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猎魔(26)[1/2页]

第二十六章   猎魔(26)



杨南柯若还活着,今年应有27岁。



三年前,他生活在北方一座靠近边境的小城——庐城,与洛城相隔极远。他曾在家乡的省会城市念过一所三流大学,毕业后回到庐城,找了份清闲的工作,看上一套城中心的房子,父母杨俊成、黄霞掏钱付了首付,年长五岁的姐姐杨雁支援月供。



有家人帮衬,杨南柯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24岁前接连交了好几个女朋友,但处得都不长久,一回到父母家就被黄霞唠叨。



杨家不是大富大贵的家庭,但黄霞和杨俊成都有稳定的工作,收入在庐城算中等偏上。杨南柯身为家中的幺子,是被溺爱着长大的,听不得训,一挨训就发火。在又一次与女朋友分道扬镳后,他在饭桌上与黄霞吵了起来,摔筷子走人,在楼道里留下一句“别他妈再来烦我”。



黄霞也在气头上,杨俊成和杨雁怎么安抚都没用。



杨雁便建议先冷处理,反正弟弟有房有工作有收入,饿不着冻不着,一家人分开一段时间,弟弟想明白了自然会回来。



半个月后,黄霞想念儿子,然而一个电话打过去,杨南柯的手机却已经停机。她拉着杨俊成急急忙忙赶向杨南柯所在的小区,拿备用钥匙开门,发现桌椅沙发都盖着挡灰布,早没了生活气息。



黄霞登时慌了神。夫妻俩去杨南柯的公司打听,负责人满脸诧异,“杨南柯十天前已经辞职了,说是想去看看以前没看过的风景,嗨,其实就是辞职旅游,年轻人没什么责任心,动不动就想去看看世界。怎么,你们不知道?”



得知杨南柯是去旅游,而不是出了事,杨俊成稍稍放宽心,但黄霞却仍然担惊受怕,以泪洗面,“我不该和柯儿吵架,都怪我,他一定是和我吵了架,心情不好才出去旅游。他一个人,路上万一出事了该怎么办啊?”



杨俊成将黄霞劝回家,夫妻俩没有报警意识,直到一个月后仍然联系不上杨南柯,才在杨雁的陪伴下去派出所报警。



杨南柯是外出旅游,自行断绝与家里的联系,其实并不附和立案的条件。但小城市无论哪一行当,可丨操作性都比较高。



在杨家的疏通下,警方开始立案侦查,确定杨南柯从公司离职后,搭车旅游,最后一次留下丨身份信息是在离庐城900公里远的村庄。



杨家恳求警方继续追查,但这种情况,再查很有可能是浪费警力。最后,警方在杨南柯家采集了杨南柯的DNA信息。



正是这份失踪人口DNA信息,确定了侯诚家地下室的残余血迹来自何人。



公丨安内部系统上有杨南柯的照片,是个白净清秀的年轻人。



萧遇安将照片传给尚在庆岳村的明恕,明恕找到侯细媚和王又群,两人皆点头,“就是他!我看到的就是他!”



?



从萧遇安处得知自家瓜田被翻开后,侯诚的情绪变得非常不稳定。



铁证当前,他仍不肯承认杀害了杨南柯。



“你们凭什么说我杀人?就因为那一丁点儿血?”侯诚称杨南柯为“小龙”,这大概是杨南柯搭车旅游时惯用的假名,“小龙住在我家里,帮我收拾地下室时蹭破了皮,流了点儿血,你们就认为我杀了他?你们可以去庆岳村问,当时肯定有人看到他从我家离开!我没有杀人!”



在侯细媚的证词里,杨南柯确实在某天早晨从侯诚家离开。



但这并不能证明侯诚无辜。



侯诚完全可以故意让杨南柯离开,在杨南柯从村民的视线中行到庆岳村之外时,再悄然赶上,以一个事先想好的理由用车将杨南柯带回来。



侯诚家本来就在庆岳村的角落上,杨南柯坐在三轮车上,只要遮挡得够好,很容易避开所有人的视线。



萧遇安观察了一会儿侯诚,忽然话题一转,“好,我们暂时不谈杨南柯,还是先说说你的父母吧。”



侯诚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你们没有资格打搅他们的安息!”



“那你又有什么资格将他们埋在瓜田里?”萧遇安说:“政丨府保护过去的土葬墓,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将埋在土葬墓里的骸骨挖出来,埋在瓜田里。”



侯诚喘气,“他们是我的父母,我想埋在哪里就埋在哪里!坟山离我太远,我感觉不到他们,埋在田里多好,离我那样近,我每天干活都能看到他们,他们也看着我,保佑我的瓜田有好收成!”



萧遇安说:“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有孝心的人。”



这话明显刺激了侯诚,侯诚眼中爆丨出精光,“当然!我爱我的父母,我一直觉得他们还在我身边,我不结婚,也没有孩子,日日夜夜陪伴他们,我当然是世界上最有孝心的人!”



一个自认为最有孝心的人。



一个对村长老父亲不闻不问的人。



侯诚和侯桨,一个匪夷所思却又符合侯诚行为逻辑的作案动机隐隐出现。



萧遇安已经抓住了这一点,问:“所以对你而言,没有孝心的人是不是本来就该死?”



侯诚沉浸在浓烈的自我欣赏情绪中,高声道:“对父母不孝是最大的罪孽!不仅该死,还该被千刀万剐!”



萧遇安心中一沉。



侯桨也许已经因为不孝遇害,而杨南柯遇害的原因,恐怕也是不孝。



有的人本就该死。



墓心不仅在书中“猎魔”,在现实中也早已举起了“猎魔”屠刀。



“我没有杀人。”侯诚渐渐冷静下去,“小龙只是在我家住过几天,我连他的真名叫什么都不知道!”



萧遇安摇头,“非要我找到杨南柯的骸骨,你才肯认罪吗?”



侯诚双眼睁得巨大如灯,嚣张却又畏惧地瞪着萧遇安。



“案子已经查到这个份上,你费心掩藏的一切正在被我和我的队员一丝一丝剖出来。”萧遇安起身,冷肃而威严,“我们连杨南柯的血迹都能找到,难道还找不到他的骸骨?”



侯诚不禁抖了抖,肩膀往下一塌,好似想到了某种可能,眼中的畏惧压过了嚣张,“你……”



“你倡导‘猎魔’,在将‘猎魔’写进书之前,你已经亲手完成了现实中的‘猎魔’。”萧遇安顿了顿,“不仅如此,你还从杀害杨南柯的经过中得到了灵感。”



侯诚的眼睛瞪得更大,几乎已经撑到极限。



“所以你写的残杀过程总是那么生动,那么……刺激。”萧遇安在明亮的灯光下垂下眼睑,“读你第一本书时,我思考过,你的主角为什么要将其中一个被害人塞进公墓,这太不合理了,哪里的公墓能让他随便塞人?这不是更容易让自己暴丨露在警方的视线中吗?刚才我突然想明白了,你这是典型的‘艺术源自生活’。”



侯诚面色惨白,皱纹不停颤动。



萧遇安说:“十多年前,你将你的父母从土葬墓里挖出来,神不知鬼不觉地埋在瓜田里,土葬墓随即空了出来,你不再去打理,任其荒芜。三年前,你在你家的地下室杀害了不孝的杨南柯,当尸臭越发明显,你不得不将尸体转移走之时,你害怕了,迷茫了,不知道应该埋在哪里。外面的世界对你来说不安全,除了你自己的瓜田,不管将尸体丢在哪里,你都担心被发现。可是瓜田里埋着你自己的父母,再埋一个杨南柯,是对你父母的亵渎。”



侯诚摇头,“不是,不是这样!”



萧遇安不理会,继续道:“那要埋在哪里呢?哪里不会被发现?你忽然想到了庆岳村的坟山,那上面的土葬墓,起码在未来三十年内,不会被移除!”



“啊!”侯诚咆哮一声,拳头狠狠砸在审讯桌上。



“人死为大,你将杨南柯的尸体转移到你父母的土葬墓里,这的确是最稳妥的做法。”萧遇安说:“现在,你还认为我找不到杨南柯的骸骨吗?”



?



“什么?”明恕惊道:“杨南柯在侯诚父母的墓里?”



“对。”萧遇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我已经和花队商量过,马上会派一组特警过去,人一到,你们马上封锁坟山,打开侯诚父母的土葬墓。”



明恕深吸一口气。



在农村打开土葬墓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所以萧遇安和花崇才会派特警前来。



不久前在坟山上,他正是有这样的顾虑,又听村干部一再强调“人死为大”,所以并没有将墓打开。



现在萧遇安非常肯定地说,杨南柯被埋在侯诚父母的墓里。



那这土葬墓,就是不得不开了。



特警抵达庆岳村时已是半夜。听闻警察要去坟山开墓,村民们几乎全出来了。几名村干部想要阻止,中途却接到侯建军的电话。



侯建军待在市局,声音苍老得不成样,“让他们开!让他们开!侯诚犯了事,我们不要包庇他!”



在村干部的带领下,村民们纷纷退到警戒带之外。



半个坟山被照得亮如白昼,明恕站在墓边,亲眼看着封墓匠将墓打开。



两副棺材并排放在墓坑中,让人莫名感到一丝寒意。



封墓匠放下水泥板,就退到了一旁,不愿接触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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