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玄离开寒山寺，凌婳月来到佛堂，上了柱香，又放了百两银子，作为香火钱。

忘尘正好做完功课，向她行了个佛礼，“阿弥陀佛，施主缮修佛心，来世必得福祉。”

凌婳月一脸明艳，一双凤眸却清幽冰冷，“多谢大师吉言，不过我乃命途多舛之辈，不在轮回之列，只认今生，不问来世，所以，”她看着忘尘的眸光变得冷冽起来，“我求的，不是佛，是大师。”

忘尘眼底起了一丝惊色，凌婳月说道：“秦殇在后院，身受重伤，又中了剧毒，命悬一线，大师是大智大慧之人，又心怀慈悲，不知大师能不能救他？”

忘尘大师经历过前朝之争，有一次秦殇的母妃病重，也是他救活的，如今凌婳月对秦殇的伤势束手无策，只能向忘尘碰碰运气。

忘尘看着凌婳月，竟感到有几分压迫，她已是涅槃的凤凰，只是身上戾气却过重，过份锋芒毕露。

凌婳月见忘尘不语，“如今朝局混乱，救秦殇便是救无数百姓。”凌婳月说完，敛了敛身上的凌厉之气，“不打扰大师了，再见。”

她刚走到门口，便听到忘尘的声音，“施主本是命格奇异之人，仁则天下兴，是百姓之福。”

凌婳月顿了顿，头也不回地出了佛堂，对她来说，现实就是弱肉强食。

她刚出佛堂，便听到一声“姐姐！”她抬眼看去，一个五六岁的孩童站在广场上，他穿着一身素白衣衫，头发束于头顶，一双清亮的眸子炯炯有神。

凌婳月的目光落在他的腿上了，他穿着一双玄色靴子，站得笔挺，小小年纪，竟有几分龙虎之气。

“姐姐！”他向凌婳月跑来，凌婳月眼睛一红，正要跑上去，却想到欧阳千夕，她的脚死死地踩在原地。

秦淮雨跑到她的面前，“姐姐，看到雨儿的腿好了，你不高兴吗？”

没能让姐姐高兴，雨儿有些失望。

“没有，”凌婳月轻摇了下头，“姐姐只是想到了你欧阳叔叔。”

“欧阳叔叔他”秦淮雨不由皱起眉头，他刚醒来没多久，他只知道昨夜他们被追杀，其他的事一概不知。

“你欧阳叔叔死了。”凌婳月的神色冷了些，“他用他的命，换来了你的双腿。”

秦淮雨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腿，只觉头晕目眩，踉跄退了两步，一滴眼泪打落在地上。

“不许哭。”凌婳月的声音冷冰冰地压来，秦淮雨先是一怔，抬起头看着凌婳月，明亮的大眼睛里全是泪水，看着凌婳月冰冷的样子，他觉得有些害怕，更多的是委屈。

姐姐从来没有这样凶巴巴地对自己，她从来都只对自己笑，对自己好。

看着雨儿难过惊惶的样子，凌婳月暗暗攥了下手心，她没有时间来让雨儿慢慢成长了，她必须让他看清一切。

她看着秦淮雨，不怒自威，“把眼泪擦干了。”

雨儿低下头，把眼泪擦了。

凌婳月蹲下身来，认真地向他说道：“你要记住，你的腿是你的欧阳叔叔用命还来的，大家不惜牺牲自己保护你，守护你，是因为你是秦越的太子，守护你是他们的责任，但你的责任是，做好太子，以后当个明君，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秦雨儿似懂非懂，但他仍然重重点头，“姐姐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住了。”

虽然自己现在不是很懂，或许有一天，自己就懂了。

凌婳月的声音柔和了些，“去找你苑香姐姐吧。”

秦淮雨慢慢转过身走开，看着孩子单薄的背影，凌婳月喊道：“雨儿，姐姐很高兴。”

终究，她不能对他太残酷，她想让他拥有阳光的一面，不想让他成为秦殇那样的人，也不能让他成为自己这样的人。

自己这一生，经历了太多痛苦和黑暗。

秦淮雨高兴地转过身来，凌婳月却已经转过身，往侧院去。

他明亮的眸光暗了暗，终究心里还是高兴的，但一想到欧阳叔叔死了，眼睛又红了起来。

凌婳月刚进院门，便听到一个慵懒的声音，“这样对雨儿，他会有心里阴影的。”

她侧过头来，阿瀛站在池边，对着她笑得肆无忌惮，一身火红袍子与身后池子里的白色荷花相映相衬，却更加的邪魅轻狂。

凌婳月看着这样的画面，无奈地摇了摇头，果然是亡神啊，出现在这种地方，还真是有点亵渎了佛堂。

阿瀛走上前来，一双桃花眼风情万钟地看着她，声音幽幽怨怨，半是真心，半是玩笑，“月月可真是无情啊，对小孩子都这样。”

月月可真是无情啊，当年竟然留我一个人在亡灵之海，岁月漫漫，天地寂寥，让我如何承受！

月月可真是无情，竟不愿再为人，留下阿瀛一个独自永生。

可他心里的这些话，说出口，却变成了其他的话语。

“雨儿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他应该清楚这一切。”凌婳月抬眸子，眼睛清亮逼人，“你也该回去了。”

亡神主死，应在亡灵之海履行自己的职责，他竟跑到了这人世间。

“回哪儿？”他一脸无辜，眸子里迷迷蒙蒙，就像迷失无家可归的纯真美少年。