要在甲字监再呆上半年,便可以重获自由。” “头儿,你还瞒着他?”牛志微皱眉头:“再有几天他就要走了,许多事儿也不好再瞒他了。”见秦逍神色颇有些凝重,轻声道:“他只以为这几个月的花销都是乔乐山那边送过来,却不知自从他进入甲字监之后,金钩赌坊可没有送来一两银子,反倒是你往里面搭银子。” 秦逍道:“银子倒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他一直当乔乐山是生死弟兄,若晓得乔乐山对他不闻不问,定然难受。” 牛志叹道:“头儿,我知道你重情义,那年大雨天你从他赌坊前路过,他送了你一把雨伞,你就一直记在心里。他犯了案子被送到监牢,是你想着法子将他调到甲字监,而且一直照顾,一伞之恩,能有你这样的照顾,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秦逍盯着牛志眼睛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温不道这次前往奉甘府,背后事情不小?” 牛志向门外瞧了瞧,凑近秦逍耳边,低声道:“头儿,乔乐山和温不道是生死兄弟,温不道入狱,按理来说,乔乐山自然是不惜一切代价都要上下打点,可是咱们到现在都没有拿到乔乐山一两银子,这就表明,乔乐山根本不在乎温不道在监牢里过得怎样。金钩赌坊在龟城是排的上字号的大赌坊,温不道入狱之后,乔乐山就掌控了金钩赌坊,生意红火,赌坊的收益,都落入乔乐山的口袋,如果温不道出了去,你觉着乔乐山的日子还能好过?” 秦逍倒是显得很淡定,问道:“你是说,乔乐山不想让温不道出去?” “温不道入狱的那一天,乔乐山就没想过让他出去,否则也不会对在狱中的温不道不闻不问。”牛志冷笑道:“头儿,你想想,温不道若是知道真相,出去之后,能放得过乔乐山?乔乐山既然敢这样做,那就是拿准了温不道走不出大牢。” “照这样说来,这次温不道要被送到奉甘府,与乔乐山有干系?” 牛志莫测高深一笑,道:“我虽然不敢肯定,但此事定然与乔乐山脱不了干系的。” 秦逍做人很简单,有恩必报,无论恩惠是大是小。 温不道凭借着一手精湛的赌技,在鱼龙混杂的龟城打下一块地盘,一度风光无限,那次给了雨中落 汤鸡般的秦逍一把雨伞,或许只是当时心情好,又或者真的是看这孩子可怜。 但秦逍却一直记在心里,事实上温不道在狱中第一次见到秦逍,确实不记得当初送给这少年一把伞。 秦逍记着温不道的好,所以在温不道被定案收监后,秦逍特意通过关系将温不道调进甲字监,吃饱穿暖,只不过温不道却不知道这些都是秦逍特意安排,只以为是金钩赌坊的乔乐山在背后打点所致。 几日前,刑曹发来公文,三月初八要将温不道提走,送往奉甘府重新议案,秦逍当时就知道事有蹊跷,定下的案子,突然再审,只能是背后有人在做手脚。 不过秦逍的职责只是看守监牢,案子本身,他根本没有任何权力去过问。 “头儿,温不道这边倒也罢了,十六号监的那个老乞丐可是个问题。”牛志的声音打断了秦逍的思绪:“这老家伙每天酒水不断,前天他存下的银子就已经花干净了,我瞧他现在已经身无分文,是不是要将他调出甲字监?” 甲字监有甲字监的规矩,有银子在这里可以享受到最好的待遇,可是一旦银钱断绝,也就到了走人的时候。 十六号监的老乞丐,秦逍自然是熟悉的很,这老家伙两个月前在酒铺里盗酒,被发现之后,大打出手,竟然拿了一条长凳砸伤了人,衙差抓回衙门,刑曹判定监禁五个月,本来这样的囚犯,丢进丙字监甚至丁字监关起来就好,却不知为何,老家伙被关进丙字监后,竟然嚷嚷着要进甲字监。 一个乞丐,当然不可能有资格进入甲字监,所以一开始没人理会,谁知道老家伙在囚牢里叫了两三天,秦逍听说这事儿之后,觉得奇怪,专门过去找到乞丐,那老乞丐得知秦逍是甲字监的头儿,便偷偷告诉秦逍一个地方,声称那里藏着银子。 秦逍觉得匪夷所思,若是这老乞丐真的藏有银子,又何必在就酒铺盗酒,弄得身陷囹圄? 但龟城什么样的人都有,他好奇心起,专门前往老乞丐所说的地方,竟然真的找到了一只包裹,里面有十几两银子,所谓拿人钱财为人办事,秦逍这才将老乞丐调进甲字监,有酒有菜地招待起来。 这两个月,老乞丐对伙食倒是不怎么挑剔,可是每天都要饮酒,两个月下来,那十几两银子已经耗尽。 “我去问问他还有没有银子。”秦逍收起册子,出了班房,径自往右首监牢过去,走到尽头,正是十六号监,透过门栏,瞧见一个蓬头乱发邋遢不堪的老头儿正躺在角落的木床上,正呼噜声震天。 这老头儿进入甲字监后,虽然有十几两银子的存账,却从没想过换一身囚服,他所有的银钱,几乎都花在酒上。 虽说甲字监的条件很好,但毕竟是监牢,许多人在监牢里总有情绪低落的时候,但这位大爷却是心宽的很,除了喝酒,就是睡觉,秦逍每次看见他,要么是醉醺醺的自说自话,要么就是躺在床上睡觉,极少有清醒的时候,说是老乞丐,倒不如说是一个老酒鬼。 ------------------------------------------------------ ps:童鞋们,幼苗期,请点点指头收入书架,点击书圈关注,谢谢,收藏收藏收藏,月票月票!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九章 金钩赌坊 秦逍瞧见一只空酒坛就倒在床头边,知道老家伙已经无酒可饮,咳嗽一声,道:“沈大爷,还有酒没?” 老酒鬼的呼噜声戛然而止,立时坐起来,看见秦逍站在门外,顿时咧嘴笑道:“快来酒,快来酒,昨晚就没了。” 他年过五旬,皮肤发黑,脸上污垢不少,似乎已经多日不曾洗脸。 “要酒自然是可以。”秦逍笑眯眯道:“不过从大前天开始,你账上就没了银子,这两天的酒钱还是我垫付的,我也是能力有限,不能再垫付下去了。” 老酒鬼伸了个懒腰,道:“没银子你就早说,我还能差你酒钱。” “那就好。”秦逍道:“上面的意思,沈大爷今日若能付酒钱,自然是什么都好说,若是拿不出来,那就要换到丙字监去。” “什么上面的意思,你当老东西不知道,这甲字监都是你说了算。”老酒鬼没好气道:“年纪轻轻,精于算计,把银子看得那么重。” 秦逍苦着脸道:“你老也知道,要往甲字监带酒,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弟兄们都要打点到。我拿不了银子没什么关系,可他们却不好应付。” 老酒鬼下了床,赤着被泥垢包裹一层的脚走到牢门前,看上去颇有些猥琐,咧嘴笑道:“你先去拿一坛酒过来,我绝不少你酒钱。” 秦逍摇摇头,也不说话。 老酒鬼微恼道:“我都进来两个月了,你我也算有些交情,就这样不通人情?” “沈大爷,要不是念着咱们的交情,前两天你就被送出甲字监了。”秦逍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想帮忙,实在是无能为力。” “罢了罢了。”老酒鬼无奈道:“这年头没有银子就没有交情,我是看透了。”凑近秦逍,低声道:“有一个地方,可以收到一百两银子,你明天晚上过去拿就是。” “一百两?”秦逍有些吃惊,若非上次果真拿到了那十几两银子,秦逍是绝不会相信这老家伙还能拿出一百两银子来,皱眉道:“沈大爷,你可不是开玩笑吧?” 老酒鬼莫测高深一笑,道:“不开玩笑,不开玩笑。你可知道西城的土地庙?” 秦逍在龟城数年,大街小巷都是熟悉的很,整个龟城,城东城西各有一座土地庙,不过香火都不好,西城的土地庙地处偏僻,早就已经荒废,点头道:“知道,银子在土地庙?” 老酒鬼嘿嘿一笑,道:“明晚子时,你去土地庙,自然可以拿到一百两银子,二十两银子当做你的跑腿费,剩下的记在账上,足够我日后的花销。” “等一等。”秦逍立刻道:“你让我明天晚上子时过去?那岂不是半夜?”苦笑道:“沈大爷,你也知道,土地庙那块儿荒芜的很,半夜三更跑过去,万一里面有鬼,岂不是要吓死我?” “子不语怪力乱神。”老酒鬼怪眼一翻,摊手道:“我身上现在一枚铜钱也没有,你要银子,就只能去土地庙拿。” 秦逍却是笑道:“沈大爷别生气,我的意思是说,既然银子在土地庙,你告诉我藏银子的地方,我白天去取岂不更好?” “你以为那一百两银子和上次一样,是藏在犄角旮旯里?”老酒鬼翻着白眼道:“我实话告诉你,那一百两银子是别人欠我的债,我是债主,明天晚上,那人会到土地庙去还债。” “有人欠你债?”秦逍愈发诧异:“沈大爷,你可别说笑。” “你这眼睛,和那些凡夫俗子一样,势利得很。”老酒鬼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样子,叹道:“若是明晚那拿不到银子,尽管将我赶出甲字监,我绝无二话。” 秦逍笑道:“沈大爷,事情真有这么巧,你账上的银子刚好没了,就有人给你送银子?” “不是凑巧,是我算好的。”老酒鬼道:“今天是三月初四,我和那人说好了,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三月初五夜里子时时分,都必须将债银送到西城土地庙。那人信守承诺,不会失约,你尽管去,见到那人,只说是沈药师让你过去取银子,他自然就会将银子交给你。” 秦逍还有些犹豫,老酒鬼却已经伸了个懒腰,道:“我知道在衙门里当差,一个月最多也就二两银子,明晚你拿到银子分走二十两,几乎顶的上你一年的薪水,你要是不愿意,现在便可以将我赶走,那一百两银子就当打了水漂。” 这么多年下来,秦逍也明白,银子真的是好东西,就算是英雄好汉,那也缺不了这黄白之物。 虽说在甲字监收益颇丰,但监牢里的弟兄们都有份,落到秦逍手里的也不算太多,二十两银子,对秦逍倒也是很有吸引力。 孟捕头以前也对秦逍嘱咐过,真要赚了些银子,定要好好存起来,再过几年还要娶妻,之后还要生子,花银子的地方不少,眼下在木头巷的住处十分简陋,存够了银子,也好换个更好的住处。 明晚跑一趟,二十两银子到手,那可算得上是一笔横财。 “沈大爷,不会有什么危险吧?”秦逍想了一想,才压低声音道:“那里会不会有陷阱?” 老酒鬼盯着秦逍的眼睛,忽然笑道:“陷阱?你当你是谁,还要给你设陷阱?我还在监牢里,你要真的出了什么事,我还能有好日子过?”打了个哈欠,眼角往下瞥了一眼秦逍腰间的酒葫芦,舔了一下嘴唇道:“我先睡了,晚点给我弄坛酒过来。”晃荡着走到床边,一头仰倒下去,再不废话。 龟城是西陵重地,乃是东西往来的商旅必经之地。 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西陵地广人稀,风沙肆虐,环境恶劣,但却阻挡不住往来商旅的脚步。 西边来的兀陀人,北方来的图荪人,还有从嘉峪关内西来的唐人,都能在龟城瞧见他们的身影,更有犯下大案的凶人前来西陵避难,一些江湖游侠在此歇脚,鱼龙混杂,龟城虽然比不得西陵奉甘府那般宏伟,却也有十数万之众。 华灯初上,城内人头攒动,服饰各异,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若说城中最热闹的地方,除了妓坊,那就只能是散落在城中各处的赌坊。 赌坊就是江湖,坐在赌桌之上,不管你是富商巨贾还是江湖游侠,不管你是公子豪强还是市井走卒,在这里面就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赌客,谁也不会在乎你出门之后是什么身份,在这里都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将你口袋里的银子赢到我的口袋里。 金钩赌坊是龟城排的上号的大赌坊,天黑之后,赌坊内人满为患。 秦逍此时穿了一身便装,站在金钩赌坊对面的茶铺前,望着对面人进人出的赌坊,若有所思。 赌神温不道再有几日便要押送往奉甘府,事有蹊跷,背后搞鬼的很有可能就是如今掌理着金钩赌坊的乔乐山,不知道为何,秦逍只觉得温不道已经陷入了极其凶险的境地,但究竟如何凶险,他又说不上来。 莫说他只是一个看守监牢的狱卒,便是韩都尉,那也是无权过问案子的详细情况。 甄郡郡守坐镇在龟城,郡守府下设有六曹,除了刑曹多少还有些权力,其他各曹形同虚设,地方诸多事务,实际上是控制在甄侯府的手里。 甄郡境内的刑案,由刑曹来审理,而都尉府的职责,除了维持龟城的治安,便是协助刑曹抓捕看押刑犯。 刑曹一纸公文,随时都可以将监牢里的刑犯调走,都尉府根本无权阻拦。 秦逍掌理甲字监已经有了两年多,但凡定案进了甲字监的犯人,除非刑满释放,几乎没有半道被调走的犯人。 韩都尉也几次嘱咐过秦逍,看守犯人务必尽职尽责,但却不要去询问犯人到底犯了什么案子,更不要卷入犯人的是非之中。 秦逍也明白韩都尉背后的深意。 甄侯府的眼睛一直盯着都尉府,就希望能够找到都尉府的把柄,若是都尉府卷入案件之中,必然会被甄侯府扣上涉案滥权的大帽子,这当然会给都尉府带来极大的麻烦。 温不道这件案子很蹊跷,秦逍心里明白,就算自己真的搞清楚案子背后的真相,也未必能够帮上什么忙,甚至不小心还会给都尉府带来麻烦。 在龟城监牢当了几年差,固然锻炼了秦逍与人相处的机灵,却也同样让秦逍心存淳朴,明明感觉这次温不道身陷凶险处境,却不闻不问视若无睹,秦逍实在是做不到。 他只希望多少了解一些其中的蹊跷,若是自己有能帮得上忙的,竭力而为。 龟城鱼龙混杂,每天发生的事情实在不少,大事小事都会成为大街小巷闲聊的话题,温不道也曾是龟城数得上号的名人,此番要送往奉甘府再审,自然不是小事,而这种事情,往往也成为茶馆酒肆热议的话题。 不过在几家茶馆转了一圈,却没有听到任何人谈及温不道。 秦逍心中已经明白,甲字监虽然接到要将温不道调走的文书,但这事儿却并没有传扬出去,至少市井中并没有几个人知道此事。 站在茶馆门前,正自寻思,忽听到对面传来叫嚷声,抬头望去,只见从金钩赌坊飞出一道身影,“砰”的一声,落在了门前街道上,随即便瞧见从赌坊内冲出几名大汉,两名大汉冲上前,抬脚便对着躺在地上的那人一顿乱踢,那人抱着头,哀嚎不止。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十章 霸王餐 秦逍皱起眉头,却并没有上前。 都尉府确实负有维持城中秩序的职责,但有些事情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乐坊狎妓、赌坊豪赌,这是龟城往来商旅最喜欢的两个节目,所以城中的乐坊和赌坊数量不少。 实际上在龟城之中,这样的地方都很有规矩,进门是客,只要不违反里面的规矩,就会享受到最周到的服务,可是一旦坏了规矩,里面也绝对不会纵容。 乐坊和赌坊如果真的出现打架斗殴之事,只要不伤及人命,也尽可能让他们自行处置,都尉府的衙差也并不去管。 赌坊有人闹事被打出来,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秦逍见得多,并不惊讶。 “没了银子还敢在里面闹事,我瞧你是不想活了。”一名系着青色腰带的粗壮汉子挥手示意那两名大汉停手,冲着地上那人吐了口口水,骂道:“赶紧滚,下次若还在金钩赌坊撒野,扒了你的皮。” 被打那人从地上爬起来,鼻青脸肿,跌跌撞撞抛开十几步远,回头冲着金钩赌坊骂了两声,瞧见赌坊那几名打手要追过去,忙掉头便跑,眨眼间就没了人影。 粗壮汉子哈哈笑了两声,向几名手下道:“你们好好看着,我去吃点东西。”也不多言,转身向东街走去。 秦逍并不犹豫,跟上那粗壮汉子,转过一条街,那汉子走进一家面馆,靠墙边一张桌子坐下,叫道:“来一碗羊汤,再来几张馍。” 伙计答应一声,秦逍也走进店内,面馆里人不少,已经没有空桌,他却是直接走到粗壮汉子那桌,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面馆桌位不够,拼桌也是常事。 粗壮汉子见有人坐下,先是一怔,见秦逍是个少年,脸色就有些不好看,张开口,还没发出声音,秦逍就已经笑道:“咦,这不是金钩赌坊的.....那位.....唔,太激动了,一时忘记名讳......!” 汉子一愣,忍不住道:“你认识我?” “认识认识,我不少朋友还说你为人仗义,龟城的地痞流氓瞧见你,都毕恭毕敬,不敢招惹。”秦逍做出努力寻思的模样:“大叔的名讳是什么来着,太激动了.....!” 汉子脸色微微缓和,道:“都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喜欢一个人坐,你去别的桌。” 秦逍先不答应,回头道:“来一碗牛肉,两碗羊杂,对了,再来一坛酒。”这才向汉子道:“大叔,我听说过你的故事,一直对你十分敬慕,今天运气好,遇上你,想请大叔喝杯酒,你千万别推辞。” 汉子唇角泛起一丝笑,道:“你真的知道我?你听过我什么故事?” “很多。”秦逍一本正经道:“别的不说,就说在赌坊里,无论是谁,要敢在里面闹事,瞧见你就屁滚尿流,啧啧,真是威风。” 汉子显出一丝得色,咳嗽一声,道:“你年纪轻轻,倒也有些见识。” 这时候伙计已经送过来一坛酒,摆好酒碗,秦逍立刻麻利地给汉子倒上酒,汉子见秦逍如此殷勤,狐疑道:“臭小子,你又是肉又是酒,有什么意图?该不会是要到赌坊去打杂吧?” 秦逍呵呵笑道:“没有没有。金钩赌坊可不是谁都能进去的,听说赌坊的那位温东家赌技了得,放眼龟城,没有 几个人比得上,我哪有资格进金钩赌坊做事。” “温东家?”汉子嘿嘿笑了一声:“如今的金钩赌坊,可不姓温。” “我知道。”秦逍道:“温东家犯了事被关进监牢,不过我听说再有小半年他就出来了。” “出来?”汉子冷哼一声:“要是真的能出来,那就见鬼了。”端起酒碗,仰首饮了一大口,刚放下碗,秦逍立刻添满含笑道:“大叔,我消息很灵通的,再过小半年,温东家一准出来。” 汉子不屑道:“出来又如何?金钩赌坊从上到下都换了人,当初跟着他的那些人,早就被赶出去了,如今赌坊的东家姓乔......,我说你小子倒是会吹牛,说什么消息灵通,金钩赌坊这些事儿你都没打听清楚,还在这里信口开河。” “都换了人?”秦逍心下微惊。 正在此时,却听身后传来伙计的声音:“姑娘,等一下,你还没付饭钱呢,可不能就这样走了。” 秦逍回过头去,只见店里一名伙计追到门口,拦下了一名身着羊毛袄的姑娘。 羊毛袄是西陵最常见的服侍,刚过二月,西陵的气候还颇有些寒冷,大街上多有穿着羊毛袄的人们,那姑娘头戴一顶皮帽,腰间系了一条黑色的腰带,虽然是西陵人的打扮,可是那张脸却是白皙娇嫩,眉清目秀,姿容秀美。 秦逍只看了一眼,就有些诧异。 西陵苦寒之地,风沙漫天,土生土长的男人固然剽悍壮硕,便是女儿家的肌肤也是颇有些粗糙,风沙洗礼下,肌肤色泽微深,甚至带着一丝古铜色,像眼前这姑娘如此雪嫩的肌肤,却是极为罕见。 那姑娘眨了眨眼睛,带着一丝惊奇道:“你认出我是姑娘?”明显是关内的声音。 秦逍闻言,心下好笑,暗想虽然你穿着羊皮袄,裹住了身子,但姿容秀美,走路的姿势也完全是个女儿家,但凡有些见识的自然一眼就能认出。 “姑娘说笑了。”伙计伸手道:“承惠两钱银子。” 姑娘蹙眉道:“我出门走得急,没带银子在身上,回头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送过来?”伙计双臂横抱,上下打量几眼,道:“姑娘,小本经营,概不赊欠,哪有吃东西不给饭钱的,你既然知道没带银子,就不该走进这个门。” 姑娘有些恼道:“不就是两钱银子,我说回头送来就送来,你闪开。”伸手去推伙计,伙计不退反进,叫道:“不给饭钱,你出不了这个门。大伙儿瞧瞧,这里有人要吃霸王餐,还讲不讲理?” 面馆内顿时不少人都瞧过去。 姑娘脸颊微红,被一群人瞧着,更是恼怒,绕过那伙计要走,伙计占了理,自然不会放走,嚷道:“没银子付饭钱,就在这里做两天工......!”话声未落,却见那姑娘足下一勾,勾住了那伙计的脚踝,几乎同时,右手已经推在那伙计肩头,动作恰到好处,那伙计肩头受力后退,脚踝却被勾住,“哎哟”一声,已经向后摔倒在地。 秦逍看在眼里,心想这姑娘动作虽然简单,却十分熟练,干脆实用,倒像是练过。 不过龟城三教九流藏龙卧虎,这姑娘有些身手,倒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伙计摔倒在地,气恼不已,姑娘先是一怔,很快眉宇间竟 然显出一丝兴奋之色,那伙计却已经叫道:“打人了,打人了!” 面馆虽然不大,也有两三个伙计,面馆老板一直在柜台后面,方才看到伙计讨债,也没有过来,这时候见到伙计被打翻在地,脸色微变,从柜台后面冲过来,怒道:“青天白日,吃饭不付钱,还出手伤人,有没有王法?” 另外两名伙计也丢下手里的活儿,冲了过来,一人已经叫道:“将她扭送到衙门里去。” 面馆内的客人有的冷眼旁观,也有小声议论,更有人笑道:“吃饭付钱,天经地义,在龟城竟然还有人敢吃霸王餐。” 姑娘四周扫了一圈,见众人对自己指指点点,又被伙计堵住去路,顿时也有些慌乱,一张漂亮的脸蛋顿时泛红,微低头道:“我.....我是不小心的,我赔你们银子就是。” “打伤了人,自然要赔银子。”掌柜的见姑娘示弱,顿时有了底气:“说吧,你要赔多少?” 姑娘道:“你们说多少就多少,我.....我都给你们就是。” “你连饭钱都没有付,哪来的银子赔偿?”掌柜的冷笑道:“你是关里来的吧?我可不管你在关内是什么人,到了龟城,可由不得你在这里撒野,你要拿不出银子,咱们现在就去见官。” “我去取银子,半个时辰之内,我定然给你们送过来。”姑娘看着掌柜:“我身上现在没有银子。” 掌柜的打量姑娘一番,抬手指着她的手腕:“你要去取银子也可以,这只手镯留下来做抵押,若是取了银子来,手镯立刻还你,否则.....!” 秦逍方才没有太注意,听掌柜这般说,果然见到姑娘手腕上戴着一只桌子,色泽碧绿,他也看不出那手镯值多少银子,但总比一顿饭钱要昂贵得多。 姑娘立刻用衣袖掩住镯子,斩钉截铁道:“不行,镯子不能给你。” “嘿嘿,你镯子也不留,明显是要找借口逃走,放你离开,就再也见不到你人。”掌柜道:“什么也别说了,咱们去见官。”伸手要去拽姑娘,姑娘后退一步,怒道:“别碰我。” “掌柜的,别为难她了。”秦逍见事情不好收场,站起身来,走过去笑道:“不就是几钱银子吗,也不用逼她了,她是从关内过来的,你这样待她,以后关内的人还以为咱们蛮横霸道。”取了一块碎银子递过去:“连她的账,我都付了,应该足够,你收好。” 掌柜的瞧了秦逍一眼,伸手接过银子,向姑娘道:“你运气好,遇到好人,今天就不和你一般见识。”示意伙计去干活,自己也回到了柜台后面。 姑娘回过神来,见秦逍正笑盈盈看着自己,忙拱手道:“多谢兄台!” 秦逍见她不伦不类,笑道:“不必客气,出门在外,难免有难处。不过吃饭付账,天经地义,以后出门可别忘了带银子。”也不多言,转身回到桌边,见金钩赌坊那位大汉正吃得津津有味,还没坐下,那姑娘已经跟着走过来,道:“兄台高姓大名?我现在回去取银子,你在这里等着,半个时辰内,我把银子送来还你。” -------------------------------------------- ps:童鞋们记得收藏哈,谢了!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十一章 跟踪 秦逍这时候看的仔细,姑娘肌肤胜雪,秀美绝丽,年纪和自己差不多,也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摇头笑道:“不用记在心上,只是小事。” “这可不是小事。”姑娘环顾左右,微扬起脖子:“这里一群人,只有你出手相助,比他们要仗义的多。” 此言一出,四周不少人露出不悦之色。 秦逍心下苦笑,暗想这姑娘要做出一副江湖人的姿态,却偏偏稚嫩的很,方才和面馆闹矛盾,事儿刚结束,这一句话却又得罪了一大帮子人,害怕她多说多错,急道:“好了好了,你也吃完了,赶紧回家去吧。” “那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取银子。” “真的不用。”秦逍道:“你看天都已经黑了,我还要赶回去休息,不能在这里等你。” “那你告诉我你的住处,我送到你家中。”姑娘不依不饶:“我欠了你的,一定会还给你。” 秦逍还想着从金钩赌坊那汉子口中探听一些关于乔乐山的消息,这姑娘喋喋不休,秦逍有些不耐烦,皱眉道:“我说了不用就不用,你快走吧。” 姑娘还要说话,赌坊那汉子却已经站起身来,冲着秦逍道:“今儿谢你请客,下次有机会,我请还给你。”打量姑娘一眼,似笑非笑道:“她急着要还你银子,你和她好好说道说道。”也不多言,抬步便走,秦逍忙道:“大叔,菜还没上齐全,你吃完再走。” “赌坊里的事情多,耽搁不得。”汉子也不回头,径自出门。 秦逍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和那汉子说话,不想被这姑娘一耽搁坏了事,心下有些恼怒,瞪了姑娘一眼道:“我好好和朋友吃饭聊天,你这一打搅,连饭也吃不成了。” 姑娘一怔,她自然不知道秦逍和那汉子也是初次相识,只以为真是朋友相聚被自己所扰,顿感歉意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回头将银子还给你。”向门外瞧了一眼,道:“你朋友还没走远,我去帮你追回来。” 秦逍心下好笑,只觉得这姑娘那双眼睛虽然水灵,看上去颇为聪慧,但做事却是天真的很,故意沉下脸道:“人都走了,追回来有什么意思?你要是好心,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 “可是......银子还没有还给你,我......!” “要知道这样,方才就不该给你解围。”秦逍叹道:“我说了不用还就不用还,我也没有时间在这里等你,这样吧,如果下次我们还有机会再见到,你再还给我,若是再无相见之日,那就算了。” 姑娘眼睛一亮,兴奋道:“这好玩,就按你说的办,要是再见到,我便将银子还给你。” 秦逍道:“好了,现在你是不是可以走了?” 姑娘嫣然一笑,不再多言,走到门前,回头看了秦逍一眼,又是一笑,明艳动人,快步出了门去。 秦逍这才松口气,心想那姑娘肌肤娇嫩,一看就不是平常百姓家的姑娘,定是娇生惯养。 她不带一文铜钱在身上,竟然敢走进面馆吃白食,倒未必真的是想吃霸王餐,或许是素来没有带银子在身上的习惯,平日的花销用度,由其他人给他安排,也就不劳她愁烦银钱。 西陵地处大唐帝国与兀陀汉国之间,龟城更是往来商旅必经之地,几乎每天都会有从东边来的唐人进入龟城落脚。 秦逍寻思那姑娘或许是富商巨贾的子女,跟着商队一道前来西陵见见世面,她平日不带银子在身上,今日出来身无分文,那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吃了一顿饱饭,秦逍走出面馆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街道两边的商户住宅也早就点起了灯火。 顺着长街只走出一小段路,秦逍忽地停下脚步,看似随意往边上的店铺瞅过去,但眼角余光却已经瞥向了自己后方,见到稀稀疏疏的人群之中,方才那姑娘竟然鬼鬼祟祟跟在自己身后,秦逍这边停下脚步,那姑娘立时也找了一个地方遮掩起来。 秦逍万没有想到她竟然跟踪自己,心生警觉。 秦逍年纪虽然不大,但在监牢混迹多年,明白人心险恶,对陌生人也从来都会多个戒备之心。 当下佯作不知,往前走出一段路,折进了边上的小巷子,瞬间隐入其中。 那姑娘尾随在后,瞧见秦逍钻进小巷子,忙加快步子,到得巷口,往里面瞧了瞧,巷内昏黑一片,一片死寂,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缓步走进巷内。 巷子其实并不长,直走到尽头,也没有看到秦逍身影。 从昏暗的巷内出来,姑娘长出一口气,但一对柳眉却是紧蹙起来,穿过巷子,是另一条街,依然是人来人往,比方才那条街还要热闹些,左右看了看,车来人过,却不见秦逍半点踪迹。 姑娘不禁轻跺了一下脚,往长街另一头过去。 秦逍混在人群中,见到那姑娘被甩开,唇边泛起一丝得意的笑容,心想这龟城的大街小巷我熟悉的很,要甩掉你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天色不早,正要转身离开,却忽地瞧见从那条巷子内又走出一道身影,那人一身黑衣,戴着一顶斗笠,帽檐下压,昏暗之中,也看不清楚他的脸。 秦逍微皱眉头,姑娘前脚从巷子里出来,斗笠人鬼鬼祟祟跟在后面,这让他心下起疑。 龟城人流频繁,虽然有都尉府维持一方秩序,但龟城少不了鸡鸣狗盗巧取横夺之事。 眼见得斗笠人便要消失在人群中,秦逍不再犹豫,盯住那斗笠人背影,紧随其后。 那斗笠人显然是没有想到身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是盯着前面姑娘的踪迹尾随,却也并没有发现秦逍一直跟在他身后。 这般在城内转了好几条街,秦逍一开始还只是怀疑斗笠人是否在跟踪那姑娘,一路下来,已经完全确定。 姑娘这一路遇到皮货店、胭脂铺、首饰铺,都会进去转悠一圈,或许是因为在面馆的遭遇,身无分文,倒也没有买一件东西,只要那姑娘在店铺转悠,斗笠人便会找一处地方遮掩起来,但暗中却一直盯着那姑娘,秦逍如同黄雀一般,也一直盯着斗笠人,想瞧瞧这斗笠人到底意欲何为。 几年前城中就发生过采花盗的案子,好几名姑娘遭了毒手,后来采花盗被抓住,供认作案前会在街市上找寻目标,一旦看上哪位姑娘,就会暗中跟踪,找机会下手。 难道斗笠人也是采花盗? 寻思之间,跟着那斗笠人转到另一条街上,却猛地发现,本来在自己视线范围之内的斗笠人竟然凭空消失了踪迹。 秦逍心下吃了一惊,明明看到那斗笠人转到这条街上,自己也就在转角处耽搁了瞬间功夫,那人怎可能消失? 这条街道颇为冷清,没有几个行人,斗笠人的装束十分显眼,很容易就能看到,但此刻街道上稀稀落落的行人中,却偏偏见不到那斗笠人半点影子。 秦逍皱起眉头,不自禁往前缓步而行,边走边打量左右,虽然没有看到斗笠人,但那姑娘的身影却在前面不远处的书画店里。 “为何跟着我?”秦逍身后猛地响起冰冷的声音。 秦逍身体一僵,那声音近在咫尺,甚至能够感受到那人的气息。 他深吸一口气,赫然转身,只见到那斗笠人果真出现在自己身后,不过两步之遥,此时靠的近,已经瞧见那人腰间挂着一把刀,斗笠遮挡住他大半张脸,只瞧见薄薄的嘴唇。 “我跟着你?”秦逍尽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那人出现在自己身后,若非发出声音,自己竟然没有丝毫察觉,由此可见对方实在不是善于之辈,勉强一笑:“我何时跟着你?” “你出了面馆,就一直跟着我,尾随了四条街。”那人也不抬头,声音冰冷:“你想做什么?” 秦逍笑道:“这街道又不是你的,谁都可以走,你凭什么说我在跟踪你?” “哦?”斗笠人唇角泛起一丝怪笑:“你是谁的人?御天台的还是北院的?” 秦逍一怔,他不知御天台和北院是什么意思,但听着像是地名,摇头道:“我是龟城的,你说的地方我没听过。” 斗笠人这时候才微抬头,斗笠之下,一双眼眸如同寒星一般,死死盯着秦逍的眼睛,秦逍与斗笠人目光一对,不知为何,竟是背脊有些发凉,那人的眼眸子就似乎能够看透自己的五脏六腑,犀利而阴鸷,又宛若刀锋,让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如果不是他们的人,就不要跟着我,如果是他们的人,就更不要跟着我。”斗笠人淡淡道:“你会死!” 秦逍也皱起眉头,忍不住道:“你要在龟城杀人吗?这可不是任你胡作非为的地方。” 斗笠人唇角依然带着冷笑,并不说话。 “只要你不在龟城为非作歹,我也不会跟着你。”秦逍想到这样一个恐怖的人跟踪那姑娘,心下还真是为那姑娘担心:“你不要在城里害人,否则官府不会不管。” “官府?”斗笠人上下打量秦逍几眼:“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十二章 西陵往事 秦逍还没说话,就听身后传来声音:“咦,你在这里,这可太好了。”声音透着兴奋。 秦逍不必回头,便知道来者是谁。 听到脚步声跑过来,秦逍扭头看去,见到那姑娘娇丽的脸上满是高兴:“咱们又见到了,你住在这附近吗?”瞧见那斗笠人,神色一怔,蹙起了秀眉。 秦逍没好气道:“天都黑了,你一个姑娘家不回去,还在街上转悠什么?你不知道龟城鱼龙混杂,许多坏人心存不轨吗?” “坏人?”姑娘四下里看了看:“我没有看到坏人啊。” 斗笠人终于道:“他说的坏人是我。” 姑娘愕然道:“你?” 斗笠人盯着秦逍道:“你跟踪我,是因为我跟着她?” 秦逍见对方都已经说破,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不错,这么晚,你鬼鬼祟祟跟在一个姑娘后面,到底意欲何为?” “我跟着她,与你何干?”斗笠人冷冷道。 秦逍淡淡道:“任何人在龟城心存不轨,都与官府有干系。”瞥了那姑娘一眼,道:“你一直跟踪这位姑娘,我当然不能视而不见。” “你是官府的人?” 秦逍也不隐瞒:“我是都尉府的人。” 龟城虽然多有不端的浪子游侠,但大多数人还是不敢与都尉府为敌。 当初韩雨农初来龟城不久,两名刀客在龟城当街杀人之后,骑马逃出龟城,可是不出三天,韩雨农不但将两名刀客抓捕归案,而且将他们的十多名同伙尽数抓回,隔了半个月,半数都被当众砍了脑袋。 因此一案,曾经一度被许多人视若无睹甚至取笑的龟城都尉府,立时威震甄郡,除了甄侯府的人,龟城的人们见到都尉府的人,还是心生敬畏。 秦逍自然知道都尉府的分量,所以丢出都尉府的名号,也是希望对方知难而退。 “原来是都尉府的人。”斗笠人唇边带笑:“我跟踪她,所以你想管这件事?” “我管定了。”秦逍盯着那人眼睛。 斗笠人轻笑道:“如果我说你管不了这件事,又或者说,管了这件事会给你带去大麻烦,你还要不要管?” 秦逍点头道:“要管,我是都尉府的人,只要有人在龟城闹事害人,我就要管。” “年纪轻轻,口气倒也不小。”斗笠人笑道:“不过也算尽职尽责,韩雨农对手下人倒是调教得很好。” “你.....你是谁?”秦逍一怔:“你认识都尉大人?” 斗笠人也不多言,向那姑娘道:“已经很晚了,该回去了。” 姑娘看了秦逍一眼,才无奈道:“文叔,你一直跟着我?” “这里是关外。”斗笠人叹道:“不是在任何地方都可以随心所欲。这位小差说的并没有错,龟城鱼龙混杂,人心难测,如果真的被恶人盯上,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秦逍神色顿时精彩起来,看了看那姑娘,又看了看斗笠人,终是苦笑道:“你们认识?” 他先前一直以为斗笠人跟踪姑娘,没有安什么好心,担心姑娘安危,这才尾随其后,孰知道这两人竟然认识。 只是瞬间心中释然,这姑娘明显是从关外来的大户人家子女,在这鱼龙混杂的龟城,一个人在城中逛游,她的家人当然不放心,派人暗中保护,这实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斗笠人显然是在暗中保护姑娘,自己却将他当做歹人,如此误会,实在是让秦逍颇为尴尬。 但这斗笠人既然对姑娘并无恶意,秦逍反倒是松了口气。 “这是文叔。”姑娘忙道:“对了,咱们在面馆说好了,若是能再见,我就要还你银子。”向斗笠人道:“文叔,你有没有银子?” 斗笠人也不废话,取了一锭银子丢给秦逍,少说也有四五两,不过这动作却仿若赏赐下人一般。 秦逍接在手里,向姑娘道:“你知恩图报,可是你的这位文叔似乎不太懂礼貌。”竟是将银子丢还给斗笠人。 斗笠人接过银子,眉头一紧,秦逍已经道:“我知道你不是普通百姓,不过就算你是天王老子,报答别人的时候,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你都该拿出应有的尊敬。”向姑娘道:“这次见面不算,若是有下次,你再还给我吧。”却是不再多说一句话,转身便走。 姑娘急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什么?” 秦逍却是理也不理,姑娘又道:“我叫夏侯倾城,你......!”还没说完,斗笠人已经沉声喝止:“倾城!” 夏侯倾城后面的话便不敢说下去,看秦逍走远,焦急道:“文叔,他......他是不是生气了?” 斗笠人文叔看着秦逍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喃喃道:“有意思。”随即转视夏侯倾城,冷声道:“老大人嘱咐过,你此行西陵,凡事都要遵照安排,你也答应,为何要偷偷溜出来?” 夏侯倾城却已经上前拉住文叔的一只手臂,撒娇道:“文叔,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成天待在屋子里不能出来,真的很闷,你就别怪我了。” “我怪你作甚?”斗笠人叹道:“回去难免会被老大人训斥,你听着就是。不过西陵虽然名义上是我大唐的疆土,却并不完全受我大唐的控制,这里什么人都有,凶险得很,不比在关内,处处都要小心。” 夏侯倾城眨了眨眼睛,诧异道:“文叔,你说西陵不是大唐的领土?这.....这又是何故?西陵的官员,不都是朝廷所派?” 斗笠人道:“你只要知道西陵是凶险之地便好,不用问太多。老大人一定在等你,咱们早些回去。” “不嘛,文叔,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夏侯倾城摇晃着斗笠人的胳膊:“你不说我就不回去。” 斗笠人似乎对夏侯倾城有些无可奈何,苦笑道:“圣人登基那年,南疆慕容谋反,北边图荪人犯境,帝国遭受南北夹击,圣人调兵遣将,内剿叛逆,外拒敌寇,这事儿你应该知道吧?”说话间,已经转身缓步而行。 夏侯倾城立刻跟在斗笠人身边,轻声道:“我听说过那事儿,那年我刚出生。” “不错。”斗笠人道:“那时候的西陵,自然是我大唐帝国的疆土,朝廷在这边设立了西陵都护府,这里的人们都是我大唐的子民。”微微一顿,才继续道:“昆仑关外的兀陀人见到我大唐受困,集结了数万铁骑,破关而入。此前兀陀人每年都会派使臣前往京都朝圣,兀陀汗王更是自称臣子,两国贸易也是繁盛的很,朝廷根本没有想到兀陀人竟然会趁人之危。” “那些忘恩负义的坏人。”夏侯倾城恨恨道。 “兀陀汗国建国不过几十年,开国汗王对我大唐心存敬慕,两国交好数十年,从无刀兵之争,所以镇守西陵的官兵本就不多,北方图荪人攻势凶猛,朝廷从西陵调走了一部分兵马,只留下五千兵马驻守西陵。”斗笠人边走边道:“兀陀汗王亲率数万骑兵杀进关内,一开始几乎是所向披靡,攻城略地,都护府的官兵连续后撤,一来是为了消耗敌军的锐气,二来也是为了争取时间就地募集兵马,筹备钱粮。” 夏侯倾城急问道:“那后来如何?” “每个地方,都有门阀,西陵同样如此。”斗笠人缓缓道:“当时在西陵有三大门阀,甄氏、樊氏以及宇文氏,他们在西陵势力极大,是土生土长的西陵世家,郎党无数,要稳住西陵,就要先稳住这三大门阀,而朝廷对他们也素来安抚有加。” “甄氏就是长信侯吧?”夏侯倾城问道。 斗笠人点点头,继续道:“西陵都护府夏都护下令西陵门阀集结青壮囤积粮草,那是准备固守待援。但夏都护却没有想到,危难时刻,西陵门阀竟然坐视不理,各守一方,非但没有支援前线,而且连粮草也断绝,都护军陷入孤军奋战,形势危在旦夕。” 夏侯倾城漂亮的脸上满是愤怒之色,跟在斗笠人身边,问道:“他们怎敢如此?朝廷.....朝廷应该将他们的脑袋都砍了。” “那时候南疆和北边的战事正炽,朝廷根本无力调派兵马前来增援。”斗笠人轻叹道:“但西陵却万万不能落入兀陀人的手里。圣人猜到西陵门阀的心思,朝廷甚至怀疑兀陀人私下里已经向西陵门阀许诺了什么,无论谁控制西陵,这帮人依然在西陵根深蒂固锦衣玉食。不过那时候朝廷却需要西陵门阀的力量抵御兀陀人,所以圣人派了一个人前来西陵,那人来到西陵几天之后,西陵门阀便开始支援都护军,如此一来,形势才略有好转。” 夏侯倾城眨了眨眼睛,问道:“派了谁来?那些门阀为何会突然支援都护军?” “当时许多人只以为是西陵门阀接到了圣人的旨意,心生畏惧。”斗笠人道:“虽说形势略有好转,但兀陀铁骑的实力依然是远在都护军之上,直到雪夜擒可汗发生,这才真正扭转了局面。”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十三章 黑羽夜鸦 夏侯倾城清澈的眼眸子更是一亮,兴奋道:“我知道,我知道,雪夜擒可汗,那是黑羽将军。” 斗笠人唇角也泛起一丝笑,颔首道:“不错。西陵战事打了两个多月,已经是寒冬时节,那时夏都护已经战死,黑羽将军率领所剩不多的兵马被困在黑阳城,也幸好下了那场暴雪,否则数万铁骑围困黑阳城,黑阳城根本撑不了多久。” “那是上天保佑我大唐,不但有黑羽将军,还有那场大雪。”夏侯倾城庆幸道:“如果不是黑羽将军,西陵就危在旦夕了。” 两人说话间,已经转入一条巷子,斗笠人含笑道:“是龙鳞尉告诉你的?” 夏侯倾城点头道:“大哥说,当时黑阳城岌岌可危,一场大雪降临,连下了数日,兀陀人以骑兵为主,加上大雪天,无法攻城,就只能围城。夏都护战死,黑羽将军挺身而出,率领所剩不多的兵马抗敌。”虽然是姑娘家,但提及当年的战事,夏侯倾城却是津津有味:“兀陀人无法攻城,在城外扎营,黑羽将军在城头观察了两天,确定了兀陀汗王的位置所在,那天夜里,黑阳城悄悄打开城门,黑羽将军率领手下那支三十人的黑羽夜鸦直冲兀陀汗王大帐,没等兀陀人反应过来,黑羽夜鸦便杀进王帐,生擒了兀陀汗王。” 斗笠人笑道:“你说的倒是分毫不差。不错,黑羽将军的惊天之举,让西陵战局瞬间逆转,兀陀汗王被擒,兀陀人再不敢动弹,撤军至昆仑关,朝廷派人前往议和,兀陀汗王承诺有生之年兀陀兵马再不会踏入大唐境内半步,而且以数量庞大的牛羊赎回了性命,西陵之危,因此而解,黑羽将军也因雪夜禽可汗,名震天下。” 夏侯倾城道:“文叔,既然如此,这西陵当然还是我大唐疆域,为何你说这里算不得大唐的领土?” “龙鳞尉可告诉你,兀陀人退兵不到两个月,黑羽将军便率领兵马撤入了嘉峪关内?”斗笠人问道。 夏侯倾城点点头,道:“大哥倒也提过,却没有多说。文叔,黑羽将军不是撤回关内休整吗?我听说抗击兀陀人的五千兵马,撤入关内的时候,剩下不到两千人。” 斗笠人摇头道:“我先前说过,都护军抗击兀陀人的时候,西陵门阀坐山观虎斗,一开始并没有支援都护军,也因此一度让都护军陷入困境。圣人派了人来,西陵门阀这才送人送粮支援前线。”微顿了顿,才道:“当是西陵门阀并非真的是畏惧朝廷,而是朝廷和他们做了妥协。” “妥协?” “要阻止兀陀人控制西陵,必须要依靠西陵门阀,那种情势下,朝廷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斗笠人平静道:“西陵划为了三郡,三大门阀的家主也都被封了侯爵,而且是世袭罔替,一侯坐镇一郡,名义上是朝廷的臣子,实际上他们却都各自控有一郡。” 夏侯倾城蹙眉道:“可是西陵都护府还在,西陵依然有朝廷的官员。” “各郡的税收都掌握在门阀之手,而且西陵一旦有匪患甚至叛乱,三大世袭侯有权组织人手平乱。”斗笠人瞥了夏侯倾城一眼:“这就是将财权和兵权掌握在了他们自己的手中,西域都护府早已经不是当初的都护府 ,朝廷派往西陵的官员,大部分都是有名无实。”摇了摇头,轻叹道:“所以说这西陵是大唐的,却又不是大唐的,你现在可明白了?” 夏侯倾城秀眉紧蹙,神色有些凝重:“文叔,那.....那刚才的小哥是都尉府的人,他.....他算不算是朝廷的人?” 斗笠人颔首道:“朝廷设在西陵的都尉府,便是用来盯住西陵门阀的眼睛,至少龟城都尉府,那确确实实是朝廷的人。” 夏侯倾城似乎松了口气,露出一丝浅笑:“我便知道他是好人。” “因为他帮你付了饭钱,所以就是好人?”斗笠人没好气道:“天天嚷着要行走江湖,若是没人护着你,你在江湖上活不了一天。人心险恶,坏人真正作恶之前,可不会让你知道他是坏人。” 夏侯倾城笑道:“我就知道他是好人。”随即问道:“文叔,兀陀人已经不敢再侵入我大唐,南疆求和,图荪人这些年也没有大举南下,为何这么多年,朝廷不再派兵来打西陵?只要我唐军杀到,西陵门阀又如何抵挡得住?” “朝廷当年既然与西陵门阀有了约定,若非发生大变故,自然不会自食其言。”斗笠人淡淡道:“我大唐礼仪之国,怀德四海,西陵门阀没有犯下大错,朝廷也不会轻易动手。” 夏侯倾城眼睛一亮,道:“我明白了,朝廷是在等西陵门阀犯错,一旦捉住机会,就会出兵收回西陵。” “他们心里也清楚朝廷盯着他们。”斗笠人轻声道:“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们也很小心,不会让朝廷找到借口。”似乎感觉自己说的太多,懊恼道:“被你这小家伙一耽搁,老大人只怕等得急了,真是该死,还不快走。” 斗笠人加快了步子,夏侯倾城还是问道:“文叔,你说都尉府的小哥明天还会不会去面馆?” 斗笠人脚步猛地停下,回过神来,目光锐利,盯着夏侯倾城漂亮的脸孔,一字一句道:“你今日私自外出,老大人已经很生气,不会让你再出来。即使你真的还能再出来,也绝不能再与这些人接触。” “为什么?”夏侯倾城立刻道:“他是好人,也是朝廷的人,我为何不能和他接触?” “没有为什么。”斗笠人冷冷道。 夏侯倾城贝齿咬了一下嘴唇,才道:“可是我还欠他银子,他说了,再相见就能还他银子。” “在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恩都能报,也不是所有的仇都能报。”斗笠人淡淡道:“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而且一个小小的差役,也不值得你浪费精力,今日的事情,你尽快忘记。”见到夏侯倾城不甘模样,叹道:“今日之事,如果让你爹知道,你可想过后果?” 夏侯倾城闻言,眉宇间立时显出了一丝敬畏之色。 “走吧。”斗笠人转身便走:“再有两天,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你如果实在要还他的银子,我会派人帮你做。” 夏侯倾城俏脸顿时显出苦恼之色,虽然已经走过几条街,她却还是回头瞧了一眼,似乎还在念念不忘都尉府的那位仗义小哥,犹豫了一下,终是跟着斗笠人而去,再没回头。 夜色如墨,木头巷内早已经是一片 死寂。 夏侯倾城念着欠秦逍的债没还,秦逍却没有心思过多去想夏侯倾城的事情。 斗笠人和夏侯倾城明显不是一般人,秦逍生于市井,虽然对高高在上的官宦贵族并没有仇视之心,却也没有敬慕之意。 老头子活着的时候,就嘱咐过秦逍,这世间最看不透的就是人心,那些达官贵族们的心思,更不是平民百姓能够揣测,能不接触他们,就尽量不去接触他们,免得给自己带来灾祸。 门头的枯枝还在,自己等待的那个人依然没有出现。 “第一百九十八天。”秦逍心中念了一句。 老黑狗依然一如既往的蜷缩在梅树下,没有动静。 当初从街上带回被人遗弃的奄奄一息的老黑狗,秦逍便觉得院子里至少有了生气。 每当夜色降临,便是秦逍独处的时候,也是孤独的时候。 虽然他已经习惯了孤独寂寞的生活,但是能让自己孤单的生活因为老黑狗而添加一丝生气,这终究不会是什么坏事。 孤独的人,内心深处,却总希望拥有一丝慰藉。 回到屋内,秦逍解下酒葫芦放在桌子上,连油灯都没点上,便走到床边仰躺下去,张开双臂,让自己的身体放松下来。 这是他的习惯,每天回到自己的小屋,他都会松弛身体,放空自己的脑子,闭上眼睛放松片刻。 老头子说过,八极拳可以强身健体,而这样松弛放松,可以让自己的血气更为畅通,时间虽然不长,却可以养气。 猛然间,秦逍赫然坐起身来。 他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但究竟哪里不对劲,一时又想不起来,皱起眉头,很快,他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梅树下的老黑狗已经很苍老,不再像年轻时候那般灵巧充满活力。 但与秦逍相处一段时间后,它显然已经接受了这位新主人,习惯于趴在梅树下的老黑狗,每当秦逍回到院中,它都会冲着自己的主人轻吠两声,以此来慰藉辛苦归来的主人。 也许已经是条件反射的习惯,从无中断。 但今天却显然不对,秦逍进院子的时候,并没有听到老黑狗的轻吠,当时脑子里还在想着金钩赌坊的事情,并没有在意,但放松下来之后,他便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老黑狗为何没有叫? 秦逍瞬间警觉起来,但凡出现反常的事情,他都会全神戒备,不敢掉以轻心,因为这也是老头子教过他的,他从没有忘记。 老头子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让他记住所谓的六智。 六智者,就是在六种情况下必须要拥有的智慧。 其中一条,就是一旦发现身边的事物和人异于平日,哪怕只是极细微的变化,都要心存戒备,因为自己很可能已经置身于凶险之中。 -------------------------------------------------- ps:再求收藏,也请大家每天花费十秒钟留一条评就好,这是你们对我最大的支持,谢谢了!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十四章 夜半鬼登门 屋内一片死寂,空气也似乎已经凝固。 秦逍坐在床边,一动不动,没有点油灯,昏暗之中,整个人像石头一样。 闭着眼睛,在凝固般的空气中,秦逍终于听到了极为轻细的呼吸声,声音就在自己房间的门帘子外。 孤身一人生活,秦逍的房间并不是木门,而是一道麻布隔帘,这样进出更方便。 秦逍双目盯着那道隔帘,他已经确定就在门帘后面,有一人正静静站在那里。 是谁? 难道是自己等待了近两百天的那神秘人突然出现? 这念头一闪而过,秦逍的激动也瞬间被理智所代替。 虽然他迫切希望能再见到那位神秘人,可是他内心深处很清楚,不到危急时刻,那人绝不可能再出现。 自从饮用血液可以压制自己的寒症之后,那人便再也没有出现,这就说明那人知道至少寒症不会再威胁到秦逍,也没有再出手的必要,自然不会轻易出现。 如果不是那神秘人,又能是谁? 秦逍眉头锁紧,盯着门帘目不转睛,心中忽地想到之前在街市上遇到的斗笠人,难道是自己得罪了那斗笠人,斗笠人专门前来报复? 外面那人的呼吸虽轻,并不容易被察觉。 但老黑狗的无声提醒,再加上屋内的寂静,秦逍凝神感知,却已经判定无疑。 秦逍知道老黑狗定然被那人动了手脚,死活未知,但对方显然是来者不善。 沉寂片刻,秦逍忽然伸了个懒腰,故意打了个哈欠,希望以此来显示自己并没有察觉屋内有人,可是一只手却往床里伸过去,只伸到一半,却猛然意识到自己恰恰是在今天犯了一个错误。 秦逍在甲字监当差,自然也佩刀。 往常都是穿着差服佩刀回家,而且他有一个习惯,就是将佩刀放在床里,似乎在睡觉的时候,身旁有一把刀,就能够让心里踏实许多。 但今天因为要往金钩赌坊瞧瞧动静,所以在监牢里就换了一身普通衣衫,连佩刀也留在了监牢里。 床上没有刀,身边也再无其他利器,赤手空拳。 对方如果真的是来找自己麻烦甚至是要自己性命,没有佩刀抵挡,总不能凭着那套强身健体的八极拳迎敌。 木床靠着后窗,秦逍瞥了窗户一眼,窗栓是从里面拴上。 对方依然站在帘外没有动静,秦逍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没有动手,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还是并无谋害自己之心? 难道要等着自己睡着了再下手? 他装作若无其事脱下了靴子,这才上床去,轻轻靠近到后窗边,以尽可能最轻的动作伸手过去要拉开窗栓。 后窗外面是一条小巷子,不管对方究竟有什么目的,自己只能做最坏的猜测。 如果处于无法估测的危险之中,要做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跑为上策,这也是六智之一。 眼下当然是处在不可预估的险境之中,自己当然要从后窗跳出去逃命。 只是他的手还没有碰到窗栓,就听一个声音冷冷道:“你若想逃命,只能死的更快。”声音就从身后传来,秦逍回过头,发现一道身影已经站在了屋内。 来人一身黑衣蒙面,左手握刀,刀鞘未出,昏暗之中,那一双如同毒蛇一般的眼睛死死盯着秦逍。 要从后窗逃命的打算被发现,秦逍只能回转身,故作诧异道:“你是谁?” “莫要装模作样。”来人右手忽地握住刀柄,“呛”的一声拔出来,冷笑道:“咱们分别不过一天,你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忘记我是谁。” 秦逍看着那人的眼睛,终是苦笑道:“鬼手三!” 其实对方开腔说第一句话,秦逍就感觉声音十分熟悉,而且很快就猜到对方是谁,却不敢立刻确定,等对方后面的话一说,他就十分肯定黑衣人正是甄侯府的侍卫鬼手三。 来人拉下蒙面巾,露出一张脸,正是鬼手三。 “我问你答,若是耍花样,立刻杀死。”鬼手三盯着秦逍眼睛冷冷道。 秦逍道:“是那位少公子派你来的?没想到堂堂侯府公子,竟然会使出这样卑劣的手段。” 鬼手三是甄侯府的侍卫,自然是听命于甄煜江。 昨夜秦逍从郎先生屋里找到了御赐佛像,不但让甄煜江构陷都尉府的计划彻底泡汤,而且还弄得自己灰头土脸自取其辱。 秦逍知道甄侯府的人定然对自己心生厌恨,却没有想到对方今晚就派人过来对自己下手。 “他不过是一头愚蠢透顶的蠢猪。”鬼手三冷笑道:“他确实想要杀你,不过你是都尉府的人,没有找到确凿的理由,他还真不敢对你轻举妄动。” 秦逍一怔,他本以为鬼手三今夜前来,必然是甄煜江所派,但鬼手三这几句话,竟似乎另有隐情。 鬼手三是甄侯府的人,吃的是甄家的饭,却在这里骂甄煜江是一头蠢猪,让秦逍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不是他派你来?那是你要杀我?”秦逍奇道:“我和你有什么仇怨?” “少废话。”鬼手三刀锋指向秦逍:“我问你,昨晚你是怎么知道佛像在郎申水屋里?” 秦逍心下一怔,眼角微跳。 血液的秘密他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 就连自己最信任的韩都尉和孟捕头,秦逍也没有透露一个字,昨晚韩都尉也问过这个问题,秦逍含糊应对,好在韩都尉并没有追问下去,也算是混了过去。 但秦逍心知以昨晚应对韩都尉的说辞来应付鬼手三,绝不可能蒙混过关。 “知道佛像藏匿之处的没有几个人。”鬼手三眼眸中带着狐疑之色:“你本不可能知道它的下落,可是你却偏偏找到,这中间到底有什么鬼?你若将真相说出来,我或可饶你一命,否则......!”眸中寒光一闪,杀意凛然。 秦逍看着那冰冷的刀锋,忽然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问题,三爷,我只怕说出来你不相信。” “哦?” “其实也没什么搞什么鬼,就是赌一场。”秦逍道:“我知道甄侯府是要构陷都尉府,可是那御赐佛像太过宝贝,就算藏起来,也不会随意找个地方。当时我猜想佛像要么藏在甄煜江屋里,要么藏在那位郎先生房里,二选其一,不想竟然赌对了。” “胡说八道。”鬼手三冷笑道:“你现在还在撒谎,是不是真的想死?”将刀锋往前挺了挺。 此刻那刀锋距离秦逍不过咫尺之遥,以鬼手三的身手,只要杀心一起,秦逍很难躲避。 “三爷,事情都过去了,你现在非要弄清楚我是怎样找到佛像,又有什么用处?”秦逍苦笑道:“是否甄煜江想闹明白是怎么回事?” 鬼手三脸上却是满满的恨意,冷声道:“甄煜江那头蠢猪,竟然以为是老子向你们透露了佛像的下落,对我起了杀心,今日故意派我带着两个人出城办事,半道上那两人突然对我下杀手,若非我察觉不对劲,只怕已经死在他们的刀下。” 秦逍一愣,心下又是诧异又是好笑,自己昨晚找出佛像,无非是为了救出孟捕头,却不想因此而连累到鬼手三。 “三爷,他怀疑是你?”秦逍故作愤怒:“这事儿与你无关,怎会怪到你的头上?” “昨晚你们入府的时候,是老子带你们进去。”鬼手三愤愤道:“甄煜江定是觉得你们入府的时候,只有老子有机会向你们泄露佛像的下落,所以这才想要取了老子的性命。那头蠢猪也不想一想,老子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秦逍叹道:“原来如此。三爷,你对甄侯府忠心耿耿,他只因为对你心生怀疑,便要派人杀了你,这样的蠢猪,你真的不该再为他效命。” “你以为今晚我过来找你,是要为他效命?”鬼手三冷笑道:“老子被冤枉,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少废话,到底是什么缘故?” 秦逍无奈道:“三爷既然想知道,我就.....咦,你是谁?”他看着鬼手三身后,陡然失声道。 鬼手三见他声音充满惊骇,忍不住扭头回去,也就是这一瞬间,秦逍已经拽过床上的被子,猛力向鬼手三丢了过去,整个人却已经跳上床,抬脚便往后窗踹了过去。 秦逍心里很清楚,鬼手三今晚既然找上门,定然是杀意浓浓,就算自己将真相告诉他,此人也绝不可能就此离去,定会下毒手。 他知道鬼手三既然是侯府的侍卫,身手定然了得,而且他手里还有刀,莫说自己是赤手空拳,就算真的有刀在手,也绝非对方的敌手。 没有其他选择,只能破窗而出,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鬼手三毕竟不是泛泛之辈,他回头一瞬间,便已经感觉有东西打过来,低喝一声,握紧手中刀,还没看清楚是被子丢过来,一刀便已经斩过去,他力道十足,犀利非常,被子还没有碰到他,就被大刀斩开。 瞧见秦逍踹窗欲逃,双足用力,整个人已经跳上床,再不犹豫,手中的刀已经从后面向秦逍斩下去。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十五章 太古意气诀 寒刀匹练,从后照着秦逍的脑袋劈了下来。 秦逍已经感觉到犀利的劲风从背后袭来,心下骇然,窗户没有破开,无法窜出,一瞬间只觉得手足冰凉,知道无法避开这一刀,自己这条性命竟然报销在鬼手三的手中。 韩雨农算准甄侯府顾忌朝廷,不敢轻易对秦逍下手,可是却绝不会想到,秦逍在侯府找出佛像,竟然阴差阳错差点让鬼手三成为刀下亡魂。 鬼手三是亡命之徒,今夜前来报仇,可就不会在乎朝廷。 “噗!” 身后传来闷哼,秦逍已经闭上眼睛,那犀利的劲风竟是在瞬间消失,随即听到后面传来奇怪的声音。 秦逍惊骇之余,猛地转身,却发现鬼手三一只手捂着喉咙,握刀的手已经软软垂下去。 昏暗之中,秦逍骇然发现,从鬼手三喉咙里竟然冒出一截寒光闪闪的锋刃,鲜血已经从他喉咙往下流淌。 鬼手三捂着喉咙,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他似乎是拼尽全力回头,但只是侧了个身,还没能完全回转身,便已经侧身倒下,身体在床上抽搐了两下,便再无声息。 屋内顿时死一般的寂静,流出的鲜血散发出血腥味道,弥漫在屋内。 秦逍看着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尸首,只觉得心脏扑通扑通跳的极快,一时甚至忘记呼吸。 他并非没有见过死人,当初龟城爆发瘟疫,他流落在外,便见到许多人因为瘟疫而倒在路边,甚至一度看到已经发臭腐烂无人去管的尸首。 可是眼前这具尸首,却是让他前所未有感到震惊。 他知道,如果鬼手三现在不是死人,那么死人就是自己。 鬼手三要取自己性命,却反倒死在这里。 他这时候看得更明白,一把宛若匕首般的利器从鬼手三后脖子刺入,贯穿了他的脖子。 毫无疑问,鬼手三那一刀砍下来的时候,这把匕首便从鬼手三背后刺入了他脖子,也就是这一下,才让自己死里逃生。 他赫然抬头,这时候终于瞧见,就在门帘那边,站着一个身影。 昏暗之中,那团黑影如同幽灵一般,毫无声息。 秦逍心下一凛,知道鬼手三必然是被这黑影所杀,对方既然从从鬼手三手里将自己救下,就应该不会是敌人。 “多谢救命之恩。”秦逍立刻拱手,凝视着那黑影,忽然身体一震,失声道:“是.....是你吗?” 近两百个日夜,秦逍一直等待着那位神秘人。 神秘人两次出现,都是在秦逍寒症发作的时候,而且都是在秦逍精神恍惚的情况下,秦逍虽然一直等着他再次出现,却甚至连那人的样貌也不曾看过,只依稀记得那人穿着黑色的袍子。 门帘处的那人,也是一身黑色的袍子裹着身体,几乎与昏暗融在一起,如果不是秦逍视力极好,一时间甚至都不能发现。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用嘶哑的声音道:“将尸首拖下来。” 声音十分苍老,但秦逍却还是能够听出,那并非男人的声音。 难道自己一直等待的神秘人,竟然是个老太婆? 虽然神秘人出现过两次,但每一次不但容貌没有显露,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秦逍一直以为那是男人。 不过那人既然这样吩咐,秦逍也不耽搁,跳下床来,这才拉着鬼手三的腿,将尸首从床上脱了下来。 床上的被褥都被鲜血所染,屋内的血腥味颇为浓郁。 这时候才见到那黑影缓步走过来,从袖中伸出一只手,秦逍发现这人的手是用黑巾裹着,不露一丝肌肤,在她手中,却有一只小瓷瓶子,只见到黑影从瓷瓶中倒出一些粉末在鬼手三的脸上,粉末落在肌肤的一瞬间,竟然发出“嗤”的声响,随即一股刺鼻的臭味扑鼻而来,秦逍立刻捂住鼻子,而鬼手三脸上的变化,更是让秦逍脸色大变,向后退了一步。 黑影倒出一些粉末之后,立刻收起瓷瓶子,站在尸首边一言不发。 鬼手三的肌肤在接触到粉末的一瞬间,竟然瞬间开始融化,几乎是在眨眼间,脸上的皮肉便迅速消融,而且向周身蔓延,便是里面的骨架,也开始融化。 随着尸首迅速融化,屋内弥漫着刺鼻的臭味。 秦逍万没有想到那区区一点粉末,竟能有如此骇人恐怖的效果。 片刻之间,鬼手三的尸首便化为一滩血水,只留下了浸染在血水之中的衣衫和那把贯穿鬼手三咽喉的利刃。 “自己收拾一下。”黑影终于轻声道:“用布巾包住手,不要碰到血水。”竟然不多一句话,转身便要走。 秦逍急忙道:“恩.....前辈,你为什么要几次救我?” “有人不希望你死。”黑影也不看秦逍,只是嘶哑着声音道:“至少目前你不该死。” 秦逍一怔,诧异道:“有人不希望我死?是谁?前辈.....前辈又是何方神圣?” “神圣?”黑影似乎是自嘲一笑:“我可不是什么神圣,只是见不得光的孤魂野鬼而已。” 秦逍知道如果对方真是自己一直等待的神秘人,那么这次离开后,恐怖又有很长时间见不到。 这人几次都是在自己生死攸关的时候出现,来得异常及时,这实在是让秦逍万分诧异。 对方为何要几次三番出手相救,又为何每次都能恰到好处的出现,这当然是秦逍最想知道的。 此刻听得对方的回答,虽然没有直接承认就是那神秘人,却也没有否定。 “前辈说笑了。”秦逍心中对此人自然是满腹感激,再次拱手道:“前辈能否让晚辈一睹真颜,如此也能记住恩人的容貌,日后有机会自当报答。” 黑影淡淡道:“我没有说笑,我本就是孤魂野鬼。”想到什么,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丢给秦逍,秦逍忙接过,却是一本发黄的册子,薄薄的十几页,他心下奇怪,那人已经道:“这几次你都是运气好,我恰好及时赶到,不过我不能随时随地都在你身边,日后若真的遇到凶险,还是要靠你自己。” “前辈......!” “这是【太古意气诀】,是最低阶的入门功法。”黑影低声道:“每日里抽半个时辰,按照里面的方法养气,三五个月不会有什么进展,若是长期坚持,一年半载总会有小成。” 秦逍惊讶道:“太古意气诀?” “还有,那把鱼肠刺你收拾干净,随身携带。”黑影道:“这把鱼肠刺锋利非常,危急时候,或许能起些作用。”右手丢出一件东西在地上,却是一件刀鞘,瞧那刀鞘大小,正好匹配杀死鬼手三的鱼肠刺。 秦逍将【太古意气诀】收进怀中,这才道:“前辈是否也住在城中?上次一别,近半年不曾见到,前辈能否告知住处,我会经常过去拜访。” 黑影声音陡然变得极为冷酷:“你记好了,今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刺客没有来过,我也没有来过,或者说,我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上,发生的一切,你马上忘得干干净净。” “这是为何?”秦逍一直以为等神秘人再次出现,自己心中的疑惑会得到解释,可是今晚等到了神秘人,除了知道她可能是个老太婆,心中的疑惑反倒更深。 “你话太多。”黑影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嘶哑的声音冷冰冰的,再不废话,转身便走。 她年纪虽老,但动作竟然极其敏捷,等秦逍回过神来,屋内已经没了她的踪迹,秦逍忙冲出房,正堂内也毫无踪迹,只是眨眼间,神秘老太婆竟似乎凭空消失一般。 秦逍心下愕然。 他一直觉得韩雨农的武功了得,但今夜见识过神秘老太婆的身手,才知这老太婆的武功远非韩雨农能相提并论。 这时也终于明白,传说中江湖上那些飞檐走壁形若鬼魅的高手还真不是假的,世间确实有令人匪夷所思的高手存在。 等到心情平复下来,想到屋里还有东西要收拾,遵照神秘老太婆的嘱咐,找了粗布包住了手,将屋内细细收拾了一遍,擦干了血迹,又找了一把铁锹,在厨房的角落处挖了坑,将沾血的衣衫被单全都埋了进去,便是鬼手三那把大刀,也一起埋了下去。 一切收拾就绪,已经过了半夜,他却没有疲惫之感,点上油灯,拿着那把已经擦拭干净的鱼肠刺在灯下细看。 鱼肠刺物如其名,长短就如同一把匕首,但形状却像一尾鱼,前后窄,中间宽,手指触碰刃身,冰冷彻骨,灯下更是泛着寒光,他忍不住拿着鱼肠刺在桌角轻轻一划,桌角瞬间便被切掉一块,当真是锋利无比。 秦逍又惊又喜,方才神秘老太婆说这鱼肠刺锋利无比,他还没有切实感受,此刻几乎不用气力,轻轻一划便能切下桌角,其锋利比之自己所想还有过之。 将鱼肠刺收入鞘内,放在桌上,这才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太古意气诀】,就着灯火,见到册子已经发黄,一看就是很有些年头,翻开第一页,满满写了一页的文字。 小时候与老头子一起生活时,老头子并没有将他送到村学去读书,而是偷偷在家教他识文断字,当时秦逍很是不解,为何村子里其他的孩子可以进村学,而自己却只能在家里读书? 但老头子性情古怪,那时候虽然带着秦晓住在村里,却很少与村民来往,连居住的小木屋也与村子有些距离,显得孤零零的,老头子嘱咐过秦逍,绝不可对外透露在家中读书,秦逍也从不敢违逆老头子的嘱咐。 村里人不知秦逍识字,便是后来秦逍流落到龟城,进了都尉府衙门,里面也没有几人知道秦逍能识文断字。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十六章 生辰 “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以息以喉。” 【太古意气诀】开篇便是这两句话,秦逍看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顺着往后看,所书语句也是晦涩难懂,不由皱起眉头,翻到第二页,却发现是一张盘膝而坐的人体图。 图上之人以一种古怪的姿势打坐,身上却是勾勒出经脉穴位,而且以黑线相连,黑线有粗有细。 秦逍看了看前面的文字,再结合图片寻思,倒也是慢慢明白过来。 花了大半个时辰,才明白这前面乃是吐纳呼吸之法。 他不知道那神秘人为何会将【太古意气诀】交给自己,让自己修习,但神秘老太婆几次三番救了他,他心中对那老太婆除了感激,亦有敬畏,寻思对方既然让自己修习,总不会是害自己。 弄明白了书里的意思,便按照里面的方法,也盘膝而坐,两手摆出半环的姿势,吐纳呼吸起来。 神秘老太婆嘱咐他每天要抽出半个时辰修习,他只怕时间不够,这一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等听到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这才睁开眼睛,瞧见外面的天色已经蒙蒙亮,不知不觉中,自己竟然已经打坐了至少两个多时辰。 说也奇怪,他这一夜未睡,此时睁开眼睛,非但没有疲惫之感,反倒是感觉有一丝神清气爽,更奇怪的是,在他胸口之处,竟明显感觉有一团温热气息。 先前打坐没有过多久,那股温暖气息就忽然间出现,而且随着呼吸,那团暖洋洋的气息也顺着经脉向周身的四肢百骸扩散,浑身上下似乎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下,也正是那种让人全身舒适的感觉让他沉醉其中,一直没有停止,直到被公鸡叫醒。 这眼睛一睁开,周身上下那股暖洋洋的感觉很快就消失,只有胸腔处的余温犹在。 秦逍看看天色,这才将【太古意气诀】收好,在屋里找了个隐秘地方藏起来,昨晚鬼手三被杀,虽然收拾干净,但屋里一直弥漫着血腥味道,此刻那血腥味已经散去不少。 鬼手三被甄煜江误以为出卖了侯府,所以派人欲要取其性命,却被鬼手三逃脱。 鬼手三死里逃生,甄煜江定然会知晓,也很可能会派人搜找鬼手三的下落。 甄家在甄郡到处都是眼线,鬼手三回到城中甚至前来找自己的麻烦,也不知道是否被人瞧见,如果被人发现鬼手三出现在木头巷,甄煜江未必不会让人暗中找过来。 秦逍心知一旦甄煜江知道自己住在木头巷,而鬼手三的行迹也在木头巷出现过,那么立时就要让自己牵扯其中。 他只希望鬼手三行迹隐秘,前来木头巷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不过鬼手三已经化为血水,甄煜江就算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再找到他。 天色刚亮一些,秦逍就已经出了院门,瞧见斜对门麻婆的油铺一如既往地早早打开,从门口经过时,瞧见麻婆正拿着扫帚弯身扫地,秦逍虽然知道麻婆定然和以往一样不会理会自己,却还是向那边叫了一声“麻婆”。 事实上也确实如他所料,麻婆似乎没有听见,更没有理会。 秦逍只能自笑一笑,往前走出几步,忽然皱起眉头,往后退回到油铺前,再往里看,麻婆依然在扫地。 看着麻婆的背影,秦逍竟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从后面看过去,这麻婆的背影与昨晚那神秘老太婆颇有几分相似。 念头一起,秦逍只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是有些荒谬。 虽说昨晚那神秘人也是个老太婆,但武功了得,显然是一位世外高人。 而麻婆则是一位守着油铺的老人,风烛残年,在自己搬到木头巷之前,麻婆就已经在木头巷住了好些年。 这老人眼花耳聋,一阵风都可能将她吹倒,虽说背影看上去有几分相似,但想到昨晚神秘老太婆如同鬼魅般的身法,将眼前的麻婆与神秘老太婆联系在一起,秦逍都觉得自己实在是胡思乱想了。 或许都是年过花甲的老人,身形佝偻,所以背影才有那几分相似。 他丢开这个荒谬的念头,前往衙门的路上,心里却寻思着是否要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告知韩都尉或者孟捕头。 整个龟城,能让秦逍真正敬畏和信任的也就只有那两个人。 昨晚发生那么大的事情,若是对他二人只字不提,秦逍只觉得有些不妥。 但又想到神秘老太婆临走时有过叮嘱,要自己忘记做完发生的一切,那句话的言下之意,自然就是让秦逍不要对外透露哪怕一个字。 他心中有些纠结,到了衙门,心中才下定决心,既然神秘老太婆那般嘱咐,自己还是将此事烂在肚子为好。 鬼手三毕竟曾是甄侯府的人,而甄侯府对都尉府虎视眈眈,秦逍实在不希望韩雨农二人再卷入此事当中,他并不愿意给那两人带去任何麻烦。 还没进甲字监,迎面走来一人瞧见秦逍,已经叫道:“秦逍,我正找你。” 秦逍抬头瞧见是步快捕头鲁宏,拱手道:“鲁捕头。” 韩雨农管着都尉府,而都尉府之下,设有马快步快两班捕快,两班捕快各有二十来人。 所谓马快,便是擅长骑射的捕快,每人都配有一匹快马,步快自然是无马可配。 也正因如此,马快通常负责整个甄郡的缉拿,而步快则主要负责龟城的治安和抓捕。 除此之外,都尉府管着监牢,甲乙丙丁四字监牢都有狱卒,仅以甲字监而论,除了秦逍之外,还有近十名狱卒负责监牢内外的看守。 孟子墨和鲁宏,分别是马快和步快的捕头。 龟城都尉府曾经一度成为甄侯府的走狗,看甄侯府眼色行事,因此朝廷调来韩雨农坐镇都尉府。 韩雨农雷厉风行,不但连续办了几件大案,而且对都尉府进行了大整顿,不少人都被赶出都尉府,又重新选拔了一批衙差,这些衙差由韩雨农亲自训练,却也是一批精兵。 韩雨农来到龟城之前,鲁宏就已经是都尉府的衙差,在龟城的人缘极佳,而且能力不弱,刀法了得,因为确实能干,所以被韩雨农提拔起来。 “刑曹的文书应该给你了,就是三月初八要将那个叫温不道的送往奉甘府。”鲁宏平日里不拘言笑,一天到晚拉着脸,就像谁都欠他银子一般,秦晓也很少看到他笑。 秦逍立刻道:“已经接到。” “那过两天我来提人。”鲁宏道:“本来是派几个人押送过去,刚好我去奉甘府有点事,就顺便带人押送。我刚听牛志说,温不道似乎还不知道这件案子要重审,你回头和他知会一声,也让他有些准备。” 秦逍道:“我回头去告诉他。”上前轻声问道:“鲁捕头,这案子不是已经有了定论,为何又要重审?” “咱们只管抓人看守犯人,问那么多不相干的做什么?”鲁宏皱起眉头,想到什么,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音道:“前天晚上,你跟着去甄侯府,到底发生什么?甄侯府为何那般干脆放了孟捕头出来?” “他们诬陷孟捕头,后来误会闹清楚了,自然要放人。”秦逍道:“都尉大人没有告诉你?” 鲁宏略显尴尬,却还是问道:“什么误会?”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他们以为孟捕头偷了他们的东西,但最后东西找到了,清者自清。”秦逍道:“都尉大人还说,这事儿已经过去,不要在外面议论。” 鲁宏点点头,微一沉吟,想到什么,问道:“对了,你今年多大?哪月出生的?” 秦逍一怔,不明白鲁宏为何会突然问起自己的年纪,却还是回道:“八月初五,还有五个月就满十六了。” “八月初五?十六?”鲁宏摇摇头,道:“那就对不上了。” “捕头,怎么了?”秦逍愈发觉得奇怪。 鲁宏道:“没什么,你先去忙吧。”也不多言,从秦逍身边走过。 秦逍看着鲁宏背影,摸了摸脑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到了甲字监,牛志已经在班房内收拾,瞧见秦逍进来,立刻为秦逍倒了杯水,双手送到桌上放下,这才道:“头儿,鲁捕头刚才过来,问我们是否收到了调走温不道的文书,我说已经拿到了。” “我见着他了。”秦逍靠坐在椅子上,舒服地将两腿伸开。 “他有没有问你的生日?”牛志低声问道。 秦逍立刻坐直,盯着牛志眼睛问道:“他问你了?” “问了。”牛志一副失望的表情:“可惜我的对不上,没那好运气。” “好运气?”秦逍更是诧异:“到底是怎么回事?鲁捕头为何要知道咱们的生日?” 牛志神秘一笑,这才凑近秦逍耳边压低声音道:“我堂叔在户曹当差,昨天我刚听说,几天前户曹就开始在清点户册,十几个人一点点地在堆积如山的户册里找人。” “找人?别啰嗦,说明白点,到底是怎么回事?”秦逍拉住牛志手腕:“户曹为何要清点户册,他们要找谁?” “要找十月份出生,今年满十七岁的男子。”牛志略有一丝兴奋:“如果找到了郡守大人说的那个人,而且确定是朝廷下令要找的,那人可就要一飞冲天了,连带着找到他的人也有重重赏赐。”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十七章 打草惊蛇 都尉府往东过两条街,有一座虽然远比不得甄侯府宏伟的府邸,但在龟城也算气派。 龟城大多数的房屋都是用夯土砌成,能以砖瓦一块一块砌建起来的房子本就不算多,若是住上这样的屋子,在龟城至少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座府邸就是甄郡的郡守府。 当年与兀陀人一战之后,西陵设三郡,封三侯,一侯镇一郡。 西陵都护府依然保留,设在宇文郡的奉甘府城。 而甄郡这边的最高名义长官,自然就是郡守杜鸿盛。 寒冬已过,西陵的气候却还没完全回暖。 郡守府东厢一间宽敞的屋子内,还生着炉火,室内温暖如春,杜鸿盛平日里最喜欢坐的那张雕花木椅上,此时坐着一名身着黑色毛裘的老者,年过六旬,白面无须,手中正拿着卷册翻开。 在椅子边上的案几上,堆放了一叠卷册。 杜鸿盛此时异常恭敬地站在老者面前,微躬着身子,老者翻看卷册之时,杜鸿盛尽可能连自己的呼吸也轻一些。 他的眼角余光瞥见翻开卷册的那只手,如果只看那只手,很难相信它的主人会是一位年过六旬的老者。 手指纤细,没有任何褶皱,甚至显得十分光滑,乍一看去,就像花信少妇纤细的手指。 良久之后,老者才放下卷册,抬起那对漂亮的手,轻轻按了按两边的太阳穴,这才问道:“还有多少?”相比起他年纪的老迈,声音却颇有些尖细。 “目前清点出来的都已经呈给老大人。”杜鸿盛身体弯的更深:“剩下的最晚在明晨之前就能完全清点出来。” 老者微微颔首,温和笑了笑:“杜大人,龟城的人口倒是不少。” “回老大人话,自从圣人下了旨意,恢复了和兀陀人的贸易,西陵这边就开始繁盛起来。”杜鸿盛小心翼翼道:“龟城是西陵商道的必经之路,从各处前来此地的商旅很多,龟城周边的许多百姓也都跑到城里找生计,因此城中的人口也就多了起来。” 老者轻“嗯”一声,杜鸿盛见老者的脸色平和,身体略微挺直了一丝丝,轻声道:“老大人,户曹统计了龟城的人口,目下清点出来符合条件的人也有三百来人,等到今晚将剩下的完全清点出来,整个龟城定然不下四百之数,人数众多,下官.....下官愚钝,不知用什么办法可以查出老大人要找到的那个人。” “不用着急。”老者和颜悦色道:“清点之后,再查查这几百人之中,有多少是在龟城出生。大天师观测星象,天钺西行,原本的星位是在东方,所以要找的天钺并非在龟城出生,而是自东边来,如果出生地是龟城,也就可以排除。” 杜鸿盛忙道:“老大人的意思是说,要找的天钺,是从关内来到西陵,尔后居住于此?” 老者端起案上的茶杯,神色平和,轻抿一口。 “兀陀之乱后,西陵开头那两年颇有些混乱。”杜鸿盛道:“从各地流动到西陵的人口不少,人来人往,户口不好统算。这些年安稳下来,定居在龟城的男女老少都有登记,而且进出龟城都有路条,一旦在龟城三个月以上,必须向户曹申报,登户在册,所以如果有外来人定居于龟城内,也都能查到。”微抬眼皮,只看到老者的膝盖,轻声道:“下官四年前前来赴任,对户册多有留心,下了些功夫。” 老者颔首微笑道:“若是能在这边找到天钺,杜大人功不可没。” 杜鸿盛立时跪倒下去,恭敬道:“下官定当不惜一切代价,为老大人找到天钺。” “大天师预言天钺一旦入京,我大唐定然繁荣昌盛。”老者笑道:“圣人为了天下百姓的福祉,自然是要找到天钺。若是天钺入京,圣人少不得让他享尽荣华富贵,此外圣人还有旨意,谁若能帮助朝廷找到天钺,加官进爵也是必不可少的。” 杜鸿盛犹豫了一下,试探般地问道:“老大人,甄侯府在甄郡耳目众多,如果让甄家.....!” “朝廷更相信杜大人。”老者始终保持着和颜悦色的表情:“我来西陵,那边自然已经知道了,寻找天钺的消息,他们也会知道,是否要为朝廷出力,就看甄侯府自己愿不愿意了。” 杜鸿盛忙道:“下官已经按照老大人的吩咐,将找寻天钺的消息透露给了户曹,他们很快就会将这消息扩散出去。都尉府那边,昨天晚上下官也已经招来韩雨农和两名捕头,令他们打听,用不了两天,寻找天钺的消息应该就能传遍龟城的每一个角落,而甄侯府现在应该已经知道老大人驾临,也知道老大人是为天钺而来。” “如此甚好。”老者含笑道:“杜大人多用些心,只要在甄郡找到天钺,无论是谁找到,我都可以保证让你回到京都。” 杜鸿盛眉宇间显出激动之色,叩首道:“老大人的恩情,下官终生铭记。” “忙去吧。”老者挥手道,顺手又拿起一份卷册。 杜鸿盛起身来,躬身后退,想到什么,再次问道:“老大人,这么多年,从外迁入甄郡定居在龟城的人并不少,下官亲自去查从外迁来符合条件的男子,只是.....下官斗胆问一句,除了是十月出生,今年年满十七,是否还有其他线索,哪怕多一丝线索,找起来也会容易的多。” 老者微一沉吟,终于道:“酒,天钺好酒,一日不可缺酒。” 杜鸿盛双眉一展,拱手道:“多谢老大人,年轻人贪杯好酒的并不多,有这条线索,下官明白怎么做了。” 他屈身退出屋子,到了门外才站直身子,瞧见边上站着一名身材瘦长的男子,戴着斗笠,整个人透着一股阴鸷气息。 这是随同老大人一同前来的侍从,杜鸿盛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向斗笠人拱了拱手,斗笠人只是微点一下头,也没多看杜鸿盛一眼,径自入屋,回手关上了门。 杜鸿盛只能苦笑。 他虽然是甄郡郡守,但西陵的郡守还比不上关内一个小小的县令舒坦。 当年从京都被调到西陵,杜鸿盛就心如死灰,只觉得和发配充军没什么两样,手上没什么权力,可是这边要出了什么篓子,第一个获罪的便是他这位郡守大人。 屋里的老大人在京都摇一摇手指头,就可能有无数人头落地,所以就算是给他牵马的人,那也绝不能有丝毫轻慢。 更何况斗笠人可以随时进出老大人的屋子,自然是老大人的亲信,这样的人,莫说自己一个小小的甄郡郡守,就算是封疆大吏,那也不敢在这样的人物面前表现出丝毫的失礼。 斗笠人进到屋内关上门,摘下了斗笠,在他的左眉之上,有一道十分清晰的伤疤,伤疤自额头起,延伸到他的眼角处,所以他的左眼就显得很奇怪,似闭非闭。 “老大人觉得他们能找到?”斗笠人站在老者面前,神色波澜不惊,平静如水。 他进门的时候,老者连眼角也没有抬,显然知道这个时候能不告而入的只有此人,这时候才放下手中的卷册,含笑道:“不能!” 斗笠人没有显出任何惊讶之色,“哦”了一声,老者则是手指向旁边的椅子指了一下,这才端起茶杯,慢悠悠道:“西陵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真要在这里藏身几个人,或许花上三年五载的功夫,也未必有丝毫线索,更何况那人也未必在西陵。” “既然如此,老大人为何要在龟城大张旗鼓?”斗笠人在椅子上坐下,身板却是挺直:“如果要找的人真的在西陵,老大人这样做,岂不要打草惊蛇?” 老者微笑道:“狩猎的时候,会带上猎犬。猎犬的作用,并不只是为了追捕猎物,有时候是为了让它惊扰猎物,猎物一旦发现猎犬出现,就会慌乱,从而暴露自己的行迹,这种时候,猎人才好出手猎杀。” “如果那人在西陵,龟城这里的动静,就会惊扰到他?” “猎物如果潜伏不动,我们就算再有能耐,也很难找到他。”老者缓缓道:“我们的机会,就在猎物按捺不住,自己跳出来。” 斗笠人眼眸冷厉:“老大人觉得猎物会跳出来?” “不过是赌一赌而已。”老者轻叹一声,嘴角带着笑:“至少这场赌局,我们的筹码远远超过对方。”很轻柔地抚摸着自己光滑的手指,轻声道:“我们下了第一颗棋子,对方无论愿不愿意,都要参与这场对弈。” “老大人的棋术一向很高明。”斗笠人很诚恳道。 老者笑道:“熙泰的口中,可是很少夸人。”微微一顿,才道:“我们身在西陵,大动干戈,对方如果真的在这边,必然会怀疑我们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行踪。当然,他们也会怀疑我们是在打草惊蛇,可是无论真假,他们不敢赌,如果那个人真的在这边,他们一定不会冒险让他继续留在这里,也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远离此地。” “所以只要他们行动,就是我们的机会。”斗笠人道。 老者微微颔首:“我们的弓箭已经张开,只等着猎犬惊扰到猎物,一旦猎物跳出来,也就是猎杀之时。” ----------------------------------------------------------------- ps:说两个事,书中的大唐,纯粹是架空,与历史上的大唐没有任何关系。第二,整本书会很长,画卷会慢慢展开,会循序渐进说好我自认为最好的故事。最后还是求收藏月票捧场!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十八章 义兄弟 秦逍抿了一口酒,带着一丝不解道:“天钺?那是什么东西?” “可不是东西,是紫微斗数中的六吉星之一。”牛志颇有些兴奋道:“十月出生,今年年满十七,就有可能是天钺。” 秦逍笑道:“你还懂紫微斗数?听着挺了不得,那又是什么东西?” “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牛志也笑道:“堂叔说那紫微斗数是帝王命格,天上有紫薇星,那就是圣人的命格,圣人自然有辅星相助,这六吉星就是六颗辅星,天钺是其中之一,若有天钺辅佐,便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秦逍眨了眨眼睛,奇道:“你是说,朝廷要在西陵找寻天钺?” “户曹在清点户册,想来那天钺就在西陵甚至是龟城。”牛志遗憾道:“可惜咱们两都不是,若真的是天钺,荣华富贵那可享之不尽了。” 秦逍呵呵笑道:“神神叨叨的玩意,你还真相信?” “头儿,话可不能这样说,朝廷都在找,那自然不会有假。”牛志道:“堂叔还猜测,朝廷不可能无缘无故找到西陵,很可能是御天台算出来的。” 秦逍听到“御天台”三字,立时想到昨日那斗笠人提及过,立刻问道:“御天台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我也不知道。”牛志道:“不过听我堂叔的意思,那是很厉害的地方,据说御天台有位大天师,能看透天机,观测天象,能知过去未来,而且那大天师深得圣人的信任,天钺出现在西陵,应该就是那位大天师算出来的。” 秦逍“哦”了一声,又问道:“那你可知道北院是什么地方?” “北院?”牛志摇摇头,茫然道:“不知道。” 秦逍有些失望,但想到御天台既然是京都的衙门,那北院应该也不是一个简单的地方,自己只不过是西陵一个小小的狱卒,就算知道北院是什么地方,那也没有什么意义。 “头儿,昨晚那老乞丐又在叫唤,说是没酒了。”牛志提醒道:“他账上还没添银子。” 早些时候,甲字监内的账本是由秦逍自己来记账,后来调了牛志过来,这小子识文断字,秦逍就让他管着记账,但凡监牢内谁账上没了银子,便要禀报过来。 “我知道。”秦逍在班房角落拿了一小坛酒,这是一斤装,监牢内需要比较多的物资,秦逍都会储存一些,随时可以用上,“我给他送一坛过去,银子这两天就能添上。对了,把温不道那份押解令给我。” 牛志忙找到押解令递过来,秦逍扫了一眼,揣入怀中。 进了监牢内,直接来到老乞丐的囚室前,见到老乞丐还躺在床上,咳嗽一声,撕开酒坛上的酒布,一股酒香味顿时弥散开去。 老乞丐赫然坐起身,瞧见秦逍拖着小酒坛站在外面,立马跳下床凑近过来,笑眯眯道:“好小子,好小子。”伸手过来拿酒,秦逍却是拿开,低声道:“沈大爷,你说今晚土地庙可以拿到银子,没有开玩笑吧?” 老乞丐拉下脸,道:“行走江湖,言出如山,你还不相信?” “那可说好了,到时候取了一百两银子,二十两银子是我的跑腿费,可不能出尔反尔。”秦逍将小酒坛递过去,老乞丐双手接过,仰首灌了一大口,用满是污渍的衣袖擦拭了一下嘴角,一副极其享受的样子,笑道:“沈大爷说话就没有不算数的,二十两银子归你,剩下的就是我的酒钱。”左右看了看,凑近低声道:“你可记住了,那人要问起,你一定要说是沈药师让你过去的,否则他可不会给你银子。” 秦逍点头笑道:“放心,只要你没开玩笑,我知道该怎么做。”上下打量老乞丐几眼,这老家伙一身囚衣都能挤出浆水来,实在难以想象会有人欠他一百两银子。 不过这老家伙还有些日子才能出去,若今晚拿不到银子,眼前这坛酒就是他最后的享受,回来再好好收拾他。 离开老乞丐的囚室,秦逍径自来到赌神温不道囚室前,见到温不道正就着灯火靠在床上看书,那本正是自己昨天送来的【玉团芳】,秦逍打开门进了去,温不道听到声音,顺手拉过毯子,盖住了下身,将书收起,坐起身笑道:“昨儿教你的手艺如何?” 秦逍走到床边坐下,也是笑道:“赌神叔的赌技精湛,随便一招都能让我受益无穷。”瞥见放在角落的那本书,问道:“赌神叔,那本书如何?” “还行。”温不道面不改色:“来,让我看看你昨天练的那招如何。”伸手指了指桌上的骰子。 秦逍犹豫了一下,终是道:“赌神叔,我有桩事情一直没和你说,如今也不能再瞒着你了。” “哦?”温不道见秦逍神色有些凝重,收起笑容:“怎么了?” 秦逍看着温不道,轻声道:“刑曹前几天就送来了调令,要将你押送前往奉甘府,三月初八.....也就是大后天便要启程。” “押送奉甘府?”温不道一怔,眉头锁起:“案子有了变故?” 秦逍微微点头:“应该是吧,不过我只管着甲字监,不好打听案子,到底出了什么变故,我也不大清楚。” 温不道盯着秦逍眼睛,猛地哈哈大笑起来,抬手指着秦逍道:“你这小子,说谎眼睛都不眨,我都差点相信了。” “赌神叔不信?” “这案子已经定了,都判了我入监一年。”温不道笑道:“哪有入监之后,又开始再起波澜?退一步说,就算案子真的起了变故,这边有刑曹可以重审,又何需前往奉甘府?”摆手笑道:“可莫说这样的笑话,我都被你吓了一跳。” 秦逍叹道:“赌神叔,我没有开玩笑。”从怀中取了押解令递过去。 温不道笑容顿止,伸手接过,细细看了看,沉默片刻,才将押解令递还秦逍,问道:“这事儿乐山知不知道?” “还有件事,本不该多嘴,不过......!”秦逍犹豫了一下,才道:“赌神叔,据我所知,金钩赌坊换了许多人,特别是你的许多亲信,都已经被赶出了赌坊。” 温不道身体一震,猛地伸手揪住秦逍衣领,厉声道:“你胡说什么?” 秦逍只是苦笑,没有说话。 温不道松开手,轻轻抚平秦逍衣领,这才起身走到桌边的椅子上坐下,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才问道:“多久了?” 秦逍有些不明白,温不道淡淡笑道:“他将我的人都驱逐出赌坊,自然就没想过让我出去,我在监牢之内的花销,他当然不会给你。”斜睨了秦逍一眼:“从什么时候开始,花销都是你垫付的?” 秦逍心想温不道平日里看上去虽然有些不正经,但遇事却是冷静异常。 知道自己的亲信被乔乐山赶出赌坊,他立马就能猜到背后的一切,这份精明,也难怪能在龟城占有一席之地。 “从你进入甲字监的第一天开始,这边就没有拿过他一文铜钱。”秦逍不再隐瞒:“他也没有过来探视过你。” “所以甲字监禁止家眷探望的规矩,只是你宽慰我的法子?”温不道叹了口气:“你为何要如此待我?” 秦逍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赌神叔,刑曹发令要将你押送去奉甘府,应该是要重审此案,你要早做准备,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如力所能及,自当竭尽全力。” “好孩子。”温不道微微一笑,道:“这半年让你破费许多,你且记着,我会十倍偿还给你。”想了一下,才道:“有件事儿,你要如实告诉我,不要隐瞒。” “你说。” “我那婆娘是否也一直没有前来探视?”温不道盯着秦逍眼睛问道。 秦逍犹豫了一下,终是点点头。 “好孩子,你帮我办件事儿。”温不道思索了一下才道:“你给我一副笔墨,我要写一封信,若是方便,你帮我悄悄送给我夫人......!”想到什么,摇摇头道:“罢了,从监牢带书信出去,定会牵累于你。” 秦逍道:“赌神叔,如果可以口传的话,你告诉我要带什么话,我找机会去告诉她。” 温不道神色凝重,没有说话,沉吟片刻,却是淡淡笑道:“既然已经决定要重审,我身陷囹圄,也无力改变。秦逍,你先去忙吧,我自己想想该如何应对。” 秦逍心里明白,温不道不和自己多说,无非是担心案子会牵累到自己身上。 他其实倒并不害怕事情会牵累自己,只是担心自己若是太过涉及案子,很可能会牵累到韩都尉。 甄侯府陷害孟子墨不成,但两边的矛盾也愈加严峻,甄侯府对韩雨农更是虎视眈眈,如果因为自己而给了甄侯府对付韩雨农的把柄,秦逍那是万难原谅自己。 温不道虽然看似镇定,但秦逍心知他现在心情定然是十分痛苦。 他一直将乔乐山当做生死弟兄,入监之时,将金钩赌坊交给乔乐山打理,本以为后顾无忧。 但秦逍所言,自然能让他立刻猜到,此案背后,乔乐山定然是动了手脚。 被自己最信任的兄弟背叛,温不道内心又如何能够平静? “赌神叔,你是不是在担心.....你夫人?”秦逍见温不道脸色有些不好,轻声问道。 温不道看了秦逍一眼,见他一脸关切,温和一笑,微微点头:“她一介女流,性情贤惠,乔乐山既然这样待我,她的日子自然也不好过,我只担心.....!”轻叹了一声。 秦逍想了一下,才低声道:“赌神叔,你若实在不放心,告诉我你家的住处,我去看看她现在过得怎样,如有机会,我将你的处境也告诉她。” 温不道显出欢喜之色,立刻上前握住秦逍的手,低声道:“好孩子,这可劳烦你了。你帮我去瞧她一眼,但什么都不要说,只要她一切安好,我心中也就踏实了。” 秦逍点头道:“赌神叔放心,下了差,我就过去。” 温不道当下告知了住处,犹豫一下,才轻声道:“这次案子重审,十分蹊跷。我如果.....我是说万一,我万一有个什么不测,你去找一个人,鸡鸣街有家棺材铺,你见到棺材铺的掌柜,将这个交给他就好。”说话间,从怀里取出一颗骰子递过来。 这骰子比寻常的骰子大一些,黑色木料所制。 秦逍有些奇怪,想不到温不道随身还携带着一颗骰子,不过他既然被称为赌神,身上带颗骰子倒也不是不可理解的事情。 但古怪的是,这粒骰子每一面都是刻着三点,显然不一般。 “赌神叔.....?” “不用多问。”温不道肃然道:“若是一切平安无事,这颗骰子就算是送给你的礼物,若是我有不测,你再按照我说的去找他。” 秦逍摇头道:“赌神叔,你放心,你绝不会有什么事。” 温不道只是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轻拍了秦逍肩头,却不多言。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十九章 狗男女 西陵的天气从来都是阴晴不定,上午或许还旭日当空,晌午可能就是风雷大作。 黄昏时分,天边一声惊雷响,眨眼之间,倾盘大雨就从天而降,直到天黑时分,虽然雨势小了不少,但还是没有停下来,好在秦逍在监牢早就备好了蓑衣斗笠,下差的时候,倒也不用被雨淋。 秦逍离开监牢,找了一家面馆吃了碗羊汤泡馍,填饱肚子后,外面依然是细雨连绵。 西陵最古怪的地方也正在于此。 若是关内,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往往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大雨过后,很快就会放晴。 可西陵大雨过后,时常是紧跟着一场小雨,细雨连绵一天都是常有的事情,而且这种奇怪的天气往往就发生在春季,反倒是人人求雨的夏天,可能上个月都不会下一场雨。 细雨中,街道上行人稀疏。 秦逍穿上蓑衣戴上斗笠出了门,径往西城去。 自长岭山脉过来的支流贯穿了龟城,这条河被称作玉带河,以玉带河为界,龟城被分为了东城和西城。 温不道所说的宅子,就在西城,而老乞丐说的土地庙,也在西城角落的偏僻处。 秦逍寻思着先去温不道的宅子看看他夫人的情况,尔后正好去往土地庙等着拿银子,实际上前往土地庙,正好经过温不道的宅子,倒也不用绕路。 温不道所说的宅子在西城古水巷,走了半个来时辰,秦逍才到了古水巷。 温不道经营赌坊多年,在龟城有几处赌坊,可说是日进斗金,古水巷这处宅子也是豪阔的很,墙高门厚,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 巷内铺着青石板,秦逍在细雨中来到院门前,大门紧闭,整条古水巷都是一片死寂。 秦逍凑上前,透过门缝往里面瞧了瞧,整个院内颇为昏暗,一间屋内点着灯,除此之外,一片静怡。 温不道入狱半年,温夫人却从没有过去探视一次,秦逍不知是否她是否因为受到了乔乐山的威胁,心想温不道和夫人感情极好,如果她真的是受了乔乐山威压无法前往甲字监,那么心里一定终日牵挂担忧温不道。 他在来路的时候就想好,见到温夫人,只说是温不道在甲字监欠了银子,瞧瞧温夫人是什么反应,如果温夫人确实对温不道担心不已,自己大可以宽慰一番,甚至可以从她口中问出一些温不道旧案再审的线索。 抬手正要拍门,忽听得巷子里传来马蹄声。 秦逍立刻收回手,他倒不愿意被人看见自己前来找寻温夫人,以免多生事端。 秦逍从来都不怕事,可是如果能少惹麻烦,他也尽量不去招惹麻烦。 循声望去,只见到巷子东头依稀出现一个骑马的人影正往这边过来,当下贴着院墙移开一些距离。 天色昏暗,他紧贴院子外墙面,若不细看,还真是不容易发现。 那匹马很快就到了宅门前,秦逍视力极佳,只见马上那人身材魁梧,外套毛氅,头带皮帽,翻身下马,将马缰绳拴在了门前的拴马桩上,这才上前敲门。 秦逍眉头锁起,却认得此人正是温不道的生死兄弟乔乐山。 秦逍对龟城大街小巷熟悉的很,也时常经过金钩赌坊,虽然和乔乐山从未说过一句话,但早就认识此人,虽然此刻不能看清楚对方面孔,但从对方的身形轮廓,秦逍确定此人正是乔乐山。 “嘎吱!” 没过多久,就听到院门打开,乔乐山也没有说一句话,闪身而入,随即听到远门关起的声音。 秦逍心下诧异,暗想天色已晚,温不道又在监牢之内,温夫人孤身在家,这种情况下,莫说夜里,就算是白天也不该轻易让别的男人入屋。 乔乐山与温不道关系亲密,即使真的要过来照应,也不该是在这个时候。 他心下起疑,知道这事儿定然不一般,便想看看到底有什么蹊跷。 不过这深门大院,身在院墙外,根本看不出所以然。 抬头看了看院墙,墙头甚高,墙面光滑,还不好翻上去,顺着外墙走了段路,见到宅子和隔壁的宅子中间有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心下微喜,四肢撑着两边墙壁,迅速攀上去,到得墙头,只见到那边亮灯的屋子窗纸上有人影闪动,瞧轮廓正是乔乐山。 院内有两个处花圃,点缀庭院,倒也雅致。 他小心翼翼从墙头落进院内,蹑手蹑脚往前走到花圃边,此时瞧见又一道人影出现在窗纸上,身材窈窕,明显是个女人。 秦逍知道那乔乐山虎背熊腰人高马大,一看就不是善茬,自己若是太过接近窗边,一旦被乔乐山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自己身为都尉府的狱卒,夜里潜入他人宅院,传扬出去,势必要连累到都尉府的声名。 当下就蹲在花圃边,解下了腰间的酒葫芦,打开机关,轻抿了一口内葫的狗血,狗血入口,咽入腹中,只是片刻间,就依稀听到屋里传来的说话声音,声音虽然不大,却足以让秦逍听得一清二楚。 狗血不但能让秦逍有匪夷所思的嗅觉,而且也有惊人的听觉。 以现在他与屋内的距离,换作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听到任何声音,但狗血起到的匪夷所思的效用,秦逍就似乎是在窗下窃-听屋内的说话。 “你说有人在暗中调查此事?”屋里传来女人的声音,语气颇有些慌乱,秦逍心知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温夫人。 乔乐山声音传来:“胡老三昨天在面馆吃面的时候,有个年轻人主动凑上去请他吃酒,十分殷勤,言辞之中,提及大哥.....提及温不道,说什么温不道很快就要出狱......!” “那又如何?” “老三一开始没多想,但后来细细想想,觉得有些不对,将此事告诉了我。”乔乐山冷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年轻人很可能与温不道有关系,靠近胡老三,就是在试探消息。” 秦逍听得清楚,心下一凛,暗想自己还是太年轻,本以为是试探对方,谁知道竟然反让乔乐山这边有了警觉。 由此可见,这乔乐山却也是个极为小心谨慎的人。 幸亏夏侯倾城打断,若是自己当时向那胡老三继续深问下去,只怕会惹出大篓子。 “他.....他难道知道什么了?”温夫人的声音更是惶恐:“那咱们.....咱们怎么办?” 秦逍不由皱起眉头。 乔乐山这个时候进温夫人的门,事情本就蹊跷,可是听温夫人的言辞,竟似乎知道许多事情,甚至与乔乐山是一丘之貉。 “你怕什么?”乔乐山没好气道:“当初张开腿和老子在一起,你胆子倒是大得很,现在大局已定,还慌张个屁。” 秦逍身体一震,脸色骤变,拳头已经握起。 他万万没有想到,温不道疼爱有加的温夫人,竟然早已经和乔乐山勾搭成奸,也难怪乔乐山此时进温宅,就像出入自家一样。 “奸夫淫妇。”秦逍腹中暗骂,想到温不道对妻子的一腔柔情,这妇人竟吃里扒外,心下只替温不道感到不值。 温夫人声音变的柔软起来:“那你可知道试探胡老三的年轻人是谁?” 秦逍立时竖起耳朵,只听乔乐山道:“胡老三并不认得那年轻人。不过温不道这半年来一直住在甲字监,那甲字监是特殊的监牢,没有银子,在那里面过不了三天,他又怎可能一直住在里面?我暗中打听,据说温不道的花销,都是那甲字监的牢头所出,那牢头叫秦逍,是个年轻人,而且在监牢里和温不道的关系不错。”冷笑一声,道:“虽然不敢肯定,但试探胡老三的十有八九就是那个姓秦的。” 秦逍神情凝重起来,心想自己之前对乔乐山不太了解,还真是轻视了此人的能耐。 “那.....那是不是官府在暗中调查?”温夫人又慌乱起来。 乔乐山道:“小小的牢头,又有什么好慌的。温不道被关在监牢里,能起什么风浪?就算是都尉府,他们也只是抓捕犯人,查案还轮不到他们,要是他们敢越权行事,甄侯府就放不过他们。” 温夫人似乎松了口气,轻叹道:“这事儿早点过去才好,这些日子我心惊胆战,夜里都睡不着。” “是因为我没有过来陪你,所以你这骚娘们耐不住寂寞?”乔乐山嘿嘿笑道:“今晚我就不走了,把你喂个饱,让你明天下不来床。” 温夫人啐道:“这时候还有心思说笑。乐山,你说这事儿了结之后,咱们就去京都,可别骗我。” “去京都要银子,买房置业,那可不是一丁点儿银子就足够。”乔乐山叹道:“你真的不知道温不道那些银子藏在哪里?那可是几十万两银子,你和他睡一张床,就没有一点线索?” “我和你不还是睡一张床,如今赌坊的银子我难道知道在哪里?”温夫人没好气道:“那死东西别的都还好,就是不让我知道他银子的去向。这些年你一直跟着他,他一直将你当做兄弟,你不也是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秦逍这时候隐隐听出个脉络来。 这一对奸夫淫妇,不但勾搭成奸,竟似乎还要谋夺温不道的钱财。 而温不道似乎有一笔巨额财富被隐藏起来,就连枕边人和最好的兄弟也不知道那笔财富的下落。 温不道身陷囹圄,难道就是因为那笔巨额财富所致?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二十章 蛇蝎心肠 秦逍听得这对狗男女的险恶用心,背脊发凉。 “这些年几处赌坊生意兴隆,每个月少说都有几千上万两银子的进项。”乔乐山恨恨道:“几年下来,我初略估算至少也有三十万两银子。他每个月都会清点存银,尔后储藏在地库之中,地库也就只有他那一把钥匙,便是我也无法进入。等他入监后,我费了那般大的心思才将地库打开,里面竟然只有几千两存银,简直是匪夷所思。” 温夫人也是恨恨道:“除了每个月给我些银两做花销,他没有在屋里存一两银子。” “他也从不与钱庄有往来,不在钱庄存一枚铜钱。”乔乐山不无诧异道:“那可是几十万两银子,就算用车子运,十辆大马车都运不完,可是我从不见有一辆车子从银库拉运银子离开,地库我也算是挖地三尺了,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些银子的下落。” 温夫人道:“总不能长了翅膀飞走了?” “就算飞出去也该有人看见。”乔乐山不无纳闷道:“那笔银子,还真像沉到地下去了。” 屋内沉寂片刻,才听温夫人幽幽道:“乐山,你说实话,当初你设计让他犯案进了监牢,究竟是为了和我在一起,还是为了那笔银子?” 温夫人此言一出,秦逍便已经确定,温不道犯案入监,果真是这对狗男女设下的圈套。 “为何这样问?”乔乐山道:“我当然是为了你?” “可是......自从他进监牢后,你一心只想找到他的银子,到我这里越来越少了。”温夫人轻叹道:“你知道,我将自己交给你的时候,就没有了退路。” 乔乐山声音有些冷:“这样说来,你对我心存不满?你莫忘记,设圈套让他犯案,可是你想出的主意。” 隐隐听到温夫人抽泣之声:“我那样做,还不是为了和你永远在一起,你.....你现在这样说,良心去了哪里?” 秦逍看着窗纸上的影子,见到乔乐山似乎将温夫人揽入怀中,听得乔乐山声音温和下来:“我自然是要和你在一起,可是找不到那笔银子,咱们到了京都根本无法立足。你再等一等,事情很快结束,再有三天,就会有个结果。” “乐山,你绝不能让他有机会走出监牢。”温夫人道:“他如果出来,知道了真相,一定会报复咱们。” “你放心,我保证他走不出监牢。”乔乐山安慰道:“还有两天,他就要被押送往奉甘府,只要走出龟城,他就再也没有机会回来。” 秦逍屏住呼吸,知道乔乐山说到了关键处。 乔乐山声称温不道回不了龟城,信心十足,那就证明他已经做了谋划。 从知道温不道要被押送奉甘府重审,秦逍就感觉这中间有蹊跷,而且一度怀疑与乔乐山有关,现在可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此刻他只想知道乔乐山到底设下怎样的阴谋。 只要知道了对方的预谋,那就有机会对症下药,从而让温不道转危为安。 温夫人果然道:“奉甘府那边真的可以重新定案?乐山,真要永绝后患,就该.....就该想办法定他死罪!” 秦逍心下冷笑,暗想真是最毒妇人心。 不管怎么说,这妇人与温不道也曾是同床共枕的夫妻,温不道对她也算是一片真情,这妇人给他戴了顶帽子不说,害他入狱也不说,如今竟然想着要致他于死地。 这妇人蛇蝎心肠,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你想让他死?”乔乐山道:“你就当真不在意和他有过夫妻情分?” 温夫人柔声道:“自从跟了你,我心里便只有你。他若不死,咱们始终不得安宁,每天提心吊胆他会有一日来报复。” “嘿嘿,想不到你这女人竟是如此心肠狠毒。”乔乐山笑道:“如果有朝一日你跟了别的男人,是否也会对我下此狠手?” 温夫人立刻道:“你胡说什么,我.....我怎会与别的男人有牵扯?你莫胡说八道。” “啪!” 一声脆响,秦逍看着窗纸,见到乔乐山似乎是扬手打了温夫人一个耳光,随即传来温夫人吃惊的声音:“你.....你疯了.....!” “我是警告你,别背着我在后面搞鬼,我不是温不道,没那么好骗。”乔乐山冷笑道:“他对你怜香惜玉,可是你若敢背叛我,可别怪我辣手无情。” 乔乐山打了温夫人一耳光,秦逍虽然也觉得舒坦,但他现在最关心的只是乔乐山到底有什么盘算,下一步准备如何对付温不道。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温夫人哀怨道:“我什么都给了你,你还不相信我?那.....那我死了算了。” 乔乐山阴晴不定,语气又变的温和起来:“你死了,我又怎么办?是我不好,不该怀疑你,哎,说到底,还是心里太在乎你,害怕失去你。” 温夫人带着哭腔道:“乐山,就算真的找不到那笔银子,只要那死鬼真的死了,咱们就再也没有麻烦,以后赌坊还能挣银子,用不了几年,咱们手里又能存下银子来,到了那时候,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这鬼地方我真的不想待下去了,除了风就是沙,还是回到京都才好。” “你既然说让他死,咱们就让他死。”乔乐山轻笑道:“不过在他死之前,我要他亲口说出那几十万两银子的下落。” 温夫人惊异道:“他会说出来?” “那就由不得他了。” 秦逍见到乔乐山似乎已经将温夫人横腰抱起来,又听乔乐山声音传过来:“这些事儿我自己处理就好,也不必多说了。好几天没过来了,别浪费时间,咱们可要好好亲热亲热。”随即便见到乔乐山的影子抱着温夫人从窗边消失。 没过多久,屋里却是传来不堪的声音,秦逍心中暗骂,关键时候,乔乐山这家伙竟然没有说下去,到底要耍什么花样,竟然没有一字透露。 但有一点秦逍却已经知道,温不道如今果真是身处险境之中,而且只要出了龟城,便会落入陷阱。 狗血的效用十分了得,屋内传来的声音清晰无比的钻入秦逍的耳朵里,秦逍听得那妇人的声音,还真是有些面红耳赤,甚至连心跳都加速。 他也不知道这两人要折腾多久,更不知道事后乔乐山还会不会将话题延续下去,自己总不能一夜都蹲守在这院子里。 而且乔乐山最后那句话,似乎也不想继续多说。 乔乐山对温夫人显然不算十分信任,秦逍寻思他也不可能真的将计划完全告知温夫人。 一个人只要背叛过一次,就不要相信他不会有第二次。 温夫人背叛过温不道,乔乐山本就是个谨慎的人,当然也会防备温夫人背叛自己,虽然二人谋害温不道的目标一致,但乔乐山既有防备之心,自然不会真的将一切都告知温夫人。 夜风吹过,秦逍深吸一口气,知道此地多留无益,摸到墙角,悄无声息翻出了院子。 巷子里一片死寂,只有绵绵细雨轻打着青石道。 虽然没能知道乔乐山的完整计划,但今夜这一趟却还是收获不小。 先前只是猜测温不道身陷囹圄与乔乐山有关,但今晚不但确定一切就是乔乐山所为,而且还知道温夫人这蛇蝎妇人也是帮凶。 而他们这样做的原因,除了暗中勾搭成奸担心被温不道发现,还有一个极重要的原因是为了一笔巨额财富。 秦逍心中其实也有些奇怪。 温不道在龟城经营赌坊,多年下来存有几十万两银子倒也可以理解,只是既然存在地下仓库里,那几十万两银子怎可能悄无声息地消失? 那些银子如今藏在什么地方? 离开古水巷,秦逍向西城西北角方向去,越走也就越偏僻,今晚有雨,城中行人本就不多,此时往土地庙去的路上,几乎不见人影。 夜色之中,如此冷寂的环境,还真是让秦逍心里有些发毛。 老酒鬼说今晚欠债的人会将银子送到土地庙,百两银子对那些豪族士绅或许不算什么,但对秦逍来说还是很有诱惑力,而且二十两银子的跑腿费快抵得上自己一年的薪俸,为了二十两银子,跑一趟腿对秦逍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 龟城的土地庙只有两座,东西城各一座。 只是土地庙的香火从来不盛,建造土地庙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让龟城也有土地神落脚坐镇。 相比起关内,西陵的环境恶劣,人们并不觉得土地老爷给他们带来了多大的护佑,有了这样的意识,冷淡甚至对土地庙不屑一顾也就成了情理之中的事情,仅仅是在土地庙选址方面,就显出龟城的人们对土地爷实在不怎么待见。 孤零零的土地庙在西北角最荒僻之处,这里就连寻食的野狗都不会过来。 秦逍越是靠近土地庙,身上就越发感觉有些冷。 他心中忍不住暗骂那老酒鬼,实在不知道老酒鬼为何会约在这样一个狗不拉屎的地方与欠债人见面。 直走到土地庙前,孤零零一间小屋,连门都没有,里面黑乎乎一片,就像是洪荒巨兽的大口,一旦进去,似乎便要被吞噬。 秦逍恨不得立时掉头,可是一想到来到来了,而且还有一百两银等着,自己冒雨走了大半夜跑到这里,总不能就这样无功而返,无可奈何,只能进了土地庙。 ------------------------------------------------- ps:求收藏月票!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二十一章 腴美人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二十二章 夜姬 腴美人走出土地庙一瞬间,秦逍便听到外面传来清脆的鸟鸣之声。 那鸟鸣之声极有节奏,三短一长,秦逍有些奇怪,鸟鸣的声音倒是不差,却从不曾听过有如此节奏的鸟鸣之声。 而且城内也很少有鸟雀鸣叫,土地庙四周荒僻,两个小树林都没有,自己一晚上都没听到一声鸟鸣,怎地这时候突然响起声音,此种必有蹊跷。 腴美人让他躲起来,但这土地庙唯一可以躲藏之处,也只有那泥塑雕像之后。 方才这腴美人进庙之时,秦逍躲到塑像之后,那腴美人瞬间就发现。 秦逍心知自己现在就算再次躲到塑像之后,也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反倒是腴美人说有人追过来,这却是让秦逍心下诧异,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自己来土地庙,只是冲着那一百两银子而来。 谁知道欠债的不但拿不出一枚铜钱,反倒被人追赶,这让秦逍心下实在是有些气恼,下定决心,回到甲字监,定要让他老骗子尝尝自己的厉害。 外面的清脆的鸟鸣声不绝,秦逍忍不住贴近门边,微探头向外望了过去。 只见那腴美人就站在门外,手里拿着酒葫芦,看上去倒还轻松,又见到人影闪动,只眨眼间,已经有数人出现在门外,呈环形封住了腴美人的道路。 夜色之中,秦逍看的倒是清楚,来着共有四人,都是麻葛布衫,其中两人手中握刀,另外两人却是赤手空拳。 “都来了?”只听腴美人懒洋洋道:“还有没有了,一并都出来吧。这一路上你们鬼鬼祟祟,就是不敢见人,今晚既然冒出头来,自然是助手赶到了。” “沐夜姬,你的面子不小啊。”只听一人冷笑道:“你东逃西窜,竟然要让我们亲自出马,追了几百里地,如今还不束手就擒?” 那腴美人沐夜姬笑道:“大言不惭,就你们几个也敢说让我有面子?真要有面子,就该崔京甲自己找过来。对了,你们说我东逃西窜,这话我可不乐意,我好不容易出谷,总要到处看看,游山玩水,享受享受。”仰首灌了一口酒,很洒脱地用衣袖抚嘴,随即抬手点了点几个人,道:“倒是你们,一路上阴魂不散,就是不敢露面,也好意思在这里说话。” 秦逍见她喝酒的气势,心想沐夜姬虽然是女流之辈,但酒量真是不小,明显比自己酒量大得多。 只是她身材火爆,名字却着实不好,什么不好叫,非要叫“野鸡”。 “废话少说,你知道我们想要什么。”中间一人上前一步,伸手出来:“将紫木匣交出来!” 紫木匣? 秦逍有些奇怪,那又是什么东西? 沐夜姬吃吃笑道:“我看你们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谷里第三条戒条,便是不得抢夺他人之物,你们难道都忘记了?” “你这叛徒,还有脸谈谷里的戒条?”那人冷笑道:“交出紫木匣,束手就擒,随我们去见大剑首,念在昔日情分,我们还能为你请求,或能免除一死。” 沐夜姬将酒葫芦挂在腰间,笑道:“好了,可以打了,你们四个一起上?我都两天没睡好了,早点结束,我好早些休息。”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几人互相瞧了瞧,却都没有敢出手。 忽听得笑声传过来:“师姐可别和他们一般计较,就凭他们那三脚猫的功夫,哪里会是师姐的对手。他们一路跟随,也是大剑首担心师姐被人欺负,派他们跟随照顾。”声音颇有有些苍老。 秦逍听得明白,他本以为这伙人乃是沐夜姬的仇敌,但这苍老的声音几句话,却让秦逍明白,这些人竟似乎是出自一门。 只是让秦逍诧异的是,说话那人的声音很是苍老,少说也有五十多岁。 他方才虽然还没有完全看清楚沐夜姬的样貌,但大概判断绝不超过三十岁,甚至也就二十出头年纪。 一个五十多岁的人,怎可能称呼比自己小得多的女人为师姐? 这时候却已经看到,昏暗之中,一道身影缓缓出现。 只见那人穿着与其他人大不相同,一身锦衣,足下穿着马靴,头戴毡帽,身形微胖,年纪也确实过了半百,颌下一缕青须,面带微笑走了过来。 围着沐夜姬的那四人同时向来人躬身,单手按住胸口,齐声道:“晨剑司!” 沐夜姬也已经笑道:“我就纳闷,这几个家伙一路上都不敢冒头,为何今晚有了胆量,原来是你赶到了。左文山,你什么时候成了晨剑司?” “好让师姐得知,我出关之时,大剑首便授予了晨剑司之责。”半百老头左文山笑眯眯道:“得知师姐突然离谷,大剑首便令我赶过来,请师姐回谷。这一趟着实辛苦,师姐游山玩水,走遍了西陵各地,若再这样下去,师弟可是要累死了。” “你既然出关了,那元阳冥功想必是有长进了。”沐夜姬道:“我可要恭喜你了。” 左文山拱手笑道:“多谢师姐。练了半辈子元阳冥功,都五十多岁才有小成,实在是让师姐见笑了。”口里说让人见笑,但语气却不无得意。 沐夜姬笑道:“你也别谦虚,你那功夫许多人一辈子都入不了门,你能够有现在的成就,也算不差了。”吃吃一笑,道:“若没有练成,你今天恐怕也不敢来了。” “其实师姐的天赋无人可及。”左文山叹道:“若是师姐一心用在练功上,今日莫说五品六品,只怕早就突破了七品八品。”摇了摇头,苦笑道:“只是师姐吃喝嫖赌,心思没有用在正道,所以......!” 他话声未落,沐夜姬已经娇声叱道:“左文山,你放什么狗屁?你说老娘吃喝赌,我不和你争论,可你说老娘嫖过,真是岂有此理?我一个黄花大闺女,现在还是完璧之身,你这话传出去,以后我还怎么做人?哪里还有男人要我?你说,我嫖过谁?你要不说明白,老娘今天饶不了你。” 左文山笑道:“是我失言了。只不过这吃喝嫖赌素来连在一起,我也是脱口而出,师姐莫见怪,我在这里向师姐谢罪了。” “那可不一定。”边上一人忍不住道:“看她那个骚样,谁知道她背地里和多少男人睡过,我们又......!” 他话声未落,秦逍便见到沐夜姬身形如同归鬼魅一般,竟是在眨眼间已经闪身到了那人的面前。 那人吃了一惊,还没抬手,就听得“啪”的一声响,沐夜姬一巴掌已经抽在了那人的脸上,没等那人反应过来,又听得“啪啪啪啪”之声连续不觉,沐夜姬一只手左右扇动,每一下都重重打在那人的脸上,听得沐夜姬边打边道:“老娘骚不骚?骚不骚?骚不骚?” 其他几人目瞪口呆,却不敢轻易出手,左文山则是背负双手,站在不远处,面带微笑,宛若看戏一般。 沐夜姬正反抽了数十下,停下手时,那人两边脸已经肿得老高,嘴里直往外冒血,站立不稳,晃晃悠悠,想喝醉了酒般往后退了两步,随机脚下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沐夜姬抬手看了看,道:“我手都打疼了。”冲着那人娇滴滴道:“以后可不要乱说话了,人家好好的黄花闺女,非要把人家说的那么不堪,以后不好做人的。” “师姐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左文山笑道:“师姐,你打也打了,气也出了,咱们说正事可好?” “谁说我气出了?”沐夜姬没好气道:“一个守身如玉贤良淑德的奇女子,被污蔑了清白,心里能好受?我心里现在还难过得很。左文山,不如你给我点银子,抚慰一下我受伤的心,让我消消气,这事儿就算了,你看怎么样?” 左文山道:“师姐也知道,我身上从来不带银子的。” “那你问问他们几个有没有。”沐夜姬笑盈盈道:“你们凑一凑嘛,随便给我点就行。你们不知道,这些日子我可惨了,身上没银子,连酒都快喝不上了。”摘下酒葫芦在左文山面前晃了晃,“你听听,都已经见底了,天亮就空了,都行行好,凑点银子给我买酒喝,来来来,凑够酒钱我就原谅你们了。” 左文山哈哈笑道:“师姐要喝酒,那实在是容易不过的事情。只要师姐交出紫木匣,不但有如海般的美酒供你享用,大剑首还能给你银子,想要多少就多少,走遍天下每一个赌坊,都能让你有足够的本钱。” “我要说紫木匣不在我手里,你肯定不信。”沐夜姬叹道:“可是那东西真的不在我手里,我也一直在找寻。” 左文山道:“不在师姐手里,就是在大师兄手里。师姐,谷里众多师兄弟,只有你和大师兄交情好,他去了哪里,你自然知道,你若拿不出紫木匣,将大师兄的下落告诉我,我依然可以向大剑首为你请功。” “大师兄?你是说那个老混蛋老骗子?”沐夜姬柳眉竖起,怒道:“你们可千万别和我提他,我和他不共戴天,要是见到他,我定会一剑刺死他。我穷困潦倒的时候,他还从我这里骗走了最后几两银子,至今未还,那个心肠歹毒的老骗子,我就算找遍天涯海角,也要将他挖出来,先杀了他,然后埋起来,再挖出来鞭尸,再埋起来,再挖出来.....!” ---------------------------------------------------- ps:努力写书,大家若是觉得合口味,收藏一下,也方便您以后看书!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二十三章 真剑 沐夜姬一边咒骂一边做挖坑埋人的动作,秦逍看在眼里,只觉得这女人是不是发神经了。 他倒是记得,先前沐夜姬在自己面前就骂沈药师是“老混蛋”,此刻她口中咒骂的“老混蛋老骗子”,难道就是沈药师? 那沈药师还是他们的大师兄? 这怎么可能。 沈药师明明是个老乞丐,成天醉生梦死,那副猥琐邋遢样子,就算加入丐帮都会辱没丐帮的名声,那样一个人,竟会是这群人的大师兄? 沐夜姬的武功自己亲眼看到,那是连韩雨农都远及不上,如果沈药师真的是沐夜姬的大师兄,武功只能比沐夜姬更高。 既然如此,那老骗子为何甘愿被抓进监牢,甚至已经将那里当成自己的家? 他心中疑惑,却听左文山笑道:“师姐如果非要说不知大师兄的下落,我也不好多问。”抬手抚须道:“师姐也知道,大师兄成了谷里的罪人,他本是谷里的晨剑司,知道谷规森严,却不愿伏法,逃窜在外,大剑首要严明谷规,就必须清理门户。师姐现在和我们回谷,见到大剑首之后,一起商议如何找寻大师兄,不知意下如何?” 沐夜姬摇头道:“我才出来没多久,还没有玩够,暂时不会回去。你回去和你的大剑首说,等我什么时候玩累了,自然会回去见他,如果你们找到老混蛋,一定要告诉我,我要让他好看。” “沐夜姬,和你好说你不听,可别怪我们动手。”一人沉声道:“大剑首吩咐要带你回去,你不想回去也不成。” 沐夜姬扭头看向那人,那人显然对沐夜姬心存畏惧,竟是不自禁后退了两步。 沐夜姬“噗嗤”一笑,嗔道:“我又不打你,你怕什么?只是以后莫要多嘴多舌,闹不好要被人割了舌头去。” “师姐,他说的也并没有错。”左文山叹道:“我身负大剑首之令,要么带回紫木匣,要么带回师姐,两者必须有一样带回去向大剑首复命。师姐也知道,大剑首令出如山,如果我空手而归,这条性命只怕也是保不住了。” 沐夜姬轻叹道:“如果真是这样,我劝你带着他们几个赶紧逃命,跑到一个崔京甲找不到的地方,越远越好。” 左文山摇头笑道:“且不说普天之下根本没有能躲过剑谷的地方,即使真的有,我们也绝不可能背弃剑谷,更不会背弃大剑首。” “背弃崔京甲,可不等于背弃大剑首。”沐夜姬没好气道:“别一口一个大剑首,三剑盟会还没有举行,他还没有资格自称大剑首。” 左文山并不争辩,微侧过身,抬手道:“师姐请!” 他说的客气,但语气却不容拒绝。 秦逍躲在庙内,看着外面的一幕,心中大概理出了一丝脉络。 毫无疑问,沐夜姬和左文山等人一样,都是出自一个叫做剑谷的地方,那剑谷到底是什么地方,秦逍自然不知道,但剑谷有一位大剑首显然很有权势,左文山这些人便是受大剑首之令,前来追拿沐夜姬。 他们追拿沐夜姬的目的,是为了得到紫木匣,至若那紫木匣是什么东东,秦逍当然也不知道。 而沈药师竟然很可能是这些人的大师兄,不过这位大师兄显然已经成了剑谷的叛逆,也成了剑谷追杀的对象。 沐夜姬口中虽说与沈药师不共戴天,但秦逍知道这绝不是真话。 他现在只是奇怪,沈药师为何要缩在甲字监之内?又为何骗说有人欠他银子,让自己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取银子? 但有一定秦逍却已经很肯定。 沈药师确实是个老混蛋。 “不管你们了,无聊,我要睡觉了。”沐夜姬却根本不理会,转身便要往土地庙来。 左文山脸色一寒,双眸寒意凛然。 “对不住了!” 只听得左文山一声低喝,整个人已经如同猎豹一般,猛地窜出,速度快极,在秦逍眼中看来简直是匪夷所思。 他余音未了,整个人已经到了沐夜姬身后,探手直往沐夜姬抓了过去。 手指尚未碰到沐夜姬,沐夜姬柔美娇躯一个转身,宛若舞蹈,右手一掌已经照着左文山面门拍了过去。 左文山身法自然不慢,身形侧闪,避开沐夜姬那一掌,沐夜姬却已经抬起一条腿,横扫过去,左文山胳臂下压,却是用手肘去抵沐夜姬的这一脚,而另一只手却已经五指成勾,往沐夜姬喉间抓了过去。 秦逍睁大眼睛,直看到两团人影交错翻飞,根本看不清楚二人出手的招式,只觉得匪夷所思。 市井中的打架斗殴,那是司空见惯的事情,秦逍三天两头都会看见。 拳脚相加凶悍异常,不过在打小练过八极拳的秦逍眼中,市井斗殴就是乱打一通,实在上不得台面,比之都尉府衙差们有板有眼的功夫远远不如。 都尉府的衙差们平日里自然是经常习练,便是各监牢的数十名狱卒,韩雨农也会定期组织起来练习一些拳脚功夫和刀法。 秦逍那时候只觉得韩雨农一招一式都是威风凛凛,那刀法更是犀利惊人,当时只想着若有朝一日能有韩雨农那般高明的功夫,此生也就心满意足了。 但此刻看到沐夜姬与左文山比斗,才知道都尉府的拳脚功夫简直是是三岁幼儿练的把式。 外面隐隐传来阵雷之声,秦逍微皱眉头,心想难不成还要下雨不成? 但很快便听出,那分明不是雷神,而是左文山出手之时,劲风所发出的声音。 一开始沐夜姬还能与左文山不相上下,但没过多久,秦逍便发现沐夜姬似乎已经被逼得连连后退。 他心下顿时焦急起来。 一旦沐夜姬落败,自己很可能要被左文山那几人发现。 左文山在言语上对沐夜姬还算客气,拳脚上却是凶狠异常,一旦自己被他们发现,拳脚上固然不会客气,恐怕言语上也不会有丝毫客气。 而且自己突兀出现在这里,左文山一定会起疑心,也一定会怀疑自己与沐夜姬有牵连。 这伙人以找寻紫木匣和沈药师的下落为目的,从沐夜姬口中没有答案,未必不会逼问自己。 一想到自己被这几个家伙五花大绑,用各种严刑酷法逼问,秦逍只觉得背脊发凉,先前还觉得沐夜姬是个女神经病,现在却是期盼她一定要取胜,万不能败在左文山的手里,心里暗暗为沐夜姬鼓劲。 只是沐夜姬被逼得连连后退,秦逍一颗心都要冒到嗓子眼。 倒是跟随左文山而来的那几人脸上显出欢喜之色,方才被沐夜姬扇了几十巴掌的那家伙此刻已经爬起身,眼中满是怨毒之色盯着沐夜姬。 虽说沐夜姬处于下风,但她的身姿却依然曼妙的很,闪转腾移之间,还真像是在翩翩起舞。 “砰!” 一声闷响,左文山一拳打在沐夜姬的肩头,沐夜姬整个人就像是风筝般飞了出去。 秦逍大惊失色,那几人却已经欢呼出声,更有人叫道:“晨剑司好功夫!” 左文山一拳得手,心下也是欢喜,不给沐夜姬喘息之机,如影随形追上去,还没靠近沐夜姬,却见得沐夜姬稳稳落在地上,赫然转身来,左手竟然已经摘下了酒葫芦。 只见得沐夜姬左手微微向上一托,从葫芦口一道水箭喷出,几乎与此同时,沐夜姬右手呈掌向那水箭拍出,从葫芦口向上飚出的水箭瞬间折了方向,竟是以匪夷所思的速度直向左文山暴射过去,速度之快,比神射手射出的箭矢还要快上许多。 听得左文山失声道:“不好!”足下一点,向后飘去。 只是左文山为了不让沐夜姬有喘息之机追过来,近在咫尺,这时候要退也是不及,而且那道水箭远比左文山的速度快得多,“噗”的一声,打在左文山胸口。 水箭打在左文山身体上,却没有溅开水花,而是直没入左文山衣襟之中,左文山大叫一声,向后已经翻倒在地。 “晨剑司!” 几人见左文山坐倒在地,都是惊呼出声,纷纷跑上前。 左文山却已经两手猛地撕开自己的衣襟,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只见到自己胸口有一处乌青,形状就如同长剑刺入的伤口,一张脸骇然变色,抬头看向沐夜姬,惨然道:“你.....你练成了泽冰真剑?这.....这怎么可能?” 其他几人也都是骇然变色,脸上都是不敢置信之色:“泽冰真剑,这.....这是泽冰真剑?” “有什么好稀奇的。”沐夜姬仰首将酒葫芦里最后一点酒水饮了个干干净净,还用灵巧的丁香舌儿舔了舔葫芦口,一脸无奈:“这下好了,最后一点存酒都没有了,就说不要动手,这下你真的要赔银子了。” “恭喜.....恭喜师姐,恭喜你练成泽冰真剑......!”坐在地上的左文山竟然勉强挤出笑容,语气中带着讨好味道。 沐夜姬咯咯娇笑道:“你说过我天赋异禀,其实我也承认,我确实很聪明,练武也很有天分。说了你也别生气,你练了半辈子才练成元阳冥功,我练了三年就练成了泽冰真剑,所以你的天赋真赶不上我。”扭着腰肢向左文山靠近几步,叹了口气,道:“崔京甲以为你练成元阳冥功就可以将我抓回去,可是他如果知道我早就练成泽冰真剑,一定不会派你过来丢人现眼。” “是我自不量力。”左文山依然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就是再练十辈子,也绝不是师姐的对手。” 沐夜姬看着左文山,笑盈盈道:“要不要我帮你解剑?” 左文山却已经挣扎着跪倒在地,叩首道:“求师姐高抬贵手,帮我解剑,饶我一命!”连连叩头,和之前那谈笑风生镇定自若的样子判若两人。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二十四章 卧底 沐夜姬一瞬之间便逆转局面,更是让左文山跪地求饶。 秦逍看在眼里,悬在心头的石头终于落下去。 不过沐夜姬如此迅速地便反败为胜,还是让秦逍有些惊讶,听得那几人对“泽冰真剑”恐惧异常,心想那泽冰真剑到底是什么功夫,就连左文山也是吓得跪地求饶。 沐夜姬此刻却是在左文山面前几步之遥蹲了下去,那姿势颇有些不成体统,右手一根手指勾着酒葫芦上的小细绳,晃悠着酒葫芦,笑眯眯道:“你放心,咱们好歹也是同门,而且你一直叫我师姐,还算客气,我不会让你死的。” 左文山立时欢喜道:“多谢师姐大人大量,师姐恩德,必将铭记于心。” “师弟知道泽冰真剑的厉害,我就不多说了。”沐夜姬叹道:“可是你败在我手里,回去之后,又怎么向崔京甲交差啊?你知道崔京甲的性格,你若对他有用,他还能容你,可是他要知道你连我都打不过,又怎么可能让你继续做他的晨剑司?” 左文山脸色微变,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还有这几个人,今晚这一切他们可都看见了。”沐夜姬看着眼角抽动的左文山,语气温和:“他们回去之后,会将所见到的原原本本禀报崔京甲,你跪地求饶的样子,也一定会在剑谷传开,你可别告诉我剑谷没有人想取你而代之,只要让那些人知道,你这辈子都抬不起头的。” 左文山赫然抬头,左右看了看,目光如刀,那几人都是凛然变色,不自禁向后退开。 沐夜姬起身来,将那酒葫芦搭在肩头,转身扭着腰肢边走边道:“你要再不动手,他们可就跑了。” 左文山瞳孔收缩,却猛地探出一只手,向自己最近的一人抓了过去,那人惊呼一声,想要闪躲,但左文山虽然被沐夜姬的泽冰真剑所制,武功却很是了得,一只手已经掐住那人脖子,只是一扭,“咔嚓”一声,便即扭断了那人的脖子。 剩下三人见左文山突然下了狠手,心知不妙,撒腿便跑。 左文山低喝一声,追上一人,一拳击在那人背部,“砰”一声响,那人已经被打飞出去,重重落在地上,“哇的一口鲜血喷出,在地上挣扎几下,便即不动。 秦逍在庙内看得清楚,想不到沐夜姬一句话说完,竟然瞬间发生如此变故。 左文山下手干脆果断,果真是心狠手辣。 瞬间击杀两名同门,剩下两人却已经飞跑出一段距离,左文山双臂展开,足下一点,兔起鹘落,眨眼间便已经追上那二人。 那两人心知大难临头,同时转身,一人持刀,挥刀便向左文山砍了过去,另一人则如同猎豹一般,双拳齐出,直向左文山扑过来。 眼见得大刀便要砍在左文山的身上,左文山身形微闪,以迅雷之势探手而出,已经抓住了持刀那人的手腕,顺势一推,那人的大刀顿时便改了方向,“噗”的一声,正砍在同伴的脖子上。 这把大刀锋利异常,被左文山借势引过去,已经是砍断了同伴脖子,鲜血喷涌而出,持刀那人脸色惨白,左文山不等那人反应过来,另一拳已经打在了持刀人的喉咙上,喉骨“嘎”的一声响,瞬间被打断,人也已经飞了出去。 被砍了脖子那人伤口处鲜血喷涌,他一手捂着伤口,鲜血依然从他指缝间向外喷溅,另一只手抬起,指着左文山,踉跄往前走了两步,似乎还要向左文山扑过去,但猛地一头栽倒在地,身体抽搐,也是眨眼间便即不再动弹。 左文山出手果断迅疾,片刻之间,四名同门便俱都死在他的手里。 秦逍看的一清二楚,心下骇然。 沐夜姬这时候才转过身,看到四具尸首躺在地上,惊声道:“你做什么?为什么要杀人?” 左文山一怔,勉强笑道:“师姐不是说让我动手,否则.....否则他们就跑了?” “可是我只是让你动手教训他们一下,让他们以后不要胡言乱语。”沐夜姬叹道:“你倒好,将人都杀了,难道你忘记了,他们可都是剑谷的人,是同门。” 左文山眼角抽动,却还是道:“他们知道师姐在龟城,只有杀了他们灭口,才能让师姐的踪迹不被泄露。” “就你会说话。”沐夜姬笑道:“你这番好意我可心领了。你赶紧将他们的尸首收拾一下,要是被官府的人发现,难免会生出事端。还有,如果剑谷的人知道你残杀同门,你可想过后果?” 左文山拱手道:“师姐放心,我会收拾的干干净净,不会留下丝毫线索。” “那好,你先忙着,我歇一会儿。”沐夜姬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随即轻轻拍了拍嘴唇:“师弟,这里就麻烦你了。” “师姐且慢。”左文山往前一步,急忙道:“师姐还没有给我解剑呢。” “解剑?”沐夜姬似乎这才想到,“师弟啊,不是我不想给你解剑啊,其实.....我虽然练成了泽冰真剑,但解剑之法还差最后一步,现在我是有心帮你而无力。” 左文山闻言,立时怒道:“沐夜姬,你在耍我?” “我没耍你啊,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沐夜姬无辜道:“我问你要不要我帮你解剑,你说好,这是你的心愿,可我没有答应一定要给你解剑啊?你好歹也读过几本书,这也分不明白?” 秦逍心下好笑,暗想这左文山还真是被沐夜姬耍得团团转,不过左文山这样的人被整治,秦逍心中却也是舒坦的很。 “沐夜姬,你.....!”左文山双目喷火,握起拳头,恨不得将沐夜姬碎尸万段,可也知道自己不是沐夜姬对手,无可奈何。 沐夜姬委屈道:“你刚才还叫我师姐,现在却直呼我名,果然是翻脸比翻书还快。我虽然没有答应要给你解剑,也没说一定不给你解啊?我再努努力,勤快一些,也就三两个月便可以学会解剑之法,到时候难道我还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 “师姐,我.....!”左文山顿时没了脾气,低头道:“我也是一时情急,多有失礼,师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只是.....只是师姐还要几个月才能解剑?” 沐夜姬道:“我也想现在给你解,可是有心无力啊。我知道这几个月你肯定难熬,不过以你的能耐,撑上半年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只是受些苦而已,我抓紧时间就是。” 左文山心知沐夜姬不可能不会解剑,但被人握住了生死命脉,无可奈何,只能苦笑道:“那师弟就只能等几个月。” “你迟迟不复命,崔京甲一定知道出了意外,还会派人来找麻烦。”沐夜姬道:“那时候有麻烦的可不只是我,连你也有大麻烦了。” “那师姐以为我该如何做?” “你真想听我安排?”沐夜姬笑道。 左文山立刻道:“自今而后,师弟这条性命就归师姐所有,师姐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让我杀人,我绝不放火,有违此言,万箭穿心。” “谁让你杀人放火了?别把我想得那么坏,女孩子家,最怕打打杀杀。”沐夜姬幽幽道:“文山啊,我不要你杀人放火,只要你回到剑谷,帮我查一查崔京甲背后的靠山到底是谁,你答不答应?” 左文山微微变色,失声道:“师姐是让我.....让我去剑谷做卧底?” “卧底?”沐夜姬“噗嗤”一笑,道:“你本来就是剑谷的人,查找罪证,是清理门户,怎么能算卧底?崔京甲对你信任的很,能查到他的底细,整个剑谷恐怕也只有你能做到的。” 左文山摇头道:“师姐,不是我不遵从你的吩咐,你知道崔京甲为人狡诈,从不会信任任何人。他目前对我还不错,只因为我能帮他做事,如果发现我在调查他,立时就会将我碎尸万段。” “我从不强求任何人。”沐夜姬苦笑道:“老混蛋已经被诬陷为叛逆,我离谷那一天,也已经和崔京甲撕破了脸。无论是否能得到紫木匣,他都会将我和老混蛋置于死地。他要是不死,我和老混蛋迟早会死在他的手里,文山啊,我要是死了,你说还有谁能为你解剑?” 秦逍听得沐夜姬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左文山明明比她年长许多,她却以一副长辈对晚辈的口气直呼其名,心下只觉得好笑。 左文山犹豫了一下,终是硬着头皮道:“师姐,我回谷之后,可以找机会试试,可是却不敢保证一定能找到罪证。此外这次只有我一人活着回去,我只怕他心中起疑,到时候更不容易接近他。” “你就说找到了我,我不和你们回谷,然后大打出手,那几个人被我杀了,你也重伤了我,但是老混蛋突然出现,将我救走了。”沐夜姬干脆利落道:“你告诉他我伤的很重,老混蛋会找隐秘地方为我疗伤,没个半年我的伤势好不了。”说到这里,忽然拿着酒葫芦,凑上去亲了一口,随即将那酒葫芦丢向左文山,左文山忙探手接住。 “他知道这酒葫芦从不离我身,你拿了我的宝贝葫芦回去交差,他一定相信。”沐夜姬伤感道:“可怜宝贝葫芦陪了我这么多年,今天为了你,我要和它生离死别,真叫人伤心欲绝......!” ------------------------------------------------------------- PS:之后会在圈子里经常做一些活动,大家可以关注一下圈子,以后一起参加活动,总有奖品拿的。再向大家求收藏!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二十五章 小师姑 左文山耐着性子问道:“师姐,若是有了消息,该如何向你禀报?你是否一直留在龟城?”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明天会在哪里。”沐夜姬收起伤感道:“你知道临煌崖的那座小亭子,每个月十五你就过去看看我在不在。” 左文山心中虽然恼怒,但对沐夜姬也实在是没有法子,点头道:“那我每月十五悄悄过去找师姐。” 沐夜姬抬头看了看漆黑如墨的夜空,挥手道:“不说了不说了,都快天亮了,我都困死了,要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你赶紧忙你的去吧。” 左文山要处理尸首,只能先过去先将两具尸首挂在自己的手臂上,尔后一手拎着一具尸首,迅速消失在夜幕之中。 秦逍看到左文山一下子带走四具尸首,也是咋舌,暗想这人虽然败在沐夜姬手里,但确实是个厉害角色。 瞧见沐夜姬正往庙里来,秦逍心下一紧。 普通的女人,看到今晚的场面,就算不吓得昏死过去,那也定然是胆战心惊。 这位倒好,虽然没有亲手杀人,但那四名剑谷弟子却是她怂恿左文山所杀,一片血腥,她却从容淡定,仿佛一切都和她没关系。 反正秦逍心里明白,眼前这个女神经病,最好不要去招惹。 “看够了?”沐夜姬从门外进来,先不说其他,问道:“你的葫芦里有酒?” 秦逍点点头,但立马想到什么,马上摇头。 沐夜姬的酒葫芦已经丢给了左文山带回去交差,此时问自己葫芦里有没有酒,秦逍立刻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本来酒葫芦里面没有那个秘密的话,连葫芦带酒一起送给她也没什么,给她个好印象,让她不好意思对自己动手。 但葫芦里有内葫,虽然需要触动机关才能被发现,但谁知道她会不会不小心碰到机关,那机关就在葫芦底,一旦被这女神经发现自己的葫芦里盛着血液,麻烦可就大了。 “没酒?”沐夜姬伸出手,没好气道:“拿来我看看。” 秦逍按住酒葫芦,心知以沐夜姬的手段,只要一伸手就能将自己的酒葫芦抢夺了去,自己根本无力抵抗。 但他却是记得,方才沐夜姬对那几人说过,剑谷第三条戒令,便是不得强抢他人之物。 沐夜姬显然是剑谷门人,按道理她也应该遵守剑谷的规矩。 不过这里荒僻无人,只有自己和这个女神经病,也不知道她是否将门规戒律抛之脑后。 虽说如此,秦逍却还是硬着脖子道:“你们有戒条,不得强抢他人之物,难道.....难道你忘了?” 沐夜姬一怔,想不到他会说出这话,但瞬间就笑道:“你都听到了?那好的很,你说的没错,剑谷还真有这条戒令。”身体前倾,凑近秦逍,似笑非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抢夺你的葫芦,不过这里就是你今晚的葬身之地。” 她这身体一前倾,里面的麻布衫微微敞开了领子,虽然庙内昏暗,但秦逍目光扫过领口,却是看到里面峰峦起伏,一道丘壑深不见底,随即闻到从沐夜姬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 这味道其实很奇怪,既有一股酸酸的味道,似乎是汗渍气味,但其中却隐隐含着一股淡淡的幽香。 这时候看沐夜姬那张脸,昏暗之中,那张脸白皙的很,轮廓却不像关内的唐人,但也不像西域人。 她五官面相偏向唐人,但比之唐人更为立体,鼻子更挺翘一些,嘴唇也更丰厚一些,有一双大眼睛,眼眶之内如同布满了雾气,朦胧一片,这就让她的一双眼眸显得妩媚异常。 秦逍先前判断她不会超过三十岁,此时看的明白,和自己的猜想差不多,最多也就二十五六岁年纪,不过确确实实是一个万里挑一的大美人。 没有了少女的青涩,只要她不开口说话,有着娇美面孔和腴美身段的她,却还是散发着浓浓的女人味。 “不给你酒,你就要杀人?”秦逍知道沐夜姬美则美矣,但却不是善类,往后退了一步。 “放屁,老娘没那么不讲理。”沐夜姬骂道:“今晚发生的事情你都看到了,也知道左文山回到剑谷做卧底,这事儿要是被你传扬出去,一定会坏了我大事,所以我才要杀你灭口。”猛地抬起一只手,作势要出招。 秦逍大吃一惊,失声道:“师.....师姑!” 沐夜姬手一顿,诧异道:“你喊我什么?” “师.....师姑!”秦逍额头冒汗,他知道这女魔头还真不将别人的性命放在心上,真要出手杀自己,自己这条小命瞬间就要报销,这个时候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自救:“我喊你师姑,你.....你就是我师姑!” 沐夜姬好笑道:“我什么时候成了你师姑?真是无耻,想让我饶你性命吗?” “不是不是,师姑听我解释。”秦逍硬着头皮道:“沈药师.....沈药师是不是你大师兄?我.....我是他的徒弟,你们情同兄妹,所以......所以你当然是我师姑。” 沐夜姬“呸”了一声,骂道:“那老混蛋收你为弟子?他又懒又混蛋,怎么可能收徒弟,你竟敢骗我,真当我那么好骗。” “我没骗你。”秦逍知道只有让沐夜姬相信自己是沈药师的弟子,这女神经才有可能手下留情:“我真的是他的徒弟,你要是不相信,见到他一问便知。师姑你想想,如果......如果我不是他的徒弟,他怎会让我过来见你?” “哦?”沐夜姬冷笑道:“你不是说他让你来取银子?他难道不知道我一年到头身上就没存过银子?可见你是盗他之名前来。” “我以前没见过你,怎么知道你认识沈药师?又怎会盗他之名骗你?”秦逍勉强笑道:“好师姑,我真的是你师侄,真的不能再真了。” 沐夜姬一只手猛地探出,秦逍吓了一跳,却根本不可能躲开,手腕一紧,心想这女神经要杀人灭口,自己大难临头。 闭上眼睛,只感觉沐夜姬握着自己手腕,很快便松开,听得沐夜姬道:“他什么时候收你为徒?倒是练了半年内功,不过走的不是剑谷一脉,是道家的功法。” 秦逍一怔,睁开眼睛。 练了半年内功? 开什么玩笑。 秦逍暗想我昨天晚上才得到【太古意气诀】,加起来也就修习了两次,此前从无修炼过内功,你竟然说我已经练过半年,真是信口开河。 看来沐夜姬的武功虽然不错,但眼力差得很。 “是这样,师傅刚收我为徒不久,还没来得及学功夫。”秦逍这时候先不去纠结自己练了多久内功,解释道:“可能是要历练我一阵子再教我功夫。” 沐夜姬将信将疑,不耐烦道:“罢了罢了,你说,那老混蛋在哪里?” “老混蛋.....不是,师傅现在在龟城大狱里。” “龟城大狱?”沐夜姬愕然道:“他去那里做什么?” 秦逍小心翼翼道:“师傅犯了点小事,打了人,然后被抓了,被判入监五个月,已经在监牢里呆了两个月。” “他被关进监牢?”沐夜姬惊呼道:“还被判了五个月?”美丽的大眼睛睁得如同十五的月亮,很快,就听她哈哈笑起来,似乎听到了天大的喜讯,口中骂道:“老天有眼啊,那老混蛋就该受点罪,这叫自作自受,对了对了,有没有对他用刑?什么辣椒水老虎凳都该用上。” 秦逍心中很怀疑这两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师兄妹,知道自己师兄入狱,沐夜姬也没必要如此幸灾乐祸吧。 但很快,沐夜姬笑声戛然而止,盯着秦逍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秦逍心中无语,暗道都这老半天,你现在才想到问我是谁,也不隐瞒:“师侄一直在监牢里当差,是个小狱卒,有幸在监牢里认识了师傅,他看我为人厚道,天资聪慧,所以收我为徒。” “厚道个屁。”沐夜姬骂道:“物以类聚,被那老混蛋看中的能有什么厚道人?自己夸自己,可见你有多厚颜无耻。你定然是个贪财好色、两面三刀、卑鄙无耻的小人,所以他觉得你和他是同类人,这才收你为徒。” 秦逍苦笑道:“师姑说什么就是什么,师侄不敢反驳。” “算你识相。”沐夜姬伸手道:“葫芦拿来,我对付喝几口。” 秦逍立马护住:“师姑,不可以。” “我都是你师姑了,你敢不听话?”沐夜姬得意道:“以下犯上,我是可以清理门户的,说,你给不给?” “师姑,我不瞒你,在监牢里也经常有人抢我酒喝。”秦逍道:“所以我每次装上酒,就往里面吐口水,师姑实在要喝,我.....我也拦不住。”微松开了护住酒葫芦的手。 “咦.....!”沐夜姬发出嫌弃声音:“恶心!” “师姑要喝酒,我住的地方也有些存酒。”秦逍松了口气,道:“等哪天师姑有空,去我屋里,想喝多少我备多少。” 沐夜姬立时欢喜道:“那就别废话了,赶紧带路,现在就去你住的地方。” 秦逍愕然道:“现在?” “不是现在,难道还要等到天亮啊?”沐夜姬拽住秦逍的胳膊就往外拉:“好师侄,你都存了些什么酒啊?有没有十年以上的成酿啊?对了,以后不许叫我师姑,我还这么年轻,那老家伙可比我大了几十岁,你就算要叫,前面加个小字,以后叫我小师姑,听明白了没有?乖,先叫一个试试!” “啊?” 沐夜姬感觉秦逍犹豫,扭头见他扫过自己胸口,也不在意,美眸流动,笑盈盈道:“我有些地方大,天生如此我也没办法,但人家年纪小,赶紧叫一个试试!” “小.....小师姑......!”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二十六章 贪吃好财 秦逍领着沐夜姬回到木头巷的时候,快要过了丑时。 刚一进屋,沐夜姬立马道:“快快,酒在哪里?” 秦逍在屋里倒还真的存有一坛酒,到了自己房里,刚抱起那坛酒转身,沐夜姬已经站在自己身后,不由分手,将那坛酒接了过去,撕开封布,仰首就灌,没有丝毫女人的矜持之态。 秦逍也不管她,过去点上了油灯,房内这才亮起来。 这一晚上,只是在昏暗中看到沐夜姬,这时候灯一亮起来,灯火之下再去看沐夜姬,才发现这位小师姑的形象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灯火下的小师姑,身材愈发的曲线起伏,皮肤虽然不能说有多白,但紧绷润泽,被腰带系住的腰肢纤细若柳,但整个人却显得珠圆玉润。 乌黑的长发束成一条辫子垂在后面,捧着酒坛饮酒的姿势十分豪迈。 只不过衣衫却是邋遢得很,似乎有十天半个月都没洗过。 脚底下穿着一双马靴,上面横七竖八都是口子,边角还起毛,显然小师姑对自己的靴子从来没有好好珍惜过。 之前就已经知道小师姑有着极为伟岸的本钱,这时候在灯下看得清楚,她仰首饮酒,胸脯怒挺,里面本就有些紧窄不合身的麻布衫被绷得紧紧的,两团轮廓清晰无比,似乎随时要破衣而出。 他这时候也明白为何在土地庙那边闻到那股酸中带香的气味。 这一身衣衫一直没有换,难免会有些酸味,而那幽香味,自然就是小师姑身上的体香。 这样一个不修边幅的女人,身上还能散发出体香味道,实在是难得。 先前沐夜姬对沈药师满口诅咒,秦逍一度怀疑两人是不是真的师兄妹,但现在看到小师姑的邋遢程度不逊色于沈药师,顿时确信这两人真的是出自同门。 小师姑的容貌确实很出众,特别是那双如雾般的朦胧眼睛,不妖而媚,最要命的是,小师姑右眼下角,竟然有一点极细小的殷红美人痣,这就更让她添加了魅惑之姿。 灌了一大口,小师姑将酒坛抱在怀中,另一只手臂抬起,用带着污渍的袖口擦了擦丰润的嘴唇,这才环顾一周,瞧见角落那张床,问道:“我今晚就睡这里?” “啊?”秦逍忙道:“小师姑,这是我睡觉的地方。” “那我呢?”小师姑白了秦逍一眼,径自走到床边,根本不嫌弃这是秦晓睡过,将自己脚上的靴子甩开,往床上一趟,将酒坛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两条手臂枕在后面,甚至翘起二郎腿:“你总不会让我睡地上吧?” 秦逍屋里只有这一张床,此刻小师姑毫不客气便已经占了,无奈道:“自然不能委屈小师姑。小师姑如果不嫌弃,今晚就在这里将就一下,我在椅子上对付一宿。” “这些日子跑了好多地方,累得我腰酸背疼。”沐夜姬打了个哈欠:“我可要好好睡上一觉,你可别吵到我。”抱着酒坛子,就躺着灌了一口,这才将酒坛放到一边,扯过被褥盖住自己,侧身背对秦逍。 秦逍看着沐夜姬如此不见外,心想你还真将这里当成了你自己的家。 这是男人的床,你好歹也是个女人,竟然没有一丝的忌讳。 他昨晚本就没有睡觉,今晚又折腾了几乎一夜,此刻还真是感觉有些疲惫,四下里看了看,屋里除了还有一张椅子可以坐着, 别无他物,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心想难不成老子今晚就坐在椅子上过夜? 他本来备了两套被褥,用来换洗。 昨晚鬼手三死在这里,鲜血还溅在床上,秦逍连夜做了处理,也在床上更换了新的床单被褥,眼下自己的床被占,自己就算坐在椅子上过夜,那是连包裹自己的被褥都没有。 沐夜姬看来真的是累极了,秦逍在椅子上屁股还没坐热,就听到沐夜姬打起呼噜来。 看着床上那珠圆玉润美妙的躯体,秦逍睁大眼睛。 身材这么好,长得这么漂亮的女人,睡觉也会打呼噜? 秦逍抓了抓头发,故意咳嗽一声,小师姑当然不会有丝毫的反应,往这边转了个身,仰躺着,迷迷糊糊抬起手臂竟然在自己的胸口挠了挠,也不知道是不是很久没有洗澡,所以身上有虱子。 忍受着沐夜姬的呼噜声,秦逍闭上眼睛,寻思再有个把时辰天就亮了,自己多少眯一会儿,补补精神。 好在沐夜姬的呼噜声不算太响亮,勉强可以忍受住。 半睡半醒之中,感觉脸上一阵冰冷,大吃一惊,睁开眼睛,立时看到一双大大的眼睛,秦逍“哎呀”叫了一声,差点跳起来。 “你干什么?”秦逍怒道。 沐夜姬手里拎着茶壶,弯腰凑在秦逍面前,见秦逍醒过来,才笑盈盈道:“别怕别怕,我想叫醒你,可是看你睡得太香,所以只能往你脸上喷水,这样让你容易清醒。” 秦逍见她嘴角还带着水珠,看了看她手中的茶壶,很显然,这女神经竟然含着冰凉的茶水喷在自己脸上。 按捺住心头的怒火,秦逍看看窗外还是黑蒙蒙一片,这才盯着沐夜姬那双朦胧如雾的眼眸,问道:“你不是睡了吗?又要做什么啊?” 沐夜姬将茶壶放在桌上,这才摸了摸自己的肚皮,略带一丝腼腆:“我刚才睡着之后,才记起来,我都一整天没吃东西了,肚子有些饿,你帮我弄些吃的。” “小师姑,这三更半夜的,哪里弄吃的啊?”秦逍恨不得将沐夜姬塞进被窝里闷死:“天亮之后,我再去给你买些早点,现在你就忍一忍吧。” 沐夜姬摇摇头,两手拉着秦逍的手臂摇晃起来,娇嗔道:“不行不行,好师侄,我饿了嘛,你难道忍心看着我忍饥挨饿?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我又不挑食,有一口吃的就行,求求你了。” 秦逍几乎要一口老血吐出来。 一个比自己大了快十岁的老女人,竟然向自己这么年轻的靓仔撒娇,这场面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秦逍转过头,不被小师姑水波一样荡漾的胸脯所诱惑,没好气道:“小师姑,你占我床也罢了,你是长辈,我无话可说,可是半夜三更,你说你饿了,让我去找吃的,这就有点过分了吧?咱们要讲道理,这个点,你让我给你变戏法变出吃的呢?” 他话声刚落,耳朵一紧,沐夜姬已经探手揪住他一只耳朵,冷笑道:“和你客气,你还真当我求着你?你知道我是你长辈,就老实听话,让你去找吃的,不是和你商量,你要是不听话,就是以下犯上,老娘现在就清理门户,说,是找东西吃,还是要我清理门户?” 秦逍咧着嘴,心里将这恶女骂了一遍又一遍,却又对她无可奈何,凄凄惨惨戚戚,只能道:“你......你先放手,我给你弄就是 。” 沐夜姬这才松开手,笑眯眯道:“你痛快答应不就好了,非要破坏你我之间的情谊。”踢了一下秦逍的腿:“坐着干嘛?还不起来弄吃的。” 秦逍只能起身,想了一下才道:“厨房里还有一挂面条,我下面给你吃。” “有没有鸡鸭鱼肉什么的?”沐夜姬眨了眨眼睛,舔了一下嘴唇,虽然很是性感勾人,但看在秦晓眼里实在没什么诱惑。 秦逍没好气道:“外面有条狗,我现在给你杀狗炖肉?” 昨晚鬼手三给老黑狗下了迷药,让老黑狗睡了一宿,好在并没伤它性命。 “杀狗炖肉,时间太长,等不了那么久,回头再说吧。”沐夜姬叹道:“师侄,你不知道,我已经三四天没有吃肉了,和尚三天不吃肉估计都要偷肉吃,何况我们这些凡夫俗子?” 秦逍心想你这话要传出去,佛门高僧只怕要将你揍得连你爸妈都不认得,无奈道:“鸡鸭鱼肉没有,我平日里也少在屋里做饭。不过厨房应该还有两个鸡蛋,我下面的时候,给你打两个荷包蛋。” 沐夜姬立时眉开眼笑,连连点头:“好呀好呀,辛苦你了,快去。”推搡着秦逍往门外去。 等秦逍端着一碗热腾腾带有荷包蛋的汤面放在桌上时,沐夜姬那张漂亮的脸蛋露出了花开般的笑容,拉过秦逍坐的那张椅子,大马金刀坐下,二话不说便开吃,也不问秦逍要不要一起吃点。 秦逍看她连靴子都没穿,两只本来是白色的布袜已经发黑,不由摇了摇头,心想卿本佳人奈何为丐。 “把酒拿过来!”沐夜姬狼吞虎噎,回手指了指床角的酒坛。 秦逍心骂两句,将那酒坛拿过来,沐夜姬就着汤面饮酒,秦逍实在有些看不下去:“小师姑,照你这样的喝法,天没亮,这坛酒就没了,你酒量这么大?” “有酒就豪饮,没有就省一点。”沐夜姬放下酒坛,“天亮后,你再给我准备几坛放在这边。” 秦逍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小心翼翼问道:“小师姑这两天要住在这里?” “你这么好客,我就这样走了,你不是很伤心?”沐夜姬冲着秦逍妩媚一笑,还真是风情动人:“我在这边陪你几个月,加深一下同门感情,你欢不欢喜?” 秦逍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谁要和你加深感情,你要住在这里,老子可就没有好日子过了,勉强笑道:“我知道你忙,你若真有事,尽管去忙,有什么话要带给沈.....唔,带给我师傅,我帮你捎话就成。” “那个老混蛋是在监牢里躲清闲,别以为我不知道他的心思。”秦逍一提到沈药师,沐夜姬的脸色就不好看:“你给我带句话给他,让他死在里面算了。”将最后两口面吃完,连汤都喝了个底朝天,这才心满意足道:“饱了,师侄,你这手艺不错,很有天赋。我最近很闲,先在城里逛一逛,休息几天再说。”伸手道:“来,借点银子用用。” ----------------------------------------------------------------------- ps:大家有什么喜欢的角色设想、想看的情节都可以留言给我,我尽量设计,和大家一起创作。还有好多兄弟姐妹没收藏哦,加入书架哈!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二十七章 诱骗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二十八章 火灾 天刚蒙蒙亮,秦逍就带着一肚子怨气出了门。 他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撞了大霉神,碰上了沈药师这样一对师兄妹。 牢里那位用一百两银子让自己半夜三更跑到土地庙倒也罢了,如今又碰上一个厚颜无耻的小师姑,白吃白喝白住,还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十几两银子全都骗了去。 出门的一刹那,呼吸着清晨的空气,秦逍忽然觉得自己单纯的如同一只小绵羊。 他实在不想和那个脸皮厚如牛皮的女人多呆半刻。 沐夜姬拿了秦逍的银子,没有丝毫的愧疚,继续睡她的大觉,吃饱喝足睡大觉,对她来说生活幸福的很。 身上没有一枚铜钱,秦逍寻思着只能先往钱庄兑点银子。 沐夜姬的行为举止,让秦逍憋了一肚子火,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被关在牢里的沈药师,秦逍下定决心,回到甲字监,必须要让沈药师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还没到钱庄,却见到好几个人匆匆往前面跑去,那群人刚过,后面又有几个人急匆匆过来,也不知道是急着去讨钱还是被讨钱的在后面追。 “咦,邱老板,你这是要去哪里?”秦逍正自奇怪,又瞧见两个人从身边跑过,认识其中一人是书铺的老板,自己和他有过合作。 邱老板扭头看到秦逍,忙道:“昨晚发了一场大火,听说烧死了人,过去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边说边走,也不停步。 龟城虽然不小,却也不大,平日里发生一些事情,总会惹来一群人围观。 秦逍跟着邱老板转过一条街,便看到前面不远处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黑压压一片,从四周还有人往那边汇聚过去。 “都不要挤了。”人群中一名衙差挥手道:“都往后退,有什么好看的。” 秦逍见那衙差正是都尉府的人,忙加快步子过去,围观的百姓看到秦逍穿着官差的服饰过来,还以为是过来办差,给他让开了一条路,秦逍挤过去,只见到前面一栋房舍已经被烧毁塌陷,碎石瓦砾之间还冒着一股股黑烟。 此时几名官差正从烧毁的房屋之中抬着尸首出来,而在路边,已经摆放着几具尸首,还来不及掩盖,尸首都已经烧得发黑,惨不忍睹。 七八名都尉府的衙差维持秩序,不让百姓挤上去,而尸首边上,则是站着几名佩刀的官差,这几人的打扮与都尉府衙差不同,秦逍人的那是刑曹的人。 龟城最有势力的自然是长信侯,除此之外,便是都尉府,而刑曹则是龟城六曹之中握有实权的衙门。 龟城的刑案,都是由刑曹出面处理,审讯问案,都由刑曹的曹官来管,都尉府则是协助刑曹抓人,若有囚犯,刑曹也是丢给都尉府关押起来。 “孟捕头!”秦逍瞧见马快捕头孟子墨就站在不远处,走过去叫了一声。 孟子墨脸色很是难看,盯着被烧毁的房舍,两手握拳,听得秦逍声音,扭头过来看了一眼,才道:“这里起了大火,刚刚扑灭,郑屠户一家都......!”后面 的话却没有说下去。 秦逍心下一凛。 他当然知道郑屠户是谁。 几天前甄侯府的恶狗在郑屠户的肉铺撕咬,刚好孟子墨经过,一脚踹死了那条狗,也因此孟子墨差点出不了甄侯府。 事情过去后,谁知道郑屠户的房舍竟然被一把火烧了。 他扫过那几具尸首,虽然尸首都已经被烧得不成人形,可是却能看出其中竟然有两具孩童的尸首。 那当然是郑屠户家的孩子。 郑屠户满门,竟然被一场火烧死。 “都让开,吕曹官到了。”人群一阵骚动,秦逍扭头看过去,只见两名刑曹的官差护着一名身着黑色官府的中年人从人群中挤进来,秦逍倒是一眼认出,那官员正是刑曹的曹官吕思远。 孟子墨迎过去,向吕思远拱了拱手,吕思远点点头,看见被烧毁的房舍,抬手捂住鼻子,皱起眉头,又看了看那几具尸首,这才道:“死了几个?” 孟子墨嘴唇微动,终是没有开口。 他是都尉府的人,有缉拿罪犯之责,但追查刑案,却不在职责范围之内。 “回禀大人,郑屠户一家五口,夫妻二人,一对儿女,还有一个老母亲。”一名刑曹衙差道:“已经找到了四具尸首,他母亲的尸首应该还在里面。” 吕思远道:“这是一家都被烧死了?” “应该是一家人都睡着后,屋里起了火。”衙差道:“左邻右舍也都在睡梦中,也没听到郑屠户家有人呼救,发现的时候,房子已经被大火覆盖,而且殃及两边。四周百姓起来救火,但火势太大,花了好一阵子才扑灭,不过人都没救出来。” “阿弥陀佛。”吕思远双手合十:“一家都被烧死,真是可怜。”向衙差道:“回头大伙儿凑点钱,将他们一家人都安葬了,总不能一家人都死了,连埋的地方都没有。” 他话声刚落,忽听后面传来一个声音道:“吕大人,就不要凑银子了,这笔丧葬费,少公子来出。” 秦逍循声看去,只见到甄侯府那位幕僚郎先生正从人群中缓缓走出来。 看到郎先生,孟子墨脸色一沉,眸中划过寒光。 “原来是郎先生。”吕思远看到郎先生,立马堆笑,身体也微弓:“少公子真是菩萨在世,郑屠户一家人若知道少公子将他们入土为安,一定感激不尽。” 郎先生单手背负身后,笑道:“刚才有人禀报,说郑屠户的房子找了火,他心中担忧,让我过来看看是什么状况,还说郑屠户打小就生长在龟城,若是家里有人不幸遇难,甄侯府愿意拿出银子安葬。”叹了口气,摇头道:“谁知道一家五口,竟然都丧生在烈火之中,少公子也一定悲痛。” “少公子仁义。”人群中有人叫道。 随即便有不少人跟着附和。 吕思远忙道:“郎先生放心,郑屠户一家遇难,刑曹会帮助处理后事。” “等一下。”猛然间,却听孟子墨沉声道:“吕大人,郑屠户一家的遗体还没有 验尸,就这样定论是被烧死,是不是操之过急了?” 吕思远皱眉道:“孟捕头这话是什么意思?房子被烧成这样,尸首都是从屋里抬出来,这不是烧死的,难道还是被人所害?” 孟子墨道:“尸首确实是从屋里抬出来,可这却不能证明就一定是被烧死。大人为何不让仵作检验一下尸首?” “什么时候都尉府也开始查案了?”郎先生在旁不阴不阳道:“都尉府今天插手刑曹的事情,明天是否就要插手户曹?连朝廷各衙门都知道各司其职,都尉府的人就不懂这个道理?” 孟子墨眼角微跳,这正是都尉府的死穴。 吕思远也冷哼一声,道:“孟捕头,连郎先生都知道的道理,你们都尉府不懂?若你真的要着手办案,可以将韩都尉请过来,本官倒想知道,他同不同意让你办案?” “大人,郑屠户一家明明不是被烧死,如果定案是被烧死,损毁的只能是刑曹的声誉。”忽听秦逍在旁道。 吕思远瞥了秦逍一眼,冷笑道:“什么时候连都尉府的狱卒都能信口开河?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啰嗦。” “郑屠户一家死得如此凄惨,如果连他们是怎么死的都不能查出来,他们一家人泉下如何能安宁?”秦逍却是毫不畏惧。 四周百姓顿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你又如何断定他们不是被烧死?”边上一名刑曹衙差冷笑道。 秦逍道:“刚才也有人说了,发现大火的时候,屋子已经被大火覆盖,如此情势下,竟然没有听到屋里有人呼救,岂不奇怪?” “他们一家人睡得沉,等发觉的时候,叫喊已经来不及,那又有什么奇怪的?”吕思远冷哼一声。 秦逍此时心中一腔悲愤。 他当然知道,郑屠户家宅被烧,绝不可能只是意外。 前几日刚刚得罪了甄侯府,今日一家的尸首就从被烧毁的屋里抬出来,这背后若没有甄侯府的影子,打死秦逍也不相信。 孟子墨显然和秦逍一样的心思。 可是刑曹却要定论郑屠户一家是被烧死,明显是想轻易掩盖此事。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只见秦逍快步走到尸首边上,蹲下去,在边上众人诧异的眼光下,两指掐住一具尸首嘴角,用力张开了尸首的嘴巴,取了一小片布巾塞进了尸首口中。 “你做什么?”吕思远怒道:“来人,将他拉下去。” 两名刑曹衙差便要上前,秦逍却已经站起身来,举起手中的布巾,亮在吕思远面前,高声道:“吕大人,你看清楚了,这块布巾没有任何尘埃烟迹,如果是被烧死,口腔里必然被烟火熏呛,这块布也一定会变黑,任何一个仵作都知道这个道理。”冷笑道:“只有先被人所害,死后烈火焚烧,尸首无法呼吸,口腔之内才会是这样。” 四周百姓顿时一片哗然,有人已经高声道:“郑屠户一家是被人害死的,不能就这样定案,一定要找到杀人凶手,为他们申冤。”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二十九章 杀鸡儆猴 秦逍证明了郑屠户一家是被人所害,四周一片哗然。 吕思远脸色难看,怒道:“你一个小小的狱卒,有什么资格验尸?” “曹官大人说的是,我是屁大一点的狱卒,可是连我这样的小人物,也能知道他们一家是被害。”秦逍正色道:“曹官大人如果觉得我一个狱卒越权办事,尽管向郡守大人禀报,郡守大人若要治我的罪,我也会领受,可是郑屠户家的案子,不能这样不明不白。” 吕思远听得四周的喧哗声越来越大,咳嗽两声,才道:“本官何时说过要让他们死的不明不白?这案子当然要细细调查,本官说他们是被烧死,只是不想让百姓们受惊,你又懂得什么?”挥手吩咐道:“来人,将尸首带回衙门,让仵作验尸。” 刑曹衙差们用席子将尸首裹好,放到车上,运送回刑曹衙门。 郎先生瞥了孟子墨一眼,又瞧了瞧秦逍,这才向吕思远道:“吕大人,既然尸首暂时不需要下葬,那就只能等案子查清楚之后,再给你们送去安葬费。”淡淡笑道:“少公子对此事也很关心,如果真的找到凶手,可要向少公子禀报一声。”也不多言,转身而去。 吕思远恭送郎先生离开,回头向孟子墨道:“孟捕头,郑屠户一家如果是被人所害,那自然是城中有凶徒潜伏。你们都尉府日夜巡查,为何没有发现凶徒?回去和韩都尉说一声,城中的巡查,还是要花点心思。”冷哼一声,带着手下俱都离去。 尸首被带走,百姓们没有热闹可看,也都散去。 孟子墨神色凝重,始终握着拳头,等众人散去,吩咐手底下收拾现场,暂时不许人靠近烧毁的房舍,这才往衙门去。 “孟捕头,这事儿和甄侯府脱不了干系。”秦逍跟在孟子墨身边,低声道:“那个狗头幕僚跑过来,说甄侯府要出安葬费,如果和他们没有关系,甄煜江哪有这么好心?” “就算和他们有关系,他们也没有好心。”孟子墨冷笑道:“郎申水跑出来要出丧葬费,其实就是让大家明白这事儿与甄侯府有关。” “啊?” 孟子墨道:“龟城每年都有许多人被谋害,也不见他甄侯府拿安葬费出来,为什么这次就偏偏站出来?他不过是想给都尉府和百姓们看一看。一个小小的屠户,与甄侯府没有任何,甄侯府却要在这个时候拿出丧葬费来,便是再蠢的人,也会想到郑屠户一家惨案,与甄侯府脱不了干系。” “捕头,你是说甄煜江是故意这样做,就是让人觉得此案与他有关?” 孟子墨冷笑道:“甄侯府的那条恶犬前两日在郑屠户的肉铺为恶,许多人都知道,这才过了两天,郑屠户一家就遭此横祸,那个狗一样的幕僚又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到了这个地步,谁都知道此案与甄侯府有关。他这样做,就是要让龟城的人知道,任何人只要惹了甄侯府,就不会有好下场。” 秦逍握拳道:“甄煜江真是丧尽天良。” “害死郑屠户一家,不但是杀鸡儆猴,让龟城的人们畏惧他们,也是为了做给都尉府看。”孟子墨道:“上次他们设下陷阱,要利用我来攻讦都 尉府,因为你找到了佛像,不但让他们的奸计未能得逞,也让甄煜江颜面尽失。甄煜江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咽不下那口气,一时找不到把柄对付都尉府,便对郑屠户一家下手,那也是为了向都尉府示威。” “这案子由刑曹侦办,看那个曹官的态度,他恐怕要偏袒甄侯府。”秦逍皱眉道:“刑曹的人不敢得罪甄侯府,这案子未必能查出真凶。” 孟子墨冷冷道:“郎申水敢跳出来,就因为他知道一个事实,所有人都知道这事儿与甄侯府有关,却偏偏拿不出证据来,也根本无法给甄侯府定罪。”停下脚步,轻叹一声:“甄家在甄郡一手遮天,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在这块土地上,他们甄家说一不二,所有人都只能被他们踩在脚下。” 秦逍知道孟子墨的性情,相比起韩雨农的沉稳,孟子墨性情更急躁一些,嫉恶如仇。 “如果当日不是我那一脚太狠,也许郑屠户一家就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孟子墨眼圈一红,自责道:“是我害了他们一家。” “捕头,你别这样想。”秦逍低声道:“你出手救人,那是侠义之心,有今日的结果,都是因为甄煜江丧心病狂,与你有什么干系?” 孟子墨摇摇头,轻拍了秦逍肩头,温和道:“逍子,人生在世,有恩必报,有仇也不要忘了,最紧要的是,该你承担的责任,绝不能撒手不管。今日你本不该站出来,那样只会让人视你为眼中钉,给你带来麻烦。”抬头看了看天色,喃喃道:“郑屠户一家五口的冤魂,我总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秦逍隐隐觉得孟子墨这话中有话,还没多问,孟子墨已经挥手道:“赶紧去衙门当差。”抬脚踢了一下秦逍屁股,秦逍见孟子墨虽然故作放松,但眉宇间却是凝重异常,不由为孟子墨担心起来。 到钱庄兑了些许银两,这才回到了甲字监。 这两年在甲字监精心服务,除去买了木头巷的院子,也还存了一些银两,虽然不多,却也不缺银子花。 刚进班房,牛志便迎上来,眉开眼笑道:“头儿,那个姓窦的镖头撑不住了,告诉了取银子的地方,还让赶紧给他准备酒菜。” 秦逍知道是前两天刚进来的窦霸,笑道:“我就说了,这帮牢爷儿,进了甲字监,没有谁能撑过三天,你回头去将银子取回来,他要什么,给他送过去就是。” “头儿,那个老乞丐......!” 秦逍一听他提起沈药师,气不打一处来,撸起袖子,道:“我正要好好请他吃顿饭。”昨晚憋了一肚子火,也到了该发泄的时候,径自冲到十六号监牢门前,瞧见那老混蛋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抬脚踢在牢门上,发出“哐当”一声响,冲着里面叫道:“老叫花子,你给我滚起来。” 沈药师顿时被惊醒,迷迷糊糊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瞧见秦逍脸若寒冰站在门外,似乎有些心虚,赔笑道:“这一大早,怎么火气这么大?” “来,收拾一下,我送你去丙字监。”秦逍冷笑道:“现在,立刻,马上!” “干嘛呢,干嘛呢。”老混蛋不满道:“我在这里住的好好的 ,去丙字监做什么?我不去。” “由不得你。”秦逍看着老混蛋那张无赖的嘴脸,恨不得上前抽上几巴掌:“甲字监从来都是小爷说的算,我让你今天滚蛋,你就呆不到明天,别废话,要是没东西收拾,现在就跟我走。” 老混蛋苦着脸道:“小兄弟,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个屁啊。”秦逍想到牢里还有其他犯人,自己这般叫嚷,终是不妥,打开牢门进了去,顺手关上门,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老混蛋:“我问你,那个叫什么野鸡的疯女人,你认不认识?” “你见到她了?”老混蛋忙道:“她虽然长得丑,性格也不好,说话颠三倒四,也确实疯疯癫癫像个大傻子,不过也不至于让你如此动怒吧?” “动怒?”秦逍啐了口口水在地上,“我是倒了八辈子霉,遇上你们这两个骗子。你不是让我去取银子?就她那个卖身的模样,有没有银子你心里没数啊?老子一枚铜钱都没拿到,还搭进去十两银子,你说这笔账怎么算?” “不至于啊!”老混蛋皱眉道:“这才几个月没见,她就自暴自弃到这个地步?哎,小兄弟,这真是我的错。是了,你没告诉她我在这里,监牢里的吃喝拉撒都要银子,她就没有想过帮帮我?” 秦逍冷笑道:“想过,她还真想帮你,只不过是等你死了之后,帮你挖个坑给埋了。” “想不到她竟然变得那般无情无义。”老混蛋摇头苦笑道:“小兄弟,我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否则绝不会让你去取银子。她现在在哪里?” “鸠占鹊巢,霸占我的房子呢。”秦逍一想到沐夜姬此时正躺在自己床上呼呼大睡,更是恼怒:“屁话就别多说了,你拿不出银子,她也拿不出银子,搭了十两银子也算我倒霉,不过老子可不能再做冤大头,现在将你送到丙字监,你想怎样就怎样,甲字监容不下你这条神龙。”抬手做了个请势,扭过脸,也不看沈药师。 沈药师没有丝毫尴尬之色,两手拢着披散的头发,很潇洒地往后一甩,这才轻声道:“小兄弟,你应该知道我和她的关系吧?” “知道又如何?” “我好歹也是她的大师兄。”沈药师笑的不怀好意:“如果她知道你把我赶出甲字监,甚至虐待我,你猜她会怎样对你?” 秦逍一愣,看着那张笑眯眯的脸,瞬间觉得这一对师兄妹的人品已经是烂到极致,冷笑道:“那我告诉你,以我对她浅显的了解,若是她知道我在监牢里收拾了你,一定会将我供起来,哭着喊着要做我的奴仆。” “你别说,她真有可能做出来。”沈药师叹了口气:“你先别急着赶我走,我有好东西给你,咱们谈一谈。” ----------------------------------------------------------- ps:感谢无我行、书友52154535、ZXFIRE、书友58468732、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二、书友58487898、二拇指等兄弟的破费捧场!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三十章 非常师徒 沈药师在秦逍眼中,已经没有任何信誉度可言,懒得理他,只是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走出监牢。 “你真的不想成为绝世高手?”沈药师轻叹一声:“你可知道我为何让你半夜去见她?其实我是为了考验你.....!” 不等沈药师说完,秦逍忍不住骂道:“考验个屁啊,小爷为什么要接受你的考验?” “因为我发现你天资聪慧,稍加点拨,很可能会成为绝世高手。”沈药师认真道:“你既然见过那疯婆子,就证明你昨晚确实去了那里,有胆量。今天能安然无恙地来到监牢,说明你有过人的智慧能躲过那疯婆子的魔掌,如此智慧与胆识兼有的少年,我当然要好好指点。” “滚一边去,你们说的话我不信。”秦逍白了他一眼:“等哪天你出狱了,到街头去骗三岁小孩吧。” 他话声刚落,却见到沈药师猛地一抬手,右手探出,中指和食指并拢,对着墙面指过去,“噗”的一声,便见到那墙面瞬间出现一个洞孔。 秦逍看着墙上的洞孔,一时间呆住,好半天才回过神,“那.....那是你弄的?” 沈药师早已经收回手,单手背负身后,另一只手则是轻抚杂草堆一般的胡须,微微颔首。 秦逍深吸一口气,脸上堆起笑容,抬手道:“沈大爷先请坐,其实倒也不急着往丙字监去,咱们先聊聊。” 等沈药师刚坐下,秦逍已经整理好衣衫,向沈药师拱手行礼道:“师傅在上,请受小徒一拜!”只是鞠了个躬,并没有跪下叩拜。 “这么快就认我做师傅?”沈药师摸着胡须得意道:“小子,你可知道我为何看中你?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你很像我,能屈能伸,不要脸的时候都忘记自己有脸。” 秦逍虽然内心对沈药师的低劣人品不屑一顾,但也知道这家伙在剑谷可不是一般的人物。 剑谷是什么所在,秦逍并不清楚,不过沐夜姬和左文山都是剑谷门人,而这两人的武功那确实是厉害得很,由此可见剑谷非比寻常。 作为剑谷的大师兄,不管这老混蛋的人品如何,能耐肯定还是有的。 昨晚自己为了应付沐夜姬,已经说过沈药师是自己的师傅,今日再叫一次,秦逍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在甲字监这几年,秦逍很清楚地明白一个道理,世间许多事情就是交易,大家利益互换,要得到一些东西,总要付出一些,这天底下还真没有免费的午餐。 自己叫他两声师傅,也不少块肉,若是因此真能从沈药师手下学上几招功夫,那绝对划算。 “多谢师傅夸奖,我一直都是能屈能伸。”秦逍含笑道:“你既然是我师傅,住在甲字监当然是天经地义,从今以后,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只要我在这里一天,你在这里住上一辈子都不会有人赶你走。” 沈药师嘿嘿一笑,道:“孺子可教。对了,有酒没?” “酒自然是有,师傅要是教得好,每天都有免费的好酒孝敬您。”秦逍也是笑容满面:“师傅,别的先不管,刚才你那一招看起来很不错,我就先学那一招吧。” 沈药师颔首道:“我知道你一定看中了这个点穴功夫,也罢,从今天开始,我就教你这个功夫。” “且慢。”秦逍皱眉道:“师傅是不是错了,刚才那是点穴功夫?” “你总不会连爬都没学会,就开始要学走路吧?”沈药师翻了个白眼:“要学方才那一招,先要从点穴功夫开始学起。” 秦逍想了一下,才点头道:“一切就照你的意思来吧。” 在龟城这几年,秦逍主要的活动范围就在监牢里面,不亦乐乎地做着小生意,上面有都尉府的庇护,一切也都还太平无事。 但那夜鬼手三出现在自己屋里,若非神秘老太婆出手相救,自己已经成为了刀下亡魂。 他心知神秘老太婆或许能救自己一次两次,但她总不可能在自己每一次遇到危险的时候都能及时出现,诚如神秘老太婆所言,真正能保护自己的,只有自己。 是以那夜过后,他还真希望能学些本事,以应对突如其来的凶险。 昨晚要沐夜姬传授自己武功,他还真是存了真心,谁知道那只是疯婆子骗取自己银两的手段,泽冰真剑要花上几十年的功夫才能学成,秦逍实在不敢保证自己在学成泽冰真剑之前能够太平度过这几十年。 沈药师要传授自己功夫,秦逍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这老小子要想在甲字监呆下去,就必须拿出点东西来。 “这样吧,回头你先去找一副经络图来。”沈药师道:“你连穴位都还没有弄清楚,这点穴功夫自然是无从学起,等你将人体穴位弄清楚,咱们就可以开始了。”微凑近道:“今天先帮我弄坛酒来,就当是拜师礼!” 果然是诈骗! 秦逍心中冷笑,淡淡道:“穴位我都已经弄清楚了,不用再去学。” 秦逍在甲字监这几年,得到的可不只是一些黄白之物。 甲字监的囚犯来了一批走一批,秦逍机灵乖巧,将大部分犯人都伺候的舒舒坦坦,除了获取劳务费,秦逍闲暇之时几乎都是在甲字监的十六件牢房打发时间。 这些囚犯身份各异,各有才能。 之前有一位杏林好手就在甲字监里面服刑,秦逍和他相处融洽,不但学会了一些简单的医学知识,而且对人体的经脉穴位用了很大的心思,如今说是对穴位了若指掌,也不算夸大。 沈药师一怔,显然没有想到一个小狱卒会懂得穴位,有些不相信,问了几个穴位所在,秦逍立时便指了出来。 “师傅,你要诚心教我,就莫要找理由拖拖拉拉。”秦逍不客气道:“你教我功夫,我认你是师傅,你要是一直耍花样,对不起,我只能请你去丙字监做客了。” “逆徒,怎么和师傅说话的?”沈药师吹胡须道:“懂不懂什么叫尊师重教?” “少和我来这一套。”由于沈药师的人品,秦逍对他实在没有什么耐性:“我没学到功夫之前,你只是名义上的师傅,我随时可以将你调出去。” 沈药师叹了口气,无奈道:“罢了。”伸手握住秦逍手腕,秦逍立时便要挣脱,沈药师已经松开手,道:“你练了半年的内功,有了些底子,倒也不用再花半年时间吐纳聚气了。” 秦逍心下大感诧异。 这是他第二次听到有人说他练了半年的内功。 之前沐夜姬就曾说过同样的话,秦逍只以为那疯婆子是眼光不好信口开河,但此刻沈药师说出同样的话,而且两人也不可能有机会串通,难道师出同门的两个家伙眼光同样不好? 接触到【太古意气诀】之前,秦逍虽然每天都练八极拳锻炼体质,却从无练过气,又哪里来的练过半年内功? 不过沈药师语气肯定,倒不像是在说笑。 “这点穴功夫,自然不是毫无章法在人身上戳戳点点。”沈药师轻声道:“没有内力渗入指尖,便无法封住穴位,你让普通人用手指去点穴位,将人戳死了也封不住穴道。” 秦逍点头道:“所以点穴之前,要将内力注入指尖?” “那是自然。”沈药师点了点自己胸腔:“这里是丹田,也是内力储存之处,从此处调运内力,顺着经脉迅速注入指尖,再行出手,自然是可以封住对方的穴道。不过你若只有一品的修为,封住普通人的穴位自然是一如反常,哪怕是一二品的敌手也是能够封住,但对方如果是进入三品的对手,内力远胜于你,而且有了防备,即使你点中对方穴位,恐怕也封不住对方。” 秦逍眨了眨眼睛,疑惑道:“师傅,什么是三品?三品很厉害吗?” “三品算个屁。”沈药师不屑道:“也只是堪堪入流而已,在我面前屁都不算。”见秦逍直直看着自己,忙道:“不过对你来说,三品就已经很厉害了,以你现在的实力,莫说三品,就算是二品,也可以轻松取你性命。” “那我是几品?” “你练了内功,勉强可以算是一品了。”沈药师很认真解释道:“武道之中的品级,是以内功修为的深浅而定。有些人天赋异禀,修炼内功比别人事半功倍,别人或许要花上三五年才能在内功修为上有突破,可是那些天赋异禀之人或许一年就能达到别人三五年的修为。而有些人天生就不适合进入武道,终其一生,哪怕是耗费了无数经历心血,却有可能连三品也无法突破。” “师傅方才说我天赋异禀?”秦逍立刻问道。 沈药师干笑两声,并不直接回答,略过这个话题,继续道:“同样的招式,品级不同,施展出来的威力自然不同。就譬如普通一拳,一品武者只能打死一只鸡,可三品武者就可以打死一匹马,到了六品七品,随意一拳,就足以轻松打死虎豹。” 秦逍最关心的是沈药师方才那一戳,问道:“刚才你往墙壁上那一指,要几品才能做到?” “你内功的修为若是能达到五品,应该就可以练一练了。”沈药师猥琐一笑:“不过我可不敢保证你一定能练成。武技这玩意儿,那也是挑人的。有些武技,你的内功若是没有突破到匹配的品级,自然是无法修习,可有时候你就算达到了品级,也未必能练成。” 秦逍立刻明白意思,道:“师傅是说,譬如有五品境界才能修习的武技,若只是三品四品的武者,自然无法修炼,可是就算真的达到了五品,也未必能练成五品武技?”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沈药师连连点头:“就是这个意思了。” 秦逍顿时有些沮丧:“你刚才手指上的那一招,要等到我达到五品才能修炼,而且还不一定能练成,是不是这个意思?”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但至少还有机会。” “那我还学个屁。”秦逍眼珠子一翻:“你能不能因材施教,教我一套既不费时间,又所向披靡的功夫?” 沈药师也没好气道:“要是有那样的功夫,我还苦心修炼个屁?臭小子,你有这想法可不好,很容易误入歧途,真正的武道,那是要循序渐进慢慢累积,绝不可想着朝夕之间就能有所成。”见秦逍犹犹豫豫,也有些不耐烦道:“你到底学不学?不学算了,我还没时间和你啰嗦。”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三十一章 空有宝山自不知 有求于人的时候,尽量克制自己的脾气。 秦逍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真诚,轻声道:“自然是要学的。师傅,你说得对,咱们要循序渐进,就先从点穴的功夫开始学起吧。”寻思若真的学会了点穴的功夫,就算对付不了武道高手,但一般人自己应该可以应付。 总之一句话,学总要比不学好。 最重要的是,秦逍虽然对沐夜姬没什么好感,但内心深处还是有些忌惮。 那疯婆子与沈药师终归是师兄妹,若知道自己真的将沈药师赶出甲字监,谁知道疯婆子会不会折磨虐待自己? 有沐夜姬这把悬在头上的剑,秦逍还真不敢将沈药师赶出去。 此种情况下,能从沈药师身上掏点实惠的东西出来,那自然是求之不得,不过从他身上掏银子是没有可能了,掏点武功倒是不赖。 “你内力已经成形,我便教你如何将丹田内力注入指尖。”沈药师难得的正经起来:“人体有百脉,内力流过的脉络不同,起到的作用自然也是大不相同。若是你内力走岔了经络,非但不能达成其效,很可能还会损伤己身,这一点你千万要记住。” 秦逍点头道:“师傅放心,我一定牢牢记住。” “闭上眼睛。”沈药师低声道:“聚集精神,只想着的丹田内力,是否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秦逍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一开始心头还有些杂念,未能清晰感觉到丹田的真气,但他竭力撇开杂念,很快便感觉胸腔那团暖洋洋的气息果真出现,耳听得沈药师轻声道:“丹田储气,将真气自丹田运至玉堂,上冲璇玑,看看是否能做到?” 秦逍心无旁骛,顺着沈药师嘱咐,想着玉堂穴,感觉丹田气息流动,却无法随着自己的想法流动,眉头微紧,便听沈药师沉声道:“你就忘记吐纳之法了吗?”声音似乎有些不悦。 秦逍立时明白什么,想到【太古意气诀】的吐纳之法,说也奇怪,呼吸之间,丹田内力经过真如他所想,从丹田流向玉堂穴。 不过这气息流动极为缓慢,宛若蜗牛在爬行,好不容易感受到真气流动到玉堂穴,再想往上面的璇玑穴过去就异常的艰难。 他虽然聚精会神,但真气过了玉堂穴就似乎停滞不前,额头渗出汗水来。 “等一等!”沈药师似乎也看出情况不对。 秦逍深吸一口气,这才睁开眼睛,却见到沈药师用极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就像自己脸上有刻花一般,不禁抬手摸了摸脸,问道:“怎么了?” 沈药师低声问道:“臭小子,你实话实说,你修习了大半年的真气,可曾让真气在经脉之间流通过?” 秦逍心想看来沈药师已经看出什么,知道面对这样的高手,自己隐瞒也没用,有些尴尬道:“那倒没有。” 沈药师显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低声骂道:“那你练真气有个屁用?你丹田内的真气,至少也是练过半年,可是你这运转真气的本事,却像刚出生的婴儿。” 秦逍虽然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却也不得不承认沈药师言之有理。 “有了真气,却从无用过,这就等若你有一张弓,却不知如何射箭。”沈药师叹了口气:“好歹也算是冲到了玉堂穴,也不是无药可救。”微一沉吟,才低声道:“你记好了,真气入玉堂,冲璇玑,运至天泉,过天府、尺泽、列缺,再运至大陵穴,入劳宫,注入少冲,内力到了少冲,便可出手封住对手的穴位了。” 秦逍“啊”了一声,沈药师没好气道:“你低声将我说的重复一遍,若有一处差错,扇你一个大耳刮子。” 秦逍想了一下,将沈药师所说的运转脉络说了一遍。 “倒也算聪明。”沈药师脸色微松。 秦逍忍不住道:“师傅,从丹田运气到玉堂便要耗费不少时间,等到慢慢将内力运到少冲穴,岂不是早被人杀死了?” “你以为点穴功夫那么好练?”沈药师冷哼一声:“若是内力充盈,练得纯熟,从丹田运气到少冲,也就一呼一吸之间,你现在还差得远,慢慢练着就是。”想了一下,低声嘱咐道:“只是方才真气流通的穴位,不可错过一个,更不可运气到其他的穴位,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个你要记牢了。” 秦逍见沈药师一脸严肃,忙点头道:“师傅嘱咐,徒儿谨记。”寻思这老家伙好歹也算是教了自己一门功夫,对他还是给点好脸色。 “莫要耽误修习真气。”沈药师道:“内力越深,习练的越纯熟,这门点穴的功夫就越厉害。不过这门功夫万不可让别人知道了,否则为师可饶不了你。”打了个哈欠:“这些日子,你就抓紧时间练习,哪天真气能流到少冲穴,再来和我说话。”猥琐一笑:“我辛苦这半天,你现在总该去拿坛酒过来犒劳一下吧。” “放心,我马上给你去拿酒。”秦逍笑道:“对了,师傅,这武道品级最高的是几品?” “常理而言,共有九品。”沈药师道:“一到三品被称为小天境,四到六品是中天境,六品以上,那就是大天境了!” “没有比大天境更厉害的高手?” 沈药师想了一下,才道:“那就是无天境了,若能突破九品,就无法以品级去定论了。不过这世间的无天境高手凤毛麟角,你这一生应该也是见不到的。” “那师傅如今是几品?” 沈药师摸着胡须,不无得意道:“再有一步,我便可以进入大天境了。” “如此说来,师傅目前还只是六品?”秦逍略有些失望。 沈药师眼睛怒睁,恼道:“你懂个屁,这世上大天境高手加起来都能数的过来,便是中天境也不多,你什么都不懂,莫要信口开河。”似乎觉得这样不过瘾,加了一句道:“你这小子此生若是能突破到中天境,那就该到庙里烧高香了。别废话了,赶紧拿酒去。” 秦逍今日收获颇丰,心满意足,去班房取了一坛酒丢给沈药师。 他今日学会这点穴的功夫,心下甚是欢喜,趁着牛志离开,独自在班房内冲着墙壁指指点点,虽然明知道不可能像沈药师那般在墙上戳出一个洞孔来,却也是乐此不彼。 不过想到眼下连内劲都无法运至少冲穴,点穴功夫还没有学成,更别谈指劲破墙,心中有有些沮丧。 这一天下来,他心中思虑甚多。 沈药师堂堂剑谷大师兄,怎会来到龟城?他现在有九分把握确定,这老家伙在市集斗殴,很可能是故意而为之,目的就是为了跑到监牢里来。 天大地大,他跑到监牢里做什么?难道有受虐的癖好? 更让秦逍疑惑的是,自己怎么就练了半年的内功? 先前依照【太古意气诀】的吐纳方法,立刻就能从丹田运出内力,如此说来,自己体内的内力很可能与【太古意气诀】有关系。 可是自己得到【太古意气诀】也才两天,加起来也只练了两次,怎么可能被误认为练了半年? 那神秘老太婆也亲口说过,自己就算日夜勤修,也要一年半载才可能有小成,两天时间,又能练出什么名堂? 心中满是疑惑,想着如果再见到那神秘老太婆,向她询问,或许能够解释心中的疑惑。 只不过前两次见到神秘老太婆的时间间隔有大半年,下一次再相见到她,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说也奇怪,想到神秘老太婆的时候,秦逍脑中竟浮现出麻婆的身影。 他无奈笑笑,心想自己还真是多心,竟然能怀疑到麻婆身上。 虽然昨夜已经洞悉温不道是被自己的妻子联手结义兄弟所害,但秦逍却实在不忍心现在就去将实情告诉他,寻思后天温不道就要被押送前往奉甘府,这两天还是让温不道踏踏实实度过,等他离开那天,再找机会向他透露一些。 下差之时,秦逍一想到家里还有个疯婆子,脑袋便大起来,寻思着今晚干脆就住在甲字监,免得回去又要受那疯婆子的折磨。 虽然心中这样想,但思来想去,却还是收拾一番,离开衙门回到木头巷。 经过麻婆门前之时,秦逍不由自主停下脚步,向里面瞧了瞧。 天色昏暗,油铺里面并无点灯,依稀瞧见麻婆坐在屋内的一张椅子上,麻袍裹着身子,若不细看,根本瞧不见,可若要细看,发现一个老太婆坐在椅子上,又让人感觉有些阴森。 秦逍像打招呼,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这老太婆耳聋眼花,此时坐在椅子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想想也是可怜。 秦逍自打来到木头巷,似乎没见过这老太婆出门,每天开门最早的是她,关门最晚的也是她,下差回来,几乎都能见到她坐在椅子上,被一团昏暗所笼罩,寂寞而冷清。 听说麻婆的丈夫很早就过世,油铺子本是他儿子经营打理,兀陀之乱的时候,城中男丁被征募,有的上前线杀敌,有的则是运送物资。 麻婆的儿子被征募之后,一去不回,后来倒是有人送了一点抚恤银过来,连尸首都没能见到。 儿媳带着孩子有一天突然失踪,没有了下落,只留下麻婆守着油铺过日子。 木头巷的左邻右舍知道麻婆过的不容易,用油都会来她的铺子,甚至帮着她介绍客人,生意谈不上兴隆,但孤零零一人,勉强可以糊口为生。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三十二章 同床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三十三章 提囚 秦逍在大堂蒙头而眠,很快就听到房内传来沐夜姬唉声叹气的声音。 他知道沐夜姬那是故意演戏,根本不去理会。 房内唉声叹息好半天,终于沉寂下去,随即传来沐夜姬的呼噜声,秦逍这才松了口气。 沐夜姬的性情他已经适应,管她玩什么花样,自己踏踏实实睡自己的觉,本来还担心那疯婆子又会突然过来掀自己被子,好在这一觉睡到雄鸡打鸣,睁开眼睛,天色已亮,这才爬起身来洗嗽。 后半夜也没听见沐夜姬再啰嗦,肯定睡得像死猪一样,秦逍抱起被子,轻手轻脚进了屋里,见到沐夜姬面朝里侧身躺着,从后面看去,身体曲线确实火辣,形状滚圆的臀儿翘着,因为腰肢向下深陷,所以衬着那圆臀异常的丰满。 秦逍的目光从那能够吸引无数男人目光的丰满翘臀移开,摇了摇头。 这一夜她也没有被褥盖着,娇躯微微蜷缩,秦逍心想这毕竟是高手,就算没有被褥,也不会冻着她。 他也不知道沐夜姬继续留在龟城还要做什么,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疯婆子。 想到剑谷那位大剑首派人追拿他和沈药师,心里倒有些担忧起来。 如果那左文山做卧底被大剑首崔京甲看穿,崔京甲势必还会派人继续追拿,甚至亲自出动。 沐夜姬显然对崔京甲还是颇有些忌惮,如果那崔京甲真的亲自追过来,甚至找到这里,沐夜姬岂不是要连累自己? 他只盼沐夜姬早走早好,但这位小师姑脸皮比龟城的城墙还要厚,自己就算驱赶,她也绝不可能轻易离开。 他觉得自己这间屋子因为沐夜姬的存在,已经成了是非之地,寻思着这两天自己还是不要回来的好。 固然是因为可以远离沐夜姬,此外剑谷的人若真的找上门来,自己也可避过灾祸。 将被褥放在床头,沐夜姬睡得真香,秦逍看她睡着的时候,那张脸却是恬静娇美,心想她要是不开口说话,作风收敛一些,也确实是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尤物。 微一沉吟,终是拿出钱袋子,从里面取了三四两碎银子放在桌上。 沐夜姬输光了身上所有的银子,自己这几天不打算再回来,这女人身无分文,总不能让她饿死在这里。 自己在监牢里拜了沈药师为师,这下子沐夜姬还真的成了自己名副其实的小师姑。 龟城吃穿都要用银子,留下这几两银子,沐夜姬若是能善用,自然确保衣食无忧,若是还要拿着银子去赌,那饿死了也是活该。 秦逍心想自己是不是心太软?又或者因为小师姑是个女人,所以自己才动了恻隐之心? 丢下银子,也不再多管,又弄了些狗粮放在大树下,确保老黑狗这几天也不会饿死,这才出了门去。 秦逍前脚刚走,沐夜姬立时爬起身来,瞅见桌上的碎银子,顿时眉开眼笑,也不顾没有穿鞋,赤脚过去,很潇洒地将那几两银子抄入手中,轻笑道:“小混蛋倒也有些良心,没有让我失望。” 当夜秦逍下差之后,便留在了甲字监班房内。 这里备有被褥,在地上铺上席子,比在家里要舒服的多。 次日天还没有亮,就听外面传来敲门声,秦逍坐起身来,打开门,只见鲁宏站在门外,忙行礼道:“捕头!” “你去将温不道带出来。”鲁宏意简言骇:“他之前在龟城也算有头有脸,带着枷锁走在街上被人看见也不体面,趁天亮出城,我在外面等着。”也不废话,径自出去。 秦逍心想鲁宏考虑的倒是周到。 打开牢房,到了六号监房前,却见到里面点着灯,温不道竟然早已经起身,穿着干干净净的衣衫,连发髻也打理好,坐在床边。 “来了?”瞧见秦逍出现,温不道露出温和笑容。 秦逍打开门进了去,轻声问道:“赌神叔,都收拾好了吗?鲁捕头会送你去奉甘府,这一路上难免会很辛苦。”拿出一只酒袋子递过来:“我知道你喜欢喝酒,听说从龟城走到奉甘府要三四天的时间,我也没有别的准备,给你准备了一袋子酒,路上酒瘾上来就喝两口。” 温不道一怔,看着秦逍手中的酒袋子,沉默了一阵,终是伸手接过,挂在自己腰间,抬手轻拍了秦逍肩头,柔声道:“好孩子,咱爷俩有这段缘分,那也是上天注定。今日一别,若是还能活下来,你对我的情谊,我总会想办法报答。” “赌神叔莫说这样的话。”秦逍道:“虽说你在监牢里不吉利,但我真舍不得你离开,这半年来,你教会了我许多。”想着是否该将温夫人和乔乐山狼狈为奸的事情告知,有些犹豫,一时也开不了口。 “怎么了?”温不道看出秦逍神情有些不对。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赌神叔,有些东西你可能会很珍惜,但.....别人未必珍惜。” 温不道眉头微紧,似乎明白什么,情绪却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微微一笑。 “鲁捕头还在外面等着,赌神叔如果准备好,现在就可以出去了。”秦逍走到牢门边让开。 温不道抬手指着床头道:“臭小子,那里几本书,你回头都收起来,等你娶媳妇的时候,要好好细读。”轻叹一声:“可惜赵夫子的封笔之作不能一睹为快,可惜可惜。” 秦逍领着温不道出了甲字监,鲁宏正在等候,除了鲁宏,还有两名步快身上挂着包裹,自然是随同鲁宏一同押送的差役。 从龟城大狱提送囚犯前往奉甘府的事情发生得并不多。 通常而言,经过甄郡刑曹审讯的案子,若是判处了死刑,便要将刑犯和案宗直接押送到奉甘府,并不会在龟城看押。 西陵的死刑犯,几乎都是囚禁在奉甘府。 虽然秦逍进入甲字监后,也会有犯人经常被提来提去,但都只是在龟城大狱的各监牢互换,温不道是第一个从甲字监押送往奉甘府的囚犯。 以前押送囚犯,也都是有步快来负责,通常都是派出两三名押着囚犯徒步前往奉甘府,快的话来回也要五六天的路程。 天色尚早,秦逍和鲁宏做了交接的文书,两名衙差便上前用枷锁锁住了温不道的双手,走出龟城大狱的时候,天地间还是一片昏暗。 温不道自始至终都很淡定,没有说一句话,秦逍将他们送到大狱门口,出了门,温不道才向秦逍微笑点点头,随即转身而去。 两名衙差一左一右跟着温不道,鲁宏则是跟在后面,几道身影很快就在夜色之中消失。 秦逍叹了口气,却有些心神不宁。 回到班房,牛志也刚好过来,见秦逍脸色不大好,关心道:“头儿,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没什么。”秦逍有些意兴索然:“温不道刚被带走了。” “看到了。”牛志道:“我知道头儿对他十分关心,但有些事情不是咱们能管得。到了奉甘府,那边自有审讯,咱们插不上手,只求他能躲过一劫吧。” 秦逍心想牛志这话并没有错,虽然内心深处隐隐觉得不安,但自己又能做什么? 侦讯案件,那是连韩雨农也不好过问的。 “这幸好只是赌坊的人,鲁捕头带着两个人就能押送过去。”牛志随意道:“这要是死刑犯,那还得用囚车押送,若是江洋大盗,至少一半的捕快差役都要跟着去。” “哦?” “头儿你想啊,真要是江洋大盗,他在外面必然有同党。”牛志笑道:“那伙人都是亡命之徒,很可能会在半道上劫囚,只是两三个人押送,根本应付不了。” 秦逍身体一震:“途中劫囚?” “头儿可能不知道,七八年前,就有从龟城押送往奉甘府的大盗,当时派了六个人押送,途中就被大盗的同伙拦住。”牛志道:“劫囚的盗贼有十几号人,衙差不敢动手,硬生生地看着大盗被救走,不过那六人好歹是保住了性命,若当时真的和那帮盗贼厮杀起来,估计那几个兄弟一个都活不成。”叹了口气,道:“这事儿后来传扬出去,都尉府被嘲笑了好些年。” 秦逍双眉紧锁,忽然道:“牛志,我是有些不舒服,回去休息两天,这两天甲字监的事情就交给你来办了。” “头儿,你怎么了?”牛志忙道:“要不要看大夫?” “不用,我回去歇歇就好。”秦逍低声叮嘱道:“不过这事儿别告诉其他人,别人若见我不在,你就说我出去办事了。” 牛志倒也机灵,隐隐明白什么,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 秦逍却已经迅速脱下差服,换上了一身粗布便装,戴着一顶小皮帽,往墙角摆放物资的地方看了看,用油纸包包了两张饼塞进怀里,这才出了班房,回头再次叮嘱道:“我说的话你别忘了,这事儿要是被别人知道,回头看我怎么收拾。” 牛志苦着脸,无奈道:“头儿,你可要早去早回,我这边尽量给你顶着。” 秦逍也不废话,快步如飞,出了甲字监。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三十四章 命若蝼蚁 晨曦第一丝曙光落下来的时候,鲁宏已经押着温不道出了龟城。 出了龟城,四野茫茫。 西陵全境其实是一条狭长的走廊,东起嘉峪关,西到昆仑关,在这条狭长的走廊之内,自东至西依次是甄郡、宇文郡和樊郡,坐镇三郡的三位世袭侯,分别是长信侯、长义候和长陵侯。 三候之中,长义候宇文氏所控的范围最广,实力也是最强,所以西陵都护府也就设立在宇文郡的奉甘府城。 奉甘府城是西陵最大的城池,人口也是最众,比之龟城要繁华许多。 从龟城到奉甘府将近两百里地,徒步而行,要三天才能抵达。 出了龟城,向北边望去,可以清晰地看到长岭山脉的轮廓,旭日初升,郁郁葱葱的长岭山脉也就越加清晰,宛若一条巨龙俯卧在苍茫大地之上。 押送囚犯在西陵也并不少见,途中旅人瞧见官差押解囚犯,也都是远远避开,以免沾染晦气。 按照规矩,从龟城押解犯人的时候,都会在清晨出发,因为两城之间,每隔八十里地都会设有一处驿站,从早上走到傍晚时分,若不耽搁,便可以赶到驿站落脚。 一路之上,自然也有村落镇子,往来旅人若是赶不巧,也都会到镇子的客栈去落脚。 不过押解囚犯,却有不少规矩,其中一条便是不可在客栈投宿。 一来是因为客栈本身也不愿意有囚犯入店,担心会带来霉运,二来客栈人多眼杂,囚犯入住其中,说不准就会生出麻烦来。 也正因如此,官差赶路,都有驿站做歇脚处。 官道之上往来的行人倒是不少,东来西往,络绎不绝,自从圣人下旨可以与兀陀人进行贸易之后,擅长做生意却又忍受得住艰苦的大唐商贾就成为了西陵走廊最为靓丽的风景。 虽然在西陵设有中间商,大唐商贾可以将货物放在中转贸易行,但如此一来,获取的利润至少低了五成。 有许多商贾希望直接出昆仑关与兀陀人甚至更远的西域诸国贸易,但这一路上风险太大,很可能有去无回,所以一些小商贾就只能从关内收购货物,而后运送到西陵卖给西陵的商贾,再由西陵商贾转手交易给从西边来的商人。 开放商贸后,虽然从西边有许多商人带着货物来到西陵,但大唐和西边的商人都不能在西陵直接进行交易,必须将货物交给西陵本地的商行,由西陵商行从中完成贸易。 这本就是为了保护西陵本土商贾的利益,不过要得到这项权益,所承受的赋税自然极重,最终大量的钱财落入到三大门阀手中。 如果违反了这条规矩,大唐商贾和西边商贾私下里交易,一经发现,不但会取消这些商贾在西陵的贸易权,严重者甚至会关押下狱。 若想摆脱西陵中间商的盘剥,最直接的方法,便是带着货物直接出关,直接与西边贸易,虽然路途凶险,但所获得的利润却是丰厚异常。 不过并非所有商贾都有这样的胆量和实力。 好在一些有实力的大唐商贾联合起来,组成专门与西边贸易的大商行,聘请勇武壮士保护货物,跟着商行的人一同出关。 早些年这样的商行很多,西陵走廊几乎每天都有无数的商队往西进发,繁荣异常,可繁荣的背后,蕴藏着巨大的危险。 西陵这片土地并不富庶,商贸的繁荣,对底层的百姓来说,并没有让他们的生活得到改善,朝廷的政令无法在西陵有效施行,而西陵门阀考虑的只是豪门士绅的利益,盘剥百姓,这就让西陵的百姓生活每况愈下,一旦出现天灾,无数百姓就会陷入贫困潦倒的境地。 苦寒之地出悍夫,西陵人本就勇悍异常,许多人迫不得已,占山为王,而西陵走廊的商队,也就成了他们口中最大的肥肉。 许多商行的商队被劫掠一空,大的商行还能撑得住,但小商行往往经受一两次,便再也没有实力继续下去,虽然三大门阀后来组织人手与西域都护府一起平剿了许多盗寇,但大部分商行已经彻底解散,撑到现在的商行已经不多。 而且商行之间互有竞争,大鱼吃小鱼,实力强悍的商行兼并小商行,如今有实力走出昆仑关的商行,十根手指都能数的过来。 鲁宏一行途中遇见的只是一些散商,倒还没有看到大商行的队伍。 他途中很少说话,温不道反倒是心情很好,时不时地和两名衙差说笑,说的无非都是赌坊里发生的一些奇闻趣事。 傍晚时分,果然赶到了驿站。 实际上设在两城之间的驿站很简陋,一排三间房子,围了个院子,两边角落,一个厨房一个柴房,茅房和柴房都在一处。 驿站只有一人常驻,除了押送犯人的官差偶尔落脚,平时这里还真没多少用处。 若发生紧急状况,一匹快马,日夜兼程马不停蹄,足以在一天内从龟城赶到奉甘府城,根本用不上驿站。 鲁宏将温不道安排在靠左的一间房子之后,让驿差随便准备一些饭食,实际上驿站里也不会有什么好伙食供应,不过却能管饱。 下了几碗面条,每人一碗羊汤,再有一篮子干馍,吃完面条再就着羊汤吃馍,足以让肚子吃饱。 鲁宏带了酒,给两名衙差都倒上了一大碗,又喊了值守驿站的驿差过来一起吃酒,驿差难得有人陪他一起饮酒,自然是求之不得。 用过晚饭,一名衙差起身向另一人道:“我守上半夜,你先睡吧,下半夜我过来喊你。” 押解囚犯,自然要将囚犯安安全全地送到奉甘府,若是中途走脱,那可是罪责不小。 所以晚上轮换过去守在温不道的屋里,自然是必不可少。 鲁宏见两名衙差都醉醺醺的模样,摆手笑道:“罢了,你们走了一天也累了,酒量也不成,我去守上半夜,你们先歇着,下半夜再过来换我。”起身拿了剩下的干馍,又让驿差去端一碗羊汤送到温不道那边。 衙差见鲁宏如此仗义,自然无话可说,烈酒上头,上床倒头便睡。 鲁宏拿着干馍来到温不道屋里,见温不道带着枷锁正坐在简陋的木板床上闭目养神,微微一笑,过去将干馍放在桌子上,笑道:“温老板,这里条件简陋,你千万莫怪,没有什么好吃的,你也将就一些。” 温不道睁开眼睛,见鲁宏已经在桌边坐下,也是含笑道:“路上有 劳捕头照顾了。” 这时驿差端了一碗羊汤过来,鲁宏伸手接过,向驿差道:“你也早点休息吧,这边有我。” 驿差拱了拱手,退了下去。 鲁宏这才起身端着羊汤走到温不道面前,将汤碗凑近到温不道嘴边。 清晨从龟城出发,也就中午吃了一点干粮,温不道倒也不客气,喝了两大口,鲁宏又拿了干馍蘸了蘸羊汤,喂温不道吃了几口馍。 “捕头,这东西戴着不舒服。”温不道抬抬手,看着枷锁道:“要不帮我解开,我自己动手,不劳你喂食。” 鲁宏将汤碗放回桌上,摇头笑道:“职责所在,要将你完完整整送到奉甘府,途中不能出一点岔子,否则失了这差事事小,恐怕我自己也要被关进大牢了。” “捕头还以为我能跑了?”温不道笑道:“我有那么大的产业在龟城,迟早要拿回来,若这时候跑了,就是逃犯,再想回到龟城可就难上加难了。” 鲁宏微微点头:“温老板在龟城,绝对是有钱人。你一天的收益,我一个小小的捕快,一辈子也是赚不到的。” “各人有各人的难处。”温不道叹了口气:“挣得多,风险也大,你瞧瞧,我现在不是成了阶下之囚?其实我倒羡慕捕头,拿着薪俸,养家育子,和和美美,哎.....!” “温老板羡慕我,我也羡慕温老板。”鲁宏微笑道:“一年几万两银子到手,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不像我,上有老母,下有两个孩子,都已经四十多岁了,还只能指望每个月那点薪俸度日,家里人想吃点好的,还要犹豫再三,至于新衣裳,温老板可能不知道,我那婆娘都已经三年没添过衣服了。” 温不道立刻道:“若是捕头瞧得上,等我的事情完结,回到龟城之后,你家人一年四季的衣衫,我都包了。” “就像土财主施舍乞丐?”鲁宏哈哈一笑:“或许在有钱人的眼中,我们这类人和乞丐没什么区别。” 温不道微皱眉头,道:“捕头知道温某并不是那个意思。” 鲁宏叹了口气,道:“我这辈子至少还能吃口衙门的饭,我的孩子长大之后又会怎样?西陵名义上是大唐的疆域,可是西陵人却无法参加考试,这就断了步入仕途的途径,西陵是那些门阀世家的西陵,小民百姓永无出头之日。”摇了摇头,苦笑道:“孩子长大了,运气好的话,也许凭着我的老脸能让他进衙门当差,运气不好,就只能给那些大户为奴为仆,要是哪天兀陀人再打过来,被征募到前线打仗,可能就死在那边了,温老板,你说我们这类人的命怎么就那么卑贱?” -------------------------------------------------------- ps:感谢投下月票的每一位好朋友,感谢cony_mix、若花湮雨落三千、书友54916216、书友56688635、书友58442249等好朋友的破费捧场。 沙漠作品以及番外的相关情况,会在公众号【锦衣沙漠】中补充,大家可以关注,此外还请大家将本书加入书架,方便阅读!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三十五章 利欲熏心 驿站四周一片寂静。 西陵毕竟与关内不同,一到天黑,城里或许还能秩序井然,可是四野大地却藏着凶险,所以天黑之前,往来的行人都会尽快找到落脚的地方,没有绝对的实力,往往都不会走夜路。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温不道也是轻叹一声:“活在这世上,本就艰难。” 鲁宏笑道:“温老板能体谅,那实在是再好不过。” “捕头,你说兀陀人还敢打到西陵来?”温不道问道:“据我所知,黑羽将军当年雪夜擒可汗,兀陀汗王立下誓言,有生之年,可不会再率军入关。” 鲁宏道:“看来温老板并不知道,十几年前率军入关的那位兀陀汗王,去年就已经被其兄弟弑杀,现在的兀陀汗王,已经是兀陀国第三位大汗了。” “哦?”温不道表现的有些意外:“这个我倒没听说。” “之前的那位大汗立下誓言,在他有生之年不会再踏入西陵半步,却并没有说他的后继汗王还会遵守这道誓言。”鲁宏神情肃然:“据说这位新汗王野心勃勃,上位之后,立刻向西发兵,几个月时间,就已经攻灭了姑墨、西夜、皮山三个小国,西域诸国人心惶惶,许多小国纷纷向兀陀臣服、派送人质。那位新汗王不但让西域诸国心惊胆战,就是在兀陀国也收揽了人心,声威极盛,如今秣兵历马,也许哪天心血来潮,就会将目光投向西陵。” 温不道自然知道,昆仑关外有立国不过几十年却十分强悍的兀陀国,继续向西,却有数十个西域小国,其中不少小国真的只是弹丸之地,全国加起来只怕也就几万人而已,面对兀陀汗国,自然是不堪一击。 “等西边都臣服了,估摸着就该往这边动手了。”鲁宏冷笑道:“三大门阀为了自己的利益,没让朝廷在西陵驻扎重兵,在兀陀人眼里,这就是一块肥肉,若是一口咬下来,西陵又是血流成河。温老板可还记得当年兀陀人入关之后,多少黎民百姓惨死在他们的屠刀之下?” 温不道也是一声冷笑:“多行不义必自毙,终有一日,也要让兀陀人尝尝血流成河的滋味。” “也许会有那么一日,可是那一天到来之前,我们或许已经死了。”鲁宏眼角微微跳动:“西陵凶险异常,要想一家老小平平安安,最好的法子,就是迁徙到关内,如此一来,他朝刀兵再起,至少可以躲过一场灾祸。” 温不道皱起眉头,想了一下,才道:“捕头和我说这番话,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总不会闲来无事,有意陪我闲聊。” “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奢求。”鲁宏凝视着温不道:“只求温老板能赏赐几万两银子,有了这些银子,我便可以带着家小离开西陵,真正过上人的生活。” 温不道一怔,目光瞬间变得深邃起来,唇边挂着一丝浅笑:“捕头想要银子?” “我本来活的就像个乞丐,若是温老板心有怜悯慷慨施舍,鲁某必然感激不尽。”鲁宏轻声道。 温不道忽然笑道:“捕头的胃口不小,张口就是几万两银子。”抬起双手,“不过我现在手上还带着枷锁,身无分文,就算想施舍,恐怕也没有那个能耐。” 鲁宏也是微笑道:“温老板谦逊了。你的金钩赌坊在龟城很有些年头,三间赌坊每天都是生意兴隆,如今的身价,不说百万两之巨,几十万两自然是有的。我只要区区几万两,温老板难道都舍不得?” “我敢给,鲁捕头敢要?”温不道似笑非笑:“你们都尉府的韩都尉可不是普通人,若是知道你向我索要几万两银子,他会容得下你?” “一个愿意施舍,一个愿意接受,就算是韩雨农也管不了,无非是将我从都尉府赶出去。”鲁宏拿起桌上的一张干馍,咬了一口,浑不在意:“有了几万两银子,直接入关,谁还留在西陵这鬼地方。” 温不道淡淡一笑,道:“这事儿总要等我这件案子完结之后再谈,我现在拿不出一文铜钱。” “温老板这就不坦诚了。”鲁宏又咬了一口,随手将干馍丢在桌上,盯着温不道眼睛道:“我对温老板据实相告,温老板却不能真诚待我。” 温不道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温老板应该是聪明人,半年前已经判定的案子,为何突然要重审?”鲁宏目光锐利:“你就没想过这其中有什么蹊跷?” 温不道反问道:“鲁捕头知道其中内情?”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你不可能不懂。”鲁宏冷笑道:“龟城赌坊众多,可是要论财力之雄厚,你们金钩赌坊首屈一指,手握几十万两银子,你就该知道不会没有人惦记着。” 温不道笑道:“你是说乔乐山?” “看来温老板已经明白过来。”鲁宏笑道:“半年前那桩案子,本就是乔乐山精心设计,让你中了圈套犯下了案子,只不过他做的很巧妙,连你都没看出端倪,还以为都是自己的罪责。” 温不道轻叹道:“只可惜案子不大,只能让我进监牢呆上一年。” “这倒不能怪他。他跟了你多年,知道你也是个谨慎的人,晓得一旦布局太深,很可能被你看出来,所以只能给你设下个小案子。”鲁宏缓缓道:“本来那件小案子也只够判你半年,是他在刑曹那边花了不少银子,才定了一年的刑期。” 温不道不怒反笑:“我那位义兄弟实在没有出息。半年时间足够他将我的一切变成他的,他还担心时间不够,非要争取一年的时间。” “他确实是这样想的。”鲁宏道:“有一年时间,便可以从容将金钩赌坊完完全全变成他自己的,而且还可以将你那几十万两银子安排妥当。” “可惜的是,他虽然将赌坊抓到了手里,但他最惦记的那几十万两银子却不见踪迹。”温不道微笑道:“眼看着还有半年时间我便要出去,如果那几十万两银子已经在他手里,他既有人又有银子,我就算出去了,他底气十足,自然也不用害怕我是他的对手。可是那几十万两银子没有踪迹,我出去之后,如果手握那笔银子,再想收拾他可就轻而易举了。” 鲁宏竖起大拇指,大笑道:“温老板果然是洞若明镜,就是这个道理了。半年已经过去,那笔银子没有半点线索,剩下半年也肯定找不出头绪来,他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再想别的办法了。” “这次将我押送往奉甘府重审,自然还是他买通了刑曹的人,在案宗上做点手脚,如此便可以找借口让我去奉甘府接受审讯。”温不道叹了口气:“可是这件案子本身就不是什么大案子,无论怎么玩花样,无非是再多判我几年,终究无法判我死刑,只要我不死,他心中就不安。”微仰起头,若有所思,喃喃道:“那就只有两个办法解决此事,第一个办法,自然是要花重金买通奉甘府那边,或许可以让我在监牢里突患急病死去。” 鲁宏点头道:“这是个办法,不过真要这样做,一来牵涉的人会很多,终究不保稳,二来也必然要花上一大笔银子,其实乔乐山手里现在还真没有多少银子。” “那就只有第二个办法。”温不道微微一笑:“在押送我前往奉甘府的途中,找个机会将我宰了,到时候完全可以杜撰是被盗寇所杀,鲁捕头,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温老板能够在龟城打出一片天下,果然非比寻常。” 温不道哈哈一笑,道:“他选择了第二个办法,否则鲁捕头也不可能对他的事情如此清楚。”叹了口气,道:“韩雨农这些年在甄郡也算是闯下了名头,都尉府在他的手里,也算秩序井然。鲁捕头私下里和乔乐山勾结在一起,比起都尉府打着铲除奸恶的旗子,你们这种阴暗龌龊的行径,有悖韩雨农为都尉府竖起的旗杆,真要被他知道,恐怕就不只是将你逐出都尉府那么简单了。” “那是以后的事情,至少眼下温老板的生死已经在我的掌握之中。”鲁宏冷笑道:“你死在这里,我保证可以找到一个很好的理由解释你的死因,而且也绝对不会有任何人能查出真相。” “我相信。”温不道点点头。 鲁宏脸色这才缓和一些:“乔乐山设计陷害你,你连仇都没报,当然不甘心就这样死在这里。而且以你的能耐,无论到什么地方,用不了几年,便可以东山再起。” “承蒙鲁捕头夸奖,温某还真是受宠若惊。” “所以聪明人会有聪明的选择。”鲁宏目不转睛,直盯着温不道的眼睛:“告诉我那笔银子的下落,无论多少,我只拿五万两,剩下的你如何处置我不管,那五万两银子,就当是你的买命银,你看如何?” “不算太贪心。”温不道笑道:“不过你拿了五万两银子,就不怕事后我找你麻烦?” “我相信你不会那样做。”鲁宏道:“我放你离开,你不去奉甘府,就成了逃犯,留在西陵,只会被通缉,韩雨农就像一匹狼,他真要找寻你,只要你在西陵境内,就一定会被他找到,到时候你若说我拿过你的银子,我不会承认,我也不会让你有证据。你最好的去路,就是带着剩下的银子入关,关内自然有你一展身手的机会。”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三十六章 失火 温不道笑道:“如此说来,鲁捕头已经将我的后路都安排好了?”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鲁宏道:“我既然想拿你的银子,自然也要帮你想好退路。温老板,不知道我的提议你是否答应?” 温不道若有所思,轻声道:“我现在告诉你那笔银子的下落,你就能放我离开?” “只要我确定温老板说的不假,自然会解开你的枷锁,你要往哪里去,我就不会再管。”鲁宏站起身来,向温不道走近两步:“温老板若是愿意,现在就可以告诉我银子的下落,如此我便可以早些让你逃命。” 温不道叹道:“温某在江湖上也混了好些年头,知道人心险恶.....当然,倒也不是说鲁捕头一定存了坏心。只是我如果是鲁捕头,得到了那笔银子的下落,就一定不会手下留情,也一定会杀人灭口。”看着鲁宏眼睛,似笑非笑道:“我又怎能确定捕头不会杀我灭口?” 鲁宏眼角跳动,便在此时,就听到门外传来笑声,随即一个声音传进来:“捕头,我就说过,此人狡猾多端,你抓不到他的把柄,想要从他口里问出答案来,那是难如登天。”话音刚落,一道身影缓步走进屋内,魁梧健壮,竟赫然是温不道的结义兄弟乔乐山。 温不道见到乔乐山进来,没有丝毫的诧异,面不改色,甚至带着一丝浅笑道:“乐山,你早就该来了,何必让鲁捕头费心费力。” 乔乐山竟然向温不道行了一礼:“大哥!” “还能让你称呼我一声大哥,真是不容易。”温不道笑道:“找个地方自己坐吧。” 乔乐山点点头,含笑道:“大哥一向可好?” “还行。”温不道也点头道:“这半年你应该一直都在注意我的动静。甲字监里衣食无忧,虽然地方小了点,但是不用烦心费神,吃饱穿暖,也算逍遥。” 乔乐山微笑道:“大哥过的好,那我就放心了。”叹了口气道:“只是嫂子这半年来却是以泪洗面,担心大哥在监牢里受苦,我虽然想在监牢里打点一二,可是手里却实在没有什么闲银。” “我明白。”温不道很体谅道:“地库里的银子你始终没有找到,手里自然不算宽裕。” “大哥能不能告诉我那笔银子到底在哪里?”乔乐山苦笑道:“这半年来,我找遍了赌坊的每一个角落,地库里的每一块砖我都搬开找过,却始终找不到半点端倪。” 温不道沉默了一下,终于道:“乐山,到这个月,咱们相识已经六年零三个月,我应该没记错吧?” “没错。”乔乐山点头道。 温不道又道:“金钩赌坊能在龟城打下一片江山,你居功至伟,一路走过来,你和我一起吃了不少的苦,也受过不少累,如果不是你我齐心,金钩赌坊撑不了半年,可能就已经不复存在。” “原来大哥都记得?”乔乐山叹道:“俗话说得好,人可共患难却不可共富贵,大哥,你实在对不住我。” “哦?” “金钩赌坊最艰苦的时候,我和你一起走过来,可是富贵了,你却分了彼此。”乔乐山冷冷道:“赌坊的地下银库,只有你能打开进去,有多少银子,连我也不知道 ,你说这算什么兄弟?” 温不道凝视着乔乐山眼睛,缓缓道:“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少,反而是福气,知道的太多,倒可能给你带来灾祸。乐山,我一直将你当兄弟,真的,就在我被关进监牢之前,我也一直将你当做兄弟看,当时甚至已经做了决定,等我从监牢出去之后,立刻就将金钩赌坊全都交到你的手中。” “现在说这样的话,你觉得我会相信?”乔乐山笑道:“大哥真当我是三岁孩童?” “无论你信不信,我说的都是真话。”温不道缓缓道:“其实只差最后一步,我便真正的完全信任你,而且会将那个不为人所知的秘密告诉你,让你和我一起干更大的事情,只是可惜......!”摇了摇头,苦笑道:“就差一步,就差那最后一步,你终究没有坚持到最后。”语气之中,满是惋惜。 乔乐山进屋之后,鲁宏一直没有吭声,此时忍不住问道:“温不道,你说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捕头也想知道?”温不道瞥了鲁宏一眼,似笑非笑:“我劝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你现在还活着,可是知道了真相,会死的很难看。” 鲁宏脸色一沉,上前去,一脚踹在温不道胸口,将温不道踹翻在木板床上,沉声骂道:“姓温的,你现在就是死狗一条,还在这里危言耸听,真当我们不敢杀你?” “当然不敢。”温不道挣扎着坐起来,不屑道:“鲁宏,你私下里和乔乐山勾结在一起,为他所用,目的不就是为了从我这里拿到银子?银子还没到手,你又哪来的胆量敢杀我?” 鲁宏握起拳头,怒目圆睁,还要上前,乔乐山沉声道:“捕头不要动怒。”劝住鲁宏,这才道:“大哥,我不是一个赶尽杀绝的人,你告诉我银子到底在什么地方,那些银子,我们一分为三,咱们三人各占一份,你若还想经营赌坊,我带着银子入关,你若不愿意留在龟城,赌坊交给我,我定会让金钩赌坊名震天下。” “我若不说呢?” “那就莫怪兄弟心狠手辣。”乔乐山苦笑道:“我并不想走的这一步,可是有些路只要走出第一步,就回不了头。” 温不道笑道:“你杀了我,更得不到那笔银子。” “鲁捕头刚才有一句话并没有说错。”乔乐山道:“那笔银子拿不到手,等大哥你出来后,足以依靠那笔银子将我逼入绝境,而且我也确实没有财力买通奉甘府那边给大哥定下死刑,大哥活在世上一天,我就一日不得安宁。” 温不道颔首道:“心狠手辣,这才是做大事的人。” “所以大哥不要逼我。”乔乐山看着温不道眼睛:“大嫂还在等着大哥,你难道连她都不管了。” 温不道闭上眼睛,轻叹一声,并不多言。 便在此时,忽听到外面传来惊呼声:“起火了,起火了!” 声音来得极其突兀,乔乐山和鲁宏回身向门外瞧去,只见到院角的柴房竟然火光冲天,都是变了颜色,乔乐山快步冲出门,鲁宏也急忙跟了出去。 驿站东角是厨房,西角是柴房,柴房里自然备有柴火,也不知道是谁点着了柴房,烈火熊熊,转眼间便已经烧起大火。 “救 火!”鲁宏条件反射便要冲向厨房取水。 跟随鲁宏押送温不道的那两名衙差竟然在房里没有丝毫的反应,就连驿站的驿差也不见出来。 乔乐山却是冲到驿站大门,拉开院门,院门外四名壮汉手里都拿着刀,见到乔乐山,立时靠上来,一人已经道:“山哥,是不是要动手?” “是谁烧了柴房?”乔乐山神色冷峻:“刚才是谁叫喊起火了?” 四名大汉面面相觑,都是摇头,一人道:“我们瞧见院子里忽然火光冲天,也不知道是什么状况,听有人喊叫起火,不知道该不该冲进去。” 乔乐山一怔,猛地意识到什么,失声道:“不好。”转身往温不道那间屋子冲过去,四名壮汉也知道情势有变,握刀跟着冲了过去。 乔乐山冲进屋内,脸色大变,只见到本来坐在床上的温不道已经踪迹全无。 “山哥,他从后窗跑了。”一人抬刀指向后窗那边。 这时候鲁宏也已经冲进来,见到后窗打开,脸色惊骇无比,二话不说,冲到后窗,第一个从窗口翻了出去。 “不能让他跑了。”乔乐山眸中杀意凛然:“给我追!”领着手底下几个人,也从后窗翻出去。 驿站只有前面围了院子,后窗翻出,便是旷野,夜色之中,也瞧不见温不道究竟往那边跑。 乔乐山沉声道:“他带着枷锁,跑不远,常二,你往东边去追,梁富,你往西边,剩下两个跟我向南追。” 几人行动迅速,兵分三路,乔乐山脚下如飞,带着两人直往南边追,很快就瞧见前面的鲁宏,叫道:“捕头,可瞧见他们?” “前面有影子。”鲁宏冷声道:“跑不了。” 几人听得此言,精神一振,都知道温不道毕竟带着枷锁,行动不便,既然看到他的背影,那是想跑也跑不了。 乔乐山更是发出讯号,将另外两名同伴召集过来。 果然,没追出多远,果见到前面有影子闪动,乔乐山看得明白,见到那边并非只有一个身影,心下狐疑,随即想明白,定是有人放火烧了柴房,吸引大家的注意,调虎离山之时,却偷偷将温不道救了出去。 “是他!”鲁宏沉声道。 温不道带着枷锁,踉踉跄跄跑得不快,边上那人则是拉着温不道的手臂,显然是想带着温不道竭力逃脱。 乔乐山嘴角泛起冷笑,做了个手势,手下两人散开,一左一右包过去,脚下速度极快,眨眼之间,已经堵住了温不道的去路,这时候乔乐山另外两名手下也已经赶到,几人将温不道团团包了起来。 温不道和身边那人停下脚步,鲁宏瞧见救出温不道的那人个子不算高,一身粗布衣衫,戴着一顶斗笠,最显眼的是,他腰间竟然挂着一只酒葫芦,瞧见那酒葫芦,鲁宏身体一震,失声道:“秦.....秦逍!” ----------------------------------------------- ps:感谢亚里士缺德o、涛子AI两位好兄弟的破费捧场。没收藏的兄弟姐妹还请将本书放入书架,谢谢了!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三十七章 夜马蹄声声 乔乐山带人将温不道二人团团围住,鲁宏瞧见那斗笠人腰间的酒葫芦,脱口叫出了秦逍的名字。 那人摘下了斗笠,并无掩饰,眉清目秀,神色镇定,竟果真是秦逍。 “鲁捕头。”秦逍竟然还很客气地向鲁宏行了一礼,随即指着乔乐山道:“此人想要在押送途中加害官犯,捕头,咱们绝不能让这些逆贼得手。”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怔。 鲁宏脸色有些难看,问道:“那把火是你放的?” “是!”秦逍并不否认:“这帮人要加害官犯,我没有办法,只能偷偷在柴房放了把火,将他们引出屋子,如此才好将官犯救出来。” 乔乐山看了鲁宏一眼,冷笑道:“这就是那个姓秦的?” “秦逍,你怎么跟到这里来?”鲁宏神情凛然:“这些事情与你无干,你为何要自己卷进来?” 秦逍竟然摘下酒葫芦,很悠闲地饮了一口,这才道:“刑曹发下调令之后,我也很奇怪,已经判定的案子怎么说变就变?这几天我私下里查了查,才发现这背后是乔老板在作祟。” 乔乐山冷笑一声,淡淡道:“你当我不知道吗?你想从胡老三口中套话,我一清二楚,只不过连韩雨农都不敢干涉刑曹办案,你小小一个狱卒,又能翻什么风浪?” “我就一直奇怪,如果真的能将温大叔定成死罪,你当初在龟城买通刑曹就是,为何没有这样做?”秦逍平静道:“原因只能是温大叔的案子确实无法定成死罪,所以我就想,你在龟城都没能让刑曹定他死罪,到了奉甘府,凭什么能做到?” 温不道虽然被包围,却是淡定自若,没有丝毫慌乱,含笑道:“他做不到。” “确实做不到。”秦逍也笑道:“所以今天温大叔被带离甲字监,我就想你们会怎样对大叔下手?后来有人提醒到我,在龟城和奉甘府都不能动手,可是从龟城到奉甘府有好几天的路途,这中间要做些什么,那可比城中容易的多。” 乔乐山心知局面已定,双臂横抱胸前,悠然道:“所以你就一路跟随过来?秦逍,我还真是有些奇怪,这温不道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你竟然非要淌这趟回水?” “温大叔是个好人,至少和你相比,他真的是个好人。”秦逍叹道:“我明知道这样一个好人会遇上凶险,当然不能视而不见。”看向鲁宏道:“我没有想到鲁捕头也会卷进这里面来,早上跟随出城,其实只是想向鲁捕头提醒一声,途中很可能会遇到麻烦,可是刚一出城,我却瞧见你带人尾随在鲁捕头后面,所以就想看看你们到底要搞什么鬼。” 乔乐山摊开手,笑道:“你现在已经知道我们要做什么了,又能如何?” 秦逍直视鲁宏,道:“捕头,你真要和他们一起?” 鲁宏眼角抽动,盯着秦逍,脸色渐渐变冷,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冷声道:“秦逍,早就和你说过,出头鸟并不好做。”转身向边上的一名壮汉伸手道:“刀给我!” 那壮汉只以为鲁宏是要亲自出手,看向乔乐山,见乔乐山微微点头,这才将大刀递给鲁宏。 鲁宏接过刀,却是丢向秦逍,落在秦逍脚下,乔乐山眉头一紧,只听鲁宏已经沉声道:“秦逍,别说我没给你机会,你拿起刀,亲手斩杀了温不道,我们便不会与你为难。” 乔乐山立时明白,鲁宏这样做,固然是为了拉秦逍一起下水,却也是给秦逍一条活路。 秦逍若真的亲手杀了温不道,那么今晚之事,秦逍当然不可能再泄露出去。 温不道嘴角泛起一丝浅笑,看向秦逍,道:“好孩子,你对我已经是仁至义尽,我心中感激。”抬起手,枷锁未除:“我这幅模样,自身难保,更是护不住你,你若是亲手杀了我,他们应该就不会为难你。我死了,都尉府未必会一查到底,可是你若有个闪失,韩雨农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最后一句话,显然是提醒乔乐山,最好不要轻易对都尉府的人下死手。 秦逍眉头一紧,向鲁宏道:“鲁捕头,你是都尉府的老人,我还没进都尉府,你就已经是步快的捕头,都尉大人对你器重有加,你做错了事,若是能够幡然悔悟,都尉大人或许还能从轻处理,可是......!”抬手指着乔乐山道:“你若和这帮人为非作歹,真的害了温大叔,再想回头可就来不及了。” “秦逍,我给你活路,是你自己不要,可莫怪我不念兄弟之义。”鲁宏握拳道。 乔乐山单手背负身后,盯着温不道眼睛道:“大哥,我问你最后一次,银子的下落,你到底说是不说?” 温不道淡然一笑,并不说话。 乔乐山冷哼一声,挥手便要让手下人冲上去,鲁宏却已经抬手道:“且慢!” “捕头是想放过这小畜生?”乔乐山冷笑道。 鲁宏脸色一沉,道:“乔乐山,咱们之前可是说的明白,我帮你把这事儿办了,五万两银子不能少我一文,你现在杀了他,银子从何而来?” “捕头多虑了。”乔乐山道:“他死了,赌坊还在,我就算砸锅卖铁,许诺你的银子,一文钱也不会少你。” 对乔乐山而言,能够从温不道口中逼问出银子的下落自然是再好不过,可是若温不道拒不交代,那也定然不能让他活下去。 鲁宏向秦逍看过去,见秦逍神色冷峻,也正望着自己,一咬牙,背过身,不再看秦逍。 秦逍看在眼里,心知鲁宏已经做了最后的决定,再也无法挽回。 乔乐山一挥手,手下人正待上前,猛见鲁宏再次抬起手臂,乔乐山露出恼色,还没说话,却听鲁宏已经沉声道:“你们听,是.....什么声音?” 乔乐山一怔,皱起眉头,侧耳聆听。 “马蹄声!” 一人立刻道。 旁边立刻有人道:“对,是马蹄声,从......从北边过来的,咦,不错,是从驿站那边过来的。” 乔乐山脸色微变。 秦逍这时候自然也听到,夜色之中,果然从北边传来阵阵马蹄声,蹄声交错,显然来骑还不少。 “小心了!”乔乐山低喝一声,握起拳头,全神戒备,手底下四名壮汉也都握紧了刀。 西陵这些年虽然没有再生出刀兵之祸,但这块土地也从没有真正太平过。 座落在西陵大地的诸多城池虽然秩序井然,可是城池之外,往往是另一个世界,经常会有匪类出没。 早些年,西陵门阀为了自身的利益,确保西陵走廊能够畅通,曾联手以西陵都护府的名义大肆剿匪,却也是剿灭了几股实力颇强的盗寇,一度让西陵盗寇缩头不出。 如今的西陵大地上,虽然几乎没有可以威胁到门阀的大股匪患,但零零散散打家劫舍的盗寇却也还是不在少数。 这种时候,突然有数骑往这边过来,乔乐山等人只以为是有盗寇出没。 夜色之中,来骑如风,只是眨眼间,竟然有七八骑如同幽灵一般冒出来,距离乔乐山不过几步之遥,当先一骑勒住马缰绳,座下那匹高头骏马长嘶一声,一个人立,停在当地。 其他数骑一字排开,几乎是同时勒住了马,只比第一骑落后半个身位,整整齐齐。 夜风吹过,秦逍看得清楚,来骑总共有九骑,清一色都是黑色的骏马,这九匹马俱都是膘肥腿长,马上的骑士竟然都穿着黑色的皮胄,背负长弓,腰挎马刀,披着黑色的披风。 更让人骇然的是,这九人都戴着极为诡异的面具,狰狞可怖,如同暗夜中的厉鬼一般。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乔乐山见得对方威风凛凛之中透着诡异,背脊生寒。 当先一骑戴着獠牙面具,面具下那一双眼睛犀利非常,抬头望见乔乐山身后不远的温不道,翻身下马,一手按着腰间佩刀刀柄,竟然对乔乐山等人视若无睹,直往温不道走了过去。 对方来势凶猛,人多势众,乔乐山等人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那面具人走到温不道面前,“呛”的一声,却已经拔出腰间佩刀,夜色下,那马刀泛着乌黝黝的暗光,在马刀出鞘那一刹那,甚至让人感觉一阵寒气袭来。 温不道脸上竟然带着浅浅的笑容,抬起双臂,将那枷锁送到面具人眼前,面具人二话不说,马刀挥起,手起刀落,速度快极,只听“咔嚓”一声响,枷锁已经断成两截子。 鲁宏等人赫然变色,便是秦逍也轻“啊”了一声,心想这人的马刀不但锋利异常,便是刀法也极其了得。 “来得晚了一点,好在没有太耽搁事情。”面具人轻声道:“五哥莫要怪我!” 温不道却是哈哈一笑,拍了拍面具人的肩头,指着边上的秦逍道:“这是我的小兄弟,义薄云天,如果不是他,我未必能等到你们过来。” 面具人并不在意秦逍尚年轻,竟然向秦逍深深一礼,带着一丝敬意道:“这份恩情,兄弟们都不会忘记,也一定会找机会报答。” 秦逍终于回过神来,向温不道问道:“赌神.....赌神叔,他们......?” “秦兄弟,不要害怕,这都是自家兄弟。”温不道柔声道:“你对我有恩,就是对他们有恩。” 乔乐山身边一名壮汉只觉得匪夷所思,忍不住问道:“你们到底是什......?” 还没说完,“嗖”的一声响,一支羽箭撕裂空气,“噗”的一声,已经从壮汉的脖子没入,瞬间贯穿了壮汉的脖子,壮汉后面的话根本发不出声响,身体晃了晃,往前栽倒在地。 兀自骑在马上的八名骑士中,一人正在收弓,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是训练有素。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三十八章 荒西死翼 一箭穿颈! 乔乐山等人悚然变色。 温不道向秦逍笑道:“秦兄弟,我先和我的结义兄弟把事情了结了,待会儿再和你说话。”不等秦逍多言,向前走出两步,冲着脸色惨白的乔乐山微笑道:“乐山兄弟,你是否还想知道那些银子的下落?” 乔乐山隐隐明白什么,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鲁宏也是一脸震惊之色,目光扫过那些黑胄骑士,又赫然扭头看向站在温不道身旁的面具人,猛然间想到什么,失声道:“是.....是荒西死翼,他们是荒西死翼!” “荒西死翼”四字一出,乔乐山身体一震,瞳孔收缩。 秦逍听到“荒西死翼”四字,也是心下一凛。 这个名号,他虽然谈不上有多熟悉,却并不陌生。 关于荒西死翼,最让他记忆深刻的便是两年前在宇文郡发生的事情。 那天早上,人们惊讶的发现,宇文郡青罗县县衙正门外竟然竖起了一根巨木,青罗县太爷则是不着片缕赤着身子被绑在巨木之上,昏迷不醒。 在众目睽睽醒过来之后,县太爷竟然当众大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将自己贪赃枉法颠倒黑白的所作所为供认出来。 人们只觉得匪夷所思。 堂堂县太爷,被人赤身绑在县衙门外且不说,竟然还当众招供自己的罪状,如果不是好几百人亲眼所见,谁也不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 不明真相的人只以为县太爷受惊之后,脑子不正常,这才自供罪状,但也有人觉得这背后定有蹊跷,只是真相究竟是什么,一时间也无人说的上来。 不过青罗县发生此事,西陵都护府很快就得到了消息,立刻派人前往,将青罗知县直接押回奉甘府城。 仅仅过了三天,青罗县隔壁的剑山县竟然诡异地复制了同样一幅场景。 剑山知县也是被赤身绑在县衙正门前,不过剑山知县却并没有像青罗知县那般当众坦白自己的罪状,被人救回县衙之内后,不但将县里的衙差全都聚集守卫县衙门,甚至还在县里征调了数十名壮丁,将县衙里三层外三层守卫的水泄不通。 保护好县衙后,又派人迅速向西陵都护府求援,声称有盗贼要攻打县城。 等到西域都护府派了一队人马赶到剑山县衙之时,剑山知县的人头已经被悬挂在县衙正门外的旗杆上。 据众人所言,那天黄昏时分,一队骑兵突然出现在县城,入城之后,直接骑马冲进了县衙内,来众不过十多骑,出手狠辣果断,上前阻拦的衙差和壮丁瞬间就被杀了四五人,其他人竟然不敢动弹。 那些骑兵冲进县衙内后,很快就出来,不过却是带着剑山知县的人头。 这些人强迫剑山县的衙差将人头悬挂在旗杆上,尔后打马离去,无人敢阻拦,来去如风,自此便再也不见踪迹。 发生此等事情,西陵都护府自然是立刻下令抓捕,而且按照人们的描述,对那群骑兵的装束做了描述,张贴告示,重金悬赏。 按照众人所说,那群骑兵都是骑着高头 大马,身穿皮胄,披着黑色的披风,背弓挎刀,脸上带着狰狞的面具。 这些骑兵动作干脆利落,能骑善射,明显是久经训练,一度让人误以为是军队的骑兵。 但是自那之后,这群如同幽灵一样的骑士便再也没有声息,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的踪迹。 后来又有风声传开,那位当众招认罪状的青罗知县在西陵都护府接受过审讯,招认自己之所以主动坦白,确实是受到了那些鬼魅般的骑士所迫,而那群骑士自称荒西死翼。 于是西陵都护府的人很快就从以前的卷宗之中发现,早在这两起事件之前,荒西死翼就屡次出现。 他们不但斩杀过欺压百姓的贪官污吏,在灾荒之时,甚至一度逼迫富家大户赈济灾民,但有反抗,下手狠辣无情。 只是荒西死翼每次出现过后,便会消失很长一段时间,可是每当人们快要忘记他们的时候,他们便会再次出现,总要做出一些让人们大吃一惊的事情来。 不过荒西死翼固然让贪官富贾心存惊惧,可是在贫苦百姓的心中,却是一群劫富济贫的侠客,深受百姓喜爱,只是因为荒西死翼一直属于官府的通缉犯,所以百姓只能将对他们的喜爱埋在心中。 秦逍在都尉府的时候,就几次听到衙门里的同僚提起荒西死翼。 虽说荒西死翼是官府眼中是贼寇,但秦逍听过他们的所作所为,心中倒是颇为钦佩,并不将他们当作盗贼去看,只觉得应该是一群行侠仗义的侠盗。 此时听鲁宏叫出“荒西死翼”的名字,心下一凛,暗想如果这群人真的是荒西死翼,那面具人称呼温不道为“五哥”,难不成温不道竟然与荒西死翼有干系? 温不道在龟城多年,所有人都知道他一手打拼,在龟城打出了金钩赌坊这块招牌,大家都只当他是赌坊的老板。 他又何时与荒西死翼有牵扯? 乔乐山眼角抽动,脸色惨白。 他当然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可说是相当不好,面对这群荒西死翼骑士,自己绝不可能是敌手。 就在荒西死翼出现之前,温不道的生死还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可是这片刻间,形势立时扭转,自己的性命却已经落在了温不道手中。 “大哥,是我不好。”乔乐山长叹一声,倒也干脆:“你要杀要剐,我绝无二话。” 温不道含笑点头道:“你敢作敢当,至少我这双眼睛也不算太瞎。” 乔乐山苦笑道:“大哥,事到如今,我本该无话可说,可是......你我兄弟走到如今这步田地,却也并非完全是我的错。” 温不道很有耐心道:“你想说什么,我听着。” “这些年跟在你身边,你待我不薄。”乔乐山轻叹道:“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身无分文孑然一身,如果不是你,我恐怕已经饿死在街头。” 温不道嘴边挂着浅笑,并不说话。 “跟了你之后,同甘苦共患难,打下了金钩赌坊这片江山,衣食无忧,走在大街上,也算有个人样。”乔乐山道:“你待我如此,我并非无情无义 之人,若非迫不得已,真的不想走到今天。” 夜风习习,西陵三月的夜,依然寒冷。 “我并非真的是为了那笔银子。”乔乐山苦笑道:“我实话实说,就算那笔银子你告诉我下落,最终也不是归我所有。” 温不道淡淡道:“不归你所有,你又为何铤而走险?” “我说过,我是迫不得已。”乔乐山盯着温不道眼睛:“金钩赌坊在短短几年时间,就成了龟城首屈一指的大赌坊,日进斗金,可你是否想过,赌坊的银子越多,就越会被人盯住?” 温不道似笑非笑:“那又如何?四年前,龟城最大的赌坊是四海赌坊,那一年四海赌坊的大老板钱茂突患急病过世,四海赌坊立时四分五裂,也正因如此,我们金钩赌坊一飞冲天,当时马帮控制的长河赌坊处处找咱们麻烦,长河赌坊的大老板和马帮那位曹堂主在一个月内先后过世,许多人只以为是他们内部争斗的结果,但真相到底是什么,谁也查不出来。” “难道......难道这都与你有关?”乔乐山悚然变色,一边的鲁宏也是显出骇然之色。 “否则金钩赌坊又如何能够在短短几年就能在成为龟城最强的赌坊?”温不道淡淡道:“龟城藏龙卧虎,要独占鳌头,总要有人流血。” 乔乐山叹道:“我竟然从不知道他们的死与你有关,看来你也确实没有将我当成自家兄弟。” “你错了。”温不道目光锐利:“天下人都可以是我的朋友,但我的兄弟却并不多,要成为兄弟,必然要志同道合,经过重重考验。我与你结义,本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你我能成为真正的兄弟。那些事情没有告诉你,并非是不信任你,恰恰相反,你知道的越少也就越安全,没有成为真正的兄弟之前,我只希望自己不要给你带去太多的麻烦。” “因为你背后有荒西死翼,所以你觉得在龟城没有人敢对付你?”乔乐山冷笑一声:“你莫忘记,龟城.....,不,整个甄郡都姓甄,而不姓温!” “你是说甄侯府也盯上了金钩赌坊?”温不道问道。 乔乐山道:“四海赌坊当初能在龟城一手遮天,并不是钱茂有多强,而是他背后有甄侯府,你可知道,四海赌坊每年有半数的收益,暗中都交给了甄侯府。” “看来甄侯府还真是不要脸。”温不道哈哈笑道:“甄家在甄郡搜刮民脂民膏,他们屁股下面坐着金山银山,竟然还要与民争利。” “所以甄侯府在明面上,不会让人看出他们与龟城的青楼乐坊有瓜葛,毕竟披着侯爵的衣裳,这些自诩为贵族的人,总是要些脸面的。”乔乐山叹道:“只是甄家将龟城当成自己的院落,在自家院落里,被别人赚得盆满钵满,他们却只能看着,大哥,你觉得甄家会甘心?” 秦逍心下一凛,暗想难道乔乐山背叛温不道的幕后,竟还有甄侯府的影子? ----------------------------------------------------- PS:看书不收藏,诅咒遇不上大胸妹!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三十九章 枭首 温不道沉默着,但是没有沉默太久,开口问道:“是你的投名状,还是真的迫不得已?” “这没有区别。”乔乐山摇摇头:“我记得我好像劝过你,要想在龟城待的长久,总要向甄侯府表示诚意,但你似乎忘记我说过这句话。” 温不道笑道:“我确实有害怕的东西,可他娘的就是不怕什么达官贵人。” “如果是刚和你认识的时候,我也不怕。”乔乐山忽然笑道:“可是人总是很奇怪,一无所有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可是真的有了些东西,反倒害怕失去拥有的一切。”轻叹一声:“人只要有了牵挂,就总会为了这些做出妥协。” “哦?” “我没有想到你背后竟然有这样的实力。”乔乐山明知大难临头,反倒镇定下来,含笑道:“在甄侯府与你之间,我要活下去,就只能选择那边。” 温不道微微点头:“所以你背叛我是因为甄侯府?” “当然还有那个女人。”乔乐山苦笑道:“其实我并不想在女人方面对不起你,可是那天喝多了酒,等我醒来的时候......!” 秦逍心想此人当真是厚颜无耻,这样的事情竟还敢说出来,更要紧的是,他言辞之中,竟似乎将责任丢给了温夫人。 温不道并不意外,淡淡道:“你这是想向我求饶?” “蝼蚁都想活下去,更何况是我?” “可惜你不该用这样的理由。”温不道冷笑道:“无论过错在谁,你都不该在这个时候将责任丢给一个女人。”抬头望向夜空,喃喃道:“我本以为你敢作敢当,所以打算亲手砍了你的脑袋,不过现在看来,你都不配让我再出手了。” 乔乐山眸中划过一丝喜色,却还是镇定道:“大哥不想杀我?” 温不道却是看向骑在马背上如同幽灵般的那些荒西死翼骑士,淡淡道:“你可以从那八骑之中任意挑选一人,若是你能胜过他,便可以带着你的人离开,从此以后,你我两不相欠。” 乔乐山扫过八骑,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温不道身旁的面具人却已经抬起手,向八骑做了个手势,便见到其中一骑一抖马缰绳,缓行而出。 乔乐山退后两步,心知没有其他退路可走,若是真的能够胜了对方,以自己对温不道的了解,此人信守承诺,自己还真的可能死里逃生。 他顺手从边上的壮汉手中抢过大刀,面朝那名骑士。 那骑士出来之后,却并没有直接冲向乔乐山,而是绕了个半圈,骏马的速度快了起来,等他冲向乔乐山之时,骏马如电,“呛”的一声,那骑士已经抽出马刀,挥刀直向乔乐山冲过来。 乔乐山徒步迎战骑士,自然知道凶多吉少,等那骑兵借着骏马冲刺之势一刀砍过来,乔乐山不敢硬接,迅速闪躲,那骑士从他身边掠过,但很快就兜转马头,再次向乔乐山疾冲过来。 乔乐山双手握刀,等那骑士靠近,大刀砍下来之时,挥刀上迎,“呛”一声响,两刀交击,只听得“呛啷”一声响,乔乐山手中的大刀竟然从中断成了两截。 秦逍看在眼里,颇有些吃惊,暗想这骑士的马刀当真锋利异常。 乔乐山显然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大刀瞬间就断成了两半,怔了一下,也就是这一顿,刀光闪过,那骑士的刀刃已经毫不留情地砍在乔乐山握刀的那只臂膀上。 马刀锋锐无比,乔乐山惨叫声中,整条臂膀已经飞出。 鲁宏等人都是大惊失色,温不道却是神色淡定。 “大哥,大哥.......!”乔乐山捂着断臂伤口,连连后退,心知生死就在瞬间,看向温不道,眼中既有痛苦,又有恳求。 温不道冷笑一声,也不说话,那骑士再不犹豫,催马冲上去,手起刀落,人头飞起,已经是一刀便砍断了乔乐山的脖子,冷酷而干脆。 当乔乐山首级飞出的一刹那,又有数名骑士催马而出,齐齐抽出佩刀,眨眼间便已经到了乔乐山那三名手下身边,不等那三人反应过来,手起刀落,连声惨叫,几乎没有任何反抗,三人瞬间便倒在血泊之中,。 这些骑士出手干脆利落,却又冷酷无情,真的如同从地狱出来取人性命的幽灵。 秦逍瞧见又有一名骑士冲向鲁宏,脸色骤变,厉声道:“住手,不要杀他!” 那骑士自然知道秦逍与温不道关系匪浅,本来要扬刀向鲁宏砍去,听到声音,立时勒住了骏马,扭头看过来。 鲁宏眼见得乔乐山等人在眨眼之间尽数倒在血泊中,脸色惨白,瞧见其实冲过来之时,心知大限将至,握拳本想拼力最后一搏,见到那骑士突然停下来,怔了一下。 温不道转头看向秦逍,秦逍不等温不道开口说话,已经道:“赌神叔,你.....你不要杀他!” “秦兄弟,你要亲自动手?”温不道笑道:“那也好,此人方才想要杀你灭口,你大可以亲手宰了他,好男儿就该手诛仇敌,这才痛快。” 秦逍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他现在还不能死。” 温不道皱起眉头,道:“你想饶了他?秦兄弟,你可不要妇人之仁,此人非死不可。” “他是都尉府的人。”秦逍看着温不道眼睛:“他是不是该死,应该由都尉府来决定。” 温不道摇头笑道:“秦兄弟,其他的事情,我都可以答应你,但鲁宏的性命却不能交给你。此人与乔乐山勾结,欲图害我性命,自然是我的仇敌,如果只是我个人的恩怨,看在秦兄弟的面子上,我可以不计较,但是因为他二人的奸计,我已经无法再回到龟城,多年来苦心经营的赌坊付诸东流,再也不能为我们所用,我不能不给弟兄们一个交代。” 鲁宏闻言,忽然笑起来:“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温不道目光变得锐利如刀。 “乔乐山费尽心思要找的银子,为何不翼而飞?我现在终于明白,那些银子原来是交给了荒西死翼。”鲁宏此时完全明白过来:“荒西死翼要生存下去,自然需要银两,你们担心被官府盯死,不敢放纵抢掠,有了赌坊,便可以保证你们的银两供应。” 温不道笑道:“你错了,荒西死翼不去抢掠,并非是畏惧官府,只是因为他们不屑去做那种事情。” “乔乐山一直在奇怪,你们赌坊银库里储存着几十万两银子,怎么可能毫无声息地全都消失?”鲁宏看了一眼乔乐山早已经一动不动的尸首,长叹一声:“这头蠢猪不知道,所谓的银库之中,恐怕从来都没有真正储存过银子。” 秦逍这时候自然也明白过来。 乔乐山一直觉得赌坊的地下银库存了几十万两银子,也正因如此,才觉得几十万两银子不翼而飞简直是匪夷所思,毕竟要运走几十万两银子,少说也要十几辆大马车才能做到,一有动静,作为温不道身边最亲近的人,他不可能不知道。 可是事实上,赌坊的银子一直都在向外输送,银库里也绝无可能储存大笔银两。 银库只有温不道能够进去,如此不但乔乐山不会知道银库到底有多少银子,而且还会产生一种错觉,只以为温不道一定会将所有的银子都存放其中。 只是温不道既然有能耐在龟城用明暗各种手段将金钩赌坊变成第一大赌坊,自然也就有能力悄无声息地将那些银子输送出去。 毕竟他背后是荒西死翼。 金钩赌坊成了荒西死翼一处重要的经济来源,而温不道就是替荒西死翼坐镇金钩赌坊。 想到这位在监牢里面风趣幽默的赌神大叔,背后竟然有如此深厚的背景,秦逍真是觉得真人不露相这句话确实是诚不我欺,而龟城也确实是藏龙卧虎。 看着乔乐山的尸首,秦逍心中竟然生出一丝怜悯。 跟随温不道六七年,这家伙竟然对温不道的背景一无所知,这倒也罢了,他竟然想要取温不道而代之,这实在是自寻死路。 能够掩饰自己的身份,连身边最亲密的人都一无所知,温不道城府之深,实在让人感到恐怖。 “秦兄弟,你现在总该知道,他不能活着离开的原因在哪里。”温不道轻叹道:“他知道的太多,在这世上,知道的越多,可能活的久越短。” 秦逍摇头道:“你们不能杀他,而且他也必须跟我回龟城。” 鲁宏高声道:“秦逍,你也不必替我求情,他说的没错,方才我确实是想杀你灭口,我既然无义,你也大可无情。” “我没有和你讲义气。”秦逍没有看鲁宏,而是看着温不道,问道:“赌神叔是否还会回龟城?” 温不道笑道:“总会回去的,那边还有事情没有做完,但不会再是以前的身份。” “那你是否还会甘愿被押送前往奉甘府?” 温不道想不到秦逍会这样问,摇头道:“游戏已经玩到这个份上,我也没有必要再陪他们玩下去。” “鲁捕头是都尉府的人,是他押送你前往奉甘府,你今日一走,就等若是从都尉府的手中走脱。”秦逍道:“甄侯府一直在等着都尉府犯错,只是没有找到好机会,如果这次都尉府押送囚犯出了岔子,被囚犯走脱,自然会给都尉府带来大麻烦。”抬手指着鲁宏道:“如果带他回龟城,囚犯走失的罪责他自然可以担起来,如果他死了,受牵累的就是韩都尉,而我不想看到韩都尉遇到麻烦。” 温不道笑道:“所以你要我饶他性命,是为了韩雨农?” “不错。”秦逍正色道:“所以他绝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你们手里。”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四十章 夺命 温不道摇头道:“别的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件事不行,这是规矩。” “我只要你答应这件事情。”秦逍坚定道:“鲁捕头是都尉府的人,无论犯了什么罪责,只有都尉府能惩处他,这也是规矩。” 温不道脸色沉下来,盯着秦逍的眼睛。 秦逍却并不畏惧,与温不道四目对视。 空气顿时凝固起来。 片刻之后,温不道才转身向面具人问道:“我能不能放了他?” 面具人摇头道:“赌坊暴露,再不能为我们所用,卷入此事的罪魁,只能处死,否则无法向弟兄们交代,更无法向主公交代!” 温不道微微点头,叹道:“秦兄弟,你也听到了,鲁宏的生死,不是我说了算。” “我也知道了你们的存在,是否也要将我杀了灭口?”秦逍问道。 温不道若有所思,再次向面具人问道:“有没有办法成全秦兄弟?” 面具人声音没有丝毫波动,平静道:“如果秦兄弟坚持如此,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秦逍立刻问道。 面具人吐出两个字:“夺命!” “夺命?”秦逍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面具人抬手指向手底下的骑士:“你从中选一人,如果你能取胜甚至杀了他,姓鲁的你便可以带走,可是你若死在他的刀下,姓鲁的还是活不了,而且你还要搭上一条性命。” 秦逍心下一凛,暗想这不就是乔乐山方才的取死之道吗? 温不道脸色也变得严峻起来,凝视秦逍道:“秦兄弟,你对我有恩,按理来说,为了报答你的恩惠,我也不该拒绝你的要求。但恩惠和规矩从来都不是一回事,你的恩惠,我可以用性命偿还,但死翼的规矩,谁都不能破坏。”瞥了鲁宏一眼,接着道:“你没有必要为了这样一个人以身犯险。” 秦逍叹了口气道:“赌神叔,其实我也很怕死,但有些事情不能因为害怕就不去做。”抬手随意一直:“就他了!” 被指中的那名骑士却没有继续骑在马背上,翻身下马来,摘下长弓箭盒放在马背上,这才缓步走到秦逍面前,拔出了佩刀。 秦逍见到这人身材高大,脸上带着厉鬼面具,手中还有那锋利的马刀,心下还是有些发憷。 “秦兄弟,这里的每一名死翼骑士,都是经过多年的严酷训练,战斗力不会在守卫京都皇宫的龙鳞士之下。”温不道提醒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不想让此事给都尉府带去麻烦。不过以韩雨农的能耐,即使会给他带去麻烦,他也能够化解,否则他就不配继续留在那个位置上。” 他显然还是担心秦逍自寻死路。 秦逍当然明白,从身份上来说,自己只是一个年轻的狱卒,而对方则是经过严酷训练的死翼骑士。 温不道提及的龙鳞士,秦逍还真是听说过。 据说在皇宫里,有一群强悍无比的武士,他们拥有保护圣人的最高荣耀,每一个都像一头猛虎,就如同包裹着真龙天子的鳞甲,因此被称为龙鳞士。 大唐帝国的每一位军人,都以能够成为龙鳞士为至高荣耀。 温不道提醒死翼骑士的能力不在龙鳞士之下,显然不会是夸大其词。 秦逍的处境,就宛若一个蝼蚁般的小狱卒与帝国最强悍的龙鳞士对决,没有开始,似乎就已经结束。 死翼骑士握着刀,刀尖指地,没有轻易出手,这自然也是看在了温不道的面子上。 秦逍要求温不道放过鲁宏,当然不是怜悯鲁宏的妇人之仁。 鲁宏先前存了杀人灭口之心,若以私而论,秦逍还真不在意荒西死翼一刀砍了他脑袋。 但鲁宏的生死,已经直接牵涉到都尉府。 荒西死翼出现,温不道身份暴露,自然也就不可能再回到龟城,秦逍自问也不可能有能耐将温不道带回去,如此一来,囚犯被劫的罪责自然就落在了都尉府的头上。 几日之前,甄侯府设下圈套,想利用孟子墨向都尉府发难,虽然阴谋落空,但甄侯府的獠牙已经显露出来。 如果这次囚犯被劫事件都尉府没能拿出一个交代,甄侯府当然会借题发挥,从而直接威胁到韩雨农的安全。 秦逍自然明白,只有将鲁宏押回龟城交给韩雨农,韩雨农才能从容应对这次事件。 他敢接受夺命,倒也不是真的一时冲动。 秦逍承认,荒西死翼骑士能骑善射,那绝对是精兵,如果比及冲锋陷阵,自己和荒西死翼相比就是天地之别。 但如果是比试拳脚功夫,自己却并非完全没有机会。 “赌神叔,你这些兄弟都是一等一的斗士。”秦逍苦笑道:“刚才那一刀,竟然砍断了乔乐山的大刀,我真不知道是马刀太锋利,还是他的力气太大。” 温不道含笑道:“这些马刀,是用精铁矿开采出来的矿石锻造,打造这样一把刀,过程极其复杂。这样说吧,就算是龙鳞士的龙鳞宝刃,也未必胜得过死翼的风翼刀!” “风翼刀?”秦逍道:“刀是好刀,名字也好。只是......我手无寸铁,他手里拿着能与宫廷禁卫兵器相媲美的宝刀,这场比试不打就有了结果。” “你觉得不公平?” 秦逍笑道:“当然不公平。” “风翼刀本来只能是死翼的兵器,不过我可以破例给你一把刀。”温不道笑道。 秦逍摆手道:“算了算了,你也知道,我刀法稀松平常。如果要打,咱们赤手空拳比试比试。”看了温不道一眼,苦笑道:“赌神叔总不会真的想让我死在马刀之下吧?” 温不道想了一下,点头道:“如此也好,分出胜负,但尽量不要伤到性命。” 鲁宏虽然知道秦逍力保自己,并不是因为对自己有什么感情,但蝼蚁尚且偷生,他上有老下有小,在这绝境之中,自然也希望能够有机会活下去。 秦逍成了他唯一的希望,但却是极其渺茫的希望。 他自然知道,秦逍虽然有都尉府的编制,却只是一名狱卒,都尉府的衙差之中,两班捕快还能舞刀弄枪,但狱卒无论是刀法还是拳脚都是稀松平常。 秦逍是都尉府最年轻的衙差,在鲁宏眼中,这小子的身手肯定也是整个都尉府最弱的。 荒西死翼骑士的战斗力,他亲眼所见,即使自己亲自出手,只怕也不是任意一名死翼骑士的敌手,就更不必提秦逍能够取胜。 眼瞧见与秦逍对战的那名骑士已经收起风翼刀,往前两步走到秦逍身前,鲁宏心里更是生出一丝绝望。 秦逍在那名魁梧健壮的骑士面前,显得十分单薄,而且秦逍的个头也只到那人的肩头。 这倒不是因为秦逍年轻矮小,而是这些死翼骑士的个头都实在太过高大魁梧。 两人对面一战,还未动手,死翼骑士的气势明显就大占上风。 “呼!” 骑士没有任何的犹豫,也没有很礼貌地等待秦逍率先出手,显然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简单的事情就要用最简单的方法迅速解决,所以骑士很干脆地一拳冲着秦逍直接打了过去。 这一拳劲风呼呼,速度虽然不算很快,却势大力沉。 鲁宏见秦逍并没有闪躲的意思,忍不住叫道:“快躲开!”心知这一拳若是真的打中秦逍,秦逍恐怕要被打飞出去,自己的性命,也就在这一拳之间。 眼见一拳就要打在秦逍面门,却见秦逍身子猛地向下一矮,也几乎在同一时间,一只手向上探出,从底下抓住了那骑士的手腕子。 鲁宏心下焦急,暗想这小子真是胡来。 那骑士的气力明显不弱,你就算抓住了他的手腕,又能如何?面对这样的对手,只能是拉开距离,闪躲对方的攻击,消耗对方的体力。 但他心里却也明白,真要和死翼骑士玩消耗战,对方的体力没有耗尽,秦逍只怕已经累瘫在地上。 左思右想,横开竖开,秦逍都是必败无疑,而明年此时,恐怕已经无法避免成为自己的忌日。 其实一只手腕被抓,低喝一声,想要挣脱开,但让他感到惊骇的是,秦逍那只手竟然像铁箍一般牢牢攥着自己的手腕,自己竟然无法挣脱开去,他面具下的眼睛划过一丝异色,但却没有丝毫的犹豫,被抓的是右手,左手却已经握成拳头,向下往秦逍的头顶上砸了下去。 秦逍依然没有任何的花架子,其实的左拳砸下来,他的右手再次迎上去,没等那拳头砸在自己的脑袋上,已经如法炮制,用右手抓住了骑士的左腕。 于是很奇怪的一幕出现在众人面前。 死翼骑士如同铁塔般站在秦逍身前,秦逍则是半蹲着身子,两只手向上各抓住死翼骑士的手腕,死翼骑士两臂微微抖动,明显是在用力挣脱,但让所有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魁梧强悍的死翼骑士两只手臂被秦逍死死抓着,静似乎根本无法挣脱开去。 这怎么可能? 鲁宏睁大眼睛,完全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单薄的少年,怎能有这样强悍的气力? 要控制骑士的双臂让他无法挣脱,自然需要极其恐怖的力量,秦逍单薄之躯,体内又怎可能拥有那般强悍的力量?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四十一章 抉择 温不道显然也很是意外,但唇角却泛起一丝笑容。 死翼骑士拼力想要挣脱,但秦逍的双手真的如同钢铁所铸,力量之强悍,让骑士难以撼动分毫。 猛听得骑士一声低喝,膝盖猛然向秦逍的胸口顶过去。 他双臂无法动弹,施展不开,四肢便只有双腿可以对秦逍发起攻击。 秦逍身体下蹲,骑士膝盖往前顶,正好可以撞向秦逍的胸口。 眼见得那膝盖便要顶过来,秦逍双手不敢松开对方的手腕,情急之下,手肘猛地向里一拐,这正是老头子教授的八极拳中很普通的一招,“咚”一声响,骑士的膝盖正好与秦逍的手肘相撞。 秦逍只觉得肘关节颇有些疼痛,却也感觉对方身体抖了一下,隐隐听到那骑士发出一声闷哼,虽然面具遮挡着那人的脸,看不清他脸上表情,但秦逍心知对方这一下应该也不好受。 趁着对方这条腿还没有落地,秦逍咬紧牙关,猛地低喝一声,右腿往里横扫。 他两手攥住对方的手腕,骑士两臂却又拼命往上,一时间对方的两条臂膀反倒成了秦逍的借力之处,也正因如此,他这一扫便可以使劲全力。 “砰!” 骑士根本没有想到秦逍能如此机敏地把握稍纵即逝的机会,更没有想到他腿上的力量也是那般的强悍,结结实实被秦逍扫到,一条腿顿时飘开,整个人立时悬空,更要命的是两只手依然被对方抓住不肯松开。 于是在场所有人都看到,死翼骑士以一种极为古怪的姿势重重摔倒在地,而秦逍也随着骑士摔倒一同倒地。 依然骑在马背上的一众死翼骑士面面相觑,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的同伴会以这样一种近乎尴尬的情势倒地。 “秦逍,你赢了!”温不道声音传过来,“能让死翼和你同时倒地,就已经是你胜了。” 秦逍躺在地上,长出一口气,这时候终于松开手。 他当然不会让人知道,在尾随鲁宏押送的途中,他已经找机会往酒葫芦的内葫里盛上了半葫芦的牛血。 大唐关内,有律法管束着屠宰耕牛,但在西陵却宽松得多。 西陵人多以牛羊为食,民间屠宰牛畜售卖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要找寻售卖牛肉之处,虽不能说遍地都是,却也是十分的简单。 秦逍虽然恩怨分明,却并非一个鲁莽冲动之人。 鲁宏带人押送温不道前往奉甘府,秦逍尾随在后,一开始当然没有想到鲁宏已经私下与乔乐山勾结在一起,只是寻思若鲁宏等人真的遇到麻烦,自己不能袖手旁观,必然要出手相助。 但他有自知之明,骑射功夫几乎为零,刀法也是稀松平常,唯一练过的功夫,也只是老头子当初教过自己的八极拳,但那也只是强身健体,全无实战经验。 至若老酒鬼沈药师传授的点穴功夫,自己还只是刚刚开头,连经脉还没有完全打通,危急时候,自然是派不上半点用处。 好在他还有那不为人知的秘密。 狗血入腹,可以增强嗅觉听觉甚至是视觉,那么牛血入腹,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秦逍现在终于知道了结果。 方才他就在乔乐山等人面前饮下了牛血,不过这些人只以为这小子是饮酒壮胆,自然不知道其中玄机。 只有秦逍知道,牛血入肚之后,身体很快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全身的肌肉似乎在颤动,可是肉眼细看,皮肉却无丝毫异样。 但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血液在全身流动,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实着全身上下。 蛮牛之强,就在它那强横的力量。 也正是因为这股力量,才让秦逍放手一搏,死翼骑士赤手空拳对付一名狱卒自然是轻松得很,可是要对付一头蛮牛只怕不容易,而要对付一个拥有蛮牛力量却同时具有灵活思维的狱卒,那就更不容易。 温不道宣布秦逍获胜,秦逍固然长出一口气,鲁宏那颗吊在嗓子眼的心也落了下去。 骑士起身来,没有因为被秦逍打到而产生丝毫的怨怒,反倒是向秦逍一拱手,转身退了下去。 温不道走到躺在地上一时没有起身的秦逍身边,蹲了下去,笑眯眯看着秦逍,道:“好小子,我和你认识这么久,还真没想到你深藏不漏。” 秦逍苦笑道:“侥幸而已,赌神叔莫取笑。” “实力是有的,也有些运气。”温不道笑道:“所以无论在何种情势下,都不能对任何人存有轻视之心。他出手时就没想过你能有反击之力,否则你要赢他并不容易。” 秦逍心想若不是喝了那一小口牛血,自己现在恐怕早就被打的动弹不得。 “人交给你,”温不道言而有信,转身向面具人使了个眼色,那面具人做了个手势,两名死翼骑士上前去,用牛筋绳将鲁宏双臂反绑起来,又从鲁宏身上找到了打开枷锁的钥匙,鲁宏从头至尾任由对方摆布。 温不道的枷锁虽然从中被斩断,但锁箍兀自箍住了手腕,死翼骑士用钥匙为温不道打开锁,温不道才吩咐道:“我和秦兄弟有话要说,你们将鲁宏送回驿站,给我留一匹马就好。” 荒西死翼并不去管地上的尸首,留下了一匹马,尔后押着鲁宏,无声无息地催马离开。 温不道等荒西死翼离开,这才在地上坐下,秦逍也起身来,坐在地上,苦笑道:“赌神叔,我也认识你这么久,没想到你是荒西死翼的人。” “若是连你都能轻易看出我是荒西死翼的人,我早就死在龟城了。”温不道含笑道:“我受主公的吩咐,多年前来到龟城,从一开始就是要在龟城有一家首屈一指的赌坊。” “为何是赌坊?” “因为我知道如何去赌。”温不道微笑道:“西陵最容易挣银子的行当,自然就是青楼和赌坊,虽说开矿贸易会挣得更多,但需要的人力和物力太多,而且容易被门阀盯住。” 秦逍道:“矿山和贸易行都是门阀最来钱的行当,自然不会让别人分一杯羹。” “其实他们连赌坊和青楼也没放过,只是若显得太贪婪,人都被迫走光,损失的也是他们自己。”温不道淡淡道:“主公要养活一帮兄弟,自然需要源源不断的银子供应。” “所以赌坊一开始就是为了给荒西死翼提供银子。”秦逍眨了眨眼睛,轻声问道:“赌神叔,你的主公又是什么人?” 温不道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凝视秦逍的眼睛,道:“秦兄弟,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而且只会问你一次,你要想好了再答我。” 秦逍见温不道突然严肃起来,心知他的问题必然不一般,坐正了身子。 “我是什么人,你已经知道了。”温不道肃然道:“我是荒西死翼的一员,誓死效忠主公。我问你,若是我邀请你加入荒西死翼,你可答应?” 秦逍一怔,万没有想到温不道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一时倒不知如何回答。 “如果你答应,今天就和我一起走。”温不道缓缓道:“我可以保证,加入死翼之后,经过历练,你会成为一名真正的斗士,而且以后会跟着我们一起做很大的事情,我不敢保证是否能够成功,但一旦成功,你获得的一切将是你想也不敢想的。”微微一顿,才继续道:“如果你不愿意,我也绝不会强求你,你对我的恩惠,我一定会找机会给你回报。” 秦逍挠了挠头,大感意外:“赌神叔,你.....这个很突然,我.....我不知道怎么说。可是......!”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才道:“我是都尉府的人,韩都尉和孟捕头对我都有恩,他们的恩情我还没有好好报答。而且我现在跟你走了,只会给都尉府带去大麻烦,你该知道,都尉府的衙差投奔了荒西死翼,如果传扬出去.....!” “秦兄弟,你不用解释,我明白你的意思。”温不道微微颔首,正色道:“我已经猜到会是这个答案,只是我想试一试而已。其实无论你给出怎样的答案,都是正确的,也都是错的。”伸手轻拍了秦逍肩头:“你不想加入荒西死翼,那么从今以后,就不要知道太多关于荒西死翼的事情,这样对你只有好处。” 秦逍知道温不道意思,点点头,想了一下,才道:“赌神叔,有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 “我今晚要回去向主公复命,赌神温不道这个人也许就将永不存在。”温不道温和道:“今次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你有什么疑惑,但说无妨,只要能告诉你,我绝不隐瞒。” “赌神叔,你身后是荒西死翼,他们在短短几年内就帮你将金钩赌坊变成了龟城第一赌坊,自然是神通广大。”秦逍疑惑道:“既然如此,你当初被定刑入狱,他们要救你出来应该也不算难事?而且你是金钩赌坊的老板,没有你坐镇,那些银子又如何送到荒西死翼手中?” 荒西死翼既然有实力在龟城打造一个源源不断供应银子的赌坊,那么要让温不道出狱当然不是难事,甚至根本就不可能让温不道获刑。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四十二章 别离 温不道一如在甲字监与秦逍说话时的样子一样,双臂环抱胸前,微笑道:“你说的不错,如果当时我真不想进监牢,有一百种法子可以做到,但我没有那样做,道理很简单,一来是为了考验乔乐山,二来是为了保护自己。” “我不明白。” “我的眼光实在不好,多年以来,一直以为乔乐山值得信任。”温不道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是他隐忍的太好,还是变化太快。我在龟城多年,金钩赌坊已经稳住了阵脚,即使我离开,以乔乐山的才能,依然可以让赌坊顺利运转下去。”微抬头,望着夜空道:“离开主公多年,也到了该回到他身边的时候,所以我确实准备将赌坊交给他。” 秦逍叹道:“如果他能够耐心等待,反而能够得到他想要的。” “赌坊是我们最要紧的地方之一,我要将赌坊交给乔乐山,自然需要主公首肯。”温不道缓缓道:“我入监一年,就是希望乔乐山能够自我证明,没有我的赌坊,他依然可以做得很好,可以独当一面,而且还能对我忠心耿耿,只有如此,才能让主公相信他,如此也才能让他进入荒西死翼,继而为我们掌控赌坊。” 秦逍道:“赌神叔一片苦心,可惜都被乔乐山辜负了。” “这也怪我。”温不道苦笑道:“他跟了我多年,早年确实与我肝胆相照,所以我才对他信任有加。我犯下那件案子,并没有想到是他布局,只以为是自己失手疏忽,如果早知道他有那心思,及时阻止,或许还不至于走到今天这步。” 秦逍见他语气颇有些无奈,心下也明白,虽然今日杀死了乔乐山,但当初二人毕竟也曾有过肝胆相照的时候,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温不道也许真的会饶他一命。 “此外我甘心入监,也是为了保护自己。”温不道平静道:“在龟城娶妻置业,都是为了掩护我的真实身份。我手里毕竟有龟城第一大赌坊,犯了任何事情,都会被许多人盯着,如果真的利用背后的力量,我自己固然可以避免牢狱之灾,但也会让人起疑心,反倒是乖乖入监服刑,才会让人不再注意。能够利用一年的时间让乔乐山证明自己,而且还能保护自己,我又何乐而不为?” 秦逍暗想,温不道虽然除掉了乔乐山,但心里只怕也高兴不起来。 毕竟他花了那么大的心思想要培养乔乐山,谁知道乔乐山最终反倒背叛了他,从感情上来说,温不道不可能无动于衷,内心深处一定颇为难受。 最要紧的是,经此一事,温不道绝无可能再回到赌坊,荒西死翼一手经营起来的赌坊就等若丢失,这对荒西死翼来说当然也是不小的打击。 “赌神叔,听乔乐山的意思,他敢铤而走险背叛大哥,是因为背后有甄侯府。”秦逍低声道:“你觉得他说的是真是假?” 温不道笑道:“你可知道乔乐山为何要供出甄侯府?” 秦逍想了一下,才轻声道:“乔乐山知道赌神叔是荒西死翼的人,他必死无疑,临死之前,透露背后有甄侯府,如此赌神叔可能就会找甄侯府的麻烦?” “哦?”温不道笑道:“你觉得我会与甄侯府为敌?” “乔乐山知道赌神叔真实身份的那一瞬间,心里或许特别的后悔。”秦逍叹道:“如果不是有甄家在背后撑腰甚至是逼迫,他未必敢背叛赌神叔,所以他心里一定恨极了甄家,当然,最终死在死翼骑士手里,他也一定对你恨之入骨,既然荒西死翼和甄侯府都是他所恨,那么供出幕后有甄侯府参与,挑起荒西死翼和甄侯府的争斗,无论结果如何,乔乐山都能够出口气。” 温不道哈哈笑道:“你小小年纪,这鬼心思倒是多得很。”但很快就点头道:“不过你说的也许并没有错。” 两人都沉默下来,小片刻都没有说话。 “对了,给你的那几本书,你都收好。”温不道忽然道:“还有,那位赵夫子的封笔之作,等他写出来,你备一本给我留着,下次如果再见,你定要亲手交给我。” 秦逍哈哈一笑,温不道已经站起身来,道:“秦兄弟,死翼出现,不好多留,我要和他们一起去了。” “赌神叔多多保重。”秦逍也站起身来。 “你为人仗义,义字当先,这并没有错。”温不道抬手搭在秦逍肩头:“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日后无论对谁,都要保留几分。” 秦逍笑道:“大叔是说我不该太信任你?” “至少你不该冒险。”温不道正色道:“你对我讲义气,可是今晚如果不是死翼骑士及时赶到,你我的处境就相当凶险了,乔乐山和那个姓鲁的为保守秘密,一定会杀你灭口。” 秦逍挠挠头,道:“赌神叔,其实我也没有那么仗义,如果真的打不过,我可能会自己先跑。” 温不道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他却不知,秦逍所言,倒也没有开玩笑。 秦逍在途中买了牛血之时,刚巧摊边还有几只野兔卖,于是让人给自己随身携带的小瓷瓶里灌了一点野兔血。 如果要打斗,那就用牛血去拼一拼,如果打不过,就用野兔血逃命,毕竟兔子逃跑的速度无人可及,能救出温不道当然是再好不过,可是真要救不了,自己也不能白白将性命搭进去。 只不过今晚牛血倒是用上了,那装着野兔血的小瓷瓶还在自己怀里揣着。 温不道当然不知这里面的蹊跷,只以为秦逍是在开玩笑。 “不说了。”温不道走过去牵了死翼骑士留下的那匹马,并不啰嗦,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看着秦逍道:“好孩子,以后好好保重。” “大叔,温不道是你的假名,你真名是什么?”秦逍上前问道。 温不道在龟城打拼,这名字十有八九不是真名,秦逍心想我都和你共患难,连你真名都不知道,实在有些亏。 “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是温不道。”温不道哈哈一笑:“教给你的赌术,你可莫忘记了,时常练习,说不准日后还能靠这手艺吃碗饭。”一抖马缰绳,骑马绕着秦逍转了一圈,再不多言,飞马疾驰而去。 秦逍望着温不道远去的背影,直等到消失在黑暗中,这才回过神,随即叹了口气,心想这温不道真是不讲究,既然有马匹,好歹也送自己到了驿站再走,现在倒好,又要徒步走回驿站。 乔乐山等人的尸首躺在地上没人理会,秦逍心想今晚发生的事情,终究是要向上禀明,自己也不必去多管这些尸首。 回到驿站,柴房已经被烧的差不多。 火起之后,乔乐山等人也没想着救火,直接出来追温不道,柴房被烧成一堆灰烬,好在那柴房距离正屋还有些距离,而且今夜风势也不大,并没有引燃排屋这边。 院内一片死寂,那群荒西死翼骑士也早就没了踪迹。 秦逍走进最左边那间屋子,一眼就看到被绑了四肢躺在床上的鲁宏。 绑缚鲁宏所用的是牛筋绳子,这是目前秦逍所知最牢固的绳子,普通的刀子都很难割断,韧劲十足。 也不知道是哪位骑士兄弟的好心,在鲁宏的嘴里塞了一大团布巾,所以秦逍进来时,鲁宏只是从鼻孔里发出“唔唔”之声。 如果说以前秦逍对鲁宏还存有几分敬畏之心,经过这次事情,那本就不多的敬畏之心已经是荡然无存,上前去从鲁宏嘴里拿出布团,便在旁边环抱双臂站着,不发一言。 鲁宏大口吸了几口气,这才挣扎着坐起身来,看着秦逍道:“你准备怎样向都尉大人禀报?” “当然是实话实说。”秦逍道:“捕头莫非还要隐瞒都尉大人不成?” 鲁宏冷笑一声,道:“你今晚救了我一命,我也不谢你,还你一条命就好。” “什么意思?” “你如实禀报,就要大难临头。”鲁宏盯着秦逍眼睛:“我问你,温不道入监之时,本是在丙字监,为何会被调到甲字监?” 秦逍并无犹豫:“是我将他调过去的。” “你为何要将他调过去?”鲁宏冷笑一声:“乙字监有几十号囚犯,丙字监加起来也有四五十号人,龟城大狱除了你所在的甲字监,还有上百名囚徒,为何你偏偏将温不道调过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秦逍隐隐明白什么。 “还有,温不道进入甲字监之后,金钩赌坊没有花一文铜钱在监牢里打点,还有温不道的老婆,半年来从没有去探监过一次。”鲁宏看着秦逍,声音低缓:“外面许多人都知道,进了甲字监,衣食无忧,但却需要银子,没有银子,在甲字监根本待不长久,可是温不道入监之后,没有拿一两银子出来,却在甲字监舒舒服服住了半年,这又作何解释?” 秦逍意识到问题所在,鲁宏不等他说话,继续道:“温不道入监被关进丙字监,你想方设法将他调到了甲字监,然后自掏腰包,供他半年吃喝,他在监牢有什么要求,你都是竭力满足......!”冷哼一声:“但他却是荒西死翼的人,多年前,荒西死翼就是官府通缉的贼寇,你照顾温不道,那就证明与荒西死翼这帮贼寇交情匪浅,秦逍,你当初是孟子墨所救,又是韩雨农一手提拔,如今却和盗贼私下有勾结,你觉得这事儿传开,让甄侯府抓到把柄,后果会怎样?” ------------------------------------------------------ ps:感谢阿毛574兄弟的舵主捧场,感谢sdj750604、书友58444669、ZXFIRE等兄弟的破费捧场!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四十三章 证人 秦逍微微一笑道:“所以捕头觉得如果将今晚发生的事情如实禀报,会给都尉府带来麻烦?” “都尉府的衙差与荒西死翼私下有勾结,这样的罪责,没有人包庇的了。”鲁宏道:“我知道你在此之前并不知道温不道的真实身份,也不至于与贼寇勾结,可是你的所作所为,很难向其他人去解释。” 秦逍心下叹了口气。 他不得不承认,鲁宏的话并没有错。 他当初在监牢里面对温不道多有照顾,一开始的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在那个大雨瓢泼的黄昏,温不道递给了自己一把雨伞,恩惠虽然不大,但秦逍却放在了心上,当温不道遇到麻烦进入监牢之后,秦逍利用自己掌握的自愿,给予温不道一些照顾也就理所当然。 温不道进了监牢半年,秦逍与他走得很近,而温不道也时常传授他一些赌术,如此两人的关系也就越来越融洽。 在甲字监内照顾温不道,在秦逍而言有充分的理由。 可是如果只是因为一把雨伞的理由便对温不道那般照顾,却很难说服别人,甚至会让有些人觉得很可笑。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秦逍想了一下才问道。 鲁宏道:“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温不道是荒西死翼的人,你和他在监牢内走得太近,只要稍加调查就能知道,要确保你自己不招惹大麻烦,就绝不能让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隐瞒了他的身份,如何解释乔乐山那伙人被杀?”秦逍问道:“莫非不提荒西死翼?” “只要确保温不道的真实身份不被人所知,你和韩雨农都不会有大麻烦。”鲁宏淡淡道:“今晚发生的事情,除了温不道那伙人,就只有你我二人清楚,不过他们是贼寇,自然不可能站出来说什么,而且温不道对你也确实很感激,所以他也不会将今晚的事情对外宣扬,所以事情的真相,就在你我的口中。” 秦逍叹了口气,道:“鲁捕头是希望我们一起编造一个事实出来,如此你便可以自保?” “自保?”鲁宏冷笑一声:“无论我们编造怎样的故事,温不道已经走脱,而且是从我的手里走脱,我的失职之罪,也足以让我有大麻烦。”微一沉吟,终于道:“这次是我利欲熏心,一时走错了路,本来已经回不了头,可是因为你,我至少还能保住这条性命,所以这件事情我会给你和都尉府一个满意的交代。” 秦逍见他神情肃然,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你准备怎么做?”秦逍沉默了片刻,终于问道。 鲁宏看着秦逍眼睛,平静道:“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商议的事情了。”坐正身子,道:“晚饭的时候,我在酒中放了迷药,自己事先服用了解药,但他们三个要睡到明天早上才可能醒过来,所以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将今晚发生的每一个细节商量清楚。” 这一点秦逍倒是心知肚明。 驿站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先是柴房被一把大火烧了,尔后自己趁机带着温不道逃走,驿差和随同鲁宏而来的两名衙差从头到尾就像死了一样,睡得死沉死沉,这当然是有问题。 龟城大狱甲字监,从昨天早上秦逍离开之后,牛志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到大狱门口向外张望,直到今天太阳快要落山,兀自不见秦逍的踪迹。 牛志不笨,甚至很机灵,否则当初也不会被秦逍看中,专门调到甲字监来当差。 龟城大狱几十号狱卒,个个都想着进甲字监当差,为此秦逍曾经一度成为狱卒门溜须拍马的对象,秦逍最终选择牛志,一来是牛志反应机灵,二来也是因为这小子肚子里有些墨水,毕竟在龟城大狱的捕快和狱卒当中,能识文断字的屈指可数。 昨天鲁宏前脚将温不道押解离开,秦逍后脚就出了去,虽然秦逍没有直言自己要去哪里,但牛志心里一清二楚。 他知道秦逍定下的事情,自己根本无力改变,但有一点他却很确信,这甲字监的小牢头儿,并不是一个意气用事的人,更不是一个鲁莽不知死活的家伙,他就算真的担心温不道的安危跟随而去,也一定会小心谨慎。 只是牛志不知道秦逍会一直跟随到哪里,总不会随着鲁宏等人一直跟到奉甘府? 如果是那样,来回就要五六天。 秦逍如果五六天没有在甲字监出现,必然会让人起疑心。 如果被韩都尉知道秦逍丢下甲字监,偷偷跟随鲁宏押解囚犯,牛志担心秦逍少不得要挨一顿皮鞭子。 韩都尉对手底下的兄弟很照顾,可是一旦都尉府任何人出了差错,都尉大人也从来不会假以辞色,必然是从重惩处。 关键是秦逍一旦受惩处,自己估计也要倒霉,毕竟包庇秦逍,都尉大人也绝对不会客气。 于公于私,牛志都只希望秦逍能够尽快顺利赶回来。 他跟随秦逍两年,秦逍对他可说是十分照顾,二人年纪相仿,性情也算相投,关系可说是十分融洽,而且他心里很清楚,秦逍只要待在甲字监,自己这份差事就稳若泰山,可是如果秦逍出了什么意外,甲字监落到别人手里,第一个走人的恐怕就是自己。 夕阳落山,瞧见大狱门外的依然没有秦逍的影子,牛志只能轻叹一身,转身正要回去,听到后面脚步声响,忙回头看去,却看到马快捕头孟子墨突然出现,有些意外,但马上行礼道:“孟捕头。” “秦逍在里面吧?”孟子墨看上去情绪不是很好,神色有些凝重,也不停步,进了门,从牛志身边擦肩而过,“我去找他有些事情。” 牛志心下一沉,心想这下子可真是要倒大霉了。 孟子墨平日里也会偶尔到甲字监来看看,但次数并不多,三四个月或许能过来一回。 这回倒好,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秦逍离开的时候突然出现。 秦逍离开之后,牛志并不担心其他人察觉秦逍离开了龟城,最害怕的就是韩雨农活着孟子墨突然而至,这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秦逍昨天走了,孟子墨今天就过来,他心想难道孟捕头已经听到什么风声。 回头见孟子墨正往里去,牛志急忙追过去,叫道:“孟捕头稍等。” 孟子墨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怎么?” “其实......!”牛志犹豫了一下,心想自己若是隐瞒,孟子墨一进甲字监就能发现秦逍不在,到时候孟捕头发起火来,自己可有得受,只能道:“其实秦头儿身体不适,今天没有过来。” “身体不适?”孟子墨立时担心起来:“怎么回事?是生病了?” 牛志点头道:“他说身子有些不舒服,但没什么大碍,休息两天就好,所以这两天在家休息,让小的在监牢里照顾着......!” 孟子墨“哦”了一声,眉头皱起,道:“那你先忙着,我就不进去了,我去他家瞧瞧是怎么回事.....!”也不耽搁,抬步便走,牛志背心出汗,跟在孟子墨身后,犹豫着是否要如实相告。 “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孟子墨陡然停步,回过身来,脸色冷峻,目光逼视牛志:“秦逍到底怎么了?” 牛志抬手擦了擦额头冷汗,弓着身子道:“孟捕头,你别怪我,其实.....!”还没说出口,就见一名衙差从门外跑了进来,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道:“牛志,牛志......!” 牛志看到此人,有些惊讶:“你....你怎么回来了?”认出正是跟随鲁宏押送温不道的两名衙差之一。 昨天一早出发,就算一切顺利,鲁宏等人最少也要三四天才能赶回来,这衙差突然出现,着实让牛志吃了一惊,心下一沉,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状况。 那衙差等气息顺过来,看到站在面前的孟子墨,忙行礼道:“孟捕头!” 孟子墨倒不知此人押解囚犯去奉甘府,但见他风尘仆仆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知道出了事儿,皱眉道:“怎么这副模样,到底怎么回事?” “捕头,都尉大人让我过来传令,让牛志立刻跟我一起去郡守府。”衙差忙道:“都尉大人带着鲁捕头他们先过去了。” 孟子墨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让牛志去郡守府?鲁宏回来了?他不是押送囚犯去了奉甘府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瞬间明白什么,脸色一沉:“难道押解囚犯途中出了什么意外?” “温不道被盗匪劫走了。”衙差道:“鲁捕头带着我们刚刚回到都尉府,见到都尉大人,都尉大人没有审问,直接带着鲁捕头和秦逍去了郡守府。” “秦逍?”孟子墨身子一震:“这事儿与秦逍有什么干系?”想到牛志方才声称秦逍患病在家休养,知道事情不对,斜睨了牛志一眼,冷声道:“牛志和这事儿有什么关系,都尉大人为何要让牛志前往郡守府?” “应该是让牛志去作证。”衙差道:“秦逍出现在案发现场,他说鲁捕头在甲字监交接囚犯的时候,虽然按了手印,却没有将提押文书带走,如果没有提押文书,到了奉甘府,鲁捕头无法向那边证明押送的就是囚犯温不道,所以秦逍带着提押文书追上去,那是要将提押文书交给鲁捕头,以免误了事情。”看向牛志:“秦逍说你可以证明此事,所以让你去郡守府。” 牛志先是一怔,但马上斩钉截铁道:“对,没错,就是这样,秦头儿是送提押文书追上去的,我可以用性命担保这是真的。”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四十四章 公堂 孟子墨带着牛志来到郡守府衙门外的时候,已经是黑灯瞎火的时候,好在门廊下悬挂着两盏灯笼,倒是看得很清楚。 几名官差已经在郡守府外窃窃私语,孟子墨一眼就瞧出这些人都是刑曹的官差。 甄郡六曹和都尉府在名义上都是隶属于郡守府之下,但所有人都知道,郡守府的这位郡守大人手中实在没有太多的权势。 当年在甄郡设立郡守府,究其原因,实际上就是让甄郡至少在名义上还属于大唐所控制的疆域,其下六曹半数都是有名无实。 户曹名义上有掌理赋税之责,但实际上甄郡的赋税都是由甄侯府派人收取,户曹连一两银子都收不上来,反倒要时常派人去帮助甄侯府计算账目,至若兵、礼、工、吏四曹,那更是形同虚设。 六曹之中,唯一有实权在手的,也就只有刑曹。 不过众所周知,刑曹曹官吕思远是由甄侯府直接向朝廷举荐,此人本就是西陵门阀出身,虽然甄侯府故作姿态没有直接用甄家的人,但吕家也是甄郡颇有实力的世家门阀,直接攀附在甄侯府脚下,吕思远控制的刑曹,也就等同于是甄侯府自己的地盘。 孟子墨看到刑曹官差在郡守府前窃窃私语,唇边就泛起一丝冷笑。 刑曹的人瞧见孟子墨带着几个人过来,自然也认出是都尉府的人,一个个也没什么好脸色,如果是早些年,说不准还会故意挑衅几句,但如今的都尉府有韩雨农坐镇,韩雨农在甄郡也算是威名赫赫,甄侯府都要忌惮几分,刑曹的人自然也不敢轻易招惹都尉府。 孟子墨上前去,见到郡守府大门敞开,四名带刀护卫一字排开拦在府门前,拱手道:“都尉府孟子墨,奉命带狱卒牛志前来回话。” 郡守府护卫显然早就接到了命令,听到牛志名字,立刻让开一条路,孟子墨正要上前,一名护卫伸手拦住:“牛志进去,你在外面等候。” 孟子墨也不争辩,回身向牛志点点头。 牛志心中忐忑,不敢直视那几名护卫,进了府内,有人领着直接穿过前院到了正堂。 郡守府正堂内灯火通明,牛志走到正堂门外,带路那人已经禀道:“启禀大人,狱卒牛志带到!” “让他进来!”堂内传来声音。 牛志见带路那人向自己做了个手势,忙拱了拱手,半弓着身子进了堂内,远远瞧见正座上那位大人穿着官府靠在椅子上,知道能坐在那个位置只能是郡守杜鸿盛,上前几步,跪倒在地:“小人牛志,拜见郡守大人。” “牛志,我问你,秦逍擅离职守,究竟是什么缘故?”声音不是从前面传来,而是从自己左首响起,这让牛志不禁扭头看过去,只见到一名官员正一脸寒意盯着自己,认出正是刑曹曹官吕思远。 牛志还没有回答,就听右首传来韩雨农的声音:“吕大人,郡守大人在这里主持此案,你稍安勿躁。” 韩雨农在都尉府声望极高,其中有一个缘故便是特别护短。 牛志见到韩雨农在边上,顿时镇定下来,瞧见鲁宏和秦逍站在韩雨农下首,心想自己在这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要小心谨慎。 郡守杜鸿盛咳嗽一声,这才问道:“牛志,本官问你,秦逍是否在昨日清晨离开甲字监?” “回禀大人,确实如此。”牛志恭敬回道。 杜鸿盛颔首道:“那他去了哪里?” “他出城去追赶鲁捕头。” “为何要追捕鲁捕头?” 牛志道:“鲁捕头昨日提走了关押在甲字监的囚犯温不道,虽然签了字,但是离开的时候,忘记将提押文书一同带走。”看了秦逍一眼,才继续道:“没有提押文书,鲁捕头就算押送囚犯到了奉甘府,也无法证明押送的就是温不道,无法交接,秦逍担心鲁捕头白跑一趟,所以才拿了文书追上去。” “果真如此?”杜鸿盛沉声道。 牛志叩首在地:“小人不敢撒谎。” 吕思远冷笑道:“大人,此人所言,不足为信,定是都尉府的人私下里互相串供,所以才会编造谎言。” “吕大人,你是刑曹曹官,应该明白,没有证据,不能血口喷人。”韩雨农淡淡道:“你若觉得牛志所言不实,总要拿出证据来。” 吕思远正要开口,外面传来脚步声,众人循声看去,竟见到一身锦衣的甄家少公子甄煜江在数人的簇拥下,大步走进了堂内。 在场众人都是吃了一惊。 吕思远脸上立时显出欢喜之色,第一个迎上去拱手道:“少公子!” 杜鸿盛也起身来,走下堂拱手。 甄煜江并无官身,但他的父亲是长信侯,那是甄郡的主宰,按道理杜鸿盛作为甄郡郡守,倒也不必向甄煜江行礼,但他显然对甄家十分忌惮,并不敢对甄煜江失了礼数。 “杜大人继续审案。”甄煜江含笑道:“我听说了这桩案子,所以特地过来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雨农对甄煜江却并不假以辞色,拱手道:“少公子,此案涉及都尉府和刑曹,与甄侯府倒没什么干系,所以.....!” “韩都尉错了。”幕僚郎申水从甄煜江身后站出来,从怀中取了一份文契在手中,举起来晃了晃:“这是金钩赌坊的地契,其实早在两个月前,乔乐山就已经将金钩赌坊抵给了侯府。” 众人都是一惊。 “诸位别误会,并非侯府要赌坊。”郎申水笑道:“侯府为了方便百姓银两流通,多年前就在城里开了一家钱庄,乔乐山当时急需一笔银子,用金钩赌坊作抵押,所以金钩赌坊如今实际上是归属侯府所有。”瞥了韩雨农一眼,才继续道:“听说这桩案子牵涉到了乔乐山,侯爷担心乔乐山借走的那笔银子无法偿还,所以过来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鲁宏忍不住道:“我们刚刚回城,也才刚刚向郡守大人大致说明了昨晚发生的情况,侯府又如何这么快就知道乔乐山卷入其中?” “甄侯府受圣人的嘱托,守卫甄郡一方百姓。”郎申水冷笑道:“今日一早,有人在驿站附近发现了不少尸首,而且还有人认出了其中一具尸首正是金钩赌坊的乔乐山,此等骇人听闻的凶案,自然有人立刻向侯府禀报了。” 秦逍心下冷笑,知道郎申水的托词是一派胡言。 金钩赌坊在龟城虽然名气不小,但真正认识乔乐山的人却不多。 几具尸首在驿站附近,被人瞧见并不奇怪,可是却有人能认出乔乐山,那就实在是匪夷所思了。 他心知昨夜乔乐山的行动,事先甄侯府肯定知道的很清楚,不过乔乐山那边迟迟没有回来禀报结果,甄侯府自然会派人前去打探到底是什么情况。 虽然从龟城到驿站徒步而行要一天的时间,但如果骑马而行,那速度就快得多。 从驿站回来的时候,自己和鲁宏等人也是徒步返回,对方如果派人骑马来回,自然会让甄煜江提前得到消息。 “来人,给少公子看座!”杜鸿盛吩咐衙差端来一把大椅子,请了甄煜江坐下,这才道:“少公子,昨日都尉府派人押送囚犯温不道前往奉甘府,半道上却遇到了凶寇,将囚犯劫持而去。” “劫持囚徒?”甄煜江淡淡问道:“杜大人,这我就听不大懂了。” 杜鸿盛向鲁宏道:“鲁宏,到底什么情况,你亲自向少公子说清楚。” 鲁宏拱手道:“少公子,昨夜我们抵达驿站,因为赶路疲乏,所以就饮了些酒,大伙儿睡下之后,我独自看押囚犯,半夜时分,乔乐山忽然带人闯进了驿站。” “他们闯进驿站做什么?” “乔乐山要逼问温不道一笔银子的下落。”鲁宏面不改色:“温不道嘴硬,并没有屈服。” “你是押送囚犯的差官,就任由乔乐山胡作非为?”郎申水沉声道:“你又如何证明乔乐山是要逼问温不道?” “因为我也是参与者。”鲁宏平静道:“乔乐山早在几天前,私下里找到我,让我和他一起从温不道口中问出那笔银子的下落,一旦成功,会给我一笔银子,我一时糊涂,答应了他。” 韩雨农显然是刚知道这样的情况,脸色微变。 杜鸿盛也有些吃惊,沉声道:“你与乔乐山私下有约定?” “正是。”鲁宏道:“都尉府的薪俸微薄,我一家老小过的清苦,所以乔乐山许下重金的时候,我就利欲熏心,答应和他一起逼问温不道。我们事先计划,无论温不道是否将银子的下落告知,我们都会杀人灭口,到时候我再编造一个借口,就说是有贼寇袭击杀了温不道,那么这件事情就可以掩盖下去。” 甄煜江嘴角泛笑:“那你现在说温不道是被贼寇劫持,自然也是假的。” “这恰恰是我们没有想到的。”鲁宏叹道:“我们逼问良久,温不道始终没有交待,于是乔乐山就起了杀心。也正好在那个时候,我们听到马蹄声响起,立时就猜到可能是贼寇出没,乔乐山和我一起挟持着温不道逃出驿站。” “不对。”郎申水立刻道:“据我所知,驿站柴房被烧了,那又是何故?” 秦逍上前一步,举手道:“是我烧的。”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四十五章 剑拔弩张 众人的目光顿时都落在秦逍身上。 “昨天鲁捕头离开的时候,忘记带上提押文书,我担心他白跑一趟,所以拿了提押文书去追赶。”秦逍道:“出城之后,本来很快就能追上他,可是我却发现乔乐山带着好几个人鬼鬼祟祟一直跟在后面,所以就偷偷跟着乔乐山,想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你又怎知乔乐山是跟踪鲁宏?”杜鸿盛问道。 秦逍淡定自若道:“温不道在甲字监关押了半年,有几次他偷偷跟我说,他犯案入监很蹊跷,怀疑是乔乐山在背后搞鬼,只是拿不出证据。昨天温不道被押走,我又恰好看到乔乐山跟踪,就觉得事情不简单。” “那你在驿站烧火又是什么意思?” “我跟着乔乐山一行人一直到到了驿站,天黑的时候,看到他们拿刀冲进了驿站内,便知道事情不妙。”秦逍镇定自若:“我在墙头偷看,发现乔乐山带人在逼问温不道,而且鲁捕头也在屋里,那时候并不知道鲁捕头和乔乐山是一伙,只以为他也被乔乐山控制。我打不过他们,不敢冲过去,只能烧了柴房,是想引乔乐山他们出来,让鲁捕头有机会逃命。” 鲁宏不等其它人说话,立刻道:“柴房火起,马蹄声声,我们自然以为是盗贼杀过来,于是从后窗逃走,不过我担心走在一起会被贼寇一锅端,所以与乔乐山分开,各自逃命。快天亮的时候,我偷偷回到驿站,发现那伙贼寇已经没了踪迹,在驿站附近找寻,找到了乔乐山等人的尸首,囚犯温不道却不见踪迹,再回到驿站的时候,刚好碰到秦逍也在那边。” 秦逍一唱一和道:“昨晚我看到那些马贼,心里害怕,也远远躲开,等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回驿站瞧瞧是什么状况。”从怀里取出一张纸,双手向杜鸿盛呈过去。 郎申水却是冲过去,一把抢过,打开那张纸,念道:“官府莫问,自取赎金。”瞧见在纸张右下角,竟然有一对展开的黑色翅膀,有些疑惑,听到杜鸿盛轻咳一声,回过神来,立马将那张纸送到杜鸿盛面前。 杜鸿盛见墨迹尚新,应该就是这一两天所写,扫过上面的八个字,皱眉道:“官府莫问,自取赎金,这是什么意思?”瞧见那黑色翅膀,更是奇道:“这翅膀又是什么意思?” 鲁宏道:“这应该就是马贼留下来的,让我们官府不要插手此事,他们劫走温不道,是想从金钩赌坊获取赎金。” “如此说来,马贼就是冲着温不道而去?”杜鸿盛奇道。 鲁宏点头道:“小人觉得应该就是如此,他们知道温不道是金钩赌坊的大老板,金钩赌坊是龟城第一赌坊,日进斗金,许多人都眼红.....!”瞥了甄煜江一眼,才继续道:“这伙马贼发现我们押送温不道出城,所以起了心思,在半道劫持温不道,如此便可以向金钩赌坊勒索银子。” 甄煜江笑道:“鲁捕头说故事倒是信手拈来,你对那伙马贼的心事还真是了若指掌。” “并非小人对他们心事了若指掌。”鲁宏道:“他们留下的这张字条,定是想让小人带回来交给大人,意思应该就是警告官府不要插手此事。” “岂有此理。”杜鸿盛冷笑道:“这伙马贼竟然猖狂到这个地步,真当西陵是他们无法无天的地方吗?” 郎申水将纸张交给杜鸿盛之后,一直低头沉思,猛地想到什么,脱口而出:“是.....荒西死翼!” 此言一出,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是微微变色。 荒西死翼的名声,在场诸人自然都是有所闻,毕竟西陵各地还在通缉那伙来无影去无踪的马贼团伙。 “翅膀,难道.....这是荒西死翼的标识?”杜鸿盛也有些吃惊。 话声刚落,却听得甄煜江大笑起来,只见到甄煜江靠坐在椅子上,扫过众人,慢悠悠道:“荒西死翼这些年已经犯了多起案子,可是你们又何曾听说过他们留下自己的标识?而且荒西死翼也从没有做过劫持人质勒索赎金的事儿,如果他们要这样做,早就做了。”盯住鲁宏,声音变冷:“鲁宏,这一定是你伪造的。” 鲁宏却面不改色,肃然道:“小人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禀报了郡守大人,马贼留下的话,我也带了回来,小人自己犯下的罪责,也都坦白交代!”向杜鸿盛跪倒在地:“一切都是小人鬼迷心窍,恳请大人降罪!” 甄煜江不等杜鸿盛说话,已经沉声道:“杜大人,事情没这么简单。他所言破绽百出,绝非昨夜实情。”冷笑一声:“自承其罪,背后必有缘故,囚犯被劫走,还死了好几条人命,此事不可就这样了结,必须要调查清楚。” 杜鸿盛犹豫了一下,才道:“少公子以为该怎么办?” “将他们几个交给甄侯府。”甄煜江站起身来:“本公子会亲自审讯,也一定会将真相查出来。” 他话声刚落,韩雨农已经笑道:“少公子莫非在开玩笑?这种案子,自然是由郡守大人审讯定罪,似乎还不劳甄侯府过问。” “韩都尉莫忘记,甄侯府有剿灭贼寇叛逆之责。”甄煜江背负双手,淡淡道:“既然昨晚出现了马贼,无论是不是荒西死翼,都是贼寇,甄侯府当然要审讯清楚,也好剿灭那伙马贼。至若这几人是否勾结马贼,当然也要审问明白。” 韩雨农当然清楚甄侯府的手段,如果真的甄侯府将秦逍和鲁宏等人带走,这几个人只怕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 “郎先生,让人将他们带回侯府。”甄煜江根本不在意杜鸿盛就在边上。 郎申水立刻高声叫道:“来人啊!” 从大堂之外,很快就有十几名青衣刀客冲了进来,虎视眈眈。 杜鸿盛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谁都看得出来,甄煜江此番过来,根本不在乎鲁宏他们说什么,早就做好将他们带回甄侯府的准备,只是这里毕竟是郡守府,名义上还是甄郡的最高长官,可是甄煜江没有经过杜鸿盛这位郡守大人的允许,直接带人进来,甚至当着杜鸿盛的面,直接在郡守府抓人,这根本是没有将杜鸿盛放在眼里。 杜鸿盛虽然身在其位,手里确实没有多大的权势,但各衙门在面子上对他还是十分恭敬。 甄煜江这样做,等若是当众打了杜鸿盛的脸,传扬出去,杜鸿盛颜面扫地,日后在甄郡更加难混。 韩雨农神色冷峻,今日入府,他倒是佩刀在身,按住刀柄,冷声道:“谁敢动手?” 声音不大,却不怒自威,众青衣刀客却不敢轻举妄动。 便在此时,却听到后面传来声音:“谁敢在郡守府撒野,还有没有王法。”正是孟子墨的声音,带着郡守府的几名护卫冲了过来,刑曹的官差们却又跟在孟子墨身后,也都冲了过来。 一时间大堂内外都是人,刀光闪动,杀气凛然。 “韩雨农,你要造反?”甄煜江瞥了韩雨农一眼:“你若反叛朝廷,我第一个取你人头。” 韩雨农却是哈哈一笑,道:“甄侯府的人在郡守府舞刀弄枪,莫非不知道郡守府代表的是朝廷?这桩案子是否要继续审讯,只能由郡守大人来做主,轮不着甄侯府,如果甄侯府想要以势欺人,不将朝廷放在眼中,韩某誓死也要维护朝廷的威仪。” “很好!”甄煜江看向杜鸿盛,问道:“杜大人,依你之见,是甄侯府不将朝廷放在眼里,还是都尉府要造反?” 杜鸿盛脸色难看,却还是勉强挤出笑容道:“少公子,韩都尉,都不要冲动,这件案子当然要查个明明白白,咱们先将涉案之人关押进大牢,从长计议,万不能伤了和气。” “看来杜大人也做不了主了。”甄煜江脸色一沉,“这几个人,我一定要带回甄侯府,谁若阻拦,那就是造反,杀无赦。”向郎申水递了个眼色,郎申水后退两步,指着秦逍和鲁宏道:“来人,将这两人拿下了。” “呛”! 韩雨农拔刀出鞘,厉声道:“看谁敢!” 秦逍也已经握起拳头,直待韩雨农动手,自己无论生死,也要和韩雨农并肩作战。 便在此时,却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原来甄侯府要造反,竟然要在郡守府抓人,还将朝廷放在眼里吗?”话声之中,却从后堂转出一个人来,一身锦衣,头戴皮帽,眉清目秀,却是一名俊美的少年郎。 众人目光顿时都瞧过去,秦逍循着声音也看过去,借着堂内的灯火看清楚那少年郎的面孔,心下吃了一惊,那少年郎正是自己几日前见过的夏侯倾城。 他万万没有想到,夏侯倾城竟然会在郡守府,更没有想到她会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出现。 “你是什么东西,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甄煜江先是一怔,等看清楚只是一个少年郎,脸色拉下来。 夏侯倾城女扮男装,抬手指着甄煜江道:“杜大人好好审案,你又是什么东西,敢在这里指手画脚,还敢在这里拿人?”看向杜鸿盛,有些气恼道:“杜大人,这些人在郡守府胡作非为,你就任由他们放肆?”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四十六章 神兵天降 夏侯倾城突然出现,让在场众人都是吃了一惊。 更让众人吃惊的却是夏侯倾城对杜鸿盛说话的语气。 本来大家还以为夏侯倾城只是杜鸿盛的家眷或者属下,但夏侯倾城对杜鸿盛说话的语气,却颇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倒似乎杜鸿盛是她的属下一般。 更让众人惊讶的是,杜鸿盛竟似乎觉得是理所当然,尴尬道:“这......!” “这桩案子由杜大人审讯,你们赶紧滚。”夏侯倾城似乎有些不耐烦,指着甄煜江道:“还有你,赶紧向杜大人赔罪。” 甄煜江在甄郡的地位,和太子没什么两样,平日里又有谁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堂堂郡守,在他面前都要让三分,眼下被一个少年郎在众目睽睽之下指着鼻子,顿时火冒三丈,怒道:“你找死。” 夏侯倾城毫不退让,柳眉竖起,指着甄煜江怒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甄煜江没想到还有比自己嚣张的人,他绝不允许龟城有比他更嚣张的人存在,抄起椅子,直向夏侯倾城砸了过去。 “住手!”杜鸿盛大叫出声。 但少公子出手干脆利落,杜鸿盛叫出声的时候,椅子已经呼呼带风直朝夏侯倾城飞去。 “咔嚓嚓嚓!” 椅子还没碰到夏侯倾城,便见到一道黑影从夏侯倾城身后如同鬼魅般钻出来,又见剑光匹练,一张椅子在剑光之中瞬间就碎裂成无数块,那道身影穿过散开的椅子,宛若流星般直冲到甄煜江面前,还没等甄煜江反应过来,冰冷的剑尖已经顶在了甄煜江的喉头。 一切都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等到大堂内众人回过神之时,才发现甄煜江已经是吓得脸色惨白,动也不敢动,身体如同筛糠般在颤抖。 这时候众人也看清楚,那如同幽灵般突然出现的黑影,身着黑衣,套一件麻布外坎,头戴斗笠,竟然用黑布蒙着脸,只留一双如同刀锋一般的眼睛,那眼眸中的寒光,如同刀锋,又似毒蛇。 “有刺客!”郎申水终于反应过来,大叫出声。 甄侯府的青衣刀客们在斗笠人出手之际,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甚至都没有看清楚那把长剑是如何到了少公子的咽喉。 甄侯府的少公子被刺客挟持,众人当然不敢轻举妄动。 甄煜江脸色惨白,瞳孔收缩,剑尖顶着他喉咙,虽然剑锋距离他的肌肤还有寸许,但他可以感觉到从剑锋泛出的寒意钻进他的喉咙里,尔后向全身的每一寸肌肤蔓延。 他都不敢呼吸太深,唯恐咽喉蠕动的时候碰到剑锋,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把剑定然锋利异常。 “你让谁死?”斗笠人毫无感情问道。 甄煜江知道自己遇上了硬茬子。 在甄郡,甚至在西陵,知道自己身份还敢对自己动手的几乎没有,对方却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身份,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自己出剑,可见此人还真是没什么顾忌。 他既然敢出剑,那就有足够的胆量刺穿自己的喉咙。 郎申水叫喊是刺客,但甄煜江却知道眼前这人绝非刺客,而且这剑客出现一定是因为那个俊俏的少年郎。 他们既然出现在郡守府,定然与杜鸿盛有关系。 虽然身体不能动弹,甄煜江却还是将眼珠子斜过去,看向杜鸿盛,希望郡守大人能够出面化解这场危机。 可是杜鸿盛就像没看见一样,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要谁死?”斗笠人重复问了一句。 甄煜江无奈道:“我一时.....一时失言,谁.....谁都不会死!” “我知道你是甄侯府少公子。”斗笠人冷冷道:“可是我的剑并不认识。” “我知道。”甄煜江不得不屈服。 斗笠人握剑的手稳如泰山,声音也低沉:“郡守府代表的是朝廷,任何人在这里舞刀弄枪,那就是亵渎朝廷。念你初犯,带着你的人,滚出郡守府,千万不要有第二次。” 甄煜江心中虽然恨不得将眼前这剑客千刀万剐,但这时候只能乖乖道:“不会有第二次,我立刻带人离开,这桩案子,我不会多管。” “很好。”斗笠人收回剑,凑近甄煜江耳边,低言两语,甄煜江脸色更加惨白,退后两步,竟然向斗笠人行了一礼,这才回身道:“走!”竟是不敢多停留半步,几乎是小跑着离开大堂,郎申水有些诧异,却也还是带着青衣刀客们迅速离去。 本来剑拨弩张的大堂,瞬间变得云淡风轻。 秦逍当然已经认出来,斗笠人正是自己那晚所见过的“文叔”,只是他万没有想到此人竟然是一位深藏不漏的剑客。 他忍不住看向夏侯倾城,见到夏侯倾城也正望着自己,四目对接,夏侯倾城展颜一笑,秀美不可方物。 只是没多看了眼,斗笠人已经走过去挡在夏侯倾城身前,挡住了秦逍的视线,随即见到夏侯倾城低着头,退回到后堂,斗笠人回头看了秦逍一眼,也不多言,径自离开。 韩雨农何其精明,看在眼中,心下奇怪,但此时却又不好多言,收起佩刀,向杜鸿盛拱手道:“大人,卑职失态,还请责罚。” 杜鸿盛摆摆手,向刑曹曹官吕思远问道:“吕曹官,这件案子,你觉得该如何处理?” 甄煜江都带人跑了,吕思远哪里还敢在郡守府装腔作势,急忙躬身道:“全凭大人定夺。” “韩都尉,此事还要细细调查。”杜鸿盛道:“不过鲁宏身为都尉府的捕头,竟然与人串通,心存歹念,这都尉府他是不能留了,至若要定什么罪,你们都尉府自有惩处,你就看着办吧。” 韩雨农拱手道:“卑职定当从重惩处。” “还有这秦逍,擅离职守,虽然是为了送提押文书,但毕竟涉及此案,你自己回头也要好好训诫。”杜鸿盛再次转向吕思远,含笑问道:“吕曹官,你看这样处理是否合适?” 吕思远尴尬笑道:“大人英明,就.....就这样处理吧。” “没有本官的命令,你们刑曹的人竟然带刀冲进来,实在是目无法纪。”杜鸿盛皱眉道:“你看是你自己好好整顿一下刑曹,还是本官向朝廷上一道折子,让朝廷派人来整顿?” 吕思远脸色微变,冲到门前,见到刑曹的十几名官差还站在院子里,左看右看,一时不知道拿什么,竟是抬腿脱下自己的官靴,照着刑曹的官差砸了过去,破口骂道:“谁让你们闯进来的?这是郡守府,你们这些混账东西,胆大包天,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们,滚,还不给老子滚出去。” 刑曹官差都是转身便跑,瞬间便作鸟兽散。 吕思远单腿跳到院里,拾起官靴穿上,这才转身向杜鸿盛恭敬道:“大人,下官先行告退!”见杜鸿盛挥挥手,不敢多留,迅速退了下去。 韩雨农看了鲁宏一眼,沉声道:“孟子墨,将秦逍和鲁宏带回都尉府,等候我的发落。” 秦逍和鲁宏都是行了一礼,退到门外,孟子墨低声道:“先回都尉府,等着都尉大人。” 事情如此结果,倒是秦逍没有想到的。 甄煜江终究不是讲道理的人,今日带人过来,本就不在意鲁宏会说出怎样的实情,打定了主意是要将二人带回甄侯府。 秦逍心里很清楚,如果这次真的落入甄侯府的手里,严刑逼供自然是不可少,甚至没有活着走出来的可能。 韩雨农当然不会坐视麾下被带走,如果不是夏侯倾城及时出现,今日很可能会出现流血事件。 不过夏侯倾城竟然出现在郡守府,还真是让秦逍万万没想到。 他前几日认识夏侯倾城的时候,还只以为她是关内富贾小姐,但今日她能在郡守府里出现,那就当然不是普通的巨贾小姐,而且那斗笠人的剑法当真是令人感到匪夷所思,恐怕一般的富商巨贾也雇佣不起如此了得的剑客。 “小哥哥!” 秦逍跟在鲁宏身后,还没有走到郡守府大门,就听到旁边传来清脆的叫声,扭头望过去,只见夏侯倾城正向自己招手。 秦逍一愣,但今日如果不是夏侯倾城,后果必然不堪设想,自己甚至是都尉府还真是欠了这姑娘一个大大的人情。 他向前面转过身来的孟子墨拱了拱手,又指了指夏侯倾城,孟子墨看了夏侯倾城一眼,也没说什么。 秦逍知道孟子墨的意思,忙小跑过去,夏侯倾城见他过来,清秀的脸上立时显出欢喜的笑容,轻声道:“你没事吧?不要怕那伙坏人,他们要是找你麻烦,我一定帮你。” 秦逍也笑道:“今天可真是多谢你了,这份人情我记着。” “不用谢。”夏侯倾城笑的更是欢喜:“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上次你也不是帮过我吗?”想到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只钱袋子递过来:“这里面都是金子,你上次帮了我,我还你银钱。” “金子?”秦逍摇头笑道:“我上次只是帮你付了两钱银子,不值一提,你用不着这样。” 夏侯倾城忙道:“你说过咱们再见面,我便亲手还你银子。” “你今天帮了我,咱们就算是朋友。”秦逍道:“既然是朋友,就不用这么见外,上次就当是我请你吃顿饭。” 夏侯倾城一愣,看着秦逍道:“你当我是朋友?” “当然。”秦逍道:“你这人挺仗义的,和我意气相投,自然是朋友。” 夏侯倾城笑颜如花,连连点头:“不错,咱们是朋友,好朋友就是要讲义气。”拿着钱袋子,想了一下,才道:“也好,上次就算你请我吃饭,等下次我请你吃饭,你说好不好?” 夏侯倾城虽然行事虽然有些天真,但秦逍看出她秉性纯良,对她很有好感,含笑道:“那自然是极好。对了,你住在郡守府吗?” “暂时住在这里,不过可能这两天就要走了。”夏侯倾城有些不舍道:“要找机会请你吃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实现。” 孟子墨那边咳嗽两声,秦逍知道这里是郡守府,自己不好在这边耽搁,低声道:“肯定有机会,我还要回衙门,你自己多保重。”不好多留,冲着夏侯倾城一笑,匆匆离开。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四十七章 隐忍 郡守府大堂内,众人散去,只剩下杜鸿盛和韩雨农。 “方才那位是....?”韩雨农犹豫了一下,终是轻声问道。 杜鸿盛靠近两步,轻声道:“京里过来的,圣人要找寻天钺,你已经知道了。” “是。”韩雨农神色肃然:“是宫里的人?” 杜鸿盛微微颔首,眉头锁起,低声道:“甄侯府现在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甄煜江早已经不将朝廷放在眼里,这样下去,迟早要闹出事情。” 韩雨农轻声道:“甄煜江这阵子对都尉府步步紧逼,我很奇怪他为何会有如此胆量,难道他不在意朝廷会不满?那位长信侯也很久没有露面了。” “我也很久没有见到长信侯。”杜鸿盛若有所思:“老大人从京里过来,虽然没有去甄侯府,但以长信侯的心机,肯定已经猜到老大人可能在龟城,按理来说至少也该派个人过来问问情况,但他却没有任何动作。”抬手抚着颌下长须,疑惑道:“甄煜江今日跑过来撒野,难道不知老大人在这边?” 韩雨农也是双眉锁起,沉默片刻,才道:“前两天孟子墨被困在甄侯府,卑职带人亲自前往,在府中也不曾见到长信侯。这些年长信侯行事很低调,即使是甄煜江行事狂妄,却也一直被长信侯压制,并不像如今这般嚣张。” “你去甄侯府的事儿我知道。”杜鸿盛颔首道:“那件事情我也很意外。长信侯心里应该很清楚,都尉府在龟城,本就是为了掣肘甄侯府,是代表朝廷的存在,不到万不得已,甄侯府本就不应该与你们都尉府正面相争,这对他们并无什么好处。” 韩雨农点头道:“其实卑职对甄煜江的所为也很疑惑。如果没有长信侯的允许,他应该不敢擅作主张向都尉府发难,可是如果真的是长信侯让他这样做,长信侯又哪来的底气要与朝廷为难?” 两人眉宇间都略有一丝疑惑。 兀陀之乱后,三侯镇三郡,长信侯甄家坐镇甄郡,朝廷兑现了对西陵门阀的承诺,几乎将西陵交给了西陵三大门阀的掌控。 不过双方心里也都清楚,大唐帝国需要天下人都认为西陵是帝国的领土,而西陵门阀则需要控制西陵以保证家族的荣华富贵和地位。 在这样的基础上,西陵门阀必然要向帝国俯首从而换取实际的利益。 西陵是帝国西部要地,兀陀人当年虽然迫不得已退兵,却从不承认是被帝国所击败,面对西陵走廊这大片领土,日益扩张势力的兀陀汗国当然不会轻易放弃,而帝国自然更不允许西陵落入兀陀汗国手中。 如果被兀陀汗国掌控了西陵,那么嘉峪关外就将直接面对汗国的威胁,对野心勃勃的汗国而言,攻入嘉峪关也将成为他们下一步必然的选择。 帝国并没有从当年那场内乱之中恢复元气,至少帝国并不想在当下与兀陀汗国再次发生一场战事,但西陵作为缓冲地带,帝国自然会密切注意这块土地上的动静。 帝国允许门阀占有西陵的资源,但却绝不允许西陵门阀对帝国存有贰心。 西陵都护府及其下属三郡都尉府的存在,就是为了让西陵门阀明白帝国在这块土地的态度,从而让这些眼睛盯住门阀的动向,只要门阀对帝国怀有不臣之心,帝国当然不会视而不见。 所以一直以来,西陵门阀盘剥西陵百姓,朝廷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西陵门阀也清楚,只要在明面上保持对朝廷的敬畏,就可以确保他们在西陵的地位。 虽说甄侯府对都尉府不会有什么好感,甚至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但双方一直以来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近些日子来,甄侯府显然已经开始对都尉府发起了挑衅,今日更是一反常态地直接要与都尉府动刀子,这着实让杜鸿盛和韩雨农感到诧异。 杜鸿盛是朝廷派来的官员,并无多大实权,但与都尉府却属于同一阵营,代表的都是朝廷的利益,这一点杜鸿盛和韩雨农心知肚明,所以真要发生什么,郡守府和都尉府必然是要站在同一阵线。 “我找个机会去甄侯府看一看。”杜鸿盛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长信侯为何许久没有动静,只有见到他才能知道。” 韩雨农想了一下,才道:“今日那位剑客出手,至少也让甄侯府明白,西陵依然是大唐的疆域,有些事情,还由不得他们任意胡为。” “朝廷并不希望西陵发生动荡。”杜鸿盛压低声音道:“你也清楚,当年圣人登基,南疆慕容立刻叛乱,北方图荪人也趁虚而入,虽然都将他们压制,但帝国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元气,比起兀陀人,朝廷先要解决南边的慕容,所以没有平定南疆之前,朝廷只想看到西陵一切如常,这些门阀世家都能够安分守己。” 韩雨农轻声道:“卑职明白,也正因如此,甄侯府咄咄逼人,我们也都是尽力忍让。” “忍一忍吧。”杜鸿盛轻拍了一下韩雨农臂膀,苦笑道:“我这个郡守每天都是吃斋念佛,只希望一切太平就好,我在任上,可千万不能出什么差池。”忽地想到什么,皱眉道:“不过都尉府那边,你是真的要小心了。鲁宏身为步快捕头,竟然暗中与金钩赌坊勾结,你事先竟然毫不知情。” 韩雨农神情凝重,拱手道:“卑职失职。” “真要说起来,我也不好怪你们。”杜鸿盛叹道:“朝廷当年与西陵门阀达成协议,西陵各衙门官差的薪俸,由西陵门阀从税赋之中拔出一部分用来发放,薪俸本就不高,他们还经常找借口拖拖拉拉,也难怪有人会心存不满。”摇了摇头,苦笑道:“我两年前就像朝廷上过一道折子,希望朝廷能够每年从国库播出一部分银子,增加西陵官差薪俸,吃着朝廷的饭,才能念着朝廷。” 韩雨农道:“朝廷没答应?” “一句国库空虚,再等一等就打发了,至今也没有再提这事儿。”杜鸿盛无奈道:“你那都尉府还算不错,在你的统管下,至少还念着朝廷,至若其他衙门,嘿嘿.....!”凑近韩雨农耳边低声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忠于朝廷之前,许多人是要先活下去,虽然银子未必能收买所有人的人心,但大多数人可以为银子折腰,都尉府要干净。” 韩雨农神情冷峻,微微颔首。 二人在大堂低声私语的时候,郡守府东厢的屋内,那名从京里来的老大人正靠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书卷,夏侯倾城则是拘束不安地站在他面前,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老大人.....!”斗笠人文叔刚开口,老大人便已经打断道:“熙泰,不必再为她说情,我说过的话,又何时更改过?” 夏侯倾城抬头道:“谭爷爷,您就原谅我这一次,我保证下次绝不会再犯了。从今以后,您说的每一句话我都绝对服从,您让我往东,我绝不会往西。” “丫头,离京的时候,你说的比现在还真诚。”老大人没好气道:“你父亲对你太过宠爱,我也是看在他的份上,带你出来见见世面。当时你可是当着他的面向我再三保证,出来之后,一言一行都会遵从我的嘱咐,可是这一路上你做了什么,就不用我多说吧?”坐起身子,恨铁不成钢道:“路上你没少惹祸,到了龟城,我再三交代你在西陵定要小心谨慎,绝不可任性妄为,可是......!” “可是我也没惹什么大祸啊。”夏侯倾城有些不服气,嘟着小嘴。 老大人瞪大眼睛,吹着胡须道:“没闯大祸?偷偷溜出府,在面馆吃霸王餐,这倒也罢了,今天躲着偷听杜鸿盛审案,竟然还敢冲出去插手案子,倾城啊倾城,你是不是说非要杀人放火才算闯祸啊?你.....你可气死老夫了.....!” “甄侯府那帮人仗势欺人,敢在郡守府拔刀,谭爷爷,您是没看见,他们可狂妄了,我要是不站出来,他们就要杀人放火了。”夏侯倾城不服气道:“不信您问问文叔,他们是不是根本不将朝廷放在眼里?” 老大人白了他一眼,“那一切与你又有何干系?”向斗笠人文熙泰道:“熙泰,你安排一下,招我方才说的,亲自送她回京,将她完完整整地交给她爹,就说她是魔王转世,我不是她对手。她离京之后做的事情,你一桩一桩都如实向她爹禀明,不可有任何遗漏。” 文熙泰拱手道:“遵令!” 夏侯倾城顿时有些慌了,上前去抱着老大人手臂,可怜兮兮道:“谭爷爷,你要真的将这些告诉我爹,现在就杀了我算了,否则回去也要被他打死。我宁可死在这里,也免得还要一路辛苦回到京都让他打死。” “现在知道怕了?”老大人没好气道:“你意气用事的时候,就没有想过后果?” “我以后都听你的,只要你不向我爹告状。”夏侯倾城委屈道:“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什么都不能干,就像被关在笼子里一样。” 老大人冷哼一声,道:“要我不告状也成,你赶紧收拾,明天天一亮,就跟着你文数回京。”不等夏侯倾城开口,立刻道:“你若是再多说一句,我保证将你所作所为一件不漏说给你爹知道。” 夏侯倾城咬着嘴唇,一脸委屈,想要开口,却又不敢说话。 “倾城,你先去收拾吧。”文熙泰道:“老大人的脾气你知道,言出如山,你若是还要多言,老大人可真的不客气了。” 夏侯倾城站起身,一跺脚,扭身跑出去。 老大人看着夏侯倾城的背影,叹了口气,道:“这孩子天性纯良,被他爹保护的太好,反而不知道人心险恶。” “老大人,是否安排别人送她回去?”文熙泰皱眉道:“我若走了,您这边.....?” “她爹将她视为宝贝疙瘩,真要有一点疏漏,我和你两条命加起来都不够赔的。”老大人含笑道:“你不必担心我,后面的事情,我自己都能应付,你将她安全护送回京就是大功一件了。。”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四十八章 一反常态 韩雨农回到都尉府的时候,将尚在当值的两班捕快俱都召集了起来。 大院内黑压压一片,步快在左,马快在右,大多数人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有人刚刚被召集过来,还只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案,需要调集人手去抓捕罪犯。 院子四角都点着火把,将大院内照得亮如白昼。 “带出来吧!” 见到捕快们差不多都聚集过来,韩雨农才沉声道。 孟子墨和两名衙差押着鲁宏、秦逍和牛志从屋里走出来,众人见鲁宏被反绑着双手,都是大惊失色。 “昨日鲁宏带人押送囚犯温不道前往奉甘府,半道上囚犯被马贼劫走。”韩雨农开门见山道:“鲁宏自己坦白,他暗中与金钩赌坊的乔乐山有串通,欲图胁迫温不道拿出银子,虽然被马贼的出现搅黄了他们的计划,但罪责如山,本都尉既然坐镇都尉府,就必须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瞥了鲁宏一眼,道:“鲁宏,你自己有什么话说。” 鲁宏跪倒在地,看了院内众捕快一眼,苦笑一声,道:“都尉大人,还有诸位兄弟,姓鲁的鬼迷心窍,辜负了都尉大人的信任,也辜负了大家的期盼,做出如此令人不齿之事,我无话可说。大人无论如何处置,卑职都甘愿受罚,绝无二话。” 众捕快都是大吃一惊,万没有想到鲁宏竟然干出此等事情,如果不是鲁宏当众承认,大多数人万万不敢相信。 “鲁捕头在都尉府多年,一直都是兢兢业业,为朝廷鞠躬尽瘁。”韩雨农缓缓道:“可是无论他从前有多少功劳,此番犯下此等大罪,罪无可赦,这都尉府自然是容不下他,从今日起,鲁宏便不再是都尉府的人,再有杖刑三十,入狱三年,鲁宏,你可服气?” 逐出都尉府,众捕快已经想到,毕竟韩雨农驭下极严,鲁宏身为捕快,知法犯法,勾结外人胁迫囚徒,这都尉府当然不可能再容下他。 至若杖责三十,那自然也是罪责不轻。 可是要将鲁宏关进大狱三年,不少人觉得这惩处实在有些过重。 若是鲁宏和乔乐山的计划顺利实施,从温不道手里逼出银子,却被韩雨农查知抓获,那么判上三年倒也是合情合理。 只是那温不道被马贼劫走,鲁宏也就未能得手,不少捕快只觉得判监虽然免不了,却也不能如此重判。 都尉府的捕快,除了一部分是从关内过来,大半是西陵土生土长,鲁宏亦是甄郡本地人,大家平日里关系都很好,虽然薪俸都很低,但是哪位兄弟有了难处,鲁宏也从来都是第一个出手相助,是以大家对鲁宏也是心存敬畏。 而且大家心里也清楚,鲁宏家有老母妻儿,一家老小都靠着鲁宏那点薪俸过日子,将鲁宏赶出都尉府,已经让鲁宏家中陷入困境,若是将他囚禁三年,等同于断了鲁宏一家的活路。 立时便有人跪下道:“都尉大人,鲁捕头虽然获罪,但求大人看在捕头往日立功甚多,而且一家老小还要养,求您从轻发落。”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跪下为鲁宏求情。 鲁宏却是大声道:“诸位兄弟为鲁某求情,我心中感激,但王法如山,都尉大人秉公处置,我甘愿领罚。”向韩雨农道:“大人,我甘愿领罚,只是家中老小还求大人平日里照应一下,若能如此,死亦瞑目。” 韩雨农淡淡道:“你家眷自有人照顾,不需你多言。”看向秦逍,冷声道:“秦逍,你可知罪?” 秦逍立刻道:“都尉大人无论如何处置,我都愿意领受。” “大人,秦逍只是为了将提押文书送到鲁宏手中,这是一片好心。”孟子墨上前一步,盯着韩雨农道:“他只以为鲁宏没有提押文书,到了奉甘府也无法交差。” 韩雨农冷声道:“既然只是将提押文书送过去,为何跟出城数十里地?你的职责是看守甲字监,如果发生情况,直接向上禀报,为何擅作主张孤身前去送文书?无论什么借口,都难逃擅离职守之罪,罚薪水三个月,杖责.....二十!” “大人,他这样的身子,杖责二十,还能爬起身吗?”孟子墨脸色一沉:“还有,鲁宏入监三年,惩处也实在太重了,囚犯被劫,罪魁祸首是那帮马贼,卑职以为可以先不让鲁宏入狱,让他追查那帮马贼的踪迹,若能抓获马贼,将温不道带回来,还可以将功赎罪,从轻发落。” 韩雨农皱起眉头,盯着孟子墨道:“你怎么回事?” 孟子墨也是与韩雨农目光对视,并不退缩:“卑职只是觉得正是用人之时,不宜对自家兄弟太过苛责。鲁宏是步快捕头,就这样将他逐出都尉府,还要将他下狱,只怕会被外人笑话。还有秦逍,虽然擅离职守,但一番好心,都尉大人应该念及他的初心,不要对他太苛责。” 院内众捕快心下都是吃惊,暗想孟捕头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韩雨农前来都尉府赴任之前,都尉府一盘散沙,这位新任都尉上任之后,雷厉风行,对都尉府从严整顿,而且连续抓捕为害甄郡的大盗,威名赫赫,于是整个都尉府视韩雨农为神明。 韩雨农在都尉府,也确实拥有一言九鼎的威势。 从前韩雨农对都尉府的整顿,孟子墨鼎力支持,从无二话,可是今日孟子墨却一反常态,当着众人之面反驳韩雨农的决定,这实在是让众人大吃一惊。 “我做的决定,就从来不曾改变过。”韩雨农盯着孟子墨眼睛:“你是要我收回自己的话?” 孟子墨扫视院中众人,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落在韩雨农脸上,拱手道:“都尉大人,并非卑职无事生非。鲁宏有错,秦逍也有错,但都不该受到大人所说的重刑。所有的兄弟日以继夜,兢兢业业当差,从十几年前到今天,大家的薪俸就从来没有涨过,可是吃穿用度所需要的银子,一年比一年多......!”抬手指向南边:“就这点薪俸,有些人还故意拖欠,鲁宏串通乔乐山确实鬼迷心窍,可是如果他们家丰衣足食,他还能走上这条路吗?” 鲁宏眼角微跳,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 “甄家管着甄郡的财赋,这十几年,多次 增加赋税,可是咱们的薪俸没有涨过一次,连衙门里的开支也找各种理由缩减,咱们的那些马匹,都是纯种良驹,若是有好一些的马料,定然都能养的膘肥腿长,可现在成什么样子?”孟子墨忿忿道:“咱们护着龟城的秩序,抓捕盗贼强寇,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连官马都养不好,拿什么去抓贼?” 秦逍呆呆看着孟子墨,也是诧异万分。 他认识孟子墨三年多,知道孟子墨秉性正直嫉恶如仇,比起韩雨农的沉稳,孟子墨的性情略有些冲动火爆。 但他更明白,孟子墨对韩雨农心存敬畏,那是骨子里的敬服,而韩雨农也是将孟子墨当成真正的兄弟看待,如果说韩雨农在都尉府只有一个信任之人,那必然就是孟子墨。 当初韩雨农前来龟城赴任,只是过了几个月,就从关内将孟子墨也调了过来,多年以来,孟子墨牢牢跟在韩雨农身后,韩雨农的每一个决定,孟子墨都会完全支持。 他和在场其他人一样,根本没有想到孟子墨今日会突然顶撞韩雨农。 韩雨农显然也有些意外,却还保持镇定,凝视孟子墨,终是道:“你说的这些,回头再议,我做的决定,不会改变。” 众人知道韩雨农这样说,显然是给孟子墨留有面子,不希望在众目睽睽之下产生争执。 “大人,鲁宏和秦逍卷入这桩案子的缘由,都是因为薪俸太低。”孟子墨竟然不依不饶:“如果不是因为念着家人,鲁宏自然不会与乔乐山私下串通,那样乔乐山也就不会在鲁宏出城的时候尾随在后,秦逍也就可以直接将提押文书交给鲁宏,不必一直跟到驿站。”拱手道:“卑职恳请大人从轻发落,而且还请大人带着弟兄们一起去照郡守大人,让郡守大人给朝廷上折子,必须让西陵门阀拨出银子给大家增加薪俸。” 此言一出,众捕快一阵骚动,不少人对孟子墨的话深以为然。 韩雨农目光如刀,扫过众人,不怒自威,院内的骚动瞬间就沉寂下去。 “你是要带头闹事?”韩雨农冷冷道:“孟子墨,你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孟子墨冷笑一声,道:“都尉大人,当初我愿意跑来龟城当差,只以为是有什么前途,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依然守着这座城,前程一片灰暗。今天这些话,我已经憋了很久,不想再憋下去了。正好,鲁宏要被关押下狱,步快捕头要换人,卑职也不想干了,大人连同马快捕头一起换了吧。”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解下了腰间佩刀,丢在地上。 秦逍看在眼里,心想孟子墨平日里虽然和鲁宏的关系并不差,却也没有到亲密的程度,更没有到为了替鲁宏请求不顾自己前程的地步。 难道孟捕头真的不想继续留在龟城,厌倦了这里的生活? ------------------------------------------------------------- ps:感谢诸君的鼎力支持,继续向大家求收藏,拜谢了!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四十九章 故乡 孟子墨一反常态当众顶撞韩雨农,众捕快都是心下吃惊。 鲁宏见孟子墨出面为自己说话,也有些意外,向孟子墨道:“孟捕头,我确实犯有过错,都尉大人所判,我心服口服,你......!” “鲁捕头也不要以为我是为你说情。”孟子墨没好气道:“我只是不想继续留在西陵。以我的身手,回到关内,不用去当差,到大户人家当个护院也绰绰有余。” 秦逍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知道孟子墨与韩雨农的情谊,也知道孟子墨今日一反常态借题发挥,绝不可能是一时冲动。 “我若坚持我的决定,你就要离开都尉府?”韩雨农声音反倒平静下来。 孟子墨道:“都尉大人,说到底,我不只是为了今天这件事情。”叹了口气,道:“当年我来到西陵,也是希望为国效命,甚至想过就在这里娶妻生子,只是.....!” “你若真的要离开,我不会挡你去路。”韩雨农缓缓道:“但国家有法令,不会因任何人而因私废令。” 孟子墨后退一步,向韩雨农拱了拱手,这才转向院内的众捕快,高声道:“诸位兄弟,多年来承蒙诸位照顾,孟某心存感激。自今日起,孟某再不是都尉府的人,但日后若能再见,请诸位一顿便饭还是不成问题。”向着众人行了一礼,竟是再不言语,众目睽睽之下弃刀离去。 众人面面相觑。 今夜的变故,着实让许多人措手不及。 步快捕头鲁宏知法犯法,已经让众人大吃一惊,而孟子墨却突然提出要离开都尉府,更是让所有人意想不到。 韩雨农看着孟子墨离去,神情冷峻,等院内骚动静下来,才继续道:“来人,将鲁宏关进大狱,秦逍罚薪三个月,还有牛志,明知秦逍去向,却包庇不报,罚薪两个月,杖责十棍。”扫视众人,沉声道:“我早就说过,都尉府令行禁止,任何人知法犯法,我绝不饶恕。今日他们三人所为,你们要引以为戒。” 众人都是躬身遵令。 “劫走囚犯的马贼,我们自然要追拿到底。”韩雨农肃然道:“我会查寻那帮马贼的下落,一旦有线索,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要将那帮马贼抓捕归案。” 秦逍心想荒西死翼不是普通的马贼,他们来无影去无踪,要找到他们很不容易,就算真的找到,秦逍也很怀疑以都尉府这些衙差的实力是否真的能将荒西死翼击败。 毕竟温不道很肯定地说过,荒西死翼的战斗力,足以媲美守卫禁宫的龙鳞士。 虽然或许有些许夸大的成分,但荒西死翼战斗力自己亲眼所见,仅以单兵而论,都尉府的衙差却是相差极大,而且那帮人配合默契,训练有素,关键的是他们的风翼刀实在是锋利无比,至少秦逍目前还没有见过比风翼刀更锐利的兵器。 “杖责等我向郡守大人禀明,回头执行。”韩雨农道:“此事不要对外大肆宣扬,以免影响人心。”抬头看了看天色,挥手道:“都散了吧。” 他也不废话,看上去心情很不好,转身回到厅内。 等到众人散去,牛志跟着秦逍回到甲字监,依然没有回过神来,见秦逍脸色也不好看,轻声道:“头儿,这一天之内,都尉府两个捕头都没了,这.....这以后可怎么办?” “不是还有都尉大人?”秦逍淡淡道:“只要有都尉大人在,天还塌不下来。” 牛志过去给秦逍倒了一杯水,送过来才低声道:“都尉大人对孟捕头素来器重有加,将他当做兄弟一般看待,孟捕头如果真的走了,都尉大人定然不舍。” 秦逍端杯一口喝了半杯,放下杯子问道:“已经很晚了,你先回去吧。” “那你呢?”牛志道:“今晚可回去?” 秦逍心想家里还有个神经病,这几天还是不回去为好,摇头道:“我就在这边歇着。” 牛志收拾了一下,径自离开。 秦逍心情有些低落。 他心里很清楚,当初韩雨农掌理都尉府之后,从关内调了一批人过来,其中就是以孟子墨为首,这批人也就成了韩雨农控制都尉府的核心成员。 孟子墨不但对韩雨农忠心耿耿,而且情同手足,秦逍甚至相信,孟子墨可以为韩雨农献上生命。 所以即使孟子墨心里真的有什么委屈,他也不可能离开韩雨农,更何况当下是都尉府与甄侯府关系最为紧张的时候,以前孟子墨没有离开,也就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突然离去。 孟子墨离开的突兀,不了解孟子墨的人或许真觉得他是不愿意继续留在西陵,但秦逍却已经敏锐地察觉这背后必有蹊跷。 翻来覆去无法入眠,走出班房,抬头看了看天色,一轮明月挂在天幕。 他知道孟子墨的住处就在附近不远,隔了两条街,沉默片刻,终是出了监牢,往孟子墨住处过去。 相比起韩雨农,秦逍对孟子墨的感情更深,毕竟当年是孟子墨在半道将自己救了回来,如果没有孟子墨,自己只怕早就成为路边无人问津的一堆枯骨。 孟子墨究竟为何要离开都尉府,秦逍无法洞穿其心,但如果他真要的回关内,秦逍很想劝他留下来,他知道孟子墨既然当众做了这个决定,只怕自己再怎么劝也无济于事,可不管如何,自己也不能一言不发。 孟子墨住的这条街已经很僻静,他经常来这边,十分熟悉,独门独户,住的地方甚至没有自己大,屋里点着灯火,秦逍发现大门竟然没锁,只是虚掩着,犹豫了一下,没有敲门,推门进了去。 屋里孟子墨真抱着一只酒坛,桌上还有一只空酒坛,显然是离开都尉府之后,孟子墨回来就一直饮酒,连下酒菜都没有。 看到秦逍进来,孟子墨并没有意外,只是努了努嘴,示意秦逍在边上的椅子坐下。 “捕头,你.....?”秦逍刚开口,孟子墨已经摇头道:“你是想劝我留下来?不用多说,我做的决定,你可曾见我反悔过?” 秦逍苦笑道:“捕头,这些年你在龟城好好的,为何要突然离开?都尉大人一行很难过。” 孟子墨一顿,却还是仰首灌了一口,轻声道:“秦逍,我要走了,以后你就踏实跟着都尉大人。都尉大人是个重情义的人,这几年待你恩重如山,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跟他站在一起。” “我知道。”秦逍点点头,见孟子墨一脸醉意,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沉默了片刻,秦逍终于问道:“捕头准备回到关内?” “虽然没有妻儿,但老母还在。”孟子墨笑道:“先回去陪老母住上一阵子,你也知道,我孟子墨身手还算不错,找个看家护院的差事养家糊口并不难,就算找不到,去给人做苦力也是饿不死。” “那你准备什时候离开?” 孟子墨摇头道:“还没有决定,可能明天醒过来就走了,也许还要过上几天。”看着秦逍,微笑道:“你今晚过来,就当做是为我送行了,以后若有缘分,咱们或许还能见面。” 秦逍从身上取出钱袋子,不过分量极轻。 之前一袋银子被沐夜姬骗走,后来又从钱庄兑了七八两银子,给沐夜姬留了几两,如今这钱袋子里不到五两银子,有些尴尬,道:“捕头,我在钱庄还存了二百多两银子,明天一早过去取来,你这次回关内,处处要用银子,我......!” 孟子墨笑道:“知道你这小子在甲字监存了些银子,想不到竟然有二百多两,有出息。”见秦逍将那钱袋子从桌上推过来,立刻推回去道:“这几年你日夜辛苦,攒了些银子,就好好存着。也快到娶亲的年纪了,回头找一个好姑娘,娶妻生子,好好过日子。”不等秦逍说话,挥手道:“太晚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秦逍想说什么,但终是没有说出口,起身向孟子墨拱了拱手,走到门前,孟子墨忽然道:“秦逍!” 秦逍立刻回头,孟子墨看着秦逍,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但终是笑道:“天色已晚,路上当心。” 秦逍心知孟子墨可能有什么话想说,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刚打开门,却见韩雨农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门前,秦逍吓了一跳:“都.....都尉大人!” 韩雨农也不多言,进了门来,孟子墨动了一下,似乎想站起来,但终究还是没有起身。 韩雨农扫了一圈,这才道:“真的要走?” “以后就不能陪在你身边。”孟子墨叹道:“你也莫怪我,我实在厌倦了现在的生活,行尸走肉一般,要换一种活法。” 韩雨农走过去在孟子墨对面坐下,秦逍十分乖巧地关上门,站在门边上,也不靠近。 “我听过一句话。”韩雨农缓缓道:“有人说,到了一个陌生的土地,如果这里埋下了你所留恋的人和事,那么这就已经变成了你的故乡。你到这边已经快七年了,当年随同你一起过来的共有十一位兄弟,有两个兄弟已经埋葬在了这片土地,还有人已经在这边娶妻生子,所以对你我而言,这里已经是我们的故乡。”顿了顿,平静道:“或许我们曾经的故乡,反倒是陌生之地。” 孟子墨没有说话,只是抱着酒坛又灌了一大口。 “我们在这里一天,这里就是大唐的疆域。”韩雨农声音低沉:“如果能让自己成为大唐竖在这片土地上旗帜,那是无上的荣耀,死亦无憾。” 孟子墨放下酒坛,嘴唇颤动。 “我过来,不是为了劝你做什么。”韩雨农站起身:“只是希望你无论做什么决定,能够多想想当初你来到这里的初心。”走过去,轻拍了一下孟子墨的肩头:“你若真的要回关内,我一定会亲自送你。”不再多说一句,转身出了门。 “把门带上!”孟子墨冲着秦逍吩咐了一句。 秦逍无奈,只能出门,将门顺手带上。 明月在天,四下冷清,清幽异常,秦逍的心却静不下来。 他一路若有所思,等回过神来,才发现竟然已经到了木头巷街口,这才想起自己并没有打算回来,望着冷清的街巷,苦笑摇头,都已经到了家门口,总不能半夜又转头回衙门。 走在冷清的街道上,街道两边的街坊早就已经关门休息,也都灭了灯火,抬头看天,按照月亮的方位,折腾这一晚上,已经是快过了子夜。 经过麻婆油铺的时候,竟是出人意料发现从窗户缝隙地显出一丝光亮来。 这麻婆十分奇怪,平时大家都会打开窗户通通气,让屋里的空气流畅一些,可是在秦逍的记忆之中,油铺大门虽然每天第一个打开最后一个关上,但她家的窗户却从来不见打开过,而且还用一层麻布挡住窗户,就像是担心有人能从窗口往里面看见什么。 不过这老太婆本就古怪,大家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五十章 氤氲玉体 如果是平常,秦逍也不会太在意。 但现在都已经是子夜时分,按道理来说,麻婆早就该进入梦乡,这个时辰,便是年轻力壮的年轻人也要休息,更别说这位半只脚已经踏进棺材的老太婆。 窗户被麻布封得很严实,只是一丝丝缝隙显露出的光被秦逍瞧见,这个时候不睡,也不知道老太婆在屋里做什么。 秦逍走过油铺,正要往自己院里去,却忽地停下脚步。 他回过头,望着那扇窗户,若有所思。 自从前几日那神秘老太婆出现后,秦逍心里的疑惑就更深,说也奇怪,每次想到那老太婆的时候,麻婆的影子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自己的脑海里。 麻婆的屋里半夜还亮着灯火,虽然奇怪,但和秦逍也没什么关系。 但不知为何,这一刻秦逍心里竟然升起一股好奇心。 抬头看了看夜空的月亮,秦逍深吸一口气,随即迅速往对面的一条狭窄巷子里钻了进去。 对这条街,他实在是太熟悉,一砖一瓦在什么地方闭着眼都能摸到。 穿过这条缝隙,便是后巷,这后巷并非人行之处,平日里也没人会往这里面来,不过却能够到得油铺后面。 秦逍的脚步很轻,矮着身子,走到油铺后,后墙开着一扇窗户,前窗封得太严实,秦逍根本无法看到屋里到底发生什么,他寻思这后窗总不至于和前窗一样封的密密实实,但看了一眼,发现这后窗竟然也用麻布封着,顿时无语。 但比起前窗,这后窗麻布之间确实有缝隙,虽然不大,但还真的可以向里面窥视。 前窗封的严实,秦逍就已经觉得很奇怪,这后窗也封住,这就让秦逍怀疑老太婆的屋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 但那样一个老眼昏花的老太婆,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屏住呼吸,一只眼睛凑在极细小的缝隙处,望向屋内。 当他看到屋里的情景,脸色骤变,差点发出声音来。 屋里点着孤灯,陈设很简单,角落摆着一张床,在屋子当中,竟然放着一只大浴盆。 大浴盆是用竹子做成,里面盛有热水,一股股热气如同氤氲般从那大浴盆中弥散开去,可是秦逍却分明看见,在那浴盆之中,竟然躺着一名女子,头枕在浴盆边缘,乌黑的秀发披散开去,虽然整个身体大部分都掩在水下,氤氲缭绕一时也看不清楚她的面貌,但她颈脖处那白皙如雪一般耀眼的肌肤却是让人过目难忘。 秦逍惊鸿一瞥,立刻缩了回来。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入眼之景,让他震惊万分。 他便是再愚钝,也能够看出在房里沐浴的绝不可能是一个老太婆,那白的腻眼的肌肤,怎可能是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太婆所有。 难道麻婆并非一人独居? 可是他收回目光的一瞬间,余光却是看到,在那浴盆边上有一张椅子,椅子上分明堆放着麻婆平日穿着的麻布长袍,除此之外,他甚至还看到有一堆其他物事堆放在椅子上。 他一颗小心脏噗通噗通直跳。 屏住呼吸,闭上眼睛,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重新凑过去。 再次望向屋内,浴盆依然是氤氲缭绕,但让秦逍吃惊的是,前一刻还躺在浴盆之中的女子,此刻竟然踪迹全无,如果不是那浴盆之中还冒着热气,秦逍甚至怀疑自己是看花了眼。 他急忙去看浴盆边的椅子,本来堆放在上面的衣物也不见踪迹。 他皱起眉头,心想自己前后间隔短短瞬间,怎地人和衣物全都不见,那人速度之快,简直是骇人听闻。 屋里一览无遗,确实没有一个人的踪迹,秦逍心想难不成刚才自己真的是眼花? 他心下也知道,如果是对方发现了自己,迅速躲避,那么自己现在只怕已经很危险,不敢在这里继续久留,带着满腹疑惑,猫着身子回到巷口,正要进巷子,却感觉眼前一花,还没看清楚是什么状况,便感觉自己的脑后似乎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一时间头晕眼花,要扭头去看怎么回事,依稀看到边上站着一个影子,只是没等看清,眼前一花,便即晕倒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逍才从昏迷中醒转过来,眼前顿时明亮起来,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竟然身处麻婆的那间屋里,屋子中间那张浴盆还在,不过早已经没有热气弥漫,想来是里面的水都已经凉了。 但屋里却并无其他人,他想站起来,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竟然被牛筋绳子捆着,而两条手臂也被反绑在身后,最要命的是,自己的嘴巴竟然也被麻布蒙上,嘴里还塞了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连说话也是不能。 他心下暗暗叫苦,知道定然是自己偷窥时候被人发现,那人将自己抓了起来。 他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寻思难道出手的是麻婆? 但麻婆老态龙钟,一阵风都能将那婆子吹倒,她哪来的本事对自己下手? 他还依稀记得自己昏迷之前,是被人在后脑勺打了一下,那人动作干脆利落,身法鬼魅一般,麻婆怎可能有那般本事? 难道是有人霸占了麻婆的屋子? 龟城鱼龙混杂,市井泼皮自然不少,可是江湖游侠也不少见,那其中也少不了一些飞檐走壁的高手。 曾经与衙门里的官差们说笑时,有人还说过这龟城看似平静,其实暗地里却是暗流涌动,在这城中,潜伏着各方势力的密探,有大唐的探子,也有兀陀和和北方图荪各部的探子,甚至连南疆慕容也派了密探在城中潜伏。 虽说秦逍半信半疑,但他却相信这城中肯定潜伏着高手,至少几次出手相救的神秘老太婆就潜伏在城中。 如果自己今晚窥见的是某股势力的密探,却又被她发现,那么自己现在真的是凶多吉少。 他正自胡思乱想,只听“嘎吱”一声,房门被推开,随即便见到一身麻袍裹身的麻婆竟然缓步走进来,这老太婆头发花白,脸上满是褶皱,发黄的老年斑也清晰可见,只是她走路的样子,明显不像从前那般步履蹒跚。 麻婆走到秦逍面前,双目冷厉,解开了蒙着秦逍嘴巴的麻布,从他口中又取出一团黑乎乎的布巾,有些油腻,秦逍看了一眼,差点吐出来,他怀疑那一定是用来擦拭的抹布。 “麻.....麻婆.....!”秦逍勉强挤出笑容,心想既然麻婆出现,那么事情应该不至于太坏。 自己和麻婆毕竟也做了这么久的邻居,平日里自己对她也客客气气,应该不至于对自己下狠手。 “呛!” 麻婆手中竟然握着一把匕首,从刀鞘取出来,灯火之下,泛着寒光,秦逍见麻婆那双本来浑浊的眼睛此刻竟然是异常的犀利,宛若夜空之中的星辰一般。 “那天晚上,有一个影子进了你院里。”麻婆声音略有些嘶哑:“你知道那人是谁?” 秦逍一怔,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尴尬道:“麻婆,你说的话,我听不大懂......!”他话声刚落,刀光闪动,秦逍瞬间便觉得喉头一凉,麻婆已经拿着那把匕首的锋刃抵住了自己的喉咙。 “我问你什么,你就老实回答。”麻婆冷冷道:“杀了你,将你埋尸在屋后的巷子里,我保证十年也没人能查出是谁做的。” 秦逍心想这老太婆说的倒也没错。 如果自己真的死在她手里,她将自己埋在屋后,只怕真的没有人知道。 自己失踪,都尉府当然会找寻,可是谁能想到自己是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太婆所害? 韩雨农虽然厉害,恐怕也只会想到与甄侯府有关,绝对想不到会是麻婆所为。 秦逍心里只发憷。 “我真不知道你说的是谁。”秦逍苦着脸:“你提醒一下。” “甄侯府那个叫鬼手三死的那天晚上。”麻婆冷冷道:“那天晚上从你屋里出来的那个人,你可知道是谁?” 秦逍心下一凛,暗想这麻婆果然不简单。 鬼手三被杀,可说是神不知鬼不觉,那家伙的尸首都被神秘老太婆处理的干干净净,那是让他的肉体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麻婆竟然知道那件事情。 看来事发当晚,这老太婆一直在监视。 “我不知道。”秦逍道:“那天晚上鬼手三要杀我,然后有人突然出现杀了鬼手三,再然后她就不见了。” “不见了?”麻婆冰冷得很:“你不知道他是谁,他又怎会救你?你在撒谎。” “没有撒谎。”秦逍道:“你既然知道鬼手三死了,难道不知道那人是谁?” 麻婆冷笑一声:“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锋刃更是一紧,秦逍只觉得这锋刃再往前半寸就要刺入自己的喉咙,额头冒冷汗。 “麻婆,我真的不知道她是谁。”秦逍叹道:“你逼死我也没有用,他是男是女,我一无所知。”心想那神秘老太婆嘱咐过自己,绝不可将她的身份对外泄露,她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自己当然不能因为被麻婆用匕首顶着脖子,便立马出卖她。 麻婆见秦逍不老实,冷笑一声,收回匕首,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竹筒。 秦逍见那竹筒发黄,又见麻婆小心翼翼将竹筒一端打开,一只手放到了竹筒口,也不知道这老太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猛然一震,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麻婆虽然穿着平日里那件麻布褐袍,满头银发,便是脸上也满是褶皱,但她的手却并没有带手套,露出来的手白皙如玉,葱葱玉指宛若兰花,和她的样貌完全不匹配,瞬间明白,自己先前从后窗看到躺在浴盆的那女子,竟真的是麻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